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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松风寒     民国土商txt下载     民国土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7 长三堂子(六)

    吴文礼野鸡店没少进,长三堂子却是头一回。见四姑娘走了,他欣喜着说,“阿文,多叫几个小姐,这里的小姐,比青莲阁,怡情院的看着顺眼多了。”

    龙邵文笑一声说,“这里的小姐架子大,等一会儿看看她们什么路数再说吧!搞不好,被婊子们赶出去也不一定。”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四姑娘回来,吴文礼说,“小姐怎地还不来?”

    龙邵文知道四姑娘又放了自己的鸽子,不动声色,指使吴文礼,“喊个龟奴来问问。”吴文礼就扯开嗓子,“龟奴!有龟奴没有,赶紧来一个。”龟奴是客人们背后对堂子里差官的称呼,当着面没人叫龟奴这个名字。吴文礼喊了半天,也没一个龟奴肯进来答应。他是爆脾气,见喊“龟奴”没人理,有点急,又喊,“老子来你家花钱找小姐买春,怎地连个活人都没有?要是有活人,赶紧的支应一声,要是没活人,老子可就放火了!”

    门应声而开,两个龟奴手中托着大茶盘进来了,恭敬地从茶盘里拿下四色点心和四种果子摆在桌子上,摆完后也不出门,低眉顺眼地站到了一边。龙邵文知道堂子里已经跟他玩儿上了花头,当下不动声色,摸出两块大洋,“嘡啷”扔在桌上。龟奴见状,捡起大洋,千恩万谢地出去了。又过一会儿,才传来四姑娘银铃般的声音,“哟!怠慢两位爷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跟一个熟客说了会儿子话!”

    “说你***话,老子是来嫖你的,你却去跟别人脱裤子。触你娘,你这小姐也太不成话了……”吴文礼骂完又说,“你们这里都不搞些酒菜,你这娼门,还想不想开。”

    四姑娘受了委屈,眼泪只在眼眶打了个转儿,又不得不咽回肚里,还得陪着笑,“我给两位赔不是了,干脆这样,一会儿请两位吃点私菜怎么样?”

    龙邵文听说过吃私菜,那是堂子里的姑娘对客人的一种示好,龙邵文见吴文礼的蛮横让四姑娘害怕了,暗骂,“婊子都是下贱骨头!”当下点头,“好啊!端私菜上来吧!菜烧得好,老子有赏。”

    吴文礼的脸马上阴转晴了,更是笑着说,“那就快上吧!老子早就饿了。”

    不大工夫,四道精美的菜就端了上来,四姑娘给龙邵文和吴文礼斟了酒,又再一次陪了礼。吴文礼正饿了,看见菜上来,也不喝酒,抄起筷子一顿吃,不大工夫,四道菜就露了盘底。他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味道不错,就是量少了点,不够三个人吃,触那,再办一桌吧!”

    龙邵文喝了口酒,菜只动了一下,就放下了筷子,听吴文礼说不够吃,只笑笑,来个不置可否。

    四姑娘见吴文礼把菜都吃光了,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但只顷刻间,又喜色如初。她面带尴尬,喊龟奴进来收拾了残桌……其实这顿饭只是摆摆样子,四姑娘压根就没想让他们动筷子。长三堂子中,定期都会对这些姑娘们进行考核,看看这些妓女谁是冷门,谁是热门。考核的方法就是“吃私菜”。吃私菜对考核妓女是否受欢迎很灵验。堂子里的主厨烧好四道菜,然后把菜交给先生,先生给主厨几块钱。把菜端给她的相好一同进食,相好的必须代付这价值不菲的菜钱。如果妓女找不到吃私菜的相好,其难堪犹如奇耻大辱,所以妓女对没把握的客人,也不会提这个要求,省得人家拒绝没面子。四姑娘这次邀二人吃私菜,就是想试探一下龙邵文到底是个什么家当,如果连吃私菜的钱也舍不得拿出来,这种客人以后就不必理会。她之所以有此试探,也是因为龙邵文出手阔绰,只给龟奴的打赏,就随意地扔出两块大洋。吃私菜有吃私彩的讲究,吃私菜决不能像吴文礼那样狼吞虎咽,而是拿起筷子稍微表示一下即可,这时候就要撤席了。几道菜在吃完之后依旧丰满如初,端下去后由厨师略加修饰,又是一桌完整的私菜,再给下一位客人端上去。这样妓女们既能敛财,又能向客人示好,一举双得。

    吴文礼如此大吃一顿,这桌私菜就此报销。故而四姑娘脸露不快。但堂子里的窑姐,生就练下一副好脾气,虽然不快,以后也不想再见到这位客人,当时却能忍着不发作。

    吃完私菜,吴文礼解开衣服拌扣,剔着牙,他说,“好热!四姑娘,这么大的一个窑子,怎就你一个小姐,你去多叫上几个,咱们喝喝花酒,摆摆场面。”

    四姑娘听吴文礼叫自己小姐,更是不高兴,当时就想发作,听他说要摆花酒,又按捺了性子,只想着怎样狠狠地杀这两个瘟生一刀。

    不大一会儿,就莺莺燕燕地来了一大群姑娘,围坐在两个人的身边,此时菜重新又上了,酒也又斟上了。龙邵文见到如此场面,知道是宰割他们这两个瘟生,也不在乎,他摸出一打大票,“照规矩,每个人三块,但是龙爷我今天痛快,凡是在这屋里的,不论是龟奴还是小姐,每个人赏五十元。”众妓听他直呼龟奴、小姐,虽不乐意,但听到这份赏钱的数额后,都开心得跳起来,不管小姐还是先生,不过是一个称呼,票子装兜才实在。她们扯开了嗓子声喊,“龙先生赏每人大票五十块……”,声音传至外面,外面有人接着喊,“谢龙先生。”又接着楼底下也一齐喊起来,一路喊到大门口外的大街上……

    龙邵文听到心底大乐,“她们这是在替老子宣传啊!”又说,“老子晚上借乾铺,谁陪爷们两个睡觉,赏翠镯一副,钻环两只,你们给爷扯足了嗓子再喊吧!”

    如此阔绰的手笔,自然受窑姐的追捧。四姑娘此时才知道自己走了眼,错过了今生难得一遇的豪客,后悔不已,忙不迭挤坐在龙邵文身边撒娇赔笑……席间斟酒夹菜、猜拳行令、打情骂俏,免不了又是一番热闹。窑姐爱钞,当夜,龙邵文、吴文礼便留在堂子中借乾铺,自有无数的先生趋之若鹜,纷纷前来献身,两个人也应付不了太多,一人留一个中意的陪了睡,第二天一早乘兴而归。四姑娘没有进入龙邵文的法眼,又是后悔自责一番。

    此一出后,长三堂子里的先生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龙邵文出手阔绰,自然成了各家堂子里争先恐后抢夺的豪客。不管他走到哪家堂子,都被推为最尊贵的上宾,在堂子里呼风唤雨,极尽尊荣……

138 冰释前嫌(上)

    叶生秋终于露面了……那天,龙邵文正在鸿丰的写字间里练习写字,写的是秦观的《鹊桥仙》……长三堂子去的多了,总同群妓在一起猜拳行令,达旦饮宴,群妓中不乏学识之辈,席间诗词歌赋时有所闻,听得多了,人也变得附庸风雅起来,一直被压制在心底的哀思情绪,时而被妓女撩拨的如同隔夜都消化不了的宿饭,直往上泛,他颤巍巍地照贴抄写……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突然想起顾菲儿,正心生感慨,叶生秋进来了,看他写字,就说,“不错,阿文的字,写的有进步。”

    龙邵文正在那里“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的强行惆怅!一听叶生秋的声音,抛掉毛笔,“生秋阿哥,最近怎么找不到你,长三堂子去过没,那里的小姐水灵得很,得空去睡他***!”他见叶生秋盯着看他那写得有如狗爬般搅在一起,分不出横竖笔画的《鹊桥仙》,生怕被叶生秋识破心事,讪讪地说:生秋阿哥,你能看出好坏!

    叶生秋抬起头,把眼神挪向别处,“我字都不认识,更别说是好坏了。”

    龙邵文松口气,“那你怎说我字写得有进步了?”

    “看字如同看画,我看你画的……这个……这个比从前可是强的多了……”叶生秋岔开话题,“阿文,我让你办的赌牌,到底有没有希望啊!”

    龙邵文拍着脑门,“最近不见你,没来及告诉你,工部局的英国佬保罗说,领事馆除了之前对华人发放的几张赌牌外,此后不再对华人开放娱乐、赌博性质的经营项目,赌台牌照的事,怕是不好办。”

    “那就没希望了……”叶生秋语气失望,却是面无表情。

    “也不是没希望,领事馆虽然不放新牌照,但咱们可以同现有的赌台进行合作,入他们的股!”

    叶生秋琢磨了一会儿,“怕是难度有点大,谁都知道赌台开门就财源滚滚,恐怕不会有人同意我参股。”

    “事在人为,办法总是有的。”龙邵文给叶生秋打着气。

    叶生秋点点头,“倒是不错的主意……”他突然说,“你觉得皇记怎么样?”

    龙邵文说:生秋阿哥,咱们想一块儿了。上次你让章林虎枪击杜月笙,真实的想法,怕就是为了图谋入股皇记做准备吧!只不过上次枪击事件之后,双方就再没了动静。

    叶生秋眼神躲闪了一下龙邵文,脸露愤愤不平,“没想到杜月笙是个孬种,吃了亏也不敢还手,倒是皇记的朱八却因为枪击杜月笙大大露了脸,因为罩的住,他此时赌台生意,可是兴隆的很!”

    龙邵文说,“就算杜月笙肯吃亏,他那几个兄弟也不干啊!他现在不对朱八动手,是因为机会不到,杜月笙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朱八的死期可就倒了。”他又说,“生秋阿哥,我们届时只需对朱八施以援手,朱八领情之下,你想入股皇记,也就顺理成章了吧!”

    叶生秋“嗯!”了一声,“我回去安排,再找几个人再盯一下,如果你分析的对,杜月笙出手之时,就是咱们入股皇记之日……”

    ……沈杏山罢官后,整日无所事事,从前的烟土生意早就让他腰缠万贯,就算是找不到事情,生活也照样过得无忧无虑。他整日除了吃大烟,就是找从前八股党的老兄弟打打麻将,日子倒也过的滋润消闲。这天一早,他躺在烟榻间香了一筒后,正琢磨着要不要招呼老兄弟几个赌几手,门人过来说:“沈爷,有人求见。”

    沈杏山苦笑一声,自打离开巡捕房后,已经很少有人再登门了。家门虽常开,却是门可罗雀……“求见”二字让他精神振奋一下,他说,“问清楚了么?是谁!”

    “是龙邵文龙爷。”

    沈杏山皱着眉,“是他?”他本想说,“让他进来吧!”话到嘴边,又觉得如今没了那样的脸面,又说,“算了,我还是出去吧!”

    龙邵文一脸春风得意,见沈杏山后抱拳拱手,“杏山阿哥,上次你高抬贵手还我烟土,我还一直没来拜谢,按道理早该来了,却没有寻到什么像样的礼物……”他的笑容让沈杏山如沐春风,他想,“龙邵文大度,从前是我得罪他多一些,他能来看我,算是给了我面子!”他脸上露着惊喜,“龙爷,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龙邵文笑着,“什么唱的哪一出!你跟我走吧!我带你看看送你的礼物。”他不由分说,拽着沈杏山出了门。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轿车,让沈杏山不由得目瞪口呆,即便是军阀如卢永祥之辈,卡车倒有不少,轿车却一辆没有,他不由感慨,“能开的起轿车,这才是实力……”

    龙邵文恭敬地拉开车门,请如在云雾里的沈杏山上了车,车嚓了声喇叭,疾驰驶去。穿大街,过小巷,驶入公馆马路,从法国领事馆向北,插上爱多亚路……爱多亚路为英法两租界填平界限洋泾浜,并入了两岸原有的小马路扩建而成,此时已建得初具规模,建成后,将会是上海最宽阔的马路……

    轿车在爱多亚路又走了一段,把沈杏山带到了一处所在。沈杏山曾在租界干探目非止一日,对租界的每一条道路,每一幢房子无不烂熟于胸,此时却不知身在何处,正诧异间,车停了……他下车一看,眼前矗立着几幢独院洋楼,从前这地方还是一片空地,洋楼是什么时候盖起来的,他却是一无所知。他说,“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龙邵文也不说话,拉着沈杏山的手进了一处花园洋房,“进去看看再说。”

    沈杏山一进院子,心里就喝了声彩,“真他***是个好所在……”几幢大屋高低错落在院中,初晨的阳光照射在房屋的玻璃上,四下散彩。院子四周,围以矮墙,内中种植着各种珍奇植物,真是风景清绝……地面不露土,全部铺以花砖,即使下了雨也不会湿滑难捱。绕到屋后,却是数个扎好的小棚子,棚子上结爬满豆秸,下面则种满花卉。中间用篱笆相隔,错落有致。一个园丁在花丛间不停的修枝剪叶。进了屋,沈杏山更觉得眼花缭乱,他是识货之人,只一看屋中家具及用品就知道这些东西全部是从洋人那里购来。他不无妒忌,“这才几年,你就挣下好大的家业。”

    龙邵文笑笑,“杏山阿哥,对这个地方还算满意?”

    沈杏山叹着气,“比我的房子可强的太多。”

    龙邵文说:满意就住这儿吧!这就是我送给杏山阿哥的礼物。

    沈杏山被罢官之后,人也豁达起来,当下也不客气,点头说:这礼物想拒绝都难,没想到你是真有眼光,前些年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给谁都不要,现在却成了抢手的好地方……

    龙邵文一笑,说:前些年,兄弟我没钱还想住大房子,只好跑到荒僻的洋泾浜松江路左近来买地造了几幢房子,谁知租界发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几年前填河修路,英租界的松江路会同法租界的孔子路并入了一起,所以才让兄弟捡到了便宜。

    “礼物我收了,投桃报李,说吧!我能帮你干些什么?”他不等龙邵文回答,笑了笑又说,“我来猜猜,跟烟土有关……”他停顿一下,又说,“莫非是运输线上遇到了麻烦?”

    “杏山阿哥不愧是大八股的领军人物,一下就洞穿了兄弟的心思。”龙邵文恭维一句后,言归正题,“烟土到了吴淞口就走不动了,想起杏山阿哥可能有些门路……”

139 冰释前嫌(下)

    “现在的黄浦滩,是淞沪护军衙门的天下,你运土船一到,水警营、缉私营甚至警察厅,无不虎视眈眈盯着你,这还不包括沿途劫货的流氓混混……”沈杏山笑着说,“你这一船货运进来,怕是不够他们吃喝。”

    “是啊!苦不堪言!日日为此烦恼。”

    “行了,我答应帮你,缉私营和水警营都有我的旧故,银子在前,人情紧跟,帮你递个话问题不大,只是这警察厅我没有熟人,恐怕你要另外再想办法了。”沈杏山闲的日久,龙邵文请他出山发挥余热,他也禁不住有些跃跃欲试。

    龙邵文大喜,“我犯愁的就是水警营和缉私营,只要水警营、缉私营托到门路,不用次次费事打点,警察厅不过是小菜一桩,我有个最好的兄弟现在那里任职……”他说的这个最好的兄弟,就是曾经一起在小东门水果码头厮混的徐国良。徐国良当年去考浙江武备学堂,肄业后在沪系大将何丰林手下谋了个差事,一年前,浙江督军杨善德病死寓所,原淞沪护军使卢永祥升任浙江督军,何丰林成了他的继任者,升任淞沪护军使。徐国良跟着何丰林来到上海,任了上海警察厅的头目……

    ……在离龙邵文车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红旗老幺看着冷三,冷三则看着一只狗,他的眼睛冰冷的如同死鱼一般,狗的眼睛圆睁着,充满了想咬人的激情。冷三的声音像是勺子遇到铁锅,让人听了浑身发抖,他说,“你问我为什么看狗,道理很简单,一个人的眼神如能震慑住狮子老虎,人见了这种眼神,必定会心惊肉跳。我找不到狮子老虎,只能先拿狗来练习了……”狗终于受不了他那死鱼般的眼神,口中发出低沉地痛苦声音,终于“吱汪”叫了一声跑开了。

    冷三把眼神挪在红旗老幺身上,如同看狗时一般无异。他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再等等吧!礼爷最近心情不好,现在跟他提这件事,不是时候!”红旗老幺也回避着冷三的眼神。

    “老大刚说了,洛东普必须死……”冷三的眼珠子一翻,白眼仁更多,黑眼珠更少,“只有让范得礼处置了洛东普,我们才有机会,再说老大觉得他知道的太多了。”

    “都是兄弟,相处多年有了感情,我有些不忍心啊!”

