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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松风寒     民国土商txt下载     民国土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2 禁烟大会(二)

    沈杏山冷笑一声,暗想,“通融?你夺鸿丰时,可想到对郭氏兄弟通融?”他一脸的坚毅,“龙老板,我手下这三十多名兄弟,七十多只眼,可不是长在脑顶心,什么都看不见,我若是通融了你,怕到时没人通融我呀!”他说,“说什么也没用,不是我要砸你饭碗,实在是租界有租界的秩序,禁止私运烟土。”

    龙邵文点点头,“我也不怨沈探长砸我的饭碗,谁让我在你手里落了短。”他抱拳说,“山不转水转,光棍做事落槛,既然这样,兄弟告辞了。”他转身就走,对价值巨万的烟土,不带一丝留恋。

    沈杏山知道这下是彻底得罪了龙邵文,但此时他的心中,已经全被贪欲所占。他并非不担心报复,但他相信,在公共租界这一亩三分地上,在洋人洋枪洋炮的保护下,龙邵文即便报复,所为也是有限。

    龙邵文回到家中,已是午夜,见他闷闷不乐,正在宵夜的众兄弟忙围上来问原委……龙邵文素爱热闹,因此龙公馆中,每到夜幕降临,必是车水马龙,宾客盈门,日日大排筵席,旦夕豪赌。兄弟多,场面大,家中仆佣随之增加,人们玩牌九麻将上了瘾,闹到午夜还不散场,故而龙邵文特意安排厨房,午夜一过,再备宵夜……众兄弟得知原委,无不义愤填膺,连夜就要组织人手,去抢回被沈杏山抄没的烟土。叶生秋绿着眼睛说,“触他娘!我这就去睡了沈杏山的老婆……”朱鼎发说,“沈杏山这笔香财发的不小,英国佬肯定不知道他背地里搞了这么多货,等上几天,他若是真敢私吞咱们的货,咱们拼着这批货不要,也要去工部局撕开他的面罩!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他扳倒,不然以后的生意再也没法儿做了。”

    龙邵文心中思虑万千,一会儿琢磨着请王铁飞出手,干死沈杏山这个二鬼子,一会儿又琢磨着请张懿鸣出面,找沈杏山说情。但他知道这两条路都行不通,王铁飞固然能杀了沈杏山,但这批关系到兄弟们身家性命的烟土也就此报销。张懿鸣固然可以出面要回烟土,但必将在沈杏山面前落了短,那他禁烟专员的面子,可就被自己扒得干干净净。

    俞文征突然说,“我刚得到消息,这次国际禁烟大会,原定在公共租界召开,可不知什么原因,却突然改在了法租界,阿文,你同张专员有交情,可以向他询问,这改换地点的背后,有没有什么说道儿?”

    龙邵文拍着腿,“一定是沈杏山……”

    章林虎眼睛圆睁,“阿文,声名狼藉的沈杏山怎么了?”

    “国际禁烟会议为什么一开始定在公共租界召开?”龙邵文连问带答,“那是因为公共租界面积大,土商多,北洋政府正好借着国际禁烟这股东风,趁机在公共租界这块全国最大的租界禁了烟,向民众表达政府对鸦片的态度。”他详细分析,“上海九成的土商都在公共租界,一旦在公共租界禁烟,势必会影响到租界内大小烟土商的生意,这些财力雄厚的土商哪肯坐以待毙,要想继续发财,这禁烟会议就决不能在公共租界召开。”

    朱鼎发明白了,他接着说,“沈杏山更不愿禁烟会议在他的地盘召开,烟土商是他的财神爷,真要是在公共租界召开禁烟会议,土商势必另寻出路,最大的可能就迁往法租界发展,到了法租界,可就到了黄麻皮的地盘,沈杏山再想从黄麻皮手中讨回这些土商的保护权,可就难上加难。”

    “对!所以沈杏山一定是走了张懿鸣的关系,改变了禁烟会议的地点。”龙邵文暗骂,“***沈杏山,老子早跟你说过山不转水转……”他说,“我这就去找张懿鸣,说服他再把禁烟会议改在英租界。”

    ……罗伯特看着沈杏山,“你这次干的非常漂亮,如果国际禁烟会议真的改在法租界,你可是为我立了首功一件。”

    沈杏山弯着腰,“北洋政府禁烟的张专员一到上海,是我首先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去对他进行了接待,从他下火车伊始,直到住进礼查饭店,始终是我全程作陪,他亲口答应我,要把这次的禁烟会议,改在法国人的地盘,这样咱们大英国在国际上的脸面,也就保住了,工部局也不用就辖区内鸦片泛滥一事,做出任何解释了。”

    罗伯特笑了,“沈,你这次临危受命,帮了我的大忙,回头我去领事馆给你申请勋章,给你奖赏。”

    沈杏山高兴的同时,黄金荣却在大发着脾气,他黑着脸怒斥着金廷荪,“禁烟会议如果一旦改在法国人的地盘,不但咱们的生意全得泡汤,法国人的脸面也将因此而荡然无存,你给老子说,你的事体是怎么办的?为什么到现在连禁烟专员的面都没见过?”

    “大意了,黄老板。”金廷荪作着深刻检讨,“禁烟会议在英国人的地盘举行,是早就订好的方略,谁知却突然改在法租界,一定是这位禁烟专员私底下同英国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同英国人达成协议?触他娘!怕是同沈杏山达成了协议吧!沈杏山本来已被赶到静安寺捕房,却突然被罗伯特给招了回去,还升了职,怕是与禁烟会议的举办地点有关吧!”黄金荣不安地在地上走来走去,“这一改地点,咱们的工作可就白做了!那些本已答应迁到法租界发展生意的土商,肯定会改变主意!”

    杜月笙晃着大耳朵进来了,“黄老板,禁烟官员叫张懿鸣,现住在礼查饭店,他来上海的起居生活,全都是沈杏山给安排好的。”

    黄金荣一听,心里更烦躁了,他挥着手,“触那,赶紧去找路子,想办法接触禁烟官员,要不惜代价把他拿下,别都聚在这里等死!”

    ……龙邵文问张懿鸣,“阿哥!听说禁烟会议改在法租界了?”

    张懿鸣叹着气,“没办法啊!禁烟要想出点成绩,还得指着英租界那个探长沈杏山帮忙啊!”他摇着头,一脸的无奈,“我初来上海,两眼一抹黑,明察暗访了几天,原先满街都叫卖的烟土,却像是长了翅膀,一下子不翼而飞,我是连一两烟土都见不到啊!英租界清明如此,这禁烟会议,又怎么好意思在那里开……”他犹豫着说,“阿文,禁烟工作阻力大!我奉命前来禁烟,到时候若不干出点成绩,有人还不得说我徇私枉法?洋人更会借题发挥,说什么租界清明,明明没有烟土贩子,是中国政府硬往我们头上栽赃,把中国屡禁不止的鸦片毒害,赖在我们洋人头上……”张懿鸣苦笑着,“我明知道**成的土商都在英租界,可是没办法!见不到啊!沈杏山答应我,只要我改变了会议地点,到时他一定会扔出来几个小烟土商让我去抓,给我脸上贴足了金,不瞒兄弟,他事先已经给我透露,这份被扔出来的土商名单,你鸿丰赫然在列,不然我怎么知道兄弟也是干这个调调的!”

123 禁烟大会(三)

    龙邵文明白了,沈杏山一定使出了障眼法,把土商全都藏了起来,他想,“沈杏山真***歹毒,居然用这招儿来逼张懿鸣就范,还把老子也列在被惩治的土商之列……”他说,“阿哥,禁烟会议要想获得成功,只抓几个小烟土商不算风光,倘若在禁烟当日,能搞上百八十箱的烟土当场焚烧,把场面做的热闹,那才会面上有光,如果只抓几个小土商,缴获个烟土十箱八箱,烧起来火光不旺,政府在租界召开的这次禁烟会议,就等于是打了自己的嘴巴,阿哥,到时怕你交不了差啊!”

    张懿鸣心中犯着愁,“自打我来到上海后,鸦片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禁绝了,不见了踪影,害的我是有劲儿也使不上,我也想把禁烟的场面做的热闹,可又从哪儿搞那么多的烟土来烧……”他长叹着说,“这份差事接的万分后悔,心里烦闷呀!”

    龙邵文说,“阿哥不用烦闷,也用不着受沈杏山的要挟,禁烟会议也不用改变初衷,去什么法租界,现场焚烧的烟土我来帮你解决,到时我给你提供一百箱土,专门给你烧着玩儿。”

    张懿鸣摇着头,“一百箱烟土?那可是会破产的,我知道你仁义,可我也不能拿你的身家来染红顶子。不行!不行。”

    龙邵文说,“阿哥,不知有多少人都想走你的门路,只是他们摸不到门,一百箱土不用我出,到时自然有人给你送上门,阿哥!你就等我消息吧!”

    ……马祥生听龙邵文张嘴就要一百箱烟土来烧,惊的嘴都合不拢,“阿文,你发烧了吧!一百箱烟土要多少银子!你算不过来帐?黄老板不可能答应。”

    龙邵文笑着把想法对马祥生讲了,他说,“把我的意思转告黄老板,我想黄老板肯定有办法,就算黄老板没办法,杜月笙也总有办法,三鑫公司现在风生水起,黄浦滩边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一百箱烟土,不过小意思。”

    上一年年初,黄金荣、金廷荪、富孀“阿金”三人在法租界维祥里合伙开了一家烟土公司,因三人的名字中都有一个“金”字,故名三鑫,其后杜月笙、张啸林逐渐入主三鑫,并挤走阿金,成为大股东。公司初始,以销售抢劫来的烟土为主,可随着生意的扩大,三鑫公司逐渐包揽了法租界全部烟土的零售与批发。虽然尚不能与公共租界那些大的烟土商相提并论,但业务也是蒸蒸日上,大有与之分庭抗礼之势。

    马祥生嘴角带笑,“这难以启齿的事情,你总是找我当冤大头,我看,这次你还是亲自去找黄老板说!”

    龙邵文摆着手,“黄老板的脾气你知道,但凡让他掏腰包,他总是先发一顿火之后,才能想明白,算啦!我就别去触他的霉头。”

    当日午夜,龙邵文正在牌九桌上掀牌瞪眼,大呼小叫,门人进来递上拜帖,“杜月笙杜先生求见。”龙邵文一推牌九,“客堂相见。”

    杜月笙撩长袍坐下,不遮不掩,落落大方,直接挑明来意,“祥生阿哥的话已带到,我来见龙先生,就是代黄老板前来回话……”他拿起茶碗,轻轻吹了一口上面的浮茶,“开会地点如果定在法租界,对刚刚起步的三鑫公司来讲就是灭顶之灾。土商本就是英租界居多而法租界居少,法租界果真开上一次禁烟大会,本就为数不多的土商恐怕就都要跑光……”他看着龙邵文,“黄老板的意思是,如果一百箱烟土能让这次的禁烟大会仍旧留在英租界,三鑫愿意担负,烟土此时就在三鑫的仓库,可随时交付。”

    龙邵文说,“黄老板这次救了张专员的场,其余的事情自然好谈,张专员住在礼查饭店二楼八号!我想你还是亲自登门表达诚意……”他说,“现在已是午夜,你何不就在这里暂时安歇,牌九,麻将任杜先生自选。”他又说,“为了禁烟的事情,张专员日日忧虑,气色很是不好,他夫人又远在异地,孤夜难熬,床头冷清,让我这个兄弟很是过意不去。”

    杜月笙脸上带着笑,说:多谢指点。

    又一天,张懿鸣请龙邵文过去,开口就问,“沈杏山扣了你的烟土,你怎么不对阿哥说?”

