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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太平血txt下载     太平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苦肉之计

    翌rì天sè还没有大亮,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长沙城北门和东门已经打开,两路太平军借着夜sè开拔出城,悄然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之下。北路的太平军中还夹杂着数十辆驮马大车,上面用草席覆盖着,前端露出黑黝黝的炮口来。熊熊的火把光亮照耀下,眼见一个个太平军将士脸上满是坚毅、冷酷之sè,他们身上发出浓浓的肃杀之意,让萧云贵心中一震,他口中又喃喃自语道:“原来送人去死是这般的感觉……”

    . .

    千余名太平军鱼贯出城,外面都罩着黄背心号衣,号衣滚着白sè边,这是西王属下兵马才会有的特殊印记。太平天国首义六王各自部署兵马所穿号衣皆不相同,天王下属,全黄背心,没有滚边;东王下属,黄背心,绿sè滚边;西王下属,黄背心,白sè滚边;南王下属,黄背心,红sè滚边;北王下属,黄背心,黑sè滚边;翼王下属,黄背心,蓝sè滚边;其余兵马则全是穿着红sè背心,黄sè滚边或绿sè滚边的杂sè号衣,是以太平军中,是何人属下,一望号衣便可知晓。

    萧云贵在城头一直望着李开芳部消失在夜sè之中,才下了城头,接着他和曾水源等人往城南衙仓而去,他要亲验看昨rì纳捐的钱粮。

    众人策马到了衙仓之前,却见几名看守衙仓的太平新军正在凉棚之内酣睡,曾水源见了勃然大怒,一声令下跟随的牌刀手便即上前将几人抓了出来。. .

    几名新军被按到在地上,才如梦方醒,抬眼一看是萧云贵、曾水源等人,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曾水源下马走上前去开口便大骂道:“我叫你们值守衙仓,你们几个却在这里睡觉?!要是有清妖或是jiān人来放火怎么办?!这些米粮干系重大,你们不想要命了么?!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从前你们是天地会,我之所以管不着,但现下你们是太平圣兵了!你们那些尥蹶子、吊儿郎当的帮会习气给我改掉,你们当我说话是放屁么?!”

    一同前来的牌刀手中还有不少人是天地会的新军,曾水源这一骂,人人脸上都是愤懑之sè,但曾水源是军中将领,众人只是敢怒不敢言。

    萧云贵眉头一皱,这曾水源说话太不中听,谁犯错处置谁便了,他偏偏扯上天地会做什么?当下萧云贵也下了马来,上前温言道:“曾侍卫,谁犯错你罚谁便了,不必提及其他。”

    曾水源似乎是气糊涂了,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人道:“西王,你是不知道,自从进城之后,大大小小的我处置了多少起新军违反军规之事,要么偷偷聚赌,要么私藏粮食,要么相互争斗,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这些人拿了头上的红巾和那些清妖绿营兵有什么区别?!就他娘的是一群帮会的土匪!”

    曾水源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兵卒之中原来的天地会众纷纷吵嚷起来,曾水源大怒喝骂道:“你们还敢还口?!你们还是太平圣兵么?!”

    萧云贵面sè不豫起来,自己再不出声便会酿成大祸,当下他大喝一声道:“够了!”这一声倒像是晴空霹雳,声震四方,众人被吓了一跳,霎时间都安静了下去。

    萧云贵沉着脸看了看众人,一众兵卒都是惴惴不安起来,萧云贵从一个个兵卒面前走过,凌厉的目光看得新军兵卒们都低下头去。…,

    “在你们投身太平之前我便说过,至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散兵游勇,不再是寻常百姓,你们便是天国圣兵,军中有军中的法度,人人都要遵从!”萧云贵边走边大声说道:“你们管不住自己,便要军法来管你们!我们之所以和清妖不同,就是在于我们太平圣兵军纪严明!刚才吵嚷的自己都站出来!”

    一众新军都低下头去,却没人敢站出来,萧云贵厉声喝道:“刚才吵嚷的胆子呢?你们还是不是带把的男人?没种站出来了么?!”

    几句话一激,几名适才吵嚷的太平新军站了出来,萧云贵哼了一声道:“还算是个男爷们。”转头看了看曾水源道:“顶撞上官、值守睡觉都该如何处置?”

    曾水源答道:“顶撞上官该打八十军棍,值守睡觉该打两百军棍。”

    萧云贵点点头道:“军纪不可偏废,按军纪处置便是。”跟着看了曾水源一眼道:“曾侍卫,适才你出言失当,又是衙仓守将,属下犯错,疏于职守,你又该当何罪?”

    曾水源一怔,怏怏的抱拳道:“也是两百军棍,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萧云贵嗯了一声,看着众人缓缓说道:“你们看到了么?本王要的就是这种令行禁止的军规铁律!”跟着长出一口气道:“本王这些天疏于管教你们,也是责无旁贷,本王自领……一百军棍!”他本想说两百军棍的,但实在是怕痛,才改口打自己一百军棍。

    此言一出,一众兵卒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纷纷急道:“西王,是我等犯错,甘受责罚。”“西王不能如此,我等今后不敢犯军规了。”“西王您收回成命吧。”

    萧云贵摇摇头道:“不,本王军纪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并无亲疏之分,也没有什么老人、新人之说,大家同在军中就要上下一心,就都是同袍兄弟,不能有任何隔阂!本王犯错一样照打!”

    众人力劝了几次,萧云贵只是不许,严命之下,萧云贵、曾水源和一众犯错的新军兵卒就在衙仓前一同领受了军棍。

    一顿军棍噼里啪啦的打下来,饶是萧云贵皮糙肉厚的,也差点起不来,曾水源则是直接不能起身来。

    打完之后,萧云贵忍着痛勉强站起,却见一众新军满脸都是崇敬之sè,知道自己这苦肉计算是成了,总算将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

    这几rì萧云贵已经听到许多不和谐的话语,都说太平新军的天地会众和袍哥会众江湖帮会习气太重,常常不遵军纪,散漫无章。这些人加入太平军时rì尚短,前面一直都在行军打仗,没有太多空闲时还好些,这些人都有些收敛的。但进城之后空闲时候多了起来,这些人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又故态复萌,他们始终是混迹江湖和做百姓许久之人,zì yóu散漫的习惯一时又怎会改掉?

    太平军中的老长毛又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加上两伙人一边多是广西人,一边多是湖南人,两边渐渐不谐起来,不少太平老长毛的将官执行军纪,新军就认为是针对他们,两边的关系越来越僵。

    萧云贵也知道要将两帮人拧在一起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这时候出了这事,曾水源当面斥骂,还搬出天地会来说,萧云贵不得不急忙拦下,拼着自己受一顿板子,将太平新军的不满化解,自己绝对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否则事情将变得难以收拾,所以他两边的人都打了。

    尊贵无比的西王当众受罚之后,一众太平新军果然甚是感动,他们从没见过当头领首脑的打自己的,而且西王连曾水源也打了,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

第三十二章 西王风采

    一顿军棍过后,萧云贵勉强还能站起,但曾水源却是起不来了,只能在旁人的护送下先回巡抚衙门养伤。萧云贵咬牙在旁人搀扶下,巡视了一遍衙仓,只见里面米粮、麦面、杂粮分得清清楚楚,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五个粮官在里面计点造册,这五个人是军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识字又识数的人,也都是老长毛,曾水源交待的很是仔细,也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看得出曾水源干这事还是倾注了不少心血。

    想到这里,萧云贵有些后悔打了曾水源那么多军棍,打自己才一百军棍都疼成这样,可想而知曾水源那两百军棍会疼成什么样。勉慰看守衙仓各人几句后,萧云贵便即打道回府,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

    萧云贵也该知足了,执刑的牌刀手没敢用全力,否则他休想起得来,趴在马上挨到府衙后,萧云贵忍痛命人搀扶着他直接去看望曾水源。

    来到曾水源居住的厢房,屋内一名拯危官正在给曾水源敷跌打药酒,萧云贵一言不发上前来接过药酒亲手给曾水源敷起药酒来。

    曾水源微微一鄂,想不到西王会亲手给自己敷药,急忙挣扎起来道:“西王使不得啊。”

    萧云贵板起脸来道:“有什么使不得的?都是老兄弟,不必说这些,我命你趴好!”

    曾水源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心中的憋闷之气散了不少,依言趴好后,萧云贵一边给他敷药,一边缓缓说道:“曾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众打你这两百军棍么?” ..

    曾水源摇摇头,额头上大汗直冒,看得出药酒敷上很是疼痛的。

    看着曾水源那血红的屁股,萧云贵强忍住恶心,手上继续在曾水源的臀部上擦着药酒,心中展开转移视线分心**,暗想这要是哪个妹子的臀部该多好,心中幻想着,果然就不恶心了,但口上却缓缓说道:“你责罚新军没有错,犯了军规军纪就得受罚,但你不能提天地会和袍哥会。是,他们是久在帮会,江湖流气重,但他们现下已经是我太平圣兵了,你这么一说会寒了他们的心。”

    曾水源哪知道萧云贵心中那龌蹉的想法,听了萧云贵的话后一愣,他那时候气糊涂了,张口就骂也没想那么多,挣扎起来歉然道:“西王,是我失言了。”

    萧云贵擦好药酒,让他躺下后,忙不迭的擦着手道:“你还要告诫其他老兄弟,带这些新军不可有亲疏之别,咱们将来需要更多的人来投奔,不能寒了人心,也不能让新军兄弟和老兄弟之间心有芥蒂,将来在战场上,大家伙需要同心协力,要是大家的心不能拧到一块,如何能打败清妖?这也是本王这次为何要让李开芳、林凤祥他们带五百新军一道出征的原因,大家共过生死患难,才会彼此信任啊。”

    曾水源重重嗯了一声道:“西王设想周全,小弟肚肠嫩,今后一定谨记西王的话。”

    萧云贵微微一笑,他心里知道这曾水源是天王洪秀全放在他身边监视他的棋子,但他每做一件事都不瞒着曾水源,以示自己坦荡,包括为什么不杀富商巨贾的道理他都毫不隐瞒的和曾水源说了,他萧云贵就是要通过曾水源告诉天王洪秀全,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就要有大气魄、大肚量。

    萧云贵穿越前写过一篇《太平天国兴衰》的论文,知道天国败亡的原因,而太平天国那几近变态的排外思想直接将很多人拒之门外,洪教主他们偏执的认为,只要不信教的都是妖人,更可怕的是但凡满人赞成的,他们就一律反对,就连中华一直使用的太yīn历历法也给改成了太阳历,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这也成为后来曾国藩《讨粤檄文》中攻讦太平天国妄图颠覆中华文化的口实之一。…,

    所以萧云贵一方面想要通过曾水源、通过他在长沙的行事告诉洪秀全,取天下要先取人心的道理,不要处处偏执行事,否则他们的路会越走越窄。另一方面,他也想拉拢曾水源这个人,所以对他推心置腹,只望曾水源有朝一rì能投向自己。

    从曾水源厢房出来,天sè已经大亮,萧云贵在牌刀手搀扶下回到自己屋内,让拯危官给自己上药。

    这拯危官手势不错,药酒也很好,起初涂上去的时候是有些疼,但后来却是凉丝丝的舒坦起来。

    “西王殿下,这虎骨跌打酒每rì三次外擦,包管你两rì就能行走如常。”那拯危官细声细气的说道。

    萧云贵趴着哼哼几声,有气无力的问道:“你叫什么?外伤跌打看得不错啊。”

    那拯危官答道:“属下姚远,广西浔州府人氏,之前是跟随南王的。”

    萧云贵哦了一声,轻叹道:“南王去的可惜了。”

    那姚远眼眶一红,有些哽咽道:“是啊,南王待我等很好的。”说到这里他又道:“西王待我们也很好,吃的和我们一样,还常来看望伤号,下面都说能做西王的兵是几世修来的。”

    萧云贵微微一笑说道:“几世修来的,这话可是佛门言语,今后不可随便说,否则传教典官可要责罚你了。”

    姚远急忙掩口道:“属下失言了,请西王赎罪。”

    萧云贵起身穿好衣裤,扎好腰带,摇摇手道:“单独我俩说说没事,有些话说了十几年了,一时间忘了也无妨,天父皇上帝很大方的,说错句话罢了,他老人家会宽恕你的罪。对了,我腹中饥了,吩咐下面给我弄个大碗面来。”

    姚远见萧云贵并不责怪,而且说话也很风趣,当下笑着抱拳应了,转身出去给萧云贵传话去了。

    姚远才出去,一名牌刀手进屋禀报道:“西王殿下,朱乾号掌柜朱昌琳在外面求见。”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让他在公堂上等,我这就出去,对了,让人把我要的大碗面送到公堂上去。”

    来到公堂之上,只见朱昌琳坐在下首,身后站了一名衣着朴素的教书先生,此人一脸的傲气,隔着老远萧云贵就感觉到了,因为朱昌琳见自己出来急忙起身拱手为礼,他却一直昂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走上公堂案台。

    萧云贵朝着朱昌琳抱拳一礼,问道:“朱掌柜一大早就来府衙有什么事么?”说着一屁股坐下去,他却忘了自己的屁股伤势未愈,这一坐钻心的疼袭来,萧云贵忍不住哎哟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朱昌琳和那教书先生都吃了一惊,只见萧云贵龇牙咧嘴的显是极为疼痛,朱昌琳急问道:“西王爷,你怎么了?”

    萧云贵一只手捂着屁股,一只手摇了摇,咬牙道:“没、没什么,只是早上挨了一百军棍,一时忘了。”

    朱昌琳和那教书先生都很是惊讶,朱昌琳问道:“西王爷在太平位高权重,谁人会打你军棍?”

    萧云贵苦笑着指了指自己道:“是我自己下令打的,我御下不严,所以自罚军棍。”

    朱昌琳皱眉道:“西王爷rì理万机,总理诸事,一时失察也是情有可原,难道就不能宽赦么?”

    萧云贵摇摇头道:“军法、军纪是拿来统御军马的,不是拿来宽赦做人情用的,假若我自己都做不到严守军纪,凭什么拿去管制他人?”跟着皱眉看着那教书先生问道:“这位是谁?没见过啊。”

    那教书先生还在咀嚼萧云贵的话,听闻萧云贵问话,上前拱手道:“西王爷,在下乡下一介教书先生,姓高名季左,只是路过长沙,不想适逢贵军过境,误陷城中,昨rì才在朱掌柜之处寻了份差事,这些天城中盛传西王爷棋盘纳捐之事,在下仰慕西王大名,所以跟随朱掌柜前来府衙办事,顺道一睹西王风采。”

第三十三章 一言为定

    这人说话谈吐不凡,更难得的是他从容不迫的气度,绝对不像是寻常乡下的教书先生能有,而且名字也很奇怪,高季左?听着耳熟啊。萧云贵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认识本王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可是造反的巨寇,你不怕受牵连么?”

