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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缚心术     希声txt下载     希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八 好教小白戏黑虎

    黑虎的前生是一个人,活佛这样告诉黑虎。

    是一名,剑客。

    剑客与剑,是有一种奇妙的感应,就如同黑虎对于钧天的感应,就如同福至心灵。

    圣物啊!神器!黑虎心道。

    不出方殷所料,黑妖虎是看上了钧天剑,一见钟情。

    所以说,黑虎对于黑色的东西总是情有独钟,比如黑色的皮肤,比如那个小白脸,黑虎就不喜欢。黑虎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皮肤还是黑色的好,所以黑虎第一次扑击咬的方殷持剑的右手,手腕。黑虎的速度快过奔驰的骏马,快过天上的飞鸟,快过了风也快过了声音,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以光的速度:“啊!”

    小白脸只来得及挥出半剑,黑虎的白牙便已一口咬中:“呜——”

    其后当啷啷,钧天剑脱手。

    方殷落败,黑虎胜出,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根本就没有一点悬念。

    但方殷不了解黑虎,黑虎同样不了解方殷,黑虎又怎知他脸是白的心是黑的:“咝——”

    同时,乌光一点乍现,蛇般噬出!

    一刚极,一至柔,是有钧天也有墨练,墨练笔直一线直取黑虎右眼——

    黑虎心下大惊,当即飞身退后!

    方殷看向手腕,也是心有余悸。

    一合,不分胜负。

    黑虎怒意渐起,黑虎虽黑,可是光明正大:“嗷——呜——”

    黑虎不是哑巴,黑虎也会说话。黑虎说的是果然小白脸儿没好心眼儿,手段恁地阴狠心肠好不歹毒!黑剑不只一柄。原来是有两柄,两柄黑剑一颗黑心。白脸小将也够黑,黑虎这是小瞧了他!不可大意!黑虎怒吼一声再次扑了上去,獠牙两分开四爪不离地,腾空而起的那是乌云那是虚妄弹指就会灰飞烟灭:“呼——”

    恶风起处,黑虎发威,不出方殷所料,黑虎果然会武功:“好快!好快!哈哈哈!好厉害!”人是冲天而起,一跃高达三丈,你是黑色闪电。我偏乌云腾空:“再来!再来!”黑虎大怒,忽而返身,待其落下,一口咬过:“噢呜!”无怪怒吼连连,当头又是一剑,人是嬉皮笑脸,剑是刺的虎眼:“乖乖不得了!老虎吃人了!阿乌哥!阿乌哥!”

    阿乌哥说得对,若以钧天剑与之放对,无异空手。更是累赘。

    “哼!”阿乌是怫然不悦,而且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这不是阿乌大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我扑!我扑!我扑扑扑!

    我跳!我跳!我跳跳跳!

    “好玩好玩!无禅无禅!”黑虎的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只野鸡,一只飞不高也逃不快的野鸡。扑楞楞的偏就拿他无可奈何,只得一味看他蹦跳听他呱噪:“呼巴次楞老兄,你也来玩你也来玩!”只因他手中有剑。黑虎也是有所顾忌,黑虎并不想与他两败俱伤。但这可恶的小白脸着实让黑虎心里憋屈无名火起:“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这又唱上了,形同在调戏,三军尽开颜,禽兽俱无语:“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无禅与呼巴次楞互视一眼,心中钧感佩服至极,方殷大哥就是方殷大哥,而阿呼鲁鲁是毗湿奴神转世这件事情也是毫无疑问的了:“老和尚悄悄告徒弟,这样的老虎最呀最厉害,小和尚吓得赶紧跑,师父呀! 呀呀呀呀!坏!坏!坏!”国之将亡,妖孽横生,毗湿奴神一展歌喉,立刻就出现了许多灵异事件:“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心里来!”

    其一是黑虎想哭,就如同给无禅打过的那只老虎一样,欲哭无泪。

    其二是活佛又开始弹琵琶了,暗合节拍,以为伴奏。

    其三是牡丹姑娘,牡丹姑娘面泛桃花眼波流转,心下窃喜。

    这都可以解释,老虎不止一只,闯进某人的心,方坏水儿本来就对牡丹美人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明里勾搭暗里恋来着,而此人神鬼厌憎就连老虎也要调戏,活佛死佛都拿他没辙。反正就是狼子野心啊,就连牡丹姑娘都听明白了,和尚相公不解风情风流浪子乘虚而入,借着老虎大表爱心,死骆陀也跟着瞎起哄:“锵锵锵!锵锵锵!”

    所以,乌楚楚小郡主同时爱心泛滥,也开始跟着唱歌了:“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

    “阿乌哥!阿乌哥!”乌楚楚的心,大家都明白:“亲一个!抱一个!”

    不少有心人开始大声起哄了,乌楚楚唱着情歌就冲上去了,唯一不能解释的是阿乌。

    阿乌走掉了。

    也许阿乌认为这里的人都是禽兽不如,不屑与之为伍,所以不玩了。

    “阿乌哥!阿乌哥!”乌楚楚哭着,唱着,飞跑着追了过去。

    的的的,的的的,一同离去的还有望君。

    所以当黑虎突然停止了攻击,像只猫一样服服帖帖地趴在活佛身边,两个人一匹马都没有眼福见到了。说了是个玩笑,活佛召回黑虎,毗湿奴神如果被一只老虎降伏那就不是毗湿奴神了,方殷的对手是活佛。无论巨大的黑虎,还是人形的巨狼,在活佛面前一般都是听话的小猫咪,陀迦落复坐黑虎背上,怀抱铁琵琶,白眉掀动,神目开阖:“嗡!嘛呢叭咪,吽!”

    方殷汗透重衣,活佛见得。

    无论钧天,还是墨练,方殷伤不到黑虎一丝皮毛,这一场是不胜不败之局。

    红莲上的宝珠,神圣吉祥啊!

    活佛就要出手,老夫子已经站到了方殷身前:“如何?”

    方殷苦笑,却又上前:“我来!”

    “比武!比武!”无禅抢上,双拳紧握:“我来!”

    “叭咪吽!叭咪吽!”这个呼巴次楞懂,要来大家一起来:“铿!铿!铿!”

    弦作三声,以为明示。

    陀加落一人,独战,儒释道三人。

    不在话下。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人如是禽兽如是。

    城头一隅,青云安静地立在马王爷身边,瞪着两着黑亮的大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未完待续。。)

六十九 老树新花斗活佛

    五弦弹、五弦弹,听者倾耳心寥寥,赵壁知君入骨爱,五弦一一为君弹。

    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拂松疏韵落。

    第三第四弦泠泠,夜鹤忆子笼中鸣。

    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

    五弦并奏君试听,凄凄切切复铮铮。

    这是白居易于《五弦弹》中所述,陀迦落的铁琵琶也是五弦,子弦中弦老弦缠弦,五弦二十五品,屈颈梨箱月牙。自战斗伊始,琵琶声从未停止,但无论激昂低沉无论是悲是喜,终有一丝淡淡的空灵缥缈之意萦绕耳畔,盈于脑海,郁垒于胸。

    战斗并不激烈,之所以以一对三,是因为机巧百变的方殷与神勇无敌的无禅一样,在活佛面前就连两块鸡肋都不如,真正能动活佛的只有老夫子。他是不容近身,说来并不奇异,在面对龙真的时候方殷也曾有过这种感觉,萤虫之于明月。六字真言落定,壁障已然生成,无形有质,无物可侵,方殷欲入不得其法:“无禅!无禅!”

    无禅已经陷了进去,双目大睁,奋勇姿式,就像是虫珀里面的那只小虫,死而不僵仍然保持着满脸的新奇之色。无禅是在说着什么,方殷已经听不见了,可是方殷仍然能够听到琵琶声声不绝于耳,眼睁睁地看着那奇异无比的场景,方殷同样陷入一个梦中的梦。无禅是在动,极缓极慢地动,肉眼不能察觉,一如护体罡气——

    高下已分。无禅自成一世界。全力对抗。尽管是落于下风。

    方殷挥剑,左墨练,右钧天,钧天弹回来,墨练入其间,却也如置泥淖:“我说!呼巴——”这是神的能力,境界天人有别:“嗬嗬嗬嗬!阿呼鲁鲁!”呼巴次楞比划着,说着。咧着大嘴乐着,并用巨大强壮的身躯反复撞击那个看不见的皮球,意思是说活佛的本领比天还大,呼巴次楞也是没有办法。甚么风逝,甚么风起青萍,其么武功大进一日千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较量,所谓的毗湿奴神当先沦为一个看客:“好一个活佛,陀迦落!”

    方殷无法,便只见得无禅在他身前。奋力走着。

    极缓极慢,但时光可以见证。无禅离那活着的佛已是越来越近了,尚有丈半。

    再之前,老夫子的剑已刺了出去。

    岁月的痕迹,风霜的打磨,一柄古朴而又平凡的剑,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一如眼前的人。孔梦余不是第一次与陀迦落交战,当年正是因为陀迦落活佛,老夫子仁义礼智信五路剑法皆弃,只余一人,一剑。人是无时不动,绝灭之处新生,剑是已然平平直直刺出,并无一丝花巧,极缓极缓。就像花朵静静绽开,生动舒展无时不在,却是肉眼不得辨,当知一朝有觉——

    那不是错觉,极快化作的极慢,极动产生的极静,一丝,一毫,递进。

    夫子之剑,已窥天机。

    但夫子对面的不是人,是神,人与神从来只隔一线,就像光明与黑暗从来只隔一线。超越了人的能力,岂非就是神灵,毫无疑问上次一夫子是败了,这一次也是一样。陀迦落的壁障用的不是念力,而是一念的功力,在陀迦落的壁障之中无禅就是一颗种子,而老夫子即便是一株破土而出的芽,陀迦落同样可以将其扼杀:“崩!”子弦断其一,是为藤缠树,一根纤细柔亮的钢丝灵蛇般攀附其上,将剑层层缠裹——

    剑进,不为所动,锋首离喉三寸。

    “崩!”子弦俱断,断然决然,雪山有宝珠,双蛇护红莲——

    剑进,不以为然,锋首离喉二寸。

    “崩!”中弦亦断,浮萍有根,人是强弩之末,曲是遒劲不衰——

    剑止,止于喉头寸许处,时间再一次凝固。

    强以三弦微薄力,力挽圣贤杀人剑,道可以证,神不容屠——

    此路不通。

    未完。

    夫子乐天知命,此路不能也通,剑止剑芒出,锋首作吞吐!一闪即没!

    刺入陀加落咽喉。

    陀迦落不为所动,琵琶在弹,迭起奇峰。

    终是虚无之有,这伤不得陀加落,这就是老夫子对方殷说剑芒也不如何的理由:“崩!”

