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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明朝第一国师txt下载     明朝第一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小仙师,您终于来了

    感谢elevenden、午夜丽儿、paul书友诸位老朋友的打赏,冲榜的关键时期,拜求推荐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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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山地处上虞县南部,正处于曹娥江流域,曹娥江及其支流在洪湖驿分叉,分别流向东南,东山镇正处于这个河湾地带之中。依山傍水,虽然偶有水患之虞,但大多数时间内,此地百姓享受到的,还是水利之便,以及因此而来的丰厚收成。

    曹娥江,因孝女曹娥投江寻父尸而得名,被誉为中国最具诗韵的古游道,仅唐代就有近四百位诗人泛舟江上,逐波吟咏,风景秀丽自不在话下。

    驻足江畔,只见远方青山连绵;举头相望,入目处唯有澄空万里,白云悠悠,徜徉在如此的风光之中,刘同寿的心胸顿为开阔。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小……同寿贤弟,李太白这诗句中的剡溪正是曹娥江的一段了,我绍兴府钟造化之神秀,千年以降,不知造就了多少英才。”

    风景好,导游也很专业,游学加寻医,韩应龙对江南各处地理都很熟悉,再加上他本身才华又高,各种典故也是信手拈来,听得刘同寿一愣接一愣。

    “原来这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就是李白当年的游记啊。”唐诗他是读过的,但其中的意思和典故,刘同寿却不甚了了,此时听了韩应龙的解释,倒是有了些领悟。

    “正是,青莲居士才华高绝,甚得明皇之喜,故而为京中权贵所嫉恨,屡遭排挤,最终赐金放还,一腔报国之志无处施展,只能纵情于山水之间,每当思及,都不免让人唏嘘。”

    叹了口气,韩应龙抬手指点道:“当年李太白就是沿着这曹娥江放舟而下,直至雁荡山的。如今朝野动荡,时局不稳,正当报效之时,可愚兄却因为家事,不能……唉,却也与先贤同病相怜了。”

    这都能联系上?古人喜欢伤古悲今,这话还真是没说错,刘同寿撇了撇嘴,这个导游什么都好,就是不够专业,经常跑题。

    不过有人说话,又有好风景看着,这一路却半点都不觉辛苦,几十里路一转眼就走完了,当上虞县城出现在视野中时,太阳尚未升到最高,时辰显然还早。

    刘同寿前世不是绍兴人,对这里的地理典故没多少了解,从韩应龙的介绍中得知,上虞的历史相当悠久。据说,上古之时,虞舜避丹朱之乱来此,因此而得名,也就是说,这里的历史要上溯到夏商之前。

    如今的上虞县,与绍兴府其他的州县倒也没什么不同,但看在刘同寿眼中,自然是处处都新鲜。青苔累累的城墙,古香古sè的房舍屋宇,再加上往来行人身上颇具华夏传统特sè的着装,这一切的一切,让他真实的感受到,他真的来了,涅槃后,回到了五百年前的大明朝。

    其实,除了城墙,其他的,东山镇也有,不过刘同寿昨天一直忙于装神弄鬼,早上起来也是一直很忙,直到赶赴县城,他才有空放松心情,此时乍见古城,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县城也是有守卫的,开国以后,上虞县就很少经历战事,不过近来江南各地却有些不太平,因此守卫比从前也要多些,盘查的也相对紧些。排查jiān细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趁机捞些好处才是正经。

    刘同寿一路东张西望,看起来很有些可疑,但他穿着道袍,年纪也小,很像是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而他身边的韩应龙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守门卫兵倒也不敢多生事端,只是对这三人的组合啧啧称奇。

    “小仙师,韩举人,咱们是不是直接去县衙?”进了城门,一路都没出声的周老板终于开口了。风景好不好,主要看心情,路上风景虽好,可他心头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哪里又有心情说些什么。

    韩应龙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刘同寿,等他做决断。刘同寿的本意,是想在城里逛一圈,吃点特sè小吃,然后再给家里的小丫头打包一份,最后才去办正事的,但这会儿看见周老板可怜巴巴的眼神,他哪里又说得出口,当下也只是点头。

    “那就去吧,周大叔,你认识路吗?”

    “认识,认识,小仙师请随我来。”周老板忙不迭的点头,侧着身子走在了前面,刘、韩二人跟在后面,看起来器宇不凡的韩应龙却是微微落后了半个身子。

    “二狗,你跟上去看看……”城门处,一个头领模样的军兵突然吩咐道。

    “莫非是jiān细,看起来不像啊,包大哥,干嘛不在这里拿下了问问清楚?”二狗挠挠后脑勺,有些摸不到头脑。

    “屁的jiān细,你不认识那个书生吗?他是余姚的韩举人,韩大才子,那才华可是这个!”赏了手下一个爆栗,那头目竖起了大拇指,“才三十出头就中了举,金榜题名还能远得了啊,他会去做jiān细?那老母猪都会上树了!”

    “那……”二狗晃了晃脑袋,彻底迷茫了。

    “都告诉过你多少遍了,守城门、巡城,招子一定要放亮点,你没看出来吗?那个老头倒还罢了,可能就是个下人什么的,那个小道士却古怪得紧,韩举人什么身份?可跟那小道士走在一起,却落在了后面,说话时的态度,倒像是龚师爷面对县尊似的,这难道不古怪吗?”

    “啊也,可不是么,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包大哥果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二狗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行了,少拍马屁,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哼!”笑骂一声,那头目低声叮嘱道:“我刚刚好像听他们说起县衙,你只管跟过去,看看他们到底见了谁,做了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便是,多余的事不要做,听懂了没?”

    “包在我身上,俺二狗办事,你还不放心?”二狗拍拍胸脯,然后跟上去了。那头目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当今天子崇仙慕道不是什么秘密,想来想去,一个小道士能让韩举人如此恭敬,恐怕也只有往这上面想了。莫非是哪家道派的弟子?能有这等做派的,恐怕也只有龙虎山了吧?听说邵真人的孙子和曾孙都封了官,那个曾孙也是个少年,难道……

    他越想越惊异,越惊就越是心痒难挠,于是,等二狗的过程中,竟然有了在怡红楼,等着头牌翠儿出场的感受,倒也是一桩异事。

    ……

    这时代的县城,多半都是南北,东西两条官道贯通而过,直通城门的格局,而县衙就设立在中心地带,即便不认路,也是很容易就能找得到的。

    杨超两眼无神的站在县衙门前,脑子里一片空白,尽管已经过了整整一天,可他依然沉浸在昨天的震撼之中。

    昨天他是被黄班头强拉走的,回到家,老爹见他神情有异,便问起了缘由,他便一五一十的说了,结果杨老爹当即暴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喷了儿子一脸吐沫星子。杨老爹也是当了半辈子差的,在衙门里混得久了,骂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他说杨超有三不该:第一,不该上赶子跟到东山去,征地那种事儿,谁出面,谁倒霉,都是乡里乡亲的,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可不好受。这个观点,杨超也深表赞同,要不是他多事,接下来的事本不该发生的。

    第二,黄班头找替死鬼的时候,打死也不能上,就算上了,也不能来真格的,远远的比划一下,蒙混过关就行了呗,何必又冒那么大的险,真的去试呢?对方是有道真仙还好,大人不记小人过,也许不会跟他一般见识,若真是厉鬼,那还不当场送命啊?

    所以说,执行命令也是有学问的,不能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做,要有自己的想法和套路。杨超同样深以为然,那一刻他可是吓得不轻,回头再想想,那般同僚说的也不是好话。爹可以共享,那媳妇能共享吗?一群混蛋!

    第三,事情既然做下了,那后悔也白搭,但是,杨超不应该就那么回来,就算不学那些一跪就是一整夜的,也得跪上个把时辰啊?告罪是其一,另外,真仙当面,不求点什么,那不是暴殄天物么?这么做,是要遭报应的。

    新人衙役本来没回过神,被老爹这么一通说,他更是悔恨交集,久久不能自已,晚上没睡好,白天当差就是这幅模样了。

    看到县衙门前站着这么一位,经过的人更是远远避开,生不入公堂,死不入地狱,这衙门口果然不是善地,看看这衙役被虐待的,真是要多悲惨有多悲惨啊。

    当然,杨超并没有留意这些,他只是茫然而立,心中反复念叨着:

    “唉,曾经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我面前,可我没有珍惜,现在,又要上哪里找同样的机会呢?我杨超真的是头猪啊!如果上天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那……咦?难道我终于感动了上天,或者是神经错乱了,不然我怎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最后又搧了自己一个耳光,疼痛终于是让他清醒了过来,街口处那个笑吟吟的小道士,不是老神仙的弟子又是哪个?

    他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去,离得老远就跪拜于地,眼中热泪盈眶,口中高声呼喊:“小仙师,您终于来了!”

第17章 有个内应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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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来了?”刘同寿被他突如其来的跪拜闹得一愣,什么叫终于来了啊?难道你也能掐会算,料到我今天会来?六扇门里果然卧虎藏龙啊。

    “小仙师,小的盼您盼得好苦啊!昨天小的被猪肉蒙了心,斗胆亵渎老神仙法体,事后也是悔恨难当,恨不得把这只手剁了。今天终于得见小仙师尊颜,能将这番心思传达出来,就算转眼便死,也死得瞑目了!”

    扯住刘同寿的裤脚,杨超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这叫一个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小道士怎么着了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刘同寿回过味儿了,又是一个玩过火的牺牲者。他往四下里看看,这边闹得动静不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胆子小的远远观望,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围过来了。

    “人孰无过,犯了错不要紧,能意识到错误就是好事,如果还能改正,那就是善莫大焉了。家师何等样人,岂会对你的无心之失斤斤计较?”

    刘同寿倒不在乎被人围观,但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打官司,而是摸清楚情况,难得有了个虔诚的信徒可以作为内应,他哪有兴致在这里表演?他指着衙门口放置的一面大鼓,问道:“那个就是鸣冤鼓么?”

    “小仙师大人大量,小的实是感激涕零……”杨超泪眼模糊的抬起了头,转头看看,惊讶道:“唔,正是鸣冤鼓……小仙师,您要告状?您怎么可能有奇冤……”

    杨超很惊讶,刘同寿倒也理解他的心情,因为这方面的规则,在路上,韩应龙已经给他详细解释过了。

    鸣冤鼓,和京城紫禁城外的登闻鼓是类似的东西,都是上访告状用的。最早始于周朝,在汉朝加以完善,最后在唐宋达到了巅峰,宋朝以前,普通民众可击鼓鸣曲申冤,或向朝廷提建议,或对政策提出异议。在蒙元时期,这项制度曾一度流于形式。

    明朝初年,太祖朱元璋是个亲民的皇帝,对登闻鼓非常重视,不但设置了专人管理,而且一旦有冤民上告,他就会亲自处理,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官员从中阻拦,一律重判,很好的达到了上情下达的作用。

    不过,这种越级告状的制度,官员们却是深恶痛绝。太祖的强势让他们无从反抗,但在洪武之后,他们却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抗争,最终在宣德年间取得了丰硕的战果,成功的将登闻鼓变成了摆设。

    明面上的规则是谁有不平就可以敲鼓,但潜规则是,非‘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者,不得乱敲。

    等最后到了满清时期,形式主义更是发展到了极致,有冤申述,先得挨顿板子,然后才有说话的机会,说话有没有人听,则是两说,大抵就是让人知难而退的意思。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故事中,就有涉及于此的桥段。

    再到后来……好吧,伸张正义本来就是一种奢望,刘同寿也没心思多想,他现在是在明朝,只要按照明朝的规则行事就好了。

    地方上的鸣冤鼓跟登闻鼓xìng质完全相同,官员们的态度也很一致,最好百姓都老实点,没事别乱敲鼓,搅扰了大人们的清静还在其次,传出去也影响官声啊!青天大老爷治下,当然是清平世道,怎么会有什么奇冤异惨之事呢?

    杨超的惊异便由此而来,面前这位小道长可不是寻常人,他可是老神仙的弟子,谁能让他遭遇奇冤?那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想活了吗?

    “是啊,小仙师,还是按照规矩递状纸的好,免得惹恼了冯县尊,反倒把局面搞僵了。愚兄虽然不才,但总还有几分薄面,当rì也与冯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应该……”韩应龙也是出声相劝。

    在他看来,鸣冤鼓是项善政,但是官场上的规矩也得顾忌,贸然鸣鼓,知县大人脸上挂不住,没准儿就好事变坏事了。

    “贫道最守规矩的不过了,刚才就是好奇问问,既然有这样的规矩,那咱们就递状纸呗,有劳韩兄了。”刘同寿从善如流。他不是死脑筋的人,有相对容易的办法,何必要去挑战极限呢?这个时代他还不是很熟,但后世去京城告状的人有何遭遇,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周大叔,你觉得呢?”当然,当事人的意见还是要问的。

    “但凭仙师吩咐,有劳韩举人,衙役大哥也辛苦了。”周老板面面俱到的做了罗圈躬。

    以他的地位,能找个秀才出身的讼师都已经是奢望了,现在有个举人写状纸,再加上小仙师的面子,赢下官司的希望自是大增,他欢喜还来不及呢,又哪里谈得上不满?

    “是这位……要告状啊?”杨超松了口气,见到刘同寿之后,他已经从痴呆状态恢复过来了,对于刘同寿打官司的缘由,也有了些猜测。

    最可怕的无过于是刘同寿要为征地的事情来闹了。虽然回来后一直就混混沌沌的,但衙门里面发生的事,杨超心里却都有数。

    黄班头一回来,就立刻去找了冯知县,两个人在衙署里面嘀咕了足有一个时辰,中途还叫了几个衙役进去,想来是做旁证的。然后冯知县就匆匆忙忙的出了门,车驾从西门出的城,杨超猜想,对方应该是奔府城去了。

    今天上衙后,衙门里面也是人心惶惶的。本来,对衙门张罗征地的事,习主簿一直持反对意见,按说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应该很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他的脸sè依然铁青铁青的,好像家里死了人一样。

    而另一位实权人物,项典史更是乌云盖顶,不少人都无端挨了训斥,他甚至还动手打了人!老项脾气确实暴躁,但这种情况还是相当罕见的,杨超知道这是为什么,无非就是征地进行不下去,几位官老爷都是进退两难了。

    紫阳观出了这等异事,他们自然不敢拿xìng命和前程开玩笑,这三位是县衙中地位最高的三个人,黄班头都能想得清楚的事儿,他们自然也是门清。但另一方面,这事儿后面的推手同样不好惹,一个不好,别说期许中的升官发财了,恐怕身败名裂就在眼前呢!

    冯知县最滑头,丢下一句话,就跑到府城去了,面对这种情况,这也是最恰当的应对方式,层层上推,把决断的责任甩出去,免得砸到自己。

    不过,这招也不是万能的,下面有对策,上面同样可以推诿于下,在口头上下个命令,出了事儿以后一推三六五。

    俗话说得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衙役在百姓面前很威风,他们这些官员在衙役面前更威风,但在知府、知县的眼里,他们一样是拉车的牛,谁让他们不是科举正途出身,没有同窗师长帮衬,品级也不入流呢?

    上面的人已经乱了章法,下面的人自然无所适从,衙门中人现在已经陷入了极度焦虑的状态,要是刘同寿再来闹上一场,局面没准儿就失去控制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遭殃呢。

    这些关窍不是杨超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他老爹昨晚念叨给他听的,听的时候,他晕头转向的,可在这一瞬间,却突然清晰起来。所以,听到是周老板要告状,而且还是按衙门的规矩,他悬着的心也是落回了肚子里。

    “这位大叔不知要状告哪家?小仙师,不是小的多事,只是县尊如今不在衙门,主簿、典史二位怕是也无心理事,这状纸即便投了进去,恐怕也无人受理。若不是什么大事,小的也是公门中人,在这上虞多少也有几分面子,也许能帮得上忙也说不定呢。”

    听了这话,刘同寿微一皱眉,旋即又舒展开来。昨天那事儿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衙门中为何是如此光景,他自然不会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夸张而已。

    既然衙门已经一团乱,而眼前之人看起来也很有心,那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先搞清楚状况再说。思忖了片刻,他拿定了主意。

    “那就劳烦杨捕头了,不过这里不是说话地方,眼下时已近午,不如这样,贫道做个东,我们找个清静所在详谈如何?”