    “不忍心?多跟范得礼学学吧!为了争一担私盐,范得礼一刀就把结义的兄弟劈成了两截。当年的缉私营统领飞天老虎徐宝山同范得礼是过命的交情吧!可怎么样?几年前飞天老虎遇刺后,范得礼打着照顾他家小的名义,霸占其妻女,尽吞其家产,他正是凭着这份狠心,才闯出了万顺堂好大的基业……”冷三拍一拍红旗老幺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幢花园洋房,“你不想有朝一日也住进去么?多向老大学学,老大说了,妻子如衣服,兄弟如什么?兄弟就如一块随时都要搬出来用的垫脚石啊!”

    红旗老幺不寒而栗了,心想:老大的心真狠……

    ……重金之下,沈杏山行事迅疾,在龙邵文大笔银元交际费的支持下,他腰缠万贯,挥金如土,将人情面子发挥的淋漓尽致。军阀多土中取财维持军费开销。行销鸦片,对他们自是百利而无一害,双方一拍既合,很快就凝为一体。沈杏山对龙邵文说,“以后鸿丰的土船只要自吴淞口卸货,淞沪护军负责烟土从吴淞口到龙华一线的的安全。”龙邵文长吁一口,“梦寐以求的贩土通道终于开通了,自此白花花光洋就仿若黄浦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地流入衣兜!”

    沈杏山说,“下一步就是租界的关系了,洋鬼子千里为官只为财,表面上却道貌岸然的不近人情,但只要你投其所好,大派银元,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的也不是很难。”

    有了淞沪驻军的保护,有了工部局保罗的默许,鸿丰贩运烟土自然是一路绿灯。沈杏山作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调停者,除了按月在鸿丰拿一份定钱外,龙邵文特许的额外香财,也让他受益颇多。沈杏山知恩图报,招呼大八股党的老兄弟齐聚龙邵文身边,有了这些人的左右护驾,龙邵文更是干的如鱼得水,财源滚滚而来。此时的“鸿丰煤炭公司”已经改名为“龙升贸易公司”,成了黄浦滩边唯一一家能与大公司三鑫分庭抗礼另一家烟土贩运公司。

    “龙升公司”虽在烟土贩运一行勉强能与三鑫抗衡,但三鑫却包销了法租界的烟土销售与定价权,还偷偷地操控着公共租界的黑市烟土,每年仅从土商那里收取的保护费,为数就达一百万银元,这一点龙升难以望其项背……

    龙邵文为此眼红加头疼,他三番几次地去找保罗伯诺谈,想把公共租界的烟土包销权拿在手中,却被保罗以时机不成熟为由推脱……此时不论是驻沪法军还是驻沪英军,都从烟土贩运中攫取高额利润。但论源远流长,英国人却是始作俑者。鸦片战争之前,英国的大鸦片贩子颠地会同查顿、马地臣等鸦片贩子一起,成千上万箱地向中国贩运鸦片,致使中国的白银如流水般地涌出国外。

    英国人既在鸦片贩运上得到过如此多的好处,自然不会轻易把鸦片包销权交到别人手中。公共租界的驻沪英军,更是在鸦片走私交易中大发香财,他们虽不能公然进行烟土贩运,却可以利用兵舰,保护本国烟贩疯狂地向上海走私烟土,然后双方进行利润分成……

    为遮人耳目,英国土贩通常的做法是:每天半夜运用工部局的垃圾车,从码头上一大箱一大箱地卸货,然后运走交易,短短几分钟内,在几十名驻沪英军的押运下,便迅速脱货……故而龙邵文想得到公共租界的烟土包销权,无疑于痴人说梦,就算他得到了保罗的承诺,怕保罗也没这么大的权利,把包销权交到他的手中。

    龙邵文会同兄弟商量再三,叶生秋说,“只要有胆子,这倒也不难。我们派兄弟去抢英国的土贩,只要把英国土贩抢的急了,再适时地出面去找保罗谈。”

    叶生秋的提议大和龙邵文心意,方略既定,但如何下手却又成了难题,龙邵文说,“对驻沪英军押运的烟土下手非同一般,现在不同于从前,从前咱们一无所有,抢完就跑,无影无踪,现在却有龙升公司这个牵挂,如果公然去抢驻沪英军保护的鸦片,万一失了风,龙升就保不住了。”

    朱鼎发说:咱们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搞烟土,而是想警告一下英国人,让他们别把烟土包销权抓的那么紧,万不能因小失大,丢了龙升。

    付伟堂说:还用水上作业的老办法,黄浦江涨潮时,我带上一些会水的兄弟泅往码头边搞他们卸货的小船!即便失了风,英国人也不会找到咱们,最多老子死在水里就是了。

    叶生秋淡淡说,“这个办法倒是保险,可这样不疼不痒地搞,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英国土贩运一次鸦片最少几百箱,搞上几箱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跟着又狠狠地说,“要么不搞,要搞,就搞得他们心疼、肉疼。听我的吧,咱们只需把英军押运烟土的垃圾车放火焚烧了,他们非心疼不可,另外烧的是垃圾车,即便失了风,英国人也不敢承认利用垃圾车贩运烟土,而烧垃圾的罪名,即便到了法庭,也重判不了,这个哑巴亏,他们只好咽进肚中……只是这样干,咱们可就捞不到好处了。”

    “就听你的……”龙邵文肯定着说,“咱们又不想抢劫鸦片发财,只要烧上他两次,英国人非得乖乖地把鸦片包销权交给咱们不可。”他握紧拳头,“***,说干就干,从亚细亚火油公司多购进一些火油,一旦把火点着,可别再让英国佬给灭了……”

    本书的第一部到此传完。

140 吃肉、店面

    ……春天,万物萌动,六牲繁衍,人畜的血气,全部随之旺盛。在第一绺新草刚露头的时候,鲜嫩的气味儿从门窗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渗流进来的时候,佝偻在床的范得礼听到了狗吠声,狗的血性借着春天还了魂,欲交配而不得,“呜呜呜”地叫了一天一夜,直至声音嘶哑,吠声呜咽……范得礼的雄壮突然被狗吠唤醒,他起床练了一套太极,舒活了一下筋骨,只觉气血上涌,竟然难得的有了想吃肉的冲动……他凝眉半晌,望着初升的太阳,想:吃肉,一个百试不爽的计谋……早八点,他召集众兄弟在万顺堂大堂早餐,菜依然只有一道,白花花的扣肉……范得礼轻描淡写地夹起一筷子扣肉,举重若轻地送进嘴里啖食。一口吞下后,范得礼嘴角流着油,他抬起筷子划了个弧,“兄弟们动手呀!”又是一筷子掠去……那白花花地肥肉条子,粗壮而结实,在范得礼筷子的夹动下蛆般地蠕动……

    看着范得礼口吞肥肉的气概,红旗老幺惊呆了,他赞叹说:礼爷豪气不减当年,我们是比不过的……

    “是么?同你们年轻人相比,我自知相形见绌……”范得礼淡淡地招呼老幺,“吃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么!”

    所有兄弟都在看着老幺。老幺眼睛微闭,眉头微蹙,强行把肥肉塞进嘴里,在范得礼的注视下,慢慢地,一口一口咀嚼着……几片肉条子下去,老幺就觉得肠胃开始痉挛般地抽搐,嗓子眼一阵阵地恶心,再吃一片,头也跟着晕了起来……范得礼阴鸷着脸看着老幺,逼迫着老幺不得不将嗓子眼紧紧地绷着,可那些肉条子却一阵阵地叩击着他的嗓子,他眼冒金星,再也憋不住了,头一低,嗓子一松,肉条子全部涌进了嘴里。他不敢张嘴,只好将它们憋在嘴里……

    范得礼看在眼里,认可了老幺的忠诚,他开恩般地挥挥手,老幺如获大赦,低头向外奔走,才一出门,嘴就像那崩溃了的堤坝,肥肉,绿水狂涌而出。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从绞绳上放下来的吊死鬼,形容枯槁,面孔焦黄,舌头半吐,血色全无……

    吃肥肉,不仅是一场关于忠诚的计谋。血性汉子崇尚武力,忽略心机,能不能吃肥肉,代表着一个男人是不是依旧强壮,一个强壮的万顺堂堂主,豪勇不减当年,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让所有人不敢再生觊觎之心……范得礼的计谋得逞了,他像兔子一样“噌嚓噌嚓”地啃着粗壮的白萝卜,白萝卜性偏寒凉而利肠,能加快胃肠蠕动,还解油腻。

    ……冷三依旧在同上次那只狗对视,为防止它不敌逃跑,却把它栓住了,狗把他恨得眼珠子都红了……他声音冰冷,“范得礼老了,他的全部心思,已经都用在怎样对付肥肉上了。”

    红旗老幺摇着头,“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礼爷吃肥肉的架势可怕啊!他身体里似乎憋着无穷无尽的能量,他用一场肥肉宴警告兄弟们,谁要敢跟他范得礼过不去,他就像吞肥肉一样,把我们吞掉。”

    ……英国驻军押运的烟土船到岸了,数百箱烟土在码头卸货后,分装十辆垃圾车准备起运。俞文征不停地看着怀表,掐算着时间。兄弟们都已经就位了,只等他发出信号,准备动手放火,焚烧英国土贩的垃圾车。

    垃圾车打着英国米字旗,在英国驻军的保护下,从码头鱼贯而出,江边的碎石路,被垃圾车压的泛起一股股黑浆。车顶上的英国兵骂着娘,埋怨路况。俞文征沉稳着不发信号,等前面的九辆垃圾车开过去了,他才打起了尖利的唿哨。兄弟们冲上去,围着最后一辆车就开了枪,开车的英国小司机吓得当时就弃车而逃,车上本有两名押运烟土的英军,听到枪响,只吓得龟缩在车中不敢露头。吴文礼点着了沾满火油的棉纱,抛向了垃圾车。车上的英军一看火起,哪里还顾得上灭火,纷纷跳车逃命去了,任凭一车的烟土熊熊燃烧。

    这把火烧得英国鸦片贩子损失不小,一车鸦片五十箱,每箱成本也得一千大洋,不算报废的垃圾车,损失就达五万大洋之上。驻沪英军头子邓肯暴跳如雷,他一边责罚押运烟土的士兵,一边打电话给工部局,责令保罗严查此事。保罗皱着眉,心想:工部局的上司是领事馆,你驻沪英军管不着……他不情愿地搁下手中的放大镜,拨电话给巡捕房……

    纵火案愈演愈烈,这桩案子还没了结,又发生了一起焚烧鸦片车的案子,这次烧得更多,整整两车鸦片,邓肯在鸦片贩子跟前尽失颜面,他打电话叫来保罗,开口就是一顿牢骚,还威胁着要跟领事馆打招呼,把他赶回英国。

    保罗伯诺耿直地说,“你有上万的驻军,鸦片还不是一样被人烧了?你逼迫我有什么用!”他又说,“随着中国人的觉醒,反对鸦片贩吸的民间团体会越来越多,这事情本就见不得光,要是传至国际社会,会毁了英国的声誉,到时候怕你还没把我赶回不列颠,你就先被解职。”

    邓肯说:你对地方熟悉,多派些巡捕,沿途布控,帮我预防。

    保罗毫不客气拒绝,“巡捕房是不便参与鸦片贩运的……”他笑了笑,“最好的办法是,鸦片船一到岸,也不入栈,找有实力的中国公司接手,直接卖给他们,即使鸦片再被焚烧,也与咱们没关系……”他又说,“即便将来走私鸦片的事情败露,也跟你扯不上关系。”

    “但这样会少赚不少。”

    “但转嫁了风险,不用承担因鸦片被焚烧所带来的损失,还可以保住你的名节。”

    邓肯里外盘算,觉得有便宜可赚,他请保罗帮他琢磨一家有实力的烟土公司前来洽谈此事。保罗很自然地就把这项美差交给了龙升。

    龙邵文亲自出面,在驻沪英军头子邓肯的办公室与英国鸦片贩子就鸦片买卖签署合同,合同特别规定:双方在大英兵舰上验货付款,款货互不拖欠。粗字注明:特品在吴淞**付后,卖方概不负责。

    龙邵文提议说:我公司接手烟土后,想租用大英国驻沪军队的卡车,把烟土运往租界区。中间所涉费用,由买卖双方共同分担。”他这一条件是给驻沪英军增加收入,邓肯当然双手赞成,“如此极好。”英国鸦片贩子虽不愿负担这一费用,但见邓肯积极赞同此事,也就只好让步。

    龙邵文之所以愿意多花银子租英国驻军的卡车,固然为笼络邓肯、震慑流氓,更主要是为炫耀,卡车上画有英国米字旗,到时运送的烟土有英国驻军卡车押运,自是威风八面。

    其后不久,龙邵文又通过邓肯的关系,保罗的运作,拿到了公共租界“秘密”烟土包销权,所谓秘密,即不可公开运作,租界官方虽知其存在,却不承认其存在……凡是在公共租界销售的烟土,私下都得经过龙升公司之手,上面贴有龙升公司的印花方可上市“秘密”销售,未贴印花擅自销售者,烟土抄没充公,土商罚款坐牢。此一来,龙升基本上就把三鑫公司的烟土挤出了公共租界的地下黑市。此后每年只靠售卖印花就获得了可观的收入。英国人上至驻沪英军头子、领事馆总领事,下至捕房的探目、包打听,都从中受益颇丰,自然是对龙邵文众**赞,龙升旗号所过之处,一片歌舞升平。

    龙邵文借势又向工部局提出:想在公共租界开设鸦片零售店及土行……经工部局与领事馆多次协商,同意龙升公司以“羊头狗肉”之法,在公共租界开设三家鸦片零售店以及若干土行。所谓“羊头狗肉”,即其开设的店面,必须避开关键字眼,譬如,龙升在公共租界的第一家土行,名字便叫作“龙升土特产商行”……为此,龙升给工部局提前预支了五万大洋,并承诺:此后每月向工部局预付烟税三万元,并负责提供保镖制服;鸦片零售店及土行,每家每月向工部局缴纳税费伍佰元。工部局则承诺:打击公共租界除龙升之外的其他烟贩,保护龙升的利益……

    鸦片零售店,说白了就是连吸带卖的烟馆。依着龙邵文的意思,既然开烟馆,房子就应该豁亮、宽敞。可在公共租界却找不到几家龙邵文中意的门店。好不容易寻了几天,也只解决了两处,另一处却是怎么也找不到。龙邵文说,“开土行的房子倒是不少,可开烟馆,总感觉欠点什么感觉,我的想法是,找一块热闹的地方,做一家能展现龙升势力的烟馆。”

    吴文礼说:好地段早都被人租走了,要想搞一家像样的店,恐怕还要想想其他办法。

    “租界不行,就去华界……”赵孟庭说,“南市城隍庙附近符合条件,那里整日游人如织,一派繁荣,干什么生意都好赚钱。不如在那里琢磨一块地方,开家鸦片零售店,不止生意好,更能为咱们龙升公司长脸。”

    龙邵文自小混在离南市不远的小东门,他琢磨片刻,说,“地方倒是不错,可那里的好房子更稀缺。”

    叶生秋虎着脸,“先看地方吧!只要看好地方,再想办法解决。”

    俞文征说:豫园里面的聚丰园茶楼,位置非常不错,地方也够宽敞,只开茶楼有点可惜,如果能把那个地方弄到手中开店……他笑着说,“你们以为如何?”

