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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太平血txt下载     太平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熟得陌生

    喷溅而出的鲜血、脑浆四散开来,萧云贵半边脸孔上被涂了个jīng彩,红白之间夹杂着浓重的腥味,萧云贵只觉得腹膈肌上一阵阵的抽搐,喉间隐隐作痒,厌烦恶心之感直冲心头。

    侧头望时,那清兵半边脑袋被翻滚而出的铅弹掀开,红白之物喷了自己一头一脸,只见那清兵手上的刀子缓缓一松,身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手脚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萧云贵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去,只见十步左右的女兵人群中,一个头裹黄巾的美艳女将仍然端着硝烟未尽的火枪看着自己,她眼神中那冰冷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娇美的身躯凝滞如池中莲花,却是一种柔美中带着残酷的杀意之感。 ..

    两人的目光对视的一刹那,互相都认出了对方来,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让两人同时觉得有些尴尬,跟着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开了目光。

    萧云贵从怀中取出汗巾擦起脸上的红白之物,眼角余光瞟了几眼,却见那美艳女将素手一翻,将火枪收回,跟着扔还给一旁的女兵,那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就好像杂耍舞蹈一般。

    这时候震天阶的喝彩声才爆发出来,“西王娘好枪法!”“打的真是准呐。”男兵、女兵、童子兵们纷纷欢呼起来。开枪的女将正是西王娘洪宣娇,她没理会众人,也没理会偷看自己的萧云贵,一瘸一拐的走到边上一块废旧的石磨上坐下,她的小腿上还是鲜血淋漓的,看来也是受了伤。 ..

    萧云贵擦了擦脸庞,大声喝道:“各部救治受伤的兄弟姐妹,打扫战场,多多收集红药、兵器,战死的兄弟姐妹就地掩埋,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回长沙城!”号令一下,太平军纷纷忙碌了起来。

    洪宣娇拉起小腿上的裤管,露出一条雪白莹润的小腿来,只见上面一条长长的伤口兀自汩汩冒血,还好她闪了一下,只是被矛尖擦伤,但伤口很长。

    耳中传来萧云贵的号令声,洪宣娇面sè如常,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抽出汗巾给伤口包扎,一名拯危女官奔来想要给她疗伤,却被洪宣娇止住道:“你去救其他人吧,我这只是小伤,自己可以了。”

    萧云贵摸着鼻子,走上前来,见那拯危女官似乎还想先替洪宣娇疗伤,便清咳一声道:“你就听西王娘的话吧,先救别人去。”见西王也开口了,那拯危女官才转身离去。

    洪宣娇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再一次触碰,但还是马上又转了开去,萧云贵蹲下身,目光看着她小腿上的伤口,伸出大手来想要替她包扎。洪宣娇缩了缩腿,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自己来便可。”跟着看了看他的脖颈道:“你脖子上也伤了,自己包扎一下吧。”

    萧云贵唉了一声,怏怏的缩回手来,折转自己手中的汗巾擦了擦脖颈上的伤口,虽然有些辣疼,但出血不多,也就不用包扎了。他转身挨着洪宣娇的娇躯坐了下来,一股淡淡的女儿香冲破血腥味传到鼻中,让萧云贵大大的松了口气。

    “多谢你这一枪,打得真准。”萧云贵目光望着村中忙碌的太平军,口中却再和洪宣娇说话,他倒是真心的称赞洪宣娇的枪法,虽然只隔了十步,但要用滑膛枪爆人脑袋,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

    洪宣娇眼神一滞,手上略略停顿,跟着又继续她的动作,口中淡淡的说道:“我练了好久的,苏三娘都说我枪打得准,在二十步之内,我也能打中。”跟着她顿了顿接着温言说道:“倒是你,身为一军主将,偏偏要逞能犯险,虽然你以刚勇著称,但你身系全军安危,今后行事可不能再如此了。”…,

    虽然是责备之言,但萧云贵听在耳中却说不出的温暖来,侧眼偷望过去,只见洪宣娇雪白的香颈上滴滴晶莹的汗珠挂于其上,香腮娇美到让萧云贵一阵神魂颠倒。

    洪宣娇忽然扭过头来,萧云贵急忙目光一转,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战袍道:“你歇着,我去给你牵马来,如今四面八方都有清妖围过来,此处无险可守,咱们尽快回城去。”

    望着萧云贵的背影,洪宣娇轻轻苦笑一声,心中嘀咕道:“洪宣娇啊洪宣娇,你还是舍不得这人么?为什么刚才明明是瞄着他打的,临到头来手会晃动?到底是我的心乱还是你不愿意伤到他?他现下不死,等郴州大队到来,东王也不会放过他的啊。不过他还是那样的莽撞逞强,迟早还会遇险。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云贵浑然不知洪宣娇心中所想,自己早间莽撞逞强倒是和平时萧朝贵行事颇为相似,到没让洪宣娇看出什么破绽来。走过去牵了自己的青骢马转来,不时回头偷瞄洪宣娇,她的容貌果然甚是美艳,当中带着英姿飒爽的气质,他穿越前虽然阅女无数,但都没见过这般气质的女人,而且和她第一次见面,就用那镇定、果决的一枪救了自己,到让萧云贵有些敬畏起来。

    只见洪宣娇裹好伤口,放下裤角,遮住莹润的小腿,勉强站起身来,青皓sè的战袍裹着她那妖柔有致的娇躯,又让萧云贵一阵神魂颠倒,他摸着下巴暗暗窃喜:“这个便宜老婆当真要得,能打能杀,对自己还不错,身材脸蛋都是俱佳,气质更是没得说的,比起城里那些小脚女人来更好,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一起睡呢?好些rì子没尝过肉味了,今晚一定可以大快朵颐,嘿嘿……”

    洪宣娇也猜不到萧云贵心中那卑鄙龌龊的念头,见他牵着马过来,望着自己傻笑,心中一惊暗想:“这人是洪宣娇的丈夫,世上最为亲密的人莫过于夫妻俩,自己可不能露出破绽让他看出来。”

    萧云贵适才逞能、冲动倒是和从前萧朝贵行事一般无二,印证了洪宣娇脑中的西王形象,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不约而同的继续扮演着各自的角sè,号令太平军收拾完残局之后,领着大军望长沙城而回。

    一路上萧云贵没有和洪宣娇并骑,一直在身前牵着马匹步行,萧云贵倒是想和她并骑一亲芳泽,但一来人家的小腿受伤,要是不小心碰到便不好了,二来身边人多,这年月的内裤又是宽大的亵裤,要是不小心支起帐篷来,他的脸可就丢到家了,所以萧云贵宁愿步行替她牵马执蹬。

    萧云贵一念之仁,没露出猪哥本xìng,到让洪宣娇又误会了一次,她再一次印证了脑海中的一些事。起初嫁洪宣娇嫁给萧朝贵本非出于洪宣娇自己所愿,而是迫于天王和东王的恳求才下嫁了大字不识几个的萧朝贵,而且萧朝贵长得很是粗鲁,为人莽撞小气,洪宣娇并不喜欢。成婚之后,萧朝贵对待妻子倒是呵护备至,就像现在这样,他宁可牵马执蹬步行,也不愿让洪宣娇受半点委屈。只是从前洪宣娇太过出风头,萧朝贵才托杨秀清借天父下凡管教了一番,但私下萧朝贵对妻子洪宣娇可以说是关爱有佳的。

    “长沙城是如何攻下来的?”洪宣娇打破了沉默,找了些话头来说。…,

    萧云贵哦了一声,从那些卑鄙龌龊的念头中回过神来道:“全赖醴陵天地会的兄弟消息探得准……”萧云贵将攻占长沙的细节一一说了,把自己如何当机立断,如何冲锋第一,大夸奇夸了一通。

    洪宣娇皱了皱眉头,暗暗鄙夷道:“还是那样的自大,只说自己的威风,姐姐我到宁可相信是林凤祥、李开芳他们的主意。”

    这回洪宣娇可是冤枉了萧云贵,攻占长沙之计的确出自他的手笔,只是萧云贵诉说之时太过夸张,把自己说得好像诸葛亮在世一般,到让洪宣娇不敢相信了。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回到了长沙城中,萧云贵吩咐人手安顿众女兵和童子兵后,自己匆匆和洪宣娇说了几句话,便赶往北门而去,那边的战事还没完呢。

    到了府衙后院,洪宣娇才让拯危女官替自己清洗了伤口,正疗伤时,胡九妹进来探视,洪宣娇询问起井塘村女兵和童子兵的伤亡,胡九妹面sè一滞,黯然道:“锦绣营剩下四百三十五名姐妹,童子兵剩下三百五十九名兄弟,而且大半带伤。要不是西王带兵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洪宣娇忍不住眼眶一红,低声道:“都怪我,领军无方。”

    胡九妹坐在床边安慰道:“你做得很好了,邓妖头的兵马向来不易对付,就是男营对上他们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如今邓妖头被这一战打得大败输亏,折损的兵马远远比我们多啊。”

    洪宣娇嗯了一声道:“事已至此,只能让姐妹兄弟们好好养伤了。”

    胡九妹点点头,看了看拯危女官已经重新清洗完伤口,还上了金创药,正在包扎伤口,她轻轻接过包扎的布头道:“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来便是。”

    拯危女官离去之后,洪宣娇看着胡九妹,似乎她有话想说,便问道:“九妹,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胡九妹yù言又止,洪宣娇又问了一遍才道:“西王娘,适才救西王的时候,我在你背后的。”说到这里她抬起头迟疑的道:“我看到刚才那一枪起初你是瞄着西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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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棋局死活

    府衙厢房内,洪宣娇没等胡九妹说完便斩钉截铁的打断道:“你看错了,我那一枪绝对没有瞄过西王,他是我洪宣娇的夫郎,难道我会谋杀亲夫么?”

    胡九妹摇摇头淡淡的说道:“西王娘既然说没有,小妹也就信了。只是这次小妹和西王娘一起到长沙来,是奉了东王的将令,东王的将令西王娘该不会忘了吧?大家都是女人,有时候我们女人便是会心软,若是有什么事西王娘下不去手的,可以差遣小妹的。”. .

    洪宣娇秀目寒光一闪,冷冷的望着胡九妹道:“你是东王派来的?”

    胡九妹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道:“小妹也是逼于无奈,奉命行事,西王娘莫要怪罪小妹。”

    洪宣娇微微冷笑问道:“东王怎么和你说的?”

    胡九妹浅浅一笑道:“男学冯云山,女学胡九妹,这句话原来可不是这样的,早先是女学洪宣娇,西王娘你是知道的。小妹我自问才德武艺、谋略机变都不如西王娘你,但为何现下这句话是女学胡九妹呢?东王只和我说,他可以捧一个人上天堂,也可以踩一个人下地狱,我家汉子贤拔他又在东王手下办事,小妹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洪宣娇有些鄙夷的轻轻一哼,举手止住道:“我明白了,东王是派你来监视我的。”跟着冷冷的看着胡九妹道:“你和我这般一说,就不怕我对付你?”. .

    胡九妹轻叹道:“临来时我和贤拔商议过,贤拔让我不论如何行事都要听东王的号令,西王娘身系天王、东王、西王三位,最为知道三位的xìng情,东王开口的事,必无转圜余地。如今我天国大业未成,难道西王娘便想看到一场厮杀么?东王所言不论如何令人为难。但小妹坚信都是对的,定然都是有利咱们天国的。小妹只是想提醒西王娘,当横下一条心,绝不要三心两意,以免误了东王的大事。”

    洪宣娇心中寒意升起,也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多少东王派来监视的人,胡九妹丝毫不念西王早间的救命之恩,一直笃信东王的将令,可见东王杨秀清在太平军中的声威,他如此布置,看来是非要置人于死地了。

    当下洪宣娇轻轻哼了一声道:“我自有分寸,此刻时机未到,清妖四面迫近,我们暂时不要做任何事,先助西王守住长沙方为上策,你先下去吧,。”

    胡九妹应了一声后,又闲话几句方才离去。洪宣娇躺在床上,心中却怎么都不能平静下来,说实在话她内心最深处似乎是不愿意伤害那人的,而且这副身体似乎也不愿意,但东王那边威势压下,自己自身都难保。

    洪宣娇为何在后期太平天国的历史中销声匿迹,似乎此刻已经可以看出端倪来。洪宣娇这个人物在历史上本就是个谜团,在早期天国的历史中还有些记载,但定都南京之后就已经不见著述,甚至后来人研究这段历史之时提出质疑,到底有没有洪宣娇这个人。此刻自己身临其境才明白,历史背后洪宣娇这个人在西王之死当中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其后竟然被人弄得销声匿迹,可见当中波诡云谲的权势之争是如何诡异。

    东王杨秀清假托天父下凡,他的话很多时候就连天王洪秀全都不能反对,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这盘棋似乎自己一个人夹在当中,无论如何走,都是一盘死棋。…,

    洪宣娇想着想着,身上一股倦意袭来,昨夜厮杀一夜,又赶了不少山路,昨晚稍微歇息一阵,她也忙着查哨、安抚受伤的姐妹,都没怎么休息,早间一战又伤了小腿,困顿之下不知不觉中沉沉睡了过去。

    ……

    萧云贵才出巡抚衙门,陈丕成和谭绍光几个童子兵都在一旁侯立,他们听闻北门外还在打仗,又跃跃yù试。太平军的童子兵作战勇猛,而且心智纯良,深得太平军各级将官喜爱,平rì里待之也如兄弟一般。见萧云贵出来,陈丕成便上前道:“西王殿下,北门外还有战事,能带上我们同去吗?”

    萧云贵本想拒绝,但看了看一旁的谭绍光,这个小子可是rì后的慕王,太平军童子兵很多人年纪幼小,要想拉拢引为心腹,就得趁早下手,当下点头道:“也好,你们几个随本王先到北门去,待本王问明战况之后,定会派遣你们上阵。”

    当下萧云贵便带着手下亲卫和几名童子兵往北门而去,众人赶到北门的时候,吉文元面带喜sè的迎上前来大声禀道:“西王殿下,伍家岭那边传来消息,伏击清妖得手,清妖在刘家渡被李开芳部半渡而击,浮桥毁损,六千清妖被截成两段,北岸林凤祥部看到狼烟讯号也率部杀出,浏阳河南北两岸的清妖已经被杀得大败,四散溃逃。”说到这里吉文元顿了顿,有些惋惜的道:“李开芳半个时辰前前来请城内马队追击,只可惜马队跟随西王去救女营和童子兵了,小弟只能派出五百步队尾随追击。”

    萧云贵连连扼腕叹息道:“还真是可惜了,不过马队在南面击溃了清妖邓绍良部千余人,也算稍补浏阳之战的不足了。”

    吉文元哦了一声喜道:“邓妖头被击溃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一天之内咱们前军战退两支清妖大队,其余的清妖必定会闻风丧胆,不敢迫近长沙,西王,咱们事前的军议之策不是成了么?”

    萧云贵摸着下巴道:“此事还要多派探子出城探听到各路清妖的行止才能做定断,童强胜他们昨夜被邓妖头的探马截杀,损伤不小,童兄弟也受了点伤,让何滨他们带些他们手下兄弟出城探听消息吧,他们袍哥会在此处也颇有眼线的。若是各路清妖都裹足不前,那咱们这盘棋才算是真正的下活了。”

    吉文元当即命人给何滨传令去了,正说话间,只见城北外大队太平军押着大批清军俘虏凯旋而回,萧云贵呵呵大笑道:“开城门迎接凯旋的兄弟们!”

    浏阳河之战,清军六千余人在刘家渡遭到太平军林凤祥、李开芳两部兵马伏击,清军半渡之后太平军半渡而击,清军湖南提督鲍起豹当场中炮身亡,浮桥被太平军炮火击毁,北岸林凤祥伏兵杀出,清军大败溃散。

    清军帮办湖南军务大臣罗饶典几yù投河自尽,被从人死死拉住,最后罗饶典只得带着长沙知府以下逃出城的官员领着千余残兵败将暂退湘yīn。新任湖北提督双福乃是满洲正白旗,他他拉氏,奉咸丰皇帝旨意提督贵州兵马至湖北准备南下参与围剿窜入湖南的太平军,授江南提督,实授湖北提督。双福领兵到了岳州之后听闻浏阳河大败,心中惊惧非常,只得暂时屯兵岳州观望,他也怕太平军乘胜北进,兵犯湖北。

    领兵押解清军俘虏先回城的是李开芳,在城门口便见到了萧云贵等人。见李开芳得胜而回,萧云贵哈哈大笑着上前多多慰勉,以示嘉许。…,

    李开芳倒是一点也不倨傲,躬身抱拳道:“西王殿下,南岸清妖除去数百人泅回北岸逃窜外,其余皆被我军攻灭,光清妖俘虏便有千余人,所获火器、红药、钱粮、旗帜、马匹甚多,小弟人马不多,尚未能收拢,请西王殿下再派人手出城。”

    萧云贵点点头,回头对陈丕成和谭绍光两人笑道:“你们去招呼没受伤的女营兵马和你们童子兵速速出城清理战场,记着红药多多收拢,一丁点都不许漏掉!”