    两道指风,分取双目。

    不及,陀迦落眼未阖起,指风化归无形,终是一声断响老弦又断——

    弹指掐头勾抹去尾,活佛便持一根二尺有余笔直如剑的丝发般的琴弦,同样以极缓极慢的速度刺出:“啊——————————————————————————————————”

    刺穿了方殷的心!

    老夫子倒了下去,缓缓缓缓,躺倒下去。

    还在笑着,眼神捉狭。

    方殷与无禅一同大叫,万万千千的人一同惊呼,那场景如同慢动作回放致使在场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清楚——

    弦剑抽出之时,一滴鲜血滚落尘埃。

    未完!

    “孔!伯伯——”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方殷只觉那一根钢丝刺穿了自己的心,一阵剧烈疼痛并随悍意恶念齐发作:“陀迦落!”自是疯狂砍杀,仍是不得其入,至此方殷始觉自己无能是无能为力的无能,可怜可恨更可耻:“啊!啊!啊——————————————————————————————————”而无禅,已生变:“不对,不是!不对!”方殷在其侧,无禅在其后,无禅什么都可以听得见无禅什么都可以看得见,无禅看到了那一根穿心而过透背而出的黑色细丝:“不是!”

    无禅以为这是一个游戏,但不是。

    活佛不是呼巴,活佛是会杀人,直至此时无禅终于明白,这不是玩!

    无禅金丹成,金刚见圆融,实则无禅始终留有余力,哪怕他催得那颗金丹疯狂转动迫使无禅内息如沸滚如铅汞!一滴鲜血落地,两颗硕大泪珠,无禅始终认为这像极了空悲师叔祖的老活佛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是,不是!正是当头棒喝,无禅怎又犯错!是发丝是血泪终于点燃了无禅的怒火,无禅忽就红了眼,便就抡起大棒一棒扫过:“我打!”

    仍是慢动作,但已快过老夫子,活佛的一方世界之中无禅同样可以翻江倒海,无禅潜力无穷:“嗷呜!”金刚怒时,黑虎也惊,黑虎低吼一声却仍是卧伏于地,琴声戛然而止。陀迦落看过一眼,颇觉意外。但只一眼便已释然,将手挥出。老弦又出,不作缠绵,转眼活佛骑着黑虎离去,只留下一个呼巴次楞:“无、无、吃、吃、阿呼鲁鲁!”

    完了。

    呼巴次楞伏地大哭,连向活佛砰砰磕头:“叭咪吽!叭咪吽!”

    感谢活佛的慈悲罢,至少挽救了三条性命,生存就是苦难死亡就是解脱,人是不能与神讲道理的:“无禅!无禅!”那一根老弦,那一丝发剑,灵动如蛇,进退自如,洞穿了无禅的左肩洞穿了方殷的右肩,将老树新花的血汇于一处,此时柔顺无比地伏于呼巴次楞膝下:“方殷大哥!方殷大哥!”一根发丝,将三个人力气勇气连同火气一齐抽走,圣人不成金刚不成毗湿奴神也是不成,活佛出手,向来不带一丝烟火气:“这就是陀迦落,一个活着的佛。”

    老夫子看向老将军,老将军长叹一口气。

    却也笑了。(未完待续。。)

七十 炮碾丹砂

    “那是武功,不是佛力。”方老将军笑叹一句,颇觉无奈。

    佛力,佛之力用也。佛具有二智,故亦称智力;以方便智能摄化众生,故亦称方便力;显示由佛果而起之力,故又称愿力。法华经有云,佛力无所畏,解脱诸三昧,及佛诸余法,无能测量者。就是说,像陀迦落这种层次的高手,举手投足不似人为,使某些凡夫俗子容易误解,以为神之威能:“孔伯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是怎生做到的?”

    “待你使得钧天,斩得黑虎,当与他有一战之力。”老夫子懒洋洋说道。

    “我呢?我呢?”无禅也是不服,无禅随后问道:“我呢?”

    “待你拳法圆融,金丹破而后立,活佛也是动不得你。”老夫子躺上床上,有气无力道。

    “我呢?”牡丹神将,自信满满道。

    老夫子没有说话。

    “哈!早说让我去,个个儿都不听,该!”牡丹比划着鸟铳,万分不屑道:“这下傻眼了罢!活该!”

    “就是!”三花剪着指甲,随声附和道:“活该!”

    败是败了,也不要紧,一根头发丝又能把人伤成啥样儿?方殷轻伤,行动无碍,无禅根本就没有感觉,不疼不痒。要紧的是老夫子,老弦穿心而过,这是心伤到了,老夫子又老了,险些给苦难之神取了一条老命,就此直接解脱了。所以老夫子躺在床上,作为一个病人在养伤,几个人这是在陪床。听着城西轰隆隆的炮声——

    陀迦落没有取他三人的性命。据说。陀迦落从未杀过一个人。

    包括飞禽走兽,陀迦落是活佛,不杀生的。

    不说无禅方殷,隐儒何其了得,事实上陀迦落也受伤了,被一道剑芒封在喉间,暂时变成了一个哑巴。当然哑巴了也不要紧,反正活佛平时也不爱说话。反正他说的话旁人也是听不懂,能听懂的只有摩罗。这是摩罗进城的第三天,陀迦落活佛有言在先,凉州城九日之内必破,所以一番打闹只是前戏,如牡丹神将所愿,这就开始打炮,直奔主题了。

    经昨日一战,西凉军士气大振,军中多了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活佛。眼见得胜利已经指日可待了。乌努乌骨乌哈三亲王,率帐下数十万人马集结城西。飞禽走兽集结城西,二十四门火炮集结城西,先以火炮攻其西南一角,不分昼夜全力攻打。火炮可以及远,射程可达数里,遥遥轰击弓驽难奈,实为攻城拔寨不二利器!

    轰隆隆,轰隆隆,远方的炮声震耳欲聋!轰隆隆,轰隆隆,轰得大地震颤人心浮动!轰隆隆,轰隆隆,声闻数十里,地震山摇动,这是冷兵器向热兵器过渡的时代,刺鼻的硝烟终于笼罩在凉州城的上空!轰隆隆,轰隆隆,西凉军有红夷炮隆景军亦有将军炮,不要忘了火器专家雷公以及军部下的百余炮手,西方城头上亦有八门火炮一字排开,自不客气,与之对轰!

    并非蛮干,是有学问。

    西凉军用的是实心铁弹,只轰击城池西南一处墙面,左右数十丈宽度。炮弹势重,是为主攻,巨石势大,以为辅助,余下的数百辆巨型投石车再次派上了用场,正是一轮铁弹一轮巨石,可不一轮巨石一轮铁弹,直轰得那一处城墙是乱石崩飞千疮百孔,好在极为坚厚,得以勉强支撑。破开一口,就已足够,西凉军用的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非比前番攻城之时强以四方合围意图一举拿下,结果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而隆景军用的是开花弹,火门引信,芦管药捻,精确制导,落地开花。这等凶猛霸道的火器并非西洋独有,雷公督造隆景军部所制的铁制将军炮做工更为精良技术更为先进,目标自是那二十四门红夷火炮,此时此刻对于凉州城最大的威胁。而之所以迟迟不用,那是因为弹稀炮少,八门将军炮三千开花弹就是凉州城最后的一道屏障,便就用在这最关键的地方,与它分个高下见个真章!

    相较而言,将军炮射程远,杀伤力大,可说完胜红夷炮。但这是攻守之战,并非是火器之争,红夷大炮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破城,就是拼着两败俱伤!二三千米的距离,就是四五里地,这样的射程就是射日箭以九曜弓射出也是无能为力,但将军炮可以达到。确是可以达到,可惜准度不足,那样远的距离哪怕是万斤重的铜管铁轮火炮也只是一个点,所以炮弹炸开,伤到的多半是炮手。

    西凉军以炮手为代价,隆景军以城墙为代价,西凉军中火炮手众多而石墙崩塌难以为继,因之隆景军尽得优势,仍处败局。无论鸟巢孤岛还是乌龟的壳,凶猛肆虐的炮火面前一般脆弱!陀迦落一至,局势大不同,九日之内破城也绝非狂妄之言,昼夜猛攻之下看似坚不可摧的凉州城根本就坚持不了几天,待得硝烟散尽尘埃落定之时,凉州必破!

    轰隆隆!轰隆隆!好不地动山摇,震得心也碎了!

    雷公负手,立于城头,脸是黑的,坑坑洼洼,如同他眼皮子底下坑坑洼洼的墙面,如同茫茫四野坑坑洼洼的冰沼:“三天?还是四天?”土行孙灰头土脸,将身子缩在墙根底下:“少则三日,多则四日,哈哈!”也是两个神人,一个全不在意,一个嘻嘻哈哈,也不理会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人的心血就此付之东流,只可惜了凉州这座城:“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时得失不计较,万事自有老将军。

    既然棋局,自是有炮,且轰着。

    对轰。

    喜欢玩枪打炮的牡丹神将这一次没有露头,龟缩于城中一处低矮的石头房子里面,与绝大多数的隆景将士们一样。不是帮不上忙,帮的也是倒忙,打炮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可不比那耍花枪。何况城头很危险,乱石会崩脸,火炮会炸膛,万一不慎毁了花王的月貌,那损失可就太惨重了,生命无法承受之惨重:“无禅——相公——来嘛!”是的,无禅相公受伤了,而且是受了内伤,牡丹娘子可带他回房好好看一看:“死无禅!还不走!这又想死了——”

    “啊啊!”揪耳朵神功,家传的,无禅相公重伤之余之不能当:“方殷大哥!方殷大哥!”

    “娘——子——啊!”三花公公又回去写奏折,记军功了,翘着兰花指与小两口一起临阵脱逃:“不如随了公公去,与你一个大功劳!”

    只余方家父子,孔老夫子。

    摩罗又来了,与呼巴次楞一起,还有灵秀。

    炮火之中,再话家常。(未完待续。。)

七十一 花士象

    火炮在轰鸣,琵琶也无声。

    以陀迦落活佛之能,足以与方老将军对弈,这一局未完的棋。

    摩罗仍旧作为一个使者给活佛带话,摩罗来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活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呼巴次楞看向躺在床上的老夫子,眼神惊惧:“叭咪——”

    没有人能够伤到活佛,但这个其貌不扬的瘦弱老头子可以,只有一种解释:“吽!”

    灵秀笑道:“夫子好生将养,不可轻动火气。”

    灵秀这个孩子,向来都很调皮,这火炮都动上了,闹得天动地乌烟瘴气,老夫子能够安心养病么?老夫子当然很生气了,老夫子觉都睡不好的:“哼!”老夫子立刻闭上眼睛,表示自己睡着了,谁个来了都不会理。人一老了,脾气就会变得像个小孩子,喜欢胡闹容易记仇:“摩罗大师,活佛说甚?”