    那高季左淡淡一笑道:“如今长沙城都是贵军执掌,听闻西王大名的百姓不知凡几,难道官府会追究这阖城百姓的罪责么?法不责众啊,西王。”

    ..

    萧云贵哈哈大笑道:“我也听闻官府处置我等这样造反之人,那可是宁枉勿纵的,阖城百姓又如何?官府真要杀人之时,可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的。”

    那教书先生负手而立,也笑道:“西王说得是,治乱世用重典,有时候的确要狠一些才是,不过在下不怕。”

    说话间萧云贵要的大碗面送到,萧云贵也不客气,把碗抬到自己面前说道:“二位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也来碗面条?”

    朱昌琳连忙拱手谢道:“我俩都吃过早饭了,西王爷自便。”

    萧云贵呵呵笑道:“也倒是,朱掌柜富甲一方,也不会想要上我这蹭一顿早饭吃吧。本王可是真饿了,你们有什么事就说,我边吃边听。”

    说完举起筷子便要吃,一旁送面的牌刀手小声提醒道:“西王殿下,还要祝祷的。”..

    萧云贵苦笑着,双手抱拳放在鼻下,喃喃说了饭前祝祷词,跟着才狼吞虎咽的吃起面来。

    那教书先生皱眉问道:“西王爷,你们太平真是信这外夷上帝教的么?”

    萧云贵抬头看了看他,勉强将口中的面咽下道:“外夷上帝教?谁说上帝教是外夷的?”

    那教书先生道:“这上帝基督教本就是泰西诸国所信之教,岂会不是外夷之教义?我中华千年文耀光华,乃是泱泱天朝上国,岂可信奉这些外夷洋教?”

    萧云贵呵呵笑道:“那佛教不也是外国传到中土的,也是外夷之教义么?那你们还信?”

    那教书先生呃了一声道:“佛教导人向善,传至中土已经数千年,沐耀我中华千年传承之jīng髓,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外夷之教了。”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上帝教也好,佛教也罢,都是传自外夷,这点却是不可辨驳的,其实这基督教在明朝年间、清妖康熙年间都有传教士道中土传教,只是局限于东南沿海罢了。我看先生也是个聪明人,国人百姓其实从古至今并无坚定信仰,无非是哪尊神明灵验,便参信哪尊神明,我等能聚众起兵,便是因为跟着太平能活下去、能吃饱饭、不再受清妖贪官污吏欺辱,这般情形下,你说跟随我们的百姓会不会信上帝?”

    那教书先生摸着颌下短须微微颔首道:“西王爷快人快语,贵军搬出上帝这尊神明来,在如今这世道,诸神不灵之下,另立神祗的确能够拉拢人心,这点在下明白。但凡起兵造反,无不都是自立神祗,蚁聚百姓,彰显大权神授,控制人心而已,昔年汉高祖托赤帝子斩白蛇,明太祖早年出身祆教,历朝历代都有牵神附会之事,倒也并无过错。”

    萧云贵大大的吃了口面笑道:“这些大家都明白,你直接说但是什么吧。”

    那教书先生莞尔一笑后,正sè道:“但是贵军行圣库分馆之举,违悖人伦纲常,所到之处尽毁儒释道三家庙宇,驱逐僧侣、道士,不尊儒学,却是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这却是在动摇中华千年文种之根基啊,若是不及早收手,只怕贵军将来必不能成事,迟早覆亡而已。”…,

    萧云贵本来挑起面条要往口中送,听了这话,怔怔的停下手来,放下筷子也正sè道:“我太平现下尚未站稳脚跟,行军打仗之时必将集中所有钱粮,以供大军用度,人xìng自私这个我知道,将来一旦站稳了脚跟,圣库我会上书天王削改。分馆之事也是迫不得已,大军现下连连征战,男女分馆可以减少许多麻烦,清妖官军出征不也是不许女子入营的么?至于儒释道三家之事,我也会告谕天王,在我看来信什么无关紧要,只要支持我太平驱逐胡奴的都是我们的朋友。”

    那教书先生眼前一亮,拱手道:“西王爷果然是个能成大事之人,只可惜如今西王爷只是西王爷啊。”

    萧云贵淡淡一笑说道:“也可惜你还只是个教书先生啊,你我都明白话中之意,对吗?湘yīn今亮左宗棠、左季高、左先生!”一番谈论之后,萧云贵终于从这教书先生高季左的假名中找到了线索,高季左倒过来不就是左季高么?满清中兴四大名臣的名字,萧云贵还是记得的。

    那教书先生大吃一惊,面sè大变道:“你怎么知道的?”

    萧云贵喝了碗面汤,拍拍肚子感觉不饿了,抬手擦了擦嘴笑道:“湘湖名士,自比当今诸葛亮的左宗棠,你的大名我才进湖南地界就听人说了,季高是先生的表字,高季左,嗯哼,你当本王糊涂了么?”

    左宗棠拱手道:“西王爷潇洒随xìng,不拘小节,洞察世事,的确了得,却不知西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萧云贵皱眉道:“左先生就不想跟随本王么?光复咱们汉人千年荣耀,也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啊,若能成功,咱们便可一道名留青史,先生诸葛之名便可名正言顺了。”萧云贵心中很是火热,要是能得到左宗棠这个人才,胜过十万两白银啊。

    左宗棠负手而立,傲然说道:“西王爷你也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刚才我说话的意思吧,等到哪一天,西王爷不是西王爷了,在下或许会考虑前来投靠,毕竟西王爷刚才说的光复汉家大业的确很吸引人。”

    萧云贵一阵失望,左宗棠是个聪明人,他看出现下自己还不能做主,充其量只是太平天国的二、三号人物,跟随自己风险极大,自己三言两语岂能说服一个自诩诸葛亮的狂人?再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左宗棠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投靠自己的。

    萧云贵还有些不死心,咬牙道:“要是我不放先生走出这道大门呢?”

    左宗棠一甩衣摆,哼了一声道:“西王爷不知道我们读书人的气节么?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大不了在下血溅这大堂之上,也不会就此从贼。”

    见左宗棠发怒,萧云贵呵呵一笑道:“左先生,你也不用摆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要不这样吧,咱们来个君子协定,要是将来本王有足够的本钱了,你再来投效本王如何?”

    左宗棠沉吟道:“但要是西王爷做不到适才所说的,我便会带官军来剿灭你们!”

    萧云贵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个爽快之人,若是我做不到所说之事,我便等着你来剿灭!我们一言为定,就请朱掌柜做个见证,咱们堂前三击掌如何?”

    左宗棠大声道:“好!”当下两人便在堂上三击掌,以约其事。

    和左宗棠约定之后,萧云贵笑呵呵的说道:“朱掌柜,你可以说了,你到底来找本王何事?”

第三十四章 宅心仁厚

    府衙大堂上,朱昌琳上前拱手道:“昨夜城中一众富商巨贾前来不才府上哀告,请不才出面,向西王爷求告,那棋盘纳捐之数能否减免些许?”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了起来,看着左宗棠问道:“左先生,你不给你的东家出个主意么?”

    左宗棠淡淡的说道:“东家宅心仁厚,可不像西王爷您这般会算计,在下的主意只会顺着东家的意思来。” ..

    萧云贵哦了一声,走到朱昌琳身前笑道:“老朱啊老朱,你也太过仁厚了,这么和你说吧,这长沙城里的富户也太多了些,要是这些人没了,他们的田产、生意就需要有人来填上,本王希望填上这些空缺的人能是我们太平的朋友,这么说你明白了么?我在为你和魏掌柜几人扫除荆棘啊,你却还巴巴的赶来为那些人求情?”

    朱昌琳脸sè变得苍白,有些结巴的道:“西、西王爷,这、这使不得啊。”

    萧云贵笑着说道:“既然朱掌柜你们答应和我太平合作,本王当然要给朱掌柜你们一些甜头。”跟着他扭头看着左宗棠问道:“左先生,你以为如何?”

    左宗棠哼了一声道:“西王爷无非是想拉拢一批人,打压一批人,分化瓦解而已。”跟着拍了拍朱昌琳的肩头道:“雨田兄,不过这倒真是个机会,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长沙城中改天换rì,总要倒下一些人,他们留下的空缺的确需要人填补,西王爷所言不错,他们是需要一些朋友合作,要是雨田兄你放弃这个机会,西王爷说不定会另选他人,那雨田兄你的下场便会和那些人一样了。” ..

    朱昌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萧云贵笑嘻嘻的道:“左先生说的不错,朱掌柜还是回去好好想清楚,本王也不会让你太过为难,我便先减棋盘纳捐米粮总数的三成,让你回去有个交代。”

    朱昌琳苦着脸道:“西王殿下,那棋盘巨债数额实在太大,只减三成和没减一样啊,城中富商还是负担不起,一样还会继续来求告不才出头的。”

    萧云贵来回踱了几步,沉吟道:“那就这样,你回去告诉那些人,让他们凑齐六万件越冬棉衣,供我大军敷用,在替本王准备三万件号衣、新衣。这棉衣、新衣样式不可用满人服饰,号衣也必须像本王牌刀手这样的号衣,黄sè背心滚白边的,胸前背后的字号各有不同,我会让人抄单给你照做便可。假若他们能在一个月内办到,本王会酌情考虑再减免一些债务。”

    朱昌琳粗略一算,诸人分担一下倒也能承受这些衣物花费,当下便道:“西王爷,这事大家伙凑凑勉强可以做到,只是这黄sè背心乃是禁物,城中黄布本就稀少,需要出城采购染料。而且城中的布料、棉花也不够赶制六万件越冬棉衣的,能否让商家们出城采购一批回来?”

    萧云贵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道:“数rì之内便会有恶战。本王暂且不会让任何人出城去,等战事稍定后再说,这些天先用城内现有的染料布匹赶制吧。”他只怕这些富商巨贾出城去会向清军透露城内的虚实,更不想有人里应外合,以免影响自己守城的谋划。

    朱昌琳见萧云贵严词坚拒,只得无奈答应了,左宗棠摸着短须微微笑道:“东家,既然马上会有恶战,就不要冒险出城了,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等便在城内看西王爷用兵便可。”…,

    萧云贵干笑两声,心中腹诽道,你个老狐狸,是想看看我兵法如何,但你怎么也想不到,天不亮本王的兵马就出城去了,本王却留在城中和大家伙继续玩吧。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朱昌琳和左宗棠起身告辞,萧云贵一瘸一拐的要送两人,朱昌琳坚辞不让,萧云贵只得在公堂门口对他说道:“朱掌柜还是思虑周详为好,左先生已经把本王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朱昌琳擦着额头汗水连连点头答应,和左宗棠告辞后出了巡抚衙门。

    来到门外,左宗棠低声问道:“雨田兄可是担心将来官府若是回来了,会找雨田兄算账,所以不敢答应西王?”

    朱昌琳掏出一块锦绣丝绢擦了擦汗水道:“季高兄,你就别挖苦小弟了,从贼便永无翻身之rì了。”

    左宗棠笑了笑道:“自古成王败寇,要是这太平真的入主天下呢?那你便不是从贼,而是从龙之功了啊。”

    朱昌琳怔怔的道:“你觉着这太平能得天下?”

    左宗棠沉吟道:“世事不好预料,这些rì只是管中窥豹,未能尽阅太平行事,只看这西王便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此人大智若愚,粗中带细,看似粗鲁随xìng,其实胸中城府甚深。他不像一般贼寇那样,取下城池之后便四处杀人放火、劫掠钱财、掳劫妇女,此乃安民之举。适才他吃的早饭只是寻常饭食,丝毫不见骄奢之意。这些天他就连城中的旗人也没杀一个,足见他的隐忍之能。我猜想他是想尽力让城内安稳,不要拖累他和官军的恶战,他想守住长沙城。所以就连取钱粮也煞费苦心的布了这么个局,寻常贼匪哪里会有如斯智慧?此人只是太平西王,听闻在他之上还有东王、天王两人,我便好奇这两人难道比这西王还要厉害?我倒想留下来看看这两个会厉害到哪里去。若太平有三个这样厉害的人物为主脑,今后行事又能按我适才所说的那样施展,朝廷如今又积重颇深,太平取天下并非难事。”

    朱昌琳怔怔的看着左宗棠道:“你、你怎会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左宗棠耸耸肩笑道:“我只是照实情推断而已,又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朝廷对付太平可不能像从前对付白莲教那些寻常反贼那样,否则也只有改朝换代的下场。东家,我倒是劝你好好考虑一下,不凡取而代之,送到嘴边的肉不吃是罪过,就算将来官军回来了,朝廷官场黑暗,你们几个占着偌大的产业,就算是督抚、巡抚、总兵,哪一个不需要你们的支持?况且那些人是长毛除掉的,又关你朱昌琳何事?”

    朱昌琳呼吸与谢急促起来,似乎很是心动:“只、只是这般算计,是否太过yīn损?”

    左宗棠哼了一声道:“会有你靠着发难民财起家还yīn损么?”

    朱昌琳脸sè微变,跟着长叹一声道:“你这人就是嘴巴太过损人,不留情面,将来你要是当了官,一定会得罪很多人。”

    左宗棠呵呵笑道:“那可不一定,如今这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说不定我这样的清泉到了这染缸里,也会随波逐流呢?”

    朱昌琳却摇头道:“你不会的,真要这样,你就不是左宗棠了。”两人相视一笑,上了暖轿回府去了。

    这边萧云贵送走两人后,立刻换来门口的八名牌刀手问道:“适才跟着朱昌琳的那个教书先生模样你们看清了么?”

    众牌刀手一起答应看清了,作为西王的亲卫牌刀手,有人面见西王,他们定要查验清楚才会放行。

    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你们八个人从现下开始分作四队,每队两人,给我轮班盯着那教书先生,有什么异动马上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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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浏阳农女

    秋rì的暖阳洒下,缓缓向西奔流不止的浏阳河上一片波光粼粼,绿水所过两岸田铸沙洲,星罗棋布的水塘、稻田之上稻香鱼肥。河滩之畔,一群农家女正唱着动人的民谣,在河边漂洗着苎麻,这些农家女子都是粗布包巾束发,一般的身着蓝布小衫、滚花边的灯笼绣花裤,一双双白藕般的玉手在绿水轻柔浅荡,舀起清澈的河水洒向铺在河边菊花石上的苎麻叶上,好一派乡土气息的画面。

    她们手中的苎麻乃是天下闻名的浏阳夏布的原料,以苎麻、大麻为原料的浏阳夏布,曾以织工jīng巧、质地特别细腻称雄于世,明代即被列为朝廷贡品,历来有杭州纺绸换浏阳夏布之说,清中叶已负盛名,浏阳、湘乡、攸县、茶陵皆出苎布,世称浏阳最佳。苎麻被她们用草绳拴好,编成麻排,需要用河水洒上,然后等晒干,在翻转洒水、晒干,如此反复数次,数天后直至苎麻变得洁白便可绩纱了。..