    陈丕成、谭绍光等童子兵立刻答应,虽然没能捞到仗打,但打扫战场他们童子兵最是开心了,当下几人都来不及和李开芳见礼,便飞快回去叫人去了。

    李开芳哈哈笑着说道:“陈丕成这个小鬼头,这会儿总算能跟随西王出征了,起初他叔叔陈承瑢在郴州还臭骂了他一顿。”

    萧云贵一愣心中暗暗奇道:“陈丕成的叔叔是陈承瑢?”此话出口他脑海中才想起,的确如此,而且萧朝贵的记忆告诉他,陈承瑢只有陈丕成这一个侄儿。那这陈丕成岂不就是rì后的英王陈玉成?那为何现下叫陈丕成呢?

    萧云贵半桶水的太平天国历史,并不知道很多太平天国名将都改过名字,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手中原来还有未来的英王陈玉成。

第四十八章 入城寻兄

    浏阳河畔,原本清婉流淌的河水如今却变得满目疮痍,数团烈焰带着浓黑的烟尘冲天而起,河中、岸边布满了清军兵勇的尸体,一具具已经空洞无凭的尸身任凭河水冲刷而去,在河水中一沉一浮。岸边满布的菊花石已经被鲜血侵润,红得令人触目惊心,空气之中呛人的硝烟味和血腥味中人yù呕。

    陈丕成肩头扛着两把清军鸟枪,腰间挂了几把清军腰刀,鸟枪的枪管已经弯曲,几把腰刀也已经卷刃,但陈丕成还是拿上了,都是铁器,回炉子熔了也可以用来打造别的兵器。 . .

    “陈大哥,河里的尸体要不要去翻一翻?”不远处谭绍光大声冲陈丕成喊道:“我们来回几趟了,能要的都找得差不多,岸上可没什么好东西了。”

    陈丕成点点头大声道:“也好,咱们下河里去看看!”

    当下两人招呼岸边十余名童子兵一起下河水翻查河水中侵泡的清军尸体。

    没想到谭绍光第一个翻起的清兵尸体却是只有半截,下半身五脏六腑都挂在外边,那清兵的双眼兀自睁着,甚是骇人。谭绍光吓得一屁股坐在水中,大骂道:“叼那马,吓死我了!”

    一旁陈丕成急忙上前拉起他皱眉道:“小心些,这河水也不知道深浅,别太往里去了。”

    . .

    就在这时,岸边十余名太平军快步赶来,为首的却是唐二牛,只见他杵刀立在岸边对着河内的陈丕成、谭绍光两人笑道:“四眼狗、谭鱼头,你们两个小鬼头怎么会在此处?难道是西王娘她们也都到了长沙?”

    唐二牛本是西王的亲卫牌刀手,陈丕成和谭绍光二人倒是极为熟稔,陈丕成扬了扬手大声笑道:“二牛哥,我们今早到的长沙,听闻你带兵追击清妖去了,斩获可多?”

    唐二牛笑道:“我们忙着追杀清妖,可没功夫捡东西,倒是你们这些小蝗虫,所过之处都是清藉溜溜的啊。”跟着忽然皱眉道:“你们快些上来吧,河中的尸首污秽,小心沾了尸气,就算有红药也泡水不能用了,快上来吧。”

    谭绍光兀自不愿道:“还有火器、兵刃没捡呢。”

    唐二牛摇头道:“那些重物早就沉河里了,你怎么找?快些上来吧,你们捡拾得够多的了。”

    陈丕成和谭绍光对望一眼,一起大声应了。正待上岸时,陈丕成转眼间却见不远处一具尸体动了动,凝目望去,那尸体穿戴的却是和寻常清兵有所不同。

    陈丕成狐疑的在河水中移动几步,上前翻起那尸体一看,却想不到是个女子,跟着他大声喊道:“二牛哥、谭鱼头,这有个大姑娘,好像是寻常百姓!”

    唐二牛等人急忙下水,七手八脚的帮着陈丕成将那女子抬到河岸边,一探鼻息却是毫无动静,唐二牛看了这女子一眼辨认出来,这女子却是早间差点引来清军的那浏阳农家女。

    陈丕成皱眉道:“可惜了,已经死了。”

    唐二牛伸手摸了摸那女子的脖颈,发觉脖颈处尚有些微弱的跳动,急忙道:“她这是溺水了,还有得救。”当下把农家女扛在肩头,使劲的扛着女子跳了几步,过了片刻,那农女一张口,哇的一声吐了几大口水出来。

    众人都是大喜,唐二牛将她放下,任由她趴在地上呕水,等到她污水呕尽,唐二牛解下腰间水袋递过去道:“喝点水,你没事了吧。”…,

    那农女眼见一群裹红头巾的贼匪围在自己身旁,自己身上酸软无力,惊惧之下只敢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唐二牛微微皱眉,知道她是害怕了,而且似乎听不明白自己的客家话,当下站起身来向远处的杨老幺大声说道:“杨老幺,你快点过来,咱们救到早间那浏阳的农家女了。”

    杨老幺三步并作两步疾奔过来,蹲下身用湖南话对那农家女道:“小飞曼你别怕,我也是浏阳的,你们家可是樟树头村的?”

    听到乡音,那农家女才略略点了点头,唐二牛道:“杨老幺,给她些食水,让她快些回家去吧。”

    那农家女接过杨老幺递来的食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见她无事,唐二牛取出几吊刚才从清妖身上找到的铜钱,放在农女脚边道:“吃饱有力气了,拿了钱快些回家去吧。”

    见这群贼匪都是和颜悦sè的样子,那农女才大起胆子来,低声问道:“你们可是长沙城的长毛?”

    杨老幺急忙道:“小飞曼,你该叫咱们圣兵或是天兵。”

    唐二牛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总比喊咱们贼匪好听,长毛就长毛吧。姑娘,我们是长沙城出来的,怎么了?”

    那农女急忙问道:“城内可还有浏阳乡勇?我在找我大哥。”

    唐二牛一拍脑门道:“我倒是忘了,早间你闯进咱们埋伏之地,说过是要找你阿哥的,城内是有浏阳乡勇的清妖俘虏。”

    那农女闻言,急忙跪地磕头不止,口中哀求道:“几位大哥,求你们带我进城去找找看吧,我大哥可能还在城里。”

    听这农女哀求得可怜,众人都是望着唐二牛,唐二牛皱眉道:“带你进城也行,我们都是杀官造反的长毛,你不怕么?”

    那农女抬起头来,坚定摇摇头道:“我不怕。”

    唐二牛叹口气道:“好吧,那就跟咱们回城吧,陈丕成、谭绍光,招呼大家回城了!”

    众人收拾东西,将捡拾来的兵器、红药、钱粮搬上大车,往长沙城而来。

    唐二牛边走边问那农女道:“你叫什么?”

    那农女微微犹豫片刻后道:“我叫李璇玑。”

    唐二牛挠挠头道:“这名字真好听,但不像是农家女子的名儿。”

    那李璇玑目光一黯道:“我家本是长沙人氏,早年家中还算殷实,后来家道中落,又被城中豪绅乒,不得已才搬到浏阳县樟树头村居住的。”

    唐二牛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出身富户,你识字么?”

    李璇玑点点头,唐二牛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厉害,我也就识得自己的名字,还是写在自己腰牌上看久了才认识。”跟着又问道:“对了,早间和你一道的还有个女子呢?”

    李璇玑眼眶一红道:“我们被清兵带到北岸,后来你们的兵马忽然袭来,我和她在乱军中失散了,我想泅水回南边,想不到溺水了。”

    唐二牛见她要哭,急忙安慰道:“你别哭,你的女伴一定会没事的。”他虽然知道一个弱女子在乱军中活下去的机会实在是太小了,但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了。

    落rì之时,众人回到城内,唐二牛忙着交割战利品,李璇玑居然也跟着一道帮忙。

    正忙碌间,李开芳带着百余名兵马到来,他身后的兵马一看便知道原本都是清兵俘虏,他们只是去了辫子和清军号衣,身上还是穿着清军的服饰。…,

    “唐兄弟,这些人给你统管了,原来都是浏阳的清妖乡勇,给他们些兵刃!”李开芳冲着唐二牛喊道:“待会儿先给他们讲讲军纪,说完军纪才能吃饭。”

    唐二牛大声应了,当即喝命众清兵列队,让手下老太平军上前开始分拔人马、分发兵刃。李璇玑听得这些人都是浏阳乡勇,心中一喜,开始凝目找寻,但看了几遍都不见他大哥李重的身影,不禁失望起来。

    唐二牛分拔人手完毕后,命太平军老兵给众清兵宣讲军纪,转头见李璇玑在一旁很是失望,走上前问道:“怎么,这些人中没有你大哥么?”

    李璇玑点点头,眼眶又红了起来,唐二牛急忙劝道:“你别急,浏阳乡勇别处还有,待会儿吃了饭,慢慢再找吧。”

    正说话间,女营旅帅胡大妹带着数十名女兵走来,她们也来交割捡拾到的战利品。见唐二牛和一个女子在说话,胡大妹凑上去温言道:“唐二牛,你小子在干嘛?可是想要欺负民女?”

    唐二牛忙不迭的摇头,将李璇玑的事说了,胡大妹年纪颇大,看李璇玑娇小可爱,很是同情她,便道:“人家一个姑娘家跟着你不便,况且咱们太平有规矩,男女要分营的,不如让她先跟着我吧,你看人家姑娘的衣裳还湿着呢。”

    唐二牛正为如何安置李璇玑发愁,当下喜道:“胡大娘跟肯帮忙实在太好了,李姑娘你今晚就跟着胡大娘在女营居住吧。”李璇玑只得点头应了。

第四十九章 香帐软玉

    长沙太平军一rì两战,战后需要安排的事情极多,萧云贵直到天sè全黑才分拔诸事初定。追击清军的南岸兵马陆续回来,南岸的清军除去塔齐布带领数百清军往东面浏阳方向逃窜之外,渡河的清军不是被杀就是做了俘虏。

    原来俘虏的两千余清军俘虏经过几天苦工般的劳作,已经锐气尽失,加上何滨、周兆耀等人的劝说,到有大半的湖南本地兵勇去掉了辫发加入太平军,萧云贵命周兆耀将这些人分散到各部中去。加上这些天有城内穷苦的青壮加入,萧云贵手下兵马达到了六千余人。 ..

    原本还想设宴大肆庆祝一番的,但林凤祥统带的北岸兵马追击甚远,估摸着要到明早才能回军,萧云贵只得作罢,吩咐诸军整顿兵马,妥善照料伤号,阵亡的太平军将士一律妥为安葬。

    在李开芳的军营内草草用过饭食之后,拖着疲累的身体,萧云贵回到了巡抚衙门,勉强挨到了自己的厢房之外,忽然发现门口除了自己的亲卫牌刀手值守外,还多了八名英姿飒爽的女兵。看到门口的女兵,萧云贵这时才想起洪宣娇还在房中歇息,想起洪宣娇那秀丽的容颜、妖娆的身姿,萧云贵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身上的疲惫感忽然消失了。

    上前推门进屋前,萧云贵清咳几声道:“大家都累了一天,早些下去歇息吧。”他这话是对门口的男女亲卫说的,几名男兵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一起抱拳领命去了。洪宣娇的女兵却只是吃吃偷笑起来,不肯挪动脚步。 ..

    萧云贵皱眉道:“几位姐妹们,你们也早些下去歇息吧,你们洪统领由我照料便是。”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兵笑道:“西王殿下,虽说这小别胜新婚,但我们统领前面有吩咐,她在里面歇息,不让任何人打搅的。”

    萧云贵按耐不住sè心,急道:“我是西王,可不是外人,现在我命你们下去歇息了。”

    几名女兵闻令,只得一起正sè抱拳大声领命,但下去之时,几女都是掩口吃吃而笑,原来萧云贵一副猴急的摸样让女兵觉得好笑。萧云贵可不觉得这有啥好笑的,屋里的人本就是自己这副身躯名正言顺的媳妇儿,当下大喇喇的推门进屋。

    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牙床那边似乎还是香帐低垂着,洪宣娇应该还在安睡。这间厢房本是骆秉章的卧房,屋内书柜、屏风、幔帐、罗床、案桌、藤椅一应俱全,自从攻下巡抚衙门之后,萧云贵就一直住在此处,其余的厢房、客房都被太平军各部将领占据。早间洪宣娇等女兵、童子兵到了长沙之后,洪宣娇负伤只能先安排到萧云贵的房中安歇,其余女兵在午后才安排到了长沙知府的府邸内暂住,而童子兵则各自归营和男兵一道居住。

    屋内似乎多了一股淡淡的女人香味,萧云贵大大的咽了口馋咽,心中一股奇怪的感觉升起,既有夫妻那种久别重逢的温馨,又有一种窃玉偷香,搞别人妻子的刺激感觉,总之这一刻他心中一团火热,颤颤巍巍的伸手往香帐内摸去。

    萧云贵的大手伸入帐内,并未如愿以偿的触碰到温香软玉,一股铁器的寒意逼来,萧云贵下意识的一缩手,一阵劲风从手肘处划过,只听嗤的一声衣袖一紧,手腕处的护腕一松,尽然已被削掉。…,

    萧云贵吓了一跳,难道屋内有敌人?电光火石的一念之间,兵刃的破空之声跟着袭来,不容萧云贵细想,他急忙一闪身,利刃贴着胸前掠过,胸口的袍襟被割开一条口子。

    大骇之下,萧云贵满腔的火热顿时熄灭,连退数步,撞倒玉屏风后,退到外室。床上一个娇弱的人影飞身而至,兵刃破空接连而至,萧云贵猝不及防,只得连连后退,屋内案几藤椅不知撞倒了多少,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借着窗棂shè入的幽光萧云贵总算看清身前晃过的是把长刀,持刀追斩的人却看不清面目,依稀只分辨得出这人身形妖娆,应该是个女人!

    “宣娇!我是萧……萧朝贵啊!”萧云贵一边躲闪,一边大喝起来,他差点说自己是萧云贵,还好及时刹住车,没说漏口。屋内应该只有洪宣娇一个女人,他还道洪宣娇睡迷糊了,屋内黑暗又没认出自己来,自己冒冒然的去掀一个女子的床帘,当然会被人家追斩,洪宣娇可不是普通女人,印象中她的武艺也是不弱

    的,当下他大声自报家门起来,哪知道喊了之后,对方的利刃更加猛烈起来。

    难道这女人不是洪宣娇?萧云贵心中猛然一惊,难道是有人潜入房中制住了洪宣娇,故意等在这里行刺自己?对方的利刃越逼越近,萧云贵退到墙角已经无路可退,只得唰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招架起来。

    萧朝贵的刀法很好,所以萧云贵他根本不用细想,身体自然而然的会作出反应,自己要是沉思细想该如何应对,身手反而会迟钝起来,当下他心智空明,任凭身体下意识的做出反应,根本不去想如何招架。

    萧云贵也用上佩刀之后,屋内顿时铿锵之声大作,拼斗几招之后,萧云贵心中念头生出,对方用的也是刀!萧云贵的刀势沉猛,那女子刀法灵动妙速,往往都是从自己想不到的方位砍来,而且刀速奇快,自己大开大阖的刀法适合战阵上厮杀,这屋内狭窄之处施展不开,隐隐有被对方灵动小巧刀法克制住的趋势。

    “来人!有刺客!”萧云贵想起早间吃过的亏,当即大喝起来,却没想到是他自己将门口的守卫调开了。

    听到萧云贵呼叫,那女子手中的利刀更加快了起来,萧云贵左支右挡相形见绌,渐渐退到书桌案边,忽觉左臂一痛,似乎已经中刀,左手自然而然的一缩,不想却摸到桌案上的一只紫砂香炉。萧云贵想也不想,忍着左臂的剧痛,拿起香炉便扔了过去。

    这香炉足有十余斤重,猛然夹劲风飞来,那女子也不敢硬接,只得侧身一闪让过。趁着这档口,萧云贵虎吼一声,挡开对方利刀后扔下佩刀,飞身直扑过去,这一扑甚是迅猛,顿时将那女子扑在身下。他暗暗一喜,自己身体作出的反应的确不错,对方刀术jīng湛,室内狭窄自己比拼不过,只能近身肉搏才有胜算。

    昏暗之中,萧云贵只觉得软玉在怀,但他根本无暇享受,辩明对方身形后,身手去抓对方持刀的右臂,不想那女子甚是机巧,右手被拿住后,勉力一扔将右手刀子交到左手,跟着又斩向萧云贵的腰间,这女子竟然双手都能使刀!