    龙邵文是聚丰园茶楼的常客,他眯着眼睛暗自琢磨,过一会他点头说,“的确不错。”

    俞文征环视一圈众家兄弟,“如果没有疑义,我先去找聚丰园的刘掌柜谈一谈,就说咱们愿意出高价承租。”

    叶生秋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着后脑,颇为悠闲,“我估计刘掌柜是给脸不要脸。”

    龙邵文笑了,“给脸不要脸好啊!咱们青帮不是有一个玩儿法叫做‘装榫头’……”他说,“我估计生秋阿哥说的没错,刘掌柜是一定给脸不要脸。文征,你先去找他谈吧!我们先商量一下,怎么跟刘老板玩上一出装榫头。”

    青帮中的“装榫头”,是指无中生有、栽脏陷害,或捕风捉影、空穴来风地责怪他人,被“装”之人虽然冤枉,可往往也难以辩解,无从脱身。有时榫头装不上,只好“硬装榫头”,就是“吃定”的意思,被“装”之人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时间不长,俞文征就返回了,苦笑着摇头。这个结果在大家意料之中,谁也没有发牢骚,也懒得骂刘掌柜给脸不要脸。都已经准备去装他的榫头了,同一个快要倒霉的人再去计较,做人也太不厚道……龙邵文说,“有几日没去聚丰园喝茶了,咱们现在就去喝杯茶,顺便做个规划,看看房子到手后,怎样重新布局。”

    豫园城隍庙附近,一向是游人如织,外地来沪的富商,上海的小开,嫖客、妓女、烟贩,都喜欢在这里寻找生意。

    付伟堂指着豫园,“我与生秋、孟庭两人就是在豫园的湖心亭茶馆,遇到了莺红与翠晴两个女贼。最近听说粉军的数量在减少,拆白党的徒众却多了起来,且多数都在这里活动……”

    龙邵文好奇了,“什么?拆白出现了党?”

    “是啊!”付伟堂说,“拆白党是犯了几桩案子才出的名,从前也有吧!只是没怎么听说。他们干的勾当,仿若咱们青帮吃‘软相’饭的,大体就是‘拆梢’,再加上吃‘白食’吧!”

    俞文征整日在街面上行走,所知更详,他说:拆白党徒,多数都是穿着打扮比较讲究的年轻男子,他们从租界的地面上买来一种叫雪花粉的舶来品擦在脸上,雪花粉香喷喷的,擦在脸上特别的白,拆白党员人人乐用,整日的脸上擦上雪花粉到处勾引良家妇女,只要一上手,就利用色相骗这些女人的钱财。听说他们这些人奉行什么三白主义,就是吃白食、看白戏、睡白觉,睡白觉是跟女人白睡觉。”

141 上香

    龙邵文听的很是新鲜,笑着,“男人嫖女人倒是平常的很,女人嫖男人却是稀罕,***,老子还没有睡过白觉,能白睡女人的男人有一手,了不起。”

    “只要有闲,白睡女人也不难……”叶生秋脸上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些富商的姨太太整日闲得要死,拆白党大概就是瞧中了这些需求才应运而生的吧!”

    俞文征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华服男子,“看见没阿文,那个男子在朗朗晴天下打一把伞,又是什么原因?”

    龙邵文顺着俞文征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男人穿着浅色西装,脚蹬锃亮皮鞋,头发油光光地向后梳去,手中撑着一把伞,慢悠悠地走着……龙邵文笑了,“瞧他走路的样子,倒像是正在登场亮相的戏子。”他说,“瞧这太阳亮晃晃了,绝不像有雨的样子,那他打把伞干什么?”

    “说来你们不信,他这是怕被太阳晒黑,所以才在晴天打伞。”俞文征边说边笑。

    赵孟庭也笑了,“一个爷们居然怕晒黑,就是娘们也不像他这样!”

    “他们跟你不一样……”俞文征解释着,“他们全凭着脸蛋吃饭,若是晒黑了,可就没有娘们喜欢了,像你这黑炭头,娘们没等靠近就害怕了,还怎么进一步拆白骗银子!”

    吴文礼哈哈笑一声,“这拆白党倒是有点意思。白吃、白喝、白睡的,嘿嘿!真不错。”言下之意很是羡慕。

    “拆白党怕不是你们理解的这么简单!”叶生秋突然想起什么,他低声骂着,“触那,‘打包各散’听过吧!据说就是拆白党人的首创,心狠手辣的厉害!”

    龙邵文等帮会中人对“打包各散”自然熟知,就是预先在路上设下埋伏,由十多人同时对被杀之人动手,将人杀死后,一人一斧子将死尸分解,各自带走处理。他骂一句,“妈的,看来这拆白党也不是白给,遇上要小心应付了。”

    接近城隍庙,龙邵文说,“前些年总在这附近混,城隍庙倒是没少来,却一直没搞清楚,大殿里供得那位满面火红、神采飞扬、目光炯炯的神仙又是哪位?”

    “红脸天神?”赵孟庭笑了,“是陈化成吧!那可是位英雄!”

    “嗯!咱们要在这里开鸦片店,少不得惊扰这四方土地,这就去庙里烧柱香吧!请这位神仙英雄保佑咱们烟土生意兴隆啊!”龙邵文率先进了城隍庙的大殿,在红脸神仙陈化成的牌位前上了香。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什么“保佑生意兴隆、财源广开”之类云云,念叨完毕,他朝功德箱中扔进一块大洋,出了大殿,又问赵孟庭,“陈化成到底是哪路神仙?”

    赵孟庭表情有点不自然,“他是位抗英将领,可不是什么神仙。”

    “***,城隍庙不供土地,却供了一位抗英将领,这有什么说法?”

    赵孟庭意味深长,“阿文,陈化成干的事情,可是跟烟土有关!他可是一代禁烟名将啊!”

    龙邵文若有所思,“看来咱们今天这柱香是上对了,他固然是咱们的对头,但念在咱们对他尊重的面子上,还是应该能通融一下,暗中放咱们一马吧!”他说,“禁烟名将住进了城隍庙,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孟庭,咱们兄弟就你读过私塾,你给说说吧!”

    “好!我就给你们讲讲……”赵孟庭笑着讲:陈化成一开始并不在上海,而是在福建,任福建的水师提督……他解释:水师提督就是掌管福建海军的一个官员,打个比方,也就比现在水警营的营长官大一点。

    “非常有权……”龙邵文感叹一句,“要想走私贩运鸦片,陈化成的路子,那是非得走通不可,干咱们这行的,水警营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

    赵孟庭说,“陈化成如果是淞沪驻军水警营的营长,咱们趁早关门歇业改行吧!他的路子根本走不通,当时东南沿海常有外国鸦片贩子的走私船出没,甚至明目张胆地进行武装走私,前清不少官员,不仅不敢攻击这些英国鸦片船,有的甚至包庇汉奸,阴享分肥之利。陈化成到任后,督率水师认真巡逻,严行堵截。使得鸦片贩子异常恼火,他们想出各种方法去走陈化成的门路,可陈化成就是不答应。”

    龙邵文感慨说,“水警营的路子在鸦片贩运过程中至关重要,英国鸦片贩子要是连这层关系都走不通,那可干不成。但凡是做过了烟土生意,一旦尝到了甜头,别的什么都不想干了,这只因无论干什么,都没有贩土赚银子快。英国的鸦片贩子一定不肯轻易放手,他们还会想其他办法。”

    “是啊!鸦片贩子也认识了这一点,他们见福建这边鸦片贩运的通道被堵死了,就琢磨着从上海把鸦片运进来。”

    龙邵文一抚掌,“所以陈化成也就跟着他们来到上海。”

    “没错!”赵孟庭说,“英国政府为了保护他们国家鸦片贩子的利益,进一步扩大战争,拟沿长江内犯,占领南京。几个月之内,英军先攻陷江浙两省城防重镇乍浦,然后企图利用汉奸引导进攻占上海,但此时陈化成早已在吴淞口做好准备,等着他们呢,英军见吴淞防备极严,就没敢轻举妄动”。

    龙邵文怒骂,“***,中国的事情就是被汉奸给坏了,这些狗汉奸不帮着陈化成抵抗英国佬就算了,还想法设法的把贼往家里领。别看老子也贩运烟土,可老子支持陈化成这样的好人。要是陈化成还活着,老子肯定支持他。在中国的土地上,就是贩运烟土也应该由咱们中国人来做,凭什么英国佬强插一杠子?”

    朱鼎发插嘴说:我小的时候也听老人说过,说陈化成是如何了得,当时英国侵略者传言:“不畏江南百万兵,唯惧一人陈化成”,可见这陈化成多厉害。

    龙邵文点头,“只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要是多上几个,哪容洋鬼子在咱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的……”他问,“后来呢?英国人放弃攻打吴淞口没?”

    赵孟庭摇头,“英国人为夺取吴淞要塞,没少用了心机,他们先派奸细窥探吴淞炮台,尔后又从印度调来援军,开始对吴淞炮台进行试探,恣意挑衅。他们还用木排浮来战书,陈化成不予回答,将战书掷于海塘之外,同时发布命令,准备抵抗。英国人见陈化成软硬不吃,气坏了,决定正式进攻吴淞口。”

    龙邵文鼓掌,“陈化成好样的,老子要是早生个几十年,肯定跟陈化成一起打英国佬,英国佬阴狠毒辣,见利忘义,个个坏的流脓!”他催促赵孟庭,“快说说,这仗打赢了没?”

    赵孟庭摇头,“英国人还没开始进攻,前清两江总督牛鉴就已经吓坏了,他亲自赶到吴淞口陈化成的兵营,说什么敌人船坚炮利,难以抵挡,不如迎接犒劳,缓和空气,延缓开战日期……”

    “他这是想逃避战斗扮缩头乌龟啊!”龙邵文听了大怒,“这个牛鉴又是什么东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死后埋在什么地方了?***,咱们把他祖宗八辈的坟都给刨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个……陈化成听他的话没?”

    “陈化成是个大英雄,怎会听这个胆小鬼的话,陈化成听牛鉴劝他放弃抵抗,当时就气愤地说:“某经历行阵,四十余年,今日见贼异议,是畏敌也。且某奉命剿贼,有进无退。”他对兵士们说:“我今日极力用兵,欲以死报国恩,汝等幸助我全忠节焉”兵士们听完,群情激愤,纷纷请战,都喊着要随同陈化成同英国人战斗到底。

    龙邵文苦着脸,“陈化成固然是个英雄,不过有牛鉴这个胆小鬼在他后面捣蛋拆台,他这仗可不好打,怕他要糟!”

    “是啊!”赵孟庭一脸凄苦,“几天后,英国人派出大小船只百余艘,陆军万余人,全力进攻吴淞要塞,当时已是六十七岁的老将陈化成率领官兵五千人把守吴淞炮台,麾令开炮抵抗。激战几小时,打伤敌舰几艘。”

    “牛鉴呢?陈化成在前面打仗,但愿那个倚官仗势、专横跋扈的牛鉴别给在后捣乱才好。”章林虎听的入了神,不无担忧。

    叶生秋看一眼章林虎,骂道:触他娘,你可算是长进了,这“倚官仗势,专横跋扈”一词,用的非常贴切。

    赵孟庭“哼”一声,“***,他不来捣乱才怪,战斗打响后,牛鉴排列着总督仪仗前来观战,被敌舰瞭见,开炮轰击,炮弹落在仪仗附近,牛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脱掉纱帽朝靴,混在士兵中逃跑。牛鉴一逃,把守吴淞东炮台的参将崔吉瑞、游击董永靖和防守宝山城西北的徐州总兵王志元也跟着溃逃,于是全军大乱……”

    “完了,完了,都怪牛鉴这个王八蛋,陈化成孤军奋战,凶多吉少,他***牛鉴,不帮忙也就算了,尽给添乱……”龙邵文听着都快跳起起来,“不行,一定要挖了牛鉴的坟,出口气。”

    叶生秋突然说,“好!我跟你去吧!这挖坟的事情,可是只有名人才干啊!”他也不等龙邵文问,就说,“从前有个伍子胥,就把仇家楚怀王的尸骨从坟里挖出来,抽了几百鞭子,戏文有个名目,叫做《掘墓鞭尸》,咱们就仿效伍子胥,去鞭打牛鉴的尸体啊!”

    龙邵文本是气话,可没什么心情去掘墓鞭尸,他见叶生秋认真,正不知怎么回答,赵孟庭却岔开这话题,接着讲:牛鉴带着几个胆小鬼跑了,陈化成扼守的西炮台成了孤军。敌人乘势猛攻西炮台,陈化成率士卒死战,身受七处重伤,血顺着头顶一直流到了脖子上,可陈化成一点也不畏惧,手中举着大旗督战,他大声喊:不要害怕,赶紧开炮。可是他受伤太重了,就这样壮烈牺牲。英军登陆后,陈化成手下的士卒跟英军展开了激烈肉搏,但寡不敌众,英军占领西炮台,上海、宝山也随之失陷。部将把陈化成的尸体匿于芦苇中。送陈化成灵柩回到祖籍福建同安县。上海人感念陈化成的忠义,就在城隍庙中重塑了陈化成供人膜拜。

    众人完玩,尽皆黯然,叶生秋问:牛鉴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赵孟庭愤愤着,“他能怎么样,跑了以后继续当他的官,不过却落下一个千古骂名。”

    叶生秋恨着骂:触他娘的,好人没好报,坏人也不见得有坏报,阿文,咱们去掘他的坟……

    龙邵文见叶生秋拗劲儿上来,搞不好真要拉自己去挖牛鉴的坟,也不敢接茬儿,只说:陈化成是个好人,好人肯定会有好报,陈化成活着的时候没怎么享福,可死了以后却香火不断。走吧!咱们再回城隍庙给这个大英雄上柱香。

    龙邵文再返城隍庙,却有些心虚,他怀着万分虔诚,也不敢抬头,只在陈化成塑像前点了一炷香……撇眼间,见陈化成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不由的害怕,腿一软,上前一步跪倒,“陈将军,我龙邵文虽然也是大烟贩子,但好歹是中国人,你泉下有知,不要怪罪于我。我向您保证,要是再有外国鬼子欺负咱们中国人,我一定不会缩在后面扮乌龟,我一定要像你一样,狠狠地打那些狗娘养的……他说完回头,问众兄弟,“你们也都是这意思吧!”