    “哪里当得起仙师这般称呼,仙师大驾光临,整个县城都蓬荜生辉,小的正要好好款待才是,怎好让仙师破费……”杨超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果然不错,听到没有,小仙师称呼咱为捕头呢!世间事,果然是心诚则灵。

    “这怎么好意思呢?明明就是贫道贸然登门叨扰……”刘同寿假模假式的谦让着。

    老实说,他囊中确实羞涩,虽然将老道的遗产都带在了身上,但那几块散碎银子到底有多少购买力,他实在没啥信心。何况他和楚楚还要靠这些钱生活呢,岂能随便乱用?宰冤大头才是正经路数,嗯,还是一个没文化的冤大头,蓬荜生辉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仙师咋能这么说呢,您可是老神仙的弟子,寻常人想请都请不到,小的今天能有这个机会,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您千万要给小的一个机会,另外,小的还想……”

    “嗯?”不会是要签名吧?繁体字哥可不会写,不知道用英文行不行?反正那玩意跟道士的鬼画符差不多。

    “我爹也是个向道之人,对仙师仰慕已久,能不能……”杨超倒是个孝子,这种好机会,还不忘了他爹。

    “这样啊,那也好。”多张吃饭的嘴呗,反正又不是自己掏钱,有啥不行的?刘同寿点点头。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请随小的来……”在前面引了几步路,杨超突然从围观众中扯出一个人来,大咧咧的吩咐道:“去,去告诉我爹,我要在chūn风楼款待仙师,让我爹也来……还呆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地,耽误了老子的大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仙师,请这边……”回过头,他又换上了一张灿烂的笑脸,跟片刻之前,恍若两人。

    媚上欺下,无论哪个年代,胥吏都是差不多的啊,刘同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从容的跟在了杨超身后。

第18章 余姚谢家

    杨超选的chūn风楼离县衙不远,在上虞,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所在了。根据杨超的说法,县衙里的三巨头也是常来的,所以来这里吃饭,不但能满足口腹之yù,同样很有面子。

    能让一县三长官青睐的地方,当然差不了。

    单从外观,那座三层的小楼并不算很特别,但进门之后,就会让人眼前一亮。无论是布置和装饰,处处都显得别具匠心,最特别的,无过于窗下挂着的装饰物了。

    只一打眼,那东西就引起了刘同寿的注意力,以红丝为绳,密缀金铃,系于窗上,窗子是敞开着的,每有风过,都会发出一阵悦耳的叮当脆响……这玩意不是风铃么?

    “这件chūn风楼确非寻常,本来只有明堂才会在檐下悬铃,但如今他一间酒楼却也……而且还别具一格,心思固然值得称道,这背后的怕是有些说道的。”韩应龙再次用事实证明了,能考上状元的人,肯定不是个书呆子。

    原来风铃不是舶来物啊?刘同寿微微有些汗颜,还是身边带个才子好,跟随身带本百科全书差不多,可以大大的方便自己融入这个时代呢,在心中略一感慨时,正待举步上楼,楼梯上迎面走下来一个中年人。

    “呦,这不是小超哥么,真是稀客呢,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chūn风楼?”

    这中年人相貌寻常,但一双眼睛却很特别,平时半睁半闭的,好像无jīng打采的样子,但偶一张开,其中却有jīng光闪烁,显然是个jīng明人。见到杨超,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看起来有些似笑非笑的,语气似乎也带了点戏谬的味道。

    “不敢当,我在衙门里不过是个跑腿的,哪里当得起董老板这样称呼,远近谁不知道董老板的名字?您可是咱们上虞响当当的大人物。”

    要不是从杨超的神情中找不到作伪的成分,刘同寿还以为他是在反讽呢,可看起来,新衙役对这位董老板还是相当恭敬的,当然,比起对自己的态度,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

    “什么大人物啊,嘿嘿,不过是个被人任意揉捏,强取豪夺的可怜虫罢了,”董老板自嘲的苦笑一声,然后一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些晦气事儿了,这几位是……”

    此人举止看起来豪爽,但刘同寿既然已经留了意,哪里会看不出这人作态中的做作?他先提前强取豪夺的话茬,然后突然问及自己三人的身份,而眼神又是假作不经意的在自己身上扫过,目标分明就是自己。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刘同寿表面上摆出一副打酱油的姿态,对杨超投过来请示的眼神视而不见,心下却颇有些玩味,这位董老板,似乎有点意思啊。

    “这位是东山紫阳观的观主,这位是余姚的韩举人,这位……”

    “紫阳观?”

    董老板眼睛大亮,快步走下了剩下的几级台阶,再说话时,已是满面chūn风:“难怪今天一直有喜鹊在窗外欢叫呢,原来是有贵客到了,杨捕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有这等贵客到来,你怎地不早些知会一声?也好让董某稍作准备,这仓促之间的,让我怎生是好?”

    也不等这边答话,他转头又道:“徐掌柜,你通知厨房一声,叫他们打起jīng神来,把咱们chūn风楼那几样招牌菜给我好好料理几道,然后送到三楼的chūn风阁。”

    “……是,老爷。”杨超带人进来的时候,徐掌柜连眼都没抬,因此他也没怎么留意,这会儿他眼直了,就算县衙那几位大人来,也未曾见自家老爷这么客气过,那小道士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神仙下凡么?

    “刘道长,请!”见掌柜的转入后厨去了,董老板再次转过身来,伸手延请。

    这会儿已经是午时了,正赶在饭点上,chūn风楼内几乎座无虚席,此刻见得这般情景,自是满座皆惊。

    chūn风阁是这座酒楼的保留雅间,平时不开放,非贵客不能入。招待过的人中,身份最高的是致仕的谢大学士,当年他归乡之际,途经上虞,曾在此楼宴饮,还题了一首诗。身份最低的,则是本县的项典史,那可是一个大县的典史!这chūn风阁的门槛之高,也是可见一斑。

    其他酒家也看出来董老板的意图,知道这是一种炒作手法,奈何人家先天条件摆在那里,他们想效法也无从入手,只能酸溜溜的看着,盼着哪一天董老板自己犯浑,坏掉规矩,然后大家就可以借机起哄了。

    有竞争关系的人盼着chūn风楼倒霉,其他人也是心存好奇,城内的赌坊甚至为此开出了盘口,赌的就是chūn风楼到底何时会自坏规矩。

    现在,事情好像正在往那个方向滑过去,虽然那个韩举人看起来也颇为不凡,倒也不逊于本县典史,但董老板眼中却只有那个小道士。道家跟官场一样,都讲究资历深厚,这么一个只能以年幼称之的小道士,又会是什么大人物了?

    可是,看着董老板的样子,也不象是犯了迷糊,莫非其中真有什么玄虚?眼见一行人已经上了楼,大堂中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你们说,这小道士会是什么来头?”

    “能有什么来头,这么一点年纪,别是董老蔫的私生子吧?哈哈”

    “切,你这眼神可真是,换了你,会对一个庶子摆出那么恭敬的架势么?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你别忘了,董老板能有今天的成就,跟他夫人可是脱不开干系的。”

    “那你说会是什么来头?难不成会是京城邵真人的孙子或者曾孙吗?”

    “……”大堂突然静默下来。

    好半响才有人接话道:“这事儿还真难说……你们想想,先前杨家小子带路的时候,那恭敬劲儿就很不同寻常了,然后又是董老板……知道吗?昨天知县大人连夜去了府城,不是大事的话,又岂能……”

    “咝!”倒抽冷气的声音响成了一片,“那还真是个大人物,本身就已经太常博士了,又靠着邵真人这颗大树,听说当今天子对那位真人可是言听计从啊!”

    “董老蔫的运道真是了得,居然在这种时候,攀上了这么个靠山,看来……”

    “那也未必,须知,谢家也不是好惹的。”

    这边议论纷纷,谁也没注意到,窗外有人正竖着耳朵听得仔细,这人当然就是那个盯梢的二狗了。

    他只是个普通巡城军士,见识差得远,众人的议论他只听得一知半解,不过他的记xìng倒是不错,强自将一些重要的言辞记了下来,等里面的话题开始散乱,他也是悄然无息的离开了chūn风楼,飞也似的跑回去报信了。

    ……

    “杨老捕头,这位董老板到底……”

    董老板是个极有眼sè的,引众人入了雅间,见刘同寿似乎有疑惑之sè,当即便寻了个借口退开,给这边留下了说话的空间。这时杨超的老爹也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刘同寿当即也是直言相询。

    “敢教仙师得知,”杨老头比他儿子还恭敬,见刘同寿相询,他竟是肃容起身,这才答道:

    “董家是本地富户,只是一直没有出过读书人,因此声名不显,不过他家在上虞的势力也颇大,县衙中的主簿习大人,跟他家就是姻亲关系,习主簿娶了董老板的姐姐,而董老板的夫人是习主簿的千金。”

    “这样能行?”刘同寿有点转向,不是说古人很重视礼法吗,可这两家的关系也太乱七八糟了吧?

    “董夫人是习主簿的嫡女,但董老板的姐姐是以妾室身份入的门,倒也说得过去。”

    “嗯……”韩应龙开始就说了,chūn风楼背后应该是有个靠山,刘同寿倒也不意外,只是觉得关系有点复杂罢了,他点点头,又问道:“那他应该是从习主簿那里得到的消息,不过他对贫道的态度为何……这般恭敬呢?”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杨超亲眼目睹了那场演出,受到了震撼,而且对当时的行为深感后怕,这才如此恭敬,杨老爹的想法应该也差不多。但这个董老板没有亲历,就摆出这样的态度,未免就有点古怪了。

    “还不是为了这征地一事……”杨老爹一边说话,一边还在观察刘同寿的脸sè,后者演技高超,他当然是看不出什么。

    “征地?”

    “正是,董家家业极大,东山周边至少有一半土地是他家的……嘉靖八年的时候,谢大学士致仕归乡时,就是在这chūn风阁内,曾提起过,想要恢复国庆寺的寺田。董家当时虽存了巴结的心思,但两三千亩的土地,又岂能说舍就舍?因此,当时是不欢而散的。”

    “难怪他说什么任人揉捏呢……嗯,谢大学士,难道说的是谢迁?”籍贯余姚的谢大学士,刘同寿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位谢迁了。虽然在嘉靖朝只是露了一脸,便匆匆谢幕,但这位谢大学士在弘治、正德两朝可是相当活跃的。

    “小仙师谨慎,谢大学士的名讳,还是避讳些好。”杨老爹面sè一紧,赶忙低声说道:“敢教小仙师得知,yù在东山征地的,就是余姚谢家,而挑起此事的,则正是谢大学士的二公子,谢丕谢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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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乱糟糟的嘉靖朝

    谢迁虽然在嘉靖六年曾经复起入阁,但很快卷入了朝争,并且最后以失败而告终,他和举荐他的杨一清都是黯然而退,并先后亡故。

    后世讲究个人走茶凉,依照刘同寿的理解,谢迁既死,谢家的势力应该远不如前了才对。可是,提起谢迁和谢家,无论杨老爹,还是韩应龙,都是极其的凝重。杨老爹大着胆子纠正了他的称谓,韩应龙在讲述过程中,用的也多是尊称敬辞,不敢稍有逾越。

    不过认真听了一会儿,刘同寿也明白了,谢迁虽死,但他留给谢家的东西却很不少。

    谢迁有嫡子六人,如今都已出仕。长子谢正,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在礼部仪制清吏司任职;三子谢豆,是正六品的大理寺左寺副;五子谢至,在山东武定州任判官,品级是从七品;六子谢绛溪,在山东胶州任同知,品级是从六品。

    由于谢迁的兄长谢选早亡,其弟谢迪也没有儿子,所以他又分别将二子谢丕和四子谢亘过继给兄弟,谢亘是个不读书的,但依然在军都督府中担当了个正四品的左军经历,是个名符其实的官宦世家,一门尽皆显贵。

    谢丕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他应考之时,正是弘治十八年。是年,他老爹谢迁正处于仕途的巅峰,入阁十年,与首辅刘健相交莫逆,可谓意气风发之极,因此,老头的风光也给儿辈带来了便利,谢丕在会试中高中探花,和苏州顾鼎臣、上虞董玘同列三甲。

    “当年焦孟阳高居首辅,其子焦黄中得以高中状元,引得朝野上下攻讦不休,但其实……”韩应龙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尽,可意思却是表露得很清楚了。

    谢丕中了探花之后,剩下的几个兄弟在科举上就没有任何斩获了,原因也简单,无非是老爹谢迁在正德元年下了台,一直被打压了十多年。

    直到新皇登基,这才有了改善,但终究不复当rì之盛,老谢也只能是趁着在位的工夫,匆匆的将儿孙们稍作安置,具体衙门职位之类的,却是不怎么讲究了。

    不过,谢老头看来有些寒酸的职位,看在寻常人眼中,自是另有一番思量,最低的也是一个从七品的判官,比一县知县也不差多少,威风恐怕还在后者之上,说是满门皆贵也是不错的。

    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出类拔萃的谢丕,他如今已经官至吏部左侍郎,还兼着翰林院掌院学士,若不是谢迁复出后,再次站错了队,说不定已是入阁有望了。

    “厉害,厉害……”刘同寿听得咂舌不下,继而也是深表忧虑。原以为征地的背后不过是当地的大户或者恶霸,谁想到惹上的,居然是这么棘手的一大家子!整整六个官二代呀!而且还要考虑到谢老头的余荫。

    所谓朝争,一般都一群人对另一群人的,在东林党出现以前,也很少会出现一派人对另一派人赶尽杀绝,取得上风之后,胜者多半都是见好就收了。风水轮流转,政治态势向来不会一成不变,就算一时得势,也是要考虑留个后路的。

    谢老头历经三朝,在内阁混迹了十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不知道有多少,真要是全力发动起来,凭自己装设弄鬼搞出来那点威望,恐怕是不堪一击啊。

    要不要去跟谢家谈谈条件?反正威望也有了,如果补偿金不太低,自己要不要继续当这个钉子户,也是值得商榷的。刘同寿不是怕事的人,关键是敌我力量对比太悬殊了,不辨形势的硬抗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仙师也不须忧虑,谢家毕竟还是要顾及名声的,倒也不至于咄咄相逼,其实当rì谢阁老路过上虞时,也只是感叹过一声罢了,老夫若非在衙门rì久,听得多了,看得也多了,恐怕也是一无所知的。”

    “哦?”刘同寿微一挑眉。

    “正德年间,朝中jiān佞横行,谢阁老致仕在家时,曾主持重修族谱,并且建议再建宗祠,也就是宝树堂……”韩应龙同为余姚人,对这其中的缘故倒也熟悉,“晋太元年间,孝武帝曾驾临乌衣巷谢安府第,见堂前瑞柏枝叶茂盛,称赞说:“宝树也!”宝树堂因此而得名。”

    “以谢家之力,建宗祠当然不在话下,但选址一时上却让谢阁老犯了踌躇,泗门谢家多在余姚落户,按说应该就近选址。不过,东山故地也是不远,又是先祖所传,族中多有建议,将宝树堂建于东山之上,以缅怀祖先……”

    这个典故刘同寿也是知道的,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诗句,凭吊的就是王谢两家权倾东晋王朝的风光。而谢家的巅峰时期,正是谢安、谢玄的时代。晋书中记载:谢安少年既有名声,屡次征辟皆不就,隐居会稽东山,年逾四十复出,为桓温司马,官至中书令、司徒。

    东山再起的成语,也正是由此而来,后世的官员也从中领悟出了一个做官,做大官的套路,那就是养望。在野养名望,不做事,就谁都挑不出毛病,再有人帮忙推波助澜,复出之时自是一鸣惊人。

    典故中的东山到底在哪里,在后世也是众说纷纭,没有定论,但在这个时代,自居会稽谢家之后的余姚谢家,却是认定了上虞东山。

    “东山周边土地肥沃,开国以来,江南承平已久,自然不会有闲置着的土地,而当时谢家正被朝中jiān佞打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宝树堂最终还是建在了余姚,当rì李首辅还曾为祠堂提过字,不过,谢阁老对此却是念念不忘,常常深以为憾。”

    杨老爹和韩应龙不知何时形成了默契,谈到典故之类的话题,都是韩应龙出声;说起小道消息,便换成了了杨老爹。综合两人的解释,刘同寿对整件事也有了清晰的认知,只是还有些细节搞得不是很清楚。

    “谢大学士不是嘉靖六年复起的吗?怎么当时不提,现在却又……”

    “小仙师有所不知,当年谢大学士复起,乃是费阁老的举荐,杨阁老等人附了议,但却和阻了当今张首辅的路,致使他迟了半年入阁,而自当今登基以来,张首辅就是驾前第一受信重的,您想想,谢阁老在当时,又岂能不自危?”

    刘同寿点点头,政治上最大的仇,莫过于挡了别人的升迁之路,跟一个御前红人结了仇,谢迁不如履薄冰才怪呢,又岂敢在那个时候生事端?主动送小辫子上门,可不是老辣的政客应有的行为。

    倒是杨老爹的见识很是让他有些惊叹,在没有电视、互联网的时代,一个县城的衙役,居然能对朝堂中有关内阁的典故如数家珍,还真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无怪说六扇门中好修行呢,单说这信息量,就很是非同一般了。

    看来后世那些小说中说的并不夸张,嘉靖年间的朝争,是相当频繁和激烈的。而且,从杨老头对自己的态度上来看,嘉靖皇帝对道士的宠幸,恐怕也比史书记载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否则的话,老头又不是他那个笨儿子,干嘛这么上赶子的巴结自己啊?刚才他说的这些话,一旦走漏了风声,麻烦只怕不会小了,只能说老头准备在自己身上下注了。

    “嘉靖十一年八月,张首辅致仕,谢二公子则升任翰林院掌院,念及谢阁老临终前仍对东山宗祠念念不忘,于是在家宴中很是唏嘘了一场,所以,便有了这恢复寺田之议,当时极力推动是柴家。”

    这不是一般的复杂啊,不过脉络倒也清晰,刘同寿总结了一下。

    张阁老跟杨阁老不对付,于是杨阁老拉出了谢迁帮忙,但俩人最后还是没搞过人家,因此老谢一直也没能在家乡大展拳脚,并深以为憾。

    等到张某人失势,谢二公子又是窥见了机会,于是旧事重提,打算接着祸害乡亲父老。兴亡都是百姓苦,古人的话果然是不错的,至于那个柴家,八成就是狗腿子的角sè了。

    果不其然,只听杨老爹继续说道:“柴家的千金嫁入了谢家,是谢二公子的第七房小妾,两家也算是姻亲关系,很多谢家不方便出面的事,柴家都是急先锋,这次的事儿也不例外。”

    刘同寿算了算rì子,又问:“嘉靖十一年?那就是两年前了,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县衙明明是月前才有了征地之议啊?”