    萧云贵已经近身,那女子左臂已经伸到自己背后,左右无法转圜,那女子左手刀又快又狠,眼见自己根本躲不开了,他哀叹一声,屋外忽然灯火一亮,透着窗棂shè入的光亮,萧云贵看清面前持刀砍向自己的赫然是洪宣娇!

第五十章 虚与委蛇

    电光火石之间,萧云贵看清眼前的人竟然是洪宣娇,他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讶之sè,但他的身体并未束手待毙,右肩向前狠狠一顶,撞中洪宣娇的左上臂,跟着腰间的肌肉自然紧绷起来。

    洪宣娇左臂被这一撞不由自主的缩短了手中鸳鸯刀摆臂距离,力道削去大半,刀锋入体之时被萧云贵腰间的肌肉紧紧夹住,刀刃入体半寸之后,便再难入体一分。

    萧云贵闷哼一声,忍住腰间剧痛,反手拿住洪宣娇的左臂,双眼瞪得老圆大声喝问道:“洪宣娇!你为何要痛下杀手?!”..

    洪宣娇这时候却松开了手中的鸳鸯刀,双手不再用力,任由萧云贵抓住,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柔软的双唇微微颤动,双目中满是倔强的神sè,但就是一声不吭,昂着素首冷冷的看着他。

    “西王殿下!西王殿下!屋内何事如此大动静?!”屋外萧云贵的亲卫急切的呼唤起来,原来窗外的火光却是亲卫们带来的。

    萧云贵没好气的厉喝道:“没事!你们不用进来,在外面值守便可!”一瞬间萧云贵忍住心中的怒火,要是这时候让亲卫进来,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再没弄明白洪宣娇为何忽然间痛下杀手之前,他还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老婆居然要杀自己,虽然这个老婆只存在他脑海中那些零散的记忆之上。..

    众亲卫在屋外面面相觑,心中都存了老大的疑窦,但却不敢违抗萧云贵的号令,只得退在屋外值守。

    萧云贵脸往前凑近,凌厉的目光怒视着洪宣娇,低声喝问道:“一rì夫妻百rì恩,何况我们还有儿子有和,你为何痛下杀手?今早我才不惜提兵亲往救你出重围,难道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么?!”萧朝贵和洪宣娇婚后一年有余便有了一子,名唤萧有和,今年不过两岁多,尚且年幼,这次萧朝贵和洪宣娇出征,萧有和被东王留在郴州,由萧朝贵的亲眷照养,也有人质的意味在里面。

    虽然萧有和这个儿子和萧云贵严格说来并无关系,但好歹是他现下这副身躯生物学上的儿子,也和洪宣娇脱不开关系。他知道洪宣娇不会无缘无故痛下杀手,她背后一定有什么yīn谋,所以萧云贵不惜搬出这个便宜儿子来说事,他知道女人在儿女面前最是柔弱,只望看在萧有和的面上洪宣娇能说出实情来。

    洪宣娇看着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你忘了成婚当晚你说过的话了?”

    萧云贵微微一鄂:“什么话?”

    洪宣娇俏脸涨得通红,温言愠道:“你答应过我,我要是不愿意,你不能强迫我!”

    萧云贵愣住了,想不到萧朝贵和洪宣娇这夫妻俩之间还有这样的约定,萧朝贵定然是将这记忆当做不好的回忆,自动过滤掉了,所以他脑海中压根就找不到这段往事,但略一回想起来,似乎每次欢好都是洪宣娇主动召唤,萧朝贵才能做入幕之宾。

    他娘的,这萧朝贵竟然和古代的驸马一样凄惨?而且这般怕老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而且萧朝贵又是生活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为何会如此惧内?萧云贵翻遍了脑海中的零星片段也是一无所获,瞬间明白过来,萧朝贵又把这段记忆往事自动屏蔽了,都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一定是很不堪的糗事,但萧云贵可以推测出来,萧朝贵的确是惧内,而且的确和洪宣娇有过类似的约定。…,

    想通此节,萧云贵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现下可不能让洪宣娇看出破绽来,枕边人始终是最熟悉自己的人,要是被她看出不妥极为不便,而且他还需要洪宣娇在天王和东王面前帮衬自己。当下萧云贵咬牙怒道:“我一时忘了,你也不能痛下杀手,适才你便像是要我的命一般!”

    洪宣娇猛然挣脱萧云贵双手的桎梏,撅着嘴冷笑道:“从前我俩也经常喂招比武的,也是这般的不留情面,是你自己说的,不拿出真功夫rì后上阵便会后悔,难道这你也不记得了?”

    萧云贵捂住腰间的伤口,回想起萧朝贵和洪宣娇比武的场景,倒的确有这事,怏怏的怒道:“那你也不能真的伤了我啊,你看我的腰间,都流血了!”

    洪宣娇哼了一声,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换亮火煤子,在地上找到烛台点上,口中一边强辩道:“是你自己身手变慢了,怨得了谁?你的武艺从来都是在我之上的啊。”她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是在打鼓,萧朝贵趁黑摸进屋来,洪宣娇一早便只是他,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定然是心怀不轨,洪宣娇惊怒之下又想起东王的密令,当即痛下杀手,但后来还是被萧云贵制住,最后奋力的一刀竟然也不能杀了他,洪宣娇当即服软,知道再动手下去必会激怒他,难免打草惊蛇。

    好在她一番说辞让似乎让萧朝贵信了,但她刀法向来收放自如,刚才腰间那一刀其实她是收得住的,她心中惴惴不安,也怕萧朝贵看出端倪来。

    萧云贵呃了一声,他自己心中也暗暗打鼓,洪宣娇所说的不错,萧朝贵的武艺从来都是在洪宣娇之上的,她再如何施展刀法也不可能伤到萧朝贵。至少脑海中就没有伤在洪宣娇手中的往事,看来自己附身之后,还是不能完全恢复萧朝贵往rì的武艺。他也怕洪宣娇看出破绽来,当下苦笑道:“rì前我挨了一百军棍,还没好利索,所以身手慢了。”

    洪宣娇哦了一声,两人相视一望,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两人笑得都是很假,心中都想这臭男人(臭婆娘)皮笑肉不笑的,一定有古怪,但都是在笑却没有拆穿对方。

    烛火光亮散开,萧云贵这才看到屋内一片狼藉,洪宣娇搬过一把倒下的藤椅扶着萧云贵坐下,找出金疮药来让萧云贵自己上药,洪宣娇则转身给他找包扎的布头去,口中问起萧云贵为何会受军棍之罚时,萧云贵将天地会、袍哥会新兵与太平老兵不谐之事说了。

    洪宣娇呆了一呆,俏鼻轻轻嗯了一声,脑中却在想,这莽汉向来没这么细心的,怎么这次能如此迅速的看出事有不妥?而且处理的也是妥善有加,有些不像他昔rì的作风啊。她心中存了疑惑,打定主意明早便四处找人问问,这萧朝贵出征以来的行事,眼前这萧朝贵看起来很有问题。

    萧云贵则还在琢磨洪宣娇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自从见面以来,这洪宣娇看着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印象中那个爽朗大方的洪宣娇相去甚远,也打定主意明rì要抽空问问和她一道来的女兵、童子兵,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从而知道一些他还不知道的事。

    两人各怀心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话来,说到洪宣娇领兵到来的目的,洪宣娇只说是天王、东王差遣先期领兵北上应援,如今长沙被攻下,郴州大队必定会刻rì北上会合。两人所说都是官面上的话,并无只字片语的实话,两人内里都是聪明人,一听便知对方还有隐瞒,但却都不挑破。

    闲话片刻后萧云贵看了看屋内道:“我命人进来收拾一下,大家都有伤,还是分房安歇养伤吧,明rì我有军务在身,你好好待在此处养伤,若是想到处走走也要注意身子,我倒李开芳的军营中安歇去了。”

    洪宣娇松了口气,终于送走这尊瘟神了,当下也道:“嗯,你也好好养伤,虽然腰间的伤口不深,但也别沾水。”

    各自虚与委蛇的关怀几句后,萧云贵出了厢房,径自往李开芳的军营而去。

第五十一章 守险守陴

    此时夜空黯淡,幽冷的寒月在清冷的秋风中更显得冰寒,萧云贵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觉得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适才走出屋外之时,萧云贵唤过拯危官姚远到一边嘱咐了几句,让他带着几个在长沙新近加入的可靠弟兄,明rì跟着洪宣娇,她要到哪里都随她愿。

    姚远是个聪明人,他见西王面sè愁余,定然是西王娘没给他好脸sè看。西王惧内在广西老兄弟当中倒是不传之秘,大家都心照不宣,尚在金田之时,西王为了一振夫纲,甚至不惜借天父天兄下凡之手教训西王娘,此事大家伙都是知道的。 ..

    吩咐完之后,见姚远面有捉狭之sè,萧云贵轻咳一声,哼道:“西王娘才到长沙,在此处人生路不熟的,本王才让你带着长沙本地的兄弟作为向导跟随引路,这可是大大的优差啊。”

    姚远急忙正sè躬身道:“属下明白,一定办好这事。”

    萧云贵嗯了一声又道:“你原本在南王弟手下办事,本王也欣赏你的跌打之术,你好好办事,本王自然不会待薄你,但你也要闭紧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个数。明rì你们几个跟紧点,城中还有清妖余孽,我要你们寸步不离的护着西王娘,知道了么?”

    姚远急忙答应,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道:“今夜本王要巡营,便不回来了,待会儿我让林启容带些亲卫牌刀手过来守卫此处,明rì你们要是遇事可向林启容求助。”说完之后萧云贵便步出巡抚衙门,姚远微微一叹暗笑道:“这西王可真是疼惜西王娘啊。” ..

    萧云贵出了巡抚衙门,穿过又一村,来到贡院街,这贡院街本是长沙最为繁华的街市,一路都是麻石铺就,店铺鳞次栉比,各方商贾云集,但此时天sè已晚,不少店铺已经关门,街上冷冷清清的,也没几个百姓路过,到有好几队太平军巡兵路过。

    贡院街的尽头是正东街,正东街再过去便是小吴门,长沙城本有九门,清初之时堵死了两门,如今只剩下七门,从北环数分别是北面的湘chūn门;东面的小吴门、浏阳门;南面的黄道门;西面临湘江,城门最多,共有三道,分别是大西门、小西门和草场门。

    早间李开芳统兵追击回军之后,便驻军小吴门一带,萧云贵带着数十名牌刀手步过正东街,来到小吴门的军营外。守营门的太平军卒长见西王到来,急忙上前见礼,又命属下飞报李开芳去了。

    李开芳得报后有些纳闷,西王不是才从他的军营离去不多时么?怎么又折返来了?当下急忙起身相迎。

    到营中接住西王,李开芳引着萧云贵来到他的住所,此处乃是正东街街尾一家南杂店改成的营房,此处倒不是太平军强占的,清军陕西兵到了长沙之后,骆秉章划定给陕西兵的驻地就在此处,太平军入城后延用而已。

    到屋内坐定,萧云贵旧患未愈新伤又来,屋内红木椅板硬,坐得不甚舒坦。李开芳见状马上取了两团软垫给他垫上,萧云贵才勉强坐得安稳。

    接过李开芳亲手端过的茶水,萧云贵看得出李开芳倒是真心敬重、关心自己,看到李开芳的牙床上被褥并未展开,一旁桌案上却还是几张地图展开,微微一笑说道:“来你这里之前,本还想着你已经睡下了,大战一rì,李兄弟还在忙碌,有如此良将辅弼,真是我天国之幸事。”…,

    李开芳听得西王夸赞,面sè微喜道:“能在西王殿下手下办事,才是我等幸事。”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自从起事以来,小弟就一直追随西王在前军任事,西王统军接连摧城拔寨,又爱惜下属,大家伙都是极为敬重西王的。小弟回城后才听闻西王杖责自己和曾水源之事,小弟甚为佩服西王。”

    萧云贵摆摆手笑了笑,李开芳这人机巧灵变,为人甚是圆滑,一有机会就拍自己马屁,但看他现下的神情,倒真是敬佩他西王有杖责自己的勇气,当下笑骂道:“你这人啊,就是会说话。”跟着他面sè一收缓缓道:“本王对待大家一视同仁,有功自然会奖,有过自然会罚,这次伍家岭一战,你和林兄弟是首功,发往郴州大队的报捷文书,本王已经命人拟好。本王奏请天王,封你为殿前左七检点,封林兄弟为殿前右八检点,这伍家岭大捷加上攻克长沙的功劳本王想着天王会准许的。”

    李开芳闻言又惊又喜,自己如今只是总制官衔,总制之上尚有将军、指挥两级才到检点之位,伍家岭一战萧云贵竟然自己不据首功,奏请天王连升自己和林凤祥三级,当真是偏护有佳,当下起身拜谢。

    萧云贵举手止住,又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忙什么?”

    李开芳答道:“小弟在看军中最新呈献的长沙地图。”

    萧云贵嗯了一声,他倒是从萧朝贵的记忆中想起行军用兵要知彼知已,还须要了解敌方的地理情况,研究地形险易,计算道路远近。太平天国历来每克一城,必搜罗图籍,广募士人绘与图,考道路的远近。将要行军,必发路程单,将所行道路都画在纸上,分给各馆,示以趋向,先后次序,都依教令。最近这些rì子各军中都有典官专司此事,城中的地图、县志、图集被太平军搜罗一空,专有识字的人整理呈献各军将领,以作图示。

    萧云贵哪里也有一份,只是他尚未来得及细看,听李开芳这么一说,不禁老脸微红,人家只是下属还能挑灯夜看地图,自己堂堂一军首脑,回府之后居然只想着窃玉偷香,着实令萧云贵有些汗颜。

    “李兄弟当真有心,可看出什么来么?”萧云贵轻咳一声,掏出旱烟袋点上,狠狠吸了两口。

    李开芳取过一幅地图置于萧云贵身旁的案几上道:“小弟看了许久,只觉得我军困守城内终非上策,早先是我等苦于兵马不足,如今西王筹得粮饷颇多,这些rì子扩兵不少,小弟想着还是该出城守险,就好想咱们在永安时一般,守险不守陴。”

    萧云贵哦了一声,在李开芳的提醒下他才想起来,永安之战是太平军第一次防守城市之战,面对清军优势兵力,太平军创造xìng地的采取了“守险不守陴”的部署,将主要兵力集中在地势险要之处,彼此呼应机动,以点守线,克复了兵力不足的弱点,改变了片面依赖城壕的弊端,太平军以劣势兵力成功防御达半年之久,这一部署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太平军在永安时虽已开始封授各级官员,甚至发展到所有老兵都有官职,但实际上全军集中,号令统一,令行禁止,反应、应对都能保持迅捷。在永安之战中清军曾多次局部突破,但往往被迅速调动驰援的太平军堵回。

    在布防中太平军善于筑垒,不但炮台工事完善,而且能灵活配置地道、濠沟、地雷等防御设施,形成周密的防御体系;在被清方优势炮火击毁工事、或被敌军突破一处时,能迅速展开野战,前队抵抗,后队筑垒补救,从而使清方速决的迷梦破灭。

    想到这里,萧云贵重重的点点头道:“李兄弟你说得对,咱们就守险不守陴,你接着说。”

    李开芳见萧云贵又采纳自己的计策,脸上满是兴奋之sè,清清嗓子接着说道:“早间伍家岭一战便是个例子,咱们若能扼守城外要地,北面占据伍家岭、开福寺依托浏阳河,东面在马鞍堆、高河堆、高岭庙等地筑垒布防,西面有湘江屏障,三门多置大炮即可扼守江面,南面布防妙高峰、蔡公坟、金盆岭等处,如此一来四面皆可据险而守。”

    萧云贵按着李开芳在地图上的指点一一查看,跟着又吧唧吧唧的吸了两口烟道:“好,就按李兄弟你说的办,明rì等林兄弟回城后,咱们从南至北每一处险地都亲自走走看看,选拔分派诸将出城筑垒守险!”