    “阿哥身负禁烟重任,我说了,怕阿哥难做……”龙邵文问,“阿哥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杜月笙告诉我的……”张懿鸣一伸大拇指,“你的朋友杜月笙是个人物,他谈吐不凡,沉着冷静,礼貌客气而又不失气度,非但给我带来了一百箱烟土的重礼,还给我列了一张单子,写着黄浦滩头所有烟土商和其保护人的名字……”他轻弹着单子,“太重要了,只要有了它,这次禁烟一定会功德圆满。”他把单子递给龙邵文,“兄弟,你给把把关,看有没有什么出入。”

    龙邵文知道张懿鸣是想让自己再筛一遍,自然是心领神会,心照不宣的笑着接过,看完后想,“这单子上面还有几家大商行没有列出来,他们都是一些根深靠山强的土商,杜月笙不想阿哥为难,此人做事,心思缜密,了不得。”

    张懿鸣说,“沈杏山不是扣了你的烟土么?杜月笙已经定好了地方,请柬也帮你写好,晚上你约他吃饭,我去给你捧场。”

    龙邵文摇摇头,“我给他送请柬约他吃饭,怕他不给面子,我又不好在请柬上注明阿哥的名字……想请他出来,难啊!”

    “你就派人送请柬吧!杜月笙给我打包票,说沈杏山见到请柬,一定会准时赴宴。”张懿鸣突然神秘地笑笑,压低声音,“兄弟,丽英真是个好女人,腿长腰细,乳大丰臀,阿哥极承你的情。”

    龙邵文一怔,随即明白,“给张懿鸣找女人的主意是自己出的,杜月笙这样做,是不愿夺己之功,掠人之美。”

    ……沈杏山接到龙邵文派人送来的请柬,一笑置之,“老子跟他没交情,不去……”他信手翻开,正要扔到一边,可一看请客地点,居然是“倚虹楼”,顿时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心想:上次黄麻皮在那里扇了老子两记耳光,你龙邵文在这里设宴请老子,摆明了就是在笑话老子……”他对来人说,“回去告诉龙邵文,本探长准时赴约。”

    临赴宴前,沈杏山吸取教训,点了三十名巡捕,让他们埋伏在倚虹楼左近,以便一有情况,尽快声援。他又喊上八股党的兄弟,身强体壮的杨在田,鲍海筹一同赴宴,他要把从黄金荣那里受到的侮辱,一股脑地发泄在龙邵文身上,他想,“黄麻皮不是打了老子两记耳光么,今天晚上,老子要打你龙邵文两记耳光,一来把你当做是黄麻皮出口恶气;二来也灭灭你这王八蛋的威风;三来告诉你,这就是你敢嘲笑老子的下场。”

    为防止鸿门宴,也为防止龙邵文狗急跳墙跟他玩命,他还特意在胸前裹了几层厚厚的绸缎,绸缎韧性较好,刀扎不透,还能防枪弹。杨在田看见,斜着眼表达不满,“大哥,你现在是大英巡捕房华捕股的探长,倚虹楼在你的管辖范围,哪个敢动你?怎至于这幅僵尸的打扮!”

    沈杏山想想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吃顿饭武装成这样,这要是传了出去,一定会塌台丢人失颜面。他狠狠心,“大不了人死鸟朝上。”他又一层层把绸缎从身上解下……

124 禁烟大会(四)

    夜间,马路上那几盏幽暗的路灯,照着倚虹楼的招牌微微反光,沈杏山咬牙切齿,“耻辱呀!***,今夜过后,老子定然找个借口,拆了这倚虹楼的招牌。”他见巡捕都已就位,带着杨在田与鲍海筹,小心翼翼进入包房。他见包房中只坐了龙邵文一人,心稍微放下,也不就坐,只站在那里皱眉,“姓龙的,你案子犯了,有什么事情捕房说吧!”他看看自己的巴掌,本想冲上去就扇他两记耳光,却没那个胆子,只挥着手,“把这个鸦片贩子,带回捕房问话。”

    龙邵文指了指椅子,示意让他坐下说话,“沈探长,陪我一同等个客人吧!”

    沈杏山的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警觉地看看门口,鼻中哼了一声,“真是笑话,你的客人要老子陪着你等,龙邵文,你在和我说笑呢吧!”

    龙邵文陪着笑,“哪个敢同你沈探长说笑,那关系我身家性命的烟土还在你手里抓着。”他突然指着门口,“沈探长,客人来了。你看看,这个客人,值不值得你陪我一起等!”

    “龙先生,你突然让人把我叫到这里,有什么事啊!”张懿鸣似是急匆匆地进来,他视线在沈杏山身上掠过,却并不停留,最终把目光落在龙邵文身上,用手抹了一下刚被丽英亲的沾了口红的脸,“我正在同各界代表商议禁烟大会的事情,接到你的传信,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怎么,还算快吧!没误了你的事儿吧!”

    沈杏山目瞪口呆了,“传信?***,龙邵文面子不小,随便派个人,就把禁烟张专员给拎来了,他们什么关系……”他讪讪地上前同张懿鸣打招呼,“张专员,您来啦!”

    “哦!沈探长也在!”张懿鸣口气淡淡地,与他同龙邵文说话时那热情的语气判若两人。

    “懿鸣阿哥戏演得不错啊!”龙邵文心底暗笑,面上却大喇喇地说,“我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聊聊天,喝喝酒,叙叙旧。”

    沈杏山突然后悔了,“不该查封了龙邵文的货啊!凭他与张专员的关系……妈的,事情有点不妙……”他赶紧倒了一杯酒,凑近张懿鸣,“龙爷……阿文兄弟跟我是最好的朋友,我们……这个常在一起喝酒聊天,这个……”他看着龙邵文,眼神中充满了恳求,“阿文!你前几天的那件事好办,不就是被洋人查了几箱货么!我回去就跟罗伯特求情,让他赶紧把你的货发还了吧!凭我沈杏山的面子,小事一桩啊!”

    龙邵文笑笑,“沈探长也不要太为难,货既然被查了,我也不要了,省得给你找麻烦。”

    沈杏山脸上微微变色,“都是好兄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好端端地货干什么不要?就算你阿文兄弟身家巨万,损失一点不在乎,那也不能把银子白扔给洋鬼子呀!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明天一早,你就派人找我提货吧!”

    龙邵文点着头,笑着说,“是!老子原以为那批货喂了狗,没想到沈探长这么帮忙,既然这样,兄弟先谢了!”

    沈杏山更不高兴了,“当着张专员的面,你这么说,可就是打我的脸……”他突然觉得如坐针毡,忙站起来说,“可别夜长梦多了,阿文,张专员,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回去,帮着把事情落实了……”他拿起酒杯,把杯中酒一口喝掉,“张专员,阿文的事情紧急啊!我就不在这里陪你啦!见谅啊!”

    张懿鸣笑着,“沈探长,都是一家人,办的又是一家事儿!不用客气,请自便。”

    沈杏山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点飘飘欲仙了,“就这么几句亲近的话,就跟张专员成了一家人,唉!还是龙邵文面子大,他说办的一家事儿是什么意思!坏了,怕他与龙邵文合伙贩大烟……”

    他诚惶诚恐地领着杨在田与鲍海筹告辞而去……

    出了门,沈杏山抹了一把冷汗,“好悬,幸亏没把鸿丰那批货出手,不然张懿鸣再把禁烟会议改在公共租界,那可就糟了。”

    杨在田说,“大哥,你也太把禁烟当回事了,国际禁烟会议能不在英国人的地盘召开最好,但是张懿鸣一定要来这里开,也就随他去吧!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过场走完了,禁烟专员也不能总赖在租界不离开,这几年,英国人没少从烟土上受惠,咱们哪一桩生意做完了,不得给英国人分肥?老子就不信了,从领事馆到工部局的那些英国人,会把嘴边的肥肉拱手送了别人!”

    鲍海筹也说,“大哥,张懿鸣算个屁!他不过是北洋政府的一个专员,哪里能管的着咱们,在租界,还轮不得到他北洋政府的官员在这里指手画脚吧!只要国际禁烟这股风刮过去,风平浪静了,老子马上就派兄弟砍死这个狗屁的官员……”

    “行了……”沈杏山不满地打断,“你们知道什么?在哪里召开禁烟大会,事关英国人的颜面,要是让英国人丢了这个脸,咱们马上就得玩完滚蛋。别说了,赶紧把龙邵文那批货送回去,再向他赔礼道歉。”

    鸿丰的货是退回去了,可沈杏山还是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禁烟大会决定不改初衷,依旧在公共租界如期举行……罗伯特怒了,竖起中指对着沈杏山,“沈,白抬举你了,这么一桩小事都办不好,你等死吧!”

    ……杜月笙笑了,他马上找到被他抛给张懿鸣的那些烟土商,向他们说明了利害关系……诸位老板,你们已经被沈杏山出卖了,北洋政府和公共租界当局在国际舆论的监督下,随时有可能上门封货拿人。届时,你们就会有灭顶之灾……土商们慌了,连日密议……“沈杏山已经无法保护咱们利益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听杜月笙的话,迁到法租界,寻求黄金荣的保护……”“嗯!还是黄麻皮头寸足,扛的住,他在法租界都替咱们把房子找好了……”

    国际禁烟大会如期在公共租界举行了,会议上,张懿鸣宣布了他上海之行的调查结果,并特别指出:英租界巡捕房探长沈杏山,利用职务之便,动用捕房人力财力保护烟土的运输和贩卖。恳请英租界工部局对此作出解释并调查处理沈杏山,给中国各界和国际社会一个满意答复……曾担任过北洋政府内阁总理的梁士诒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强烈主张焚烧外来鸦片烟,会后,北洋军阀政府的禁烟专员张懿鸣在梁士诒的监督下,当众焚烧了烟土六百多箱,除了其中一百箱是杜月笙提供的之外,其余的烟土均上海海关历年查禁封存的,总数大概有一千五百箱左右。这些烟土也都是杜月笙私下调查发现后报告给的张懿鸣,张懿鸣叫人予以扣查之后,由外交、财政两部提请国务会议,通告英美公使实行焚毁政策。

    张懿鸣本想在国际禁烟大会后,把这一千五百箱烟土全部当众焚烧。龙邵文说,“阿哥!这一千五百箱烟土虽是历年查禁的政府公物,现在却掌握在你们北洋政府的个别官员手中,你若是烧了,面子是有了,名声也有了,却坏了别人的财路,往后就不太好做人了!说不定梁士诒这次来上海,就冲着这些鸦片的面子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张懿鸣恍然大悟,只从一千五百箱中取出三分之一当众焚烧,其余的却照旧封存,落了个众**赞的欢喜结局。

125 戏子(一)

    禁烟如此收场,让英国当局丢尽了脸面,英国的国际声誉被败坏了,沈杏山被罢职罚款自在情理之中,工部局的老大罗伯特也受到牵连,于当年被调回英国本土述职,此后再也没来过上海。

    英租界的烟土商多数听从了杜月笙的建议,迁到了法租界,唯龙邵文的鸿丰却按兵不动,他知道英国人表面上衣冠楚楚,颇具绅士风度,骨子里却利字当头,禽兽不如。他说,“英租界现在留下了大片的市场空当,可供咱们挖掘……”他叮嘱俞文征,“时刻留意租界当局的动向,只要工部局来了新头头,要尽快摸清这个人的喜好,好寻机接近。”

    工部局很快就从英国本土派来了一位新局长……保罗伯诺,五十多岁,光头。不喜银子、不喜嫖赌、不喜烟土,不喜女色……龙邵文骂,“世上哪有这样的苦行者,老子不信他没有爱好。”

    俞文征说,“他有爱好,他对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古物很感兴趣,尤喜青铜器,他曾告知手下替他留意,说是一旦遇到青铜器,不惜出大价钱购买。”

    龙邵文又骂,“这个洋鬼子,胃口倒不小,来了就惦记咱们的国宝……”他说,“从哪儿才能搞到几件青铜器,送给保罗伯诺这个洋鬼子,为咱们的烟土在他的地盘上通行无阻开个方便之门。”

    俞文征苦笑着说,“搞到几件?如今市面上根本就见不到这老东西。”

    龙邵文说,“既然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那老祖宗的坟墓里肯定有。”

    俞文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禁烟大会后,好赌、好色、腰缠万贯的烟商纷纷迁往法租界,英租界市面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没了烟商豪客的光顾,赌台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皇记”赌台的老板朱奇英朱老八坐不住了,他召集门生弟子想办法,试图挽回这种颓废的局面……门生窦永祥出了个主意,“请红遍大江南北的梨园花旦小妙香来沪,在咱们的地界唱上几天堂会拉拉人气。”朱老八抚掌,“不错的主意。”他拍板,花大价钱把小妙香从北京城请到了上海,搭台唱戏了。

    赵孟庭是个戏迷,他拿着报纸对龙邵文说,“南有梅兰芳,北有小妙香,听说小妙香的名气与梅兰芳不相上下,初来上海就引起轰动,黄浦滩各界人士,什么车夫、苦力、**、混混、流氓、老板、土商等,没有不想一睹小妙香风采的,据说开唱第一天,就出现了一票难求的现象。”

    叶生秋闻听后红光满面,双目喷火,“走啊!看戏去,找机会搞了这个小戏子啊!”