    早间的rì头正好,正是漂洗苎麻的好时候,农家女们说笑着,唱着歌谣在河边忙碌着。男人们要么忙着要收取粮食,要么就是被抓去做团练或是民夫,漂洗苎麻这些活都是女人们来做了。

    数里外开福寺早课的钟声响起,农女们放下手中的水瓢,朝着开福寺的方向合什祝祷,祈求家人平安、今岁丰谷,她们早晚都会祝祷,只望上天神佛能感觉到她们那虔诚的信念。

    ..

    正祝祷间,西侧北岸的刘家渡口上,一阵尘烟滚滚而来,人喊马嘶声忽然大作,打破了浏阳河原本的宁静,农女们怔怔的抬眼望去,河对岸影影绰绰的冒出不少绿营大头兵的凉帽来,刘家渡上空飘满了清军的旗帜。

    “哎呀,是官军来了。”“二姑,咱们快收了吧,官军来了。”“快些收了啊,姐妹们。”“是官军啊,你们怕什么?”“杨三曼,你不知道啊,官军比贼匪还凶恶,郴州那边逃难的都说了,那边cháo州来的官军掳掠什么都干啊,快走啊。”

    农家女们惊慌失措的将苎麻收进箩筐内,叽叽喳喳的挑着箩筐便走,好在清军隔着河水,没有过来,她们才能从容收起苎麻离去。

    北岸的清军在刘家渡口找到几支小船、木筏,一阵忙乱之后,数十名清军被几个当官的强逼着上了船,往南岸而来。

    这边农家女往回赶时,当中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却留了下来,她伏在一处山丘的荒草之间,梳着一条粗大的辫子,玉致的额头上弯弯的小留海梳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远处河面上数艘小船、木筏飞快的朝南岸驶来。

    到了南岸之后,数十名清军战战兢兢的分为数队,开始向四周搜索起来。

    “璇玑姐,你怎么还不走啊?李婶着急了,让我回来找你。”一个娇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伏在荒草间的农家女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自己村中的女伴,略略松了口气又扭头看着山丘下那些清军皱眉道:“这么多天了都没有阿哥的消息,我想看看阿哥会不会在官军里面,冬青你先回去吧。”

    那冬青急道:“璇玑姐,李重大哥不会在里面的,咱们浏阳的乡勇不是穿这样的。”

    那璇玑姐摇摇头道:“阿哥或许在后面呢?你看,河那边还有很多官军的。前些天听说长沙城里跑出来一批官军,阿哥一定会在里面的,我和娘就只有阿哥可以依靠了啊,他千万不能出事啊。”说到后面她有些哽咽起来,一双俏目红红的,看着煞是可怜。…,

    那冬青顿足道:“璇玑姐啊,李婶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再出什么事她怎么办?跟我快走吧,官军就要过来了,那些总爷看了你这么俊俏还不抢了去?”

    那璇玑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镰刀来,冷着俏脸啐道:“哪个不长眼的真要敢来啰唣本姑娘,先让他尝尝本姑娘的镰刀!谁敢动本姑娘,我就骟了他!”

    冬青面带忧sè的道:“璇玑姐,我知道你xìng子烈,村中想要欺负你的闲汉都怕了你,但这些官军可不是村中那些闲汉,他们人很多的啊,你还是快些和我回去吧。”

    离两女不远处的荒草丛中,唐二牛全身覆草趴在草丛中,皱眉看着前面争执不休的两名农家女,一旁一名两司马低声道:“唐大哥,这两娘们这般吵闹迟早把清妖引过来。”

    唐二牛镇定的低声道:“不理她们,待会儿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动,谁动我就斩了他!把话传下去,不许乱动!”

    此处荒山头上,唐二牛领了一百太平老兵、一百太平新军在此设伏,好不容易等了两天清军终于出现,前面坐船先过河的是探路卒子,此处过了浏阳河后,离长沙城已经不过五里路了,清军变得异常小心,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把他们吓回去,就这当口却跑出两个农家女来,几乎要把清军引过来了,唐二牛口中虽然说话镇定,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杨老幺,你们湖南妹子都这么泼辣么?”见其中一个农家女挥舞着镰刀大声扬言要骟人,唐二牛皱眉问身旁另一个两司马道:“这么多官军她难道不怕?!”

    那杨老幺也是皱眉道:“我们这的姑娘倒是xìng子颇辣,但也没这么大胆的,这是谁家飞曼?看这装束该是咱浏阳樟树那边村头的,快些走吧,要是引来清军就糟了。”

    话音才落,十余名往这边搜索的清军已经注意到二女的响动,都吓得停住脚步四处张望起来,一个把总手持长刀上前来呼喝几句后,五个清兵被踢出队列来,手持着长矛往荒山战战兢兢的行来。

    唐二牛一阵紧张,低声道:“不准动,谁都不准动,也别出声,咱们搏一搏!”一众太平军都静静的趴在荒草之中,瞪大眼睛望着越来越近的清军,不知不觉中唐二牛握刀的手已经满是汗水,他焦急的看着那两个浑然不觉的农家女,心中默念道:“快走啊,两个傻娘们!”

    靠得近了五名清兵也发现不过是两个农家女子,嬉笑声中五名清兵大起胆子分散开围了上来,离着十余步两名农家女才发觉有人过来,都是惊呼一声转身便跑。

    见两女要跑,五名清兵笑嘻嘻的快步追了上去,两女跑不过清兵,追出数十步后,便被赶上。

    五把明晃晃的矛尖对着两女,五个不怀好意yín笑的清兵环视之下,那璇玑姑娘大喝一声道:“我家阿哥也是官军兵勇!你们不要乱来!”那冬青早就吓得面无人sè,躲在璇玑姑娘的背后,不敢说话。

    听说两女的兄长也是清军,五名清兵才略略收起坏心眼,几人商议之后,其中一个清兵道:“走,跟我们去见把总大人,要你阿哥真是我们的兄弟,也不会为难你们。”

    听到这清兵一口的湖南话,两女放下心来,不是外省的清兵,本省的清兵对自己家乡的百姓还是有几分善心的,当下两女便跟着五名清兵下了荒山来,几人都没注意到就在脚边的荒草中伏着有人。

第三十六章 渡口浮桥

    见清兵带着两女离去,唐二牛长长的松了口气,心中暗骂道:“他娘的,再过来就踩老子身上了。”

    一旁杨老幺哎哟一声,低声道:“两个飞曼被清妖带走不会有啥吧。”

    唐二牛奇道:“飞曼?”那杨老幺低声道:“飞曼是我们这里的土话,就是姑娘的意思。”

    唐二牛哦了一声道:“不用担心,你刚才没听那娘们说她阿哥也是清妖么?清妖再没人xìng也不会对自己兵勇的妹子下手了吧。” . .

    杨老幺老脸上的皱纹挤做一块,皱眉道:“这可不大好说,要是哪个清妖的军官看上了,做小兵的还不是一样的只能哑巴吃黄连?”

    唐二牛愣了一愣,轻叹一声道:“我们也没办法,打清妖要紧,回头杀败清妖再看看能否救下这两个女子吧。”

    几艘小船和木筏掉头回去之后,又运过一批清军来,随着到了南岸的清军越来越多,唐二牛有些焦急起来,伍家岭那边伏军的李总制怎么还不发攻杀的讯号呢?

    见对岸似乎没有长毛踪影,北岸清军沿河架设起炮垒来,十余门铜炮一字排开,看来清军还是极为小心,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对岸的铜炮就会开炮。

    当数百名清军到了南岸之后,清军用小船带了数根粗麻绳到对岸,跟着将小船和木筏绑拢到一起,对岸的刘家渡为数不多的民屋庐舍被拆了一空,门板、房梁、木柱甚至是棺材板都被清军用来搭制浮桥。 . .

    北岸数名清军武官张牙舞爪的吆喝着,看得出来鲍起豹对于几艘小船的运力极为不满。数百人过去后,派往长沙城的几名快马哨探回报,长沙城门紧闭,长毛并没有异动,鲍起豹这才大起胆子号令清军搭建浮桥,全军尽快渡河抢占南岸要地,只要在南岸站稳脚跟,他鲍起豹背靠浏阳河道,便可靠水路保障粮道畅通,立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之地,等到朝廷处分旨意到来之时,自己已经领兵在收复长沙的要冲之地,或许能稍减皇帝的雷霆之怒,拣个褫夺官职、军前留用的天恩,然后等各路清军会齐,收复长沙城,自己才能有翻身之rì。所以鲍起豹一定要在长沙城的长毛发现之前迅速过河,隔河相望与过河相持是绝对不一样的。

    望着手下兵勇不断的搭建浮桥,鲍起豹悬着的心头略略放松了些,一旁一名粗豪的满人将领快马来大声道:“鲍军门,前军在南岸抓到两位民女。”

    鲍起豹哦了一声,看了这满人将领一眼,却是自己属下长沙都司塔齐布,此人乃是满洲镶黄旗人,陶佳氏,字智亭,初时为京师火器营护军,咸丰初年由三等侍卫拣发湖南任都司,乃是正四品的武官职衔,其人虽是满人,但带兵倒很有一套,鲍起豹引之为得力臂助。

    “南岸抓到的民女?带她们过来,本官要详细审问,说不定是长毛的jiān细探子!”鲍起豹年逾五十,听说抓到两个民女,当即威风凛凛的喝道。

    塔齐布牵着缰绳略略迟疑道:“军门,二女自称是浏阳人氏,她们的大哥是浏阳乡勇,是来寻找她大哥的,不像是长毛jiān细。”

    鲍起豹瞪眼怒道:“此等刁民定然会切词狡辩,数百浏阳乡勇早在金盆岭一战尽墨,何来寻兄一说?定是长毛派来窥探吾军虚实的!快些提过来,本提台一审便知。”…,

    塔齐布大声领命前去,须臾之间便带着两名女子返回鲍起豹跟前。

    鲍起豹眯着眼睛打量起两女来,只见两女都是一副乡间女子打扮,一女略有惧sè但却还勉强直立,另一女则是害怕得躲在后面,畏畏缩缩的。

    “你们两个妇人是何来历?可是长毛的jiān细?!给本提台从实招来!”鲍起豹面sè一冷,语气甚是凌厉。

    后一女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民女杨冬青,浏阳县樟树村人氏,今rì到此处是漂洗苎麻来的,不是什么长毛jiān细。”跟着她拉了拉身前兀自有些倔强而立的女子,勉强将那女子拉着一齐跪下接着哀求道:“这是小女子邻家阿姐李璇玑,和小女子是一道来的,璇玑姐大哥前些rì子做了乡勇,今rì看到官军,我俩是来寻找李大哥下落的,求大人开恩啊。”

    鲍起豹哼了一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来找大哥的,那你们大哥姓甚名谁?在哪位将官手下当差呢?”

    那李璇玑昂起头道:“我家大哥叫李重,前些rì子被拉做了乡勇,就是来守长沙城的,我不知道是在哪位官爷麾下。”

    鲍起豹哦了一声,环顾左右将校问道:“李重?你们听过这人么?”

    一个寻常兵勇哪有人记得名字,更何况还是临时征召的浏阳乡勇?加上提带浏阳乡勇的武官一个也没跑回来,就更加没人知道了,所以鲍起豹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

    鲍起豹冷笑着说道:“你们二女所说之话无从查考,但你二人形迹可疑,在南岸窥视吾军,便是图谋不轨!”

    李璇玑银牙一咬,哼了一声道:“提台大人,你们皆是昂藏七尺的军汉,我等两人却是弱质女流,如何能图谋不轨?”

    鲍起豹喝道:“你们便是长毛派来打探消息的jiān细,还要花言狡辩么?”

    李璇玑冷笑道:“提台大人,自从长毛进了长沙之后,便封了四门,我等小民连长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岂会是长毛的探子?况且长毛就算要用探子,也不会用我俩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吧,若我俩被捉岂不耽误了军机大事?”

    鲍起豹略一思索,也觉得有些道理,但被一介民女当众讥笑,更加恼怒起来,面上毫不放松的喝道:“好个刁妇!说!对岸可有长毛踪迹?!”

    李璇玑毫不惊慌的答道:“对岸就只有我们樟树村的百姓在浣洗苎麻,后来官军到来都避走回家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长毛。”

    听了李璇玑的话,鲍起豹松了口气,加上探马回报的印证,他更加相信长沙城的长毛并未出城来。心中暗喜之下,鲍起豹鄙见二女颜sè甚是可人,便起了歹念,大声喝道:“二女身份不明,形迹可疑,先暂时收押在军中,待大军渡河扎营之后再做计较!塔齐布!你着人好生看押,二女口称兵勇家眷,倒也不可欺凌,若此事属实再放二女离去!”

    塔齐布大声领命,带着两女到后队安置去了,鲍起豹亲自在河边督促浮桥搭建之事,清军大队齐集北岸,只等浮桥建好便大举过河。

    (作者回来了,谢谢支持,晚上还有一章)

第三十七章 半渡而击

    到得正午时分,清军在浏阳河刘家渡口搭建起浮桥,大批清军开始渡河,清军骁将塔齐布统帅的前军一千五百多人先期过河,此处离长沙城太近,塔齐布过河之后便即喝命兵勇沿河布阵,以防长沙那边的长毛忽然杀出。

    见前队已经过河,鲍起豹正打算吩咐属下副将护卫自己跟随渡河,忽见一顶蓝呢官轿在十余名兵将、戈什哈护卫下匆匆赶来,四个赶脚夫虽然抬着官轿,但速度倒是一点不慢,到了鲍起豹身前停下。. .