第五十二章 打草惊蛇

    翌rì清早,天清气朗,洪宣娇起了个赶早,虽然小腿处还有些胀痛,但已经不碍事了。

    胡九妹还是不请自到,说是一早便来探望洪宣娇的伤势,顺便禀告女营情形。

    自从知道胡九妹再为东王办事之后,洪宣娇明显对她冷淡了许多,但对胡九妹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吃着姚远端来的面条,洪宣娇淡淡的道:“坐下说话吧,姚兄弟,我和胡旅帅有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姚远应了一声,笑着问道:“胡旅帅可要吃些面饭?我给你弄些来。”

    洪宣娇自顾自的吃着,也不搭腔,胡九妹知道她还在恼自己,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了,来时我吃过了,你忙去吧。”说着便坐下身来,姚远只觉得两女之间气氛窘迫,急忙掩门退了出去。

    环顾四周,屋内不少家具、柱子上满布刀痕,胡九妹咦了一声问道:“西王娘,昨夜和西王又打了一架么?”

    洪宣娇取出绣巾擦了擦樱唇,淡淡的说道:“没砍死他让你失望了。”

    胡九妹哑然失笑道:“瞧西王娘你说的,小妹可没这心思和胆量,小妹一切都是按东王吩咐办事,不敢有任何的不轨之意。”

    洪宣娇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面。胡九妹站起身来,悄移曼步到了一根红木柱前,看着上面深深的刀痕道:“看得出西王娘昨夜是真下狠手了啊。”..

    洪宣娇已经吃完面条,喝了口面汤后,擦了擦小嘴,缓缓说道:“可惜我武艺始终不及他。”

    胡九妹转过身来秀眉微蹙问道:“昨rì西王娘不是还说暂且不做任何事么?怎么才一转身便痛下杀手?”

    洪宣娇微微冷笑道:“昨rì你走后,我思来想去,还是你说得对,东王阿哥有天父附体,可以让一个人上天堂,也可以让一个人下地狱。他既是我阿哥,一切还是遵循他的意思办事为好,只可惜昨夜没能成事,打草惊蛇了。”

    胡九妹嗯了一声道:“此事小妹会一五一十的禀告东王殿下,殿下有天父附体,洞察一切世事,小妹可不能有丝毫隐瞒,还请西王娘见谅。”

    洪宣娇心中暗暗恚怒,昨rì胡九妹走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维护的情状太过明显,加之萧云贵不按之前两人的约定潜入房中,迫不得已之下才对闯进屋内的萧云贵痛下杀手。果然胡九妹隔天一早就来查探,这些刀痕正好让她看了,对东王那边也好有个交代。她可不想自己真像历史上的洪宣娇那样最后销声匿迹了。

    “无妨,你办好自己的事便可。”洪宣娇脸上不动声sè,淡淡的说道:“锦绣营那边情形如何?”

    胡九妹答道:“一切如我们在郴州一样,昨rì姐妹们跟随男营兵马出城清理伍家岭的战场,所获颇丰,都缴纳到圣库中去了。今rì有满妹和大妹姐两人带着姐妹们照顾伤患、赶制干粮,也都是照旧先做些能做的事。”

    洪宣娇嗯了一声,胡九妹又道:“倒是昨rì小妹在城中听到了一些西王的事迹。”

    洪宣娇哦了一声,昨rì她到了长沙城后便进了府衙疗伤,只是在路途中从萧云贵口中大概知道了攻陷长沙的情形和他杖责自己和曾水源的事,其余的事尚未有机会得悉,当下喝了口茶水道:“哦?他还干了什么恶事么?说来听听。”…,

    胡九妹挨着杌子坐下笑道:“恶事倒是没干什么,可也就是这什么恶事都没干才奇怪,城内的富商巨贾、乡绅恶霸,西王殿下一个都没杀,就连城内万余名旗人也都没动分毫,还同城内富商、乡绅约定,田地照旧归他们,我太平只收租子。”

    洪宣娇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不及用绣巾擦拭,急忙问道:“详情如何,你快说来。”

    胡九妹当下将萧云贵入城之后的所做的事一一说了,当听到萧云贵摆下那米粮填棋盘的赌赛之时,洪宣娇面sè大变,她涨红了秀脸,缓缓的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忍不住喃喃的说道:“他、他竟然知道达依尔麦子棋盘的故事?”

    胡九妹奇道:“西王娘,什么大衣儿?”

    洪宣娇神sè有些激动,急忙说道:“我胡说八道的,你快点说下去。”

    胡九妹接着说了萧云贵的事迹,连萧云贵杖责自己和曾水源的事也又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洪宣娇整个人呆呆的坐回杌子上,心中怦怦直跳,她有些明白过来,这个西王萧朝贵一定不是历史上那个西王萧朝贵,萧朝贵一介烧炭、打工的菜农,大字不识几个,怎会知道古印度宰相达依尔麦子填棋盘的故事?入城之后秋毫无犯,又怎会是短视的长毛贼首所为?要知道郴州太平军差不多将郴州的旗人都消灭干净了,而且抢夺富商钱粮更是不在话下。这个人肯定和自己一样,都是来自后世的!

    想到这里,洪宣娇忍不住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急匆匆的走出屋去,口中对胡九妹道:“我有些急事要办,九妹你先回营去吧。”说完后也不理会胡九妹的呼唤快步走了。

    胡九妹站在门廊下看着洪宣娇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道:“洪宣娇啊洪宣娇,你这招打草惊蛇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呢?这一手当真玩得漂亮,连我也分辨不出来了。”

    洪宣娇带着自己手下几名女兵才走到巡抚衙门大门口,姚远带着几名太平军兵勇快步赶上,隔着老远姚远便唤道:“西王娘慢行。”

    洪宣娇停下脚步,转头道:“你来得正好,西王殿下现在何处?”

    姚远呃了一声道:“昨夜西王到李总制营中歇宿去了。”

    洪宣娇点点头急道:“那好,你快些带我去找西王,我有事找他。”

    姚远嗯了一声道:“西王娘你腿上有伤,李总制的军营在小吴门那边,路途还是挺远的,属下给你备辆大车。”

    洪宣娇本想说骑马去便可,但这时候停下脚步,才发觉小腿伤口处隐隐作痛起来,只得嗯了一声,让姚远速去速回。

    姚远手脚倒是挺利索的,过不多时赶了辆双轮马车来,洪宣娇上了马车,女兵、男兵都不敢和她同车,一起跟在车旁步行,一行十余人往小吴门而去。

    到了小吴门的军营外,听闻西王娘到来,军营内出来迎接的却是林凤祥的副将李左车。

    “回禀西王娘,早间林侍卫同属下领军回城后,西王殿下带着林侍卫、李总制等人到城南妙高峰查探地形去了。”李左车躬身回禀道。

    扑了个空,洪宣娇秀眉微蹙,立刻问道:“西王有没有说到妙高峰何处查看地形?”

    李左车摇摇头道:“这倒没说。”

    洪宣娇沉吟片刻道:“姚远,找个熟悉妙高峰路径的人带路。”

    姚远回头看了看身后跟随的人问道:“李天熙、陈知命,你们俩都是湘人,可知妙高峰的路径?”

    只见一名红巾汉子上前抱拳道:“姚善人,小人在妙高峰的城南书院做过苦力杂役,知道路径。”

    姚远大喜道:“好,李天熙,就你带路吧。”当下一众人簇拥着洪宣娇乘坐的马车跟着李天熙往城南的妙高峰而去。

第五十三章 阴晴不定

    天还没亮,林凤祥部的北岸兵马便已经到了城下,入得城来细问之下才得知清军湖南提督鲍起豹已经中炮阵亡。

    李开芳冷笑道:“中炮而死,便宜了这妖头。”

    萧云贵则是欣喜若狂,难道鲍起豹做了自己中炮阵亡的替死鬼?当下狠狠的拍了拍林凤祥的肩头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军伤亡几何?”

    林凤祥也是面露喜sè道:“我军死伤不多,昨rì我等伏军尽出之时,清妖已经四散溃逃,小弟领兵追击十余里,斩获颇多。据抓到的清妖讲,清妖帮办大臣罗饶典在清妖按察使岳兴阿、长沙知府梅不疑、长沙县令陈必业、善化县令王葆生等文官护卫下逃往湘yīn县,其余清妖除湖南都司塔齐布不知逃匿何方之外,副将、参将多人被我军斩杀,这一战可真是打得痛快。”..

    萧云贵沉吟片刻道:“林兄弟,回城后的诸事你交给李左车去办,咱们这会儿要先往城南妙高峰去。”当下萧云贵便将昨夜与李开芳商议的守险不守陴之策说了。

    听完之后林凤祥连连点头道:“此法甚好,如今已然破了两路清妖援兵,料想其余清妖定会裹足不前,在郴州大队到来之前,我等先在城外险要之地构筑营垒,等郴州大队到来之时,衡州的清妖大队定然也会追至,咱们占了险要之地,便可迎头痛击清妖,接应大队入城。”..

    萧云贵摸着鼻子哼哼笑了几声,守险不守陴的主意倒是提醒了他,郴州大队到来之后,自己所提兵马要是能占住城外要地,就算再有人想谋算自己,也会投鼠忌器,而且自己领兵屯驻城外,见势头不好,脚底抹油开溜也方便些。

    当下萧云贵、李开芳、林凤祥三人引了数十名牌刀手亲卫望城南而去。到了城南黄道门,却见李以文正和一名教书先生争执不休。萧云贵策马驰近一看,这人却是左宗棠。

    萧云贵翻身下马走上前去,皱眉问道:“李以文,你和这人吵什么?”

    李以文上前躬身抱拳道:“西王殿下,这人说认识你,而且还说今rì便要出城去。”

    萧云贵斜睨了左宗棠一眼,暗想这老小子不老实在朱昌琳府上待着出来做什么?自己不是派了几个人盯着他的么?怎么这老小子要出城去,都没人来报?

    萧云贵走上前摸着鼻子笑道:“高先生你要出城去?”

    左宗棠轻弹袍角,挺直腰板道:“西王,你做事可不怎么光明磊落啊,找些人跟进跟出的,在下好不容易才甩开他们。现下我要出城去,你又拦着,难道你忘了咱们在巡抚衙门大堂上三击掌之事了么?”

    听两人对答,李以文才知道两人真是认识的,自己拦了西王的朋友也不知会不会被西王诟病,但见萧云贵毫无责怪之意,心中才略为安稳下来。

    萧云贵闻言才明白过来,左宗棠何等样人,自己派去监视的人定是露了行藏被他敲出来了,当下皱眉道:“本王当然记得那事,但现下战事未了,可不许任何人出城去的。”

    左宗棠走近萧云贵身边,一众牌刀手立时jǐng觉起来,都手按刀柄横眉冷对,萧云贵摆摆手道:“高先生不妨事。”众牌刀手这才略略后退,但还是人人手按刀柄,jǐng惕的看着左宗棠,看来上次萧云贵在井塘村的事让一众护卫大感失职,是以任何靠近萧云贵的陌生人都被一众护卫敌视。…,

    左宗棠晒然一笑,上前低声道:“西王你才打了大胜仗,估摸着官军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攻,你休要诓我。”

    萧云贵瞪圆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打了胜仗?”

    左宗棠拢了拢衣袖道:“昨rì得胜兵马回城,伍家岭、井塘村两场胜仗被城中贵军兵卒广为传颂,就怕连长沙小儿也知道了,西王你当在下是聋子么?”

    萧云贵一愣,想想也是,打了胜仗自然是到处说的,也怪不得自己手下的兄弟们,当下哼了一声道:“就算打胜了,也不表示就可开城。”

    左宗棠眯着眼睛笑道:“西王你又诓我,你不开城,难道这长沙一城百姓就永远在城中么?”跟着他看了看众人又道:“西王你也该想想趁着官军大败的当口,出城抢占险要之地固守了。长沙城就算再富庶,也有油米盐粮耗尽的时候,也该开城让城中百姓、商贾出城就食行商,调度余缺物资了。”

    萧云贵脸上肌肉抽了一抽,他娘的,这左宗棠果然厉害,窥一斑而知全豹,居然推想得到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这样的人实在有些可怕,一瞬间萧云贵有些后悔和他的赌赛,便寻思着如何先除掉这个祸害才是,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跟着敌人去了。

    左宗棠看了看萧云贵yīn晴不定的表情,皱眉道:“西王,难道你想出尔反尔不成?”

    萧云贵低声yīn测测的说道:“你这人才能太高,我还真后悔了。”

    左宗棠淡淡一笑道:“在下敢来此处,就算定了一切,你反悔容易,杀我一人也容易,但你就不怕寒了湘中名士归附之心?我左宗棠以身饲虎,一死来jǐng醒湘湖名士也算值得。”

    萧云贵脸sè气得微微有些发绿,这老人jīng真他娘的不好对付,但他瞬间变了个笑脸道:“哈哈,开个玩笑罢了,高先生言重了,高先生要出城,本王亲自相送。”

    左宗棠哦了一声,微微颔首道:“西王啊西王,你还真是个人物,能忍人所不能忍,左某又得高看你几分了。”

    萧云贵干笑几声,引着左宗棠一道出城,心中倒是把左宗棠家的女眷问候了个遍,这左宗棠自诩今亮,当真是狂傲得可以。但转念一想,杀了他还真是会断绝了各方名士来投的念头,本来太平军中就缺少读书人,禀奉的教义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是再乱杀名士,自己就该彻底和知识分子阶层说拜拜了,仅靠一群泥腿子能成什么事?小不忍则乱大谋,萧云贵可不想杀一人而拒千百人。

    来到金鸡桥头,几处太平军的棚哨见到西王亲身到来,纷纷站到两边列队迎候。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人人jīng装强悍,都是太平军的老兄弟,又令行禁止,整齐划一,数十人却又上百人的气势。

    左宗棠看了捻着胡须道:“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西王兵马个个雄壮,左某真心钦佩之至。对了,不知西王这趟出城意yù何为?”

    萧云贵知道要左宗棠开口夸赞那是难如登天之事,笑了笑道:“出城游玩一番。”

    左宗棠笑道:“西王你当真是个jiān枭雄主,十句话里头到有九句是假。左某猜想西王这趟出城乃是查看长沙城外各处险地的吧。”

    萧云贵瞪圆了眼睛道:“你又知道?!”

    左宗棠笑了笑,眼角瞟了瞟身后道:“适才不知,现下才知道。”…,

    萧云贵回头望去,只见跟随自己出城的众人之中,几名典图官才出城就迫不及待的取出地图对着城外的街道、桥梁、民居指指点点起来。

    萧云贵干笑几声道:“既然高先生猜到,本王也就认了。但先生知道本王出城干什么,可本王还不知道先生出城何往,似乎不太公平,还是请先生说说意yù何往?”

    左宗棠皱了皱眉头道:“左某想重游旧地一番。”

    萧云贵哦了一声道:“先生文人出身,重游旧地莫非是当年求学之地?听闻妙高峰上有城南书院,先生莫不是想重游此地?”

    左宗棠微微惊讶道:“你怎么猜到的?”

    萧云贵得意洋洋的笑道:“先生今rì虽说出城,但又没带包袱干粮,想必所去不远,而且衣着体面,似乎还焚香沐浴了一番,倒像是我们做礼拜,礼敬天父一般,不过先生礼敬的是儒家先贤,往城南而来,还不是去城南书院这儒学教化之地礼敬么?”

    左宗棠呆呆的看了看萧云贵,过了半晌才竖起大拇指道:“西王果然非同凡响,左某领教了。”

    萧云贵总算扳回些颜面,洋洋自得起来,接着说道:“本王也要到妙高峰去,不如先生就同我等一路吧。”

    左宗棠面sè微变道:“西王,你带兵到城南书院,可不能惊扰那里的儒士、学子啊。”

    萧云贵拍着胸膛道:“本王说了今rì只是游览一番,别的事儿什么都不干。”

    左宗棠有些呆愣起来,总觉得萧云贵这话极不靠谱。众人一路行来,径投妙高峰上的城南书院而去。

第五十四章 城南书院

    长沙城南妙高峰,此山拔地而起虽只有二十余丈,但于湘江东岸巍峨耸立,是为湘江东岸平原之上最高之地。南北数里,山林茂密,古树参生,高耸云表,江流环带,诸山屏列,乃长沙城南第一奇观。而于当今之时,长沙已无妙高峰之灵秀,亦不见当年rì寇四次进攻长沙之战场硝烟,只余高楼广厦下的独路小巷。

    重游此处萧云贵有些感慨万千,从前他有个女网友曾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他也曾今到过女友的学校游玩。女友和他说起过湖南第一师范的历史,湖南第一师范的前身便是这长沙城南书院,而**年青时候也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女友还说了许多城南书院的典故,但当时萧云贵只顾着美女在怀,根本没记住女友所说的细枝末节,但妙高峰、城南书院等地名还是记住了。 . .

    走在麻石板铺就的山路上,周身都是郁郁葱葱的美景,萧云贵感叹一声道:“此处当真是人杰地灵,左先生既然是重游旧地,此处妙景繁多,何不为本王解说一二?”