    还得说是毗湿奴神,心底无私天地宽,态度恭敬,洗耳聆听。

    活佛说不出话,活佛还会写字,活佛写了四个字让摩罗翻译出来给大家看,大家一看。

    果然是四个字:水、土、石、火。

    任你神机鬼藏,事事尽数洞悉,这四个字小方自是瞧不明白老方可是知根知底,当下脸上变色,与呼巴次楞一样看向躺着床上的老夫子,眼神惊惧:“老孔!”老夫子也是睁开了眼,而且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诈尸一般看向方殷,眼神惊惧:“这——”方殷看向灵秀。见鬼也似。眼神极为惊惧:“又——”

    灵秀不是小孩子。灵秀不想陪他们玩,因此灵秀无奈又问摩罗:“何解?”

    摩罗叹了口气,一时无语。

    揣着明白装糊涂,死到临头还演戏,实则这一次摩罗是来劝降的:“都是老朋友,胜似亲兄弟,依我说不如讲和,你好我好大家好——”方殷嘻嘻一笑。又叫道:“呼巴次楞老兄,过几天带你去京城玩,好不好?”阿呼鲁鲁的话,呼巴次楞是听不懂的,但阿呼鲁鲁是一个神人,呼巴次楞对他信之不疑正如无禅:“叭咪吽!叭咪吽!”斗大的头是猛点,蒲扇大的巴掌猛拍,呼巴次楞坐在地上也是手舞足蹈嗬嗬大笑,这间屋子容不得一个天神般的巨人站直了身:“哎!”

    摩罗又叹一口气,一时又无语。

    老将军坐在床边。老夫子躺了回去,灵秀方殷笑看呼巴次楞。眼中哪有半点惊惧!聪明人面前,不说糊涂话,他们自是明白摩罗的意思,正如同摩罗明白他们的意思。当知天命,尽得心力,摩罗生在西凉长在西凉,却是一个四海为家的游子,早年间摩罗也曾于中原游历,摩罗心中并无敌我之分,摩罗是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但世间的事,哪有道理可讲?陀迦落来自天竺,还不是做了西凉的国师?

    活佛的心思,只有摩罗晓得几分。

    另一局外人,灵秀笑道:“方殷,活佛不能为你解惑,为你解惑的是摩罗,你可以问。”

    是的,方殷是有许多问题要问他。

    摩罗是一个贵客,自要好好招待,四个人去了三花公公的内室,喝茶聊天。

    或说,摩罗方殷对坐,释疑论道,呼巴次楞与灵秀旁听。

    据灵秀说,摩罗的学问不在夫子之下,摩罗的辩术不在空闻之下,活佛是雪山之巅上的红莲,摩罗才是遗落世间的宝珠。这话并不为过,方殷信之不疑,方殷也曾深受他的教诲,这分明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时于午后,不得安宁,轰隆隆的炮声起起落落,人于光影喧嚣沉浮浮尘亦是无从解脱,这分明又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时刻。

    方殷问了七个问题,摩罗一一作出解答。

    其一:活佛所为何来?

    这个问题比较傻,摩罗答曰:了脱苦难,证见生死。

    其二:活佛的预言可信么?

    这个问题更加傻,摩罗早就回答过:可信,不可尽信。

    其三:活佛杀了人,也下地狱么?

    这个问题特别傻,摩罗一句话就噎死了他:活佛不杀人,禽兽也不杀。

    其四:杀戮在继续,如何能制止?

    这个问题尤其傻,摩罗要是有办法摩罗就是活佛了:只有一种可能,据说毗湿奴神可以。

    其五:谁能打败陀迦落?

    这个问题就比较聪明了,摩罗答曰:是有一人,真龙所化,以武证道,可屠神佛。

    其六:是龙真吗?

    这个问题又傻到没边儿了,摩罗又不认识龙真:龙真是谁?

    在这里,灵秀插了一句话:打住!你不认识龙真?你不要开玩笑了。

    所以摩罗又说:原来是龙大教主,有可能。

    其七:呼巴次楞!

    这个问题,才是方殷真正要问的问题,呼巴次楞就是一切谜题的答案——

    为什么,呼巴次楞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呼巴次楞总是在寻找?为什么,呼巴次楞失去了斗志?

    为什么,呼巴次楞会死在方殷手里!

    这个问题尽管很难,但摩罗依然会有答案:呼巴次楞是在寻找无能,无能才是呼巴次楞心中最爱的人;呼巴次楞的斗志已为龙真所夺,龙威之下万兽慑伏,呼巴次楞不再是一头巨大的狼,而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而为何活佛会有呼巴次楞死在毗湿奴神手里这个预言摩罗也不清楚,摩罗只说,说出了一句与方老将军极为类似的话——

    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信,但无论何时,你要遵从自己的本心。

    问罢,三人一时无语,只呼巴次楞瞪着一双牛眼左看右看。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呼巴次楞感觉新鲜又好奇,也许那只顽皮的小野猪就藏在房间里的某一个角落。呼巴次楞是听不懂,呼巴次楞也不需要听懂,就如同呼巴次楞只喝水不喝茶,茶有苦味。最终,呼巴次楞的目光落在了灵秀身上,因为他同样是一个光头和尚:“嗷?”

    “南无阿弥陀佛——”灵秀合计,口诵佛号。

    “多谢大师指点,方殷还有一问。”方殷起身,深施一礼:“活佛若能料定后事,可知此时,方殷欲待如何?”

    “你要留下呼巴次楞,将他留在你的身边。”摩罗微微一笑,却问呼巴次楞:“呼巴次楞,你的大象呢?”

    “叭咪吽!叭咪吽!”呼巴次楞带来了他的大象,大大的行囊就在大象背上。

    都是肉,牦牛肉,山一样大的牛肉干。

    跟着毗湿奴神,也得有肉可吃,这就是活佛的意思。(未完待续。。)

七十二 入局

    大象很大,哪里都大,只有眼睛比青云的看上去小一些。青云立在大象面前,就像一只瞪羚立在野牛面前,将两只大眼瞪到与脸不成比例,模样看上去三分可爱七分傻。青云没有见过大象,近距离地观察这陆地上最大的野生动物,青云只觉心中沮丧,渺小卑微。大象是沉静的,不动如山,眼神之中充满了智慧,这是一头见多识广的老象,它身上灰白皱褶的皮肤就像千年老树的树皮,青云可以感觉到那粗砺而坚韧的质地。

    一匹马对一头象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无论是一匹什么样的马,老象当然很淡定。是谁终日昂着高傲的头颅,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世上唯一的神奇?那只是一个笑话,可笑可怜又可耻,莫说马王望君,兽王黑虎,便就这头庞然大物默立当前,青云同样无颜面对。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青风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青云一直没有放在心里。

    也许,青云需要一个伙伴,一个可以与青云并肩战斗的伙伴。

    当然,不是胭脂。

    炮声轰隆隆,响了一整天,就如同胭脂此时的心情,烦得要死!话说这几天那个楞头青对胭脂总是爱搭不理,薄情寡义,难道他已,心生厌弃?就说流血了,就说受伤了,胭脂还不是一样受到了惊吓,整日里病恹恹的如同一个病西施?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在胭脂最需要温暖与爱的时候青云的表现让胭脂极度失望,胭脂已经决定了。和他分手!

    再不给他任何机会!

    也不听他任何解释!

    失声痛哭去罢!悔不当初去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胭脂也不会回心。回心。回心……

    死马!

    死马回来了,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看过一眼,眼神忧伤,尽是雨雪风霜。

    胭脂立时就哭了,胭脂又一次受到了惊吓,那分明就是一个回头的浪子啊:“唏律律——”

    一花枯萎一花开,事业爱情两不误。这才是青云!

    一朵胭脂红,斜叼在嘴角儿,炮声轰隆隆,马鸣风萧萧:“噗噜噜!”

    原来青云泡妞儿的本事,比方道士还要高。

    是日,西凉军伤千余人,死百余人,红夷炮为将军炮击毁五门,炸膛报废五门,二十四门火炮折了近半。只余十四门。而隆景军无一炮毁,无一人殁。坚厚的城墙伤筋动骨也是未动根基,猛烈炮火昼夜轰击之下仍自巍然屹立!这不是三花公公写的战报,三花公公这一次写的是龙凤呈祥瑞兽现世,将军伏虎敌将投诚种种,三花大太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将自家一个监军做得是风生水起,天下无双!

    可是,城要破了。

    说的是弹尽粮绝,三千开花弹全部用尽,一个不剩。所以此时的八尊将军炮形同虚设,所以红夷炮大发神威,西凉军石块用尽铁弹充足,仍自昼夜猛攻无止无休。城里的隆景将士们也似认命了,收拾兵甲,打点行囊,备好不多的战马,带上仅存的余粮,不外待得城破之时与其拼个同归于尽或是逃出生天,凉州城已是沦为一颗弃子。

    乌龟的壳,壳中是蛇,物失其用,无不可弃。

    城可建得,自可破得,余粮可见,妙算神机。

    城中余粮仅够隆景人马数日之用,此时若无炮攻强攻,围困之下也得饿死——

    活佛既是未卜先知,此番又是所为何来?

    能够未卜先知的也不止活佛一个,大父,同样是隆景将士们心目当中的神明——

    不坠将星。

    玉肌冰作骨,秋水以为神,

    未舞影绰绰,无声语更真。

    千古咏明月,孤星谁人问?

    不若寄云衣,披却在一身。

    月半弯,人孤寒,谁人仰望天边那一颗孤星,思念那梦中的仙子感伤那未了的情。

    当然是,方道士。

    本质上,方将军还是方道士,向来胸无大志,喜欢多愁善感,与那心爱的姑娘,听着陌上采桑篱,种二亩田,养一头牛,足矣。可是这里没有桑篱,这里只有丧礼,就连那通通通通的炮声也与此时情境如此之格格不入,这乌烟瘴气的,莫说那千里之外金玉宫中的林黛仙子,便是那万里之外广寒宫中的嫦娥姑娘,也不会下凡。

    就是说月亮被云彩遮住了,所以方道士只能看星星了。

    一别有月余,佳人可安好?

    星星黯无语,月亮偷着哭,负人心啊负心人,枉顾朝朝又暮暮!

    忏悔罢!方道士!

    方道士是在忏悔,方道士自觉罪孽深重,实际情况就是自打方郎与黛儿分别之后,尤其在进了凉州城里以后,方道士基本上就没有想起过林仙子。而林仙子,是无日无夜无止无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思念着方道士,至少方道士这样以为。而最为可恶,令人发指的是,方道士居然忘记了林仙子的模样,而且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还有最为可恶可耻使得人神共愤的是林仙子给他的订情信物他竟然也转手送人了,是送给了他无禅兄弟的老婆牡丹——

    这不是方郎,这是个牛郎,合该杀了吃肉!