    见众兄弟都点头表示赞同,龙邵文这才惶恐地站起,找由头说,“时间不早了,快去聚丰园茶楼吧!改日……改日再来探望陈将军吧!”言罢,仓皇逃出城隍庙……

142 拆白党(上)

    聚丰园茶楼在豫园里面,原是豫园中的“香雪堂”。豫园是明代四川布政使,上海人潘允端为了侍奉他的父亲——明嘉靖年间的尚书潘恩而建造的,取“豫悦老亲”之意,故名为“豫园”。豫园虽然是潘允端为他父亲建造的,但因时日久拖,潘恩在园刚建成时便亡故,豫园实际成为潘允端自己退隐享乐之所。他常在园中设宴演戏、请仙扶乩、相面算命、祝寿祭祖、写曲本、玩蟋蟀、放风筝、买卖古玩字画等,甚至打骂奴婢、用枷锁等惩罚僮仆,僧尼、相士、妓女、三教九流以及食客等频繁出入豫园。由于长期挥霍无度,加上造园耗资巨大,以致家业衰落。潘允端在世时已靠卖田地、古董维持。潘允端死后,园林日益荒芜。明末,潘氏豫园一度归通政司参议潘允端孙婿张肇林所有。清初,豫园几度易主,园址也被外姓分割。

    民初,豫园园中亭台倾圮参半,草满池塘,一些地方成了菜畦,秀丽景色已成一片荒凉。虽然如此,但豫园中酒肆茶楼却并不少见,这些酒肆茶楼都开在豫园的老宅子里,由于豫园名声在外,来此游览消费的客人天天爆满。

    聚丰园老板杨得寿就租了豫园中荷花池旁的一所老宅子“香雪堂”,开了聚丰园。此处风景秀丽,游人如织,杨得寿虽不能说是日进斗金,但日子过得也是殷实富足。

    龙邵文一干人进了聚丰园,找了茶座坐下。俞文征喊来跑堂伙计,要了龙邵文爱喝的六安瓜片,又要了干果、水果若干。龙邵文喝了口茶,仔细端详聚丰园内外环境,暗自琢磨着怎么把聚丰园改造成一个鸦片店加烟馆……

    叶生秋说:聚丰园面积不小,如果只做普通烟馆就可惜了,咱们可以在这里陈设烟榻、广设包间,将之打造成一个高档烟馆,成为龙升的招牌。

    众兄弟一致赞同,朱鼎发笑着说,“想法当然好,可现在聚丰园还在杨得寿的手中,文征说他死活不肯转让,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把聚丰园搞到手再筹划下一步吧!”他压低声音,“看来要认真地跟杨得寿演场戏,装他的榫头,他若是识破了,咱们就硬装榫头,反正是吃定了他……”他声音更低,“我琢磨了两个办法,第一个是移尸入门,找几具尸体,想办法抬进聚丰楼,栽赃陷害杨得寿,借机吃进聚丰楼;第二个是栽赃入室,把偷窃来的赃物放在聚丰楼杨得寿的钱柜里,装作报官,借机敲诈吃进聚丰楼。你们觉得哪个更合适?”

    “到哪儿去找死尸!”赵孟庭皱着眉,“不容易!照我看第一个办法最见效,要是能把尸体给他抬进来,杨得寿非得乖乖就范不可,可尸体没现成的,难不成咱们现出去杀人凑尸?相比较,倒是第二个办法容易点,可是搞赃物却有些麻烦,要想拿住杨得寿,就得偷窃一家有名望的商户,这样得来的赃物才能要挟住杨得寿,可这入室行窃本身也不容易。咱们手上没有合适的小贼……”

    龙邵文想:这种事老子手到擒来,又何必找别人去做……他嘴上却说:小贼多的是,我有两个好朋友,手下养了一群贼,让他们去偷几个大户轻而易举,这事儿不用犯愁。

    “这不就解决了?”朱鼎发笑了,“妈的,果真如此,事情就简单的多了,咱们商量一下去偷谁?”

    龙邵文琢磨了一下,脸上显出笑意,“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丝商巨贾张静江。张静江在福建路四零八号开了家通济公司,里面存有不少收来的古董,只随便拿出一件就值不少银子。凭着张静江的名望,他丢了古董,定然满世界嚷嚷着抓贼,咱们把偷来的古董往杨得寿那里一放,他即便浑身是嘴,也是说不清楚……”

    正商议的热火朝天时,付伟堂抬头见四五个穿着得体的男子走了进来,这几个人选了一个临窗的茶座坐下,要了几杯清茶,也不说话,就在那里喝起来。付伟堂低声说,“是拆白党,他们这些人平日都是单独行动,很少聚在一起出来,瞧着吧!一会儿肯定有好戏看了。”他话音才落,又有三个男子走了进来,瞧样子器宇轩昂,他们在茶馆里四下一扫,直奔拆白党的茶座前坐了下来。

    朱鼎发认识这其中的一个人,说,“领头的汉子叫赵春云,来上海之前是山东帮会的一个头领,手下养了不少兄弟,很有些势力。”他身子稍微侧了侧,“我先背着他点,现在不便相认。”

    俞文征坐不住了,脸上带着莫名的笑,“你们先说着话,我去听听他们在谈什么……”龙邵文知道俞文征专喜欢窥探各方**,几已成瘾,笑着挥挥手。俞文征起身后,在茶馆绕了一圈,找了一个距拆白党人最近的位置坐了……他前脚坐下,就听后进门那三个汉子中的一个抄着山东口音质问,“蒋惟寅,我们如约而来,你给句痛快话,何三蹀被你们骗走的那些银子到底能不能给退出来。”

    拆白党中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伸出兰花指捏起茶碗,轻嘬一口,细声慢气着说,“赵春云,你这话说的可不对,银子是何三蹀的三姨太甘茹自愿给小白的,怎么能说是骗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是误了小白的名声!”

    那个叫赵春云的山东汉子一拍桌子,“好好!就算不是骗,甘茹又哪来的银子?她给小白的银子可全是从何三蹀那里偷来的,这点你不是不知道吧!”

    拆白党中叫蒋惟寅的年轻男子轻声曼笑,“这谁知道,甘茹喜欢上了我们的小白,见小白生活困难,赠予他一些财物,这本是二人自愿,又与何三蹀扯的上什么关系?”

    赵春云身边的一个汉子怒了,“蒋惟寅,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心里清楚的很,这银子你退还是不退,给句痛快话。”

    蒋惟寅笑了笑,放下茶杯,扣上盖碗,眉头微皱,眼神随即凌厉起来,“这银子不能退。”

    赵春云身边的汉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冷笑一声,“看来你是想硬吃了?你就不怕噎着?”

    蒋惟寅放下茶杯,兰花指向他一杵,眼神突又柔和下来,“你看你!这么性急,既然说好了吃讲茶,这茶都没喝上一杯,你就站起来要走。坐!这位大哥坐下说话,什么事不好谈!”

    汉子看了赵春云一眼,赵春云示意他先坐下,汉子气呼呼地又坐下来。

    蒋惟寅依旧不紧不慢,“赵大哥,我有我的苦衷,你耐心听我说完,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咱们还可以继续商量嘛!”

    赵春云鼻子里“哼”一声,“好啊!我倒是想听听你的苦衷。”

    蒋惟寅掏出一块粉色的手绢,擦擦嘴角,“我说银子不能退,当然有不退的道理,赵家阿哥你想!我们本身就是吃个青春饭,唉!不容易啊!你说等我们老了,丑了,又有谁肯收留我们,要不趁着容颜故在,多存点银子,老了可怎么办?”他双目含春,看着赵春云,“赵家阿哥,我们小白你见过吧!人长得还算英俊吧!”

    赵春云避开他的眼神,“嗯!还可以吧!除了儿少点男人味,长相没的说,眉清目秀的像个娘们,上舞台扮花旦,也是一流人才。”

    “何三蹀的三姨太甘茹呢?你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赵春云想了想说:“也算是风韵尤存,这个……勉强说得过去吧!”

    “赵家阿哥不实在啊!”蒋惟寅摇着头,“甘茹年过三旬,快奔四旬的人了,风韵能剩几何?你道是我家小白多大?才不过二十出头!”他叹着气,“我家小白委屈呀!”

    见赵春云不明所以,蒋惟寅接着说:我家小白每次跟甘茹睡在一起,都恶心得反胃!赵家阿哥,青春这碗饭不容易吃啊!换个角度想想,你若是我家小白,把大好青春糟蹋在一个老女人身上,若没有些好处,你甘心呀……他幽怨地叹口气,又说:赵家阿哥,你应该理解才对,甘茹若是个未出阁的少女,我家小白若是花了她的银子,就是我家小白的不对了,可甘茹是什么?是个婊子!且不说她浑身皮肤松弛,满脸褶皱,在床上更是一匹索求无度的饿狼,我家小白每次应付完她,浑身酸疼,劳顿不堪,就算是白饭,也要比平日多吃上几碗!若不是甘茹次次用银子哄着着我家小白上她的床,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她就是一条八月怀春的母狗……蒋惟寅越说越动容,用手绢抹了抹眼角的泪,“赵家阿哥,你说我家小白挣这点银子容易吗?你现在来催还,有没有良心呐!这就像是你去长三掏荷包喝花酒睡姑娘,还有事后再向人家往回讨要的么,这要是传了出去,不遭人笑话?”

    他旁边的一个拆白党徒娇声娇气跟着说,“就是呀!大阿姐说的没错嘛!赵家阿哥,你去长三堂子睡了人家头牌,给了人家姑娘银子,第二天你老婆去找人家姑娘,非说你这银子是偷她的,想跟人家长三把银子讨回来,你想想,人家长三堂子能退给你么,凡事都要将心比心,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才好,你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地就则怨人家,我们姐妹,可真是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赵春云听他管蒋惟寅叫“大阿姐”,又与之姐妹相称,心中直犯恶心,当下皱着眉,“你这话有点言过其实了,赵某玩儿姑娘花的银子,自然不会再讨要,你跟我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蒋惟寅双手轻轻一抚,抛个媚眼,笑着,“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赵大哥你怎么就不理解人家的意思呢!我家小白也是卖身的,他从甘茹那里拿回的银子,一没有偷,二没有抢,挣的是辛辛苦苦的卖身钱,且都是甘茹心甘情愿为他花的,你说,这银子我能给你退吗?”

    赵春云一口茶从嘴里喷出,“你……你说什么?你家小白睡了何三蹀的三姨太就已经占了人家的便宜,还好意思要人家的银子?”

    蒋惟寅轻轻摇头,“赵家阿哥,刚才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小白若是睡了一个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自然就免费不收钱了,可何三蹀的三姨太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跟男人睡了几十年觉的破烂货罢了,你说我家小白跟她在一起,那得多委屈啊!我家小白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您也不想想,他若不是为了挣三姨太那**几个钱,能这么委曲求全么!”

    赵春云一拍桌子,“纯粹是一派胡言,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男人,不要再狡辩。”

    蒋惟寅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地,“无耻也好,有耻也罢,道理就摆在那里!小白把大好的青春卖给了何三蹀的三姨太,收她几个银子理所应当,不管甘茹的银子是怎么来的,对我家小白来说,他可挣得都是辛苦的卖身钱,这钱你也好意思往回讨,让人听着就觉得心酸!”

    赵春云说:好,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吧!可小白从甘茹那里拿走的银子,未免有点太多了吧!你见过哪个陪睡的妓女,能搞这么多银子的?

143 拆白党(下)

    蒋惟寅淡淡地说:赵家阿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女人跟男人能一样嘛!女人从这个男人身上爬下来,可以继续爬到另外一个男人身上挣钱,她们就是一天跟十几个男人睡觉也不新鲜!你见过男人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来、就爬到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吗?要不这样……你赵家阿哥若是一天能睡十几个女人,我就把银子退还给你!”他温言温语地疏导着,“赵家阿哥,大家都是男人嘛!应该理解男人苦啊!男人之所以收费高,是因为接客的数量少,这点阿哥应该有体会吧!”

    “你***,老子哪里来的体会,你当老子跟你一样,是出来卖的么?”赵春云听蒋惟寅说完,只把脸憋的青紫,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半天才支吾出一句,“毕竟是小白先引诱的甘茹,这点总没错吧!”

    “赵家阿哥,不管长三堂子还是野鸡店,凡是卖身的,总要拉客吧!哦!你玩完姑娘了,后悔了,在背后埋怨,都是她们不好呦!勾引我呀!这能说的过去么?所以说,客人若是定力强,自然就会控制住自己,这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对不对?我家小白也是一样,干的就是这个职业嘛!”

    赵春云被激怒了,“蒋惟寅,不管你怎么解释,小白骗走何三蹀的银子,是一定要还的。你要是敢赖账,咱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蒋惟寅还是不紧不慢地,“赵家阿哥,这就是你蛮横不讲理了,原委我给你讲清楚了,面子我也给你留足了,我原本不用这样做,可为什么要费这口舌呢?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道上,男人也是有苦有泪的,你既然一定要我还银子,好啊!你去找甘茹,让他把小白的青春退还!怎么!还不了吧!”蒋惟寅喝口茶,“唉!想怎么办,你就随意吧!我们虽然讨厌舞枪弄棒的,但若是被人逼急了,可也不是好惹的。”

    赵春云当即就站了起来,“好!那咱们就拳头定输赢。”

    ……俞文征听到这里,起身走到龙邵文的桌前,“拆白党要和人打架了。”

    龙邵文笑着,“几天不看热闹,总觉得浑身痒痒,打架好啊!咱们喝茶看戏,就坐在这里等着瞧吧!”

    俞文征压低声音,“这个山东人赵春云应该有些背景,搞不好与张仁奎老爷子有瓜葛。真要是打起来,拆白党不是对手。”。

    朱鼎发“咦!”了一声,“我认识他啊!从没听他提起过张老爷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俞文征说:黄浦滩青帮势力大抵有四支:一是上海本土帮;二是浙江湖州帮;三是江苏扬州帮;最后一支,就是以山东人张仁奎为首的山东帮,这个赵春云操山东口音,他们山东青帮能在上海混得开,不全靠了张老爷子的势力了。

    “文征说的没错……唉!”龙邵文唏嘘一声,“上海帮就是以我师傅陈其美和‘水老虫’帮的范高头为首,我师傅被袁世凯暗杀了,范高头死的更早,当年他因人命案被租界洋人拘捕,释放后投入盐帮,充当头领,后盐帮失势,他又在青龙山落草。靠着以前积攒下的财物广收门徒,自造船只,购买军火枪械,在黄浦江一带擅收棉花捐,后来在海门对抗清军,被清军俘虏杀了。上海帮在我师傅和范高头死后,基本就没了什么势力。”

    章林虎瞪着眼,“你这纯是巧言令色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谁说咱们上海帮没什么势力,你是陈先生的入室弟子,又有咱们这许多兄弟在旁边为你剜疮挖疽,吮痈舐痔,何愁不能重振上海帮?”

    “你就少给老子戴高帽子了,老子几斤几两,自己还掂量不出么,再说老子身上又不是烂透了,还用的着你来给老子剜疮挖疽,吮痈舐痔?妈的,生秋阿哥说的没错,你一向臭词滥用……”龙邵文笑着又说,“浙江湖州帮因为傍着北洋军阀这颗大树,此刻是吃香的很呐!扬州帮的领头人是麿春山和徐宝山,这二人合起来开山“春宝山”。徐宝山、麿春山、和另一位大字辈的蔡金彪,从前都是扬州十二圩的盐枭。后来徐宝山受了清廷招安,回过头来消灭了本门师弟兄麿春山、蔡金彪二人。为这一件事,不管徐宝山的本事有多大,势力有多狠,是再不能见容于青帮人士啦!就为了他,青帮特地定下严厉的律法:提春字挖眼睛,提宝字割舌头。并将徐宝山和他的‘春宝山’一派人,全部逐出帮外,谁敢再拿‘春宝山’招摇,立刻处以挖眼、割舌的酷刑。后来徐宝山被我师傅派人炸死后,‘春宝山’被逐的人马基本上都被张仁奎收编了,所以张仁奎的山东帮,现在才是黄浦滩边的顶呱呱,黄老板名气虽大,可没张仁奎有实力。”

    朱鼎发点头,“阿文说的没错,要论黄浦滩最有影响的人物,还是张老爷子,别看张老爷子人不在上海,可张老爷子一句话,上海这地界也得晃三晃,赵春云真是背靠张仁奎老爷子这棵大树,那今天这场戏可就好看了!”

    “拆白党的势力怎么样?禁不禁打?”龙邵文笑问。

    叶生秋说:拆白党人数不少,但是实力怎样还不清楚,一会儿打起来就知道了吧!

    既然有乐子可瞧,几个人就坐在这里,假意喝茶,等着即将开演的好戏,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双方动手。赵春云明明已经站起身来,可不知蒋惟寅对他说了什么,他却又坐了下来……

    龙邵文说:咱们不是想搞死人敲诈杨得寿么,他们真要是动起手来,互相打死几个,咱们可就省事了!到时咱们只需把尸体藏起来,轻松地就能吃定杨得寿。***,他们既然不打,咱们能不能想办法帮他们一把……

    俞文征说:我听到他们刚才已经谈崩了,怎地又坐下来开谈了……他琢磨一下说:想让他们打起来,非得在中间烧上一把火,挑拨他们打起来……

    龙邵文笑了,“不管谁输谁赢,只要打死一个人就够了,***,咱们急缺死人做演戏的道具!