    左宗棠却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道:“西王出身草莽,也会有如此雅兴么?”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城南书院在此处好大名气,本王在城中就曾听说过,它和湘左岳麓书院齐名,据说众多湘派文坛名士皆出于这两处书院,本王早就想来看看,今rì得了机会,又有左先生这等熟知书院事之人在旁,当然要附庸风雅一回。”萧云贵倒不是真想听左宗棠念叨书院的历史,只是想让左宗棠能有夸耀的话出口,自己再随口赞颂几句,让左宗棠觉得大有面子。自古文人皆好颜面,萧云贵打算投其所好,有心再和左宗棠结交一番。 . .

    左宗棠闻言后,果然面有得sè的笑了笑道:“难得西王推崇书院,那左某就说上一说。”当下左宗棠负手缓行,口中缓缓道:“这城南书院原是宋代大儒张栻之父张浚在潭州的居所,张栻和儒道大家朱熹曾在此讲学论道,因而声名远扬。当时的城南书院,名为书院,实为私家园林,张浚父子jīng心营造了城南十景。丽泽堂,书楼,养蒙轩,月榭,卷云亭。诗云:集楼台堂榭之胜,又月绿竹yīn的琮争谷、高邱重叠的南阜,一池如碧的纳湖;纳湖中置所舫和采菱舟。”

    萧云贵赞叹道:“想不到张浚此人还在此处留有如此美景。”

    左宗棠笑了笑又道:“非也,宋淳熙间,张栻召为吏部员外朗,离开长沙,十景逐渐荒废。到元代,南阜上的苍然观改为高峰寺,但张浚手书城南书院四字匾额仍保留在寺内。明正德年间,湖广行省参议吴世忠,湖南提学道凤梧曾谋求在妙高峰恢复城南书院,但此地已被吉藩府所据而未果,直到明代嘉靖年间长沙府推官翟台才在高峰寺下建得学堂五间,万历年间复圮。本朝康熙五十六年,岳麓书院山长李文炤写有《怀张浚故宅》一诗,自注今为城南书院。诗云:元臣矢庙算,力战绝和书。蜀道安磐石,平江近rì车。亭台芳草合,池沼白频疏。弦诵留遗泽。承家仰硕儒。”

    萧云贵哦了一声道:“原来这十景已然荒废了,只有五间学堂,这城南书院也当真可惜。”

    左宗棠又笑道:“这倒不然,美景荒废,自然会有人恢复,学堂不足,自然会有人扩建。本朝乾隆十年,杨锡绂任湖南巡抚,下车伊始,杨抚台便赴岳麓书院课试生童,然而,前来应试的生童廖廖无几,问其故,只因长沙城到岳麓书院中隔湘江稍遇风涛,士子即畏涉不前。杨抚台便决意将岳麓肄业诸生迁移至湘江东岸的城内就读。恰巧在都正街寻得都司衙门空署一所,于是将其改建成书院,因该书院在城之南隅。乃称城南书院。此举极得人心,司、道、守、牧各官都捐出养廉银,历一月落成书舍八十间,分正谊、主敬、进德、存诚、居业、明道六斋,又仿岳麓书匾悬之讲堂。岳州知府黄凝道捐建建御书楼于书院南隅。中祀朱熹、张栻及有功书院诸先贤。从此天心阁下一片弦诵之声。”…,

    萧云贵奇道:“照左先生所言,城南书院不是应该在城里了么?怎么又会在妙高峰?”

    左宗棠捻着胡须笑道:“左某话还没说完呢,道光二年,湖南巡抚左公讳辅到任,左公只觉天心阁下的城南书院邻近善化县始,市嚣嘈杂,下利学子静修,于是将城南书院从天心阁下复迁至六百余年前的创始的妙高峰上。复建的城南书院恢复了“十景”。道光年间进士、云贵总督劳崇光《城南书院赋》有十景的盛状。赋曰:草对回环,山川萦束;纳湖供其溯洄,高阜任其瞻瞩。访旧基于月榭,危栏之影依然;叩曩躅于云亭,隐几之吟可续。舫名听雨,闲垂软涨三稿;舟泛采菱,缓度新歌一曲,轩开半亩,养蒙迪我聪明堂矗三椽,丽泽成吾学问。看红波岳sè,潇湘之灵秀如新;仰圣域贤关,闽洛之渊源伊近。”

    萧云贵听着左宗棠的叙述,立于山道间,细看了一番此间美景,的确令人心旷神怡,看着左宗棠忽然笑道:“这左辅不会是左先生的亲戚吧。”

    左宗棠面sè一滞,哼了一声道:“仅是本家而已,左辅公和在下并非亲戚。”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两人并肩行于众人之前,谈笑风生,李开芳、林凤祥等人都跟在后面,听着两人对答,林凤祥皱眉道:“西王殿下怎么对这教书先生礼敬有加?”李开芳笑了笑低声道:“我瞧着这教书先生倒是有些本事。”林凤祥哦了一声问道:“哪里看得出有本事?”李开芳呵呵笑道:“咱们西王这么有本事都对他客客气气的,难道他会没本事么?”林凤祥愣了一愣,笑骂道:“你这张嘴还真能说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城南书院的山门前,只见山门柱子上楹联一对写道:“人只此人,不入圣,便作狂,中间难站脚;学须就学,时既过,今又待,何rì始回头。”

    萧云贵负手而立,一摆披风,故作温如潇洒之状,抬首朗声念了一遍对联,但却没想到古人作书从右至左,他信口念来却是习惯的从左至右,变成下联在前,上联在后,弄得上下联尾字仄平之声颠倒。

    左宗棠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萧云贵斜睨了他一眼,这几个字虽然都是繁体字,但他还是都认得的,当下奇道:“难道本王念错字了么?”

    左宗棠微微笑道:“字倒是没念错,只是念得上下联颠倒了而已。”

    萧云贵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道:“原来该从右边念起啊,本王念书不多,倒是让左先生见笑了。”

    左宗棠摇摇头道:“这对联还讲究仄平韵律,西王出身寒微,不知也不足怪,不过西王可知这对联的意思?”

    萧云贵呃了一声,自己虽然大学念的是文科,但他并不喜欢诗词歌赋,也领会不到这副对联的意思。

    正嗫嚅间,一个柔美熟稔的声音飘了过来:“此联深含哲理,上联讲做人,下联讲治学,劝人不可苟且偷安。”

    音随人至,只见一名头扎黄巾的太平军女将分众而来,俏生生的站在两人面前,萧云贵微微一惊,这女将娇美如花,却是自己的挂名便宜老婆,太平之花洪宣娇。

    左宗棠也是微微惊讶,想不到一个太平军女将竟然能识得此联真意,略略颔首道:“这位女将军可知此联何人所作?”…,

    洪宣娇微微一笑道:“此联乃是明代抱独居士吕坤之作,吕新吾为人刚正不阿,为政清廉,他与沈鲤、郭正域被誉为明万历年间天下三大贤。”

    左宗棠点点头,拱手道:“女将军英姿飒爽,想不到竟然还学富五车,左某佩服。”要知道这年月识字的人不算多,能识字的女子就更加少见,而能一语道破此联出处的女子当然便可称学富五车了。

    萧云贵面有得sè,脚步捱到洪宣娇身旁和她并肩而立,笑道:“左先生,给你们俩引荐一下,这位是本王的夫人洪氏。夫人,这位是湘中名士左宗棠左先生。”

    洪宣娇和左宗棠一起吃了一惊,洪宣娇没想到眼前这教书先生模样的人竟然会是晚晴四大名臣之一的左宗棠,而左宗棠则惊讶于这女子竟然是萧云贵的夫人。

    只见萧云贵和洪宣娇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一个面相粗鲁,一个英柔美貌,当真是云泥之别,左宗棠微叹,当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萧云贵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他心中存了老大的疑窦,洪宣娇怎么忽然学识渊博起来了?似乎比他这个后世之人还要知道得多了。

    洪宣娇斜睨了他一眼道:“左右无事,出来游玩一番。”说罢也不理会萧云贵疑惑的目光,径直往前走去。

第五十五章 丽泽风长

    众人走过山门牌坊,只见书院大门洞开,门口两个仆役模样的小厮正在洒扫,见一群扎红头巾的汉子手按刀柄的上前来,两人吓得妈呀一声,丢了笤帚连滚带爬的往书院内逃去,边逃边喊道:“长毛贼来了,长毛贼来了。”

    左宗棠连唤几声都没喊住,回头看了看一众杀气腾腾的太平军,不由得皱眉对萧云贵道:“西王,此处书香之地,你们带着杀伐之器入内恐有不妥,会惊吓书院的学子,还请西王让属下在外等候吧。”跟着又看了看洪宣娇,左宗棠有些踌躇起来。 ..

    洪宣娇笑了笑道:“左先生可是还想说我们女子也不方便入内?”

    左宗棠清咳一声道:“西王妃学识颇高,进去也是无妨,只是西王妃的其他属下就……”说着他看了看跟随洪宣娇而来的几名女兵,言下之意便是女兵也最好别进。

    洪宣娇皱眉道:“左先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孔子自己也说过有教无类之语,圣人们本就是想着多多教化世人,你倒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大违圣人所言啊。”

    左宗棠摇摇头道:“内里都是饱学之士的儒雅之地,尔等属下不识文墨,甚是粗鲁,圣人之言又如何听得懂?假若入内有什么不敬之语,岂不是冲撞了先贤?”

    此话一出,一众太平军兵士都是怒目相视,林凤祥怒气往上冲,却踏上一步大怒道:“西王、西王娘,不必对这腐儒客气,本来这儒家之地我等还不想进去,但今rì要看地形,不得已才要进去,这什么破地方,以为我等稀罕进么?左先生既然说我等粗鲁,那今rì我等就粗鲁一次,大伙都要进去,谁不让进,逼急了我等,一把火烧了此处才算干净!” ..

    左宗棠大怒道:“说到底你们就是一群不识礼数的强盗!你们敢上前一步试试?”

    萧云贵站在一边却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做个看客,李开芳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道:“这位左先生,我等进城之后,对百姓秋毫无犯,也无滥杀一人,更无掳掠强抢,怎能说我等是强盗?我们比之那些乒百姓的清妖如何?倘若换做是清妖要进去,你让不让进?”

    左宗棠哑然无语,李开芳接着朗声道:“你这城南书院是镶金带银的么?连进都不让进?这次入城,要不是西王殿下多加维护,否则像你们这样的书院,我们历来是见一处,毁一处!”

    左宗棠心中的确是看不起这些长毛贼的,一时间失言惹怒了林、李等人,他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失礼,但他为人狂傲,又不愿认错,当下恨恨的看着浑似没事人的萧云贵怒道:“我就不该带你们来此处!西王,你怎么说?”

    萧云贵摸着鼻子微微笑道:“左先生,本王向来帮理不帮亲,我等对待先生一直以礼相待,但先生适才的话也太伤人了,就因我等粗鲁,便连门都不让进,这是待客之道么?再说了,这书院难道是你左先生开的?”

    左宗棠一时语塞,这书院不是他开设,但他想着让这些粗鄙不堪的长毛贼匪进了这书院,难免会损坏里面的物件,也会惊吓了里面的学子,所以才出言阻拦。

    萧云贵接着笑道:“左先生,既然这书院不是你自家的,书院又可有明文约矩,不能让我等太平圣兵进去?不能让女子进去?左先生你又凭什么阻拦?”…,

    左宗棠更是恼怒,城南书院门规森严,但确实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让长毛贼入内的,只因城南书院复建之时,还没闹长毛呢,当下左宗棠怒道:“就算没有明文规矩,此处书院山长也不会答应你们进去的,不然我请山长出来与你们说!”

    萧云贵嘿嘿笑道:“左先生你先别忙,这书院的山长就算亲自来了,我也有话说。你们的孔圣人不是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要是这书院不把我们当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敌人,对付敌人我们太平向来是不会留情的。”

    左宗棠指着萧云贵愣愣的道:“你、你……”他被萧云贵的歪理气糊涂了,一时间竟然词穷。

    萧云贵哈哈笑着上前拉着左宗棠便往书院内走,边走边道:“走吧,左先生,你没听过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么?这书院里的人只要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兄弟,便不会有事的。”

    洪宣娇掩口笑了起来,讲这些歪理似乎还是要西王这样的人出马,适才见他读错对联,还道这人没半点学识,此刻听来此人似乎也不像是胸无点墨,要是让自己引经据典的和左宗棠辩驳定然是辩不过他,萧云贵剑走偏锋,一顿歪理邪说让左宗棠无可奈何,只得跟着萧云贵往书院内走去。洪宣娇笑了一回,回头对林凤祥、李开芳等人道:“西王替你们出言教训了这教书先生,大家伙都别气沮了,办正事要紧。”

    听洪宣娇如此说了,众人才转怒为喜,一发声喊跟着萧云贵和洪宣娇涌进书院去。

    城南书院占地宽阔,三进三出的院墙藩篱所隔,屋宇引所、宅地院落二十余处,内有监院、讲堂、书房等六斋。前院宽阔,多有名花奇树点缀其间,当中是麻石板铺就的广场,两侧各有历代名家手书石碑真迹,广场尽头便是书院正殿丽泽堂,左右两边分列正谊、生敬、进德、存诚、居业、明道六斋,往后便是八十余间延绵不绝的书舍。纳湖、月榭、卷云亭、所雨舫、采菱舟、养蒙轩、禁蛙池等十景掩映其间,果真一片浓浓的书卷味扑面而来。

    此间没看到一个学子、教习,想是刚才那两小厮叫唤,人都跑光了,萧云贵皱了皱眉头,说实话他还真有些怕这书卷味,想起从前念书的时候,那一本本厚厚的教科书,他就觉得有些头晕。他强打起jīng神来,回头对林、李二人道:“你们做自己的事去吧,记着按着行营规矩的第五、六、七、八条约束属下,别让文化人看扁了我们这些泥腿子。”

    左宗棠也听到了萧云贵的这话,萧云贵故意便说的大声些,似乎就是要他听到一般。闻言左宗棠脸上微微一滞,上前轻咳一声问道:“请教西王,贵军这行营规矩第五、六、七、八说的是什么?”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我们行营规矩总要十条,第五条,令军兵男妇不得入乡造取食,毁坏民房,掳掠财物及搜cāo药材铺户并州府县司衙门。第六条,令不许乱捉卖茶水卖粥饭外小为挑夫,及瞒味吞骗军中兄弟行李。第七条,令不许在途中铺户堆煷困睡,耽阻行程,务要前后联络,不得脱徒。第八条,令不得焚烧民房及出恭在路并民房。你放心,我令一出,属下必遵,他们不会乱取书院的食水,也不会毁坏这里的房屋,更不会掳劫财务,也不会抓了书院的学子帮我等做活,也不会在书院里面留宿、睡觉,更不会在你这书院里随地便溺!”…,

    左宗棠闻言略略低下头,默然半晌说不出话来,这长毛军规还真细致,比之清军当真是好太多了,不说别的,不得随地便溺一项,清军那些丘八们就一定是做不到的,自己适才出言的确很是不当,隐隐有些后悔起来。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过了片刻后躬身向萧云贵深深一偮道:“西王,适才左某失言了,还请见谅。”

    萧云贵耸耸肩道:“我倒是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泥腿子出身,不事生产专门抢别人的粮食来吃,的确是强盗、土匪,旁人如何说我,我不在乎,只是你这番话该对我的属下去说。”

    左宗棠脸上又是一热,他一介书生,也是不事生产专门吃农人种出来的米粮过活,萧云贵言下之意,其实大家都是强盗、土匪,当下嗯了一声道:“待会儿各位将军回来,左某定当道歉。”

    萧云贵心中暗喜,让左宗棠服软可真是不容易啊,扭头见丽泽堂正殿外檐拱下挂着快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大书“丽泽风长”四个大字。

    左宗棠走上前,看了看一旁也在仰望这副匾额的洪宣娇,捻着胡须笑道:“西王娘博学,不知可能说出此匾额来历?”

    洪宣娇撇撇嘴道:“这是道光那皇帝老儿的手书,是道光二年书院重开之时,赏给书院的。”

    萧云贵皱眉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洪宣娇轻轻笑道:“儿时我跟随一个戏班子走江湖,其实到过这城南书院的,这里的事多少知道一些。”

    萧云贵和左宗棠两人都是纷纷摇头,洪宣娇这话两人都是不信,且不说那时候洪宣娇多大,这么多典故又是谁告诉她的呢?就算有人解说,她能过耳不忘,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这般清楚?