    朱鼎发口水在舌头上打转儿,“小妙香美得很,是男人都惦记!”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龙邵文素喜听书,不爱看戏,寻常除了偶尔看一些淫秽的新剧,很少进出戏院。可看见众位兄弟都跃跃欲试,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又听说小妙香国色天香,不由心动,也就跟着去凑了热闹。

    这天小妙香唱的是她最拿手的曲目:《游园惊梦》。只听她嗓子一开,满堂彩声震耳聩聋。叫好、打赏声不断。龙邵文虽听不懂小妙香戏唱的好坏,但听众的反应他还是能看得出来,也凑热闹地跟着叫起好来。

    听着小妙香“咿咿”地唱,加上一旁的赵孟庭时而解说着。一曲唱完,龙邵文也大概地听出个意思:白日,小妙香跟她的丫鬟一起游览了自家的后花园,当夜大发春梦,梦中与一手拿柳树枝的男人,在花园内做了男女之间的那点颠鸾倒凤的勾当,梦醒之后,小妙香异常思念梦中情人,发痴般跑到后花园,寻找梦里的那个男人……龙邵文说,“嗯!小妙香有点意思,看来她没男人睡不着觉啊!***,今天看戏的多数是男人,不知道这戏子今天晚上会梦到谁啊!哈哈”

    叶生秋色迷迷地,“阿文,咱们轮流睡了她!”

    龙邵文眯着个眼睛,也色咪咪地说,“好是好,怕是有点困难,不知多少男人都惦记着睡她,小戏子不缺男人,要想把她搞过来,怕是要下上一番功夫……”他琢磨着又说,“***,这首先,是要引起她的注意……”他在满场观众都认真听戏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来,扯开嗓子大声喊一句,“好!好啊!真他***好的没边了啊……”

    一旁的赵孟庭忙拉他,“这个时候不能喊好,叫好也要叫到恰到好处才行,可不能像你这样没来由的叫好……”

    此时恰逢一曲唱完,小妙香到后台休息了一会儿,重又登台开唱。唱了没几句,就有人叫好,龙邵文请教赵孟庭,“他这叫的就是时候了?我就没听出哪儿好!”

    赵孟庭说,“看戏的也分三教九流,一般戏迷,不管三七二十一,鲜桃烂杏,通看通吃,囫囵吞枣,高下不论。不管台上唱什么,怎么唱,他都是一声圆吼叫声好!其实有时候也未必唱的好。”

    “哦!我明白了……”龙邵文点头,“不管真好假好,有了这样的戏迷,场子上就热闹,唱戏的人就有兴致咿咿呀呀唱个不停了是不是?”

    “是啊!看戏本身也就是图个热闹,不过也有专以捧角为生的,这些人觉着光说‘好!’还不够,还要挖空心思,找出好的理由来。再有叫好的,就是一帮闲汉地痞,是‘角儿’本人及其戏迷花钱雇的托儿,不过以小妙香的名气来说,她用不着这么干,因为她唱的是真好。”

    “孟庭,这咿咿呀呀的,真有人能听懂?”

    “有,当然有。这看戏的里头,也有真内行。有那评戏的,十分懂得戏路,生旦净末、唱念做打样样明戏,唱的人跑了腔、走了调、出一丝差错,都逃不出他们的火眼金睛。正因为他们精通此道,一旦听到有好段子,他们偶尔也叫出一声好,这一声好,便能一言兴邦、一言丧邦……”

126 戏子(二)

    赵孟庭见龙邵文听的认真,来了兴致,又说,“就凭了评戏人的这个份量,唱的人便敬他们三分,爱他们三分,又怕他们三分。一声好,那初出茅庐、杏眼含春怯生生的小花旦,那人老珠黄、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老太君,无不醍醐灌顶,肝胆涂地,千恩万谢,引为知音。不过话又说回了,这也要看登台的是什么人。若是梅兰芳唱戏,就是再懂行的人也不敢乱叫好,唯恐惹得别人恼怒他不懂规矩。”

    “这个梅什么芳也是个唱戏的?为什么他唱戏别人连好都不能叫?”

    “打个比喻!梅兰芳在这行里的地位,就相当于黄金荣在黄浦滩的地位一样,是好是坏,别人都不能说,为什么?资格不够!”

    “原来梅兰芳这么有名啊!”龙邵文点了点头,在心中记住了梅兰芳这个名字,他又说,“真没想到唱戏还有这么大的学问,看来想学会听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比他***搞土还难。”

    赵孟庭笑了笑,“想在梨园真入行当然难,可是听出个好坏也不是很难。”

    “什么梨园?”

    “梨园就是唱戏的地方。”

    “哦!我还以为是种鸭梨的呢!”龙邵文说,“小妙香身材真他***好,不知道脸蛋怎么样!这画着厚厚的油彩,也看不到真面目。”

    “她能红遍大江南北,脸蛋自然也没的说,等她唱完,咱们去后面瞧瞧。”

    “嗯!”龙邵文很是赞同。

    两出戏唱完,小妙香又回到后台,这时候就有人喊了,“登云坊的季三爷,赏小妙香大洋三块。”

    “***……”龙邵文骂一句,“听这名字,登云坊定是个烟馆无疑,季三爷一定是这家烟馆的老板。”俞文征总在街面上行走,见多识广,他说,“是!季三的烟馆规模还不小。”

    又有人喊了,“李家记李老板赏大洋五块。”

    “这个李家记又是个干什么的?”

    “也是烟土商行的老板。”

    “郑洽记郑老板赏大洋八块。”

    “郑洽记……”龙邵文知道,是潮州帮大佬郑老太爷在上海开的第一家烟土店。郑老太爷死后,他的后辈子承父业……“他们不停地追加赏钱想干什么?是想讨好小妙香么?”龙邵文不解。

    “是啊!小妙香今天的演出一结束,谁出银子多,她就跟谁走。”

    叶生秋半张着嘴,“触那,这么容易就能把她睡了!”他掏出一摞大洋,“来人,看赏!”他咬牙说,“小爷今天不计代价,一定要把小妙香带上床!”

    赵孟庭说,“小妙香是个名角,怕没这么容易就睡了她,这些土商花钱,无非是想请她出去吃顿饭,你们想啊!呼朋唤友之际,能有个红遍沪上的名角前来捧场,这可是面上有光的事情!”

    叶生秋又把掏出的大洋装进兜里,“吃饭可就不值了。”他呸地啐了一口,骂道,“触他娘,多无聊!”

    “蔡益源赏大洋十块……”龙邵文听了笑着,“有点意思啊!为什么能出的起银子带小妙香走的男人,全他***是烟贩子,看来烟土行业蒸蒸日上,只要一脚踏进去,想不发财都难。”

    “三鑫杜爷赏小妙香大洋二十块……”

    场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黄浦滩杜爷多的是,但三鑫杜爷就只有一个,自从烟商迁到法租界后,杜月笙就财大气粗的厉害,再加上他仗义疏财,俨然是当代的托塔天王晁盖……听到杜爷给了赏,众土商哑口无言了,“杜月笙是谁?那是黄浦滩边黑帮的老二。是黄老板之后的通天人物……”已经给了赏的,都觉得钱花的有点儿冤,懊恼着,“早知道杜大耳朵给赏,没来由的凑什么热闹啊!”

    就在此时,“皇记朱八爷赏小妙香大洋三十块”的声音一下子又给场面带来一些混乱。朱八爷当然不是想和杜月笙争小妙香,但在这种场合下能和杜月笙同台叫板,何尝不是一件露脸的事情,对开赌台的人来说,面子越大,就越能罩的住场子,场子罩的住,赌客就敢放心来玩儿,赌客多了,赌台的生意就好。

    叶生秋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他说,“有戏看了啊!杜大耳朵哪能输给一个赌台老板,否则三鑫可丢脸塌台了……”可他等了半天,也不见杜月笙向上加赏钱,他说,“阿文,给他们烧把火!”

    龙邵文明白叶生秋的意思,笑了一声,在俞文征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又在朱鼎发耳朵边上嘀咕几句,二人面露喜色,匆匆去了。不大一会儿,有人喊:杜爷赏小妙香大洋三十一块……戏院鼎沸了,人们纷纷议论……接下来的戏好看了,杜爷不多不少,就加一块,摆明了跟皇记朱八爷较劲儿呢……小妙香听到赏,再次登台,朱唇轻启,杏眼含春,娇滴滴地朝着包厢施了礼,“谢杜爷赏。”

    杜月笙觉得心跳面红了,“这是有朋友替我挣面子呢……”他抿着嘴笑了,“小戏子倒是挺诱人。”他摆摆手,对三十一块的赏钱,算是默认了。

    朱八想,“杜大耳朵只加了一块大洋,就狠狠地压了老子一头,真他娘的会做人……”他有些不服,又吩咐,“打赏四十大洋。”

    杜月笙听后,一笑了之。兄弟叶焯山不服了,他带着怒,“朱八这是再跟咱们较劲!想塌月笙你的台!”杜月笙说,“没必要和朱八在这种场合下斗,等戏完了,拿上五百的大票,直接把小妙香带走吧!”

    一声清脆的报赏声传来,“杜爷赏小妙香大洋四十一块。”

    朱八的脸一下憋成猪肝紫,“杜大耳朵摆明了欺负人,他这是想干什么?非要压老子一头啊!”他咬咬牙……“皇记朱八爷赏小妙香大洋五十块。”的声音响起了。戏院子顿时鸦雀无声半晌,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响起,“朱八豪爽呀,一张戏票不过小洋一角,一袋米不过三块大洋,这五十块大洋,够吃一年的米了,皇记势力真叫做雄厚……”

127 戏子(三)

    朱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年代,银子就等于面子,面子一样能换回银子。”小妙香登台谢了赏,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杜月笙淡淡笑了,他说,“安心听戏吧!”

    朱八虽压了杜月笙一头,得意之下,也有些惴惴不安,只强敛心神听戏,听小妙香唱到**处,正要喊好,一个门人匆匆赶来,“八爷,赌台刚被人砸了。”朱八脸色大变,“一定是杜大耳朵这个王八蛋!他在戏园子里争风吃醋不占上风,就使出了阴招……”他不动声色退了场,回去召集了人手,要赶往戏园子里截杀杜月笙。窦永祥拦着说,“八爷,这样大张旗鼓地去截杀杜月笙,恐怕要斗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别被旁人看了笑话。何况,以我们的势力,未必斗得过杜月笙,八爷,你看能不能先报了捕房,让洋人出面……”

    “洋人!洋人……”朱八反手抽了窦永祥一个大嘴巴子,“***,你这是瓦解军心!你要是向着姓杜的,就去跟他吧!什么都要洋人出面,老子养兄弟干什么……”

    杜月笙正塌着两腮,支愣着耳朵,看着小妙香曼妙的身段想入非非……就听戏院里一阵大乱,跟着他就看见朱八气势汹汹地带了十几个兄弟朝他的包厢冲来。叶焯山、芮庆荣等兄弟见势不妙,纷纷拔枪准备应战,被杜月笙阻止了,“不要动手,肯定是因为打赏与朱八发生了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他笑呵呵地站起身,正想张嘴说些什么。朱八一伙儿人中,突然就有人向杜月笙开了枪,不过此人枪法及差,子弹离杜月笙很远。

    叶焯山、芮庆荣拔枪还击了,一枪就打在了朱八的腿上,戏院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子弹不长眼睛,人们纷纷外逃。朱八这一受伤,手下兄弟都红着眼睛疯了。杜月笙是来看戏的,压根对打架没有准备,动起手就明显吃了亏。好在戏院人多,杜月笙边打边走,混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朱八见杜月笙跑了,瘸着腿去追……

    龙邵文早就冲到了戏院后台,找到了小妙香来个英雄救美,他双臂一张,正义凛然,劈手将小妙香揽在坏中,“妙香姑娘不要怕,两帮流氓为抢你开了打,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保护你。”

    小妙香浑身瑟瑟发抖,“为我?我谁也没得罪呀!”