    叶生秋摸摸光头,“挑拨还不容易么,回去找几个弟兄,来了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等把拆白党打跑了,再去跟他的对头套近乎,拆白党吃了这个亏,一定会找人来报复。到时候咱们的人趁机溜掉,他们双方不就打起来了么!”

    龙邵文笑着点头,“妙计啊!”

    不一会儿,安排已毕,龙邵文叫堂倌换了新茶,坐等好戏开场。茶喝了三杯的时候,聚丰园外来了一群人,领头之人龙邵文认识,朱鼎发的开山门弟子,悟字辈的朱颜青。龙邵文心情顿时轻松。朱颜青能说会道,聪明机警,遇事沉着冷静,他来办这件事儿,十拿九稳。

    朱颜青带着十几个人冲进聚丰园,直奔拆白党的茶桌而去……蒋惟寅还在解释,抬头望见一个满脸怒气的汉子杀气腾腾,正纳闷间,汉子开口说:跟你这种人,没必要再耽误时间,兄弟们,动手吧……蒋惟寅触不及防之下,肩膀已经挨了一棍子,汉子跟着让人擒住了他和他的同伙,拖到聚丰园门外的玉玲珑假山石前一顿暴打。

    打的累了,朱颜青让兄弟们停了手,他说:告诉小白,冤有头债有主,让小白乖乖地把银子交出来。

    蒋惟寅伸手擦了嘴角的血,“你打了你老爷,敢留下姓名么?”

    朱颜青大拇指对着自己,“小爷我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赵名春风,妈的,你要是不服气,尽管带人来,爷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但要是过了今日,仍不见你还银子,打明天起,爷我见了你拆白党的人就打,见了你拆白党的生意就坏,你自己掂量着办!”说完话,他不屑地一笑,转身离开……

    “赵春风?”蒋惟寅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又见赵春风进了茶楼,坐在赵春云身边,拍肩搭背,亲热异常,心想,“他跟赵春云是亲哥俩……”他恨恨地整好衣衫,挥手说,“走吧!拉兄弟回来报仇吧!我这张脸,只挨女人打,男人敢打我,我非杀了他。”

    聚丰园茶楼中,朱颜青给赵春云抱拳赔笑,“对不住了,刚才与你喝茶的那人骗了我一大笔银子,我跟他要了几次,他却次次以吃讲茶推脱,再后来就不见了踪影,我找了他好久,今天有人对我说他在聚丰园,我这才带兄弟来找他,若是打扰了哥哥喝茶的兴致,我愿意赔偿……”说着话,朱颜青作势要从兜里掏钱。

    赵春云伸手拦了,“唉!你也太莽撞了,话也不说,上来就打,倒让我有些为难了,万一蒋惟寅误会是我的人打他,岂不是有些麻烦。”

    朱颜青一摆手,“他的仇家多了去了,不会生出这样的误会,更何况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敢打他,就不怕他拆白党的人找我报复。”他又一抱拳,“姓蒋的是拆白党的头领,吃了亏定然报复,我今天带的人少,先走了。”他转身又回头说,“我劝你也避一避吧!万一他发疯冲你来,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赵春云摇摇头,“我赵春云什么时候当过缩头乌龟,哼!刚才我本就同他动手了,可他阴柔的又让我不忍下手……他若是讲道理,我还不好跟他翻脸动手,他若敢带人来,老子立刻就要他好看。”

    “姓蒋的不男不女,阴险毒辣,不能不防!我劝你还是有所准备,可别吃了大亏!”朱颜青说完,带上人调身就走。

    赵春云深以为然,转身向同来的兄弟吩咐几句,兄弟快步出了茶楼……

    一顿饭时间后,聚丰园外吵吵杂杂的声音传来,龙邵文向窗外一看,一群人正快跑赶向聚丰园,瞧人头足有二百多,为首一人着一袭青布长衫,正是拆白党头领蒋惟寅。

    赵春云也看到了窗外拆白党徒,正琢磨要不要避避风头,却见兄弟黄天祥领着人赶了过来。两帮人不期而遇,只把聚丰园茶楼外当做了战场,二话不说就动上了手。黄天祥带的人虽少,可打起架来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拆白党多虚张声势之徒,见对方气势凶猛,只瞬间就呈鸟兽状散开。黄天祥得势不让人,竟带人在后穷追不舍。就在此时,朱颜青带着几十个兄弟突然跑了出来,堵住了拆白党人的退路,三拨人聚在路上乱打一通,场面更加混乱,又打了一会儿,有人高喊:“警局来人了,大家赶紧散了吧!”正在打架的三方人马,呼啦一下就四散溃逃,瞬时间消失在附近的各条小巷里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十几个受伤跑不了的人躺在地上呻吟……

    龙邵文一直在聚丰园等消息,听到朱颜青的回复后微微一笑,他拿起茶杯说,“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他一口喝了茶,又说,“真是好茶,聚丰园的信誉还真是不错,说是新茶就是新茶,绝不拿陈茶来糊弄咱们,哈哈。”

    朱颜青说:您要搞的尸体就在外面的马车里,一共两具。

    龙邵文说:他们不是你杀的吧!杀人可是要折阳寿的!三国里面的诸葛孔明你听说过吧!他的寿命之所以那么短,就是因为他太喜欢杀人了。当初诸葛孔明一把火烧死好几万藤甲军,惹得天怒人怨,老天爷看不过眼了,怕留着他继续危害人间,早早就把他收了去,咱们千万要引以为戒,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万不能乱杀无辜……

144 装榫头(一)

    尸体既然搞到,就只剩移尸入门了。龙邵文皱着眉,“这件事儿还要快点办,天热了,尸体放一天可就臭了。”

    朱鼎发说:找个避人耳目的方法,把尸体往聚丰园一放,下一步就可以进行讹诈。

    叶生秋眉眼低垂,“好办,给这两个死人穿戴整齐,扮作酒醉的样子,等到聚丰园客少时,叫几个兄弟搀扶着进去扮作喝茶解酒,只要把尸体运进去,杨得寿就再也说不清了。”

    龙邵文说,“就这么办!”他喊来几名兄弟,让他们把尸体抬到院中,尸体才被抬下马车,龙邵文就吓了一跳,骂道:都说人死如猛虎,虎死如绵羊。这死人看起来还真是渗得慌……他慌忙安排兄弟给两具尸体穿上长衫,戴上高帽,装扮一新,又给喷了些酒,让人想办法抬着混进聚丰园……他说,“茶馆发现尸首后,有可能要去警局报案,要提前去找徐国良打个招呼,防着他们这一手。此外还得把聚丰园盯死了。当心别让杨得寿把咱们辛苦得来的尸体给偷偷处理了。”

    “怕是徐国良管不到聚丰园。”叶生秋提醒龙邵文,“那里虽属华界,暗里却被英国人掌控,并行使着案犯抓捕审理权,英国人想越界扩地的事早已运作良久,淞沪护军署衙门也睁只眼闭只眼的无可奈何。与其找徐国良,不如去找陆连奎。”

    “好!”龙邵文点点头,嘱咐兄弟们谨慎行事,他则独自去了公共租界中央捕房……

    龙邵文见了便衣警探队长陆连奎,直接报案,“我有两个兄弟失踪了,还烦劳陆队长撒下人手四处给打听一下,可别被仇家给害了。”

    陆连奎识得龙邵文这尊真神,更知道他是英国人眼中的财神爷,出手阔绰大方,能给他办事,好处一定不少了,当下脸上带笑,应承连连。龙邵文拿了三百大票塞到陆连奎手中,“带兄弟们去吃个烟吧!”陆连奎假意推脱着不要,他说,“英国人好脸面,讲廉政,我受洋人熏陶日久,早已习惯了公正处事,这钱不要罢!”

    龙邵文满脸堆笑,“果真这样,你手下的兄弟可要跟着你吃苦了……”他握紧陆连奎的手,“陆探长,兄弟们都要养家,不要让他们寒酸清贫啊!”他继续套着交情,“论根子,咱们可算是同门,你固然是季云卿的徒弟,可也给黄老板递过门生帖,我也给黄老板送过帖子,这同门兄弟送你些补贴,推辞就说不过去了吧!”

    陆连奎一脸无奈地把钞票收了,“我现在的差事,就是黄老板帮我递的话呢!”

    龙邵文眉毛一挑,一脸的诱惑,“既然是同门,就得相互提携才对,保罗伯诺可是我的好朋友……”他话说半句,语中带着为陆连奎讨官当的意思,却故意不说全了,只让陆连奎去任意发挥想象。

    “这话理当不是诳我,这个烟贩子能力大得很……”陆连奎又惊又喜。他整日在巡捕房洋人身边当差,对龙邵文的本事再了解不过。只想,“他能包销界内的烟土,在英国人面前说话自然极有分量,现在他答应帮我去跑个官当,可不是信口开河的胡说,哦!他话说半句,是要看我的表态……”陆连奎长袖善舞,擅于见风使舵,当下客气着把话引到案件上来,他问,“龙老板,你那两个兄弟失踪之前,是在什么地方露的面?”

    龙邵文皱着眉回忆半天,“他们失踪那天,是在聚丰园茶楼,那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哦!看来想要找到龙爷这两名兄弟,必须先从聚丰园找到切入点,”陆连奎似乎有些为难,“只是聚丰园在华界,我担心……”

    “谁不知那里名义上属于华界,可发了案子,却要归你们中央捕房管,这个……政治上的事我不懂,刑侦的事更是一窍不通,全指望陆队长帮忙了。”

    陆连奎点点头,“虽说如此,毕竟涉及两国邦交。工部局早有告诫,涉及到华界之事,需小心办理……”他为难了片刻,又舒展了眉头,“这事儿固然为难,为了同门的情谊,我豁出去吧!明天我就带人去聚丰园探问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龙邵文双手一拱手,“那拜托陆队长了。”

    ……聚丰园到了打烊的时间,却有两桌客人一直在这里喝茶不走。其中一桌五六个人,有说有笑,海阔天空的谈兴正高。而另一桌的两个客人,打进来后,就一直爬在茶台上沉睡,显然是就醉了。

    老板杨得寿是个典型的生意人,他开茶楼八年,整日迎来送往,笑意盈盈,绝少得罪客人,他对茶房说,“熬两碗醒酒汤,去唤醒那两位客人,让他们把汤喝了,再客气地告诉他们,打烊了。”

    茶房应了,去后厨端了两碗醒酒汤,走到沉睡的两名客人前,小心地唤道:“爷!醒醒!我们这里打烊了。”客人听后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趴在那里沉睡。

    茶房回头看了杨得寿一眼,杨得寿努努嘴,意思是再喊。茶房提高了声音,“爷!别睡了,醒醒,起来喝了醒酒汤,要打烊了。”见两名客人依旧没有动静,杨得寿见状走了过来,伸手轻拍客人的肩膀,“醒醒!小店打烊。”他突然觉得不对了,醉鬼他见多了,呼吸向来不匀,时而伴着极重的鼾声,而这两名茶客,居然连应该有的呼吸声都没有。

    杨得寿附耳听了一会儿,轻轻抬起一名茶客的脸,却见茶客头颅肿大、脸色青灰、两腮塌陷、双目紧闭,鼻孔渗血,早已死去多时了。一旁的茶房惊了,正要呼喊,嘴却被杨得寿捂着了,他朝茶房使个眼色,摇摇头。见茶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才放开捂着茶房的手。茶房却被吓得双腿不停颤抖。

    杨得寿斜眼看看另一桌喝茶的客人,见那几人兀自在那里高谈阔论,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他定了定神,转身招呼茶房,“他们喝多了,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你去喊几个人过来,把二人扶到后房休息一夜吧!”

    茶房颤抖着答应了,转身去后堂喊人。杨得寿想了想,也快步跟了过去。

145 装榫头(二)

    不大工夫,杨得寿带着几个人过来,一边搀扶着趴在茶桌上的两个人,一边摇着头,“瞧瞧两位爷,不能这么喝啊!这不是糟践身体么!”他又自说自话,“哎呦!我说爷!可不能吐,我扶着您呢!要是吐了,全吐我身上了……”他口中发出干呕的声音,指挥几个伙计把两位茶客搀扶着进了后堂。

    见另一桌喝茶的客人并没有注意自己,杨得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吩咐,“别愣着啊!小二,你去找麻袋,把他们两个装在麻袋里,小三,晚点的时候,你去雇车,再带上他们几个,抬上麻袋,出去找个僻静处埋了……”他脸色阴沉着又嘱咐,“茶楼死人的事情可不好讲出去,人死在咱们这里,晦气不说,且谁都脱不了干系,万一传出去,没有茶客登门倒是小事儿,轻则咱们都得坐牢,重则就杀头偿命,你们晓得不?”

    小二找来麻袋,犹豫着,“杨老板,这事儿有点儿悬,人又不是咱们害的,官家自会搞清楚,不如报了官,让官家来查个清楚。”

    “混账话……”杨得寿气的伸手去抽小二,“要报官早就报了,现在把人抬回来了,又如何报?”他挥着手,“快!别傻站着,动手装麻袋!”他不依不饶地骂,“死人的事若是传出去,谁还登门啊!生意还要不要了?你们不是不知道官差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整日巴不得咱们出点事儿,好跟咱们多敲诈点银钱。咱们要是报了官,还不是去送银子给人家!咱们自家知道自家清白,可他们呢?他们不把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才怪……小二,你家里有钱是不?让官差抓你进去,你爹妈卖房卖地保你出来吧!我是不管。”

    几个小伙计听杨得寿这么一说,个个吓得再不敢提报官的事情。

    杨得寿瞪着眼睛,环视所有伙计,“告诉你们啊!就当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他安顿完,整整衣装,咳嗽了几声,又返回前堂茶座,在柜台里站立片刻,舒缓了一下脸上僵硬的肌肉,直到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才就走过去对仍在喧闹的几位客人说,“几位爷,小店这就打烊了,还请几位改天再来捧场,今天的茶钱就免了,谢谢几位爷!”

    茶客听了,都纷纷站起,“那就谢谢杨老板了,请我们白喝了一夜的茶。”

    杨得寿陪着笑,“开门的生意本不该请客人走,不好意思!只是伙计们忙一天,都累了,明天还要赶个大早开早茶,见谅啊!”

    几位客人正要出门,门口却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汉子一把就推开正要关板打烊的伙计。他说,“我有两个朋友,在你们这里喝茶了,说好让我们来这里接他们,怎么,他们人呢?”

    小伙计颤抖着,支吾说,“没……没注意啊!可能早……早走了吧!”

    杨得寿闻言,赶紧上来招呼,“几位爷过来找人啊!”

    领头的汉子抱拳,“是!我那两个兄弟喝醉了,在你们茶馆休息了一晚,烦劳杨老板照顾着,现在我们要接他们回去了。”

    杨得寿诧异了,回头问伙计,“还有客人么?我不曾注意!应该早走了吧!”

    正要出门的几个茶客中的一个突然说,“杨老板,你刚才不是扶了两个醉鬼进后堂休息了么?那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吧!”

    “哦!”杨得寿想起来了,“是!”他拍着脑袋,“这一天忙的,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那两人一进后堂,就自己从后门走了!”

    “他们酒醒了?”领头汉子问。

    “醒了、醒了!”杨得寿脸上带着笑容,“小店的醒酒汤可是一绝,属于不传之密啊!寻常醉酒的客人,一碗喝下去,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好人。”

    领头的汉子笑了,“真有你的!”他掏出两块银元递给杨得寿,“这是他们的茶钱,打扰了,改天来领教你的醒酒汤!”