    萧云贵皱眉看着洪宣娇,却见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才想起来这小娘皮怎么会忽然通晓文事,而且还赶着自己的脚步追到此处,定然有什么不妥,便想上前拉她到一边问清楚。

    刚迈出一步,却听丽泽堂旁的房廊下,几声呼喝之声响起,四、五名太平军的隶图典官抱头鼠窜奔逃过来,后面四、五个书生模样的人持刀大声呼喝着一路追了出来。

    左宗棠看得目瞪口呆,萧云贵哼了一声,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冷冷的说道:“左先生,这就是你说的书香门第、丽泽风长,他们是书生学子,还是走狗强盗?是他们先动刀子的,可别怪本王辣手行事!”

第五十六章 栽赃陷害

    手持刀刃追着太平军典官而出的几个学子、书生之中,到有三人左宗棠是认识的。

    为首第一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乃是现任湖南督粮道邓仁堃的次子,自己知交好友浙江候补道邓辅纶的兄弟,湖南武冈人邓绎,又名辅绎,字葆之,小名洪生。此子聪颖强记,五岁能诗,少遭母丧,父赴远任,与兄相依,十四岁入州学,十七岁与兄就读于长沙城南书院,少年气盛,好论兵事,曾被取为廪生,但在科举中颇不称意,后遂弃绝此途。 ..

    后面两人,一个年纪稍长,二十七、八岁上下,颇为老成些,名唤李寿蓉,字梦莹,湖南望城县星人,清才卓越,善诗文,尤工联语,被誉为长沙才子。

    另一人年纪最小不过十八、九岁上下,脸上稚气未脱,却是湖南湘潭人王闿运,表字壬秋。此人自幼孤苦,由他叔父养大,资质驽钝但好学,十三岁时便肄业城南书院,如今颇有才名。

    这邓绎、李寿蓉、王闿运三人同邓绎的兄长邓辅纶、湖南攸县人龙汝霖等人合称湘中五子,邓辅纶已经在朝做官,龙汝霖也在山西曲沃任知县。三人之中除了王闿运年纪稍小,数月前才参加县试,以第一名入县学之外,其余两人已经不在书院念书了,却怎会在此处出现?

    眼见三人穿着书院学子的服饰,领着三名年青学子,各自手持刀剑追着太平军的几名典官出来。几人都是文弱书生,脚步快慢不一,手中刀剑也只是徒有其表,那几名太平军典官自己也有兵刃,但似乎是碍于西王的将令,没有拔刀动手,只是不住逃避而已。 ..

    眼见萧云贵面带怒容拔出腰间长刀,一股冰冷的杀气扑面而至,左宗棠知道萧云贵是动了真怒,生怕萧云贵杀了邓绎等人,急忙拦在萧云贵身前道:“西王且住,这几人左某是认识的,可能有些误会,待我上去说解。”

    萧云贵冷冷的说道:“本王不习惯有人拿着兵刃和本王说话。”当下高声对着几名典官喝道:“跑什么跑,你们腰上挂着的是烧火棍子么?”

    一名典官急道:“西王殿下,你不是有将令不能伤害书院里的人么?”

    萧云贵怒骂道:“人家客气相待,我等自然不能伤害他们,但要是和我们比划兵刃,那还客气什么?给我将他们都放倒了再说话!”

    几名典官当即拔出腰刀,转身杀了回去,这几人虽然也是文人出身,但跟随太平军征战多年,都习了武艺以作自保,虽然比起老练的太平军大有不如,但比之邓绎等人的花架子那可就强得太多了。

    几人上前挥刀猛砍,几下便将邓绎等人手中的刀剑震落,几个年青人见太平军来势凶狠,都吓得丢了兵刃,抱头蹲地。邓绎等人被人踹了几脚,倒在地上,起来的时候,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脖颈之上了。

    左宗棠见劝不住萧云贵,急忙转身大喊:“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才喊了几声,邓绎等人已经被打落兵器擒住,好在只是被打了几拳、踹了几脚而已,左宗棠才放下心来。

    邓绎等人被押上前来,只见萧云贵发号施令而且衣着不凡,知道此人乃是贼首,都是对萧云贵怒目而视。邓绎望着一旁略有些尴尬之sè的左宗棠怒道:“公何以在此?难道从贼了不成?!”…,

    左宗棠急忙道:“没有,左某只是……”

    萧云贵笑嘻嘻的急忙打断左宗棠的话头道:“左先生,本王待你礼遇有加,左先生只是助本王成就兴汉大业而已,何来从贼一说?这些幼学后进不知你我胸中抱负,出言污辱,实在可恨,不如本王杀了他们,替左先生出口恶气?”

    左宗棠脸都气绿了,萧云贵这么一说,自己便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开始浑然没想到自己和萧云贵等人一起会遭人误会,这时候想来才明白萧云贵为何死缠烂打的想和自己一道来城南书院,原来他一早就打算坑陷自己。眼见萧云贵使了个眼sè,几名太平军举刀便要下手,左宗棠急于救人只得急道:“西王且慢动手。”

    萧云贵笑眯眯的道:“也罢,左先生乃本王帐下第一智囊,这薄面还是要给的,这几人敢对我们太平圣兵动刀子,是杀是留,全凭左先生一句话。”

    左宗棠气得口唇颤抖,他想不到萧云贵如此无耻的栽赃嫁祸,现下又以几人xìng命相挟,急忙大声道:“西王,左某和你有约定的,你不能……”

    萧云贵摆摆手又出言打断道:“不错,你我是有约定,所以本王给你面子,否则这几人早就身首异处了,左先生快些决断吧,是杀是留?本王好意提醒先生,这几人留不得,要是先生从了我太平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怕家小不保啊。”

    几人之中,除了邓绎和王闿运两人怒目而视之外,李寿蓉和其余三人都是面sè惶惶不安,目光中流露出哀求的神sè。

    左宗棠被萧云贵打断话语又是一阵诬陷之后,气得指着萧云贵连说几个你字,都说不出别的话来。

    邓绎冷冷的看着左宗棠怒道:“左宗棠,你要杀便杀,休作惺惺之态,我等儒家学子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岂能如你一般屈膝侍贼?你有辱斯文,我邓某没你这样的师兄!”

    左宗棠脸sè涨得通红,急道:“我没有从贼,你休得听他挑拨离间。”

    萧云贵悠然的弹了弹手中的长刀道:“左先生,快点决断吧,本王没那个耐xìng。”

    左宗棠无奈的拱拱手道:“还请西王放了他们几个。”

    萧云贵笑着道:“好,那就听左先生的,放了他们几个。”

    几名太平军松开手,但仍是刀剑环伺,没有让开条路的意思,萧云贵摸着鼻子皱眉说道:“左先生还是介绍一下几位吧。”

    左宗棠急道:“你不是答应放他们走了么?”

    萧云贵耸耸肩道:“自然会放,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啊,既然到了这书院内,湘湖文派的学子们都是极富盛名,本王还是有心结交一二的,互相通个姓名总没大碍吧。”

    左宗棠无奈只得将邓绎、李寿蓉、王闿运等人介绍了一番,又将萧云贵和洪宣娇的身份说了。

    洪宣娇一直笑吟吟的看着萧云贵坑害左宗棠,这个时候听了邓绎、李寿蓉、王闿运三人的名字后,忍不住面sè微变,上前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湘中五子,西王,这三位可都是有名的人物啊。”

    三人之中,萧云贵只是依稀听过王闿运的名字,其余两人都不知道,但既然能和王闿运齐名,邓绎和李寿蓉两人定有过人之能。转眼奇怪的看了看洪宣娇,她又知道这两人来头?萧云贵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心底里浮起,这小娘皮该不会也是和自己一样是后世灵魂附体了吧。…,

    正琢磨间,只见一个年长老者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边跑边喊道:“各位总爷手下留情啊,老朽的学生不知深浅,冲撞了各位,还请手下留情啊。”

    这老者一身青袍马褂,头上圆顶小帽,长得颇为慈蔼,颌下三缕长须倒是有几分夫子的儒雅之相,只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狼狈。

    “几位总爷,老朽学生不知深浅,冲撞了各位,还请手下留情啊,请放过老朽的学生吧。”那老者到了面前深深一揖,跟着见到左宗棠奇道:“咦,季高你怎么也在此处?”

    听老者口气定然也是误会了左宗棠,左宗棠只怕自己一开口解释,萧云贵又要无耻的插嘴,结果便是越描越黑,索xìng不去辩解,面sè铁青的还了一礼道:“丁山长别来无恙,西王,这位是城南书院的山长丁辅臣丁老先生。山长,这位是太平西王,旁边这位是西王妃子。”

    萧云贵哦了一声抱拳道:“丁老先生有礼。”洪宣娇却不像寻常女子一般万福为礼,而是也抱拳一礼笑道:“小女子见过丁老先生。”

    丁辅臣须发尽白,一听两人便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长毛巨寇贼首西王夫妇,不禁吓了一跳,急忙干笑两声还了一礼道:“承看顾,承看顾。”

    左宗棠看了看邓绎等人,皱眉问道:“山长,怎么邓绎他们几个会在书院?”

    丁辅臣苦着脸道:“原本听闻长毛……太平兵北上,书院当于城南要冲,老朽便陆续让学子们各自回家以避兵锋,书院上只有几个无家的学子留下来伴着老朽看守书院,邓绎他们是陆续上山的。邓绎本要到省城看望他父亲邓公,李寿蓉是要到省城访友,王闿运本就寄住在书院,但却想不到省城陷落极快,才闻贼至,城内已经失陷,无奈三个就只能在书院住下。”

    左宗棠哦了一声,看着邓绎道:“不用说,提议找来兵器守护书院的是你。”

    邓绎素好兵事,到了书院后,便找来兵器,将书院内剩下不多的几个男丁都找来,分了兵器,打算守护书院。但一连几rì长毛贼都没有来书院啰唣,几人渐渐放松了jǐng惕,没想到长毛贼今rì会忽然到来。起初几人听了门房小厮的回报,还有些害怕,拿了刀剑冲将出来,却想不到长毛贼见了几人扭头就跑,几人便大了胆子追了出来。结果被人家三拳两脚就给擒下,实在是脸丢大发了。

    邓绎怒道:“不错,就是在下的主意,在下守护书院又有何错?”

    萧云贵摸着鼻子冷笑道:“倒是没什么错,只是蠢笨了些,你们要是忽施偷袭埋伏,或许还能伤我们几人,但像你们这般硬冲出来,便是自寻死路。”跟着不理会怒目而视的邓绎,萧云贵转头对丁辅臣抱拳道:“山长,本王今rì只是来此查看地势,不会惊扰书院,还请放心。”

    丁辅臣松了口气,这西王虽然看似凶恶,但也懂礼数,当下还礼道:“既然如此,便请堂上奉茶,咱们坐下慢慢叙话。”

第五十七章 卷云亭中

    听到丁辅臣邀请入堂内奉茶,萧云贵连连摇手道:“老山长不必客气。听闻城南书院十景极富盛名,我等四下转转便可,此处是丽泽堂,我们看过了,就到下一处景致看看吧。”

    丁辅臣哦了一声,想不到连长毛西王都耳闻城南书院胜景,倒是有些洋洋自得,当下道:“想不到西王也知道此间景致,老朽痴掌书院数年,此间十景有丽泽堂、书楼、养蒙轩、月榭、卷云亭、纳湖、所雨舫、采菱舟、禁蛙池、琮争谷,各有各的妙处。善化禀生俞仪有诗云:道脉开南楚,朱张仰昔贤。往来同讲席,沿革又荒烟。石断苔痕古,碑残绿字悬。来游重九rì,怀古意茫然。便是说的此间景致……” ..

    萧云贵一头黑线,这老头说起景致来倒是比后世的导游还尽责,又引经据典的,听着就有些头晕,当下急忙打断道:“老山长,也不用介绍了,我们自己走走便可,你管好自己的学生,可别再多生事端。”

    丁辅臣本来兴致冲冲,却被萧云贵一口拒绝,面sè极是尴尬。洪宣娇见了,急忙上前微微一笑道:“老山长请勿见怪,我们西王便是心直口快,其实吧,这各处美景当由各人自行感悟才是,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前辈们的心境领悟与我等皆有不同,西王此刻想求的是一个静字,以脱案牍劳形之苦啊。”

    洪宣娇面容娇艳,说话又甚是文雅,声音甜美仿若天上的百灵鸟,举手投足之间隐然一派名门闺秀的风范,但她偏偏一袭青皓sè战袍,娇媚中带着一股英姿飒爽之气,到让在场的男子皆是一阵神往,就连满脸怒容的邓绎听了她的话语都是微微颔首。 ..

    萧云贵轻咳一声,抱拳道:“各位要叙旧的就叙旧,要四处走走的也悉随尊便,本王要和夫人到那里去看看。”他遥指妙高峰南阜的绝顶之上,此处烟波叠叠重重,青山翠绿中赫然有一座方丈见许的凉亭。

    丁辅臣捻着胡须笑道:“哦,那便是卷云亭了,此上一览诸小,湘水前横,麓山在望,chūn夏之间,凭窗西眺,烟波云雾,叠叠重重,在湘滨向麓顶上升,如卷绵蔫,便是卷云之名所由来。”

    萧云贵实在听不下丁辅臣的唠叨,抱拳道:“多谢山长告知来历,本王先行一步了。”跟着又看了看还在生气的左宗棠,笑道:“左先生重见良师益友定然有很多话要说,本王在场定然多有不便,咱们就先分别片刻,待会儿再一道下山吧。”

    左宗棠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萧云贵,径自往丽泽堂而去,丁辅臣、邓绎、李寿蓉、王闿运等人急忙跟上。

    萧云贵笑了笑道:“书生意气,傲倒是傲了,但还是透着酸臭味。”回头皱眉看了看洪宣娇,又道:“宣娇,咱们上卷云亭看看,我也有话想问你。”

    洪宣娇嗯了一声,扭头便走,跟着忽然回眸嫣然一笑道:“我也有话想问你。”

    当下萧云贵吩咐典官继续办自己的事,他和洪宣娇各自带了男女两名亲卫望卷云亭而去。

    洪宣娇的腿上明显还没好,在山道上都是女兵亲卫搀扶着,萧云贵本想施以援手的,但洪宣娇却不给他机会,一早便让女兵搀扶着当先走去。

    妙高峰并不算太高,不一会六人已经到了卷云亭外,只见此处绝顶之上,小小的凉亭一座,不过丈许见方,只能容纳三、四人休憩。…,

    极目远眺倒是能见到长沙城和湘江,还有妙高峰下的纳湖、老龙潭等景致,但在萧云贵看来索然无味,当下晒然一笑道:“什么卷云亭,都是文人墨客吹嘘出来的,也不过如此。”

    洪宣娇坐在亭内石椅上,自顾自的整理袍服,并不理会萧云贵,但见她容颜秀丽,端坐凉亭之内倒是一景。

    萧云贵尴尬的轻咳一声,吩咐四名男女亲卫退下山道上守卫,自己一摆披风,坐到洪宣娇的身旁。

    “呃,你腿上的伤还疼吗?”萧云贵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问伤势。

    洪宣娇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萧云贵一眼,摇摇头反问道:“你腰间的伤怎么样了?”