    “哎!是你的美貌得罪了人,你这娇艳欲滴的模样,哪个流氓不想睡了你?”龙邵文拽着小妙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混在人群中出了戏院门,早有马车等着了,龙邵文把小妙香横身一抱,塞进了车中,车飞快地离开了,惊魂未定小妙香捂着胸,身边这个男人居然一直用胳膊把自己搂在怀里,她挣扎说,“你放开我。”

    “不行,不安全!这是为你好,等安全了,我自然会放开你……”龙邵文胳膊更用力了。小妙香挣不过,只好任他就这样搂着。

    马车奔走了一段路,眼看路两边已经没了什么行人,小妙香听到身边的男人不停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里慌乱起来,“安全了,你……你可以放我下去了吧!”

    龙邵文喊车夫停车,先跳了下去,绅士般地伸出手递给小妙香,小妙香犹豫一下,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她看看来路,招呼不远处的黄包车。龙邵文也不拦她,只说,“妙香姑娘,刚才在戏院里,朱老八跟杜大耳朵因为你打起来了。你这要是回去了,撞上杜大耳朵的人,怕是不太妙!我想他一定会把你卖去窑子!”

    “我就是朱八爷请来的,总不能不露面吧!”小妙香不为所动坐上车,“走吧!去皇记。”

    龙邵文笑了,“朱八因为你中了一枪,你这一回去,可就是羊入虎口,朱八非睡了你不可!”他掏出一块大洋塞给车夫,“代老子向顾竹轩问好,老子叫做龙邵文,你们顾老板知道。”他指着小妙香,“她是我太太,你今天不许拉她。”

    车夫说:对不住了太太,你跟你先生回去吧!

    小妙香听了大为反感,“谁是他太太,我不认识他,你赶紧带我离开。”车夫笑笑,放下车,坐在一旁,也不理她。小妙香没办法,跳下车,指着龙邵文,“他们都想和我睡觉,那你呢?你是谁?又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老子自然也想跟你睡觉,但现在却不能告诉你……”龙邵文心底暗笑,他说,“你别管我是谁了,说出来你也不见得听说过,不过我二哥也是唱戏的,十有**你知道。”

    “哼!说说你二哥是谁?”

    “说出来吓死你,我二哥是你们梨园子的老大,他姓梅,名字你自己去想。”

    见小妙香怔了,龙邵文伸手把她拉上马车,“走吧!我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咱们再细说……”到了龙宅,小妙香见门厅宽广,不由得肃然起敬,“你家可不小啊!一定是梅先生的在上海的落脚处吧!你刚才对车夫说你是天蟾顾老板的朋友,那梅先生在天蟾舞台的演出,一定也是你给介绍的吧!”

    龙邵文反问,“怎么,你想去天蟾演出?早说呀!我一句话。”

    “真的么?那样就有了向梅先生学习的机会。”小妙香一脸的神往,“梅先生唱《游园惊梦》,那才叫国艺无双。

    “好了!不就一个梅先生嘛!他就住上海,我们是一家人,早晚让你见到就是了。”龙邵文拉着小妙香,“你那《游园惊梦》唱的不差于我二哥!其中有几句特别好……”他是一句词儿也没记住,不然定然搬出几句……他感叹着,“只是现在不懂戏的人太多啊!多数人看戏,都是挑戏子的相貌,然后惦记着和她们睡觉,你就是唱的再好,他们也未必能听出来什么地方好,唉!咱们唱戏的人,心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想遇到一个知音,可真是难于登天……”

128 戏子(四)

    “是啊!”小妙香点点头,心想,“这个姓龙的说话倒是中听。”

    龙邵文让佣人泡了茶,他亲手端给小妙香,“妙香姑娘,你再把梦到男人睡觉,乱抛媚眼那段唱一遍,刚才戏院子里太混乱,我没听够。”

    小妙香皱眉了,暗忖,“梅先生的弟弟好粗俗。”她白了龙邵文一眼,轻轻唱了起来……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小妙香唱完一段,龙邵文却无动于衷,只眼睛发直地盯着小妙香。把小妙香盯得心中发毛,她说,“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唱错了。”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两句最好,我二哥见了你,一定惭愧的不想活啦!”龙邵文大加赞赏,他回想着赵孟庭的话,逐字逐句说,“这看戏的里头,有内行的,也有不是内行的。有的人说戏,很懂得戏路,生旦净末、唱念做打样样明戏,戏子唱跑了腔、唱走了调、哪怕唱错一点点,都逃不出他们那双神眼。正因为他们精通此道,一旦听到有好段子,他们也偶尔大喊一声好,这一声好,便能……便能捧红一个人,如果叫一声不好,就能毁了一个人。凭了这个份量,唱的人便敬他们三分,爱他们三分,又恨他们三分。不过话又说回了,这也要看唱戏的是什么人。要是像我二哥和你这样的人唱戏,就是再内行的人,也不敢乱叫好,要是叫了好,就显得不懂规矩了。”

    小妙香的眼睛飘过一层雾气,“不愧是梅先生的弟弟!虽然说话粗俗,人也不是很斯文,但对我们梨园弟子非常理解……”她诚恳着说,“小妙香如果有什么地方唱的调不准,腔不正,您可千万不要客气,一定要指出来,由您指出来,总比我登台被别人指出来要好的多。”

    “不瞒妙香姑娘,你唱的好与不好,我是不能给你指出来的。”龙邵文一本正经,“我没有这个资格啊!除非哪天你见了我二哥,请他给你指点吧!”

    小妙香听了大为受用,心里虽甜滋滋地,嘴上却客气说,“您太谦虚了。”

    龙邵文看看时间,“妙香姑娘,晚上我给你设宴接风,顺便招呼上我二哥,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借你的光,我们见上一面……嗯!这几天你住我这里吧!就别回朱八那里了,朱八可是对你不怀好意呢!”

    小妙香忙不迭地点头,激动地问:你说晚上吃饭,梅先生会来么?

    “不知道啊!事先也没跟他打招呼,他一到晚上就约会繁忙!不知有多少千金富婆小媳妇都想陪他睡觉,我尽量吧!就算他不来也没关系,早晚他还是要来的么,你先休息会儿,到时间我招呼你。”

    小妙香笑一声,“都说讨老婆要像梅先生,生儿子要像周信芳,梅先生受欢迎,我自然知道……”她又说,“我出道儿晚,在北京登台时,梅先生却来了上海,我虽一直仰慕梅先生,却从未见过。”她懦懦地问,“梅先生长的什么样子!我见的都是妆后海报,未曾一睹真容呢!”

    龙邵文一皱眉,“你看见我的样子了么?梅先生的样子也差不多这样吧!行了,去休息吧!一会儿睡着了,说不定就可见到我二哥拿根柳树条子在院子里等你了。”

    小妙香脸一红,暗想,“你长得虽不难看,却冷得厉害,一皱眉更是凶巴巴的,梅先生若是长成你这样,可怎么唱花旦。”她“哦!”了一声,自跟着佣人去客房休息……

    小妙香才进去,章林虎乐呵呵地进来了,“阿文,最近咱们一直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这下终于有事情可干了。”

    龙邵文笑着问:打杜月笙那一枪是你安排人干的?

    “生秋阿哥真是高瞻远瞩,鼠目寸光,他说双方如果解释开了,就没了乐子,就让我幸灾乐祸地去开黑枪,不过我那一枪离杜月笙很远,没伤着他。”

    俞文征也进来了,他说,“阿文,你要的青铜器有货了,对方开价两千银元。”

    “奶奶的,什么玩意这么贵,两千银元,快买一箱公班老土了。”龙邵文皱眉问,“货主是什么来路?”

    “货主叫做孙殿英,河南人,他自称经常往来河南与上海之间贩运一些古董,听说你要收青铜器,就特意把货留着没出手,说什么货卖识货之人,这宝贝,除了你外,其他人是一概不卖……龙邵文“呵呵!”笑了,“这是个马屁精,没等见面就给老子戴上了高帽子,无非是想在讲斤头的时候多占些便宜,人在哪儿?”

    “就在外面等着。”

    龙邵文细细打量着还没见面,就大拍自己马屁的孙殿英……他个子不高,瘦的像根芦柴棒,头发稀疏,留着八字胡,一脸因生天花而落下的麻皮,比黄金荣脸上的坑还要多,走起路猫着腰,自进来那一刻,就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四处乱看,就像是一只老鼠。

    龙邵文笑了,想,“奶奶的,这家伙长的真亲切!怎么看都像是老子的同行……不过他这贼像长脸上了,不如老子隐藏的好啊!”

    俞文征说,“这就是你要见的龙爷,把货拿出来吧!”

    孙殿英点头哈腰地从身上解下一个包袱,“东西在这儿,龙爷过目吧!”

    龙邵文好奇地把包袱一层层打开,一个锈迹斑驳的青铜器露了出来……“呵!好一头大象,蛮逼真嘛!”龙邵文抓起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这大象的背后有一窟窿,好像是乘酒用的吧!”

    “龙爷好眼光,青铜象尊,就是祖宗们乘酒用的酒具。”孙殿英操着一口浓郁的河南话。

129 红丸金丹

    “东西不错,就是有点脏!在我们瓷器一行,这么脏的东西,可是没人买的,妈的,你拿给老子之前,好歹也要洗洗干净吧!”

    “哎呦!龙爷,这玩意儿可洗不得,就是因为脏才值钱……”孙殿英挺直身子,一改进门时的猥琐,“如果龙爷瞧中了,就留下吧!”

    “行!开个实在价。”龙邵文把青铜象尊放在桌上,看着孙殿英。

    “这宝贝是我带人连掘了三座古墓才得手的,虽不能说是无价宝,但也是世所罕见。”孙殿英看着龙邵文,突然莫名地笑了,“龙爷如果真喜欢,就拿去好了,我是分为不取。”

    龙邵文不动声色,自想,“***,世上哪有这好事,你分文不取,老子也未必就要……”他说,“无功不受禄,老子可不能白拿你的东西,你开条件吧!想让老子帮你办什么事情?”

    “好!”孙殿英从身上摸出一包东西,递给龙邵文,“龙爷,这是我造的鸦片金丹,想借龙爷的手,在上海销售。”

    龙邵文伸手接过,见是一包用黄裱纸包好的鸦片,封口上印上一只飞鹰,他拆开,里面却是一些不规则的条状或块状物,颜色暗红,他看了几眼,又掰开闻了闻,说,“药味重,烟味小,更没有鸦片固有的清香,这东西可不怎么样啊!怕是混进了别的东西吧!”