    官轿旁一名戈什哈掀开轿帘,一名六十岁上下的老者从轿上下来,这老头穿着清廷一品大员的官服,虽然年纪老迈但jīng神矍铄,一双鹰眼望着河道两边密密麻麻的清军,面sè宁淡如水。

    鲍起豹一见这老头,微微皱眉,原来这老头乃是清廷帮办湖南军务大臣罗绕典,字兰阶,号苏溪,湖南本乡安化人。道光九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历任顺天、四川乡试主考、山西平阳知府、陕西督粮道、山西按察使。道光二十四年任贵州布政使,为时任总督的林则徐所称赏。道光二十九年,擢湖北巡抚。在湖北任上回籍丁优,今年服阕,咸丰皇帝本拟诏他充任云贵总督,接替病逝开缺的林则徐,但罗绕典才准备启程前往云贵,长毛已经杀入湖南,咸丰帝又只得下旨先让罗绕典到长沙帮办军务。

    罗绕典五月抵长沙,和湖南巡抚骆秉章、提督鲍起豹一道整饬湖南兵事,除了要供应围困郴州各路大军的粮草供应之外,还要督工筑土城于南门,北起白沙街、南迄大椿桥,重新编练乡勇,数百浏阳乡勇就是在他手中编练而成。这老头倒是着实帮办了不少军务,只是没想到长沙城还是陷落了,而且陷落的如此之快。. .

    鲍起豹上前拱手道:“阶公您老在后面候着消息便是了,无需劳动您老亲至阵前啊。”

    罗绕典眼中jīng光一闪,叹道:“鲍军门,你让老夫在后面如何坐得住啊,圣上恩眷如天,诏令老夫帮办湖南军务,到省城数月寸功未展,贼寇袭城竟然一rì破城,老夫愧对君父天恩,还有何面目见湖南父老?当rì城破之时,就该让老夫和骆儒斋一道殉城的啊。”

    说着说着罗绕典竟然垂泣起来,取出一块丝巾方绢擦拭起眼泪来,鲍起豹低声劝道:“阶公且宽心,当rì骆抚台见贼势凶猛,才想出这釜底抽薪之计,让我等二人领军撤出城去,会同湖北援兵徐图克复省城,聚贼于城中一并剿除。阶公您本就非湖南官弁,而是帮办湖南军务大臣,当以剿贼为重,陷城失地之罪自有下官和骆抚台一力承担。只要我等能夺回长沙,圣上仁德定会宽赦我等之罪的。”

    罗绕典缓缓颔首道:“所以老夫才到军前来,算是给兵勇们擂鼓助威也好,总之老夫不能作壁上观啊。”

    鲍起豹哦了一声拱手道:“阶公您一介文官阵前督战,让我等武官肃然起敬,既然如此,就请阶公随炮队南渡,小将先过河部署,发逆贼势凶顽,得悉吾军新至,必会领军出城邀战,小将先部署营垒挫他锐气,再行进兵攻打长沙城,阶公您看如何?”

    罗绕典沉吟道:“军马渡河当先站稳脚跟,背水而战要守好这座浮桥才是,鲍军门当遣重兵守御浮桥,粮道通畅才能激励兵勇戮力向前。”…,

    鲍起豹拱手道:“阶公所言甚是,小将这便先过河去了。”当下两人拱手作别,鲍起豹跟随两千中军先期渡河,罗饶典催促炮队收拾辎重准备过河。

    就在鲍起豹堪堪踏上南岸的浅滩之时,塔齐布的前军已经逼近伍家岭,却见伍家岭山头之上一股浓黑的狼烟冲天而起,跟着伍家岭之上无数的旌旗竖起,无数的红头巾从伍家岭的荒草密林间冒了出来,塔齐布的前军兵勇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跟着彷如雨点冰雹般的石块、箭雨飞逝而下,塔齐布的前军纷纷抱头鼠窜,掉头就跑,只恨自己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跟着岭上硝烟弥漫,震耳yù聋的炮声响起,实心炮弹如雨而至,纷纷落在河滩边的菊花石上,圆溜溜的炮弹欢快的滚动着,在密集的清军阵列中犁出一条条的血路来。

    南岸的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坏了,岭上敌军的炮火猛烈,实心弹丸飞石之下,所过之处不是带走清军兵勇的半边身子,便是带走一条腿叫,眼看着身旁的同伴身负重伤,一时又死不了,哀嚎惨叫之声刺激着南岸的清军绿营兵们。

    久疏战阵的绿营兵勇何曾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一声喊尽皆往浮桥上逃去。鲍起豹才下浮桥,便见伍家岭上长毛贼的伏兵尽出,脸sè变得惨白,没想到长毛贼就埋伏在眼皮底下,派出去的哨探都该斩首,竟然没发现伍家岭上的长毛伏兵!

    事到如今鲍起豹也提起勇气,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搏一搏,当下拔出腰间佩剑大喝道:“退无可退,冲上去,杀贼!”话音才落,一枚实心弹丸好像长了眼睛一般,蹦蹦跳跳的带着巨大的动能直冲过来,飞速的穿胸而过,鲍起豹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胸口脸盆大小的窟窿,眼前一黑便倒地气绝而亡。

    伍家岭距离清军渡河之处不过两里之遥,这次李开芳等所带的大炮都是能打两里上下,清军密集在南岸滩头,正好成了火炮发挥火力的活靶子。

    眼见鲍起豹中炮身亡,一旁护卫的数名戈什哈吓得魂飞魄散,一起抢上扶住鲍起豹的尸身,抬着便往北岸逃去。

    北岸的罗饶典也是一时间惊得呆了,适才还是风平浪静的伍家岭之上居然有长毛的伏兵,而且还有炮阵,真是匪夷所思。老头震惊之余,立刻回过神来,喝命炮队重新沿河布炮,开炮还击。

    北岸清军炮队之中有四门三千斤的大炮,shè程在四里上下,比伍家岭上长毛火炮略远,当四门火炮架好之后,嗵嗵的放了三炮,到了第四门炮施放之时,这门火炮居然炸膛了,巨大的气浪飞来一旁的火炮都被掀得飞了起来,砸死不少清军兵勇,跟着火光引燃一旁放置的火药桶,一片火海蔓延开来,清军炮阵登时大乱。

    也怪绿营兵对于火器疏于cāo演,适才匆忙架炮,第四门炮的cāo炮兵勇又心急火燎的多放了火药,加上第四门炮乃是泥模铸造的老炮,沙眼不少,抵受不住过量的火药燃烧,登时炸膛。

    罗饶典被气浪震倒,望着一片火海的炮阵大声悲苦起来:“天丧我也!天丧我也!”就在这时清军刘家渡东面侧后一大片红头巾的长毛贼冲杀而至,清军首尾不能相顾,溃败已经是旦夕之事了。

    与此同时长沙城北门之上,萧云贵、吉文元等人登城观望,只听城北远处的伍家岭炮声隆隆,吉文元大喜道:“打起来了,清妖定是中伏了!”

    萧云贵面sè淡然的道:“速派探马出城,探听虚实,看看林、李二人是否需要城中兵马应援的。”

    哨探才出北门,只见童强胜满脸血污的冲至城头上,哭拜于地大声道:“西王殿下,西王娘统领女营和童营在洞井铺被清妖邓绍良部九百余人围住,情势危急,还请西王殿下速发救兵啊。”

第三十八章 燕子岭上

    长沙城南十里处洞井铺旁的燕子岭上,一派郁郁葱葱的山林之内,数十面锦旗迎风飘扬,当中一面便是太平天国特有的奉天诛妖杏黄大旗。山林之内为数不多的几间民房庐舍已经被垒石加固过,成为一座座坚固的营垒,数百名头扎红巾的太平军在营垒后面若隐若现。

    燕子岭下清军楚雄协副将邓绍良高举这一支单筒千里镜张望着,这支千里镜还是道光三十年他征剿反贼李沅发得胜之后,湖南富商欧阳兆熊所赠之物。..

    邓绍良,字臣若,湖南乾州厅人,兵勇出身,由屯弁累擢守备。在剿崇阳土匪李沅发之战中,率五百人破贼金峰岭,擒沅发,擢都司,赐花翎、扬勇巴图鲁名号。其后邓绍良又从向荣赴广西剿贼,浔州牛排岭之战,以jīng骑张左右翼,击两路贼,皆挫之。又战象州、永安州,皆有功,咸丰元年,授楚雄协副将。如今已经五十岁的他,大半辈子都是在剿贼,他也从剿贼之中获得了官位、俸禄、赏赐、还有数不清的战利品,对待反贼邓绍良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收起千里镜,麾下一员都司在一旁躬身说道:“协台大人,山上的长毛贼都是些大脚妇人和少年童子,标下领三百人上去,便可一举擒获!”

    邓绍良斜睨了这都司一眼,这人却是时任剿贼钦差大臣、湖广总督徐广缙的一个远方表侄,名唤朱铭,字子臣,苏州吴县人氏,少时学文累试不第,一怒之下弃文从武,一直跟随自己的远方表叔徐广缙左右。咸丰二年五月,朱铭跟随徐广缙进剿广西梧州太平军偏师,在梧江水战中,生俘太平军一千六百余人,积功拔擢为都司。..

    时年八月,咸丰帝诏命徐广缙取代赛尚阿成为剿贼钦差大臣、兼任湖广总督,北上湖南剿灭太平军大队。徐广缙奉诏后,便命朱铭领百名jīng锐先期北上郴州。朱铭到了郴州之后,被划到邓绍良麾下,适逢郴州长毛贼有两千余人的偏师北上,朱铭便跟着邓绍良部兵马尾随北上。

    说实在话,邓绍良这个老兵油子不大看得起朱铭那文绉绉的样子,料想朱铭是靠着他那做了封疆大吏的远方表叔拂照,才有了这官位。

    听这小子口出狂言,当下紧了紧身上的黑sè铜钉棉甲,淡淡一笑说道:“子臣呐,山上那些可不比你在梧州遇上的那些长毛,梧州长毛都是些呼应贼势的寻常贼匪而已,山上这些却都是从广西紫荆山里出来的大脚蛮婆和红巾妖童,你可别看都是些女人和少年,打起仗来一点都不输于那些长毛悍匪。就在今岁开chūn之时,长毛自永安突围,当中便有这些大脚蛮婆舞刀接仗,还有长毛贼攻打桂林一役,那些红巾妖童也是蜂拥攻城,向军门都曾吃过大亏的,万万不可小视。”

    朱铭轻轻哼了一声道:“协台大人此话是否太涨贼逆气焰了?想我等属下皆是大清铮铮男儿,难道真的怕了一群贼匪的女眷和妖童?标下愿领属下一百jīng兵攻袭上山,协台大人在后跟进便可。”

    邓绍良脸sè一沉,历来清廷的官场之上,上司和下属等级森严,一个小小的都司是绝对不敢和一个副将这般说话的,但眼前这朱铭背后有个大靠山湖广总督徐广缙,倒也不能向对寻常下属那样的破口斥骂,只得耐着xìng子道:“子臣呐,咱们从湘潭发兵,半道上发现这股贼匪踪影,这些贼匪虽然是蛮婆和妖童,但他们遇敌不慌,从容渐退到这山上固守,左近定有长毛援兵,须当谨慎行事才是,否则必会中了长毛贼的jiān计。”…,

    朱铭立功心切,忍不住又道:“协台大人,长毛贼已经攻陷了长沙,rì前总宪大人传来军令,让我等各部人马往长沙聚拢,左近便只有长沙的长毛贼军,那些贼寇要应付各路朝廷大军,自顾不暇,哪会有人马来援?”说罢重重的抱拳大声道:“协台大人宽心,标下自领本部兵马攻山,败了任凭军法处置,胜了功劳便是协台大人的!”

    邓绍良面sè变得极是难看,自己一再忍让也是看在徐广缙的面上,要是总督大人的侄子在自己麾下有什么三长两短,rì后也不好交代,却没想到这朱铭却是一根筋的想要立功,当下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既然子臣有此等勇略,那本协台就答应汝之所请!胜了功劳全都归你,本协台不占一丝一毫!”

    朱铭一直以来都是在徐广缙的护翼下领兵,从不知道如何与上官相处,并未听出邓绍良已然发怒,大喜之下拱手一礼之后,欢天喜地的招呼自己本部兵马准备攻山去了。

    邓绍良见朱铭面sè欢喜,暗暗摇头苦笑,一望便知这朱铭是个雏儿,丝毫不知据战进退之法,更不知从上引下之礼,更不明白官场的弯弯绕,但想到徐广缙的脸面,还是轻叹一声吩咐左右道:“待会儿子臣兵出,大家都准备接应吧,若是一鼓而上,那咱们就随后掩进,若是攻山不利就接应子臣下山,他是总宪大人的远方表侄,有什么损伤不好交代。”一众武官轰然称是。

    清军号角吹响,战鼓擂动之间,朱铭带着百余名清军兵勇登山奋进,这燕子岭山势不高,百余名清军片刻之间已经到了半山腰,岭上的太平女兵和太平童子兵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朱铭还道山上蛮婆和妖童胆怯,大声呼喝着奋勇当先抢进,堪堪挨近太平军草草垒创的乱石营垒边上,忽见一面玄sè锦旗忽然竖起,石垒后面数十支黑洞洞的火枪排出。一员女将手持一把短铳,现于玄sè锦旗之下,只见她身着青皓sè男装袍服,头上一抹黄巾裹头,素手翻扬之间,手中短铳喷出火光来。

    朱铭大惊失sè,只觉肩头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到地滚下山去,跟着身后响起炒豆般的火枪之声。

    攻山的百余名清军没料到这群大脚蛮婆和红巾妖童居然有数十支火枪,猝不及防之下,被近距离一阵火枪排shè,登时死伤了三十余人,硝烟还未散尽,剩下的清军一发声喊抱头鼠窜。

    那员黄巾女将秀眉一扬,轻蔑的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当姐姐我是软柿子啊,想捏就捏?先让你们吃顿炒豆子,下面等着你的大队人马来攻!”跟着她秀发飘扬之间对着身后一群童子兵和女兵大声笑道:“清妖败了,尽情嘲笑他们!让他们沉不住气再来攻山!”跟着又对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笑道:“陈丕成,准备好那两门百斤小炮和八门喷筒,待会儿清妖大队上来,让他们尝尝咱们火器的厉害!”

第三十九章 锦绣女营

    那名唤陈丕成的太平童子军望着年不过十五、六岁,但生得极是英武,更加特别的是两眼下有痣,望之如有四眼一般,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英气。

    他身上穿着童营的红sè号衣,号衣样式和太平军成年军马号衣相若,只是号衣正面大书“太平圣童”几个大字,内里衣裳和成年太平军一样都是寻常短褂。

    本来太平军中的童子兵并未单独分制,而是划作男营每个两司马统带的尾牌,每个两司马麾下都有几名老弱尾牌。陈丕成所属男营是归前军主将萧朝贵统辖,但奔袭长沙之前,营中老弱尾牌尽皆留下,只提成年兵将出战,所以陈丕成等前军童子兵都留在了郴州。. .