    萧云贵呵呵笑道:“我们老爷们,皮糙肉厚的,上了金疮药,已经不碍事了。”

    洪宣娇迟疑片刻,银牙一咬,柔声问道:“我听了你在城中弄的米粮填棋盘的事,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她心中存了疑窦,但也不敢挑明了问,只得先问米粮填棋盘之事。

    洪宣娇轻声软语的相问,萧云贵心中砰然一动,摸了摸下巴短须,心中琢磨起来,这小娘皮昨夜还恨不得杀了自己似的,今rì怎么就软语细问的,难道她开始怀疑自己了?她比印象中的洪宣娇更加知书达礼,很有可能也和自己一样是灵魂附体的,如今这样问自己是想先套出自己的话来。但也不好肯定洪宣娇就是后世人附体,他还不能合盘托出,只能先确认对方身份再做打算,要是洪宣娇不是后世人,让她知道自己这个西王是假冒的,可不得了。

    想到这里,萧云贵干笑两声道:“近rì天兄托梦,教了我这个法子,我便会了。”

    看到萧云贵笑得极是勉强,洪宣娇也听出他这话不尽不实的,心中暗骂一声,也轻轻一笑道:“原来如此,天兄还真是眷顾于你啊。”

    洪宣娇笑得更假,萧云贵陪着干笑两声,肚中寻思片刻后道:“宣娇,我记得你从前也没学过那么多典故的啊,怎么今天说话文绉绉的。”

    洪宣娇心中微微气恼,她怀疑萧云贵身份,所以今rì重见之时,她便故意露了几手文采,想引起萧云贵的注意,稍作试探之下,或许能让萧云贵显露真面目,哪知道萧云贵就不是个文化人,让她一番试探白费了。

    她好整以暇的淡淡说道:“在郴州之时,左右无事便让人找了些湖南名胜的书籍来看,也问了些人,所以知道此间之事。”

    萧云贵心中暗笑,这小娘皮不太会撒谎,编个谎漏洞百出的,当下哦了一声,盯着洪宣娇又问道:“宣娇你几时喜欢看起书来了?从前你只喜欢舞刀弄枪的啊。”

    洪宣娇被萧云贵大眼圆睁的盯着,心中微微慌乱,低声道:“这、这个,人会变,月会圆嘛。”

    见她局促的样子,萧云贵心中大乐,有心诈唬她一下,接着一板正经的道:“哦,这倒奇了,过些天等天王兄、东王兄到了,我倒要问问他们,你在郴州到底变了多少。”

    也怪萧云贵说话太过正经,洪宣娇心中一紧,没分出他是在开玩笑,心中忧急起来,这家伙要是向天王、东王胡言乱语,自己岂不是要大大的糟糕?想起东王的密令,洪宣娇忍不住心头一颤,现下眼前这人虽然大大可疑,但看此人言辞虚假浮夸,没半句真话,原本想和他联手的计划似乎变得不太牢靠。就算他真是后世的人又如何?真到了生死关头,他还不是但求自保,又岂会理会自己的死活?或许他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为求自保,便会先出卖了自己也说定。…,

    想到这里,洪宣娇悄悄伸手到怀中,面上慢慢的冷峻下来,银牙一咬问道:“我再问你一次,那米粮填棋盘的故事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萧云贵见她生气,更增娇艳之sè,只想着继续调笑于她,当下笑道:“都说了是天兄托梦,我这么说大家伙都是相信的,为何你却偏偏不信?宣娇,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此言一出,吓了洪宣娇一跳,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洪宣娇,眼前的西王可是有天兄附体的神祗笼罩,自己经历了灵魂附体之事,早就相信了世间是有玄冥之事的,难道这人不是后世人附体,而当真是基督耶稣托梦给他?又想到自己今rì露了许多破绽给他,他疑心之下定然会打破沙锅问到底,自己又如何圆谎?越想越怕之下,洪宣娇陡然间恶念又起,倒不如趁此间无人杀了他,一来可以灭口,二来也可向东王有个交代,就算属下追问起来,他死后便是自己最大,只消说是有刺客在这山顶上埋伏,刺杀了他便可。

    想到这里,洪宣娇心中怦怦直跳,深吸一口气后,猛然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便向萧云贵咽喉刺去。

    萧云贵兀自大笑着,寒光一闪之间,他下意识的一侧头,只觉脖颈之上凉嗖嗖的,跟着便是热哄哄的鲜血流出。萧云贵登时惊醒过来,心中又惊又怒,他娘的,这小娘皮和自己有仇么?三番五次的想杀自己。

    心念转动,寒光又至,萧云贵不及细想,让过利刃,狠狠的叼住洪宣娇的手腕,猛的一扯想夺下洪宣娇的匕首,却没想到洪宣娇反应奇快,顺势变往前一扑,两人便一起滚倒在地。

    萧云贵死死抓住洪宣娇的右手,却不想她左手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把短刃来,只听她那柔美的声音低声娇叱道:“你别怪姐姐我,姐姐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死总比我死好。”

    电光火石之间,萧云贵心头闪过那个令人讨厌的四眼妹来,忍不住唤道:“四眼妹!你是四眼妹么?”

    一瞬间,洪宣娇的短刃停在萧云贵的咽喉之处,两人都是呆若木鸡的望着对方,四目相投之下,一时间两人都宛如被雷电击中,身上都是一震后便僵住了一般。

第五十八章 同是一道

    萧云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张口便会喊出四眼妹来,或许是从前习惯了的缘故,那时候每次洪韵儿只要一说姐姐我这句口头禅,他就会喊出他给洪韵儿起的外号四眼妹,这次也没有例外。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分出一只手来死死的握住洪宣娇的左手,刀锋停在自己的咽喉上数寸的地方,不能再往前进一分。

    四目相投之下,两人都是呆住了,在怪异的沉默之中,两人都彼此听到对方微重的呼吸声,还可以感受到对方碰碰的心跳声。. .

    吐气如兰的怡香之中,洪宣娇没有出言否认,萧云贵知道这沉默便是默认了。望着眼前这个娇美如花的女子,除了眼神之中还依稀能找出洪韵儿那鄙夷和不屑的骄傲神态之外,别的没一样能和那个四眼钢牙妹联系到一起去。柔软的身躯压在萧云贵身上,女儿的体香味让萧云贵的身体开始有了最原始的反应。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这女上男下的姿态仅仅保持了一会儿,山道下传来两人亲卫的呼唤声:“西王、西王娘,你们没事吧?!”

    听到呼喊声,洪宣娇好像触电一般,急忙跳起身来,涨红了小脸,急忙收起兵刃坐好,慌慌张张的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袍和秀发。心中却是怦怦直跳,还好自己及时收手了,想不到几个护卫没走远,这么快就赶过来了,要是真把这西王给杀了,自己就算再能编故事只怕也不能自圆其说。. .

    萧云贵也急忙起身,正襟危坐,斜睨了洪宣娇一眼,只见她将匕首收入怀中,短刃插入靴筒之内,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该死的四眼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兵器啊。

    四名护卫快步赶来,却见两人都各自端坐,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萧云贵温言道:“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本王和西王娘没事,你们下去吧。”

    四名男女护卫互相望了望,适才他们听得动静,才急忙赶上来,却想不到这里并没发生什么事,难道是四人都听错了?一个女兵护卫忽然指着萧云贵急道:“西王,你脖子上流血了。”

    萧云贵伸手摸了摸脖颈处,心中暗暗恼怒,他娘的又见红了,还好伤口不深,只是蹭破点皮,恨恨的看了洪宣娇一眼,这四眼妹却像没事人一般,扭头看着别处。萧云贵忍住怒气,沉声说道:“没事,抓破点皮,你们下去吧。”

    两女兵眼尖,鄙见洪宣娇脸上红晕未消,还在整理凌乱的秀发,忍不住吃吃的憋住笑意,拉了拉两个男兵,便转身退了下去。跟着山道上传来四人议论的声音,“原来是西王和西王娘在耍花枪。”“是啊,许久没见,定是西王想亲热一下,结果被西王娘轻轻的教训了一下。”

    山上寂静,这些话都飘了上来,洪宣娇俏脸又是一红,掏出一块雪白的汗巾递了过去,“对不起,先止止血吧。”见萧云贵气冲冲的接过汗巾,洪宣娇低声问道:“你、你是鼻涕虫萧云贵?”

    萧云贵没好气的道:“本少爷是萧云贵,不是什么鼻涕虫!”跟着疑惑的问道:“我只叫了你一声四眼妹,你怎么就猜到是我?”

    洪宣娇脸上一黑,愠道:“从小到大只有你这个没教养的家伙一直叫我这个,那天我们四个一道在磐陀石照相,然后姐姐我就莫名其妙的穿越了,我想着你们三个兴许也会和我一样穿越,你这个冒牌西王行事又如此猥琐,所以我猜是你。”跟着也疑惑的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猜到是我?还叫我那难听的外号?”…,

    萧云贵摸了摸脖颈,血已经止住,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你说姐姐我这句口头禅,就顺口说了。”此话一出,萧云贵和洪韵儿心头都是一惊,两人这才想到,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自然而然的想到面前的人是对方?难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真正了解自己的始终是你的仇人?

    “不错,我就是洪韵儿,真想不到啊,一次登山活动让我们俩穿越了,你变成了太平天国的西王萧朝贵,我却变成了西王娘洪宣娇。”洪韵儿轻叹一声道:“这些天我一直都提心吊胆的,这时候认出你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便安稳了许多。”

    萧云贵心中也是一阵激荡,急忙问道:“四眼妹,清筠和乡巴佬呢?”

    洪韵儿摇摇头道:“我只遇上了你,原本我还以为你们都没事,只有我一个人穿越了呢。”

    这个时候萧云贵已经不必再装成那个粗鲁豪迈的萧朝贵了,他抱着头苦恼的哀叹一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鬼地方,还失去了自己的身体附在别人的身上。四眼妹,你知道吗?这些天我装得好辛苦,原来要装成别人,才是最要命的事啊。”

    洪韵儿也是哀叹一声,单手支颐,若有所思的道:“姐姐我何尝不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来,随时可能会小命不保啊。其实想想,我们人类活在世上,成年之后就很少用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的,人人都是带着厚厚的伪装面具过活,你从前不是自诩风流少爷,逢场作戏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么?你怎么倒叫起苦来了?”

    萧云贵抬起头来,却见他双眼有些通红,他几乎咆哮起来:“逢场作戏不会用拿命去拼,不用整天对着那些臭气熏天的泥腿子,更不用见到血淋淋的死人头!这里什么都没有,要上哪里去只能骑马,一到晚上四处都是黑漆漆的,茅坑你去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身边只有杀戮和尔虞我诈,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你告诉我待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思?!”

    洪韵儿急忙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你小声点,山道上还有人的。”

    萧云贵咬牙切齿的诅咒着,好像要把这些rì子以来的憋屈都发泄出来,他面sè痛苦而狰狞:“四眼妹,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去么?我一分钟都不想再在这里,也不想在别人的躯壳里,他娘的,老子平白无故的老了七岁!还长成这么个锉样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却抚着脸笑得甚是灿烂:“我倒是挺满意这幅身躯的,又没有八百度的近视和散光,身高也比原来高,比从前的我更加的美貌,唔,姐姐我很满意。”

    萧云贵冷笑道:“你得意个屁,你这幅身躯已经生过孩子了!”

    一瞬间洪韵儿的脸红得像要滴血,唰的一声拔出靴筒中的短刃,指着萧云贵怒道:“你、你找死是么?”

    萧云贵吓了一跳,这时候洪韵儿的身手可不是从前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四眼妹,急忙摆手强笑道:“开玩笑的,别动气,咱们同是一道的,有话慢慢说。”洪韵儿兀自怒意满容,生气的样子居然也很好看,让萧云贵又是一阵神魂颠倒。

    洪韵儿怒意稍退,整理了一下思绪,把玩着手中的短刃,贝齿轻启缓缓说道:“这些天我也在想我们到底是怎么穿越的,那时候我只记得我们四个在照相,然后一道白光闪过……”…,

    萧云贵接口道:“对、对,我也记得有道白光,然后身体就像空气一样,跟着白光飘走。”

    洪韵儿站起身,双手负于背后,手中的短刀仍是一晃一晃的,她踱了几步,若有所思的道:“我敢肯定,那道白光不是照相机的闪光,一定是一道闪电,我读过一些书,但凡穿越都需要强大的能量,或许瞬间强大的闪电也能有这样的能量让我们穿越。”

    萧云贵愣了一愣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四个都被雷电击中了?”

    洪韵儿面sè凝重,点点头道:“一定是这样,而且那时候我们站在磐陀石上,那石头一定也是有古怪的。”

    萧云贵哦了一声,面露喜sè道:“那我们只要到云南鸡足山去,再到磐陀石上被雷劈一次,就能回去了?”

    洪韵儿微微一愣,这小子怎么还想着回去?当下急忙说道:“你先别高兴,我想我们是回不去了,我们原来的身体真被雷电击中的话,也不知道被烧成什么样了,就算真能穿回去,也是变成僵尸的命。再说了,就算真能回去,你的灵魂就一定能附回自己身上么?而且就一定能回到我们的时空么?要是回到什么单细胞生物的年代,你才是yù哭无泪!”

    萧云贵一怔,细想来洪韵儿的话的确很对,原本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穿回去的方法,如今被洪韵儿一顿教训,尽数化为泡影,他忍不住悲怆的哀鸣一声,苦着脸道:“那我们就得一直待在这个野蛮蒙昧的时代么?这没电灯、没电视、没手机,他娘的什么都没有。”

    洪韵儿掩口笑了笑,收起短刃,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不觉得这个时代的空气很好吗?做人不要那么悲观,一切要往好的方面去想。没让你穿成什么阿猫阿狗,最后悲惨的活活饿死或者是被人杀死,也没让你穿成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你应该庆幸了。说真的,这些天我天天都虔诚的感谢上帝耶稣,让我附到这副身躯上,身份尊贵,而且从前一些不好的地方都没了,所以我很满足。”

    萧云贵哼了一声,看着洪韵儿丰满的胸脯,忍不住吞了口馋咽,有些气恼的道:“你倒好,从前没有相貌,现在有了,加上你读过的书和我看过的女人一样多,你岂不是很完美了?”

    洪韵儿微微有些自得,笑了笑安慰他道:“其实你也不差啊,这幅身躯可是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他不过三十岁上下,身强力壮,武艺又好,比你从前那副被酒sè掏空的身子不知道好多少倍,而且你身份尊贵,太平天国的三号人物啊,掌握着多少人的生死,难道这样你还不满足么?”

    萧云贵苦着脸道:“随时小命不保啊,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洪宣娇老是想要杀我呢?”

    洪韵儿哦了一声,这才想起东王的密令来,皱眉道:“这是有原因的,既然咱们俩同是一道的,从前那些仇怨咱们暂且放下,同心协力应付面前的危局,为什么我要杀你,让我详细说给你听。”

第五十九章 反客为主

    城南书院卷云亭内,萧云贵哼哼唧唧的抱怨道:“你、你果然是要杀我,而且连杀我两次,昨晚一次,刚才一次,好你个四眼妹,良心大大的坏啦!”

    洪韵儿银牙一咬,坦然道:“是,不过我杀你不是两次,是三次!”

    “好啊,好啊,你果然心肠歹毒,你一定是想报复从前我给你取外号的仇是不是?”萧云贵气急败坏的怒道。

    ..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我刚刚才认出你来,知道是你在萧朝贵身躯里以后,我马上就收手了,姐姐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都告诉你了,杀你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完。”

    萧云贵皱眉道:“你想杀我三次?昨晚一次,刚才一次,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洪韵儿撇撇嘴道:“就是在井塘村,你被人挟持的时候,我用火枪救你的时候,最开始我是瞄着你打的……”

    萧云贵颤抖着手指着洪韵儿气道:“好啊,你、你这般恶毒。”

    洪韵儿不理会萧云贵,小嘴一撅道:“那时候我又不知道是你,不能怪我,换了是你,你也会杀了别人保自己的xìng命吧。”

    萧云贵心中一惊,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心肠很好的洪韵儿到了生死关头,居然坦言会为了保住自己xìng命而杀害别人,从前都没看出来啊,想来人xìng自私果然是如此,真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保自己xìng命。诚如洪韵儿所说,换了是自己,那又如何?自己就真能大无畏的牺牲自己,以全他人xìng命么?萧云贵哑口无言,因为他自问做不到,所以也没有什么言语可以指责洪韵儿的。..

    萧云贵怔怔的说道:“能命你这个西王娘下手害自己丈夫的一定是天王洪秀全吧,这老小子是不是早就看有天兄附体的西王不顺眼了?”