    杨得寿本不想接银元,盘算之下,觉得还是将银元接了更显得心中没鬼。他笑着接过银元,随手揣起来,“谢谢爷了。”

    汉子拱手,“那我们走了,改天再来捧场。”

    “好说,好说。”杨得寿目视着他们走远,才把那一直砰砰乱跳的心安抚住。他慌忙吩咐,“赶紧上门板打烊……”回到后堂,他坐在椅子依旧惊魂未定,“好悬,若不是我沉着应对,今天这事儿可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夜深人静,杨得寿喊小三,要他出去雇车。小三出外面转悠了一圈,却是一辆车都没有,只得回来如实告诉了杨得寿。杨得寿有点不解,“往日车马往来不断,昼夜都有车雇,今天怎地却一辆都没有?”他琢磨,“不管怎样,决不能留两具尸体在自己店中过夜,只要想办法把两具尸体抬出自己的门,就算过了这一关。”他招呼来几个伙计,“既然雇不上车,咱们就自己抬着走吧!”几个伙计也知事情至关重大,都没什么意见,三四个人抬了麻袋,就准备偷偷从后门出去。谁知他们刚打开后门,却见后门口坐了一群人,正在那里散热乘凉。伙计没办法,不敢明目张胆地抬尸出门,只好又转身回去。

    杨得寿又让伙计抬了麻袋去走前门,谁知前门却有一群人支了桌子打麻将,更出不去。他固然心急如焚,也只好坐等着这些人离去。谁知过了一夜,及至天明鸡叫,好容易盼着乘凉打麻将的人离开,却又有吃早茶的客人等在门口,而后门却多了卖菜的小贩。杨得寿喟然长叹,只好让伙计把尸首藏好,等到天亮了再想办法弄出去,自己则强打精神,卸板开门纳客,随着喝早茶的人逐渐增多,茶馆里开始热闹起来……

    ……陆连奎心中惦记着替龙邵文办事,一早就带了数名便衣警探来到茶馆,找了茶桌坐下。要了几色点心随意吃了,就把杨得寿喊了过来。

    杨得寿平日里不少给陆连奎这些巡捕房的瘟神花钱,听陆连奎招呼他,匆忙上前搭话,“陆队长,今天这么早!”陆连奎见杨得寿双目肿胀,眼珠发红,头发蓬乱,笑着说,“杨老板看似一夜未睡,可不能总惦记着赚钱,不顾身体!”他话锋一转,“有人报案,说是在你们这里走丢了人,我来看看。”

146 装榫头(三)

    杨得寿心中虽惊,面上却镇定若常,“陆队长整日为破案奔波辛劳,不容易啊!”他回头喊茶房,“再给添上几色点心,换壶好茶!”他说,“这里整日迎来送往,进出的人不计其数,在这里走丢了人?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脚长在别人腿上,可没委托我代为看管!”

    陆连奎笑着说,“失踪的人在你这聚丰园喝完茶后,就再不见了踪影,难道你杨老板没一点责任?”他脸一拉,“聚丰园不是个黑店吧!明面上开茶馆,背地里却打劫客人。”他把点心往嘴里一塞,拿茶顺下去,“说不得,既然事主报案,只好在你这里查上一查。”

    杨得寿一惊,赔笑说,“此时正是早茶时候,您这要是带人一搜查,我的生意可就全泡汤了,还请陆队长手下留情。”

    陆连奎摆手,“我吃着捕房这口饭,岂能不尽职尽能?说不得这么多,不过就是意思一下,好歹让兄弟们四处看看,不然我没法儿向事主交差。”

    杨得寿安抚他说,“好好!既然这样,陆队长请安心喝茶,店里乱,我安排收拾一下。”他转身回到柜上,用红纸包了些银元送到陆连奎手中,“陆队长一直照顾小店,又难得光临,这几块钱,就拿去给兄弟们分着花了吧!”

    陆连奎把银元收了,沉吟片刻,笑着说,“我早知道杨老板是个本分生意人,这走丢人的事情一定与你无关,也不用查了,我这就带着兄弟们去别处找找。你这一早客人不少,忙你的去吧!”他提醒杨得寿,“你怕是得罪了人,劝你一句,银子赚得差不多就收手吧!可不要把命搭上。”

    杨得寿陪笑把陆连奎送到门口,眼看他走远,松了口气,“可算送走瘟神,又过了一关……”他快步赶往后堂,琢磨,“那两具尸体说什么也不能再放着了,提心吊胆不说,再放就怕散出尸臭了。”他打定主意,“哪怕今天生意不做,也得尽快把这两个倒霉的死人给处理了。”

    小二心虚地跟进来说,“昨夜来寻找兄弟的那个汉子又来了,招呼你出去……”杨得寿心惊肉跳,呵斥小二,“慌什么?”他在屋子里琢磨了一圈,看见大板条箱,窜过去打开,把里面的衣服拽出来,招呼小二把尸体塞进去,又乱七八糟地扯过些衣服盖上。他说,“我出去应付一下,你赶紧去找把锁,锁好箱子。”

    汉子带着一脸的怒气,“杨老板,我那两个兄弟昨天可没回家,你到底把人送哪儿去了?”

    杨得寿死扛着,“你这汉子好不讲道理,这里是茶馆,又不是寄存处,他们去什么地方我哪儿知道,怎么,我照顾酒醉的客人还出了毛病?走丢了管我来讨……”他不耐烦地挥手说,“也许他们正在哪个窑子里快活,我劝你还是去那里找。”

    汉子怒目圆睁,“杨得寿,昨天明明有人说,是你把我两个兄弟扶进后堂休息,你却说他们去什么地方你不知道,这话谁信!”

    杨得寿倔强着,“昨晚我就说过,他们一进后堂就醒酒了,然后就走了!”

    汉子瞪着杨得寿,“走了,那怎么一晚上没回家,怕是被你图财害命了吧!”

    杨得寿急了,“这话可不好乱讲,你要是凭空诬陷我,那我不得已,只好报官了。”

    “好!就报官,我刚才看见陆连奎队长从你这里出来,我这就让人喊他来。”

    杨得寿见骑虎难下了,咬着牙说,“好啊!就请陆队长来主持一个公道。”

    汉子转身吩咐几句,一名兄弟飞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请了陆连奎来。陆连奎看见汉子,脸上带笑,“是朱鼎发啊!你急着找我来什么事儿?”

    杨得寿一看陆连奎认识这个汉子,登时叫苦不迭。朱鼎发说:“我的两个兄弟被杨得寿藏起来了,我向他讨人,他却说没见,我想请你的兄弟在这里搜一搜,可别被他给图财害命了。”

    杨得寿铁嘴钢牙,“昨天有是有两个喝醉的客人,但是他们早已走了……”他指着朱鼎发,“他却没道理地来朝我讨人,陆队长,您给支持个公道吧!”

    陆连奎琢磨,“朱鼎发是龙邵文的兄弟,他的人昨晚上走丢的,龙邵文却下午就报了案,哼!真他***有先见之明……”他说,“杨老板,人既然不在你这里,那就让鼎发带人看上一眼也没什么!他的兄弟毕竟是从你这里出去后才不见的。”

    杨得寿被逼无奈:“那就请吧!”他补充一句,“不要惊扰了客人,不要把我这里搞的太乱!”

    杨得寿在心惊中等着查找的结果,不一会,朱鼎发的兄弟过来说:朱爷,没找到!

    杨得寿一下子挺直了腰杆,“这找也找过了,没有吧!既然没有,那当着陆队长的面,你总得给个说法吧!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让我背个黑锅!”

    陆连奎心想,“这杨得寿也不是善茬儿啊!”他摆手正要说话,朱鼎发却怒了,指着杨得寿,“是不是黑锅还不一定……”他说,“陆队长,虽然没有找到我失踪的兄弟,但聚丰园的嫌疑还是最大,我想搜一下杨得寿的身,看看他有没有趁我兄弟喝醉了,偷他们的东西。”

    杨得寿不干了,蹦起来嚷嚷,“凭什么搜我啊!店里什么都没搜出来,还没给我一个说法,现在又想搜我身啊!”他说,“陆队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朱鼎发摸出一把尖刀,噌地插在桌上,“陆队长,光棍做事落槛,我不会让你为难。要是杨得寿身上真搜不出什么,只能怨我有眼无珠,识不得好坏人啊!”他用手指弹着刀刃,“真冤枉了杨老板,我就用这把刀,把我的眼睛挑出来。”

    陆连奎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也想看看朱鼎发这出戏怎么往下演,于是安慰着杨得寿,“杨老板,话说到这地步,你就让鼎发搜一下吧!”

    杨得寿不信他能在自己身上搜出什么花样,心想,“搜完了看你怎么收场。”他故作大度地伸开手,“来吧!搜!”

    朱鼎发却不上手,只说,“不用那么麻烦,你把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让我瞧一眼就行,省得当这么多茶客的面,扫了你杨老板的面子。”

    杨得寿“哼!”一声,“我身上能有什么?”他翻开衣兜,掏出一些零碎,说:无非就是一大串钥匙,喏,这是鼻烟壶,还有两块大洋。

147 装榫头(四)

    朱鼎发挨个拿起来看了一遍,放下说,“对不起了杨老板,我有眼无珠,错怪了好人……”他拔出尖刀,缓缓地对着自己的眼睛剜去。陆连奎没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劈手将刀夺去,“不过是一句气话,不必当真!不必当真……”杨得寿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就是嘛!光棍做事落槛,总嚷嚷着挖眼睛,你有那么多的眼睛好挖啊!”

    朱鼎发抢过刀,“看来杨老板是出不了这口气呀!好啊!我若是不挖了眼睛,看来杨老板是不依不饶了。”

    杨得寿鼻空“哼!”出一声,“我说过这话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又不出来带兄弟,你挖不挖眼睛,干我什么事啊!不是光棍做事落槛么!你这样,手下的兄弟今后会服你么?”

    朱鼎发苦笑了,“陆队长,杨老板是得理不饶人,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手腕一翻,刀尖已对准了自己的眼睛。就在这时,朱鼎发的一名兄弟喊着,“朱爷,不对啊!你看这块大洋,是润生兄弟的。”

    朱鼎发放下尖刀,接过大洋看了一眼,“没错,是润生兄弟的,他的大洋怎么会跑到杨老板身上?这里面怕是大有文章。”

    杨得寿闻言,觉得可笑,他说,“好了,你不挖眼就不挖了,还拿大洋说事儿,普天下大洋都是一个样,怎能区分出是谁的大洋?大洋上面又没刻着字,还润生的,大洋上刻着他的名字了?”

    朱鼎发已把大洋交到陆连奎手上,“陆队长你看,大洋上真的是刻着润生的名字!这块大洋是润生他娘留给他的护身符,寻常决不离身,现在润生的大洋突然跑到杨老板的身上,有问题……”他使劲儿地挤着眼睛,“搞不好润生是被杨老板害了!若是果真如此,我朱鼎发的眼睛可就保住了。”

    陆连奎笑了,“原来是这么一出戏……”他说,“杨老板,你身上有死者之物,怎么解释?”

    “倒霉,大洋还真是刻着字的……”杨得寿一把抢过仔细看,突然想起什么,他指着朱鼎发,“这大洋是他昨天晚上替那两名醉酒客人付的茶钱,可不是我的。”

    朱鼎发怒道:“照你这么说,润生是我藏起来陷害你了?”

    陆连奎明白了,想,“这不是陷害还能是什么?杨得寿啊!你怕是不知道惹了什么人吧!”他又叹口气,“龙邵文啊!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呀……”他硬着头皮,说,“杨老板,我看你是说不清楚了,证据在人家手中,不行就去巡捕房吧!”他朝杨得寿挤挤眼,努努嘴,眼角瞟向朱鼎发。杨得寿会意了,“陆队长看在银子的面上指点我,事主咬着不放,他也没办法!”他无奈地上前朝朱鼎发鞠个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您放我一马。”

    陆连奎也说,“鼎发,只凭一块刻着字的大洋,怕是英国人也定不了他的罪,更何况这里是华区,案子处理起来棘手啊!”

    朱鼎发点头说,“既然陆队长这么说,我也就不追究你了,可你当着陆队长的面说清楚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那两名兄弟的下落?”

    杨得寿无辜地摇头,“确实不知!”

    朱鼎发说:既然这样,我就再去别处寻找,可一旦我发现你与我两名兄弟的失踪有牵连,那又该如何?

    杨得寿看了一眼陆连奎,把陆连奎看的心中毛躁,“触你娘,你看着老子干什么,要是没牵连,他能把你怎样?瞧你连个硬话都不敢说,八成你杨得寿不干净……”他咳嗽了一声,追问,“杨得寿,你表态吧!”

    杨得寿狠着心,“要是有牵连,我宁愿剜眼。”

    朱鼎发“哼!”着,“剜眼?说简单了吧!”他恶狠狠地,“到时我要你给我死了的兄弟偿命。”

    陆连奎心想,“龙邵文这群人不是好鸟!龙邵文提前报兄弟失踪,朱鼎发则一口咬定兄弟已经死了,他怎地就如此肯定?唉!杨得寿要倒霉了……妈的,老子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杨得寿壮壮底气,“好!你的兄弟若真是被我害了,我偿命便是。”

    朱鼎发说:陆队长,你可听得真切吧!到时候我要他的命,你不会责怪我而拿我归案吧!

    陆连奎苦笑着不说话,胡乱地摇摇头,又想:杨得寿啊!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祸害,这事老子是管不了啦!”

    “既然这样,陆队长,打扰了,鼎发告辞了……”见朱鼎发走了,杨得寿忙又在柜里包了些银元递到陆连奎手中,“全凭陆队长做主,不然这些流氓是一定不会放过我的。”陆连奎不接杨得寿递过来的银元,他说,“杨老板,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见过朱鼎发失踪的那两名兄弟?”

    杨得寿坚决地摇摇头,“没见过。”

    陆连奎心想:“这就怪了,刚才朱鼎发临走时留的话绝对不是随意说说,瞧他的态度,明显是真想要杨得寿的命,可惜杨得寿居然听不出来……”他又说,“最近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是有人找你办过什么事儿?”

    杨得寿回忆着,“人是一定没得罪,我干的就是伺候人的生意,怎会得罪人。”他若有所思地说,“两天前,常在街面上晃荡的俞文征倒是找过我,说是有一家公司愿意出高价从我手里把聚丰园接盘过去,我没答应。”他喃喃着又说,“俞文征整天西装革履,出手阔错,瞧样子极有钱,却什么也不干,真不知是什么来路……”

    陆连奎笑了笑,他当然知道俞文征是谁的人。他说,“杨老板!念在这些年你没少给我银子花的面子上,提醒你一句,俞文征若是再来你盘你的房子,就答应他好了。瞧聚丰园的生意,这些年你也挣够了,带上你的存款,回老家过安稳日子吧!可别有命挣没命花!”

    杨得寿一怔,“陆队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全家只靠这家茶楼讨生活,要是盘了出去,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以后可怎么办?”

    陆连奎也懒的跟他解释,只说,“记得我的话吧!至于盘与不盘,那是你的事情,从现在起,不管你干不干了,你的银子,我是再不会收了。话说到这地步,也是顾及咱们的交情,今后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也再不会管了。杨老板。告辞了。”

148 装榫头(五)

    杨得寿听着陆连奎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堆话,虽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却也知道麻烦要来了。只在这片刻,他突然觉得身上像是骨髓被抽干了般的难受,一天一夜的折磨,已经让他身心疲倦之极,他也无心再打理生意,转身走到内堂,想抽口大烟提提神。才推开屋门,却猛然间被吓了一跳,本已经走了的朱鼎发,赫然坐在他惯坐的那张太师椅上,身前放着两只被打开了的麻袋,麻袋里露出两具尸体的脚。杨得寿本已疲惫不堪,见到事情败露,再也撑不住了,软软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得寿悠悠转醒,才睁开眼睛,就听到屋中有两人聊天。他爬起观看,其中一人是朱鼎发,另一人居然是前天跟他谈转盘房子的俞文征。

    杨得寿突然明白了陆连奎对他说的话,他挣扎着站起来,“俞爷,我正要找你。”

    俞文征“哦!”了一声,“杨老板找我,难得啊!说吧!找我干什么?”