    这些童子兵极富战斗jīng神,向来以战死为无上荣耀,这次奔袭长沙却被留了下来,让一众童子兵极是郁闷。萧朝贵出征前陈丕成等几名童子兵领头本想当面奏请西王萧朝贵问明情由,但他们没能见到萧朝贵,只有前军的李开芳李总制告诉他们,前军童子兵在今岁chūn天攻桂林之役时战损颇大,要他们留下给前军留些好苗子。

    陈丕成等人想起桂林那一惨烈之战,童子兵身先士卒,死伤的确惨重,但比起前军的损失来还是不算大,陈丕成本来还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却被叔父陈承瑢拉住。他的叔父陈承瑢乃是羽林侍卫,自从攻陷永安之后,便一直随东王办事,陈承瑢一顿喝骂将陈丕成骂走,没仗打还挨了叔父一顿臭骂,一直让陈丕成闷闷不乐。. .

    好在十余天后,天王、东王诏命西王娘洪宣娇统带女兵锦绣营和前军童子兵先期北上应援西王萧朝贵,又能出征打战倒是让陈丕成又高兴了起来。

    在燕子岭上,一顿排枪将清妖击退,陈丕成欢呼雀跃不已,听得眼前秀美女将大声吩咐,陈丕成当即大声领命道:“属下谨遵西王娘将令!”说罢抱拳一礼便即转身去了。

    这锦旗之下的女将便是东王杨秀清的妹子,天王洪秀全认下的义妹,天父皇上帝在凡间的女儿,西王萧朝贵的妻子,西王娘洪宣娇!

    眼见陈丕成兴高采烈的往后阵而去,洪宣娇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心中暗道:“这未来的英王想不到现下会是这样的,或许他今后经历的战事多了,才能成为天国名将的。”

    想到这里,身旁一众手持火枪的女兵和童子兵扯开嗓子大声的嘲笑起山下的清军来:“一群老爷们就这么跑了,害不害臊啊?”“清妖就不堪一击,连女人和孩子都打过啊,哈哈哈”

    燕子岭上女兵们的娇叱之声和童子兵们稚气未脱的笑声传来,让山下的清军尽皆变sè,不少清军当即便按耐不住,想要冲上山来,却被各级清军将校弹压住。

    洪宣娇看着一众女兵们叽叽喳喳大声嘲笑山下的清军,她的笑意更加娇艳起来。金田起义之时,拜上帝教的教众都是全家参加团营,妇女也同男人一样组织了女军,这些妇女都是农乡做惯粗活的女子,平时挑担犁田,十分强壮。女军的装束,与男军相似,当腰横长刀,窄袖短衣服,骑马能怒驰,黄巾赤其足,她们勇健不逊于男子。

    在永安破围之役中,天王洪秀全诏令全军“男将女将尽持刀,同心放胆同杀妖。”这一场破围大战,女军也建立了大功劳。她们一路与男军并肩作战,扫荡了多少清兵,打破了多少铜关铁卡,一直打到郴州来。而洪宣娇乃是天父之女、天王御妹、东王之妹、西王之妻,数重身份让她尊贵无匹,更兼美艳动人,太平军上下都称其为“太平之花”。手下女兵皆是锦旗银盾,因此号称女兵锦绣营。…,

    此次出征洪宣娇所带人马虽少,但火器却得拨给不少,各式火铳、鸟枪、火枪共计两百余支,百斤铜炮两门,喷铳八门,红药千余斤。这支偏师所过之处,太平军和清军势力犬牙交错,天王、东王担心女兵、童子兵战力不足,而且担心洪宣娇安危,所以多多拨给火器。

    锦绣营中洪宣娇的亲卫女兵大多都层用过火器,前军童子兵也是经历过不少恶战,很多人都能cāo枪炮,出征之时洪宣娇便将麾下会使用火器的人集中起来,一旦遇上清军,方能自保。

    洪宣娇部人马出了郴州之后,并未按萧朝贵的进兵路线行进,洪宣娇算定萧朝贵屁股后面定会有大队清军尾随,所以取道衡东、株洲、直抵长沙。一路上她们找了当地贫苦百姓作为向导,尽量避开大路官道,抄小路疾进,偷过湘潭到了洞井铺后,得到长沙已经被西王萧朝贵攻陷的消息,全军上下都是欣喜不已。

    还没等她们高兴多久,便有百姓来报信说有清军往湘潭而来,洞井铺地势平坦,不利守御,在几个女兵、童子兵的头领商议之后,洪宣娇下令全军退守洞井铺旁的燕子岭。

    湘潭的清军便是邓绍良部,邓绍良剿贼多年,可谓经验丰富,但凡出兵,探马都是四面八方的放出去,很快他便得知有一支太平军正往燕子岭退去,邓绍良不敢怠慢,当即领兵尾随而来,便爆发了刚才的一场战斗。

    听得山头上女子和少年叽叽喳喳的讥笑之声,邓绍良身旁一众清军武官尽皆大怒,邓绍良却不动声sè,淡淡的问道:“子臣可曾救回?”

    一名清军千总回禀道:“朱大人左肩头受了枪伤,创口甚大,好在并无xìng命之忧。”

    邓绍良嗯了一声道:“差人送子臣回湘潭就医,铅子入体创伤难愈,须得好生照料。”

    那千总大声领命去了,一旁众清军将领纷纷上前请战,他们只觉得被山上一群女人和少年讥笑,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邓绍良老谋深算,淡淡的问道:“尔等与贼匪周旋年久,还不知道贼xìng么?一群大脚蛮婆sè厉内茬而已,这燕子岭上缺少水源,我等只需谨守道路,三rì之后必破此岭,就让她们喊去吧,何须多费力气攻山?”一众清将恍然大悟,尽皆称颂邓绍良奇谋妙算。

    燕子岭上,太平军女兵和童子兵喊了半天也不见清军再来攻山,洪宣娇心中纳闷,只得先让大家停下,整兵备战。

    就在这时,锦绣营女兵中的旅帅胡大妹,急匆匆的跑来禀报道:“西王娘,这山上没有水源,我们找遍了山头也没见到有水源。”

    这胡大妹乃是男营后二军军帅梁立泰的母亲,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了,她参加金田起义后,在女军中起着骨干作用,乃是锦绣营中的一员干将。

    听了胡大妹的话,洪宣娇这才如梦初醒,暗叫不好,难怪清军只是围山却不攻山,因为他们知道山上没有水源,只消守住山道,自己这支人马便会像马谡守街亭一般的不战自溃。

    自己还是吃亏在没打过仗,虽然脑海中有些记忆,但用于实战之时,难免挂万漏一,一个小小的错误,竟然将大家都陷入了险境之中,这下姐姐我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着慌起来。

第四十章 先手为强

    燕子岭上,洪宣娇听了胡大妹的禀报,方知岭上没有水源,左右无计之下,只得召集各军头领前来商议。

    片刻之后,三名女营旅帅和两名童子兵头领到来,三名女营旅帅之中,除了胡大妹还有两女也都是广西首义便跟随左右的姐妹,一个是太平天国左掌朝议卢贤拔的妻子胡九妹,另一个是天国骁将陈宗扬的妻子谢满妹。两名童子兵的头领一个是陈丕成,另一个则是广西桂平人谭绍光。. .

    洪宣娇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见五人到齐后,招呼五人也同坐石块之上,秀眉微蹙道:“胡大姐适才巡山发现山头上没有水源,如今清妖任凭辱骂也不来攻山,定是想待我们断水之后不战自败,我找大家来就是想商议一下,如今该如何是好。”

    “西王娘,怕他邓妖头作甚?既然山上没有水源,那就趁咱们冲杀下山去,我们童子兵在前面护着你们女兵,有我们这些男子汉在,你们不用怕的。”稚嫩的童音传来,洪宣娇一看,说话的人是年仅十三岁的谭绍光,这谭绍光和陈丕成一样,在童子兵中善战是出了名的,而且胆子很大,每战都是冲在前面。

    谢满妹手握绣chūn刀柄,笑意浓浓的看着谭绍光道:“哟,谭小鱼头,才多大点就男子汉了?让姐姐看看长胡子没?好要保护我们?”

    谭绍光的口唇之间只有些细细的绒毛并没有胡子,被谢满妹一阵取笑涨红了脸,嗫嚅的就说不出话来,他平素喜欢吃鱼,大家都唤他小鱼头。. .

    胡大妹拉着谭绍光的手笑道:“别看小鱼头现在还小,将来啊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绍光仔说的没错,现下我们还有随身携带的食水,当饱食一顿后,趁着锐气杀破重围,过了洞井铺便是长沙地界了,那边有西王殿下兵马接应,越早突围越好。”

    胡九妹也点头道:“是啊,西王娘,趁着大家伙还有水喝就杀下山去,总比在山上坐以待毙的好。”这胡九妹是拜上帝教的老人,在女营之中声望仅次于洪宣娇,早年萧朝贵托天兄下凡之时,就曾今借天兄之口说过“男学冯云山、女学胡九妹”的话,还随口吟唱了“天父上主皇上帝所题胡九妹诗”一首,“妇人看见胡井水,久记清静正煲茶。山凫大小树无贱,红花一朵在人家。”

    这首诗也不知道大字不识几个的萧朝贵从哪里搞来的,而且诗文极为粗浅,但连萧朝贵都不得不费尽心思找诗来褒扬胡九妹,足见胡九妹在女子之中的声望。

    见胡九妹也赞成抢先突围,洪宣娇不再迟疑,手握腰间的鸳鸯刀站起身道:“好,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待会儿饱食一顿,找跟随山上的百姓问明路径,等天黑之后突围出去!但在突围之前,咱们先要攻打山下的清妖,以作疑兵。”洪宣娇所说的疑兵之计乃是太平军退兵之时惯用的战法,天国退兵,每以进为退,必连rì出队打仗不息,反进几十里或几里,逼近敌营下寨,使敌不肄,其实布置周密,一夜已安全撤退。当撤退时,必在城内、寨内留瞽目残疾多人击鼓吹角,城墙、土墙成立草人,或立木椿,上顶竹帽,白天篇插旌旗,夜间虚张灯火。敌人常常被迷惑,甚至已经撤退几天还不知道。佚名独秀峰题壁三十首有两句讽刺桂林守城的清朝将帅道:“绝妙敌人渡江去,诸公独在枕头眠。”这个战法倒是老长毛都知道的。…,

    陈丕成嚯的一声站起来大声道:“西王娘,我现下就引兵冲杀下山去。”

    洪宣娇素手一扬止住道:“不必近身接仗,咱们火器众多,胡九妹、陈丕成、谭绍光你们带领五百人下山,以刀枪为前卫,火枪、火炮居后,抢进清妖近前对轰火器,如果清妖来攻,便徐徐退回,让清妖不知我军虚实。其余人等在山上养jīng蓄锐,准备今夜突围的物事!”众人一起大声领命,各自准备去了。

    过不多时,燕子岭上,数百女兵和童子兵杀下山来,在清军阵势前两百余步处停住,只以火枪、火炮向清军开火,其余人马便就地掘土垒壕,却不上前近身搏杀。

    隔着两百余步很多火枪的铅子出去之后都是四处乱飞,根本毫无准头可言,甚至有力尽而坠者,但两门百斤铜炮却还是有些威胁。

    清军这边于阵前多备土垒防备太平军枪炮,同时也用枪炮还击,但清军的火器还不如太平军多,声势上就先输了一分,更兼太平军据高临下,清军就完全落在下风了。

    两边阵势之上火光硝烟大作,枪炮声大作不止,又各自摇旗呐喊、擂鼓助威,打得好不热闹,但却根本没死伤多少人。

    邓绍良在一处土堆之上举着单筒镜远望,皱眉不已的问左右道:“这些大脚蛮婆唱的是哪一出戏码?要说她们知道了山上无水,就该趁着锐气未消之时拼死突围,但现下却只用火器与我激shè,空费药子、力气,是何道理?”

    一名千总拱手道:“协台大人,不如让标下引兵上去一探虚实?”

    邓绍良缓缓摇摇头,猛然间哈哈笑道:“原来这些大脚蛮婆是想以火器逞威,让吾军沉不住气,引诱我等攻山,诸公不必理会她们,让各军兵勇守住要隘道路便可,不许妄动!”

    一场火器的激shè直到黄昏时分才慢慢停了下来,但太平军已经在半山腰掘出一条壕沟,垒出一道土垒来,其上锦旗漫漫,偶尔还会打上几炮、放上几枪,但清军就是沉住气不去理会。

    邓绍良正在营帐中用晚饭之时,派出的侦骑返回,为首的把总气急败坏的进帐禀报道:“大人,标下巡哨北路,林间道边多见有刁民窥探,标下五骑上前拿问,那些刁民居然怀藏利刃,标下麾下兵勇皆遇害,只标下一人回来。”

    邓绍良哦了一声怒道:“不用问,这些刁民一定是长沙出来的长毛探子,他们有多少人?”

    那把总道:“总有一、二十人,虽然个个都是凶悍之辈,但都是有辫子的,不像是长毛顽贼啊。”

    邓绍良斥道:“糊涂,本地天地会乱党不少,这些乱贼早就和长毛暗通曲款了,你快些点起军中马队前去追赶,务必悉数擒拿剿尽!”那把总急忙转身去了,邓绍良军中只有一百人的马队,当下那把总点起五十余骑前去追赶。

    天sè渐渐暗了下来,天上繁星如画,洪宣娇勉强咽下粗糙的干粮,抬头看了看浩渺的天际,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就要出发突围了,此战是吉是凶没人知道,脑海中却总会浮现起从前那血淋淋的画面,虽然这些场面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就像梦魇一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西王娘,喝口水吧。”陈丕成的声音传来,洪宣娇回过神来,只见陈丕成眼中满是崇敬之sè,粗糙、乌黑的手上握着个牛皮水袋,洪宣娇接过水袋却没喝:“水还够喝么?”…,

    陈丕成答道:“这顿喝完就没了,现下还是够的。”

    洪宣娇将牛皮水袋送回去道:“你收着吧,待会儿突围之时,说不定会有兄弟姐妹受伤,留给他们喝吧,我不渴。”见陈丕成还要说话,洪宣娇俏脸一板道:“你又不听我话了?”

    陈丕成缩了缩头,似乎真的不敢违拗洪宣娇的话,只得收起了水袋,洪宣娇见他面sè不豫,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姐姐我的话说重了?”