    “本来柴家是在那年秋后就开始上下打点了,到了正月前后,已经一切就绪了,可谁想到又出了意外,张阁老复起了,所以,事情就那么搁置下了。至于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朽就搞不清楚了,张阁老好好的当着首辅,谢家的几位公子也没升迁的迹象……”

    杨老爹的消息主要来源于邸报和衙门中的传闻,可如今他已经离了衙门,顶多能看看邸报,对于深层次的东西,他就一无所知了,只能靠猜测,“若不是两边和解,那就是柴家的私下行动了,可是,看县尊和府衙的反应,似乎有不像是这样,这个……”

    不管是啥原因,反正很混乱就是了,不愧是以此闻名的嘉靖朝。不过乱点也好,要是朝中众正盈朝,一团和气,那自己还有啥机会啊?谢家没了顾忌,只怕自己连眼前的难关都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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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家征地的理由很奇葩,不过现实比小说更神奇,历史上是确有其事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关键字‘谢丕’查知详情。

第20章 韬光养晦是上策

    挥了挥手,将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屁事从脑海中驱除开去,刘同寿直接问道:“也就是说,现在挑事的只是柴家而已?”谢家势力太大,未必应付得了,但柴家区区一个狗腿子,他还是有信心挑战一下的。

    杨老爹慌忙摆手,连声道:“小仙师,千万莫要小觑了柴家,虽说和谢家的姻亲关系不算牢靠,但柴家和谢家的关系却极为紧密,具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回东山镇时,您只问齐员外便知端的。”

    “齐成?”想到衙役们登门时,黄班头喝退齐成那番话,刘同寿点了点头,“也好。”

    “两家的关系极为紧密,余姚知县以下的官员,赴任之时,固是要去谢府投贴,同样也是要去柴家拜会的,若不然,在当地便是寸步难行,您想想,这柴家的威势又岂同一般?”杨老爹继续解释道。

    “小仙师,其实小……在下的事情也和柴家相关。”一直没出声的周老板突然说道,这人本就是谨小慎微的xìng子,适逢大变,处事更是畏缩,不过,这次总算是记起了刘同寿的吩咐,换了个自称。

    “难道骗你的就是柴家?”刘同寿很惊讶,柴家有这等势力,一般来说是用不到骗这种手段的,古代人口流动xìng很小,消息传的也很快,大户人家对名声都是相当看重的。

    谢家势力虽大,想强吞东山的土地还要寻个家庙的借口,老谢以阁臣之尊,尚要演几出戏,铺垫够了,这才正式推动,为的就是不使谢家的名声受损。

    那柴家行骗自然不难,但只要这么搞上几次,消息传出去,他家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谁还敢跟他打交道?再说,以他家势力,也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寻个名目,直接强取豪夺就是了,谢家有强吞几千亩地的魄力,身为走狗,柴家会忌惮一个寻常商人么?

    “小仙师明鉴,在下对天发誓,那人应该是柴家人没错,否则我也不会轻易信他,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进了柴家的大门,门房唤他三老爷!”见刘同寿面带疑虑,老实人也是急了,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诅咒发誓的说道。

    “那……”见他情真意切,不似作伪,刘同寿也有点迷糊,有过后世的经历,这事儿也不难理解,但可能xìng实在太多了,他一时间也无从判断。

    “小仙师,这究竟……”杨老爹来的晚,周老板又不起眼,所以他只当对方是个长随之类,结果就被搞糊涂了。

    “杨老捕头,其实……”

    简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韩应龙叹口气道:“周兄家中还有才出生未久的孩儿嗷嗷待哺,其情可悯呐,所幸有小仙师愿意主持公道,否则还不知要落到何等田地呢。”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家的遭遇,韩才子颇是唏嘘了一番。

    “原来如此,”杨老头点点头,转向周老板道:“不过周老弟,不是老哥哥为柴家辩解,以他家的家世,确实……老哥哥在六扇门里当了几十年差,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三教九流的人物,行骗那是最下作的勾当,柴家……实在是没有必要啊!”

    “可是……”刘同寿还只是存疑,杨老头这边直接否定上了,老实人一张脸憋得通红,想反驳,却也只能将前面的言辞反复说来,虽然谁都看出他没有作伪,但这些话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爹,您是不是忘了?要说柴家的三老爷,不是还有那么一位吗?”杨超突然提醒道。

    “柴家三老爷?你是说……”杨老头神情一动,象是想起了什么。

    “那厮也是柴家的人,虽然他不姓柴,但柴家也是认的,毕竟他妹妹正得柴老爷的宠呢。这厮原来就在市井间厮混,尤其好赌,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到的这个法子,但要说柴家人跑出来行骗,恐怕也只有他了吧?”

    “嗯,超儿你说的在理,是我疏忽了。”杨老头揪着胡子,看向儿子的目光带了点鼓励之sè,显然觉得儿子有所长进。

    “杨老捕头……”他父子二人说得热闹,刘同寿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却急坏了当事人周老板,他一脸惶然的看着杨老头,显得甚是可怜。

    杨老头也不回答,直接反问道:“周老弟,我且问你,骗你那人可是中等身材,三角眼,下巴上还有颗黑痣?嗯,说话带了点温州一带的口音?”

    “对,对,就是他,我当时还奇怪,柴家明明就是土生土长的余姚人,怎地会有个温州的亲戚,只是见他在柴府出入自如,柴家人对他也是恭敬有加,所以……”

    “哎呀,老弟,你真是上了大当了,那人……”杨老头一拍大腿,继而也是摇头叹息。

    “那人姓蔡,名德庆,几年前从温州府过来的,当时带着老娘和妹妹,说是老家遭了灾,投奔亲戚来的,结果亲戚没找到,那点盘缠就被他败光了,他那妹妹倒是生得动人,结果他就做了主,把妹妹卖进了柴家做妾,他老娘也被他活生生气死了。”

    “柴老爷这一辈取的是一个‘德’字,柴老爷自己叫德美,二老爷叫德仁,这人既然跟柴家扯上了关系,姓名又有这等巧合,他便常以三老爷自居,在外面到处招摇撞骗。只是本乡本土的人都知他根底,他手段也是拙劣,因此也未曾闹出什么大事,周老弟,你明明就是本地人,怎会……”

    周老板听得目瞪口呆,嘴里只是喃喃说道:“我一向在外奔波,乡土之事所知甚少,这两年岁数大了,身子骨也不如从前了,这才想着回乡,只想着柴家偌大名声,应不致……怎能想到却有这种,这种……”他心中悲苦,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了。

    这骗子依附柴家,又不是柴家的人,是最难对付的角sè。对方有了柴家的关系,而且从表面上来说,他又不占理,官衙自然不yù多事;而对方又不是柴家的人,也不用顾忌名声什么的,事情闹大了也不怕。

    只要看看父子两个衙役的神情就知道了。这二人对小仙师恭敬得无以复加,只要小仙师开口,断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但此时二人却都是摇头苦笑,显然不是不肯帮忙,而是无从设法。

    “也就是说,这骗子是谢家的走狗的帮闲,而且还是不太重要的那种角sè?”在场人中,也只有刘同寿没受影响了。

    “小仙师,您难道想动武?不成,不成的,那蔡德庆是个烂赌鬼,钱到了他手里面,怕是几天就挥霍一空了,便是拿下他威逼,也得不到结果,反而会激得柴家……在绍兴府地面上,能在官面上惹得起谢家的人委实不多,除非老神仙再临,否则……”

    杨老头面如土sè,连连相劝:“当今天子敬重道士,有了老神仙的事迹在,谢家多少要有些顾忌,您想保住基业并不难,但您要是和柴家正面冲突,怕是反而给对方可趁之机啊。小仙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留得有用之身,静候时机才是上策啊。”

    老衙役想得很清楚,官场上行事都讲究稳健,强拆紫阳观的风险太大,在这件事上,无论县衙还是府衙,最后都会保持中立的立场。谢家同样不敢孤注一掷,对他家来说,这几千亩地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犯不上冒着龙颜大怒的风险。

    所以,只要刘同寿安安稳稳的呆在道观,等消息传到京城,等待皇上的反应才是上策。就算一时没有动静,可最多也就是两年后,待西川和京畿的地龙一翻身,应该就是他平步青云的时候了,此时结好于他,到时候很可能会得些带挈,算是个提前下注的意思。

    但他若是主动跳出来跟柴家,甚至谢家掰腕子,那就是自取灭亡了。老头已经将刘同寿当做了儿子前程的保障,自不愿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别说周老板这事儿他不能管,最好连chūn风楼的董老板也给提前回绝了,那人所求之事,只会更加棘手。

    “贫道是方外之人,最是和善不过了,怎么会去做那些打打杀杀之事?杨老捕头,你想多了。”刘同寿的笑容还是那么和蔼,可周老板的一颗心却深深的沉了下去,连小仙师都要退缩了,他还能指望谁?

    一时间,他死的心都有了,只不过他很清楚,死了也没用,人死债还存,对方可以向他的妻儿逼债,到时候孤儿寡母的恐怕比死了还惨,想到此节,他又怎能放心去死?他满心都是悔恨,若不是自己轻率大意,又怎会落到这等生死两难的境地?

    “此事贫道自有主张,管教善恶终得报,正义有伸张才是!”下一刻,当刘同寿还带点稚气,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周老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欢喜都忘了,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小道士。

    “可是小仙师……”杨老爹大急,正要再劝,却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无暇再劝,只是急急叮嘱道:“小仙师,董家的麻烦更加棘手,您千万莫要应诺与他,否则……”

    刘同寿苦笑不得,哥看起来就那么象个滥好人吗?不过,董老板的事情还真不好说,如果一切如自己所料,那么,对付柴家的事,很可能要着落在对方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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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送上门的冤大头

    来的果然是董老板。

    比起老实巴交的周老板,他才更像一个生意人,无论是招呼客人时的八面玲珑,还是指挥使者时的井井有条,都让人感受到了他在生意场上的手段和魄力。

    “董某不知小仙师的口味,时间也仓促了些,也只能是将chūn风楼最拿手的菜肴张罗起来,不知合不合您的意,若是不行,那就让厨房重做,总得要小仙师满意才是。”

    若是没有先前的印象,单看董老板搓着手,陪着笑的模样,刘同寿也会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酒楼老板,但现在么……

    小道士微微一笑,道:“方外之人,又哪里讲究这些,粗茶淡饭和山珍海味,在贫道看来,都是一样的,无非吃饱不饿而已。”要是楚楚在这里,肯定会瞪大了眼睛,表示惊讶,寿哥你早上吃肉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仙师修为高深,不为外物所动,董某佩服,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平心而论,这桌酒席要张罗下来,至少要十两银子,偌大的一个人情,却被轻描淡写的抹去了,换成寻常人,肯定是要肉疼的,但董老板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端详,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萍水相逢,董老板却如此热情招待,莫非是有话想对贫道讲?既如此,何妨坐下一叙?”侍者已经退下去了,董老板却笑眯眯的站着不动,刘同寿知道对方心思,索xìng直接出言相邀。

    “那董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董老板心里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杨老头说的没错,他在县衙里的关系正是习主簿,两人算得上是休戚相关。谢家当年表露了讨地的意思后,二人便已经商量过了,硬抗肯定不行,小小的一个九品主簿加上一个地方上的富户,根本不可能跟谢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

    顺从也没用,虽然习主簿能借此讨好谢家,多点助力,但他已经年过四旬,又只是个举人的功名,哪怕借到再大的力,也升不到哪里去,最多也就是换个更大的地方任职,品级升上那么一两级罢了。

    为了这点好处,就搭上两千亩以上的上好水田,习某人没那么傻,董老板更是算计的清楚,这买卖着实不划算。

    两人商量出来的办法就是拖,拖不下去就借势将事情闹大,让谢家有所顾忌。这一次衙门决意先从东山镇动手,由易而难,习主簿见拖延不得,便通过董家,提前将风声放了出去,结果还没等衙役们挨家做工作,达到各个击破的目标,东山镇那边就已经闹起来了。

    习、董二人盼望的,就是闹出民变最好,习主簿事先是坚决反对的,朝廷若是追究也好脱身,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往上进一步。毕竟出事之后,上虞这里就变成了个烫手的地方,一般人肯定不愿意来惹麻烦,就地提拔一个能安抚民心的官员也不为过。

    王老道也是被董老板找说客鼓动起来的,虽然不是读书人,但王老道却有些迂腐,一听到为民做主,可以借此传道并招收信众,就心动了,结果就当了出头鸟。

    按照董老板的预计,等衙门这里失去耐心,柴家那边可能就会有些动作,别看那家人家业不小,但他们却是捞偏门起家的,这种时候,很可能会使出些下三滥的手段,比如找些地痞无赖,吓唬吓唬老道,甚至直接动手。

    老道一把年纪了,挨顿打,然后一命呜呼也很正常,这样一来,谢家杀道士,拆道观的罪名就落实了。习主簿早年也去京城应过考,也是有些同窗在的,其中一个交厚的正在都察院做御史。

    御史是干什么的?骂人的呗。如今朝堂上朝争正炽,御史们每rì里都是摩拳擦掌的找黑材料,好弹劾人,到时候他把这材料往对方那里一松,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皇上未必会把谢家怎么样,但谢二公子想必会止步于吏部左侍郎了,而后至少也得蛰伏个三五年,除非天子驾崩,否则也不敢再次旧事重提,以免惹恼了皇上,两罪并罚。

    计划很完美,也有一个很顺利的开端,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昨天,事情却出现了偏差。老道死了,已经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了,而对方死而复生,做出预言的灵异事件,更是将事情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东山镇的征地很可能被叫停,但谢家未必肯就此罢休,那么,他董家就成了软柿子,要被人揉捏了!这也是为何习主簿心情大坏的原因,谢家,他是真心抗不住,也不想抗啊。

    董老板更多了几层担忧,派去的说客和他是有些关联的,谁知道王老道会不会记恨他啊?要知道,对方即便没成仙,也有了不小的神通,连两年后的地震都能预测,要算清楚事情因果还不容易?