    “龙爷好眼光,什么都瞒不了你……”孙殿英摸了摸小胡子,实话实说,“这红丸的鸦片含量不足五成,的确是掺和了其他药物的混合剂,但这也没有办法,西北之地的鸦片产量虽大,但生产场地却是磨坊,简陋之极,纯鸦片烟膏太软,那里没条件将之固定成型,不便于长途贩运。”他停顿了下又说,“东西固然不是上乘,但是价格却很是低廉,能满足苦哈哈们的吸食需求。”

    龙邵文点点头,“好!我鸿丰可代为销售。”

    孙殿英犹豫一下,“龙爷,能不能见货付现,不瞒你说,我急等着这笔钱用。”

    龙邵文淡淡一笑,“当然可以,但你的货我却不准备全都吃下,销售你这金丹,怕是要担风险,我只准备少量囤货,看看市面上的反应再说。”

    孙殿英皱着眉,“龙爷,我手头实在是紧,不然我也提不出这个不情之请……”他跟着说出了实情……这个孙殿英,就是日后连掘了乾隆、慈禧两座墓的东陵大盗孙殿英。早在民国初年,他就投到豫西一个报号为“仁义老张平”的无恶不作的悍匪门下,当了两年多的匪兵,从那时起,他就干起了贩卖及制造鸦片烟膏的勾当。两年后,张平被刘镇华的镇嵩军收编为第二路军,孙殿英又在该部所属的一个师长张明手下当马夫,他与张明沆瀣一气,合伙挪用库银,贩卖鸦片,制造金丹,牟取暴利。为了私拉人枪,发展自己的势力,孙殿英加入了在豫西群众中颇有影响的道门组织“庙会道”。为了赚更多的金钱收买人心,拉杆子。他购买了一部分烟土,掺和其他药物,在极简陋、肮脏的磨坊制造了一种叫“红丸”的鸦片混合剂,称之为“殿鹰”牌,在陇海铁路沿线出售,与此同时,他还大力打击和强抢豫西其他烟贩,不允许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出售烟土。贩运烟土赚钱后,孙殿英投奔河南陆军第一混成团团长兼豫西镇守使丁香玲,被丁委任为机枪连连长。从此,他更是借着军官的名义大干贩卖烟土、红丸的勾当。他贩烟的范围,北抵热河,西及河南,规模数量都相当庞大。因他肯下血本各方打点,所以经常往来于上海贩运鸦片,颇有获利。孙殿英因出身贫寒,长期闯荡江湖,因而广结流氓恶棍、军警胥吏。此时他想结识龙邵文,也是想通过龙邵文的关系在黄浦滩闯开一片天地,进行鸦片贩运的勾当。他这次携带鸦片数量极大,想在上海找一好买家脱手变现后,再从洋人手中购置军火运回河南,好拉自己的队伍,却因他的鸦片金丹质量极差而鲜有买家,故而着急……

    龙邵文听后沉吟片刻,说:既然如此,我就帮你这个忙。鸿丰可以把你的货全部吃下。今天晚上,我正好要在大西楼设宴,给北京的名角小妙香接风,届时会同所有兄弟,跟你把这件事敲定。

    当夜,龙邵文设宴大西楼,同众兄弟商议后,吃下了孙殿英所携的全部金丹,帮他打通了河南、西北烟土入上海的贩运通道。龙邵文之所以如此做,一来是想结交这些手握兵权的实力派;再来是他对这批金丹的销售极有把握,他在小东门华界处混的日久,知道那里的穷苦人吸食鸦片只要便宜即可,故而这批货不愁销不出去……

    叶生秋却似对这次的生意毫不在意,整个晚上,他只把眼睛盯在小妙香身上,却因为有孙殿英这个外客,他碍于颜面,也只好作罢……

    当日大西楼接风宴罢,送走孙殿英后,龙邵文摆弄了一阵青铜象尊,突然骂道:保罗这个洋鬼子,喜欢什么不好,偏偏喜欢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玩意儿,老子有了也不能给他,这可是出卖祖宗的大事……他问俞文征,“怎生想个办法,既能讨好了这个洋鬼子,又不能把真东西给他。”

    俞文征说:那就照这个大象的样子,造个假的送给洋鬼子,城隍庙附近就有专人吃这碗饭,这件事我去办。”

    ……朱老八打跑杜月笙后,怕租界的洋大人追究枪击事件,抢先跑到了公共租界总巡捕房备案,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他说,“杜月笙仗着法租界中央捕房探目黄金荣的势,到英租界来抢赌台的生意,在这清平的净土制造枪案……”

    巡捕房的英国人自从少了烟土这一大块外快后本就对杜月笙心怀厌恶,听说杜月笙又来搅乱赌台,要彻底断了他们的香财,无不气的哇哇直叫,迅即照会法租界巡捕房新任总监史密特,要求史密特交出在英租界闹事的杜月笙……

130 兄弟生隙(上)

    史密特看着照会为难了……自从土商迁往法租界后,法国人个个从中捞了个肚大肠肥,史密特想,“交出杜月笙,等于交出一尊财神!英国佬打的好主意,哼!不可能!”他把黄金荣叫来训斥了一顿,“因为一个杜月笙,引起英法盟国之间的纠纷十分不合适,你赶紧去处理,不然的话,就把杜月笙递交去英国人的法庭审判。”

    杜月笙无缘无故挨了朱老八的枪击,怒不可遏。正想纠集人手前去报复。黄金荣招呼他过去说,“月笙,英租界巡捕房通报了枪击案,指名道姓说你带人到英租界闹事,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棘手呀!”

    “黄老板,是朱老八挑衅。”杜月笙把戏院发生的一幕给黄金荣讲了。

    “触他娘,英国佬是借题发挥!谁都知道是你杜月笙把土商迁到了法租界,坏了英国佬的财路。他们上到租界领事,工部局的头头,下到巡捕房的探目,听差,包打听,没有不恨你的。现在你落下把柄,恐怕英国人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黄金荣沉吟片刻,安慰杜月笙,“英国人的地盘,暂时你就不要去了,朱老八不忙解决,就让他多活几天,等事情平息了,再出这口气吧!”

    “英国佬拿这件事情做文章,无非就是想搞几个钱花,趁机敲诈一把……”杜月笙说,“黄老板的意思我明白,小不忍乱大谋啊!我听你的,暂时不去找朱老八的麻烦。”

    ……朱老八从巡捕房告完状回来,心里恼火,与杜月笙结仇,戏子小妙香功不可没,可自打出事后,小妙香就再不露面,他打发人去找,门人说,“小妙香不见了。”

    朱老八大发脾气,“触那!说不见就不见了?去找,赶紧找啊!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小戏子给挖出来,老子花了那么多银子把她请回来,还为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奶奶的,她不来感激老子,反而藏了起来。”

    窦永祥说,“八爷,小妙香怕是被杜月笙派人劫走了。”

    “又是杜月笙,老子跟他没完……”朱八气嘴上气哼哼地撑着门面,心里已经露了怯,“触他娘,老子倒是想完,怕杜月笙不想完……”

    窦永祥吸取经验,带着谄笑上前讨好,“八爷,我现在就组织兄弟,去找杜月笙要人!”

    朱老八一摆手,“等事情平息平息再说吧!”

    ……当夜“大西楼”宴罢,小妙香异常失望,她盼的梅先生没有到场。事后龙邵文说,“太突然了,二哥本已答应赴宴,突然来了六七个戏迷,非要缠着二哥教他们唱戏,没办法!只好等下次了。”

    小妙香悠然神往,“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见一下梅先生,我有几句唱词儿总是拿捏不准,想请梅先生给指点一下。”

    “这个……好说,不过梅先生……我二哥这几天正憋着劲儿练习新的曲目,咱们别去打扰他,等过几天再说。”

    小妙香双瞳放光,“梅先生又在排练什么新曲目?”

    龙邵文所知曲目极少,听小妙香如此问,当下只“呵呵!”一笑,在脑中盘算着该如何回答,哪知叶生秋一本正经地接茬儿说,“是《牛郎织女天河配》,梅先生唱牛郎,现在还缺一名织女,在上海,想找一名合适的女戏子配梅先生唱的牛郎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你若是愿意,回头让阿文帮你争取一下!”

    小妙香脸红了,也不敢看叶生秋,只摆手摇头,“不了,不了……”她想,“梅先生大名鼎鼎的,怎会排练这样的曲目?”

    叶生秋死死地盯着她,突然接了她的心里话说,“梅先生手边拮据啊!为了维持生计,这也是没办法!”

    章林虎呵呵笑着说:《牛郎织女天河配》好看啊!幕布拉起,就见水性杨花的织女在天河中洗澡,织女美貌啊……”章林虎疵着牙,咧着嘴,双手抓在自己胸前,“织女穿的极少,胸前仅有一片勉强能遮住**的红肚兜,下套一条三角裤,露着浑圆的肚脐眼,那两条白白的大腿……啧啧!简直就是真的在洗澡,撩人呀……”他眼中像是着了火,唾液横飞,“这时候恬不知耻的牛郎来啦!他穿的更少,一条贴身的底裤,展现着放浪形骸的雄壮,这下干柴可算是遇到了烈火,只在顷刻间就火星子乱窜了,厚颜无耻的牛郎冲上去,抱着搔首弄姿的织女就是一阵乱啃,两人即刻貌合神离地搅在一起,牛郎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当时就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可那娇颜媚骨的织女又岂是省油的灯!她手一伸,抓着牛郎胳膊开始摇晃,口中呻吟着,哥哥,哥哥!快来呀!妹子受不了啊!牛郎一用力……”

    叶生秋见小妙香低垂臻首,脖颈雪白,两颊绯红,本欲不想听,却又拦不住章林虎的嘴,只羞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他低声对龙邵文说,“阿文,戏子比婊子强多了,你把她让给我吧!”

    龙邵文大度着说,“说什么让不让的,那时咱们一同去书场听《三国》,刘备刘玄德怎么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别说这小戏子还没成我的衣服,就算成了我的衣服,那也是说脱就脱,毫不含糊,一件衣服嘛!生秋阿哥愿意穿,拿去穿吧!”

    小妙香终于忍不住了,打断章林虎,“《牛郎织女天河配》这些曲目纯是胡乱编造的,整场戏完全靠下流的动作吸引观众,毫无艺术性可言。”

    “下流?下流的观众多,上流的观众少!你想红遍,不下流不行啊!”叶生秋认真地看着小妙香说,“小妹妹,你刚登舞台,没人捧场,我就不信你没演过这样的曲目。”

    小妙香妙目流转,心底骇然,“这人似乎已经将我洞穿……”她说,“先生说的不错,但我知耻,今后这样的曲目,我是再也不会演了。”

131 兄弟生隙(下)

    首先:感谢书友cdhgtgf的打赏。

    吴文礼拍着桌子说:你不演就可惜了,你唱功身材都是一流,要是演织女,配上梅先生那牛郎,肯定大火啊!

    龙邵文摆手说:她说不演就不演吧!最近朱八和杜月笙到处派人打听着找她,现在她抛头露面,也不合适。

    叶生秋点着头,“被杜月笙抓住倒也没事儿,杜月笙还算是个人物,长得尖嘴猴腮大耳朵,也算英俊。就怕他把你交给黄金荣那个老色鬼,黄金荣一脸的麻坑,矮胖的像个马桶,见了漂亮女人连命都不要了,可不能被他得了手……”

    小妙香脸色略变,“我又没招惹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

    “他们为了你都闹出人命了,还不算招惹!再说你这么个漂亮妞,谁看见不动歪心思……”叶生秋凑近小妙香坐了,“阿文那里住够了吧!也睡够了吧,去我那里住几日……咱们接着睡……”他伸手去摸小妙香的脸,“还是不画油彩好看啊!嫩的吹弹得破啊!”

    小妙香头一侧,把脸甩开,厌恶地推了叶生秋一把……叶生秋趁势就抓住她的手,脸上露出狞笑,满嘴的白牙乱颤,“姑娘别暴躁呀!你不觉的我也是一表人才,怎么样,跟老子走吧!”

    小妙香见叶生秋光亮的脑门已经贴近自己的脸,再也忍无可忍,抬手就给了叶生秋一记耳光,“你离我远点。”

    叶生秋大怒,“臭婊子,看来你是不识抬举!老子这张脸岂是你打的?”他身子前探,一把抓住小妙香,喊,“你们先出去,这地方先借老子用一下,触他娘!”