    “你不是想盘下这桩房子么,我想好了,愿意把房子转手盘给您!”

    “这个……杨老板,你多心了!我没说要盘你的房子呀……”俞文征指着朱鼎发说,“我不过偶然碰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朱鼎发,他就领我到这里来,随便聊聊天,哎!杨老板,真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杨得寿苦笑一声,他说,“这是我家……”他想,“你偶然遇到老朋友,他就把你领到我睡觉的屋中来聊天了。妈的,这叫什么事……”他又说,“俞爷,我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也没什么精力再把聚丰园经营下去,我是诚心实意地想把房子盘出去,然后回家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原来这是你家呀!”俞文征淡淡地笑着,指着两具尸体,“杨老板,看来你杀人了,怪不得急着想把房子盘出去。唉!不瞒你说,这地方死过人,屋里聚着阴魂不散的晦气!这聚丰园,我是不要啦!”

    杨得寿跪在俞文征面前,“俞爷,求您帮个忙吧!好歹把这房子接手了吧!”

    “唉!”俞文征又叹口气,“既然这样,我就勉强把你这聚丰园接了吧!不过这个价钱……”

    “就按上次定的怎样?这聚丰园盘给您之后,我什么都不带走,你看看我这么多年置办下的那些家当,怎么也值您说的那个数吧!您不能让我亏得太多吧!”

    俞文征摇着头,“可你的东西我没用,我又不准备开茶馆,这样吧!我只要房子,房子里的东西你全带走,价钱咱们再商量。”

    “我茶馆都不开了,这些东西却带到哪里?俞爷,您开恩,开恩啊!我给你磕头啦!”杨得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俞文征说,“好吧!我这人心软,就这样吧!”他掏出一张纸,“看看合同吧!如果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在上面把字签了,以后这聚丰园就再也跟你没关系了……”他看着杨得寿,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哪怕是从前死了人,都跟你没关系,明白了吧!”

    杨得寿想:人家早连合同都准备好了,我即便再看,也得照人家说的办。更何况他已经暗示,只要把聚丰园让给他,所有的事情都将烟消云散。”他当下大度地摆摆手,“我信得过俞爷,这合同也不用再看。”他直接在合同上签了字画了押!

    俞文征从兜里摸出一张“福绥里”钱庄的即期庄票递给杨得寿,“杨老板,银货两清了,从明天起,这聚丰园就跟你没关系了,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走人吧!”他说完,起身就走,多话也没一句。

    杨得寿送俞文征到门口,回头却见朱鼎发还坐在哪里。他说,“朱爷!房子我也让出去了,您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朱鼎发不紧不慢,“杨得寿,你租不租房子跟我可没关系,刚才你说过,这件事果真跟你有牵连,你愿意一命偿一命。”他拔出尖刀,“既然这样,你就抵命吧!”他眼睛狠狠地盯着杨得寿手中的庄票。

    杨得寿恍然大悟,赶忙把庄票双手捧到朱鼎发面前,“爷!人死不能复生,这张庄票,就当是给这两名兄弟做安家费了。”

    朱鼎发接过庄票,“唉!”地叹口气,“你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你肯赔钱,我就代这两名兄弟的家人谢谢你了……”他说,“杨老板,我走了,这两人的尸体,就烦劳您给埋了,我是不想再看见他们了,想起两个活蹦乱跳的兄弟从此就阴阳两隔了,我这心里难受哇!”

    杨得寿赶忙答应了,问朱鼎发,“这两人叫什么名字,我总得在他们坟堆上立一块牌子吧!他们家人以后前来祭奠,也要能找的到才行。”

    朱鼎发想了一下说:这两个倒霉的亲兄弟,一个叫白世人,一个叫袁世人。”

    “一个姓白、一个姓袁,怎么会是亲兄弟了?”杨得寿苦笑着摇下头,觉得不可思议,他说,“嗯!我记住了。”

    既然已经给死者的家属赔钱私了,杨得寿也用不着再偷偷摸摸向外运尸了,他雇了一辆马车,带了伙计,拉着两具尸体,找块荒地挖了两个坑,把白世人与袁世人分别埋在了坑中,坑上起了两座新坟,上面用木牌刻了两人的名字。

    杨得寿让小伙计在坟前点了香,又烧了些纸钱,他念叨说,“白世人,袁世人两位兄弟,你们虽不是我杀的,但你们死后不能即刻安葬,我是愧疚难当,此时你们入土为安,要是想报仇的话,就去找真正杀害你们的凶手,可不要缠着我……”他念叨完,对伙计说,“走吧!你们愿意回聚丰园就回去,要是不想再回去,就跟着我走,回到我的家乡,再开一家小点的茶楼,养活自己是足够了,来吧!上车吧!”

    几名小伙计跳上马车,杨得寿挥起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马一疼,撒开腿向前跑去。杨得寿听见车上两个小伙计说,“这两个死人的名字可真怪,一个叫白死人,一个叫冤死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爹妈是怎么想的,给他们起了这样不吉利名字。”

    另一个伙计说,“就是哎!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他们好死不了……”

    杨得寿听完,“唉!”地叹了口气,用力地甩动了鞭子,“啪”地一声打在马身上,马吃痛不过,嘶鸣一声,拼命地向前奔去……

149 龙升登仙阁

    ……龙邵文接过俞文征递过来的合同,匆匆看了一遍,甩在一边,他说:鸦片零售店的名字,我早都想好了,就叫龙升第一楼!龙升,代表咱们龙升贸易公司,第一楼,就是龙升最好的一家烟馆,你们觉得怎么样!

    叶生秋眯着眼睛,半天才说:名字是不错,就怕旁人不知道这第一楼是干什么的,若别人还认为是茶馆怎么办?

    “也是……”龙邵文琢磨了片刻,又说,“叫龙升烟土第一楼怎样?这样就没人会以为是茶馆了,只是……只是这也太它***招摇了吧!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是烟土贩子……”

    赵孟庭说:龙升登仙楼怎样?龙升突出了咱们的招牌,登仙二字顾名思义,什么才能让人登仙,鸦片烟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还不显得过份张扬。

    众兄弟都抚掌,“这名字好!”

    龙邵文当下拍板,“就用这个名字。”

    名字起好,何人来题写就是一个大问题,若是有当世的大儒来题写“龙升登仙阁”几字,自是能增光不少……朱鼎发说:阿文,当年咱们坐牢时,不是有一个疯子章太炎么?当代大儒,他是当之无愧,就请他来给写。

    龙邵文一拍腿,“怎把他给忘了,就是他了,放下同为牢友的交情不说,我们好歹也是革命党同志,当年刺宋案告破后,他还专门请我吃过秘制臭豆干,这个面子他怎么也得卖……”

    哪知章太炎一听龙邵文要题的这几个字,顿时摇头,面对千元润笔也不为所动,任龙邵文再三恳请,只不肯动笔,并说:臭豆干随便吃,这字是一定不能写的……折了面子的龙邵文觉得不好同众兄弟说辞,只好在大街上找了个写字先生,请写字先生代笔来写招牌。

    写招牌的时候,写字先生说:登仙不错,高雅脱俗,世人无不想登仙,与神仙为伍,快乐无比,只是登仙二字后面挨了一个“楼”字,一下子就把档次给拽下来了……龙先生,神仙是不住楼的,只有凡人才喜欢住楼啊!”

    龙邵文深以为然,他恭敬着说:先生,登仙后面跟什么,才能把档次拉上去?

    写字先生抚着山羊胡摇头晃脑地,“《说文解字》中说,‘楼’重屋也,不过是几间屋子,是引不来神仙的。依老朽看,不如用‘阁’字,在古代的建筑群体中,阁是主要建筑,楼是辅助建筑。你看古往今来那些煌煌建筑,什么滕王阁、文昌阁、蓬莱阁、紫光阁、包括慈禧老佛爷常去的颐和园佛香阁,都是以阁为名,若是换成楼,不但粗俗,且自堕身价,故而楼不如阁,龙升这座烟馆,如叫做‘登仙阁’,档次就不言而喻了。”

    龙邵文鼓掌,“先生有学问,登仙阁确实比登仙楼更雅一些,就叫龙升登仙阁吧!”

    招牌题好,用红布蒙了,挂在老聚丰园楼上,只等择日开张……除招牌外,写字先生又免费赠送了一副对联作为贺礼,也贴在了门外。上联是“去病增寿饭后一筒烟”;下联是“守灯静养胜做活神仙”。

    开业之前,俞文征又提建议,“开烟馆的利润虽大,但街面上的烟馆为了获取更大的利润,全然不为烟客的利益考虑,依旧掺假严重。以普通烟土计算,三块钱一两;烟馆卖出时,照例羼上烟灰,八钱烟土可以变成一两四钱烟,一钱烟就可以卖到一块钱之多。这还不算,烟馆为拉拢主顾,在烟膏中对上甘油,使烟膏甜润适口;有的则往烟膏里掺入白干酒,讲究一点的还使用白兰地酒。一两烟土可以羼上一两酒,这样烟客下次不来这家吸烟,会觉得不过瘾,甚至肚子疼。咱们龙升登仙阁烟馆要想一开即火,掺假这类事情最好少做或是不做,烟客的口碑是很重要的。”

    龙邵文点点头,深以为是,“黑心钱不挣也罢,烟灰是决不能掺的,不过为了提高烟膏口感,白兰地酒也不能不掺,但总体原则,要以适量为宜,决不能让烟客出现肚疼这样的不良反应,损人身体健康的事情,咱们坚决不能干。”

    俞文征说,“我认识一个兑烟高手李文钟,兑出来的烟膏味道醇厚,口感清奇,令人一吸难忘,他还有一手在烟土中掺酒的绝活,可把烟膏味道提升不少,不如花钱请此人来,替咱们把把关!”

    “好啊!这样的好手自然是要请到龙升……”龙邵文急着说,“文征,你去找他谈,让他开个价吧!”

    众人忙里忙外,纷纷献计献策,把龙升登仙阁的环境搞得真如仙境一般。原先茶馆的大厅不复存在,替换成一个个私密的小包间。包间里陈设着雕花的烟榻,水晶的烟灯,镀银的烟枪。再加上兑烟高手李文钟秘制的烟膏口感清绝,无不使烟客留恋。

    登仙阁另外训练出手巧的女堂倌若干充当钎子手,专门替客人烧烟泡。她们烧工考究,技艺超群,所烧烟泡大小适中,极受客人认可。客人吸烟时,女堂倌便在客人身边揉背、捶腿、递擦脸毛巾。处处体现出宾至如归的感觉。

    登仙阁开业之日,龙邵文遍请好友前来捧场,每个到场的贵宾,非但能免费享受一下登仙的感觉,临走时均获赠龙升的名牌产品,以林则徐为外包装的上好烟土二两。龙升之所以如此大下血本,一来是馈赠嘉宾,以图长远交情;二来是替龙升的烟土做做宣传,可谓是一举双得。

    龙升登仙阁果然开业即火,成为黄浦滩边万人崇仰的高档消费场所,日日所来瞻望之人几乎将门槛踏破,令登仙阁中各类侍应人员整日应接不暇,疲惫不堪。此种状况之下,龙邵文居安思危,担心长此以往,会令登仙阁服务质量下降。他考虑再三,决定“龙升登仙阁”不对普通烟鬼开放,所来之人,须持有龙邵文亲自签发的会员证方可进入,否则任你是军政首脑,巨贾豪富,也要被拒之门外。

    除此之外,龙升登仙阁还专门接待各地烟土分销商,招待黄浦滩军、警、政各界要员,为龙升公司打通了各方路子、进一步联络感情、贿赂当权的各方人士等方面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借着这股东风,龙邵文又在豫园僻静处开办了一家“龙升茶社”,内设秘密房间,室内布置得富丽堂皇。既可吞云吐雾,也可招嫖借宿,整夜灯红酒绿,笙歌曼舞。毫无疑问,出入这里,也非会员证不可。一时间,龙升会员证一证难求,成为各方的人物争相索求之物,即便是官僚军官,富商巨贾,也都以手持此证为荣。

    随后不久,龙升的其他几家烟馆土店也纷纷开张,由于店中所售烟膏质量上乘,绝不掺假,很受烟民追捧,开业后也是家家火爆。至此,龙升彻底控制了公共租界的烟土市场。

    那日龙升登仙阁开业,宾客尽数散去后,龙邵文已是疲惫至极。陆连奎却幽灵般地冒出道贺,他递上一个封了九块大洋的红包,脸似笑非笑地,在一句“祝龙老板生意兴隆,天长地久”的开场白后,又说,“龙老板终于如愿以偿,想必陆某也能跟着沾些光。”

    龙邵文本已神情疲惫,听了这句别有深意的话后,不由得心中一懔,“如愿以偿?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动声色,拱着手,小心应付,“那是自然,都是兄弟,有什么沾光不沾光,龙某的银子,陆队长拿着花就是了。”他喊过账房,要过五百两一张的庄票,递给陆连奎,“全凭陆队长关照。”

    陆连奎伸手推了,“龙老板这几日没少花费,这么大的场面,无处不用银子,日后再说吧!”他环视登仙阁,啧啧赞着,“真是个好地方,从前不过是破烂房子一座,经龙爷这么一收拾,处处透着豪气阔绰。”他眼睛盯着一个窈窕的女堂倌,话锋一转,似是无意,“杨得寿那里没麻烦了吧!”

    “看来这王八蛋似是知情啊……”龙邵文心淡淡答着,“杨得寿?哦!是从前聚丰园的老板啊!他能有什么麻烦!”

    陆连奎凑近龙邵文,眉宇间流露着一副立了功后讨赏的神情。他压低声音,“我曾经劝过杨得寿,让他见好就收,银子既然赚够了,就快些回家养老吧!”

    龙邵文笑了笑,心中不以为然,想,“***,你帮过老子,老子自然记你的好,现在却同老子玩儿这么一手,未免有点不漂亮吧!”他说,“我自然承情,定当相报。”

    “哎!这是什么话!为龙老板办事儿,陆某自是尽心竭力。”陆连奎看着女堂倌,“龙老板,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他指着女堂倌,“让她伺候我香一筒吧!”