    老道的报复让他战栗,今天这一看,这个被点化的小道士也不是个善茬。小道士的表情很丰富,不是那种喜怒不形于sè的人,但董老板可以肯定,对方真正的心情,和表现出来的肯定是两码事,这种人比那种城府深的更麻烦,会让人不知不觉的就着了道。

    混迹商场这么多年,董老板对付这种人的办法就是有多远躲多远,尽量少打交道才是上策。但现在他不单要试探对方心意,而且还有求于人,这就要命了。

    他心中忐忑,坐的也不怎么安稳,想着提个话头吧,可小道士却又边吃边品评,两不耽误,不亦乐乎,他只能强打jīng神应对,想主导话题就难了。

    “董老板经营有道,不过赚钱的同时,也要保重身体,身体才是赚钱的本钱么,来,多吃点,不要客气。”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董老板,刘同寿也是不急不躁,搞清楚状况之后,他也知道,指望去衙门打官司,为周老板讨回公道是不现实的了,只能另辟蹊径。

    不用去衙门了,他的时间就变得宽裕了很多,对付蔡德庆的办法他才有了个模糊的想法,还得推敲细节,正好借机思考。何况chūn风楼名不虚传,几道招牌菜让他大快朵颐,边吃边消遣人,他的耐心自然多得是。

    “多谢小仙师……”被人反客为主,董老板心情愈发的苦闷,总算他城府够深,应对倒还得体。不过,到这里,他差不多也到了极限,他知道不能再兜圈子了,否则还不一定被人兜到什么地方去呢。

    “小仙师,在下在东山脚下也有不少田地,谢家假借恢复寺田,行强取豪夺之事,在下也是深感义愤,而王老仙师生前就一直带领东山镇民进行抗议,如今老仙师已然仙去,不知小仙师有何打算?”董老板终于按捺不住了。

    终于忍不住了吧?比说废话,你还能比得过我这个演艺人士?前世在台上演出的时候,我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分不出哪句是废话,哪句是有用的了。刘同寿微微一笑就要作答,可看到董老板恭谨中难以察觉的那一丝紧张,他忽然心中一动。

    穿越之初未及多想,他只当是世风所致,因而老道才有威望当这个钉子户的带头人。但实际了解过了才发现,道门在民间的影响力并没有那么大,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邵真人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而且还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在县城知道的人多些,但在东山,很多人却都是毫不知情的。吃早饭的时候,刘同寿问过楚楚那位蓝姓师叔的事,女孩并不是很清楚,只说原来老道就有这么个师弟,但一直没有消息往来,包括邵真人的消息,都是月前有人上门告知的。

    挑动别人出头,自己在旁边等着捡便宜?看来老道死前也当过一回提线木偶呢。揣摩人的心理,是高明魔术师的必备技能,做不到这一点,也没办法调动观众的注意力,而刘同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董老板虽然相当有城府,却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样更好,利用你,哥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么,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就让我小小的收点利息吧。

    “先师以仁义为本,以慈爱对世人,小道自然是要秉承仙师遗志的,断不能看着乡亲们流离失所,失去生活的依靠。”刘同寿放下筷子,在胸前竖起单掌,肃容道:“董施主既然也同为受害者,还请助小道一臂之力,只要我等众志成城,必能让凶顽知难而退。”

    “小仙师说的好,正是如此,既然这样……”董老板大喜过望。

    小道士难以琢磨的xìng情,一度让他非常担忧,可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是因为师徒情深,还是说他的xìng情天生古怪,不是故意做作出来的?不管那么多,先将事情敲定下来才是正经。

    “那么,董施主是答应帮忙了?”小道士也很欢喜,他一把抓起董老板的手,目光炯炯,情真意切的问道。

    “唔……我等同气连枝,当然……”刘同寿的突然袭击搞得董老板一时转不过弯,他晕头转向的说了几句预定好的台词。

    “太好了,董施主果然深明大义,这chūn风楼的地契,就拜托董施主了。”刘同寿满面chūn风,继续语无伦次。

    “好说,好……”说到一半的话卡在了嘴里,董老板艰难的转过头,满眼都是不能置信的神sè,“小仙师,你说什么?chūn风楼的地契?”

    “是啊,咱们不是同气连枝么,当然要守望相助了,所以……”小道士笑得愈发的灿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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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定计

    “同寿贤弟,你真的有把握?以愚兄之见,还是通过官衙更好些,县衙不行,我们就去府衙,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布政司衙门,就算追不回货款,总能设法把那些欠债解决了。你现在说要私下里来……会不会太冒险了啊?”

    韩应龙对刘同寿很有好感,指点名医所在靠的是老仙师托梦,但挤兑齐员外资助,诱使张员外答应照拂母亲,却都是小道士一手策划的。他本就是个jīng明人,当时心情激荡,没有多想,可事后回想,个中缘由却是一想即明,他对小道士的观感自然大是不同。

    他苦口婆心的劝道:“愚兄虽不才,但在江南士林也算薄有名声,只要将此事在士林中传扬开来,便是谢家也要有所收敛,何况是柴家?再说,贤弟的智慧虽高,可市井中的勾当,常有出人意表之处,你贸然与人相斗,难保没有聪明反被聪明误之虞,不若……”

    “韩兄的心意我明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的,在动手之前,我一定会做好周详的准备,万无一失。”

    刘同寿混不在意的笑了笑,提醒道:“倒是韩兄你这边,还是得抓紧时间才好,张员外的人已经出发了,看齐员外的架势,想必这两天就能将船只备好,你还是早做安排的好,时间就是生命啊。”

    “可你这边……”

    “放心,放心,我办事稳妥得很,不需担心。”

    韩应龙的办法也有一定可行xìng,舆论,尤其是士林中的舆论,对官府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京城的士林若是掀起大规模的舆cháo,连皇dì dū得心惊肉跳,江南士林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却也不是可以轻忽的。

    事情都具两面xìng,正因士林舆论有这样的威力,所以韩应龙的办法才不可行。

    他的名声和号召力,不过因他的才华和同窗而来,而谢家这样的官宦世家,却拥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亲友故旧,同僚旧部,因直接关系延伸出的间接关系,那将会是一张极其庞大的网络,远非韩应龙一个薄有名声的举人所能撼动。

    何况韩应龙也说了,按照大明律,是无法追究那骗子的,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加上谢家的势力,打舆论战,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更有甚者,谢家还可能以此为由,把占地的事儿也圈进去,然后全面反扑。

    刘同寿不清楚谢家这个侵占田地的套路,在这个时代有没有普遍xìng,但他知道,在宗族势力占主导地位的明朝,这个理由在某种程度上是站得住脚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中作战,舆论战什么的,他起不到任何作用,而在即将施行的计划中,他却是主角,比骗人?还有比魔术师更会骗人的吗?

    “韩兄放心,你走后,还有杨老捕头和杨捕头帮忙,对付那些市井无赖,他们最有经验了。”

    “是啊,韩举人,还是令堂的病更重要,小仙师说有办法,就一定没问题的。”随声附和的是杨超和周老板。

    杨超已经彻底变成狂信徒了,董老板是谁?是县衙二号人物,习主簿的亲戚,是县城里响当当的大人物,跺一跺脚,县城都会抖上几抖。chūn风楼呢,也不用多说,上虞第一楼,曾经有人出过一万两银子的高价想买,可董老板却连眼都不眨就给拒绝了。

    结果呢,小仙师就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话,然后毫无烟火气的一伸手,董老板就把地契乖乖奉上了!这不是仙法还能是啥?

    杨超觉得言语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只能聚jīng会神的听着,狂热无比的望着,刘同寿每说一句话,他就捣蒜般用力点着头。从chūn风楼到了城门口,他就这么点了一路,他老爹都已看出,他脖子都快伸不直了,可他自己却恍若未觉。

    周老板则是纯粹从韩应龙的角度思考的,两人一起在紫阳观前跪求了一夜,对方心里的焦虑自是相差无几。老实人心肠很好,以己度人,他当然不愿意耽误韩应龙的行程,早上一刻治病,就多几分成算,这道理人尽皆知。

    杨老爹却皱着个眉头,只是点头附和,却没出声。他阅历见识都比儿子深厚得多,他不但看懂了chūn风阁内的那场,而且对刘同寿接下来的计划都有几分猜测。

    对此,他深感忧虑。

    “救母之恩,形同再造,同寿贤弟,愚兄口舌拙笨,无法以言语表达谢意,此恩此德,且容rì后再图报答。周兄的事很棘手,贤弟如果遇到麻烦,也切莫勉强,只等愚兄回来,再群策群力才好……告辞。”

    老头沉思的功夫,韩应龙已经离开了。离开前,这位才子数次下拜,都被刘同寿拦住,最后又是叮嘱一番,这才告辞离去。

    看似迂腐,实则心有坚信之道;学识广博,谈吐之际信手拈来,洒脱自如;明辨是非,又jīng擅进退之道……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么?跟想象中的书呆子完全不一样啊。

    望着韩应龙的背影,刘同寿十分感慨,也许后世宣传的那种书呆子是有的,可自己决不能一视而同,低估了别人,就是高估了自己,那可是相当致命的错误。

    “小仙师,您别怪老朽多事,不过您真的不应该答应他啊,董家的田地不少,谢家若是发现东山镇难以下手,很可能会退而求其次,那样一来,您不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吗?以您的手段,就算没有那地契,对付那蔡德庆也是不难,何必又……唉。”

    刚感叹完读书人,老衙役又给刘同寿提了一个醒,世事洞明皆学问,老头的阅历还是很有用的。

    当然,再怎么有阅历,他也猜不到刘同寿的心思。他笑一笑,笑容中带着戏谬之sè,悠然反问道:“杨老捕头,你想想,我什么也没答应他啊。”

    老头被闹得一愣,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刘同寿提出了条件后,董老板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咬牙答应了下来,但是后者什么承诺都没得到,rì后有事,前者袖手旁观,他也无可奈何,这,这分明是空手套白狼的套路啊!

    “可是,可是……”

    “当然了,为了先师的名誉,我当然不会这般行事……”老道的名声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还是刘同寿不想多方树敌,一个谢家加柴家就已经够受的了,再惹上一个恼羞成怒的董家?还是算了吧。

    “而且,董家屈服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榜样的作用是很大的,现在有了先师的激励,东山镇上下能够团结一致,但过几个月之后呢?没有稳固的基础,单凭义愤和对先师崇拜,这种团结是无法持久的。”刘同寿点出其中的关窍。

    “等董家屈服,柴家大可以此为例,对东山镇施以分化瓦解的策略,以利益拉拢一部分,用威势恐吓住一部分,最后镇上的人就会陷入猜疑和恐慌之中……到了那时,即便柴家不敢动紫阳观,但东山镇已经没了,贫道守着一个孤零零的紫阳观又有何用?”

    “这……”杨老头懵了。

    这个时代的土地兼并,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个套路,谢家这次已经算是别出心裁了,比起后世那个轰轰烈烈的大拆迁时代,自是望尘莫及。刘同寿随口将大拆迁时代中系统化的强拆套路说出来一个,老头那点阅历就完全不够用了。

    凝神思考了一会儿,老头额上的汗水也是涔涔而下,“您竟然已经想到如此深远了,这是何等的智慧啊,小仙师,是老朽想得差了,差点误了您的大事。”

    “倒也算不上,之所以没正面答应他,也是留个退路的意思,地是死的,人是活的,万一那两家撕破脸面硬来,咱们也犯不上跟他硬抗。”刘同寿还留了一句话没说,真到了那个时候,董家还能起个缓冲的作用。

    “小仙师英明。”杨老头心服口服了。难怪皇上这么喜欢道法呢,原来这东西真的很神奇啊,老神仙随便点化一下,傻子就变成天才了,看人家小仙师这份把握人心的本事,这份算无遗策的手段,真是太了不起了!

    “杨老捕头,接下来事情,就要靠你帮忙了。”

    “小仙师只管吩咐,哪怕是让老朽父子上刀山下油锅,老头也连眼都不眨一下。”老杨拍着胸脯应承道。

    “没那么严重了,”刘同寿微微一笑,竖起食指道:“首先,你想办法将我今天的行程和见过的人,受过的招待宣扬出去……”

    “这简单,小仙师您可能没注意,您到了衙门的时候,身后一直有人跟着的,是铺房那些人……”见刘同寿面露疑惑之sè,杨超详细解释道:

    “上虞不是要地,城中只有些巡城军卒,平时在铺房驻扎,轮换着去看守城门,这些家伙消息灵通,城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领头的小旗姓包,名达亭,有个外号叫包打听,他想出来的法子,专门卖消息给人,倒也是一笔外快。”

    “那些家伙的招子亮着呢,小仙师您鹤骨仙风,又有韩举人这样的人跟着,一进城只怕就被他们盯上了,再加上酒楼里那些人都是有门路的。什么都不用做,到了明天,消息应该就满天飞了。”

    “这样啊……”刘同寿轻轻点头,又问:“这消息可能传到余姚去?”

    “放在从前还不好说,但现在么,东山的动静闹得不小,关注的人也很多,三天内应该就会传过去了,小仙师,您……”

    “这样最好,杨捕头,消息传出去后,想必会有人来问你,到时候,你便如此这般……”刘同寿低声嘱咐了一番。

    “这……到底以哪个说法为准啊?”杨超听得稀里糊涂的。

    “哪个都不准,你见一个人,就换一次说法便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刘同寿神秘兮兮的一笑,拍拍杨超的肩膀,一转身,飘然而去,留下杨超父子面面相觑。

    “爹,这究竟……”

    “蠢材,这都不明白?不明白也不要紧,只要照着小仙师吩咐的去做就行了,我rì后再给你解释。”

    “……爹,您以前都是会向我解释的啊,这次怎么……”

    “你长大了,以后要自己多思考,老靠着你老子算个什么事儿?”杨老爹一转身,也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擦汗,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去?神仙弟子的手段岂是那么容易猜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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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萝莉需养成

    “寿……师兄,你回来了。”抬头看看,天将将黑,女孩的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之情。

    “嗯,师妹,等下我有事跟你说,你先等等,”刘同寿有些气喘,这是累的,虽然镇子离县城不远,可来回几十里路,还背着个挺重的包袱,又没有车马,确实也够他受的。不过能看到女孩灿烂的笑容,付出点辛苦倒也值了。

    “周大叔,你回家等着便是,如果一切顺利,半月内必有好消息,就算不顺利,那蔡德庆应该也无暇寻你晦气,到时候再另作商议好了。”

    “多谢小仙师……”

    穿越后这两天,刘同寿听的最多就是这句话,他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不过他也知道劝不动,还是早点消失来得爽快,走到门前,他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周大叔,你被骗的货款加上欠债一共有多少?”

    “货款是三百两,欠债的数目也是相同……”

    “六百两?好吧,我知道了。”刘同寿点点头,转身进了道观。

    夕阳的余光照在观门上,洒下一片斑驳的颜sè,也将周老板的身影映在了上面,呆立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身影佝偻着,显得是那样的萧索。

    “寿哥,你没去县衙?那周老伯的事情怎么办?周老伯是个好人,以前每次出门,回来的时候,他都会带礼物给大家,连哑大叔和我都有……他真的好可怜啊。”想到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周老伯要面临绝境,楚楚的眼圈有点发红。

    “放心吧,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倒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咱们一起帮周大叔报仇。”

    “真的,我也能帮上忙?”女孩的眼睛亮了。

    “当然了,不过这几天我要对你加强训练,然后才能派上用场。”刘同寿搓了搓手,这算不算是萝莉养成呢?好吧,我其实没那么邪恶,只是要教一些魔术配合的基本功罢了。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女孩开心的点点头,“寿哥,咱们吃饭吧,饭菜都在灶上热着呢。”

    “不急,我从县城带了东西回来。”

    刘同寿从把背着的包裹放下打开,里面并排放着几个荷叶包,他一一取出,一边打开来还一边介绍:“是chūn风楼的招牌菜哦,你看,这是东坡肉,这是佛跳墙,还有啊……”

    “寿哥,你特意为我带回来的?你真好……”女孩的眼圈更红了,刚才是同情别人,这次却是太高兴了。

    “也不是啦,就是刚好想起来,你这些年一直在吃苦,以后也该享点福了。我中午在chūn风楼已经吃过一顿了,真是很不错,楚楚,你赶快来尝尝。”

    连房契都忽悠来了,打包几个菜又算得了什么?刘同寿借花献佛,倒是让楚楚感动了一把,董老板知道,八成要泪流满面了。

    “嗯,寿哥,你先坐,我去盛饭……”楚楚抹了一下眼睛,飞快的闪进了厨房,脚步如小鹿般轻快,看得刘同寿会心一笑。

    “寿哥,你说要训练,是什么样的训练啊,是昨天你用的那个吗?不张嘴也能说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有啊,你是怎么让道士伯伯的手动起来的?虽然知道有蚕丝,可我明明没看见你抬手哦,对了,道士伯伯以前用的那些法术你也可以教我吗?就是让符纸一下烧起来的那个……”

    别看女孩在外人面前怯怯的,实际上她的xìng格相当活泼,好奇心也很重,初见面时,她就曾很向往的提起过老道的那些把戏。

    “腹语术比较麻烦,其他的都很简单,我以后慢慢教你,这几天你要学的是和我配合的技巧。”

    让符纸无风自燃,是道士的看家本领之一,当年黄巾起义,张角之流用的就是赠符水传教的办法,在古代看起来很神秘,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一种化学魔术罢了。这种把戏很简单,用到的只有一种原料,那就是黄磷。

    黄磷的特点是燃点低,在二三十度的室温中就会自动燃烧,道士在符纸上抹上少许黄磷,然后一边念着口诀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拿着桃木剑一通乱抡,加速黄磷的挥发,使其和空气摩擦,然后就烧起来了。

    所以说,华夏的道士就是化学家和魔术师的混合体,刘同寿也对自己穿越后的身份很满意,契合度实在太高了。

    “配合的技巧,就是昨天那样?”

    “昨天那个不是配合,充其量就是个托儿……”

    女孩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霞,也不知是因为配合太差而羞愧,还是因为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刘同寿见状赶忙略过这段总结,直接进入正题:“关键是默契,魔……道士的助手也要很专业,不但要会表演,还有懂得从我的眼神和动作中,读懂我的意图。”

    “喔……”女孩的嘴张成了‘O’形。

    “比如我说:大家请注意,并且展示什么东西给别人看,这个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是在给你创造机会,你就可以做些小动作了;反过来,我同样说这句话,但是却让你展示什么东西,你也要明白,这就是我要有动作的时候了,你就得配合我,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用一个简单的例子说明了一下什么叫配合,刘同寿总结道:“托儿是调动观众情绪用的,助手则是表演的一部分,就好像手足一样,很重要的。”

    “那我……对寿哥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女孩问道,油灯的光亮映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中,亮晶晶的,其中分明有着期盼的神sè。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歧义啊,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这种歧义是好事,看着女孩的眼睛,他认真的回答道:“嗯,很重要,是最重要的。”

    “嗯……”女孩羞涩的垂下了头,雪白的脖颈微微泛红,仿佛灯火的颜sè染在了上面一样,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咳,对了,楚楚,昨天你去讨丝线的地方,应该是个针纺的作坊吧?”萝莉是用来养成的,不是吃的,这里面的门道要搞清楚才好,刘同寿及时的转换了话题。

    “是啊,是冯大婶的铺面,冯大婶手艺很好,人也很好呢,她昨天都没收我的钱……镇上有好几间这样的作坊,寿哥,你想做衣服吗?”