    龙邵文见叶生秋如此行事,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但又不好责怪叶生秋,就说,“好了、好了,生秋阿哥,她既然如此不识抬举,干脆就把她送回戏园子,让朱八收拾他吧!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叶生秋冷着脸,“阿文,你话里话外是向着这个小戏子呀!”他气恼地摔门而去……

    小妙香脸上憋的通红,抽泣着说:我原以为梅先生的弟弟是个正人君子,才放心地跟你来,谁知道你们同杜月笙、朱八是一路货色,都想趁人落难的时候占人便宜。

    龙邵文一拍桌子,“够啦!够啦!奶奶的,没看见因为你,阿哥都跟我翻脸了!再哭哭啼啼,老子把你送进窑子里。”

    此后接连几天也不见叶生秋,龙邵文去找他,叶生秋也不知忙什么,总是不见人影,却托章林虎捎话说,小戏子的事儿过去了,早就不放在心上,等手边的事情完了,自来跟他会面……龙邵文这才释然。

    鸿丰的烟土生意逐渐扩大,龙邵文整天都驻留在他的宽大的写字间里处理公务,与各色土商会面,敲定着一笔笔的烟土生意,每日早出晚归,早就把小妙香忘在脑后。

    这天他又回来很晚,一进门,整日躲着他的小妙香迎了上来,把龙邵文脱下的衣服接过去,“龙先生,对不起,那天是妙香的不对。”

    龙邵文板着脸,“不!是老子惹你了,奶奶的,是老子的不对。”说完话就要进自己的房间。

    “龙先生。我该走了。”小妙香有些黯然。

    龙邵文头也不回,“走吧!走吧!明天老子就安排人送你去车站,省得你说老子这一伙人,就像朱八一样打你的主意。你出了这个门,要是被朱八抢走,老子可不管你。”他关上房间门,却把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听到小妙香在外低声抽泣。

    龙邵文犹豫一下,开门说,“好了,别哭了,明天派人送你上火车,你放心,有我在,朱八抢不走你。”

    “你欺负人。”小妙香低声说。

    龙邵文心底下大乐,一手揽着她,一手不停在小妙香身上到处游走,他把嘴贴近她的脖子,“我怎么欺负你了?”

    小妙香喘息着挣扎出了龙邵文的怀抱,脸带红晕,“反正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人,说不定你比那个黄麻子还坏……”龙邵文笑了,“说对了!老子就见不得美貌女人哭……”他又要上前去抱小妙香,小妙香却已经逃回了房间。龙邵文怔了一下,没有去追。

    第二天,龙邵文亲自送小妙香到了火车站,给了她一笔钱,恋恋不舍地向她告别,他本不想轻易地放她走人,可是已经把自己装扮成了英雄,就不能霸王硬上弓拿下小妙香。小妙香眼圈通红地挥手,“龙先生,我走啦!这次匆忙,没能向梅先生请教,有点遗憾,下次再来上海,还得麻烦龙先生让妙香见上梅先生一面。”

    火车轰轰动起来了,龙邵文咽了一口唾液,“奶奶的,就这么让她走了,真不甘心……妈的,这心里真是堵的厉害……”他长喘了几口,感觉总有一口气憋着出不去。俞文征看见,笑着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跑马厅的群玉坊最近捧红了两个先生,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龙邵忙摆手,“文征,女人还行,先生可没兴趣,你知道,我不好那一口。”他狐疑地看着俞文征,“你什么时候爱上这调调了?”

    “阿文,你搞错了,长三堂子里的姑娘都叫先生。”

    “好好的不叫姑娘,却叫什么先生,我还以为是男人呢!早就听说长三堂子规矩多,一直想去开开眼,却总不得空,走吧!就去跟这些先生去耍耍……”两个人坐了马车,直奔跑马厅群玉坊。车中,龙邵文问,“长三堂子里睡一个女人多大的费用?”

    俞文征说,“阿文,看来你是真不熟悉长三堂子的规矩!”他咳嗽一声,“我给你讲讲吧!黄浦滩边的娼门共分四等,头等叫做书寓,书寓的姑娘们个个身段长相一流不说,还都有拿手绝活,或弹唱,或说白。如果没有这等手段,就不能在书寓里混了。这一门的祖宗叫个朱素兰,是书寓这一娼门的开创人。”

    龙邵文听了点点头,“咱们去的群玉坊就是书寓了!”

132 长三堂子(一)

    “群玉坊不是书寓,是长三堂子,也就是我要说的二等娼门,里面的姑娘长相是没的说,有的也能唱上几段,但都不会说白,她们的门口只能写上某某寓,却不能自称是书寓。为什么管着二等娼门叫做长三堂子呢?”他也不等龙邵文回答,就说,“那里打茶围三元,喝花酒三元,借乾铺也要三元,故而叫做长三堂子。不过这两年长三堂子都改名叫书寓了,真正的书寓因为没那么多能歌善舞,有技巧的姑娘,几乎都淘汰干净了。”

    “野鸡店是第几等!”龙邵文想起他曾经和叶生秋去过的青莲阁,故此一问。

    “野鸡店就不入等了,野鸡店多数姑娘,都是从末等的幺二堂子里出去的过气妓女,她们生活不下去,为了混点吃喝,就去了野鸡店。”俞文征看眼龙邵文,“野鸡可不干净,多数身上都有疾病,去野鸡店玩儿的多了,想不染杨梅大疮都难啊!”

    “龙邵文“嗯!”了一声,庆幸自己幸免于杨梅大疮的感染,心想,“奶奶的,看来这野鸡店是不能再去了……”他问,“末等的幺二堂子有什么说法?”

    “打茶围一元,陪酒两元,只要姑娘肯留你,过夜不另外收费,故称幺二,幺二的姑娘多数都是长三堂子的老人,年老色衰,长三堂子没人捧她们,她们就去了幺二堂子,倒也照旧能混个头牌。”

    “第三等又是什么?”

    “第三等是二三,陪酒三元,过夜三元,在长三和幺二之间,这二三堂子如今很少有人光顾,阿文你想!真能玩的起姑娘,也就不在乎多花几块去长三堂子了,兜里没银子的,干脆就去了幺二堂子或直接睡野鸡。因此这二三堂子夹在中间,生意很不好,所以这二三堂子,也和书寓一样,快在黄浦滩绝迹了。”

    “玩女人的花头,你懂得不少啊!”

    俞文征笑笑,“整日在街面上厮混,什么人都要结交,免不得要去这些地方应酬,多少懂得一点。从前的长三堂子多数都在鱼形桥南唐家弄,后来什么幺二堂子、野鸡店都在哪里做生意、讨生活。长三堂子不想自堕身价与它们同流合污,就搬到了梅宣使弄,岂止过了没多长时间,野鸡店又跟着搬了过来沾光,长三堂子没办法,只好望风而逃,再次搬家,这就搬到了四马路东西荟芳里……”

    龙邵文笑了,“长三堂子干嘛非得躲着人家野鸡店,都操着皮肉生意,理应互相关照。”

    俞文征说:长三堂子里的姑娘年轻貌美,自然瞧不起野鸡店的同行,可野鸡店跟到了四马路,她们也实在是跑不动了,总搬家也不是回事儿啊!干脆就不理了,所以现在四马路东西荟芳里长三堂子最多,但也有几家长三堂子自重身价,怎么也瞧不上幺二堂子野鸡店,见她们跟着来了,就继续搬家躲着,“吉庆坊”、“同春坊”两家搬到了六马路,咱们要去的“群玉坊”,就搬到了跑马厅。”

    龙邵文听了哈哈大笑,“野鸡店真没脸,人家这么躲,她们却不停追,换做老子,换做老子当野鸡,就抹不开这个脸追……”他又想,“也是,脸皮不厚怎能操皮肉生意?倒是老子错了……”

    马车到了跑马厅一家书场门口停下,两个人下了车,上了楼,找了座位坐下,龙邵文不懂规矩,就全凭俞文征安排了。俞文征知道龙邵文爱喝六安瓜片,叫了两杯。不大工夫,茶上来……俞文征端起茶杯,吹口浮茶,喝一口,才说:想在长三堂子里玩儿女人,直接上门可不行,要有熟客人领路,姑娘才会接待你。要想认识姑娘,就少不了到这书场里先点戏。点完戏,认识了姑娘,这样才好登门。”

    龙邵文点点头,喊来堂倌,信手指着曲目,点了两出,俞文征拦他。他却说,“我做主。”俞文征笑笑,“一会儿有你好瞧的。”不一会儿,就听见台前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龙邵文本不爱听戏,只一会儿就皱了眉,颇觉无聊地说:人又老又丑不说,唱的还这么难听,无味之极。

    俞文征说:你这是点的哪出?在书场,看对谁家的姑娘,才点谁家姑娘的戏,这两人都是“黛玉楼”过气的老妓,当然又老又丑,你点她们的戏,一会儿见面倒是尴尬……正说着话,就听见楼下热闹起来,龙邵文爱瞧热闹,扭头从窗口向下张望,见一顶轿子停在了对面群玉坊门口,群玉坊里早出去一个龟奴等在轿子前了,见姑娘从轿子里出来,龟奴一伸手,接了轿子里下来的姑娘。龙邵文在楼上看不清姑娘模样,只瞧背影,但觉身姿袅娜,想来姿色不恶。龟奴接住姑娘,一转身,那名姑娘就爬到了龟奴的背上,龟奴背着她上了楼……

    “荷!姑娘不自己走路,却要人背!这又是什么规矩?”龙邵文瞧着开心。

    “这是没开苞的小雏妓,稍大一点的就不用人背了,这样做,是为了给雏妓造点声势。以后开苞的时候要个好价钱。”

    “说法还真不少。”龙邵文瞧完热闹,端正坐好,“你说的那两个名角什么时候到?”

    俞文征说: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快到了吧……茶房听到了俞文征的话,把白毛巾往身上一甩,推了推头上的瓜皮帽,“两位老爷,在等哪位,我给您招呼去?”

    “不用了……”俞文征熟门熟路地摆摆手,指着龙邵文,“龙爷,第一次登门,好好招待一下。”

    茶房点头喊声,“龙爷好!别在外面坐着了,去里面香两口福寿膏去?”

    俞文征点点头,“也行,走吧!”拉起龙邵文,穿过数张茶桌,来到烟榻间,选了两张烟铺,躺了上去。早有女堂倌打好烟泡,摁上烟枪,龙邵文接过,香了一口,但觉刺儿的拉嗓子,他“呸!”了一声,“波斯红肉,比孙殿英那批货也不如。”他对烟土本身就没什么瘾,只把烟枪甩到一边。俞文征烟瘾大,一天非二两不可,但他非没时没晌地恋着烟榻,每日就早晚两筒,每筒一两左右,寻常却不吃。此刻他出门前刚吃过,又香出是红肉,没了兴趣,见龙邵文扔了烟枪,也甩开不吸,只躺在烟榻上陪龙邵文说话。

133 长三堂子(二)

    茶房领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进来,哈着腰,“两位爷,宝钗姑娘来谢龙爷了。”

    龙邵文见此女满脸皱纹、皮肤松弛,**隔着衣服,也能看出快要掉到了肚子上,顿生恶感,只把眉一皱,“行了,行了!不用谢。”宝钗见龙邵文皱眉,也不走,反而提起裙裾,坐到龙邵文榻前,缓缓说:宝钗伺候龙爷吸着福寿膏。

    龙邵文有心想赶走她,但听她声音倒也脆生。又见“宝钗“上赶着跟他赔笑说话,心想“伸手难打笑脸人……”就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赶人,只说,“不用!不用,你想吸就吸几口。”

    “福寿膏、福寿膏,我没福,可享受不起了,早就戒了。”宝钗幽怨着。

    “你是怎么戒的?能戒了福寿膏可不简单。”龙邵文随口应付。

    “龙爷,怎么茶房连点吃食儿也不给你们往上端!我喊他们……”宝钗似乎不愿意提这件事情,岔开了话题。

    “嗯!不用了!不用了!你先出去吧!”龙邵文指了指俞文征,“我和这位爷说些话,不想别人打扰。”他终于忍受不了悲悲戚戚的宝钗,下了逐客令。

    宝钗和俞文征又打个招呼,又说,“二位慢慢聊着,我去招呼客人。”

    见宝钗出去,俞文征哈哈笑了起来,“你性急乱点戏,这下人家找上你了,麻烦吧!你问她们为什么能戒烟,这不是有决心,而是吃不起了,不得不戒。”

    龙邵文干笑几声,“这老丑女人也能叫做姑娘?连野鸡店的都不如。”他话音才落,茶房又领着一个老女进来,说,“秦雯姑娘来谢二位爷了!”龙邵文抬头一看,心头更怒,进来的这位姑娘,佝偻着身子,年纪已过五旬,发脚花白,大嘴细眼朝天鼻,稍微一笑,脸上扑簌簌掉白渣。见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裙裾要坐,龙邵文紧拦,“不用谢了,我和这位爷说话,你出去吧!”