    当然心血鸳鸯帕是牡丹姑娘从三花公公手里抢去的,这一点无禅和尚可以证明,是了!牡丹这样对无禅说:方坏水儿没干好事儿,看到没?这是罪证!无禅不会明白,无禅也不需要明白,此时无禅和呼巴玩得是开心无比,两个人玩的是兄弟结义的游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较于聪明过头儿的方殷大哥还是单纯憨厚的呼巴老兄更加让无禅觉得亲近一些,事实如此。呼巴次楞将自己的大象送给了无禅,无禅将方殷大哥送给自己的金箍棒转送给了呼巴次楞,二人情投意合,一般无限欢喜。

    牡丹姐姐在化妆,三花公公在卸妆。

    孔老夫子在睡觉。

    忽然炮声停止,是的,火炮也需要休息一下。

    拂开那扑面而来的刺鼻硝烟,吸一口清洌洌的冰冷空气,冷静下来,思考一下。

    何去何从。

    “方儿,方儿,夜里风冷。”一件裘皮大衣,又为谁人披却:“快去睡罢。”

    雪狐裘,羊羔皮,白雪一样夺目,在这漆黑的夜里:“爹爹!爹爹!”轻轻的脚步,淡淡的体温,熟悉而又陌生的亲切,将亲恩与爱共同唤起:“方儿,听话。”白眼狼是有,绝不是方殷,这是方殷无法承受之重:“使不得!使不得!”使得,使得,借为老父披衣之时,方殷终于鼓足勇气,将那至高无上的爱,轻轻拥入怀里——

    任那血脉流淌,融入如水月光。(未完待续。。)

七十三 绝地

    裘皮大衣只有一件,是为三花公公所制,是为隆景皇帝所赐,是为方老将军所有,是为——

    泽被。

    泽被如雪,何其名贵,泽被如绵,何其温暖。

    泽被是爱,钟爱的爱。

    凉州城中只有一个人是不可或缺的,自是大父,而非老夫。

    所以当老夫子咳嗽着,冒着寒风,披着泽被从屋子里头走出来的时候,每一个隆景将士都不满意了:“大父!大父!”哪怕他是隐儒,尽管他是高人,哪怕他是大父的老友,也是绝对不可以原谅:“大父!大父!”当下呼啦围上去,七手八脚扒下来,一点儿情份也没有,半点儿脸面也不留,反正就是没商量,生生就给晾一旁:“大父保重!大父辛苦!大父长命百岁!大父万寿无疆!”

    老夫子瑟瑟寒风中,已经委曲得快要哭了:“哎!”原本就是老方非得给老孔穿上,又不是老孔和他争抢,这下可好,颜面扫地。所以说还是方道士比较精,这也亏得是老夫子,要是方道士此时泽被加身必然会当先挨上一顿老拳,其后吃上一顿饱揍,末了儿生受万夫所指人人唾骂,最终变成一个猪头:“梦余啊梦余,你个老穷酸!不是三花说你,那衣服是你能穿的么?”还是三花公公有先见之明,三花公公叹着气,递过一件破旧黑棉袄:“生来有福不会享,天大的官儿也不当,瞧瞧,瞧瞧。哎!这下子后悔了罢!”

    “老穷酸。也好过你个死太监!”当然老夫子虽老虽穷虽酸。也是牙尖嘴利骨头硬:“我是有官不要,你是有鸟不保,三花——三花——你在哪里——”这是学的皇上语气,其后模仿三花尖叫:“皇上!皇上!三花来啦!”老老少少不成体统,从上到下一般胡闹:“无鸟一身轻!无鸟一身轻!”

    三花也快哭了,三花又是得罪了谁:“姐!”

    汉子!女汉子!铁汉娇娃牡丹出场,一声虎吼将其镇压:“砰!”

    鸟铳,鸟铳。指的正是呼巴次楞,因为呼巴次楞已经弃暗投明了,所以闹腾得最欢:““叭咪吽!叭咪吽!”

    “轰隆隆!轰隆隆!”火炮还在猛攻,已是三天三夜,十四门红夷炮又毁其六,只余八门,节奏慢下来,却仍无止休。城是巍然屹立,一角已将坍塌,这是一出戏演的正是别离。又见别离。无悲,无喜。方老将军已经传令下去,隆景军今晚就会弃城而去,留下的却不是一座残破的城池,而是一个整体陷落的水火地狱——

    凉州城下,尽多火雷石漆,被水淹没的地道仍在,雷公及其部下要与孙家父子联手,以水土石火发出致命一击!西凉军是会攻陷凉州城,但要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守城不是隆景军的最后的底牌,毁城才是!使其溺于水火,使其陷于土石,无论是西凉铁骑还是野兽军团都要为凉州城陪葬,不是三天,这是三年前就布下的一记杀招,一招妙棋!

    照将不以应将,是为解杀还杀!

    所以陀迦落会写下四字:水、土、石、火。

    任你千般算计,尽在股掌之间,这就是陀迦落的可怕之处,这就是佛力,神之威能!

    关于这一点方老将军也无法解释,世间是有很多灵异的事,无解。

    与陀迦落对弈,本就毫无胜算。

    是夜。

    星河璀璨,乾坤朗朗,玉宇澄清万里无云。

    冬天的夜晚里,半个月亮爬上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亥时,炮声止绝,城墙告破。

    戌时狗巡夜,亥时猪拱槽,安生长好膘,就要过年了——

    铮铮铮!铮铮铮!

    炮声止绝,琵琶声起,数千头牦牛野牛多是公牛尽是火牛直直冲向城西豁口开裂处,牛角缚刀兵,尾上燃火油,是为火牛冲阵,以为百兽先锋!其后万余狮虎狼豹熊罴獾猫按兵不动,数十万西凉人马四散开来八方合围按兵不动,金戈不动战鼓不动号角不动,只看着那滚滚烟尘之中的一条粗壮火龙照亮了天地,势也雄浑声也狂野:“哞儿——哞儿——哞儿——”

    与之相对,凉州城头火把尽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悄无声息,如同一座死城。而那一个巨大开裂的豁口,如同黑暗之中的饕餮之口,将火龙吞没,渐次吞没,一一吞没,整个吞没,燃烧的牛尾照亮了凉州城上方的夜空,火牛群似乎是闯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从头到尾竟无一丝喊杀之声:“哞儿——哞儿——哞儿——”

    铿铿铿!铿铿铿!

    牛哞止时,狮虎齐至,数百雄狮上千猛虎悄无声息扑入城中,如暗夜幽灵穿过狼藉的泥泞与凌乱的碎冰,穿过黑暗中的饕餮之口,一无咆哮怒吼之声。余兽不动,人马不动,鹰王鹫王雕王率千余猛禽冲天而起,亦是无声盘旋于四方城池之上,其上环绕数匝,齐聚东北方向。是的,隆景军就在那里隐匿,却也难以躲过黑夜中出色的猎手以及鹰眼的锐利,同样瞒不过活佛——

    与此同时,城东东北一角火光冲天而起,随之喊杀声起,伴随轰隆隆一阵震天大响城墙崩塌尘土飞扬,与城西西南同样又是一个巨大豁口成形,只无一人冲出,似是虚张声势。这些都是阴谋,这些都是圈套,隆景军是要将凉州城化作一个巨大的坟墓,诱敌深入,将西凉军葬以石火水土。好在是有活佛,应以飞禽走兽,略略遣得先头部队是为逼宫迫其出城围而歼之,他自帐中运筹帷幄,将军未必深入九宫——

    锵锵锵!锵锵锵!

    火牛困于石巷,狮虎跃过房顶,鹰鹫临于石城之上鸣唳指引,天地之间一张撒开的鱼网已经落向了聚集在东北一角的隆景军。令行禁止,西凉军人马不动,城外东北方向亦有数万铁骑严阵以待,待其无奈冲出拼个鱼死网破之时,四下数十万西凉人马自会顷刻杀至!日月星辰可以证见,只那一处灯火通明,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全盘尽在陀迦落掌握之中——

    轰隆隆!轰隆隆!

    不是琵琶,也不是炮,不是铁蹄冲阵打雷下雨,正是大地震颤乌云腾空!轰隆隆!轰隆隆!火雷发作石漆滚,凶兽怒吼向苍穹,试为谁个食无厌,一口吞得万千骨!轰隆隆!轰隆隆!数千火牛葬石巷,千余狮虎赴幽冥,惊得群禽冲天起,按捺不住惊声唳!轰隆隆!轰隆隆!引信提前点燃,杀阵无奈发动,水深火热共溺,石土泥沙俱下,当其城池陷落之时一支人马终是滚滚洪流般冲杀出来,正于东北!四方尽数塌陷,好大一个坟冢,只余东北一角,完全不出预料——

    叮咚。(未完待续。。)

七十四 生天

    当先一悍将,手持金箍棒,滚滚若疯龙,那叫一个狂:“叭咪——”

    此人乃是西凉第一勇士,当今西凉军中叛将,但据西凉国师所言,此人乃是打入隆景军中的一个奸细,一个卧底,是自己人。

    西凉人马遂让。

    “吽!”其后一和尚,骑着大野象,背着一张弓,手舞又足蹈:“牡丹姐姐!牡丹姐姐!快!快!”

    此人不能让,是为神勇将,神箭射王旗,万夫也莫当:“轰!”

    “哇呀呀!”一将当先拍马上前,挥槊正待将其格杀,冷不妨!和尚身后闪出一红衣女将,二话不说当头照脸就是一枪:“又是你!去死罢!”

    又是忙牙,翻身落马,死不瞑目,破口大骂:“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奸细果然奸细,卧底就是卧底,大棒空自挥舞,一味诈诈唬唬:“叭咪吽!叭咪吽!”这是一个暗号,意思就是快躲开,这是一个暗号,意思就是快跟上,这个暗号在场人人能懂天下无人明白,自是含义万千意味深长:“阿呼——鲁鲁!”

    神来了!额底神!毗湿奴神隆重登场,欢呼欢呼鼓掌鼓掌!但见其人:两手各持黑剑一双,神采飞扬盔甲明亮,骑乘宝驹青云直上,还是那个白脸小将!神人出场,人人避让,活佛有言,并非夸张,据说此人乃是毗湿奴神转世,相当于维护世界和平的大使,尽管模样看起来像个小白,但那一双黑剑发起狠来绝对犀利难当:“三花——三花——你在哪里——”

    不开玩笑。今天方殷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保护三花公公:“皇上!皇上!三花。咳咳!”情急之下叫错了主子,三花公公有些尴尬:“杀!杀!给我杀!”三花公公骑着胭脂马,老夫子老将军骑着老黄马,只那一件泽被雪裘于千军万马之中于火光映衬之下格外醒目:“方儿!方儿!咳咳!不许胡闹!”