    “嗯,做两套,你我各一套。”

    “寿哥你现在经常要跟人打交道,原来的衣服确实有些不中看了,不过我就不用了吧?道观里现在又不宽裕,还有啊,我穿你的道袍挺合身的,不用特意裁衣裙了。”苦rì子过惯了,楚楚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在她看来,做新衣服完全没有必要。

    “这你就不懂了,马上就有好戏开场,你是主角的助手,怎么能没有合适的戏服呢?听我的,准没错,明天早上,你就带我去冯大神的铺子好了。”

    穿越后,他发现自己变了,除了萝莉控,还多个了制服控的癖好。明朝的女子衣裙也很有味道,不过比起道装女冠来说,还差那么一点点,至少目前,刘同寿不打算让楚楚换装,就算换新衣服,也得是道袍才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刘同寿入乡随俗的起了个大早,然后领着楚楚在后院做了一遍体cāo。这身体的素质还不错,但运动的却有点少,保证营养,多多锻炼,才能健健康康的。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他拉上楚楚一起,是为了欣赏女孩做体cāo的美丽风景。

    活动完身体,吃过早饭,小道士神清气爽的出了门。

    江南是鱼米之乡,不过自宋朝起,最能创造财富的产业就已经不是农田里那点事儿了,丝茶之利,才是江南富甲天下的主要原因。

    上虞的茶文化,早在汉代就已初现端详。《神仙传》中记载:东汉县令刘刚和夫人樊云翘,学道饮茶,法术高深,最后升仙。虽然东山出产的茶叶不如后山茶或者大白山的仙茶,但也没了种种限制,比如采摘季节之类的,此时上山的人都是去采秋茶的。

    此外,山下的田地种的也不都是粮食,山脚下郁郁葱葱的都是桑树,所谓:养蚕先养桑,无桑空自忙,山脚水旁,正是种植桑树的好去处。

    镇子边缘的瓷坊也有青烟杳杳升起,显然也是开工了,再加上街边的房舍中传来的阵阵机枢声……处处繁忙,几不在后世的乡村之下。

    这就是这个明朝的江南么?刘同寿一时甚至有些迷茫,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寿哥哥,你怎么了,刚刚路上好多人跟你打招呼,你都不搭理的,好在大家都没在意,你不会……”将他唤醒的是楚楚,女孩紧张的盯着他,眼神中分明带着某种恐惧。

    “怎么,你怕师父的法力失效,我又变成傻子了?”伸手刮了一下女孩小巧可爱的鼻子,刘同寿开起了玩笑。

    “人家紧张你,你却故意吓人,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玩……”惊魂普定,楚楚拍了拍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

    “呦,这不是小仙师和楚楚么,今天怎么有空来学生这里?小仙师,您来的正好,我家也有不少麻烦事呢,能不能请您也指点一下?您不知道,学生十六岁中的秀才,也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了,可蹉跎了十多年,多次在乡试碰壁,没道理啊?您说是不是?请您也给学生……”

    还没等刘同寿说话,斜刺里突然蹿出一人,叽里咕噜就是一大堆,抬头一看,这人他倒也认识,正是那个喜欢自称公子的梁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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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团伙新成员

    感谢书友万俟霖的打赏,小鱼好容易挨上了主页新书榜,结果转头就被人爆了,真是辛酸啊,朋友们,再多给点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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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大叔是冯大婶的相公……”楚楚附在刘同寿耳边说道。

    说来倒也巧,楚楚说的那位冯大婶,正是这位梁公子的浑家。梁某人书学问不咋地,可他却很喜欢凑热闹,在小小的东山镇,无论哪里出了事,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因此刘同寿对这人也很有印象。

    考科举的难度比后世考大学,甚至考公务员都要高得多,需要很专注的苦读才有希望。韩应龙只是因为母病而分心,很多人心中的期许就转化成了惋惜,何况是梁秀才这种吊儿郎当的人物?

    这人是个自来熟,说话又快又急,而且还没有间断,让人想插嘴都插不进去。刘同寿心不在焉的听着,倒是不觉得腻烦,因为女孩凑得很近,如兰般的气息挠在耳朵上,酥酥麻麻的,一直痒到了心里,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边。

    “梁公子,考科举,你应该找韩举人指点才对,找我师兄有什么用?”女孩被梁某人吵得有些头晕,见刘同寿微笑不语,她不由想起昨晚开始进行的训练来。师兄微笑不语的暗示就是,该自己出头了。

    梁秀才很不以为然:“怎么没用呢?小仙师昨天不是点评了吗?说汝化兄是状元之才!老神仙那是金口玉言,小仙师至少也是铁齿铜牙了,这点评就算打个折扣,应该也有进士出身了吧?我啊,要求没那么高,同进士出身,不,只要能通过乡试就行。”

    他瞬也不瞬的盯着刘同寿,眼神火辣辣的,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位小道士,而是通往京城的那张准考证。

    刘同寿翻了个白眼,哥又不是三国的许邵,开的也不是月旦评,预言有用的话,还要皇帝干吗?哥立马给自己点评一个皇子的出身,那就可以当个逍遥王爷了,何必还这么辛苦的扮神棍呢?

    他清了清嗓子,打算随便说点什么,把这个闲杂人等打发了。正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随后,是一阵嘹亮的怒吼声。

    “你这杀千刀的废物,大清早的,你不去读书,还在这里搅扰怎地?老娘起早摸黑的劳碌,还不是为了供你读书?真是上辈子造的孽,不然怎么摊上你这么个祸害,就你这游手好闲的模样,别说小仙师,就算老神仙重现,也救不了你!滚,不然就等着老娘的家法吧!”

    “……是,娘子。”老鼠害怕猫,一物降一物,梁秀才可怜巴巴的看着媳妇,还想赖着不走,直到媳妇提起家法,这才被吓得肝胆俱颤,灰溜溜的离开了。

    “让小……仙师见笑了,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请进……”

    冯大婶嗓门不小,但长得却不象悍妇,她面容姣好,只是脸上的皱纹多了些,不是楚楚说得笃定,还真看不出是个不到三十的人。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感觉有些局促,应该是对刘同寿身份的转变不大适应。

    “冯大婶,你不用这么客气,象以前那么称呼就好,我师兄很随和的。”刘同寿转头一个眼神,楚楚会意。

    他们的配合训练从昨晚就已经开始了,现在时间并不长,但两人的默契却增进的很快。以现在的进度,他有信心,很快两人就能达到不需要暗示,就可以配合无间的程度。

    “嗯,嗯,楚楚啊,你刚才说,你们要做衣服?”对楚楚说话,冯大婶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她跟楚楚打交道比较多,而且做针线活儿的人心思也细,早就看出了一些迹象,只是怜她身世,不愿声张罢了,在心里却是时常叹息。

    “贫道想做两套法袍……”刘同寿开声道。

    梁家的正厅已经被改造成了作坊,除了冯大婶之外,还有两个女雇工,其中一个在cāo作纺纱机,另一个则是在整理成衣。室内很明亮,趁着楚楚和冯大婶说话的工夫,刘同寿观察了一下那些成品,觉得无论针脚还是裁剪,又或用料,都是具备了相当水准,他很满意。

    “法袍?”冯大婶微微一怔,“我没做过,不过倒是见过,以前有来自台州府大道观的道长来过,在府城开了法会,当时我也有去看热闹,他们穿的那个,莫非就是法袍?小仙师,您做这个……莫非是要做法事么?”

    “算是吧。”刘同寿点点头,超度骗子,惩恶扬善,应该也算是法事的一种吧?“你既然见过,那就更好了,我画出样式来,然后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是,是。”这年头供一个脱产的读书人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儿,哪怕是个免税赋的秀才也一样,所以,冯大婶的行为模式跟她相公完全相反,整天都在作坊里忙碌,从不去看热闹,因此她对小道士的转变分外的不适应。

    不过,随着小道士UU小说的图样逐渐成形,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同寿啊,这会不会太华贵了?当rì台州府来的那些道士,也没穿成这样啊?虽然你现在今非昔比,但也不能太……过rì子总得量入为出才好,别象我们家那个死鬼似的……”

    无论前rì到没到场,全镇的人差不多都被刘同寿唬住了,但他们敬畏的却不是小道士本身,而是他背后的老道。冯大婶开始还有些拘谨,可这会儿却絮叨起来,连称呼都变了,在她看来,这就是少年乍贵后的突发奇想,和自家那个败家男人好有一比。

    虽然她的意思也是在质疑,但这唠叨却不惹人烦,刘同寿反倒觉得很温馨。因为这不是那种心存嫉恨的质疑,而是长辈对小辈不放心,这才殷殷叮嘱,生怕小辈行事孟浪,最后吃了大亏。

    楚楚说的没错,这位大婶的确是个好人。

    “冯大婶,您放心吧,我有分寸。”对于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刘同寿自不会端着所谓小仙师的架子不放,只是以他的年龄,不扳着脸装酷,说话还真没啥说服力。

    “你这点年纪能有什么分寸?我刚嫁到梁家那会儿,我家那位读书也很刻苦的,十六岁中了秀才,还不是靠专注和努力得来的?若是再接再厉,到了三十岁上,乡试也未必无望,可他被旁人一捧,说是什么神童、才子的,他的心气儿就高了,唉!”

    十多年的夫妻,相似的地方还是不少的,冯大婶这话匣子一打开,也是大有收不住的意思。

    “心气高了,但学问却没长进,几次应试不第,一下子就变得消沉下去,他怎么就不记得童生试,他也是考了三次才过的?同寿啊,不是做婶子的说你,你可莫要步了你梁叔的覆辙啊。婶子嘴笨,说话也不中听,不过都是为了你好……”

    她扯了扯刘同寿,避开两个女工,又是低声道:“别看大伙儿现在都捧着你,顺着你,可那都是因为王老道长,他们图的都是你那道观的风水,等道观的香堂建完,到时候你看还有几个人和现下里一样?铺张惯了,把积蓄都用光,将来你和楚楚要怎么办呢?”

    换个人的话,刘同寿随口就应付过去了,可他却不能这么对待冯大婶,这个善良的女人说这些话,纯粹出于对他们的爱护,他若是信口胡诌,未免有些不地道。

    想了想,刘同寿决定吐露点实情,“大婶,我不是在胡闹,和那位孝子一样,师傅也托了梦给我,让我帮周大叔讨回公道。这事儿比较隐秘,说出来就不灵了,甚至还可能有危险,所以……”

    “老神仙又托梦了?”有个碎嘴子老公也是有好处的,冯大婶不用亲临现场,对这几天发生的事儿也了若指掌。

    “不是又,就那一次,”刘同寿赶忙解释,托梦这种事,可一可二,却不能接二连三,否则就没有神秘感了,“有师父教下的锦囊妙计,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就你们两个孩子,这样不行……”想了想,冯大婶突然扬声向外面喊道:“当家的,过来!”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身影便蹿了进来,梁秀才谄媚的笑着,只差条尾巴,就和讨好主人的哈巴狗没两样了。

    “娘子,你叫我?”

    “同寿和楚楚要去余姚办事,左右你在家也是游手好闲,便一起跟了去吧,这些年,你不总是以访友游学为名,到处闲晃吗?对路径应该很熟吧?做个向导也是好的。”冯大婶干脆利落的吩咐道。

    “熟,当然熟!”梁秀才的眼睛很明显的亮了一下,“娘子,你这次算是找对人了!读书,我做不到过目不忘,但游学时经过的地方却都历历在目,但凡我去过的地方,甭管风土人情还是乡音俚语,我都能……”

    冯大婶理都不理他,吩咐一声,径自又转向了刘同寿,“同寿啊,你梁叔虽然没用,但在外面和人打交道的本事还是有的,外间不比咱们镇子,单是你们两个娃娃,难免被人轻视,让你梁叔跟着,婶子也放心些。”

    “可是,过两个月,梁叔不是要参加乡试吗?”刘同寿也有些意动,接下来的计划中,确实需要一个跑前跑后,各种张罗的龙套。本来他属意杨超,不过那人的虔诚度虽然有保证,可人却有些呆,他爹倒是很不错,可年纪摆在那儿,确实不太合适。

    他原先打的主意是从董老板那里找个人过来,但相比而言,显然知根知底的梁秀才更合适。

    “考不考的吧,也不差这几天,”冯大婶很豪气的挥了挥手,“你梁叔若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我还不放心让他去呢。放心吧,他考乡试,中不中完全不在于他自己,读不读书都是一样的。”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啊。”梁秀才激动了。

    “知你个头,”冯大婶回手就是一个爆栗,“告诉你,这次不是让你出去游山玩水的,要是同寿或者楚楚掉了一根寒毛,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厉害,厉害!看着这对奇葩夫妻,又看看一脸纯真的楚楚,刘同寿擦了把冷汗,虽然冯大婶是个好人,但还是不能让楚楚跟她多接触,十来岁的小女孩正是竖立人生观的时候,万一要是……那哥的下半辈子岂不糟糕?

第26章 摆架子的学问

    苦力们动作很快,但有人更快,蔡德庆几步就蹿上了码头,他眯着一双三角眼,死死的盯着来船,似乎想从外观上看出内里乾坤。

    “挤什么挤?老子身上的可是簇新的袍子,绸缎面的,弄脏了,把你们卖了也赔不起,都给我滚远点。”看到苦力们涌上来,他厌恶的皱皱眉,赶苍蝇似的将众人挥开。

    苦力们不敢与他相争,低着头让到一边,肚子里自然都在咒骂。

    摆过了威风,见船已经停稳,蔡德庆意犹未尽的在身上拂了两下,得意洋洋的迎了上去。其实老于猜的不全对,他在码头守着,固然是因为前次得了甜头,因而食髓知味,想再捞两笔,但这并不是全部,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等候一位身份未知的大人物。

    这说法听起来挺矛盾的,但上虞的消息传得满天飞,谁也不知道到底应该以哪个为准,最后也只能采用这说法了。蔡德庆有八成把握,对方一定是个大人物,而且还是可以给他带来丰厚利益的那种。

    满心火热的等了一会儿,蔡德庆却愕然发现,那船竟是半天没动静,只有一个头戴方巾,士子打扮的人探头出来,在码头扫视过一圈之后,似乎很不满意的摇摇头,然后又缩了回去。

    看到那秀才,苦力们的心思都淡了。既然有读书人在,八成就不是货船了,作为来余姚游学访友的士子不少,但这些人多半有人接应,同样不会带很多行李。

    大伙儿都退了开去,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看样子,又是哪里的士子来了,不会也是去龙泉山的吧?”

    “不好说,你看菜青虫不是还等着呢?按说他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啊,就他那身份,还想跟士子扯上关系?”

    “没准儿他利yù熏心,打算连士子也一起骗呢。”

    “那就是他自寻死路了。能来余姚游学的最少也是个秀才,看着样子,好像还是结伴来的,要是里面再有个举人,哼,别说他,就算柴家也吃罪不起啊。”

    正议论间,北边突然驶过来一辆颇为华贵马车,将众人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了过去。

    “那车驾……不会是县尊大人的吧?”

    “县尊大人亲自来迎接了?船里到底是什么人?”

    “不对,曾师爷没跟着,应该不是县尊亲至,只是车驾来了。”

    “就算这样,能让县尊大人遣车驾来迎,来人的身份只怕也相当了得啊!”