    几天后,龙邵文去找保罗伯诺,替陆连奎递了话。在一具青铜鸭尊的催化下,陆连奎从便衣警探队调到了刑事督查科,算是升了一格。他调任后不久,又找到龙邵文,他说,“华捕股自从沈杏山被免职后,股长人选一直未定。还请龙老板帮着递话……”

    龙邵文推脱说,“你这样频繁调职,我也不好在保罗面前开口,还是等上一段日子,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陆连奎认为龙邵文不帮忙,恼着脸,再不与龙邵文来往。龙邵文倒是念着陆连奎的好,他吩咐龙升的账房,“一年三节:春节、端午、中秋,按例给他送三百大洋,算是他关照过龙升的回报。”

    登仙阁开业当日,道贺的人群当中还有一个龙邵文的故交:龙虎公司的黄楚九。

    黄楚九一来是给龙邵文道贺,二来是给他送请柬。上次黄楚九的新新舞台开业,因为疏忽,没有照顾到龙邵文这位黄浦滩边的新大亨,不大不小的惹了一些麻烦,后来虽然麻烦解决了,却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此次新张开业,吸取教训,早早就把贵宾请柬给龙邵文送来……

    此时的黄楚九已将龙虎公司出盘了,出盘之前,他与龙邵文打了招呼。龙邵文虽不愿黄楚九出盘龙虎公司,可黄楚九既然不愿再干,龙邵文也奈何不得,他对经营医药企业一窍不通,全凭黄楚九在那里经营。此时黄楚九有了新的想法,龙邵文除了支持外,也没别的办法……黄楚九用出盘龙虎公司的四万银元,加上自己又凑的一部分钱,与别人合开一家大世界游乐场,游乐场不日开张,黄楚九特意将请柬给龙邵文亲自送来,一来是想表达诚意,二来也想让龙邵文捧场,有他这样的人撑场面,当可保开业平安。

    位于爱多亚路的大世界开业当日,整条街鼓乐喧天,霓虹闪耀,鞭炮齐鸣,道贺人群与游客蜂拥而入。龙邵文被黄楚九亲自接了进去,陪着他在大世界内随意参观。大世界里设有小型戏台数座,此刻正在轮番表演各种戏曲、曲艺、歌舞和游艺杂耍等,中间还有露天的空中环游飞船,设有电影院、商场、小吃摊和中西餐馆等,游客即使在里面玩儿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乏味。

    在大世界逛了一圈,龙邵文有点佩服黄楚九了,“***,这王八蛋简直长了个赚钱的脑袋……”他看着大世界里人流涌动,财源滚滚,不禁起了觊觎之心,本想找黄楚九入上一股,可黄楚九早对他生了提防之心,非但不给他留开口的机会,还说,“龙老板,今后我们就是同门……”他望着惊愕的龙邵文,不无得意,“我给黄金荣老板送了门生贴,这大世界开业,黄老板鼎力支持,当然,大世界的收入,月月也少不了孝敬他老人家。”他见龙邵文脸露不快,已知其意,又赶忙解释,“你知道,黄老板是上海梨园公会主席,没他的支持就请不到好戏班、好演员。即便请到了,没有他的关照,也会横生枝节,场子没准就被砸了。”

    龙邵文听后哈哈大笑,重复一句,“嗯!没有黄老板的支持,你的场子就会被砸了……”他眼睛盯着黄楚九,只把黄楚九瞧的慌乱无比,他又说,“你的言下之意,黄老板就是一个大戏霸?”

    黄楚九自知失言,惶恐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幸亏龙邵文并未对其多做刁难,他那一颗狂躁不安的心才慢慢平复。

    龙邵文知道黄楚九防己如同防贼,也知道他此时与租界当局的关系极融洽,且手头不缺资金,自己即便动了心思,也没有什么机会,只好在暗中留意,觅机而入,此时却是无法可施,也只能作罢。

150 沈黄结亲(上)

    150沈黄结亲(上)——

    ……大公司三鑫被挤出公共租界的烟土市场,从上到下一片怨言,其中尤以大流氓张啸林怨气最重。而龙升登仙阁的开业,更让张啸林饱受刺激。他暗自琢磨,“一定要让龙邵文栽个跟头,才能出了心中这口怨气。”

    张啸林,浙江宁波府人,在家排行老二,哥哥唤作张大林,故父母给他取名张小林,乳名阿虎。张小林在上海流氓界混出点名气后,觉得小林这个名字不够气派,于是便改名啸林,一来同他的乳名有些关联;二来也取“虎啸山林”之意,彰显出一种霸气。

    三鑫公司的开张,同张啸林并无瓜葛。杜月笙加盟三鑫后,才逐渐将他的把兄弟张啸林拉入伙。黄金荣看不惯张啸林,觉得张啸林目高于顶,傲气凌人,一语不合,破口大骂,尤其张嘴便是“妈个-的”,素质极低,初始并不同意张啸林加盟三鑫,是杜月笙说服了黄金荣,他列举了张啸林的种种好处……一、张啸林肄业于浙江武备学堂,他当年的同窗,如今多数都手握兵权印把子,如何丰林手下的缉私营统领俞叶封、警察局长徐国良等,无不与之交好;二、张啸林与浙江省省长张载阳非但是同乡,还救过张载阳的命;三、张啸林同龙升的龙邵文一样,会一口北方官话,与北方来的军阀在言语沟通上不存在问题。如北洋第三镇出身的浙江督军卢永祥,新任的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均是山东人,他们一听上海话土语就大皱眉头;四、张啸林对浙军将领的来龙去脉,如数家珍,说明张啸林纵然跟何、卢等人并无渊源,但若请他去联络交结,一定是事半功倍……杜月笙说:黄老板请想,张啸林既有这许多好处,让他去活动军界,对咱们三鑫公司日后的发展岂不是有很大的帮助?”

    果真张啸林入股三鑫后,很快就利用张载阳及他浙江武备学堂同窗的关系,走通了淞沪护军衙门的路子,让皖系军阀卢永祥、何丰林成了三鑫公司贩卖鸦片的保护伞。三鑫公司业务获得了长足的进展。

    杜月笙、张啸林占据了法租界的烟土市场后,正要雄心勃勃地全力进军公共租界,没曾想横空杀出一个龙升公司,很快就把三鑫公司在公共租界抢占的那一点市场给吞没回去。这二人岂能高兴?

    张啸林说,“月笙,龙升拿了大英地界的烟土的包销权,咱们的烟土想进入大英地界可就难了。”见杜月笙只“嗯!”一声,便没了下文,他又说,“妈个-的,龙邵文居然能想出在烟土上贴印花这个控制烟土销售的好办法,值得一学啊!以后凡是在法租界销售的烟土,也应该贴上三鑫的印花。”

    杜月笙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大耳朵因思虑过度而颤动着,表情极像是一只嗜血的蝙蝠,他说,“那就请黄老板去同法国人打个招呼,就仿照龙升的办法,此后凡在法租界销售的烟土,如果没有三鑫的印花,全部就地罚款没收。”

    张啸林长了一双豹眼,寻常时眯着,但凡圆睁,定心生毒计,他语气透着不满,“大八股党沈杏山、鲍海筹、郭海珊那帮老家伙,也都帮了龙邵文做事,妈个-的,别看沈杏山那一帮子人现在不得势,可他们的关系都在,只要有他们在龙升,就免不得给龙邵文出主意。月笙,你点子多,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他们拉过来?”

    杜月笙摇着头,塌陷的双腮说话时一鼓一鼓的,他说,“龙邵文对沈杏山那帮人照顾的很呐!非但给了沈杏山一所大宅子,还让大八股党按月从龙升分红,想要拉拢他们,绝非易事。”

    张啸林奸笑了一声,豹眼圆睁,狡诈闪烁,“沈杏山有个四千金,名字叫做沈静华,据说脑子有点不清楚,沈杏山没少托人给她说婆家,可别人一听是个傻子,不管陪嫁多少,都不肯娶她入门,月笙,如果咱们帮沈杏山解决了这个难题,再从三鑫给他提上一份,不愁把沈杏山拉出龙升啊!”

    “主意是不错,可谁肯娶这个沈静华?”

    张啸林压低声音,“妈个-的,黄老板的二公子黄源涛,你看如何?”

    杜月笙吓了一跳,双手连摆,“啸林哥,这主意行不通啊!黄源涛虽非黄老板嫡亲,可好歹也是个名分不低的养子,你让黄源涛娶沈静华,这……这怎么可能嘛!”

    张啸林拳头在腿上一锤,“黄老板是三鑫的大股东,难道他不替三鑫着想,看在白花花光洋的面上,不就牺牲一个养子嘛!妈个-的,有什么不可能啊!黄老板不能只拿银子不干活啊!”

    “嗯!是啊……”杜月笙琢磨,“只是该怎么向黄老板提这件事呢……”他说,“啸林哥,即便黄老板答应,那黄源涛能同意么?他将来要是知道,不得恨上咱们?”

    “妈个-的,黄源涛算个屁,只要黄老板答应了,他还不得乖乖地听黄老板安排呀!”张啸林歪着脸,牙咬着嘴唇,似笑非笑的,“就怕黄老板的工作不好做,这样,以你为主,我在旁边敲边鼓,就凭咱们两个,还拿不下一个黄金荣?”

    杜月笙此时也住同孚里,介于他在黄金荣眼中的地位不停上升,黄金荣特意为他在同孚里另租了房子,另起了场面,让他与金廷荪、马祥生、顾掌生等比邻而居,以便有事好有个照应。张啸林自来上海,就在杜月笙府上寄居,并未另找房子,当下两人决定,去找黄金荣。

    ……杜、张二人来到黄公馆,说有要紧事要找黄老板谈。佣人说,“黄老板正在大烟间。”杜月笙、张啸林都是瘾君子,非常理解,也不着急,耐心在会客厅喝茶等着黄金荣。茶过二遍,黄金荣才过足烟瘾出来,看起来精神抖擞,红光满面,他说,“月笙,啸林,你们两个一起来啦!怕是有什么事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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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沈黄结亲(下)

    杜月笙看着张啸林,犹豫着怎么开口。张啸林则看着茶杯,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杜月笙只好说,“黄老板听说过龙升的事体吧!”

    黄金荣说:龙升在大英地界闹腾,咱们也管不着,各自发财吧!

    杜月笙正要开口,张啸林却事先毫无征兆地跳了起来,他暴躁着说,“妈个×的,任龙升这样闹下去,早晚要闹到这博朗西地界,到时候我们还有时间香大烟?现在不想办法,到时候喝西北风吧!”

    “触他娘!阿虎这赤佬是含沙射影,话中有话呀……”黄金荣也不动声色,温言细语慢慢说,“我在捕房任职,多少都要顾及一点颜面,很多事情不好出面,好在我还有不少其他生意,即便龙升真的闹腾到博朗西地界,可也饿不死我……”他轻拿茶杯,浅嘬一口,淡淡地笑着,又说,“就这个事体?说完了吧!我要去歇会儿啦,月笙,走,陪我挖花……”

    听黄金荣也是话里有话,杜月笙赶忙圆场,“啸林哥不是这个意思嘛!他也是为公司的事体着急,我们两个今天来找黄老板,也是想商量个办法……”

    人一上年纪,皮肤松弛,支撑不住堆积在一起的皮下脂肪,脸上的横肉就油然而生,任何人都逃不脱老天的垂青。黄金荣便是如此,此刻他略肿的眼皮轻抬,脸上横肉颤动,淡淡说,“你们既然来了,一定是想好办法了……”

    杜月笙讪笑一下,看着张啸林。

    “妈个×的,我说就我说!”张啸林声音极大,像是要把屋瓦掀翻,“黄老板,你还记得沈杏山吧!别看沈杏山势力不如从前,可他在大英地界的关系却盘根错节,如果他能加盟三鑫,对三鑫下一步在大英地界发展大有益处……”他见黄金荣在认真听,又说,“我们是这么个意思,就让二少爷黄源涛娶了沈杏山的四千金沈静华,通过儿女亲家,把沈杏山攥在手中。”

    黄金荣心中徒然火起,“谁都知道沈静华有点拎不清,你们让源涛娶她,是把源涛向火坑送,安的什么心?这事体不用商量,一定不行。”他声音不大,语气也淡淡地,却是异常坚决。

    张啸林不管不顾地说,“妈个×的,我的儿子张法尧就是岁数小,他要是够岁数,我就让他把沈静华娶回来,为了三鑫的利益,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他朝着杜月笙喊,“别不说话,你跟黄老板摆摆道理。”

    杜月笙不得不开口了,只好说:我同啸林哥的意思一样,沈杏山在龙升的作用的确很大,真要是能他把拉拢过来,三鑫可是如虎添翼,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到时候白花花的银洋,要多少,就有多少……杜月笙知道要想打动黄金荣,说别的一概没用,世间对他最大的诱惑,除了白花花的银洋,还是白花花的银洋。

    果真黄金荣的眼睛立刻大睁,头微微前杵,盯着杜月笙问,“沈杏山真有那么大的作用?”

    “妈个×的,乌龟王八蛋才懵你!”

    黄金荣却不理张啸林,眼神只投向杜月笙,见杜月笙点头,黄金荣才叹着气,“为了公司的利益,只好委屈源涛了,儿子养这么大,却送给了一个傻子,心里难受啊!”他心中却想,“触他娘,真是高兴,养儿子这么多年,终于能派上用场,老子了不起,不得不佩服一下自己,当年就猜到会有这天,深谋远虑,嗯!了不起……”

    既然黄金荣拍板,张啸林就代黄金荣去向沈杏山提了亲,沈杏山瞬时惊喜交加,惊的是黄麻皮的儿子要娶自己的傻姑娘,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喜的是自己的姑娘终于能嫁出去了,解决了长久以来压在心中的一桩心病。惊喜过后便是冷静,他说,“我四女儿的情况,黄老板可清楚?”

    张啸林说,“自然清楚!”他也不等沈杏山发问,直截了当说,“黄老板这么做,是为了请你来三鑫工作而拿出的一点诚意……”他诱惑沈杏山,“妈个×的,多好的一桩亲事,你如错过,就等于毁了你女儿的一生幸福,龙升固然对你不错,可你也没少帮他们,也算是两清了吧!”

    “是啊!错过了黄金荣这个亲家,可就再也没处找了……”沈杏山犹豫顷刻,就咬牙说,“好,我答应了,黄源涛什么时候娶我女儿过门?”

    “你离开龙升之日,就是沈静华过门之时。”他替沈杏山畅想着,“界时咱们广聚宾朋好友,一定把这场婚事办得热热闹闹,让你重拾当年的风光。”

    沈杏山点点头,他久经世间沧桑冷暖,深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才是人生常态,早已不在意什么风光不风光,只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心中仿若一块大石落地,高兴自是人之常情。

    ……凡事皆有两面,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黄、杜、张三人高兴的时候,黄源涛却极端苦恼,他说,“父亲,听说沈静华有点拎不清……我娶了她,往后日子可怎么过,想想都犯愁。”

    “傻儿子,拎不清好啊!”黄金荣别有深意地劝慰他,“你娶她,就当捡回一个物件,拿回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嘛!男人,什么叫男人!男人就应该天地宽广,任意翱翔……”

    黄源涛心跳了,他说,“父亲,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随便玩儿女人,也不用避讳那个傻子了?太好了,父亲的安排真周到……”他兴奋地跺着脚,“娶个傻女人,真是有千般的妙处啊!”

    黄金荣笑着说:这就叫做塞翁失马,福祸相依。

    沈杏山踌躇着找到龙邵文,和盘托出一切,他说,“这也是没办法,我……我把那所大宅子再退还给你,毕竟无功不受绿。”

    龙邵文暗恨着张啸林,他说:杏山阿哥,这世上作父母的,有哪个不为儿女考虑?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若是把房子退还我,就是瞧不起我龙邵文了。令千金大婚之时,我一定备下重礼,亲自到场恭贺。”

    沈杏山心底更难受了,他说,“阿文,你的仗义好有一比,就是三国时的刘备刘玄德,我这次去了黄府,也准备效仿徐庶,来个一言不发。今后你龙升的荣辱,依旧是我的荣辱,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沈杏山绝不找任何托辞拒绝你。”

    龙邵文笑着安慰他说,“杏山阿哥别想太多,能与黄老板结成亲家是一桩大喜事,黄老板为人忠厚,你把女儿嫁过去,她也不会受气吃苦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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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土商介绍:
清末民初,黑白行业风起云涌,其中最赚钱的就是“特业”,龙邵文出身市井小贼,为跻身特殊行业,他加入青帮,以青帮为基础,结识各类帮派中人。他钻营革命,以参加过上海起义为契机,结识了国民政府各色高官。为打通长江“特业”通道,他与洪门“白极公”联手,窃据了名满绿林“龙家帮”的第一交椅。成为了脚踩“官匪”两方,“青红”两帮的民国第一人。期间他假公济私远赴东北开设“龙行东省”公司、“远东劳务输入公司”,赴西北收剿群匪,赴新疆设龙升“特业”分号“龙行两疆”,赴苏联推销麻醉剂,止痛针……凡是赚钱的行业,就少不了他的资本,他的资本最终渗透到银行、纺织、面粉、钢铁、机械、制药、皮革、印刷、酿酒、采煤、五金、火柴、运输等三十七种行业,打造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黑金帝国……民国土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土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土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