    不胡闹,不胡闹,几句痴言妄语真心话,淹没于万千喧嚣。金戈起,奋铁蹄。俄顷鼓角大作声闻四野,数万西凉铁骑呈品字形杀向隆景军的一字长蛇阵,四面八方的西凉大军火速集结,是为掩杀,形同收网。隆景军于城东北而出,取的是东南方向,东有群山南有蟒江,杀出重围即可脱困,逃出生天。然而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野战是为西凉军所长。何况十而围之,只怕全军覆没——

    叮咚。叮咚,琵琶声如高山流水,竟是转为欢悦之意。

    同一时间。

    天降流星雨,拖曳火之翼,天地同璀璨,星辰共迷离——

    伏兵至,火箭至,取的西方营帐海洋,那里有粮草,那里有辎重,那里有活佛,那里有亲王,那里还有上万按兵不动的野兽大军,是为重中之重,不可有失!天干物燥,之所以隆景军迟迟不用火攻,就是为了等这一刻,陀迦落活佛,你算到了么?陀迦落算到了,因之先以冰水冻土泼浸覆盖了营帐海洋,陀迦落算到了,因之余了多半熊豹豺狼留给隆景援军,陀迦落算到了,因之留下乌努乌骨乌合三位亲王带着数万人马杀向西方——

    如同来时,隆景的军队不止一支。

    同一时间,正东方向蹄声隆隆杀声大震,夜幕笼罩之下三支人马亦如洪流,一如三支巨大箭矢般射向西凉军后方!是为三万隆景重甲骑兵,合一万五千弓弩骑兵,一取敌营一援大父,这四万五千人马同为方老将军部下,亦是同为此时此刻而来!方老将军不是神仙,没有飞天入地呼风唤雨的本事,要想逃出生天,自得事事算计——

    这一支人马,驻于数百里外的甘州城,三天前就来到了。早在十三天前,数千甘州将士便已袭击过陀加落的野兽军团,目的正是那二十四门火炮,可惜无功而返。凉州城并非是与世隔绝的,军中亦有信鸽,日夜传递消息,正是陀迦落带来的鼠与鹰鹫将凉州城天上地下完全封锁,好在方老将军也是早有准备。合以援军,杀出重围,取道东南,沿蟒江,过蜂峡,自绝地入生天,这就是方老将军早已埋下的伏笔,留下的一条退路。

    但是,还是,陀迦落。

    陀迦落都知道,陀迦落全都知道,西凉军后有伏兵陀迦落也不作理会,只以虎符传令——

    城破不可入,小心有埋伏。

    西凉军腹背受敌,却也不惊不乱,甚至不慌不忙,合了后援隆景军不过区区七万多人马,以西凉军近四十万人马加上陀迦落的野兽大军,足以将之屠戮,赶尽杀绝!可不是!前后四支巨大箭矢瞬间冲入铁蹄洪流,而骑兵步兵瞬间交汇形成一个更大的漩涡,三十多万西凉军瞬间将近七万隆景军围困当中,正是合了心意,岂能容你逃脱!这是城东,城西流星划过,自是波澜不惊,数千骑射之于数万铁骑之于上万猛兽,自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琵琶声声入耳,又化铁血激昂,绝地仍是绝地,怎得一线生天!

    对弈,将军,已成困毙之局。

    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凉州城化作废墟,而隆景军仍是陷于重重包围之中,纵使拼却一死,也是毫无胜算。

    所以说,人与神,是不能对弈的——

    将军!

    这是一局棋,活佛落定了最后一颗棋子,方老将军无可应对。

    这一夜,会死很多人。

    这一战,隆景输定了。

    这是一局棋,活佛落定了最后一颗棋子,方老将军无可应对,但要不给他将死还有一个办法——

    很简单,将那颗棋子拿开,就是了。

    活佛算尽天下,独独缺了一人,我便神机鬼藏,你又算到几分?

    蟒江之上,一人足履薄冰,鹤羽扇轻摇:“枉顾骨积成山,星君尚且掩目,镜见血流成河,月宫怎忍照得?”大冷天儿的,还扇扇子,可见此人非常之能装:“雷公电母且睡,风神云仙来陪,借问河伯一句,赤松还是名媚?”平生白日做梦,一贯装神弄鬼,这个人叫于藏海,怪力乱鬼神仙人:“千呼万唤不出来,莫非是要将星坠?罢!罢!罢!世人皆醒我独醉,便教大好山河,与我碎!碎!碎!”

    “哗啦啦!扑通通!”任他急得直跺脚,也得掉进冰窟窿:“啊呀呀——”

    将星不度,紫微当哭:“呜——————————————————————————————————————”

    风起云涌,将星不坠:“呼啦啦啦啦啦啦啦!”

    ==============================================

    注。

    《天文志上-经星中宫》:天将军十二星,在娄北,主武兵。

    中央大星,天之大将也。外小星,吏士也。

    大将星摇,兵起,大将出。(未完待续。。)

七十五 翻书

    俄顷狂风大作,席卷肆虐天地,大片大片的乌云于西北方向蜂拥而至遮蔽了当空,直教人眼也迷离心也惊悸!完全出乎预料,根本毫无预兆,只听风声呜呜如万鬼齐哭只见得万千火把一时俱作风中之烛,其间一双双愕然的眼,其间一张张失色的脸。天象有变,变生肘腋之间,平地风起晴空云涌,无雷无电暴雨天降:“哗啦啦!哗啦啦!”

    暴雨倾泻如注,瞬间火把尽熄,无尽的黑暗才是饕餮的巨口,一举将天地吞没,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线也无,莫说人眼鹰眼鹫目夜兽之瞳齐齐失色,只余黑黑黑黑黑,一片漆黑!终是心中无限恐惧,甚于发肤刺骨之寒,夜还是夜眼还是眼然而无星无月一无灯火,可叹世间并没有几个人见识过真正的黑暗:“希律律!希律律!噗噜噜!噗噜噜!”

    万马惊嘶,慌恐不安,在那一刻所有人所有马所有飞禽走兽都失了主张,一时大乱,万千嘈杂。惮于天地之威,摄于鬼神之力,黑暗之中万物一统,这又是谁人的大手笔?是我!是我!呼喊在口,莫非是友?是你?是你?兵刃在手,如何挥却!恐惧在黑暗之中肆意蔓延,心跳也似停止,杀戮在黑暗之中止绝,或说尚未开始。

    须臾风雨霁,琵琶声亦绝。

    来得是快,走得也急,前后不及喘口气,这一次天气变得比翻书还快。

    只余黑暗,乌云遮蔽不见天光。

    只有一颗星。

    活佛有言。琵琶声止时。即为回营时。

    但没有人回营。是两眼一抹黑不辨东南西北找不到那一条回家的路,更是仰望着天上的那一颗星。

    星于九天之上,恰似孤灯一盏,云层不能遮蔽,黑暗之中独明。

    在动,在动,不比明月光也熠熠,如同流萤。

    流萤。与流星,二者并无不同,纵使奔赴死亡,一心向往光明!

    是顾兔。

    要有一个方向,顾兔就是指引,实则阿乌早在天上在神鹤之上在鹰鹫之上在陷落的城池之上在众生也在活佛之上,手持顾兔,指引着隆景军撤离的方向。星河璀璨之时,明珠自是黯然,然而一朝天地皆墨。顾兔终得大放异彩!明珠也好,流萤也罢。在那一刻那一点光芒就是人们心中唯一的一点希望,禽兽亦然,不分敌我。

    也只有经历过真正的黑暗,才知道光明的可贵之处,哪怕是一线——

    黑暗之中,无人可见,陀迦落抱着琵琶骑着黑虎,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蟒江弛去。怪力能乱神,活佛也怒了,陀迦落可以将假手西凉军将隆景军尽数屠戮也可以大发慈悲将其放过,但活佛就是活佛,不喜欢神的意志被人左右。必定于藏海,陀迦落也知,那一个千面妖人陀迦落活佛自也知悉,尽管与他没有见过。

    天开眼,乌云散,星辰依旧明月还,一时竟是亮如白昼。

    那是错觉?还是错觉?岂非拨云见日,就像是有人挥了挥手,云开雾散一眨眼间。

    隆景军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座废弃的城,一双双迷茫的眼,一颗颗迷乱的心,一片片凌乱的蹄印与一处处狼藉的泥水,放眼四方,满目疮痍。断壁残垣之中,零星的余烬已然熄灭,深沉夜幕之下,疲惫的身心又为冰冷侵袭。柔和的月光投于荒野之上,反射出一点一点的光,那是白骨与青石的光,那是刀枪与盔甲的光,像是一块一块记忆的碎片,雨水冲刷之下,尖锐森然的冷。

    静了,静了,数十万人,一般静默。

    举头三尺有神明,隆景军是有神明助佑,得以脱困,逃出生天。

    是有踪迹可循,分明去了东南,沿蟒江而下取道东北方向,那是隆景帝都所在的方向。

    追,还是不追,当问三位亲王。

    乌努王不追,乌骨王要追,所以要听乌合王的——

    当然,还是,听活佛的。

    可是活佛失踪了,带走了黑虎带走了虎符,只留下一个摩罗——

    国师说了,原地待命。

    那就休息罢,好好休息一下,无论如何帐篷还得搭起篝火还得燃起,烘干衣服,填饱肚皮,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才可以见得明天的太阳东方升起。当然不是结束,仍有漫漫征途,攻陷了一座凉州城前方还有无数座城池,早有心理准备,战争刚刚开始。很明显,这一次是西凉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可算是拔掉了这一根强硬无比的钉子,人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呼——”

    而隆景军鸟出樊笼鱼游大海,想必此时的心情也是格外轻松。说是敌人,同为战士,不用话语也能相互了解,或说互相理解彼此的内心世界,事实如此。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实际上凉州城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一个巨大的负担,只因这座高大坚困石头城不但是一头冷酷嗜血的野兽,更是一个大大的监牢。做一名囚徒,失去了自由,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滋味自也绝不好受:“呼——”

    呼出一口闷气,吐出一口恶气,仍是十分压抑,梦也破碎支离!