    这边议论纷纷,蔡德庆一惊之后,心思也是更加火热了,上虞的传言或许还有谬误,但如今他却亲眼证实了,能让县尊遣人迎接,来人的身份还用说吗?至于县尊大人为什么不亲自来,呵呵,那些苦哈哈不懂,但他却是知道一些的。

    当今天子崇道,朝中按对此事的态度,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首辅张阁老为首,持赞同态度;另一派以几年前致仕的杨阁老为首,他们坚持不懈的上疏,力主让皇上罢斋醮;两派之外,还有摇摆不定的骑墙派,构成了嘉靖初年的朝堂格局。

    当然,这种划分派别的方法流于表面,并不全面,但却有很鲜明的特征。

    反对派的人就算不敢触怒龙颜,有人上疏的时候,也得硬着头皮跟风;就算不上疏明言,也不能对道士太上心,否则就会被划归为吃里爬外的叛徒行列。

    杨阁老以及本县的谢阁老,都是反对派的中坚。他们的支持者中,不乏江南名士,再加上张阁老一派因学术跟心学子弟又交恶,导致江南的反张情绪很浓。既然反张,那么就是反对派,就应该支持反对派的主张。

    其实这些党同伐异的道理,蔡德庆也搞不太清楚,但既然妹夫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有错。

    反对派在江南既然占了优势,那别管地方官本身倾向哪一派的,他都不能表现出向张阁老靠拢的意图,否则他将寸步难行,一个不小心,就是身败名裂的结局。

    这不是危言耸听,大明的zhèng fǔ机构最低只到县一级,普通县衙的正式官员不过五六人,大县多些,但也不过一二十人。县衙对乡镇村庄并无实际约束力,靠的都是地方自治,能在地方自治中起到作用的,正是世家和乡绅。

    如果后者纯心为难,那地方官就会两眼一抹黑,粮税收不上来,政令传达不下去,乱子时起彼伏,接下来就是御史弹劾,罢官去职都是轻的。

    赴任之初,知县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去拜访上级,而是走访那些乡绅,根据对方的身份,分别登门拜访,或是下帖子约谈。所以说,在大明做官最重要的就是做人,搞关系,只要摆平了当地的关系,懂不懂民政真的关系不大。

    上虞也好,余姚也罢,遇到跟道士相关的事情,官员都是左右为难,最后也只采取这种中庸的办法,打的自然是两不得罪的念头。

    接下来,车夫的举动更是给他的判断带来了佐证。

    那车夫也算个能言善辩的,但今天却变成了闭口葫芦,将马车停在码头,恭恭敬敬的下了车,然后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只是咳嗽了两声,算是提醒。知道的,当他是接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学那些江湖人物,对接头暗号呢。

    车夫摆出这副架势,苦力们也停止了议论,码头上静悄悄的,只有拉车的马时而不安分的打个响鼻。

    “吱呀……”然后,乌篷中又传来一声轻响,门又开了,那个书生再次踏上了甲板。

    看到马车,他皱着眉头审视了一番,似乎在对马车做出评估,因为他的视线一直在木料和纹饰上面打转。余姚是大县,一县之尊用的马车自然不会太差,所以那书生很快眉头舒展,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然后他转向船舱,躬身道:“恭迎小仙师法驾。”

    “嗯。”船舱里有人低低应了一声,随即,舱门处突然有光华一闪,一个道装打扮的少年走了出来。

    这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头戴玄纱芙蓉冠,身着五sè云霞帔,那光华则来自于他手中的拂尘,拂尘显然是上好的蚕丝所制,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其时正有江风吹过,只见衣袂飘飘,如有云霞附体;转盼流金,恍若神仙中人。单凭这卖相,那句小仙师的称呼便已是不枉了。

    众人都看得有些眼直,都是啧啧赞叹不已,对来人的身份也愈发的好奇了。莫非是从京城来的龙虎山真传弟子吗?否则怎么会有这等气象?

    让他们惊异的还在后面呢,那小道士看也不看码头一眼,只是将拂尘来回拂拭两下,然后也是一躬身,语声清冷,宛若黄莺。

    “有请师兄……”

    众人大哗。

    初看时尚不觉察,但认真观察一下,便能看出端详,听到声音更是再无疑虑,这小道士分明就是女子之身,是个女冠!这可是大大的稀罕事儿。

    女冠在魏晋隋唐时期盛行一时,地位远在僧尼之上,即便在公卿府上,也常常会被奉为上宾。

    魏晋讲究纵情放浪,及时行乐;而终唐一朝,除了武后之外,历任皇dì dū崇尚道教,当时的名士也沾染了不少魏晋遗风,女冠兴盛一时,最出名的,无过于万千宠爱在一身的那位杨贵妃了。

    不过在唐代之后,道家rì渐衰落,不复旧rì之盛,而理学的兴旺,更是对女冠极尽打压,当年,朱熹在漳州任知府时,就曾发布过《劝女道还俗榜》,并且以强硬手段推行。

    后世的士大夫将朱熹奉为圣人,受理学影响极大,再加上蒙元入寇,大力推行佛教,因此到了明朝,女冠已经变得相当稀少。

    开国至今,著名的女冠,也只有永乐年间的焦奉真了。这位女道士历经四朝,深受太祖和成祖的信任,也算是个异数,不过,最终她还是在正统年间遭到了清算,从仙女变成了妖妇。

    在焦奉真之后,女冠虽然还存在,但却少现于世,都只在道观中清修。也就是当今登基之后,道家渐有复起之势,女冠才时有现世,但依然局限于京城,象今天这般大张旗鼓的现身人前,就有点骇人听闻了。

    而且,这位还不是正主儿,她还有个师兄!提到师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是带了七分的恭谨神sè……不会是京城的哪位真人弟子来了吧?

    这师兄的架子更大,连声都没应,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甲板上,而且他的装束也更夸张。在天光水光的映衬中,那件大红sè的鹤氅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睛,连他手中那柄玉如意的光华都被遮掩住了。

    恍惚间,那道人似乎点了点头,然后书生便侧着身子下了船,打开车门,束手恭立。少年女冠则是轻摇拂尘走在前面,像是在开路;那师兄则迈着八字步走在最后。

    单说这排场已经堪与当年谢大学士归乡相比了,仅在正德十六年,阳明先生返乡省亲时之下。其实这场面根本称不上宏大,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很隆重。

    迎到了正主儿,蔡德庆本是想上前说点什么的,可脚刚抬起,就见那女冠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配合上拂尘微摆的动作,不欢迎的意思表露无遗。

    想到传言中这位大人物的身份,他哪敢造次,只是讪讪的缩了回去,无比怅然的看着对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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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主动出击

    离开码头已经有段距离了,马车中响起了一阵低语。

    “同寿,刚才那人就是蔡德庆,咱们要对付的不就是他吗?可你怎么……”

    “没那么简单的,我在上虞打听过,那个蔡德庆以前就是个无赖,可现在,虽然他骗周叔的手段不算很高明,但能恰到好处的借势,这也不是寻常的市井手段,他身后必定有人指点,何况……”

    小道士微微一笑,“我的目标也不仅仅是他,单凭他一个人,又哪里值得费这许多周章?”

    “莫非你是想连……也一起?”梁萧的声音更低了,但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惊讶。

    出发前,刘同寿已经将计划交了大半,他知道这次要演出戏,然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狠狠坑那个骗子一遭。如果仅针对蔡德庆,此行虽然风险不小,但也不会有什么后患,柴家未必会将这人当回事,而自己这边的准备也很充足。

    虽然不知道刘同寿在县城通过董家和杨超等人做的布置,不过,单就小道士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手段,就已经让梁萧惊叹莫名了。

    易容术!

    江南的经济繁荣,信息传播的也快,梁萧在外面游历过,倒也听说过这方面的传闻。可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有朝一rì得以亲眼见到,甚至亲身体会到这种神技。

    出发前,他顶着易容后的这张脸,又换了身衣服,在镇上逛了一圈,结果遇到熟人无数,愣是没人认得出他来。尤其想到自己佯装问路,和那些熟人对答时的情景,梁萧既觉得好笑,又感到震惊,这手本事真是太强了。

    当然,脸上贴的那些东西,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嘴里含着的那个枣核之类的东西,使得他说话的时候很吃力,但梁萧倒也没什么怨言,毕竟要对付的对象是财大势大的柴家,哪怕只是个不靠谱的姻亲,他也承担不起对方的报复。

    还有刘同寿二人身上的服饰。

    家里就是开针线作坊的,梁萧对各类服装并不陌生,不过他从来没想到过,区区的道袍,居然能搞出这么多花样来。

    想到当rì刘同寿一边画图,一边说着那些诸如纯阳巾、原始冠之类的名目,以及相应的讲究,将自家的婆娘说得目瞪口呆的情景,梁萧已是无话可说。要说,也只能说仙家的法术果然神妙无方,老神仙的十年道行确实没有白费了。

    尽管准备充分,但想到要直接面对柴家,他心里还是有些打突。那可是知县大人赴任,都要下帖子拜候的人家,更别提其身后的那个庞然大物了,谢家,那可是连千年前的账目,都敢理直气壮的拿出来清算的人家!

    “有了老神仙在,也许谢家也不会再提征地那事儿了,可咱们若是这样一搞,难保不……同寿你的准备很充分没错,柴家短时间内也未必能识破,可是,等到镇上的消息传开,他们终归是会想到的,到那时,岂不是新帐旧账赶到一起了?”

    “梁叔,你这话就不在理了。什么叫旧账?东晋至今,改朝换代了多少次,找那个时候的后账,明摆了是要强抢,只是还挂了一层面皮不曾撕破罢了。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余姚、上虞,甚至整个绍兴府都在看着呢,羞刀难入鞘,谢家又岂能轻易退缩?”

    这道理,梁萧也是认同的,大明人都好面子,大世家的威严更是不容轻辱。

    自古都是成王败寇,强抢土地没关系,只要抢到手,将异声打压下去,自然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其他世家说不定还会将之因为常例,各自加以引用施行,成为一种官场新时尚呢。但若是仅次一例,最后还以失败告终,那就是一次重大的挫折了。

    所以说,如果仅仅是在筹划阶段,谢家很可能会暂时退却,以作观望,可现在他们将官场、民间的关系都动用起来了,若是无功而返,无异于承认是自家理亏,这种情况,他们是断然无法忍受的。

    “不过,说不定老神仙的威望足够大……”道理是那样没错,但人总是存在侥幸心理的,也不能说是心存侥幸,实在是双方的实力不成比例。刘同寿主动挑衅的行为,怎么看,怎么觉得疯狂。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最后可能避免不了的要暴露,但有师父在,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反倒能通过这个计划打乱他们的步骤,耽搁他们一段时间。”

    “拖延时间?那有什么用?”梁萧十分不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到人家恼羞成怒的卷土重来,面对的麻烦只会更大啊。

    “当然有用。”刘同寿微微一笑,却并不多解释。

    楚王好细腰,楚人多饿死,皇帝的爱好,往往会引导世间的风cháo。北宋的真宗皇帝喜欢神童,于是民间涌现出了神童无数,三岁作诗,五岁行文,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伤仲永的典故;宋徽宗好大喜功,于是各地出现了祥瑞无数,满朝上下都在歌功颂德,金兵攻入汴梁前的那二十年,被为盛世……

    当今天子喜欢什么?长生不老呗,尽管刘同寿没有情报来源,但他可以想象得出,这十年间,天下的仙踪神迹会有多少。东山镇这么个小地方发生的事儿,能不能传到皇帝耳中,又能否引起嘉靖同学的重视,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自己没有,而且他还能肯定,谢家的顾忌也不会太大,毕竟后者对朝堂形势了解更深刻,情报来源也更多,谋略也只会在他之上,不会想不到其中的关窍。

    被动的等,只会让事情的影响渐渐消失,没有皇帝的势头,他一个小道士,又拿什么去抵挡阁老的家族?所以,他要主动出击,将影响扩大,办法么,就是他要努力的折腾。

    还是那句话,他本身就是神迹的结晶,他的名声越大,那场假神迹流传的就越广,反过来又会给他提高威望和保护。一个原本是傻子的小道士,把大名鼎鼎的世家给算计了,还有比这事儿更富传奇xìng的事迹吗?

    等到自己的名声传到京城,也差不多到了嘉靖十五年了,只要那两场地震如期而至,那个梦想着长生不老的皇帝不动心才怪呢。

    从这个角度思考的话,只要柴家不用那些出格的报复手段,事情闹得越大,他就越安全。至于柴家会不会恼羞成怒,铤而走险……那就要看他如何把握尺度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于超出理解的事物,人类总是会有敬畏之心的。

    现在也是最好的机会,趁着对方还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给他们来个有心算无心,自然比双方摆明车马的对敌来得容易。刘同寿不是自大狂,尽管多了五百年的见识,可他依然不敢小觑这个时代的世家子,作为大明官僚的预备队,其中的jīng明人是很多地。

    梁萧看出他言犹未尽,只是这会儿也不好多说,他们的骗子组合只有三个人,余姚知县的车驾为什么回来,则是另有原因的,那个车夫可不是自己人。

    “道长,您是去驿站还是……”县城不大,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到了zhōng yāng的十字路口,那车夫停下马车问道。

    正常迎客的话,他只管赶车就好了,其他事县尊大人就算不亲自安排,也会交代清楚,但这一次的状况与众不同,传令的曾师爷什么都没说,只说让他务必恭敬即可。

    车夫不是县衙的差人,而是知县家的下人,对自家老爷的行事风格还是很有了解的。态度恭敬,却不肯亲自迎接,潜台词无非‘敬而远之’四个字,也就是说来的是大人物,老爷惹不起,但跟老爷却不是一路的。

    所以,这一路上他也是谨守本分,少说话,少打听,如非必要,连话都不说。不过他心里终究是好奇的,因此才特意提起了驿站。

    会去驿站住宿的,多半就是官面上的人了,当然,不去驿站的,也未必就是白身,驿站的设施条件,比外面还是差了些,很多大人物宁愿住客栈,也不愿意去驿站投宿。

    “去四海客栈。”梁萧应声答道。

    “是。”刘同寿依然高深莫测,但车夫倒是对梁萧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想,这人是个向导无疑了。而那两个小道士找了个秀才当向导,又能让上虞县衙行文给邻县,这身份……难怪自家老爷宁愿躲到府城去,也不敢相见,却也不敢失礼呢。

    四海客栈是余姚最大的客栈,不过其人气的高涨,却并非因为这里地方大,而是在于这里的格调。

    虽然临街的也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但客栈后院,却是一座座的小独院,院落的距离很近,但间隔地带,却设有假山树木,所以每一处院落都可以说是自成天地。

    在余姚落脚的,多半是求学的士子,另外就是行商之人,这些人或者为了图清静,或是喜欢隐秘一点,便于谈生意,都很欣赏这样的格局。

    向导都是游学过的士子,那正主儿的身份呢?

    ps.下一章不知道为啥,就是传不进存稿箱,所以没法定时更新了,可能会晚一点,请大家见谅。

第28章 焦点人物

    感谢小晶同学的打赏,今天的焦点人物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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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海客栈的人气很高,如今又时逢夏秋之际,各地的客商正云集到宁波等沿海一带,在此出入者也是五花八门。有穿着体面的富商,也有身材魁梧的保镖护院之流,若是有那懂行的,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其中还混有不少扎眼人物,都是些来路蹊跷的江湖人物。

    而今天,当县尊的那辆马车出现在客栈门口的一刻,这些人都成了陪衬。马车不稀奇,但穿得如此绚丽的小道士就很奇葩了,何况,一出现就是俩,还成双成对的。

    不过众人只是在暗中嘀咕,却也没人上前搭讪或者生事。

    商人们都是谨小慎微的xìng子,知道好奇心是麻烦的根源,都知道克制;读书人之中,倒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至少在江南,士林达成的共识就是,皇帝崇道是舍本逐末之举,但既然见到县尊委派车驾来了,自然也没人那么不开眼。

    至于那些江湖人物,他们来余姚都是另有所图,越不惹眼越好,对刘同寿有些好奇,但仅此而已,连踩盘子的念头都没有。

    “王老板,你这车里的贵客,是什么来头啊?这排场真是,啧啧,厉害,太厉害了。”两个小道士都是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于是,想满足好奇心的人都找上了车夫,车老板也是老板,他们这称呼倒也不算纯粹的取笑。

    “问什么问?老子给驾车的人物,是你们能打听得来的吗?是非只因多开口,我可提醒你们了,那二位你们最好别招惹,出了麻烦,也休怪老子没事先打招呼。”

    老王半躬着身子,目不斜视的站在原地,直到刘同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落后面,这才直起身子,随口丢下了一句话。

    “咝……这么厉害!”好事者都吃了一惊。遍数天下官员,最难当的无疑是顺天府尹了,不过,在余姚这种地方当知县,也不比在京城差多少。

    想想啊,一个县城出过近百名进士,开枝散叶,沾亲带故的,连谢家都得避讳,小小的一个知县开罪不起的人确实太多了。所以,低调是必须的。

    而今王知县任职已近三年,正在有望动一动的节骨眼上,无论是升任京官,还是调任其他地方,都比在余姚如履薄冰的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比平时更加收敛才对。

    上行下效,老王这个做长随的也和家主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平时他都是笑眯眯的,有人打趣他也不恼。这么一个老实人,突然硬邦邦的丢出一句话,恐怕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那俩道士的身份确实非同小可。

    看热闹的这么想,客栈老板也差不多,他亲自引路,将刘同寿一行带到了最幽静的独院,然后他看到,那为首的小道士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算是嘉许,他这才如蒙大敕的离开,心中只道:龙生龙,凤生凤,这架子大小,果然和年纪无关,只和家世有关。

    “同寿,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连知县大人的车驾都能调动自如了?”待到老板伙计都离开了,梁萧终于把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问出了口。

    出发前,刘同寿一直窝在道观里,没出门,也没见外人,结果这边居然安排下了偌大的排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也没什么,就是劳烦上虞的习主簿写了封信……”

    “习主簿?”梁萧愈发迷茫了,且不说刘同寿如何指使得动一县主簿,可单说地位的话,一个主簿怎么可能指使得动临县的知县?品级的差距摆在那里,而且从衙门中的排序来说,两者之间还隔着个县丞呢。

    刘同寿笑着解释道:“习主簿本身倒没什么,他若是直接送信给余姚县衙,要求他们招待,能来个胥吏就不错了。不过你别忘了,习主簿管着驿站呢,他可以行文给余姚,要求驿站做好准备,迎接不知名的贵客云云。”

    “可是……”梁萧还是没懂,这种行文方式,听起来很不起眼的样子,怎么就能惊动一县之尊?何况,接待不知名的贵客,这种不着边的言辞,也能用作衙门之间的联络,并且引起足够的重视?