    陈丕成盘腿席地而坐,摇摇头道:“西王娘你说的话都有道理,是我自个儿错了。只是我想起叔父他也老是骂我,但就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想着憋气。”

    洪宣娇微微一笑道:“陈承瑢只有你一个侄子,他骂你自然是为你好了。”

    陈丕成撅着嘴道:“才不是呢,上次我和谭绍光他们想去求西王带我们一同出征长沙的,先遇到李总制阻拦,后面又被叔父一顿臭骂,叔父他骂我不知好歹、不知死活什么的,但就是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跟西王出征。”

    “李总制?”洪宣娇奇道:“是不是李开芳?”陈丕成点点头。

    洪宣娇单手支颐问道:“李开芳和你们怎么说的?”

    陈丕成道:“李总制说我们童子兵在桂林之战损伤颇重,说什么要我们留下给前军留些好苗子。”

    洪宣娇秀目一亮,沉吟道:“李总制对你们也是好心,始终奔袭长沙是很危险的。你叔父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他只有你这么一个侄子啊。”

    陈丕成摇摇头道:“咱们入了太平,就没想过什么安危,只要杀清妖,死后就能入天堂了,有什么好怕的?”

    洪宣娇怔怔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拍拍陈丕成的肩头道:“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你去前面的土垒准备吧,就要突围了,让前面的兄弟姐妹枪炮打密些。”

    陈丕成还是没能弄明白,只得抓着头若有所思的先去了。

    洪宣娇望着陈丕成走远,暗自轻叹道:“原来李开芳、陈承瑢都知道有人要对西王殿下不利,看来天国的内讧不是定都天京之后才会发生,早在长沙之战时就有王杀王之事了。原本以为西王会战死长沙城下,却想不到长沙会被西王攻下,难道真是因为我的到来,带来的蝴蝶效应?可姐姐我似乎没做什么会影响长沙之战的事啊,真到了长沙姐姐我该如何面对那西王呢?真要和他做夫妻吗?真是荒谬,绝对不行,姐姐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第四十一章 山腰夜战

    夜幕降临大地,燕子岭半山腰太平军的前沿军阵上,枪炮声陡然密集了起来,前阵清军立即飞报邓绍良。得报后邓绍良便即飞马到了前阵观看,只见太平军的前沿垒壕之上,火把密密麻麻不知几何,其间锦旗、人影绰绰繁多,喊杀声、鼓声震天,火枪、火炮矢石如雨而下。

    邓绍良倒抽一口凉气谓左右道:“上山的大脚蛮婆定是想趁夜突围,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严守下山道路。”

    ..

    邓绍良部九百余名清军悉数整鼓列阵,在山下的土垒之后严阵以待,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没见有人冲杀过来,喊杀声、枪炮声也渐渐停了。

    清军很是纳闷,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喊杀声又起,同样也没见有半个人影下山来,半个时辰之后又停。邓绍良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小小的疲兵之计,传令各军就地歇息,前阵分拔兵勇留守,稍有风吹草动鸣锣为号!”

    “嗻!”一众清将纷纷叩拜领命,各自传令去了,邓绍良摸着颌下的山羊胡须皱眉暗道:“这疲兵之计虽然浅显,但老夫怎会总觉什么地方不妥呢?山上要么是大脚蛮婆,要么就是年齿尚浅的妖童,该当不会有智计高深之人吧。”

    而燕子岭山头上,一众太平女兵和童子兵已经开始分批抄小路下山,跟随上山做向导的百姓知道燕子岭东北之处有一条隐秘小径可以下山,但山道崎岖,只容一人通过。好在一众女兵和童子兵都是走惯了广西山道的人,而且她们不过千把号人,便即摸黑跟着向导下山。..

    洪宣娇让胡九妹和谢满妹领兵当先开道,胡大妹和谭绍光居中,她自己却返回前沿军阵和陈丕成殿后。胡九妹等人见洪宣娇如此分派,纷纷请缨殿后,却被洪宣娇止住道:“大伙别争了,领路的百姓说了,下山之后要过几个塘坝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清妖,你们先走也很危险的,记着一旦遇敌奋勇向前,不可退缩,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听了洪宣娇的话,胡九妹等人才不争执了,纷纷向洪宣娇抱拳行礼之后,各自整队先行下山。

    洪宣娇自带了几名女兵护卫来到前沿军阵,只见此处还有两百余人镇守,陈丕成一脸的灰黑,却是被硝烟熏得差点认不出来,洪宣娇到了跟前,这小子兀自上窜下跳的点炮,小铜炮火光一闪,碰的一声巨响大作,一大片碎石迸发而出。

    “再来!红药六两,不要多了!”陈丕成大声吼叫着,前沿一片喊杀、枪炮声,震人心魄,洪宣娇一连叫了几声,陈丕成都没听到,洪宣娇只得快步抢上,重重的拍了陈丕成一下,这小子才回过头来。

    见是洪宣娇,陈丕成手持点引信的火把一扬,急忙大声道:“西王娘,你怎么来了?大队还没突围么?”

    周身嘈杂,洪宣娇也只得大声答道:“大队已经开拔从东北小路下山,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清妖!我留下来同你一起殿后,等上半个时辰后赶上去!”

    陈丕成闻言急道:“这怎么行?西王娘,你该跟着大队先走,殿后我来就行了!”

    洪宣娇掩口笑了笑,指着一旁奋战的女兵道:“我的姐妹要我亲自带她们突围才成,可不能丢下她们自己先走,你明白了么?”

    陈丕成重重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西王娘说的话都有道理,和大家同甘共苦才是做头领该做的,我又学到一件本事了。”…,

    洪宣娇笑着微微颔首,看着身旁呐喊放枪不止的一干童子兵,心中感慨不已,他们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要是在后世,他们当中很多人或许还在念书,但在现下这个黑暗的年代,他们却只能拿起刀枪浴血厮杀,一切都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天国之梦。

    又看看身旁一群英姿飒爽、穿着男装呐喊厮杀的姐妹们,这些rì子洪宣娇就一直被这些人感动着,记得胡九妹在晚间布道之后向众姐妹说过一句话,令她久久不能忘怀:“姐妹们,我们这双手本是洗衣做饭、花绣针黹所用,但现下却也拿起刀剑像男子汉那样去厮杀,这是为何?只因我等姐妹不再想见到自己孩儿活生生的在怀中饿死,不想再见到父兄郎君被打的遍体鳞伤而回,这世间所有不公道都是胡奴清妖带给我们的,那我们就用刀剑向清妖要回我们该有的东西!”

    从这些女人和孩子身上,洪宣娇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一种反抗热情,他们所要的却是所谓的公平,为了这虚无的乌托邦,他们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承受着本不该属于他们的血腥战争,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个梦……

    “西王娘!清妖上来了!”陈丕成大声呼喊着,打断了洪宣娇那发散的思绪,她从土垒上探出身子望去,只见数百名清军顺着山道正蜂拥而上,怎么这会儿清军又杀上来了?

    洪宣娇不及细想,拔出腰间短枪大声喝道:“鸟枪手三人一队!一人放红药、一人舂药子,一人放枪杀敌!喷铳五十步准备!其余人等准备近身接仗!陈丕成,你们的铜炮不用停下,随意施放!”一切似乎想也不想就喊了出来,洪宣娇微微一鄂,苦笑着从衣袋中熟练的取出红药和铅子给自己的短枪装起弹药来。

    洪宣娇的火枪技法乃是另一个天国女将教授的,她便是女营军帅苏三娘,这苏三娘本是天地会会众,早年为报夫仇纠集会众杀灭仇家满门,其后便一直在广西等地同清军四处激战,直到金田起义前夕她和天地会另一个头领罗大刚才带领两千余人投靠了太平军。她一直在江湖上浪迹,又和清军厮杀多年,火枪早就使得贯熟,就连火枪战法也是通过一次次的血战才摸索出来的。苏三娘做了女营军帅之后,自忖女子气力始终不如男子,所以多有火枪战法传授众人,洪宣娇的火枪技法就是在那会儿同苏三娘学的。

    整个太平军女营其实有上万人,但能战的就只有锦绣营两千多广西首义天足女子,其余女营女兵多数做的是搬运粮食、挖掘壕沟、制作军服、洗衣做饭等粗重活,并不是全部女兵都上阵杀敌的。而锦绣营在定都天京之后,除了在坚守镇江、桐城之战中参战之外,后来就鲜少上阵杀敌了。

    女军则在定都天京后,发展到惊人的四十个军、十万人,但两年后天国恢复了夫妻制,女军才被撤销。洪天王造了天王府后,没用太监充作内侍,却又怕自己的众多王娘会和侍卫有染,所以调锦绣营入天王府做了天王府的护卫。在天国灭亡之时,守卫天王府的锦绣营女兵们一直战至最后一刻,集体焚火自尽,天国女兵至此绝响,但她们却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为出sè的一支女军,没有之一。

    当清军冲进百步之后,火枪、鸟枪的准头开始发挥威力,火枪在三人轮转的方式下,火枪发shè的速度大大提高。第一排的六十余支火枪喷出火光之后,清军将领叫喊着:“她们要换药子,趁这当口冲啊!”…,

    话音才落,第二排的火枪已经放出,原来清军开始前冲之时,三人一组的火枪队就已经备好三支火枪的弹药,一起枪口朝天的放立,等到清军冲进后,第一排的枪手抬起枪便一起施放,第一枪放过后,迅速拿起第二支再放,其余两人则开始为火枪放红药、舂药子、放引信,弄完后再交给第一人,如此反复不断。打枪的jīng于shè击,放红药的拿捏药量jīng准,舂药子、放引信的手脚利索,都是捡着平rì里自己贯熟的事干,让最为原始的火枪shè速提高了近一倍。

    清军没想到山腰上太平军的火器会如此犀利,倒下百余人后,总算是冲进五十步之内,映着火光已近看到,土垒后面都是些大脚女人和少年,清军的胆气又壮了起来,吆喝着发足急冲而来。

    “兄弟们,抓了那些娘们快活、快活啊。”“冲上去,都是些娘们啊!”“那个挺标致的,看我生擒她!”卧秽语之中,土垒上八门喷铳露出了喇叭形的炮口,冷森森的对准了土垒外的清军。

    这些喷铳身短口大,shè程很近,但顾名思义,喷shè出来的杀伤面却是极广,一众清军只道近身搏战,对面的女人和少年便会崩溃了,哪知道大脚蛮婆们还有压箱底的家伙没亮出来。

    一连串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喷铳喷shè出炙热的火焰和致命的碎石、铅子等物,土垒前的清军都只觉眼前一阵耀眼的火光袭来,周身都被火焰罩住,飞shè的碎石、铅子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大乱起来。

    火光中只见土垒上一面锦旗飞起,一员青皓sè袍服女将跃出土垒,手中双刀随着素腕上下翻飞,只听她娇声高喊道“杀清妖!”土垒后面的大脚蛮婆和妖童们居然个个手持利刃,翻出土垒不要命的似的,居高临下冲杀下来。

    女兵们皆是锦旗银盾快刀,见人便是一阵猛剁,手上劲力尽然丝毫不输于男子,童子兵们也是奋勇砍杀,眼神中满是浓浓的杀意,看不到一丁点的惧意。攻山的清军早已经锐气散尽,被这一阵冲杀杀得败退下山去。

    洪宣娇双刀飞舞,砍死了几个清兵,望着那汩汩而冒的鲜血,她只觉得有些想吐,眼望清军败退,急忙喝止道:“穷寇莫追,咱们守住此处!”没想到回土垒的时候,脚下被一具清军尸体绊了一下,抬眼一看那尸体烧得焦黑,残缺不全,五脏六腑都露在外面,洪宣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战争,真是可怕的战争。

第四十二章 突围下岭

    胃中一阵剧烈的抽搐之后,洪宣娇大吐特吐了一回,直到腹中酸水呕出,心中的烦闷才略略消散。她直起身来,在陈丕成诧异的目光之下,捋了捋秀发,素手带着衣袖轻轻擦拭嘴角的污物,微微苦笑道:“我没事,快些去看看大家伙损伤如何?你带着受伤的姊妹兄弟先走!我和剩下的人殿后!”

    陈丕成大急道:“西王娘,我……”

    洪宣娇皱眉怒道:“一个男爷们别婆婆妈妈的,你一定要护得受伤的兄弟姐妹们安全下山!在耽搁一会儿,清妖又要上来了!”陈丕成涨红了脸,狠狠的捶了自己胸膛一下,扭头便去了。 . .

    一阵近身肉搏战后,二十余名太平女兵和童子兵当场阵亡,三十余人负伤,陈丕成带了五十余人护着伤号先走,洪宣娇领着八十余名女兵留了下来。

    “姐妹们,欢呼起来,枪炮再放起来,让清妖摸不清我们的虚实!”洪宣娇提着双刀走在垒土之后,大声呼喝着,片刻之后,太平军前沿军阵上又是枪炮声大作起来,当中还夹杂着女兵们飒爽的欢呼声。

    山下清军阵中,邓绍良脸sè难看至极,一战下来清军又伤亡了一百五十余人,算上白rì里五十余人的伤亡,这燕子岭上他这部清军就损失了两百多号人。若是对上jīng锐长毛,这些损失他尚可接受,但偏偏自己是被一群大脚蛮婆和童子兵杀败,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 .

    “协台大人,岭上蛮婆子们似乎没有突围之相啊,适才那番试探之下,看得出岭上蛮婆子还是没有溜走。”一个千总不知趣的说道。

    话音才落,只听啪的一声,邓绍良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把那千总的牙齿都打落了两枚。原来邓绍良在山下窥视良久,心中总觉得狐疑不决,生怕山上的太平军找到什么密路小径留了,前沿只是留些虚张声势的殿后兵马,便派了三百人攻山试探,结果山上不但火器犀利,而且人数不少,攻山的人只回来一半,那千总这般一说,大大的落了邓绍良的面子,他如何不怒?

    那千总被邓绍良一巴掌打倒在地,邓绍良乃是行伍出身,手劲不小,打落了他两枚牙齿,但那千总根本不敢发怒,只是爬起来跪地磕头,满嘴鲜血的含混不清的求饶不止。

    邓绍良冷冷的说道:“你再带两百人攻山,我便饶你冲撞之罪!”

    那千总心中凉了半截,这时候还要攻山,岂不是摆明了要自己的命么?哭丧着脸大声求告起来,一旁清将噤若寒蝉,都不敢出言相帮,只怕触了霉头。

    邓绍良大怒喝道:“军令如山,你不去,马上拉下去斩了!”邓绍良身旁的几名戈什哈立时大声领命,便要上来架人下去。

    那千总知道已经不能不去了,带人攻山或许还有条活路,要是不去马上便会死,当下急忙挣脱几名戈什哈的拖拽,忙不迭的应道:“协台大人,标下愿去,标下愿去!”