    这是何苦,又是何必,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还是宿道长说得好,世间最大的道理,就是没有道理。道理都是滑稽又可笑的,滑稽可笑又奇妙,就像坚固无比的凉州城本就是为了被攻破而建立,就像这座城就像几十万人的生命同样可以当作一个筹码,就像短暂的和平年代往往只能用长久的战争换来,从古至今,永无止歇。

    人的**从无止境,人心才是饕餮之口。

    薄冰之上,有一个洞。

    于藏海已经不见了,似乎是变成了一条鱼,遁入蟒江,游入大海。

    只给陀迦落留下了一根羽毛。

    作为纪念。

    一根黑白分明的羽毛,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

    黑虎悄无声息地走在冰面上,不时去看拿着鸟毛的陀迦落,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当然黑虎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的,不灰不黄也不绿,也不瞎。

    “我认识你,你是方殷。”谁人以为黑虎瞎了,谁人才是真个瞎了:“我是于藏海,你可以叫我于伯伯。”(未完待续。。)

七十六 断篇

    这个于伯伯,方殷不识得。

    说这话时天色已然大亮,隆景军七万余人马自蟒江顺流而下,夜行百余里,正于江畔暂作休憩。正值冬季,边塞苦寒,正是人困马疲,昨夜又淋了一场雨,此时隆景将士人人冻得是面色铁青嘴唇发紫,手脚冰凉牙关打颤,夜间行军的滋味绝不好受。没办法,这是跑路,轻装出城,辎重尽弃,前方蟒江蜿蜒远山遥不可及,后方尚有西凉铁骑不时即至,稍作休憩还得赶路——

    目标:虻山,蝶谷,蜂峡。

    没有木柴,就着冰水啃干馍,夹着牛肉干,吃得也挺香。身上湿冷,但是有酒,喝下一口火辣辣,稍怯寒意暖心窝。人活不过一口气,便就苦中来作乐,死也当个饱死鬼,到头也算享受了。所以说陀迦落活佛也是一个大好人,早就算定今日,将那酒肉送过。所以说吃饭乃是人生第一要紧事,这一点作为叫花子出身的毗湿奴神有着尤为深刻地理解:“不是罢?于伯伯?”

    这个于藏海,方殷没见过,但见其人年六十许,身形修长形容清俊,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白袍白发白脸蛋,像是一只白条鸡:“唔,唔,好吃!好吃!”吃得狂风卷落叶,点头好似鸡啄米,看起来千面妖人是饿得狠了,何况这牛肉干是香浓酥软又筋道,当个酒菜格外好:“嗯,嗯,好喝!好喝!”这人生得体面,不想是个吃货,给他也不客气。一个谢字不说:“吃饭吃饭。一会儿再说!”

    这是于藏海。于藏海只有一个。

    即使于藏海能够化身千万,但能够呼风唤雨的千面妖人只有一个,此人就是真龙教天宫之主,于藏海。而之所以于藏海会来,是因为于藏海和方老将军是朋友,而且是多年的,老朋友。方老将军朋友不多,于藏海是其中之一。而他才是方老将军手中的最后一张底牌,昨夜若是没有此人于蟒江之上闹妖作法,此时这里的隆景将士已然全军覆没。

    这些事情,都是老夫子告诉方殷的,所以可信。但方老将军有着不同的说法,于藏海此人精擅观象占星之术,不过一场及时雨,说来也是正常的。这种事情,不可尽信,就如同他说方老将军乃是将星转世而自家是福星下凡。就如同他说元吉老皇帝命坐紫微帝星,也就是北极星。生来就要当皇帝一样不靠谱儿。

    方殷不明白。

    当然这是大神之间的较量,其间高深玄奥之处方殷这个小神,或说伪神自是不能理解。战事至此,斗智甚于斗勇,第一回合交锋活佛失算妖人胜出,这就是三花公公所说的福星高照的意思。人间福禄寿,天上三吉星,于大神和三花大太监也是老朋友,他给三花公公封的是禄星,负责加官进爵的,三花公公信这个。还有一个寿星,就是老夫子了,这是于藏海初见孔梦余之时所说的话,只因老夫子与方殷一样,从来没有见过他:“于藏海?”

    一个人如果隐藏得太深,就会慢慢失去本来面目:“不是罢?”

    老夫子和小道士一样,警惕性很高,戒备心很重,这个问题于藏海不用回答:“是他!是他!就是他!”

    有三花公公作保,应该可以认定:“老方,你说。”

    又要老方说什么,老方只见过这一个于藏海,而且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方儿,这是你于伯伯。”

    “于伯伯,您老慢吃。”方殷规规矩矩,态度恭敬地说道:“这里风大,小心噎着。”

    “咳咳咳咳!呼!呼!呼!”于大神认为,他是一个灾星:“呸!”

    “嘁!”牡丹冷笑,哧之以鼻。

    “呼巴一口!无禅一口!”牡丹娘子受到冷落,自是心中醋海翻波,因为无禅和呼巴次楞都在吃肉,而且喝酒,很明显已经学坏了:“无禅一口!呼巴一口!”是了,是呼巴次楞已经学坏了:“叭咪吽!叭咪吽!”斗大的头是猛点,蒲扇大的巴掌猛拍,呼巴次楞坐在地上胡吃海喝也是手舞足蹈嗬嗬大笑,这广袤无边的大地也容不得一个天神般的巨人站直了身:“阿呼——鲁鲁!”

    一个阿呼鲁鲁,又一个阿呼鲁鲁,这个称号同样表示着呼巴次楞对无禅最高的崇敬与喜爱之意,呼巴次楞快乐已极,呼巴次楞别无所求。不要以为呼巴次楞是个傻子,其实呼巴次楞什么都懂,这天底下的好人不多呼巴次楞一下子认识了两个,呼巴次楞的心里都要欢喜得炸开了:“嗷——嗷——嗷呜——————————————————————————————————”

    一声长嚎,四野皆惊!

    只有一个异类,还是呼巴次楞,终是每一个人每一匹马每一双眼睛都看向了呼巴次楞——

    却也,看不分明。

    略作休整,再次启程。

    虻山尚距数百里,寒风凛冽马蹄疾,隆景将士或是单骑负着粮草兵戈,或是二人共乘一骑,就此日夜兼程赶赴虻山,只作稍憩,不得安眠。远山在望,地平线上,正是望山跑死马,数百里的行程纵使不眠不休尚有两日一夜,说不辛苦着实辛苦。只因数十万西凉大军就在身后,不用察探也可知悉,方圆数百里之内只有蟒江这一条水源可以足饮,此时的西凉军必然也是沿江顺流而下——

    说是西凉铁骑,怕的不是追击,西凉军伍庞大粮草辎重众多,行动迟缓,不足为虑。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任何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到了后期真正能够左右战局的往往是军备军粮人畜所需,而非士卒之勇兵马之力,事实如此。说到底,还是钱,陈平就爱算计这个,陈平知道虻山是一个补给站,那里有粮草帐篷那里有锅灶木柴,所备尽足十万人马一月之用。说到底,还是粮,说到底多么浩大的战争场面不过也是为了争得一口吃食而已,事实如此。

    这不可笑,无关理想。

    关乎现实,都不可笑。

    就如同这人,这马,这冰河,这江山,若以阿乌共神鹤于云海之中俯瞰,当见得蜿蜒寂眠的一条蛇,大小长短两支蚂蚁队伍,群山棋子散落棋盘周边,而那一个已然废弃的鸟巢之上仍有鹰鹫飞舞,蚊蚋也似轻烟也似。越往大了说,可以见其小,就如同此时看那虻山蝶谷与那蜂峡,连绵起伏的山脉正是一根牛尾,那么群山正是聚集在牛尾上的一只只飞虻,自有一只蝴蝶风中展翅露出蜂腰一线,可见那一线天光清清朗朗分明又像是一个——

    新希望。(未完待续。。)

七十七 吼破这天地!

    时于黄昏,天边暮云叠嶂,飞鸟划过夕阳,划过袅袅炊烟,划过铁马冰河。乌努乌骨乌合三亲王率数十万西凉大军杀至虻山之时,已距凉州城陷落之时足足过了七日。已是十一月上旬,一日冷过一日,蟒江冰面厚已盈尺,冻得是结结实实。其间一个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冰窟窿,为隆景人马穿凿取水所用,隆景军就在这里。

    就在蟒江对面,等了足足四天。

    这分明又一是个阴谋,一个陷阱一个圈套,蟒江之北三亲王驻马而观,一般心下万分警醒。观其地势,前有群山,虻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千百座山,尽多乱石荒山,遥看不过一群牛虻栖落,近观大者不过千人合围,高者不过百十丈许,可说平平无奇。只有蟒江两畔峭壁拱立,石崖危耸翻飞如蝶,而江水贯穿而入,曲折之处势若蜂腰——

    若穿蝶谷而过,过了蜂峡一线,东行百余里就是甘州城。

    然而谷不可入,然而峡不可穿,这一点不用活佛来说,乌努乌骨乌哈意见一致。毫无疑问,隆景军同样个个精明过人,若此时数十万西凉人马沿着蟒江于冰面之上进蝶谷穿过一线蜂峡,而峡谷对面的隆景军只要布下数万人马列阵围杀,足以胜之。但奇怪的是,隆景军不在峡谷的对面伏击,而是在蟒江对面安营扎寨,生火埋锅敲铲子,嘻哈歌舞升平状——

    三人自是好奇,却也见怪不怪。

    你自以逸待劳,我自按兵不动。一切自有分晓,只待活佛来时。

    活佛说了。山不可入,水不可渡。

    那么就是一条路。就是取道西北方向,绕过数十里的山脉,进攻甘州城。蜂峡也好天堑也罢,明枪也好暗箭也罢,完全不用理会,绕过去就是了,行军打仗如同做人一样要懂得变通,一味蛮干只会自取灭亡。三位亲王都是聪明人,与一个傻子斗智并不能够彰显出一个人的聪明之处。好在隆景将士也是有够聪明,这仗自是还有得打——

    蟒江之北,西凉军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各自忙乱也是有条不紊。

    水不可渡,是有机关。

    冰河之南,隆景军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敌众我寡竟也轻松自得。

    山不可入。徒劳往返。

    事实上无论隆景军是否在蟒江南畔驻扎,西凉军都不会穿过这一条蜂峡,是会取道西北而非东北方向绕过群山进攻甘州,因之行程最短。不必舍近求远。而无论西凉军是否会在冰河之北暂作休憩,隆景军都会等候在这里,一条蟒江数十丈宽的江面更胜过凉州城坚固的城墙。冰面之下是有千颗水雷密布,冰河之底是有万桶石漆深埋。西凉军渡河之时便是葬身于水火之时,此时双方是人人心知——

    只一句话。一个阴谋变成一个阳谋,真相大白于天下,陀迦落还没有来。

    这完全就是神的干预,活佛已经改变了战局。

    是夜,双方相安无事。

    次日,双方相安无事。

    一连三日,双方相安无事。

    却也不是僵持,更似大有默契,早上共同凿冰取水晚上各办篝火晚会,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双方隔河相望,一般各得其乐。似乎就是干耗,比的就是能活,不但活着而且得活得滋润活得快活,见了面是笑着挥手打招呼,再说一句远亲不如近邻来着。这不奇怪,双方等的都是活佛,等着活佛带着他的禽兽大军等着那余下的八门火炮——

    火炮太重了,活佛走得慢。

    就在第四天晚上,隆景军终于启用了伏兵,发动了一次奇袭。

    是在蟒江对面,西凉军的后方,数千弓驽手翻山越岭而至突施火箭,取的是粮草营帐。万千火蛇肆虐,寒风助其声势,待得西凉人马反应过来火起燃起,而隆景将士早已作鸟兽散,也如牛虻般一哄而散遁入群山。一时马嘶人叫,好不一番折腾,待得扑灭了火,营帐焚毁数万,粮草折了近半。当然这是战场,平静的场面迟早会被打破,有些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损失的程度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西凉大军的多半粮草本就是由活佛以及它的禽兽大军守护——

    所以第五天早上,陀迦落来时,西凉军中很多人都哭了。

    陀迦落活佛也遭到了袭击,尽管有鹰鹫示警猛兽护卫同样是损失惨重,粮草折了少半,八门火炮尽毁。果然阴险,阴险毒辣,这分明就是要教人活活冻死活活饿死,日防夜防却也防不胜防。当然一切尽在掌握,既是活佛自有分说,活佛让摩罗告诉大家,没了粮草,还有肉吃。活佛一句话,三军尽开颜,可不是么,牛啊羊啊送到哪里去——

    锅里去,碗里来,五脏庙就是解放区!