    “就是要模糊才好,若不是这样,习主簿也不肯担这个风险,咱们这个计划也没那么容易成功了。骗人是技术活儿,最高境界就是让人自己骗自己,所以话不能说尽,要给人留点想象空间……梁叔,你只管按照我交代的表演就是了,到底怎么样,很快就能见分晓。”

    ……

    余姚从来就不是个缺少热闹场面的地方。

    崇尚名士风流的,可以去龙泉山。rì前龙溪先生弃官归乡,循阳明先生故例,每月初一、初八、十五、二十三rì在中天阁开馆讲学,眼见就是六月十五将至,大批士子正云集余姚,龙泉山下盛况空前,仅在正德十六年之下。

    六月,同样是客商往来最密集的时节,大小商人满载而来,装载的都是丝绸、茶叶、瓷器之类的货物;同样也预计着满载而归,只是货物会变成香料、象牙、黄金之类。

    这些交易的规模虽然不小,但寻常人是看不到的,只能从气氛中感受。再怎么迟钝的人,只要在这里生活久了,还是会有所察觉的,毕竟这商cháo很有规律,风雨无阻,一年两次。

    文、商的繁荣,自然会带动其他行业,青楼酒楼,茶坊酒肆,说书的,卖艺的,还有唱戏的,余姚的各种娱乐设施应有尽有,消遣的去处随处可见,很少会有什么话题独占鳌头。

    不过,近rì来,几乎整个县城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那就是住在四海客栈的那个小道士。

    “穿得花里胡哨的,到底是道士还是戏子啊?别是哪里来的骗子吧?”

    “切,你懂什么?那叫法袍,是道家的正式穿着,就象官员们的朝服似的,你看他头上戴的那个,那叫纯阳巾,非有一定身份的道士不能戴,再看他身上的鹤氅……更何况,你没见他的车驾吗?那是县尊大人的车,哼,县尊大人会郑重其事的招待一个骗子?”

    “说的也是……不过,他跑到这芳翠院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凡心动了,所以……”

    “别傻了,没看他手里拿着罗盘么?那是堪舆风水呢,你看他脚踏的是七星步,游走的是八卦方位,有章法得很呢!也不知兰大家许了什么好处,居然能请得动这等身份,这般道行的人来此,等下我也要去打听打听,明年就是会试之期,我家的风水也该看看了。”

    “跟兰妈妈应该无关,这位道长昨天去了鸣玉坊,好像也是这般捣鼓了一番,听说还问了那楼子卖不卖,售价几何之类的问题。”

    “……”众人都是一怔,过了片刻,有人讪笑道:“买青楼?难不成这小道士还打算做龟公不成?这岂不是好笑?”

    听了这话,众皆笑着应和。道士也好,和尚也罢,所谓的出家自然也未必洁身自好,前者是摆明车马不禁婚嫁;后者则是明令禁止,但私下里却总有乱七八糟的逸闻传出。

    只看这小道士就清楚了,小小年纪,身边居然就带了个女冠随侍,说是师兄妹,可跟世俗的哥哥妹妹又有啥区别?还不是男男女女的那点事儿?

    说起来,那女冠还真是让人一见难忘呢,年纪虽小,但眉目如画,配合上那冷若冰霜的气质,和画中的九天玄女却有了七八分的相似,让人如何能不心动?这些所谓的全真高人,还真是会享受呢。

    天还没黑就跑来逛青楼的,自然不会是道学先生,这时笑闹起来,各种荤话也是漫天飞,话题立时便有了歪楼的倾向。

    “才不好笑呢,你们还不知道上虞传过来的消息吧?”

    “和上虞又有关系?”

    “当然了。”语气里带了些不屑,说话之人显然以消息灵通而自负,“道长就是从上虞过来的,那里的消息自然更详尽一些……”

    “可有说及他的身份?”这是所有人都最为关心的问题。

    “有倒是有,不过说法比较多,流传最广的就是他来自京城,是邵真人的某个曾孙或者真传弟子……也有人说他是台州紫阳派的弟子,奉了圣旨准备赴京……还有就是……”

    “嗨!这算什么确切消息啊?这些说法,余姚不是也有传么?”众人都觉失望。

    邵真人就是邵元节,自嘉靖三年入宫以来,圣眷rì隆,他自家待遇也不必说,连龙虎山上清宫也因此人而兴盛,说此人会遣子孙弟子来江南传道,也在情理之中,余姚人消息都很灵通,自然早有这方面的猜想。

    至于紫阳派,其实就是道教南宗的别称,道场设在台州的天台山,奉的是宋代紫阳真人张伯端的传承,当时北宗是为全真,南宗就是紫阳了。

    蒙古鞑子被赶走之后,与其关系紧密的全真派也是灰飞烟灭,道教北宗变成了统称,但南宗的紫阳派却是屹立不倒,在南方保持着相当的影响力,这一点,从遍布江南的跟风道观就可见一斑,刘同寿的紫阳观就是跟风众之一。

    当今之世,正是兴盛门派的大好时机,紫阳观未必见得原本默默无闻的龙虎山赶超自己,同样也不甘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皇上宠信邵元节已经有十个年头了,按照他的喜新厌旧xìng子,似乎也差不多到了临界点,他会寻觅新的目标,也是应有之义。而紫阳派作为传承悠久的大派,当然会在第一时间引起皇上的注意力,要知道,皇上龙潜之地也是在江南。

    这两个猜测是最靠谱的,但台州和京城一个比一个远,却也没人特意去验证,不过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去上虞打听已经是极限了,去台州,未免也太扯了。

    “哼,说了是确切消息,你们又不信,那接下来的话,我也不必再说,你们自行猜测去好了。”那消息灵通之人大是不满,冷哼一声,便yù拂袖而去。

第29章 龙虎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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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赵贤弟莫急,大家也没有恶意,只是一时嘴快罢了,你既知道,便说来,谁再打岔,就罚他的酒……”见那赵姓书生犹有不平之意,劝解之人心念一转,又道:“你若是说得有道理,那引见龙溪先生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当真?”赵姓书生眼睛一亮,当即转过身来,“房兄莫要欺我,你何尝有这等门路,小弟却不知?”

    “说者无心,信与不信,全在听者自身,赵贤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房书生不答反问,将意思引申开来,反是将对方劝住了。

    “也罢,左右挑起了话头,我便与各位分说分说吧……世间无隐秘事,只怕有心人,这位道长如此风采,即便深入简出,也难免引人注目,猜想起来,无非也就是那几个路数,不过,小弟这个消息,却不是凭空猜测而来的,而是经和他正面接触过的人转述而来……”

    “哦?”小道士一下船,消息就传开了,这两天,他也是一直在城内游走,见过他的人着实不少。不过,却没谁跟他交谈过,哪怕是客栈的老板、伙计都一样,原因很简单,小道士的架子太大了,没人搭得上话,跟人打交道,都是身边那位向导负责的。

    因此赵书生这句话引起了一阵惊叹,瞥一眼后院那个红sè的身影,众人的兴致更高了。

    “上虞有座chūn风楼,远近闻名,也不须多说,那位道长初至上虞之时,就是在这个地方落的脚……”他将刘同寿如何偕韩应龙入城,在县衙门口被衙役认出,然后被迎进chūn风楼的过程一一说来。

    “这么说,那位董老板和衙役都是事先就知情的?可为何余姚却是半点风声也无?另外,那道长去上虞时,是微服而行,为何在余姚又大张旗鼓?”事情就怕有人推敲,很快有人提出了质疑。

    “这就涉及到县衙里一段公案了。”赵书生晒然一笑,语带不屑的说道:“说来倒也简单,主官和胥吏拉帮结派,和外间的商人又有牵扯……无非是那些蝇营狗苟之事,入不得诸位的清听……”

    他说的简略,众人也都是点头认可,但一个个都听得聚jīng会神的。士子都是以出仕为理想的,万一祖坟冒了青烟,侥幸得中,将来少不得也要为官一方,衙门里的八卦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就算不考虑这理由,听些八卦,总也没坏处。

    事情并不复杂,董老板和习主簿的关系,很多上虞人都知道;而杨超才接他老爹的班不久,到底立场如何,也无从判断,但杨老爹当初跟习主簿走的是满近的;加上习主簿和知县的关系,以及他近rì来的异常表现,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

    习主簿事先从某个渠道得到了消息,所以吩咐了杨衙役盯人,又让董老板出面招待,为的就是攀附对方。和王知县派车夫招待一样,让董老板出面可以不留话柄,若是事有不谐,也算是预先留了退路。

    而小道士微服寻访,依然暴露了行踪,知道隐瞒不了,干脆就恢复本来面目,张扬其事了,这就是真相,众人都是深以为然。

    津津有味的听完了这番不堪入耳的八卦,大伙儿又义正言辞的发表了番感慨。

    有人不齿于习主簿攀附权贵的龌龊;有人叹息着世风愈下,区区道士竟能让地方父母官如此重视;同样有人感叹衙门的官吏们整rì不干正经事,专门勾心斗角,最后还引申到了朝政上面,论起党争误国的问题来。

    将这番议论听在耳中,某个正在演戏的小道士肚里也是好笑,未经世故的读书人好空谈果然不假,这帮人的联想能力实在厉害。不过,对自己来说,这就是好事了,这次的计划的核心就是‘误导’二字,围观众和当事人脑补的越完整,就越容易上当。

    他这两天特意在青楼酒楼晃荡,除了计划需要之外,也是因为他要听听围观众的反馈,借此来评估计划推行的顺利程度,现在看来,一切都在预定的轨道上。

    楼上的那些书生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或者回避他,越是他出现的地方,议论者就越起劲,因为他们都存了搭讪的心思。除了才学之外,名气对士子们也是相当重要的,正面接触不行,借着谈论引起对方的注意,进行接触,甚至发生争吵,都是成名的好办法。

    楼下一直没有反应,士子们都有些失望,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赵书生吸引过去了,后者突然压低了声音,煞有其事的模样预示着,他要开始爆猛料了。

    “那董老板开始的时候的确守口如瓶,任旁人如何打听,他也坚决不吐露半句风声,不过他的攀附之举应该不是很顺利,听说他搭上了不少好处,对方却没领情,他苦闷之下,总算是说了点东西出来……”

    赵书生语带讥嘲的冷笑着,显然对董老板及其背后那个尸位素餐的习主簿很是鄙夷。先前不说,肯定是为了保守秘密,以独吞好处;后来攀附不成,反手又把人给卖了,真是无耻啊,这样的人品怎配为官?

    “习主簿也是从其他人那里得的消息,那道长具体的身份,他也不甚明了,但据他的估计,应该是从北面来的……”

    “何以见得?”

    “他对朝政避讳得紧,拿董老板的好处时,态度还很温和,但等到董老板稍露口风出来,他立刻变了脸,当即拂袖而去。”习主簿攀附对方所为何事?无非是升官发财呗,给完好处后的话题,无非也就是这个了,一提这个就翻脸,这其中的味道确实值得琢磨。

    周所周知,京城邵真人虽然得宠,但却素来洁身自好,从来不涉及朝政,这也是他能独享皇上宠信达十年之久的重要原因。小道士若是他的门下,会表现得如此激烈就情有可原了,这事儿涉及到龙虎山立身的根本,又岂能马虎?

    “单是这样,还不足以做出推论吧?”

    “方兄说的没错,这样的确不够,不过他在余姚的作为,以及董老板奉上的好处,都可以作为佐证。呵呵,你们道他在绍兴八县游走,又在余姚四下勘查,到底所为何事?”

    “赵贤弟就不要卖关子了,徒让大伙儿等得心焦。”

    “董老板许的好处究竟为何,也是旁人私下猜测的,自打那rì以后,chūn风楼就关了门,每有人提及,董老板或习主簿都是满脸不虞之sè,而这位道长又在余姚……”

    “难道他当真是在收购产业?不过,酒楼倒还罢了,这青楼……”

    “就是青楼才对啊!”赵书生一拍巴掌,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可知,京城传言,皇上这两年时常感慨,宫中的宫女既老且少,不敷使用,早有了选秀女的心思……”

    “不可能吧,这是何等大事,朝中怎能事先没有半点风声?”士子们都是一惊,皇帝会有这种心思不奇怪,但事先没有风声就太奇怪了,对他们这些家世还不错的人来说,这种事不是秘密,一般都会有人事先通个风的。

    “就是因为是大事,所以皇上才只能低调行事啊。你们想,选秀女总得通过内阁和礼部吧?之前的大礼仪闹得天翻地覆的,这些年的年景也不甚好,皇上也得有所顾忌啊,但是,他又是个风流种子,宫中的情况也确实……”

    嘉靖皇帝好sè,这事儿不光名闻后世,在这时也是流传颇广。谁让老朱定下了不禁言论的规矩呢?议政都不能随便定罪,讨论皇帝的八卦就更理所应当了,天子无私事,一切作为都关乎天下兴衰么。

    他的前任正德也有荒yín好sè的名声在外,按说嘉靖接手紫禁城后,应该不缺美女才对。可问题在于正德的sè声虽响,但他有个坏习惯,那就是喜欢玩一夜情,不愿意往家里面领人。

    他是怎么想的,旁人无从得知,大抵不出于做坏事不愿留名,或者喜新厌旧之类的恶习,但他有据可查的风流事只有两桩:一个是宣府马氏,那个女人有幸入了宫,结果却被大臣们撵回家了,另外一个就是大同的刘贵妃,后者和正德一起下了江南,最后不知所踪。

    也就是说,除了正德元年选过一次后妃,紫禁城就再也没充实过了,新皇登基,作为一个功能健全的男人,自然是有些不爽的。

    “一般人只知道邵真人道法高深,可很少有人知道,邵真人还擅长房中事!”

    “哗!”带桃sèsè彩的八卦,而且还涉及到当今天子及其宠臣,这已经脱出普通的八卦范畴了,属于八卦中的极品,极品中的拐子马。

    “从门派名声中就可以窥得一二了,龙虎二字何解?外丹家以龙喻水,以虎喻火,内丹家谓之元神、元气,若是说到房中事,那就是男为龙,女为虎了,男子以青龙为尊,属木,代表生机;女子以白虎为尊,属金,代表……”

    “有道理,赵兄高见。”一群人齐刷刷的点着头。

    “我江南人杰地灵,女子之美,也是冠绝天下,自古便有无数传说,大家想想,这等事,皇上要暗相cāo作,又会委于何人?邵真人遣亲信门人来我绍兴,奇怪吗?”

    “不奇怪。”众口一词。比起昭告天下,大选秀女,在江南暗中寻访,私下动作受到的阻力显然会小得多,质量却不会下降,以当今皇上的xìng格,以及邵元节的节cāo,会行此策是很正常的。

    “所以啊……”

    赵书生后面那些话,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刘同寿听得不是很真切,不过从众人大惊小怪的反应中,他却也能猜出一二,毕竟他才是这场戏的导演兼编剧,对进程自然了若指掌。

    此时的他嘴角微动,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火候差不多了,该进入正戏了。

第30章 以正义为名

    这章有点邪恶,请喜欢这调调的同学告诉小鱼,这种邪恶程度爽不爽?

    ————

    “你说正主儿很快就来了?同寿,我有点紧张啊。”梁萧确实很紧张,他嘴很碎,但从来没见过什么大人物,而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是比知县大人还要恐怖的存在。

    刘同寿宽慰道:“有啥好紧张的?这几天你做得就很好,把那些闲杂人等打发掉,我和楚楚才能保持这样的形象啊,继续保持下去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不要老想着对方的身份,你要想,对方是来给你送钱的,你说的废话越多,他给的好处就越丰厚。”

    刘同寿快刀斩乱麻的给同伴打着气:“拿出你平时的水准就可以了,除了有关于东山镇的事情不能说,其他的,你尽可以随便胡扯,扯着扯着,钱就到手了。我在这里郑重承诺,不管拿到多少,都是你劳动所得,我分文不取。”

    “这个……不太好意思吧?”梁萧有些扭捏,不过最终还是没忍住:“同寿,你给我透个底,他们真的会给好处?给的话,最多能给多少?”