    当下那千总在邓绍良的威逼之下,只得带着两百名清军兵勇又摸上山去。

    “清妖又上来了!”一名眼见的女兵指着山下大声说道,洪宣娇秀眉紧皱,趴在土垒上往下望去,果然山下数百清兵又明火执仗的往上而来。

    “邓绍良真是只老狐狸!”见自己的计策没能迷惑对方,洪宣娇银牙一咬,大声喝道:“大家手脚麻利些,一人两支火枪备好,放近些再打,喷铳也准备好!两次排枪放过之后,喷铳接上,看我锦旗一出,大家就杀出去,杀退这批清妖之后,大家就往上头上走!”…,

    那千总战战兢兢的带着兵勇靠近土垒,堪堪进入五十步的距离,土垒后面又是一阵密集的排枪放出,十余名清军登时倒下。那千总吓得就想掉头跑回去,但想到自己这样临阵退缩,回去定是一死,只得拔出腰刀大声呼喝着催逼兵勇接着上山。

    才走几步,又是一阵排枪shè出,二十余名清军又再次倒下,一枚铅子打掉了那千总的凉帽,吓得他趴在地上再也不敢起身,跟着土垒上八响喷铳喷出烈焰火光,带着石块、铅子飞袭而下,清军兵勇更是胆寒不已。

    “杀清妖!”锦旗招展之间,土垒后面的女兵手持银盾长刀杀了出来,一阵厮杀之后,清军又没命的逃下山去。

    见清军逃下山去,洪宣娇不再迟疑,大声喝道:“姐妹们,锦旗、火把不需带走,把剩下的红药集中起来,安放在铜炮和喷铳之下,留个长点的引子,带上火枪咱们走!”铜炮和喷铳累赘,是再也不能带走的了,洪宣娇只得下令用火药将这些火器炸毁。

    那千总狼狈不堪的带着一百三十余名清军败退回来,一阵厮杀又损失了六十余人,原本想着自己兵败定会被邓绍良斩首,没想到回到军前,邓绍良却哈哈大笑,摸着山羊胡子道:“山上蛮婆子果然死找到小路准备溜了,这次火器弱了许多,诸军整军,一鼓作气杀上山去!”

    当下清军整军之后,邓绍良亲自带领五百人马攻山,到了土垒之前,只见土垒前后只剩一具具清军和太平女兵的尸体,锦旗、火把还是密密麻麻的插在土垒之上,却已经见不到一个大脚蛮婆的影子了。

    邓绍良大怒,喝命手下兵勇越过土垒追赶,数十名清军抢上土垒,正待往前追赶,却听一个清兵凄厉的喊道:“有引子冒着火光……”话音才落,土垒上几声巨响,铜炮、喷铳管中的火药接连爆炸起来,过量的火药炸毁了铜炮和喷铳的炮管,又伤了周遭的数十名清军。

    邓绍良身旁的戈什哈急忙将他按倒在地,才没被纷飞的破片伤到,待得爆炸停歇之后,邓绍良挣扎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的怒道:“好一群狡诈的大脚蛮婆子!给我追!追上去,生擒蛮婆女将的,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一群惊魂未定的清军兵勇在重赏之下,嗷嗷叫着往上山追去。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洪宣娇带着剩余的五十余名女兵赶到密径小路,迎面只见陈丕成带着几名童子兵候在那里。

    见到洪宣娇,陈丕成迎上前来大喜道:“西王娘,可等到你们了。”

    洪宣娇双刀一摆,收于手臂之后,皱眉道:“我不是让你们先走么?”

    陈丕成道:“胡大娘已经把受伤的人接走,小路难走,胡大娘让我带几个人在这里等你们,给你们引路的。”

    洪宣娇不愿浪费时间,点点头道:“快些走吧,清妖头目厉害,马上便会追来了。”

    话音才落,身后几声巨响发起,一众女兵欢呼道:“炸响了,炸响了!”“是啊,也不知道有没有诈死几个清妖!”

    “废话少说,快走!”洪宣娇脸如寒霜的喝道,她知道邓绍良会看出她们的虚实,定然带人追来,能否安然突围还不知道呢,当下一众女兵便跟着陈丕成往小路下山而去。

第四十三章 宜欢不哭

    下山的道路果然崎岖不平,而且夜黑路难行,好在众女兵都是走惯了山路的人,五十余人一个跟一个的走在狭窄的山道上,但脚下却丝毫不慢。

    月隐星稀之间,只觉得身后清军的火把离得越来越远,半个时辰之后便再也见不到火光了。下得岭来,眼前果然出现大片的水塘,原来这条小路乃是洞井铺几户村农走出来的近路,方便照顾这边的水塘。

    到了水塘边便没了路径,众女兵只得下到齐腰深的水塘中淌过去。这水塘边上满是稻田,塘中的荷莲已败,趟入水中惊起塘中的鱼儿在众女兵腿间乱窜,众女只觉得甚是滑痒,娇声笑个不停,原本浓烈的血腥杀意被冲淡了不少。..

    好不容易过了水塘,在塘坝子边上和胡大妹、谭绍光等人会合,众人往前赶去,在一处村落和胡九妹、谢满妹等人会合。问了领路的百姓才知道,此处名唤井塘村,离长沙城不过四、五里路了。

    一夜厮杀又赶了许多山路,众人都很疲累,洪宣娇命随军的拯危女官救治伤号,又命众人烧水煮食,饱食一顿后稍事休息。一战下来,女兵和童子兵伤亡了百余人,铜炮、喷铳尽皆丢失,红药、铅子所剩无几,再遇上清军,火枪就形同烧火棍子了。

    几声悲凉的哭声从伤号群中传来,洪宣娇安排完诸事之后,循声快步赶去,分开一众女兵,却见三名女兵因伤势过重,失血而死,在一旁照料的女兵皆是掩面哭泣不止。..

    洪宣娇眼眶一红,忍不住也落下泪来,这些女兵虽然不甚相熟,但生前的音容笑貌却老是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心头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上不下难受至极。不知是谁忽然念了起来:“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省悟,天堂路通,天父鸿慈,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遗降凡间,捐命代赎,吾侪罪孽,人知悔改,魂得升天。”一篇祷告文念来,跟着念叨的女兵越来越多,洪宣娇也不自觉的跟着念了起来,女兵们娇柔清亮的声音在夜空下回荡着,月光洒下,人人身上一层晶莹的光晕,彷如都沐浴在圣光恩泽之中一般。

    “姊妹们都不用哭,逝去的兄弟姐妹们是上天堂去了。”胡九妹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洪宣娇和众女兵回头望时,只见胡九妹款步而来,她虽然脸上在笑,但秀美的脸庞上却还是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的话提醒了洪宣娇,天国法度,有人去世是宜欢不宜哭的,当下洪宣娇站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强笑道:“是啊,咱们国号叫太平天国,天国二字当分开来说,天即指天堂永乐之福,系善人肉身死后,其灵魂享受之真福也,若悔改罪恶,领受洗礼之水,洗洁自身,并领神风之德,则可以入神国,享永远安乐之福,为天国殉道的兄弟姐妹们死后是去了天堂享乐,大家宜欢不宜哭的。”

    众女兵皆是蓦然无言,片刻后才纷纷勉强笑了起来,胡九妹上前道:“大家收拾心情,找些床被布头来为三位姐妹裹身吧。”洪宣娇知道太平天国的丧葬和传统丧葬也是不同的,他们禁用棺木,凡有丧葬以锦被绸皱包埋便是。

    当下众女兵向村中农户卖来几床薄被,将三个女兵尸体洗净裹好,洪宣娇、胡九妹等人以汤水代替礼茶敬告上帝后,便将战死女兵埋入土中,“……捐命代赎,吾侪罪孽。人知悔改,魂得升天……”女兵们轻轻的念诵着祷文,娇柔悠扬的声音,随风飘扬而去,远近皆闻,但笑容似乎是那么的僵直和苍白。洪宣娇看在眼里,苦在心中,只觉得太平天国这丧葬之法也太不近人情,人死宜欢不宜哭,是问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死去,谁又能笑得出来呢?所以大家的笑容都甚是难看和诡异。…,

    饱食一顿之后,太平军就在井塘村歇宿,直到天sè大明,洪宣娇才号令全军整军准备启程接着往长沙而去。

    就在众女兵、童子兵正在整队的时候,村外放哨的谭绍光带着几名童子兵疾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急道:“西、西王娘,村东头有大批清军朝这边来了,看旗号还是邓绍良邓妖头!”

    洪宣娇和胡九妹等女将对望一眼,一众女将纷纷拔出兵刃道:“西王娘,和清妖拼了吧。”“对,为死去的姐妹兄弟们报仇!”

    胡九妹捋了捋秀发上前道:“西王娘,这井塘村只有村东和村西两条路进村,南北皆是塘坝子,不如我们守住东西两边的道路,村中屋舍、栅篱皆可为我所用,我们不妨就在村中据守,再差人手偷过北面塘坝子,道长沙城中报信,请西王提大军来救。”

    洪宣娇重重的点点头道:“此策甚好,陈丕成!你带几个童子兵从北面的塘坝子出村去,赶往长沙城报信!其余兄弟姐妹们,咱们据村而守,等待援兵!”

    胡九妹、谢满妹当即带了一半人马赶往西面村子路口把守去了,众人都是依令而行,唯独陈丕成皱眉道:“西王娘,你差谭绍光去报信吧,我留下来厮杀,不能老让我躲着清妖啊。”

    洪宣娇一愣,她心里的确有意让陈丕成远离危险,她不知道自己的命令会不会带来蝴蝶效应,一不小心把这位未来的天国名将害死了,那可就不好了。但她心中所想却不能和陈丕成说,当下板起脸道:“陈丕成,大敌当前要听我号令!我让你去哪就去哪!快点走!全军安危系于你一身,一定要把消息带到西王之处!”

    陈丕成只得怏怏的应了,带了自己手下几名童子兵绕道村北,淌过几处水塘、沟渠,沿着通往长沙的大道发足狂奔起来。

    官道上人烟稀少,陈丕成等热奔出两三里后,远远的已经见到了长沙城的城廓,城廓之下一片尘烟飞扬而来,陈丕成身手敏捷,迅速爬上一株大树上张目远望过去,却是一队骑兵从长沙城出来,望南而来。

    陈丕成大喜道:“好像是长沙城中咱们的兵马出来了!”几名童子兵都是喜不自禁,一个麻脸少年问道:“陈大哥,是咱们前军哪位将军的旗号?”

    陈丕成手遮眼眉看了一会儿,惊喜的大叫道:“是西王殿下的旗号!全都是骑兵!”他三两下跳下树来,左臂一扬大声道:“快走,咱们和西王殿下会合去!”

    片刻之后,陈丕成等人奔得近了,果然是西王萧朝贵的黄绸白边方形大旗,太平军骑兵似乎也发现了陈丕成等人,只见数骑飞出行伍,径直到了陈丕成等人身前才勒住马头。

    只见当先一人国字方脸,一脸冷峻之sè,身着红sè战袍,头上黄sè头巾,胯下一匹青骢马,正是西王萧朝贵。陈丕成等人大喜当即拜倒行礼,大声道:“西王殿下,我是陈丕成啊!西王娘她们被围在井塘村,西王殿下快去救她们吧!”

    坐在马上的正是西王萧朝贵,只不过他已经被后世浪荡子萧云贵附身了,听到眼前这十五、六岁的少年自称陈丕成,脑海中翻滚出一幕幕的画面来,才让他记起这少年的确是前军的童子兵。陈丕成?这名字好怪啊,没听说过,萧云贵暗自腹诽一阵,大声道:“上马!领路!”

    他不愿多废话,自从萧云贵得到童强胜的回报后,便即点起两百亲卫牌刀手,皆是骑马飞出长沙城来救。洪宣娇再怎么说也是天王、东王的妹子,也和自己有夫妻之名,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也不好交代,况且他和天王、东王之间的纽带似乎就是这个洪宣娇了,失去她就会少了一个在天王和东王面前替自己说话的人。最后一个原因便是,萧云贵记起这洪宣娇还是挺漂亮的,既然是便宜老婆,救出来先享用一下应该无妨吧。

    当下两百西王亲卫牌刀手在西王的带领下,往井塘村飞快趋进而去,一路上烟尘滚滚,杀气腾腾。

第四十四章 井塘之战

    话说当晚邓绍良登上燕子岭上之时,岭上已经空无一人,四下搜寻后,清军兵勇才在东北角的密林之内发现一条小径,找来当地衙差一问,也不知道这条小径通往何处。

    只见这条小径崎岖难行,只容一人通过,邓绍良见天黑路狭只怕沿路追击会中了埋伏,只得暂且退回岭下。

    下得燕子岭后,邓绍良命人计点损失,清军在这燕子岭上总计伤亡了三百余人,而燕子岭上一共只有不到六十多具贼尸,还都是女人和半大的妖童。. .

    得报后邓绍良暴跳如雷,当即便要点起兵马继续追击,左右急忙劝住,说长毛贼甚是狡猾,夜黑风高追击,极易中伏,前番永安之战中在大峒便是中伏大败,而且士卒厮杀良久,颇为疲惫,不若休息一夜再行追击。

    邓绍良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今岁开chūn之时的永安大峒之役便是如此,当夜困守永安的长毛贼趁着夜黑雨大从永安突围,各部清军奋勇直追,拿获两千余贼匪眷属,还擒获了一个自称天德王的贼首洪大全。诸部清军连夜追击已经疲惫不堪,诸将纷纷请求暂缓追击,但剿匪钦差大臣赛尚阿却不答应,说追击一阵擒得个天德王,要是再咬牙追击一阵,岂不将贼匪一网成擒?当下不顾诸将之言,勒命诸将提兵追赶,结果在大峒清军遭遇太平军西王萧朝贵、翼王石达开两部兵马的伏击,当场阵亡了郧阳总兵邵鹤龄、凉州总兵长寿,河北总兵董兴甲、天津总兵长瑞,一共四个总兵,折损兵卒数千人,是为清军奇耻惨败。. .

    如今邓绍良只有数百兵马,连夜追击更是极险之举,在众将劝说下,邓绍良只得吩咐全军将息一晚,明早再行追赶。

    到得黎明之前,昨夜奉命追赶长毛密探的把总带人返回,那把总拿获了三名长毛探子,解送到邓绍良帐内,邓绍良当即挑灯夜审。

    三名长毛探子都是童强胜手下天地会的人,起初抵死不肯招认,邓绍良歹毒至极,一顿酷刑之后,才让三人招供。得悉占据长沙城的乃是长毛伪西王,而昨夜和自己接仗的又是长毛伪西王的王娘,伪天王、东王的妹子,邓绍良万分惊喜。命人将三名探子推出斩首示众之后,邓绍良摸着山羊胡须,眯着眼睛心中盘算了起来,如今长沙陷于长毛伪西王之手,假若他邓绍良能活捉这个伪西王的老婆,于阵前要挟或是劝降,说不定能收到奇效,况且这个伪天王御妹本就是个重要人物,真能拿住便是奇功一件,到那时候,什么总兵、什么提督的官位还能跑得了么?