    原来活佛,也很幽默。

    “阿呼——”这天早上,当作为奇兵之一的游骑将军,骑着爱马青云,双双光荣负伤,返回营帐的时候,受到了牡丹神将的接见,以及无禅和尚的表扬,以及呼巴次楞的欢呼:“鲁鲁!”阿呼鲁鲁,阿呼鲁鲁,方殷笑不出,方殷又一次见识到了禽兽大军的厉害,这一次是狼群,抓破了方殷的脸也挠破了青云的屁股:“噗噜噜!”

    “哎呀呀!方殷大哥!”不是有人想不明白,这个世界变化太快,牡丹搂抱无禅取暖,独派一将舍身饲狼:“别理他!废物一个!”呼巴次楞也没有去,因为呼巴次楞已经改过自新了,一心向善,不做坏事:“嗷?”方殷笑不出,方殷还是笑不出,就是这次夜袭隆景军同样折了百十兄弟,葬身兽腹,伤者不计:“哎!”

    人生何其短,再叹一口气,三花又登场,锣紧鼓也密:“圣旨到——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这是元吉老皇帝颁布的第二道谕旨,于前日,经甘州,自蟒江之畔宣于三花公公之口:“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雄厚醇正的嗓音,饱含深情的语气,废话可以不听,旁人也不细说:“咨尔辅国大将军,忠勇候方解,战绩卓著,劳苦功高,洊承恩泽,特赐牧州四野县,食邑一万二千户……”

    “封邑封邑!大父大父!”此言一出,万众狂呼:“封邑封邑!大父大父!”

    “牧州?四野?”果然就是皇恩浩荡,万千钟爱只于一身,方殷自是不明白:“食邑?还万户?孔伯伯——”他不知封候之举前朝就已禁绝废立,而封邑之制数百年前早已终结,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封候可以,封邑就是分疆裂土,怎么了得!这食邑万户的候乃是超品,就是王了,今日此时重现隆景天下,一朝闻得怎不震耳发聩:“大父大父!大父大父!”隆景将士们又是欢呼雀跃喜极而泣,眼看已经乐得疯了,只孔老夫子眉头紧皱:“不说。”元吉出此惊天大手笔,老夫子也是有些意外:“且听!”

    “尔子方殷,足俱智勇,胆识过人,斩敌大将,扬我威名——”老将军也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意外而已:“擢宣威将军,从四品上,俸四十银,禄二十四石——”游骑将军又被提拔了,变成了宣威将军,其后人人各承恩泽人人俱有封赏,不止凉州城里的将士们,这一次的圣旨比上次更长:“哈!哈哈!哈哈哈哈!”

    竟!然!

    算了,不说了,反正牡丹神将是无话可说了:“无禅!走!”没有牡丹,没有无禅,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天下乌鸦一般黑,岂有两样:“走!走!走啊!”圣旨就不撕了,脏了牡丹的手,牡丹这是要带着无禅直接杀入京城去找那瞎了狗眼的老皇上算帐:“你个笨牛,不中用的死和尚!还有你,你个熊人!滚开!”

    “叭咪——”熊人怒了,这只母老虎总是欺负无禅,动辄打骂拳脚相交,着实让人忍无可忍:“吽!”呼巴次楞挺身相护,怒眼圆睁,就如同无禅护住他的方殷大哥一样:“嗷——”血盆大口张开,低吼以示吼吓,便你欺负老实人也要看看那是谁个的兄弟:“嗷——”双目终现一抹狂热,内心有物蠢蠢欲动,这仍是那一头可以撕天裂地的巨大的狼,蛰伏在体内的原始的野性不容被人压制,神也不能:“嗷呜————————————————————————”

    一吼惊天地,二吼泣鬼神,无尽喧嚣之中只有一种声音贯穿双耳,响彻四野**八荒——

    引得万狼齐嚎,十分凄怆颜色!(未完待续。。)

七十八 我就是神话!

    十一月初九。

    也就是陀迦落到来的第三天早上,战争的迷雾一朝尽散,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日君驾车而临,不怒亦威而肆。

    便于前日,隆景撤军,并以千水雷炸毁数里长的冰河,其时碎冰涛涌石漆泛滥,沉睡的蟒江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肆而无制,蔚为壮观。

    绚烂总是不可长久,如同绽放的烟火。

    旭日之光投于蟒江之上,处处可见狼藉的焦黑,处处可见刺目的白亮,惊灼于雷火的蟒江再次沉睡于坚冰之中,天地静谧,就像梦一场。

    蝶谷犹自展双翅,蜂峡还是一线天,隆景军与西凉军背道而弛,绕过虻山,赶赴甘州。

    如是没有陀迦落,西凉军将会在这里葬送至少十万人马。

    就如同凉州城陷落之时,如果没有陀迦落,数万西凉人马同样会葬送其间。

    如果没有陀迦落,西凉军此时已经败了。

    所有的陷阱,都是隆景军提前挖好,所有的谋略,都是老将军先行布下,是陀迦落以一人之力改变了战局,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是神。

    也许陀迦落要的,只是一个公平。

    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事,瞒不过天下人的耳目,事实就是西凉四十万大军已然攻至甘州,继凉州城毁之后,甘州又变成了一座危城。甘州城中是有百姓,加上城中五万驻军足有三十万人口,此时隆景军坚壁清野尽投城中,甘州不可失。然而甘州城之于凉州城。城墙坚厚高大均有不及。连城中的百姓们都知道。甘州城绝不好守。

    城外厉兵秣马,城里人心惶惶。

    陀迦落活佛就在城外,乌努乌骨乌哈三亲王统领近四十万西凉人马就在城外,金乌黑虎王旗就在城外飞禽走兽大军就在城外,方老将军还有什么底牌?

    底牌就是老皇帝。

    活佛神通过人,活佛步步为营,方老将军也是无可奈何,此时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很简单。就是求援。

    早在方殷来时,援军已然赶至。

    隆景京畿大营出十万骑兵十万步兵,分由六王元沛八王元让所领,一于西北,一于西南,于前日驻于城外数十里,与正东方甘城中的隆景军呈三足鼎立之势,一如支起羊角仕。而数十万西凉军齐驻城西,又现刀山戟林,又现旌旗海洋。以中宫之势座镇,一般稳如泰山。以隆景军二十余万人马。加上甘州城中二十余万百姓助阵,对西凉军四十万人马,加上陀迦落的禽兽大军,这仗有的一打:“呜——呜——呜——”

    所以这不是攻守之战,决战的时刻已经来到:“通通!通通!通通通!”号角冲天起,战鼓如雷动,一切都是那些的熟悉又是这样地陌生,仓促上阵的小将历经战火洗礼,当时辉煌时刻热血是否依然沸腾:“青云,青云,你在想什么?”握紧钧天重剑,轻抚云般青鬃,历历在目的往事直于胸中激荡,年轻的将军同样有着一颗不甘寂寞的心:“青云,青云,是时候——”

    当此一战,志在四方!

    牡丹骑着胭脂,无禅骑上大象,呼巴次楞挥舞着银亮银亮的金箍棒嗬嗬大笑,这一根举世无双的大棒也只有这等天神也似的巨汉才能配得上:“叭咪——”老夫子收起了剑,老将军一如寻常,现在可是年轻人的天下三花公公也不出场,谁人立得战功三花公公回到京城再给他论功行赏:“吽!”叭咪吽!叭咪吽!隆景的战士齐声大吼,人人都是神采飞扬,这是一场正面的交锋,男人之间痛快的较量:“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日于中天,孤高不和。

    方老将军只用一句话就浇熄了众人狂热的心火:只许观战,不许出城。

    三无将军,不能忘了。

    西凉军铁骑骁勇,擅于野战,无论数万人马还是数十万人马,这仗都不能这样打。甘州城外大决战,这是元沛元让二位王爷的意思,也是隆景朝庭文武百官的意思,当然更是元吉老皇帝的意思。但这,不是方老将军的意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老将军的意思是死守甘州,再作杀伤,消耗疲敌,待其粮草用尽,自可不战而胜。

    有城不守,岂非傻子?

    原本方老将军这一次求援的时候就说明白了:甘州以守为攻,援军其后遥伺。

    但老皇帝回复的命令是:三军合力,雷霆一击!

    这是一道军令,是在两道谕旨之后,令出如山,格外简短。当然方老将军不会听他的,他又不懂得带兵打仗,他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哪怕他封候赐邑无所不用其极来讨好,方老将军也不会听他的。雷霆一击的后果就是全军覆没,城毁人亡,至多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方老将军不会这样。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不是方老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胆也好无能也好无壳也好,能笑到最后的才是最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各做各的好了。

    “只许观战!”这绝对不是第一次了,三花公公深深地明白,所以作为监军,三花当先响应:“不许出城!”

    便就观战,城里的人看着城外的人死。

    便不出城,他们又不是大父手下的兵。

    并非如此。

    方老将军带了几十年的兵,大父的理念早已如同血脉般灌输在隆景军人们的心中,多半忠心部下,少半久已闻名,就如同元沛元让统领的二十万人马,此时半数以上听的是大父的命令。当然也是早有安排,元吉老皇帝也绝非昏庸无能胡乱指派,之所以老皇帝是老将军的底牌是因为老皇帝也有一张底牌那就是于藏海:“二爷爷,二奶奶,他大舅舅怎么没来?”

    “又一个?”二狐狸咿咿呀呀拉着二胡,蜂婆子穿金戴银拄着个拐:“哪一个?”

    于藏海就在甘州城里,饶有趣味地看着小小玩着蚂蚁,摇着鹤羽扇,化身千千万:“对了还没说,奴家于藏海。”

    “老头子——”二奶奶瞥过一眼,瞎狐狸假装没有看见:“咳咳!”

    “小小,我是你三姑六婆家的二姨妈,嘻嘻!”这是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略施粉黛:“走了啦,乖,姐姐给你买糖吃!”

    这绝对是一个妖孽,两名老年金牌杀手已经准备将他干掉了,只有小小蚂蚁杀手不知死活:“好啊好啊,啊哈!小小知道了,你是二姨妈!”