    “唉!那怎么好意思。”秦雯还是坐在了俞文征的榻前。龙邵文见她没坐自己跟前,也不理她,拿起烟枪,斜叼在嘴上,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秦雯唠叨了几句,又谢了二人,就出去了。龙邵文正要骂。茶房进来说,“四姑娘来了,二位爷点戏不?”

    龙邵文见完秦雯,还没从噩梦中醒来,见茶房又让点戏,拉着脸,“点?还点个屁!你们这儿就没有什么好货,不是宝钗就是秦雯。”

    茶房也不恼,就说,“好了!二位爷,那你们慢用。”他要转身出门。

    “等等,我点。”俞文征给龙邵文使个眼色。龙邵文压住气,也说,“既然四姑娘来了,我就捧捧场,点一出。”茶房回身笑了,“好!这就给您排去。”转身出去点戏。

    龙邵文说:四姑娘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能是个什么货色?可别像宝钗、秦雯一样,又是陈年宿货。

    俞文征解释:长三堂子都是这种叫法,比如一家长三堂子是靠某一个名妓火了,等若干年后,这个名妓年岁大了、老了,就会找一个或收养一个下手,她会给新来的取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个“小”字。如“李素琴”的养女就叫“小素琴老二”,“沈月英”的新助手名“小沈月英”。另一种常见的叫法是,如果几个妓女在同一妓院一呆好几年,那么她们会用同一个名字,只在后面加上排行“老大”、“老二”等等,如此一直可排到“老九”。有时一所妓院的妓女用同一姓氏,像什么赵素琴、赵宝宝、赵清云等,或是共有一个辈分名,像什么赵素琴、赵雅琴、赵云琴等。翠芳楼的名妓从前是大姑娘,以后也就按此排名,出来了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共同的名字表明生意上的关联,但不一定是个人之间的紧密关系。这些名妓之间也明争暗斗的厉害……

    龙邵文撇着嘴,“四姑娘的名字不如宝钗、秦雯好听。她们出来勾引男人,也不起一个叫的响的名字,叫什么四姑娘,太没品位。”

    俞文征说:没错,不过这也怪不得四姑娘,要怪也只能怪当初的大姑娘就没把花名取好。这取花名说法也不少,是妓女的自我展示的一个重要方面。妓女的接客生涯有许多重要关头:初进妓院,调换地方,自己开业,或做了一段小老婆后重又回来做妓女;这时她们同上流社会的男人一样,会给自己取新的名字。像名妓女“小玲珑老七”搬到天津去后,改名叫“爱温”;回到上海,又选了“年年红”做名字。有的妓女在使用一个花名时红起来了,有时就会保留这个花名。像黛玉楼的老鸨当年自己取名“林黛玉”,用的就是清朝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中那柔弱多病、爱使性子的女主人公的名字。

    龙邵文“呸!”了一口,“快别提黛玉楼了,她家全是上不得台面的陈年烂货。提起来都倒胃口。”

    俞文征笑着,“黛玉楼现在不行了,当年的上海第一任花国大总统就是‘林黛玉’,他与陆兰芬、张书玉、金小宝合称花国四大金刚,可是名镇一时呢!后来上海选什么‘花国大总统’‘香国大总统’‘花榜状元’‘艺榜状元’也都是自林黛玉之后才开始的。”

    龙邵文笑着打断,“不提什么林黛玉,你接着刚才的说。”

    “哦!刚才说哪儿了?”俞文征想了一下,“……妓女取花名喜用表示细巧、美丽或香艳之物的字眼,如胭脂、桃花、翡翠、牡丹、明月等等;体面人家的女子是不取这等名字的。还有的用‘斋’名,有身处某地方的感觉,如‘清香小舍’、‘醉花居’等。自己开住家妓院的妓女甚至会学着士大夫的派头起名‘吟诗小筑主人’。其实也不能拿这些名字太当真,取名‘金银楼’的妓女不见得有成堆的金银,叫‘花月阁’的未必如鲜花似明月。反之亦然。取名‘陋室’的年轻妓女不一定相貌平常、居室简陋,其实这名字反倒衬托出她的风雅。同样,四姑娘这个名字虽然有点俗,但其人未必就俗。”

134 长三堂子(三)

    “这个四姑娘比宝钗、秦雯怎么样?”龙邵文来了兴趣。

    “四姑娘是群玉坊的头牌之一,你点了她的戏就等着吧!她唱完戏回去后,自然叫茶房通知咱们前去相见。”

    “不就一个婊子么,谱倒是大。”龙邵文笑了,“***,咱们花银子,她也不说主动来见咱们?”

    “头牌就是这排场,得咱们去找她。”

    龙邵文点头了,“四姑娘应该有看头啊!她要是又来坐到烟榻上,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凡是好货色,没这么轻易让人上手的。”

    果真四姑娘唱完不久,茶房就来招呼龙、俞二人,“四姑娘请两位爷群玉坊相见。”俞文征掏出五块大洋,付了戏钱:宝钗、秦雯各一块,四姑娘两块,烟钱一块。他给龙邵文解释,“一般来点戏,最多两出就够,没必要多花钱,也有的人花上十块二十块大洋,点上十出二十出戏,那是瘟生了,属于花钱不讨好的主儿,在这里也不一定受欢迎。一会儿去了群玉坊,你什么都不要管,我来安排就好,这里和野鸡店差距不小,花头也多,中间大有说法,你认真瞧。”

    龙邵文点点头,记了俞文征的话,打起精神,跟着俞文征去了群玉坊……

    群玉坊是幢三小层楼,他们才到门口,早有龟奴点头哈腰地把两人接了进去,在大厅旁的回廊中安排了座位,请他们坐了。龙邵文左顾右盼地四下查看,左手是摆宴席的厅堂,厅堂里放了数张大桌。他问,“把咱们安排到这么憋屈的地方,那有大桌,咱们去坐吧!”

    俞文征阻止,“大桌是喝花酒用的,咱们现在还用不着摆花酒,先不花那冤枉钱。”

    龙邵文“嗯”了一声,又见楼上楼下都是一间间挂着门帘的小屋子。每间小屋子都在前门上方的窗上挂一盏灯。梳妆打扮得体、身着华服的妓女在装饰精美的厅堂里稍一亮相,就进了各自的小房间。龙邵文说,“群玉坊的妓女倒是有点意思,她们都住单间啊!”

    俞文征说:长三堂子一般有两类,一类叫“大场户”,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另一类叫“住家”。从名字就可以听出来,大场户大一些,也比较复杂,虽然大场户听着气场不小,但顶多只有四五个妓女。“住家”是小规模的堂子,多是红极一时的名妓独立开设,她们有一班达官富豪为常客,不用到大场户来讨饭吃。很多客人比较愿意来住家妓院,住家妓院一来不必为如此繁多的宴席或各种名堂的开销掏腰包,二来从馆子里叫来的饭菜也好吃。

    龙邵文说:瞧群玉坊楼上楼下这么多的房间,可不止是四五个妓女吧!

    “当然不止,这里是几家妓院的老鸨联合包租下了整座房子,群玉坊也在这栋大房子里,因为群玉坊的姑娘比较有名,人们习惯把这栋房子叫群玉坊了。老鸨租下房子后,就各自带着自己的妓女在这里当起来二房东,把房间出租给妓女,妓女吃饭、使唤佣人、使用房里的家具都要向老鸨交钱,有的妓女嫌老鸨的家具破烂,也有自己购买的。电是老鸨管的,但规定妓女只能点多少灯头,有时超过规定数字,就向妓女多收费。老鸨提供家具,还雇佣一个厨子,妓院要摆花酒,饭菜都是在公用的厨房里做的。妓女每个月要为这些服务交纳六十到七十元。妓院摆花酒的收益,一部分交还给账房间,每隔一段时间再作为份子钱分给妓女、佣人和老鸨。”

    龙邵文笑笑,指着房间上面的灯笼,“挂灯笼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客满了就将灯笼摘下来了。”

    这时,龟奴已经给二人上了水果、干货、果脯,又泡了茶。两个人喝了会儿茶,又吃了点东西,龙邵文说:四姑娘拿捏的也差不多了,怎地还不出来见客。

    “不急,再喝会儿茶……”俞文征笑着,“名妓应酬多,也许现在有客,既来之,则安之,急不得。”

    龙邵文笑笑,心想:既然来玩儿这里的高档货,就得忍受高档货所带来的煎熬……当下也耐住了性子,同俞文征一起等着。

    再一会儿,来了一位姨娘,代四姑娘给二人说,“不好意思,四姑娘正有客,抽不出身子,二位要不要先去香口福寿膏?”龙邵文摆手,“不用了,刚在书场香过,我们喝茶等着就好。”

    过一会儿,龟奴过来了,又赔笑说,“四姑娘倒出了身子,正在去送客,两位这就跟我请吧!”龙邵文暗骂,“***,婊子偏还这么讲究,惹急了老子,拍屁股走人罢!”他虽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我想看看四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居然有这么多的客人捧她。

    龟奴带二人进了四姑娘的房,四姑娘却不在,料想是去送客,反正已经等了不少时间,龙邵文性子随和,颇能随遇而安,心想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就坐在椅子上等了。桌上早已提前摆放好了龙眼、蜜饯,密桔,葡萄四个果盘,龙邵文一边随意取食,一边四下打量房中陈设……房屋四墙贴着西式的壁纸,靠墙一侧放了一张精致的双铺卧榻,上面罩以粉色纱帘。塌旁安放着四盏玻璃书画灯,白绢覆面,上书诗词,间以着色花卉或山水。放眼房中床榻几案,非云石即楠木。罗帘纱幕以外,着衣镜、银书画灯、百灵台、玻罩花、翡翠画、珠胎钟、高脚盘、银烟筒,红灯影里,烂然闪目,大有金迷纸醉之感。房屋一侧是个小门,门没关,一眼看穿,内置一张罗汉榻,却是一间专为吸食鸦片用的小房。

    龙邵文不无羡慕,“***,做婊子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你瞧着陈设,这四姑娘可算是有钱人了。”

    俞文征说:房间的摆设和先生身上的珠宝一样,多数都是客人给的,有时客人不称心了,发怒了,会找妓女要回赠予。个别的也会发脾气将妓院的精美摆设砸个粉碎,在妓院大打出手,将招牌、家具、花瓶、镜子等统统砸个稀巴烂。不过老鸨也毫不含糊,一准将动手的客人告上法-庭,要求赔偿损失。

135 长三堂子(四)

    一串葡萄吃完,龙邵文随手将皮籽抛在桌上,又去捡了些蜜饯塞入口中,一口没吞咽进去,门口传来了银铃般的声音,“两位客人早已等在房里了?”

    龟奴应声“是”,四姑娘埋怨,“瞧这给耽搁的,若不因俞先生是熟客,倒以为是我怠慢了客人……”房门“咯吱”一声打开,进来一位姑娘。龙邵文抬眼看去,此婊子头挽发髻,眉目间透着灵气。手执团扇,身穿中式的绣花丝袍,缀以珍珠花。他暗赞,“长得果真不错,无论身段还是脸蛋,都可以称的上一流。”

    “俞先生,您带新客人来了,给我介绍一下!”四姑娘娇笑着,随意在俞文征与龙邵文中间坐下。

    俞文征说:叫龙先生吧……他对龙邵文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四姑娘了。

    四姑娘轻笑一声,又挨近龙邵文坐了坐,俯身去拿茶壶,却瞧见满桌子的葡萄皮儿,她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帮龙邵文把面前的茶杯斟满水,从果盘里取了一只蜜桔,剥了皮,喂进龙邵文的嘴中,“龙先生从前没来过吧!冷落了,先赔礼了!”

    龙邵文觉着鼻子里飘入淡淡的一股清香,他嘴里被塞了橘子,只含糊地说,“嗯!是第一次登门。”四姑娘又是一声轻笑,正要开口说话,门口的龟奴探头进来,“先生,要不要拿麻将进来。”四姑娘说,“急什么啦!先说会子话啦!”龟奴缩回头去,轻轻带上房门。

    龙邵文这才知道为什么俞文征把这里的姑娘叫做先生,原来这里的龟奴都是这样称呼姑娘的。又闲聊几句,外面就有人喊四姑娘的名字,四姑娘脸上带着抱歉,“龙先生、俞先生,不好意思,有熟客去招呼一下,马上就回来啊!”