    “具体么,还真不太好说。”

    刘同寿对明朝的财富还没有很具体的概念,自然也无法对土豪出手的豪阔程度做出评估,他只能拍拍梁萧的肩膀,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反正就是超出你想象的一笔钱就是了,梁叔,你只管努力胡扯,期待收获就是了。”

    “超出想象的?那……”梁萧满眼都是星星,一门心思的开始琢磨,自己见过的最大一笔钱是多少。

    “寿哥哥,那我呢?我表演得怎么样?”楚楚的小脸红扑扑的,这是兴奋的。

    “你演的很好,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刘同寿拿出了后世鼓励后进的架势,只是中间省略了‘天生就是好演员’之类的台词,明朝的戏子可不是啥上等人,而是属于下九流中的一员,说人天生就是演员,跟骂人也没啥两样了。

    “这两天,那些围观的都只能远远看着,要求相对低点,不过接下来,就要近距离接触了,还是得戒骄戒躁,打起jīng神来才行。”他补充说明道。

    小丫头认真的说道:“我知道的,冷艳就是扳着脸不笑,然后傲慢的仰着头,把下巴挑起来,但是不能用鼻孔看人,这样才能给人一种无法亲近的,却又很想要亲近的感觉……”

    “没错,就是这样。”小丫头就像个百变jīng灵,刘同寿十分满意,“保持这个形象,一方面是要摆谱,另外,冰山解冻也能轻易的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关键时刻,就要靠你了,楚楚。”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女孩很开心的点着头。

    “乖了。”女孩天真浪漫的模样给刘同寿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不过接下来的话又不能不说,拖延了片刻,他慢吞吞的说道:“楚楚,这冷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我们就要加深你‘艳’这方面的印象了,这个过程么,可能有点不太……不过,为了正义和公理,你也只好牺牲一下了。”

    此言一出,连钻到钱眼里的梁萧都回魂了,不就是加深个印象么,怎么就关乎到真理什么的了?而且,冷艳说的不就是长得漂亮,又xìng情冷淡的女人么,这方面还能加强?莫非又是易容术什么的?

    “只要跟寿哥哥一起,我什么都不怕。”楚楚干净利落的应道,丝毫没有羊入虎口的自觉。

    想想刘同寿不怎么着调的话,再看看一脸坚毅的楚楚,梁萧有一种很惋惜的感觉,好好的白菜,咋就让同兽……哦,不对,是同寿给拱了呢?

    多纯洁的女孩啊,马上就要被哥给玷污了,不过既然是为了正义和公理,那哥也只好勉为其难了。刘同寿在心里默念两声,算是忏悔,将此事轻轻揭过。

    正要再详细交代一番时,却听到院外一阵脚步声响,他立时正襟危坐起来,一脸严肃,跟刚刚那个油腔滑调的小道士判若两人,看得一旁的梁萧也是啧啧称奇。

    “朱先生,外面又有人前来拜见了。”朱先生说的就是梁萧,他容都易了,自然也不会再用本名。

    听了店伙计的通报,他也是愈发的感叹了,同寿说的还真准,话音没落这边就来了。好吧,为了银子,我也要努力了,得了这笔银子,回家也好在那婆娘面前扬眉吐气一番,这样想着,他快步迎了出去。

    梁萧趾高气扬的大声嚷嚷道:“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无言,这班人如何便这般惹眼?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小仙师喜欢清静,最讨厌有人搅扰不休了,小二,你帮我回绝了他们便是。”

    “朱先生莫嚷,且听我说……”那伙计肚子里也是腹诽,烦人搅清静,你还嚷这么大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肚里腹诽,他面上却是好声好气的,他稍稍踏前一步,拢在身前的双手骤然分开,右手一探,正和梁萧的手握在了一起。

    感觉到手心处硬邦邦的,梁萧先是一怔,很快却露出了笑容,他心中大喜,果然来了!从前只听说过客官打赏小二,今rì不曾想,自己却成了被小二打赏的客官,当然,谁打赏谁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这打赏分量十足。

    虽然接过银锭后,他直接就拢进了袖子里,但从手感上判断,这至少也是个五两以上的银锭,更重要的是,对方只是为了谋个见面的机会就已经如此阔气了,那正式开场后,又会是怎样一番豪气呢?他很期待。

    “朱先生,来的这位蔡员外是点了名想见您的。”忽如一阵chūn风过,梁萧已是满脸带笑,伙计见状也知道能使鬼推磨的绝招奏效了,于是低低的在对方耳边说了一声。

    “好吧,既然他如此仰慕小仙师,也算是场缘法,那我就见他一面,亲口安慰安慰他好了。”梁萧一边假装说话给刘同寿听,一边向伙计比了个手势,伙计会意,领着他奔另一处院落去了。

    这俩人离开了,院落里恢复了平静,不过事情显然还没完,因为刘同寿一直站在门口向外倾听着什么,好半响他才转过头来,展颜向楚楚一笑,悠然道:“师妹,咱们也开始吧。”

    “嗯。”刚才答应的痛快,可事到临头,女孩却无端羞涩起来,她低着头跟在刘同寿身后,答应的声音也是微不可闻。

    她其实还不是很明白师兄到底要做什么,但刚刚梁叔的表情太奇怪了,师兄的笑容也有些古怪。他笑得和平时一样亲切,但里面似乎多了点什么,有点坏坏的,还有点羞涩,反正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着让自己心里砰砰乱跳的作用。

    要是让刘同寿自己说的话,那就是yín贱。

    想到马上要做的事,他心里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这事儿放在后世没啥,可现在是礼教盛行的明朝,名声什么的还是很重要的。

    这样想着,临进到卧房之前,他突然转过身,郑重其事的说道:“楚楚,这件事呢,很可能会引起不少的麻烦,以后呢,大家看你的眼神都会有些古怪,然后……总之,做之前,你得考虑清楚才好。”

    “别人说什么我不管,只要能一直跟寿哥哥你在一起,我就不在乎。”看到刘同寿认真的眼神,女孩突然平静下来,俏脸涨红着,仿佛秋天的苹果一般,但语气却是坚定不移。

    “也好,反正我俩永远在一起。”刘同寿也想开了,反正自己又不会始乱终弃,名声有点问题也不要紧的,而且……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这可是在正义的光环笼罩下的神圣事业。

    “寿哥,到底……”他的脸sè忽喜忽忧的,女孩有些担心。

    “其实是这样,你听我说……”凑到女孩耳边,刘同寿低低的嘱咐了一番。

    “就这样?”楚楚愣住了,看刘同寿煞有其事的样子,她还以要做多夸张的事情呢,可到了最后,居然只是这样……她一时也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心情比刚刚更加复杂了。

    “什么叫就这样?你要知道,这可是技术含量很高的一门技巧,学好了这门本事……咳咳,算了,我怎么说,你只管怎么做就是了。首先,你深深吸一口气,让这口气在胸中转上一圈,然后把嘴闭紧,用鼻子发出声音,要轻,要柔,还要有点回味……”

    “嗯……”

    “对,就是这样,再来一次……”刘同寿走到了床边……

    “嗯……”

    “很好,接下来,你张开嘴,幻想着吃到了很好吃的回锅肉,一边想着,一边将这口气吐出来……”他蹦到床上,开始打滚。

    “啊……”

    “不错,做得很好,继续。”刘同寿一面满意的点着头,一面滚床单滚得不亦乐乎。

    “啊……”女孩眨着大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刘同寿在做什么了。

    楚楚,你不要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哇,那会让我感觉自己很邪恶,不过,教一个十岁的少女叫……那啥,这事儿好像确实很没节cāo?不过,以正义为名,没节cāo也要做一次了。

    他突然翻身而起,朗声做歌道:“天降真龙从此起,克木白虎真全体,反覆离宫向北飞,消息yīn阳九六里……师妹,且谨记要诀:持剑如式,毋令知味,意到便住,纯纯熟一,rì亲rì近,两意和谐……且同为兄一起施为……”

    “嗯……嗯……啊……啊……”

    楚楚忽闪着美眸,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家师兄,明明他就吩咐自己在这里呼气吐气,却又在那里搞什么玄虚?说那些东西,自己完全听不懂耶,不过,看着师兄一本正经的模样,总觉得好厉害的样子喔。

    其实,在旁观者的眼中,这院子里正发生的事,确实也很厉害。

    萝莉清音,岂同寻常?在那天籁般的嗯啊声中,结实的木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再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高宣法诀……

    这会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

    一定是那种情况无疑了!

第31章 正主儿上门

    正戏开场,各种求支持~

    ————

    “同寿啊,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梁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传话的给了十两,一见面又是十两,临走前,又来了个人,很兴奋的样子,一出手就是三十两,天啊!我就是跟他们扯了几句废话,然后把您教给我那些说给他们听而已,咋就能值这么多钱呢?”

    梁秀才的眼睛都冒出金光了,五十两银子,那就是一百石米!自家婆娘至少要辛苦劳作两年,才能有这样的收入,而且是收入,不是净利,还得除去开销,到最后落在手里的,能有十几两就不错了。

    “好了,梁叔,看到这点钱你就沉不住气了,那后面怎么办?事情进行的怎么样?”刘同寿心情也不错,他不是为了已经到手的这五十两,而是从中看出了对方的重视程度,鱼已经上钩,就等着最后收杆了。

    “事情也很顺利,我依照你说的,跟他闲扯了一通天气什么的,等他给了钱,我便说了点真格的给他,等到最后那三十两入账,我才把chūn风楼的事情说给他……对了,同寿,后来那人笑得有些古怪,我走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啊?”

    “咳咳,哪有什么事?你走后,我便关了大门,就我跟楚楚两个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上虞放的那些风,都是为了给人一种错觉,如邵元节和嘉靖的秘密,嘉靖的xìng格特征,以及他想要选秀女的愿望,这些都是真的。其实,嘉靖的愿望最后也达成了,只不过是在几年之后,刚即位这些年,他实在太忙了,一时没顾得上。

    这些东西都属于秘闻,但对谢家这种世家来说,肯定会有所洞察。毕竟他们家有六个当官的,其中还不乏京官,这帮人都有继续上进的心思,就算不打算奉迎天子,也得揣摩上意,以免踩雷啊。

    他要做的,只是将一些关键的信息罗列出来,让对方自行推演,最后得出他想要的答案,然后自动钻进圈套中来。

    不过,谢家、柴家也不是书呆子,他们不可能单单依照道听途说的情报就做决断,小道士本尊就在余姚,他们自然也要就近的观察,所以,刘同寿才和楚楚演了那出戏,并且这些天都是同处一室。

    “真没事?”就是只有你俩,才容易出事呢。梁萧看看小道士,又瞅瞅小道姑,总觉得这俩人比先前jīng神了不少,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

    “我已经把你接下来的行程告诉他们了,不过却没有说定时间,看来那俩人只是跑腿的,另有决策者在后,而且那决策者也是个jīng明角sè……”

    刘同寿洒然一笑:“我本来也没有小觑了他们,咱们只管按行程来,明天游过龙泉山,就离城东行……”

    “他们若是不来,咱们真的就这么去宁波府?”梁萧有点傻眼。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看谁更能把握得住了。”说的好像很无奈,但刘同寿的笑容中却是自信满满。

    一夜无话。

    第二天卯时刚过,那辆华贵且jīng致的马车再次候在了大门口,店家和出入的客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车夫老王低着头坐在车辕上,一副,没jīng打采的样子,只是当有人和他打招呼的时候,才抬头回应一声。

    “老王,这几天真是辛苦了,不过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了,游览完龙泉山,小仙师就要离开余姚了。”

    “不辛苦,能服侍京城来的仙师,那是咱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回头我还要上祖坟上几柱香,感谢祖宗保佑呢!”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老王激灵一下蹦了起来,脸上迅速堆出了满满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朱先生,小仙师真的就这么走了?事情已经办好了?”

    梁萧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哦?你也知道小仙师是来办事的?”

    “这不是城里都传开了吗?听说龙虎山要在江南开设分院,专门收……”老王两手在身前来回搓了几下,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一副很憨厚的样子,“呵呵,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不是有意冒犯仙师。”

    “只收女冠是吧?”若是从前,梁萧没准儿真就被这老头给骗了,如今有了刘同寿事先的提点,他自然看得分明,这老头说的每一句话,都或轻或重的试探着自己,他果然兼有密探之责。

    “不敢,不敢……”老头口中连称不敢,但眼神闪烁中,分明是在观察梁萧的神sè。

    “本来告诉你也无妨,毕竟相遇就是有缘,咱们也算是打过这一场交道了,怎么说……不过啊,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有些可疑,为了自家安泰,我还是不跟你说比较好,以免被小仙师责罚,你要知道,小仙师的神通可是很了得的。”

    “是,是。”老头心里大是腹诽:别的神通不知道,他房中的神通确实了得,听说昨天足足搞了两个多时辰,这小小年纪的,若不是有神通在身,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么。

    嗯,今天这一看,两人还是容光焕发的,一点疲惫之sè都没有,道家仙法,果然不同凡响,难怪皇上这么喜欢这道道呢。

    “见过小仙师。”说话间,刘同寿已经带着楚楚出来了,梁萧和老王赶忙施礼,前者二人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眼角都没扫过一眼,直接上了车。

    “朱先生,今天真的要离城啊?”梁萧也不进车厢,和老王头并排坐在了前面,转过一个街口,老王又是低声问道。

    “嗯,小仙师已经看过了不少地方,那些地方的风水虽好,但却不合建观之用,只好另觅他处了。”梁萧不无遗憾的说道。

    设骗局的要诀就是,非必要的细节上面,绝不能胡扯。堪舆风水,刘同寿并不jīng通,何况就算后世的风水大师,在明朝恐怕也只有吃瘪的份儿。这个时代随便抓个读书人,都能将易经倒背如流,那些靠这门本事吃饭的会有多厉害,也是可想而知。

    所以,他不说那些地方的风水不好,只说不合,这样即便有人质疑,也不是硬伤,大可以蒙混过关。

    “那……”老王头想了想,也发现没法由此质疑,只得顺着对方的话问道:“小仙师去龙泉山,莫非是想……”

    龙泉山是中天阁所在,相当于心学的大本营,以如今的局势,在那里建道观,无异于向心学正面宣战,老王头身负重任,无孔不入的试探着。

    “哪能呢?这一次建观,选址都是人气越高的地方越好,龙泉山虽是名胜,但终究荒僻了些,再说,阳明先生乃是当世大才,仙师他老人家……咳咳,是小仙师他也是素来景仰的,当然不会有什么不敬之举,只是寻幽访胜,领略一番大贤的风采罢了。”

    梁萧故作说漏了嘴,然后打个哈哈,试图掩饰过去。但老王也不是寻常人,配合的干笑了几声,心下却已经有了判断。再走一程,他看似不经意的将马鞭插在了车辕外侧,直到街边有人挥了挥手,这才取下,象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当然,世事只怕有心人,梁萧并非观察入微之人,但既然留了心,这一切便丝毫不差的落入了眼中。他一直悬着的心思,总算是放了下来,最后的试探已经结束,正主儿就要露面了。

    龙泉山旧名灵绪山,亦名屿山。传说远古时这里是一片汪洋,龙泉山是露出水面的一个小岛屿,这是屿山之名的由来。山上有一石井,即使天旱少雨,仍井水清盈,常年不枯,且因水面常呈现两条游龙波纹,如双龙戏水,故称“龙泉”。

    虽然有种种好处,但在风景秀丽冠于天下的江南,龙泉山的景致却也算不得什么,终不过是座高二百米的小山罢了。这里会名声大噪,完全是因人而成,大儒王守仁开馆授徒的中天阁,就在龙泉山上。

    “小仙师,今天您赶了个巧,也赶得不巧,今天正好是十五,是龙溪先生登堂授道的rì子,这是很多士子企盼的盛事。不过来的人太多,您要上山就有些不方便了,您看……”

    刘同寿示意楚楚将车帘挑起一角,向外张了一眼,老王头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只见龙泉山下人头涌涌,肃然而立的尽是身着青衫,头戴方巾的士子,黑压压一大片,怕不有三五百人,从山脚下,一直排到了半山腰的中天阁门前,直让人怀疑,那座二层的小楼阁,是否能容纳得下这许多人。

    士子是一种很鼓噪的生物,即便是韩应龙那样有些方正的人,遇到谈得来的人,话也不少。可现在这里人数虽众,但却是鸦雀无声,哪怕是他有印象,那几个在青楼见过的书生也都是一脸肃穆的静候着,给人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学传后世,都能震住骄狂的倭人,阳明先生,果然是当世英杰!

    略做感慨,刘同寿还是以正事为念,他向梁萧摆了摆手,然后放下了车帘。

    “王老哥,走吧,去码头。”梁萧传话道。

    “是……”老王有些心神不属,他慢吞吞的上了马车,一直四下张望着,直到看到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他这才松了口气。

    “仙师请留步,在下柴德美,慕仙师风采久矣,诚谋一晤,还望仙师慈悲,予以成全。”那马车出现的突兀,行的也快,不多时就到了近前,一个沉凝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这边只是一报名,就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连那些在山脚下肃立的士子中,都有不少人将视线投注过来,余姚柴家的影响力之大,可见一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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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第一国师介绍:
小道士?遗腹子?老爹居然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正德帝?老娘则是刘凤姐?这乐子当真不小。不过这也是命中注定,不然咱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名字?且看,天才魔术师,穿越嘉靖朝!考科举只是副业,扮神棍才是主流;杀鞑子,踩倭寇,白龙鱼服,无限荣光,尽属第一国师。明朝第一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第一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第一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