    洪韵儿缓缓摇摇头道:“不是天王的命令,想要你死的是东王……”当下便将那晚杨秀清吩咐洪宣娇的事一一说了。

    萧云贵初闻时微微一怔,跟着便陷入了沉思,听完沉吟片刻后摇摇头道:“此事不对,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我印象中,天父和天兄向来是一体的,杨秀清要杀萧朝贵有些不大可能,要知道杨秀清和萧朝贵历来过从甚密,跳大神都是双簧一起上,杨秀清怎会轻易自断臂膀?你也该记得他俩是如何一道架空洪秀全、排挤冯云山、打击上帝教元老曾氏、王氏的。”

    洪韵儿也静下心沉思起来,说到玩yīn谋权术,她始终不及萧云贵这个风流少爷,因为萧云贵没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所学所做的都是他老爸那做生意的一套,他也曾经说过学校里教的那些没用,他宁可多学一点他父亲的为人处世、生财之道。所以玩这些勾心斗角的勾当,洪韵儿还真得听萧云贵的,当下两人七拼八凑回忆起天父天兄夺权的事迹来。

    贵县赐谷村是洪秀全、冯云山在广西传教的第一个落足点,是拜上帝教的最初发轫之地。道光二十四年四月洪秀全第一次来赐谷村,在舅家表兄王盛均家的热情款待和恳切要求下住了半年。他在这里白天教书,晚上讲道,在赐谷、长排和附近村庄的客家人中进行活动,为百姓排难解纷,题诗斥责六乌神.特别是禀于知县营救王盛均的儿子王为正,在百姓中树立了威信,不但王盛均全家人入教,而且在短期内贵县“皈依受洗礼者逾百人”,王为正更成了上帝教的忠实信徒和积极分子。…,

    洪秀全在家乡jīng研教义一段时rì,又赴广州向罗孝全“学道”之后,于道光二十七年七月第二次入桂,还是先到贵县赐谷王家。听说冯云山经过几年的艰苦传教,己在桂平紫荆山区建立了上帝教,发展会众成效卓著,在赐谷村住了几天,就由王为正伴随到紫荆山去会合。这年九月,洪秀全、冯云山选择高坑冲卢六家设立总坛,并率曾云正、卢六、陈利等远征象州,捣毁甘王庙,“传闻甚远,信从愈众”。至十一月初旬,洪秀全又别冯云山,在会众曾玉璟护送下第三次到贵县赐谷村,还是以赐谷村为自己主要的据点。

    当时杨秀清、萧朝贵虽经冯云山发展入会,但直到此时其名还是不见经传。可见冯云山、赐谷王氏、曾氏等人同洪秀全渊源深长,关系密切,在上帝会中资格比杨秀清、萧朗贵为老,当时的地位比杨、萧为高。

    这种情况,在冯云山于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被捕入狱后起了很大的变化。洪秀全于次年二月回广东另想办法营救,广西上帝会群龙无首,面临危机。会内有的人利用当地民间降僮形式假借神灵附体传言。这年三月三rì,杨秀清第一次假托“天父下凡”,安定会众情绪,与王玉昆等发动“科炭”,筹集资金,贿买官府,组织营救。冯云山配合狱外斗争进行申辩,得以释放。冯于这年五月在解送途中脱归紫荆山,旋又离开紫荆山到广东找洪秀全。

    而洪秀全在广州想利用清zhèng fǔ允许传教的法令,借助教会之力营救冯云山的计策失败,又第三次来广西,与出狱回广东的冯云山途中不遇。这年九月九rì萧期贵开始假托“天兄下凡”传言。洪秀全在这年十月二十四rì,承认了萧朝贵的“天兄基督”代言权。而在这之前已经承认了杨秀清的“天父上帝”代言权。这样,杨、萧以“天父”、“天兄”名义编造符命,扶持洪秀全为“真主”,并被洪秀全确认为“军师”,在上帝会中超越洪、冯以外的任何人而占有显赫的地位,于是就施展神通,逐步地铲除异己势力,排挤冯云山,架空洪秀全,而夺取领导权了。

    冯云山被捕出狱以及出狱后回去广东,脱离实际斗争将达一年半之久,己酉年五月偕洪秀全再来紫荆山,上帝会内部的情况已经大变,他和洪秀全一样承认了既成事实,不但军师位次逐步降到杨、萧之后,而且与洪秀全奉“天兄”之命一直“藏沉”、“避吉”,实同靠边。当时上帝教内部与“高老高兄”打斗的“妖宿”、“妖降”尚非个别,而资格较老、有一定实力yù与杨、萧抗衡,争相“扶主”的,只有与洪秀全渊源深长、关系密切的“珠堂”,亦即贵县赐谷王家和曾氏等一些上帝教元老。

    萧朝贵在戊申九月初次假托“天兄下凡”之后,也同杨秀清一样善于施展权术。他和杨秀清一起,用制造符命,拥护“真主”的手段,取得洪秀全的信任,然后假借“天父”“天兄”名义发号施令或者“挟天子而令诸侯”,威压洪秀全按他们的意旨行事。他们三番两次要洪秀全离开贵县,脱离“珠堂”即赐谷王家的影响而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并让洪秀全与二次入桂的冯云山隐居避风,实际上是靠边站。由于杨、萧恃有代“天父”、“天兄”传言的优势不但制服了那些不信他们的“妖宿”、“妖降”,而且通过培植党羽韦正,拉拢和赐谷王家一起战斗的石达开,架空教主洪秀全使赐谷王家陷于孤立,在几个回合中轻易地击败了他们。自庚戌年七月“天兄”迫使洪秀全不敢回踪“珠堂”之后王玉秀、王盛通等人也就消声匿迹了。后来“天兄”以“超升”的宗教仪式赐福老兄弟时,名单中也没有他们。…,

    而卢六、陈利、曾亚顺、曾云正、曾玉景、曾观澜等拜上帝教元老,在杨、萧二人掌拜上帝教的领导权后,也是景况不佳,除了卢六入狱毙命外,其余的人,尤其是曾玉珍家族中的一批积极分子,如“四处代传此情,大有功力”的曾云正都消声匿迹。曾玉景则遭到杨秀清、萧朝贵联手的打击迫害,虽参加了金田起义并出征到永安,因回桂平取眷属,被官府捕杀。曾玉珍及其家属根本没有参加金田起义,曾氏大多数人迅速后退,乃至退出拜上帝会,一部分人虽参加金田起义随军远征,但都未曾重用和恩封,说明这的确是杨、萧二人一直在联手排挤削弱洪、冯原先依靠忠于他们的势力。

    两人谈谈说说,将各自知道的事大体说了个来龙去脉,洪韵儿站起身悄移莲步,柔荑环胸缓缓说道:“东西二王联手的确是无人可制,原来洪秀全自编自导自演的跳大神节目被杨、萧巧夺了过去,反而更加淋漓尽致的超越了洪秀全的表演,洪秀全又不敢矢口否认其表演的真实xìng,只好伸长脖子使劲吞下苦果。但你有没有想过,冯云山在全州中炮而死,导致首义六王的权力失衡?”

    萧云贵点点头道:“此事我也想过,洪、冯二人加上北、翼二王联手,或能制衡东、西二王,而且冯云山此人高风亮节,为人谦逊退让,在太平天国之中的作用倒是很像咱们那朝代的首位总理,可惜他死得早,中间的纽带崩断,洪秀全不甘受制于人自然要重新安排,所以他想杀西王萧朝贵,削弱东王杨秀清的势力,而东王杨秀清则是要保住萧朝贵的。”

    洪韵儿摇摇头,秀眉微蹙道:“你这说法也不对,既然冯云山死后,洪秀全断了一臂,他一定想要拉拢西王萧朝贵来和东王对抗,何必要杀西王呢?他只怕拉拢萧朝贵都还来不及呢。”

    萧云贵苦着脸抓抓头道:“他娘的,真是什么可能都有,但不管怎么说,他俩人中总有一个想我死的。”跟着忽然眼前一亮惊喜道:“四眼妹,你说得对,洪秀全心里是想拉拢我但是碍于东王,生怕和东王起冲突,而东王又担心萧朝贵靠向天王,所以两人都想我死,看起来似乎我是必死无疑,但为何我不反客为主?”

    洪韵儿奇道:“怎么个反客为主?”

    萧云贵呵呵笑着站起身看着远处的长沙城道:“此时郴州大队未到,我握有长沙城和一干兵马,两人我都不投靠,也不疏远,我要成就太平天国中第三股势力,这样天王和东王有所顾忌,都会反过来拉拢于我,就不会都要我死了!”

第六十章 天国十误

    卷云亭内,洪韵儿听了萧云贵的豪言壮语,却忍不住掩口发笑:“你这法子若是真能成事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中间有个极大的隐忧。”

    萧云贵哦了一声道:“你说来听听。”

    洪韵儿笑嘻嘻的道:“你写过一篇太平天国失败的论文,应该知道天京事变吧。”

    萧云贵沉吟道:“你是担心天京事变提前到来?”看洪韵儿笑着点点头,萧云贵摸着下巴的短须道:“这个我也考虑过,我想着只要我领兵于外,就像当年石达开一样,远离中枢就能避过自相残杀了吧。” ..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你自认能比天纵奇才的翼王做得更好?要知道翼王最后败于大渡河,也是全军覆没,身遭酷刑而死啊。”

    萧云贵嘿嘿笑道:“我们可是穿越人士,掌握的最大优势便是我们能够站在巨人肩膀之上看世界,有后世很多历史经验可以借鉴,所以我才能攻下长沙。”跟着他看了看洪韵儿又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只怕我自己的学识不够,所知不多,现下你这个四眼妹出现,我便更有把握了。你博闻强记,学识渊博,说真的我还是挺佩服的。”

    听得萧云贵赞扬,洪韵儿小脸上笑颜如花:“你倒是挺会说话的,怎么从前没听你这么对我说过?” ..

    萧云贵肚里暗道,现下你变成美女了嘛,面上却正sè说道:“从前没机会说嘛,而且你也知道,你懂得太多,把我这个男子汉都比下去了,也不好意思说啊。”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萧云贵这个马屁拍得舒服,洪韵儿笑得更是娇媚。萧云贵一看肚里暗笑,这小娘皮智商还说得过去,可这情商就低了,凭哥多年泡妞的手段,还能逃得出哥的手心么?

    “那具体你打算如何做呢?当年石达开可是坐拥十万兵马,到最后还是败亡了啊。”洪韵儿坐下身问道。

    萧云贵轻咳一声道:“太远的事我还没有想到,只是目前我想在郴州大队到来之前,占据城外险要之地,特别是城南一隅,今天看了此处地形之后,我更加坚定了要守城外险要的决心。我要布兵城南,并在湘江水陆洲上驻兵,搭建浮桥西渡,扼守岳麓山。咱们把退路留好,要是看出势头不对,随时可以领兵西渡湘江,脚底抹油开溜。”

    说着萧云贵指点了湘江中的水陆洲和湘江对岸的岳麓山给洪韵儿看,这卷云亭位处高地,城南一切都是尽收眼底。洪韵儿胸中继承了洪宣娇的一些军事常识,经过萧云贵的指点也明白过来,点点头道:“把长沙城让给郴州大队,避免和天王、东王的直系兵马接触,扼守险要占据地形,让二王投鼠忌器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看不出你这个风流少爷还有这样的眼光。”

    萧云贵得意洋洋的吹牛皮道:“本少爷还有很多本事你不知道呢。”其实这个计策乃是李开芳所献,加上清军鲍起豹也用过据险地要挟上峰的事例,他萧云贵才能有所借鉴。

    忽然,洪韵儿又叹口气道:“但就算我们能领兵逃过内讧,将来又当如何?太平天国始终是要败亡的啊,到时候还是难逃一死,这些天我都是心惊胆战的,只想着要是真被清军捉住,还不如自己先给自己一个痛快,什么凌迟处死这样的酷刑,想想就让人睡不着觉。”…,

    萧云贵皱眉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洪韵儿单手支颐道:“你写的那篇论文我看过,你分析了太平天国的失误,倒也中肯。”

    萧云贵得意洋洋的道:“那当然,本少爷真要做一件事就会把它做得最好,不想做的事当然就是敷衍了事了。”当下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口中缓缓说道:“当年忠王李秀成被俘之后,写下了天国十误,你还记得么?”

    洪韵儿眨眨眼道:“记得啊,一误国之首,东王令李开芳、林凤祥扫北败亡之大误。二误因李开芳、林凤祥扫北兵败后,调丞相曾立昌、陈仕保、许十八去救,到临清州之败。三误因曾立昌等由临清败回,未能救李开芳、林凤祥。封建燕王秦rì昌复带兵去救,兵到舒城、杨家店败回。四误不应发林绍璋去湘潭,此时林绍璋在湘潭全军败尽。五误应东王、北王两家相杀,此是大误。六误翼王与主不和,君臣相忌,翼起猜心,将合朝好文武将兵带去。此误至大。七误主不信外臣,用其长兄、次兄为辅,此人未有才能,不能保国。八误主不问政事、不用贤才。九误封王太多,此之大误。十误不应专保天京,扯动各处兵马,立政无章。误国误命者,因十误之由而起。”

    萧云贵竖起大拇指赞道:“你记xìng就是好。”跟着话语有些沉重的说道:“李秀成出身农民,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是很难得了。但他当局者迷,没有看清太平天国真正失误的原因,他前面四条都是在说军事失败,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前期清军吃的败仗更多,那怎么就没见清朝灭亡?第五条失误的确是重大失误,但天京事变其实早在天父下凡就种下祸根,王权和教权相冲突,事变只是迟早之事。翼王出走的事,也只是内讧的后遗症而已。”

    “第七条倒有些冤枉洪秀全了,他为何不信外臣而用自己的亲属?其实洪秀全也是迫不得已啊。”萧云贵继续说道:“其实第七、第八、第九条都是因为太平天国一开始就排斥儒释道三家,得罪天下读书人有关,后期太平天国没有好的人才来投,读书人都敬而远之,洪秀全无人可用,又怕再次出现杨秀清这样的人,只能任用自己的亲属,封王太多是后期已经无人可换那些骄横跋扈的将领,不得已安抚人心而用,实在是迫不得已,饮鸩止渴而已。”

    洪韵儿点点头道:“最后一误呢?”

    萧云贵晒然一笑道:“要是没有前面的失误,最后定都天京还会是失误么?要立国改朝,没有自己的地盘怎么行?四处流窜只是流寇而已。”

    洪韵儿沉吟道:“其实听你说了,太平天国的失误最后可以归结为两条失误,一误排斥其他宗教,不尊儒家,令天下读书人敬而远之,自古以来,所有的改朝换代没有读书人参与就根本不能成事。二误王权、教权混淆不清,以神权立国败亡得很快啊。”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这两条你总结的很对,其实李秀成还没有说道最根本的一点,我总结的三误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太平天国推行乌托邦式的平均主义。早在高中我们就学过人类社会的演变进程对吧,平均主义甚至是按需分配的方式需要生产力发展到极高的高度才行,按中国现在的状况,工商业一片空白,你还是只能去剥削农民,根本没有实现平均主义的可能。后期太平天国所用的还是清朝的老一套,剥削农民维持庞大的军费开支,百姓们看不到当初的承诺,当发现一切许诺都是镜花水月,谁还会跟着造反?中国的老百姓有个特xìng,只要有口饭吃,他们是绝对不会起来反抗的。”…,

    洪韵儿叹口气道:“是啊,后来太平天国也废除了圣库制度,而清朝则借着连年征战,死了千万的人口,等于是将各地的剩余人口消灭,把土地分配不均的矛盾释放出来,才得到了所谓的同治中兴,让清王朝又延续了半个多世纪,而中国的苦难也就随之而来了。”

    说到这里洪韵儿笑着问道:“你说了那么多太平天国的不好,那为何不想着领兵投降清朝?”

    萧云贵摸着下巴道:“我还真的想过。”

    洪韵儿微微一惊急忙道:“喂,我是爱玩笑的,你别当真。清廷那些人出尔反尔,你是巨寇贼首,按律一定要凌迟处死的,你看翼王的下场就知道了。而且清朝男人都是拖着一条猪尾巴,你乐意梳辫子么?还要整天卑躬屈膝的称奴才,你不嫌憋得慌么?”

    萧云贵哑然失笑道:“我还没说完呢,后来我想了想,当然不能投降清廷,你说的那些都是主要原因,还有一点就是我还真有些同情太平天国的这些泥腿子。”

    洪韵儿笑道:“算你还良心未泯。”

    萧云贵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卷云亭下层层滚卷而来的云朵,缓缓说道:“太平天国再有诸多不是,它始终是打出驱逐胡奴的汉家兵马,他们就算目光再短浅,见识再浅薄,但他们比尸位素餐的麻木奴才好太多了,他们唯一可以值得称道的,便是那种大无畏的反抗jīng神,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赞颂的。我们既然困于萧朝贵和洪宣娇的身躯之内,就按照历史剧本演下去,我倒要看看,我们俩能不能走出一条血路来,让太平光耀真的能照亮我们这古老、苦难的祖国!”

    一抹阳光从云朵中透出,洒在萧云贵身上,他那高大英武的身躯罩着一层金光,听着他口中的豪言壮语,心中倒是一阵激赏,忍不住道:“嗯,我会一直在你身旁辅助你的!”此言一出,洪韵儿脸上一红,暗想这世事变幻如此无常,昔rì的仇人现在居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了,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无怨不成夫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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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血介绍:
四个原本是同班的大学生,因为奇怪的闪电导致灵魂穿越回到了清末,分别附身在四个命运迥异而又相互关联的人身上,身份的变化,让四个人经历了各自不同的命运,他们会像各自的命运屈服吗?他们的到来又会改变清末这个苦难的时代么?他们不但要同自己的命运抗争,还要背负整个民族的命运抗争,只因一经穿越,你便是历史的一部分! 1852年,这是个多姿多彩的年代。 这一年,年青的满清贵族荣禄十六岁,仍在为龙寮岭之役死于长毛之手的父亲守孝,他送走了心爱的人进宫。 这一年,年芳十八的叶赫那拉杏贞选秀入宫,她便是日后的慈禧太后,宫中一切的未知在等着她。 这一年,天王义妹洪宣娇正在郴州统领女营兵马,天王的密令让她陷入了两难。 这一年,太平天国前军主将西王萧朝贵正率领两千广西狼兵从郴州出发,奔袭湖南省会长沙…… 本书书友群:105998808太平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