    龙邵文瞧她的态度,不论自己同不同意,她都会去,于是点点头。四姑娘见龙邵文点头,转身出去了。龙邵文问俞文征,“她们为什么不叫姑娘叫先生?”

    俞文征把头凑近龙邵文,压低声音,“书寓里的姑娘,不但琴棋书画都精通,很多还能写得一首好诗文,所以被称作先生,长三堂子里面的姑娘就没有这么好的称呼了,但这里的仆役、龟奴为了增加她们主人的声势,也管这些长三叫做先生,有给她们脸上贴金的意思。从前长三堂子里面可以把这些姑娘叫做小姐,可现在不行了,你要叫她们小姐,她们就不高兴了,因为她们现在管野鸡店里的姑娘叫做小姐……”

    “你们神神秘秘地谈论什么啊!”四姑娘应付完熟客推门进来,“怠慢了,先给两位陪个罪。”她又挨着龙邵文坐下。龙邵文便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他把脸凑到四姑娘身边笑着说,“什么味道这么香?我闻闻!”说着话伸嘴往四姑娘脸上凑。四姑娘轻笑一声,伸手拦着,“你这个新来的客人好不正形,刚来就想欺负人。”

    龙邵文见她轻叹曼笑,被她撩拨的有点按捺不住,只把双臂一环,强行将她揽在臂中,“闻闻嘛!”不由分说,把嘴贴到了四姑娘的耳边。”

    四姑娘挣脱起身笑了笑,伸出拳头打了龙邵文一下,“俞爷还在呢!也不怕害臊。”

    俞文征哈哈笑了,“我可是什么也没瞧见。”

    龙邵文跟着站起,又要去动手调戏四姑娘,龟奴拿了一副麻将进来,“四姑娘,麻将拿来了,桌子支在哪儿?”四姑娘指点着龟奴去支桌子,把龙邵文搞得好没兴致。

    四姑娘笑着,“喊人凑一局!”她也不等二人同意,到门口又喊进来一个妓女,四个人凑合着打了一会儿麻将,输赢不计,俞文征起身说:这就走吧!

    龙邵文见俞文征走,不知原因,正要相询,却想起俞文征让听他的,只好站起来跟着俞文征出了群玉坊。出门后,龙邵文说,“你来这里嫖姑娘不给钱?有面子啊!”

    俞文征说:刚才在书场已经打了赏,点了戏,这顿茶围照例是不收费的。不过虽然这顿茶围不收费,但你今后想来玩儿,花头可多的是,不过都照例付钱就行,决不能当那任人宰割的瘟生。

    “咱们连姑娘也没睡上,就这么走了?”龙邵文有点不甘心。

    “阿文,这次只是见面,我给你引见一下,算是认识了,今天我在场,你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改天有空,你自己再来,只要功夫下到,想要哪个姑娘都是手到擒来。你今天在这里过夜是不行了,你越急,她们就越吊你的胃口。”

    “哈哈!有点耍头!你的意思是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了?嗯!这里比野鸡店那种直来直去的办事可有趣的多,不过也麻烦的多。”

    又过几天,龙邵文惦记着四姑娘,这天午后他泡完澡,修理了一下头发,衣衫一新,来到群玉坊。进门点了四姑娘的台,四姑娘出来,不冷不热地和他应付几句,说是有相熟的客人要陪,也不往房中请他,自去忙了。龙邵文大失所望,只觉的憋着满腹怨气无处发泄,本想冲进去砸了四姑娘的场子,又觉得跟一个婊子计较太失颜面,只好悻悻而归,对群玉坊再没了兴趣。

    周六的下午,俞文征兴冲冲进来,他说,“象尊仿造好了。”龙邵文来了兴致,让俞文征把两只象尊摆在面前,他要亲自辨别。龙邵文在瓷器上浸淫多年,眼光自然独到,更何况他见过真象尊,自信一眼可辨真假。谁知他拿起摆弄半天,却始终犹豫着不敢确认。他说,“煌煌中华能人太多,这假象尊仿得,细微处也不差分毫,洋鬼子又怎能识得。”他请教俞文征,“到底如何分辨。”

    俞文征说,“仅凭肉眼从外表绝对分辨不出,人之五官,各有各的用处,此种时候,就需要用到鼻子了。”他让龙邵文分别去闻两只象尊。龙邵文闻后说,“有一只略带腥臊。”

    “这就是假的了……”俞文征笑着说,“假的这只是用真的那只翻的模子,然后再做旧,之后的一步至关重要,做旧后的象尊,需要埋在茅厕旁边,茅厕边上腐蚀的快,以彰显其年代久远,所以挖出的时候略带腥臊。”

    “好手段……”龙邵文把假象尊放下,“可以去拜访保罗这个洋鬼子了,就把这个茅厕里淘出来的恶心玩意儿送给他。”

    俞文征问:“最近没去群玉坊见四姑娘?”

136 长三堂子(五)

    一提群玉坊,龙邵文来了气,“去过一次,四姑娘那婊子不冷不热的,搞的好没兴趣。”

    俞文征问清楚原因后,哈哈大笑,“我不是跟你说么!要多做些花头才好,做花头是个重戏,要真金白银的上。你连花头也不做,就直接去耍,人家不给你甩脸子,已经给了你面子。更何况你走的时候连赏钱都没有,让人家以为你又来混吃混喝!”

    “花头怎么做?”龙邵文又来了兴趣。

    “花头分‘碰和’与‘双叙’两种,碰和,就是邀上一帮朋友去她的香闺打场麻将,她给你准备上一桌子菜,招待你和你的朋友,最后赏钱你看着给,不给也无所谓,她从麻将局中也不少抽头。双叙是在碰和完后,再喝上一顿花酒,当然酒不免费,你要你花足了银洋,哪个姐们都喜欢你。总之你带去的人越多,她们就越喜欢。”

    龙邵文明白了,“说了半天,不就两个字:银子,这多简单。”

    “自古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话没错。但想讨姐儿喜欢,也不光是银子,有的人会做花头,银子花的不多,一样有姐们喜欢。”

    “***,不花银子逛窑子,这样的人怕是没有吧!”

    “有啊!这方面的祖宗,是唐代诗人李白,宋代的词人柳永,他们逛窑子,只需带着纸笔,靠着文采,就能睡遍了天下妓女。但这样的人千年不遇,寻常人,自然是银子多了好办事儿。”

    “是该向李白、柳永认真学习啊!”龙邵文点点头,心中有了数……

    ……工部局的新任局长保罗·伯诺正在办公室摆弄刚到手的几件物什,卫兵说是鸿丰的龙邵文求见,保罗皱下眉头,“这是个鸦片贩子,我很反感,不见。”

    “他带来一件青铜器。”

    ……龙邵文把随身提着的一个包裹放在保罗的桌子上,“保罗先生,听说你对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感兴趣,这不!我刚收了一件,怕走眼,知道您是内行,请您掌掌眼。”他把包裹一层层扒开,将一只青铜象尊摆到了桌面。

    保罗冷冰的脸因兴奋而泛起了红晕,“中国古人了不起,他们在几千年前,就能制造出如此精美的东西,其精细的手法,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中国古代民族,太了不起。”艺术的无国界,一下子拉近了他与龙邵文的距离……他指着象尊的耳朵说,“这是鸟纹图案……”又指着象尊的身子说,“这是兽面纹图案……”他又惊奇地“啊!”了一声,“你看象尊的腿,还有另一种不同的图案,嗯!对了,我研究过,这个是虎纹图案。”

    龙邵文由衷的赞叹,“很难得你对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这么有研究,就是中国人也不如你精通。保罗先生,你很了不起。”

    “我很喜欢中国古时候的一些东西,那个时候的中国富饶,强大,造出来的器具极有霸气。你看这象尊,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酒器,但从它华美的纹饰,就能看出那个时代的繁荣。青铜器向现带人展示了中国古人的强大,很了不起,很了不起。”保罗啧啧赞叹不已。可顷刻间,他又黯然了,“欧洲虽然也有文明,但中国的青铜器时代,欧洲却是一个黑暗时期,不要说像是青铜器这么精美的器具,就连文字对那段历史的记载也是一片空白,与中国的古人比起来,的确是一种悲哀!”

    “保罗先生,既然你懂得青铜器,又这么喜欢,青铜象尊就送给你。”

    保罗虽然猜到,青铜象尊十有**是属于自己,但亲耳得到证实,还是欣喜不止,他说,“谢谢你龙先生,谢谢你!我太喜欢它了。”

    “不用客气,保罗先生,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对,是朋友,朋友慢走。”保罗拿着一面放大镜,对着象尊仔细端详。

    “洋鬼子过河拆桥!得了东西就赶老子走。”他说,“保罗先生,你虽然很了解青铜器,但有一个风俗你可能不知道。”

    “是什么?请告诉我,我想了解关于青铜器的一切。”

    “照我们祖宗传来下说法,得到一个宝贝,如果能亲吻它一百下,那么这个宝贝就永远属于亲吻者。”

    “还有这么个规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突然开心起来,“哦!谢谢龙先生,谢谢你。”

    龙邵文站在保罗的门口,听到了啧啧的亲吻之声后,他面带微笑,离开工部局。他想,“跟洋人虽拉上了关系,但想把鸦片生意做的天大,还有淞沪护军衙门的关系要走,这个关系一走通,从吴淞口到英租界,就会变成运送烟土的黄金通道。”他突然觉的心情大好了,血管里血液流淌的声音清晰可辨。他伸个懒腰,看看明媚的阳光,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同叶生秋一起**,他想,“应该找上生秋阿哥去群玉坊开开眼!”

    叶生秋依然没有露面,龙邵文心情有些郁郁。他喊吴文礼,“走吧!去逛窑子吧!”

    ……四姑娘见龙邵文突然来此,怔了半响,脸上又带出了婊子职业的笑容,“先生来啦!里面请啊……”上次龙邵文走后,四姑娘逢婊子就说,“有个瘪三叫龙邵文,专门揩堂子的油,吃了甜头就跑,舍不得花钞票。众家姐妹小心吧!若是再见到这个人,说什么也要让他出点血,不能总来这里混吃混喝吧!”幸亏她这些话只是在堂子里同自家姐妹讲过,龙邵文并不知情……四姑娘严守职业操守,心中虽然不高兴,却也不会得罪客人,她脸上带着春笑,“阿哥今天还带了朋友?”

    龙邵文淡淡说,“本来想多带些朋友来你这双叙,可是朋友们都忙,没空陪我,只有这一个……”四姑娘心中更瞧不起龙邵文,“瞧你混的这个样儿,居然请客都没人陪你来。”她口中应付着,就想找借口开溜。她给身边站着的龟奴使个眼色,龟奴会意的出去了。龙邵文在旁冷眼观看,知道四姑娘又要耍花头,也不理会,只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半倚半坐,“这里怎么连个酒菜都不给上。”

    四姑娘尴尬的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外面姨娘喊,“四先生,你来一下……”四姑娘在龙邵文肩膀上拍了一下,“不好意思,需要应付一下。”龙邵文鼻子“哼!”一声,也不答应,四姑娘也不管,自顾出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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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土商介绍:
清末民初,黑白行业风起云涌,其中最赚钱的就是“特业”,龙邵文出身市井小贼,为跻身特殊行业,他加入青帮,以青帮为基础,结识各类帮派中人。他钻营革命,以参加过上海起义为契机,结识了国民政府各色高官。为打通长江“特业”通道,他与洪门“白极公”联手,窃据了名满绿林“龙家帮”的第一交椅。成为了脚踩“官匪”两方,“青红”两帮的民国第一人。期间他假公济私远赴东北开设“龙行东省”公司、“远东劳务输入公司”,赴西北收剿群匪,赴新疆设龙升“特业”分号“龙行两疆”,赴苏联推销麻醉剂,止痛针……凡是赚钱的行业,就少不了他的资本,他的资本最终渗透到银行、纺织、面粉、钢铁、机械、制药、皮革、印刷、酿酒、采煤、五金、火柴、运输等三十七种行业,打造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黑金帝国……民国土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土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土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