    想到得意之处,邓绍良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声忽然戛然而止,自己耽搁了一夜,要是那伪西王娘已经带兵逃进长沙城去了呢?想到此处,邓绍良不禁暗自沮散,看来富贵还是犹如浮云一般啊。正叹气间,帐外戈什哈进账禀报,说有一名乡绅带着几名家丁前来报信,说发现长毛贼踪影。

    邓绍良大喜,立刻传见那乡绅,一番细问之下,原来那乡绅本是到井塘村收欠租的,昨夜有大批的长毛大脚蛮婆头扎红巾到了村中,那乡绅早就听闻扎红头巾的贼匪专杀富户,带了几名随从连夜抹黑跑了出来,见到官军大队便前来报信。

    邓绍良惊喜交集,问明进村的都是大脚蛮婆后,他料想这些人便是昨夜和自己恶战的伪西王娘部,当下夸奖了那乡绅几句,便让他回去。邓绍良向来小气,连一文钱也没赏给那乡绅,跟着传令帐下戈什哈召集诸将帐前听命。…,

    片刻之后,诸将纷纷到来,邓绍良将探听到的消息一说,传下军令,全军立即拔营北上,前去围攻井塘村,务必要剿灭这股太平军。

    天还没大亮,清军便已经出队直扑井塘村,到得天sè大亮之时,已经到了井塘村外。这井塘村名唤井塘,乃是因村子四周颇多水塘,故尔得名。邓绍良看了看村子地势,不禁皱起眉头来,进村的道路只有东西两条,南北都是大片的水塘洼地,利守而不利攻,寻思片刻后,还是立功心切,便即喝命诸将出队攻打井塘村,并传令全军,生擒贼军女将者,赏银三千两。

    邓绍良部清军都是长年剿贼的老手,靠着剿贼得到饷银和赏格,平rì里到哪里剿贼就乒哪里的百姓,到比真正的长毛贼还要凶狠,听得三千两的赏格,比昨夜又加了不少,原本无jīng打采的一群兵勇纷纷眼放绿光,嗷嗷叫着各举长矛、大刀,沿着西面进村的道路冲杀过去。

    这邓绍良虽然小气,但他知道带兵要义,向来言出必行,说赏你三千两就会赏你三千两,手下兵将都知道这位邓协台的秉xìng,重赏之下人人奋勇起来。

    冲近村口之后,村口数间村屋庐舍内,数十支火枪从房后、窗口伸了出来,一阵硝烟弥漫的排枪过后,冲在前面的十余名清军顿时倒地。

    一众清军还对昨夜这群大脚蛮婆犀利的火器心有余悸,但今早的火枪威力似乎已经大大的不如昨晚,一阵排枪过后,便寂静无声了。清军兵勇大喜,领头的千总高喊道:“长毛贼的药子不多了,大伙冲杀进去,生擒贼匪女将的,赏银三千两啊!”

    大队清军接着冲杀,很快涌进村口,只听村中老槐树后一阵梆子作响,村中的房后、屋内,大批的大脚蛮婆和妖童杀将出来,窗口、屋顶也有人站住,不断向拥在村口的清军施放火枪、弓箭,甚至是飞石乱砸。

    冲杀出来的太平女兵和童子兵又是人人悍勇,女兵锦旗银盾弯刀,童子兵藤牌长刀,人人奋勇厮杀,就好像仇人见面一般。清军被这忽如其来的气势震慑,锐气大减,后面几名胆小的便想着撒丫子开溜。

    邓绍良见状大喝一声,拔刀策马上前来,高声厉喝道:“不许后退,违令者斩!”说罢手起刀落,亲自砍死一名从自己战马旁后退的兵勇,邓绍良身边十余名戈什哈纷纷拔出兵刃,虎视眈眈的看着想要后退的兵勇,随时准备斩杀后退的败兵。

    见这架势,清军兵勇知道只能进不能退了,只得拼死顶住太平军的攻势。

    清军没有溃退,两军近身厮杀片刻之后,女兵和童子兵终究还是气力不足,清军都是成年壮丁,而且长年剿贼,渐渐的向村内压去。

    眼看着太平女兵和童子兵抵敌不住,洪宣娇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带队冲杀上去,勉强稳住局面,但清军就是不退,女兵们长力不足,渐渐落于下风。

    洪宣娇双刀幻妙,刀术妙速,头扎黄巾在一群红巾女兵中甚是扎眼,众清军见了纷纷喊道:“扎黄巾的贼匪女将在这边!”“就是她,我的娘啊,还长得真是标致,好像仙女一样。”“待会儿拿住了,先快活快活,哈哈哈”

    一群如狼似虎的清军更似打了鸡血一般,往洪宣娇这边冲来,将洪宣娇和她手下数十名亲卫女兵围在一隅,胡大妹等人想要来救却被清军阻拦。…,

    眼见身边的清军越来越多,洪宣娇心中开始着慌,她可不想被清军擒拿,这群禽兽不如的清军手段非常的酷烈,与其受尽凌辱才死倒不如被擒前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

    洪宣娇双刀翻飞,砍死几名清军,身边的亲卫女兵越战越少,小腿上猛然一痛,确实被一名清军长矛刺中,她银牙一咬,左手长刀飞出,正砍在那清兵面门之上,那清兵登时直挺挺的倒地身亡。

    见洪宣娇受伤,一旁女兵急忙将她护在当中,洪宣娇单手持刀,身上青皓sè袍服已经满是鲜血,她秀眉一扬大声对身旁女兵道:“待会儿真要是不成了,就给我个痛快!不要让清妖生擒我!免得遭清妖玷污!”

    太平天国信奉基督教义,不许信徒擅自轻生,而洪宣娇自己也的确下不了手自己了断,便吩咐身边女兵代劳。

    身旁女兵闻言大惊,都不敢从命,眼见清军越来越多,身边只剩下十余名女兵了,洪宣娇银牙一咬,横刀架在自己那雪白的脖颈之上,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名女兵忽然高喊道:“好像是西王的旗号!”

    一阵欢呼声中,洪宣娇抬眼望去,果然只见村外清军阵势大乱,滚滚尘烟之中,太平军的骑兵冲杀过来,一面黄绸白边的西王大旗迎风而来。洪宣娇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刀,长出一口气道:“总算有救了。”跟着她厉声喝道:“姐妹们,我们的援兵到了,大伙杀清妖啊!”

    清军见村外大批的太平军骑兵杀到,吓得心胆俱裂,纷纷后退,村内太平女兵和童子兵趁势冲杀,和村外的太平军骑兵里应外合,杀得清军四散溃逃。邓绍良仗着马快,当先突围而走,一口气逃出十余里,身边仅余十余人跟随,如丧家之犬般的逃回湘潭去了。

第四十五章 投鼠忌器

    井塘村一战,清军邓绍良部贪功冒进,在太平军西王萧朝贵骑兵和太平女兵、童子兵的夹击下大败输亏,只余十余人仓皇逃窜。

    西王旗帜下,萧云贵气势汹汹的带兵来回冲杀,痛打落水狗,一直冲在最前面,倒是显得极为刚勇,大有赵子龙七进七出敌阵的气势。眼见清军败局已定,萧云贵喝命继续追击截杀四散逃窜的清军残部,自己带着数骑往井塘村疾驰而来,他倒是想在一众女兵和童子兵面前显摆一下。. .

    当他萧云贵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井塘村内,一众女兵和童子兵果然一起爆发出震天阶的欢呼声来,但美中不足的却是几名清军悍勇之徒被围在一间村屋外,背靠土墙兀自在顽抗,数十名女兵、童子兵将几人围住,但几人都是长矛在手,为了保命拼死厮杀,一时间也拿他们没办法。

    萧云贵见了有意卖弄自己的声威,大喝一声,飞身下马,手提环首刀越众而出,泛着寒光的环首大刀指向四名清军厉声喝道:“还不束手就擒?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萧云贵本拟他这一声断喝后,四名清军为了保命定会跪地求饶,哪知道身旁一名满脸血污的童子兵悲愤的叫道:“西王殿下,不可饶了这几个狗清妖,适才他们杀了我们好几个人的!”

    萧云贵一愣,他娘的哪里来的愣头青?等四人缴械投降了,要杀要刮还不是咱们说了算么?这小子这般一说,四名清军只怕是不会投降了。. .

    果然四名清军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牛高马大的清军大吼一声道:“兄弟们,左右是个死,和长毛贼拼了!”当下挺起长矛直往萧云贵身上戮来。这名清军倒是有几分见识,他见萧云贵衣着不凡,还是黄巾裹头,又听那童子兵唤他西王,知道此人一定是贼首,拼死上前擒住他或许能要挟太平军放几人一条生路。

    当下那四名清军一发声喊,不要命的挺矛杀来,萧云贵吓了一跳,四条明晃晃的矛尖戳来,他脑中一片空白,手下却下意识的舞动环首刀格开矛尖,跟着揉身而上,长刀飞舞和四名清军厮杀起来。

    一片刀光闪过,鲜血飞溅而出,萧云贵手中大刀挥舞不辍,已经砍倒两名清军,但倒地的一名清军却还有口气在,拼死抱住萧云贵的一条腿,张口便往萧云贵的腿上咬来。萧云贵想也不想,倒转长刀狠狠的一刀扎在那人背心之上,那人口中嗬嗬几声,鲜血喷涌而出,脑袋无力的垂下,气绝身亡。

    趁着这当口,那高大的清军扔掉长毛,大吼一声扑上前来,这清军力气奇大,避过萧云贵刀锋,一下子便将萧云贵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几下兔起鹘落,一旁的女兵和童子兵都是惊得呆了,那满脸血污的童子兵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将剩下的一名清军砍倒,众人一拥而上将这可怜的清军兵勇乱刀分尸,但和萧云贵扭打的那清军两人紧紧纠缠,翻滚扭打不休,众人只怕误伤了西王,都下不去手。

    纠缠之间,萧云贵大刀太长,转动不便,只得丢到一边,徒手厮打。那清军忽然从靴筒中掏出一把短刃来,萧云贵猝不及防,短刃横在脖颈之上,那清军红着双眼,架着萧云贵缓缓站起身来,大声喝道:“都给我退后!”

    见西王被人制住,众太平军都是吓了一跳,缓缓的退开几步,萧云贵暗暗叫苦,自己实在是太过托大了,只想着清军腐朽不堪,自己一到面前恐吓几声,几名清军定会俯首请降,却想不到横生枝节,几名清军定是手上沾了太多长毛贼的血,宁可拼命也不敢投降,生怕投降之后身受酷刑而死。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是人呢?四名清军情急之下拼死力战,最后那高大的清兵还真的擒住了萧云贵。…,

    “给老子一匹快马,让我安然离去,否则我杀了他!”那清兵满脸泥灰污汗,面sè狰狞,双目赤红,这一声大吼,额头青筋爆现,显得极是紧张。

    萧云贵心中大悔,早知道找几个火枪手来一顿火枪就了结的事,自己非要逞能靠上前来,这下好了被人制住,难道自己还是逃不过嗝屁的命运么?他手心虽然在冒冷汗,但也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能赶快想办法。

    一众太平军面面相觑,都围在两人身边,一时间投鼠忌器,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萧云贵一咬牙厉声喝道:“天国的将士们,绝对不能放走这个清妖!就算我死,也要拿住他,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骇,那清兵大怒,手中短刃逼紧,刀锋在萧云贵的脖颈上划出一条淡淡的血痕来:“你给老子闭嘴!”

    萧云贵哼了一声,面沉如水,丝毫不惧的冷笑道:“我天国中人死后得入天堂,向来视死如归,我死又何妨?只是你,待会儿我要有什么损伤,我手下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到那时候你就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清兵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萧云贵接着淡淡的道:“你绝对是走不了的,你别妄想能用我要挟我的属下,就算他们肯,我也不会答应,老子就是要拉着你一起死!”

    那清兵瞪大了眼睛,吃吃的道:“你、你好歹是贼首,有大把的富贵可享,为何偏要耗上老子?你让我走,我就放了你。”

    萧云贵冷哼道:“老子最恨有人拿着刀子对老子说话,你先把刀子放下,或许我还可以留你一条狗命!但要是我死了,你一定会死得非常惨烈!”

    那清兵被萧云贵一阵恫吓,手中的刀子慢慢的松了些,但一想又不对,他娘的明明是老子做主的,怎么变成要他饶自己xìng命了?

    这念头一转那清兵狞笑道:“老子差点上了你的当,老子一刀刀的割你几刀,看你放不放老子!”

    萧云贵本想吓唬这清兵一下,让他的刀子松开些,却想不到功败垂成,这小子要真的割自己几刀,自己说不定真会吃痛不住,开口放了他,到那时自己一定是丑态百出,什么形象都没了。

    正焦急之间,只听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冷喝道:“给我让开!”一众太平女兵闻言齐刷刷的让开条道来。那清兵和萧云贵循声望来之时,只见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从人群中伸了出来,两人都是一愣,不容两人多想,只见那枪口朝着两人喷出火焰来,清脆的枪声激荡天际。

    萧云贵脑中一片混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娘的,这是谁啊,这年月太平军中还没有膛线火枪吧,这能打得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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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血介绍:
四个原本是同班的大学生,因为奇怪的闪电导致灵魂穿越回到了清末,分别附身在四个命运迥异而又相互关联的人身上,身份的变化,让四个人经历了各自不同的命运,他们会像各自的命运屈服吗?他们的到来又会改变清末这个苦难的时代么?他们不但要同自己的命运抗争,还要背负整个民族的命运抗争,只因一经穿越,你便是历史的一部分! 1852年,这是个多姿多彩的年代。 这一年,年青的满清贵族荣禄十六岁,仍在为龙寮岭之役死于长毛之手的父亲守孝,他送走了心爱的人进宫。 这一年,年芳十八的叶赫那拉杏贞选秀入宫,她便是日后的慈禧太后,宫中一切的未知在等着她。 这一年,天王义妹洪宣娇正在郴州统领女营兵马,天王的密令让她陷入了两难。 这一年,太平天国前军主将西王萧朝贵正率领两千广西狼兵从郴州出发,奔袭湖南省会长沙…… 本书书友群:105998808太平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