    一个于藏海,可化百人形,百个于藏海,岂非千千万?

    真正知道于藏海本来面目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龙真,之所以于藏海是老皇帝的底牌是因为世间只有一个龙真——

    是有一人,真龙所化,以武证道,可屠神佛。

    龙真来了。(未完待续。。)

七十九 一念断绝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只有一个,化生万千道,千万道归一,无以名之,强之曰道。

    武道的极致又是什么?

    破碎虚空?一步登天?长生不老?天地同寿?亦或舍却旁枝末节,还于本原?

    无论如何,这是龙真毕生所求。

    当然龙真不是一张牌,天下无人可以指使龙真,龙真之所以会来是因为龙真对陀迦落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强烈的兴趣!

    说过陀迦落极少出手,所以龙真从来不以为他是一个极好的对手。

    现在不同了。

    任何一件事,正反有两说,此时凉州战事天下流传着两个版本。

    其中之一是:两军阵前,活佛大败老树新花,不过拨弦弹指间,得来全不费功夫。

    事实如此。

    所以龙真一定会来,龙真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但龙真需要证明自己的道。

    只有龙真知道于藏海的本来面目,同样,没有人比于藏海更了解龙真的个性。

    既已凌云,何得不傲?

    龙吟九天,鹤鸣九皋,可记得万鹤谷中凌云台上那一声傲啸——

    来了!

    一丝狂放欢悦之意,微渺于天际而起,不甘于寂,不从清浊,渐起,渐高,愈起,愈高,节节拔高凌云而上,直将苍穹刺破!声是穿云裂石,孤高,清傲,落落寡欢。高处不胜寒!那一刻没有人能发出声音。所有目光所有神魂已为一人所夺。便就看那紫衣玉带乌黑长发飘扬,长啸声中一人天神也似足踏虚空而来——

    来了!来了!

    声是无以形容,人是无与伦比,龙真孑然一身赤手空拳而来,掠过千军万马掠过刀山戟林掠过茫茫人海,直取陀迦落!百万军中取其上将首级,真神人也!忽而鼓角喧天杀声大作,万兽怒吼鹰鹫长唳。嗡将乌云般的箭雨冲天而起,琵琶声起时:“铮!铮!铮!”声也高昂激起,孤寒不胜欣喜,屠神若得证道,活佛也遂心意:“锵!锵!锵!”

    啸未止。

    刀枪不得入,箭矢不能侵,足间一点、一点、一点,或临于盔或起于矛,一掠十丈不多不少,转瞬龙真已至帐前。

    陀迦落就在帐前。

    二人只一对眼。崩地一声琵琶子弦同断,双弦齐飞出。挥手弹指间——

    双弦,止于龙真双目之前,三寸,直直悬浮当空。

    龙真是大喜若狂!

    陀迦落微微一笑。

    神功俱臻知微境,只一出手两分明,可是半斤对八两,真龙活佛正匹敌!

    龙真还一指,无形为有形,无声胜有声——

    又是“崩”地一声中弦老弦同断,激射而出遽尔缠绕,以为分解。

    啸未绝。

    只在一眨眼,电光火石间,龙真一指无功四根琴弦落地,缠弦终于出,陀迦落弃了铁琵琶,手持一丝缠弦直直刺向龙真——

    缠弦意孤老,无声也萧瑟,舍身取心血,当得当不得?

    长啸未止绝!

    “嗡!”缠弦止于龙真心口毫厘之间,弦不得寸近,人不得寸近,龙真一啸声势未尽,视之若无物:“嘛呢叭咪——”啸声也是一种武器,如万针齐此刺,直将陀迦落耳膜刺破:“吽!”陀迦落口吐六字真言全力与之相抗,忽而两道白眉竖起双目神光大现:“破!”

    弦丝直刺而入!

    终又一点心血,却是黑虎见得:“嗷呜——”

    黑虎扑了过去,一般不得近前。

    活佛倒了下去,脸上也是笑着。

    所谓刚不可久,所谓柔不可守,陀迦落的一念功法刚力柔力均不及龙真的空冥神功,彼施我用,一举反制,毫厘之差瞬间落败!

    天地为我用,因势利导之。

    陀迦落已尽全力,自是笑着,却缠弦驻于心间,并不拔出。

    前后不过一息,无人瞧得分明,只见得一人缓缓倒地一人冲天而起,啸声又化萧索失落之意。

    便就此去,无物可阻。

    待得那道身影消失在南方地平线,那龙吟也似的啸声仍是久久缭绕在耳畔。

    响彻在心间。

    是有一种人,可以超乎所有人的想像,可以颠覆人们的认知,转瞬翻覆战局,无视千军万马。陀迦落不能死,陀迦落才是西凉军的主心骨,但陀迦落倒下了。陀迦落没有死,龙真同样不想取他性命,就如同他放过了老夫子。是一念的功法,是那一丝琴弦的力量,可以抽走人的精气神,陀迦落还在看着,但已无力控制局势:“摩罗,你看——”

    摩罗走上前来,坐在活佛身边:“是的,他来了。”

    这不是结束。

    当其时西凉三军乱作一团,人人惊骇莫名以为末世降至,乌努乌骨乌哈三亲王火速赶往陀迦落所在的营帐,只盼活佛安然无恙。乱军之中有人跪地祈祷有人奔走呼号,却也听不清楚看也看不分明,一时尘霾四起无尽喧嚣。龙真突如其来,活佛未曾交待,好在西凉军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铁血之师,乱则乱矣,只在一时。

    当其时黑虎穿阵而过,风驰电掣般扑向南方,真龙傲啸威肆之下只有黑虎未曾慑服,所幸活佛大难不死,兽王仍有一战之力!而群兽大乱,狮虎熊豹撕咬人马,数千头狼扑向牛羊,凶残的猛兽已然失控,瞬间成为了祸乱的根源。群禽亦乱,飞唳扑击,不分人兽,牛象驼马齐齐大乱,一时横冲直撞,温驯化作暴烈,终使得西凉军人仰马翻一时无以遏制,溃势已成。

    纵然为其所役,身体里流淌着野性奔放的血,即令为其所使,无法磨灭心中原始的自由本性!人是如此,飞禽走兽亦然,陀迦落所向无敌的禽兽大军是有一个重大的隐患——

    杀杀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杀杀杀!既是万物一等,何来高低贵贱!一念断绝,羁绊尽失,久久压抑的原始本性尽数回归,蛰伏体内的狂放兽性一举释放,如洪流溃堤,如野火燎原,但见喙齿蹄爪齐出,但见冲撞扑咬齐至,这一次的杀戮是人兽之间是在禽兽之间,腥风血雨共作起,好不一场大混战!

    当然牙尖齿利,难奈刀枪剑戟,军队就是军队,一支数十万人的装备精良的军队屠灭一个拥有亿万人口的国家,遑论一干飞禽走兽。即使再凶残,即使再横蛮,失去控制的禽兽大军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一时即被西凉军镇压。当然,隆景军不会给西凉军这个机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万万不能错过的绝佳机会——

    西北方向蹄声大作,西南方向蹄声大作,密集如鼓滚滚如雷,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六王元沛领十万军,八王元让领十万军,合甘州城中近十万人马——

    三军合力,雷霆一击!

    乱!乱!乱!内乱外乱,乱上加乱!

    一支乱了阵形的军队,无金鼓号角之令,绝对不能形成有效的战斗力。

    活佛,活佛,该当如何?

    三位亲王都急了,只待活佛一句话。

    活佛没有说话,答案只有一个。

    每个人都知道,此时别无选择——

    呼巴次楞。(未完待续。。)

八十 神话破灭

    天与地之间,一人在奔跑。

    巨人大步流星,胜似夸父追日,谁将巨棒挥舞,口中嗬嗬大叫:“嗷——”

    城墙至营帐,共计两千米,不远的距离,

    一生,也难以企及。

    呼巴次楞想做一个人,呼巴次楞比谁都要想,既然呼巴次楞生为人形那么呼巴次楞就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头狼。

    呼巴次楞知道,人与人之间没有区别,人与狼之间是有区别。

    但呼巴次楞不知道,人与人之间也有区别,而人与狼之间,也有一样的地方。

    一念智绝。

    龙真来时呼巴次楞没有反应,是因为呼巴次楞怔住了。

    龙真去时呼巴次楞没有反应,是因为呼巴次楞吓到了。

    呼巴次楞记得那个人,呼巴次楞怕他,胜过呼巴次楞内心之中长久以来所怕着的,每一个人。

    但活佛已经倒下了。

    就在龙真飞渡人海傲啸而去的时候,呼巴次楞于五丈高的城头上一跃而下,在向着陀迦落狂奔而去的时候,呼巴次楞心中的恐惧已然达到了极致:“呼巴——呼巴——”陀迦落才是呼巴次楞心中的至爱,呼巴次楞爱他,胜过呼巴次楞内心之中长久以来所爱着的,所有的人。一念断绝的时候,就是一念智绝的时候,呼巴次楞在奔跑,再没有人可以阻挡呼巴次楞的脚步:“呼巴次楞!”

    第二个跃下城头的人是无禅,第三个人才是方殷。

    是的,方殷是人不是神。更是一个凡夫俗子。但他是个聪明人——

    活佛的预言就要实现。呼巴次楞是会死在乱军之中,那时方殷是有一丝犹豫。

    但方殷别无选择。

    当其时西凉军大乱,而隆景军尚未冲锋,时机未至。

    “呼巴!呼巴!冲啊——冲啊——”呼巴老兄是在无禅身前,方殷大哥是在无禅身后,所以无禅看到呼巴老兄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扑入千军万马铁血杀阵的时候,当时心里还很高兴:“哇!”大棒抡出去,人马飞起来。呼巴老兄天生神力,无禅也是有所不及:“好厉害!好厉害!哇呀呀呀呀呀——”

    无禅不明白。

    无人是在身边,还是天涯海角,陀迦落始终以一念压制着呼巴次楞体内的兽性,内以功法,外以佛力。每一天,每一夜,每时每刻,数十年来从不间断。而如今一念佛力断绝,一念功法肆而无制。恐惧之中的呼巴次楞已经变成了一头发了狂的野兽,或说化身为一只可以撕天裂地的巨大的狼:“嗷——嗷——嗷呜嗷呜嗷——————————————————————————”

    那是一条血路。生存通向死亡。

    那是一条绝路,苦难通向解脱。

    呼巴次楞已经失去了理智,但呼巴次楞还有一丝意识:活佛。

    若陀迦落不死,杀戮就会停止,呼巴次楞不想杀人,是它们将呼巴次楞阻挡。

    一般无物可阻,巨狼浴血而出,终是得见活佛:“呜嗷嗷!”

    活佛却是死的。

    陀迦落阖了双目,面色悲苦,静静平躺于地,似已去往那一条西天的路。

    呜嗷嗷!嗷呜呜!呼巴次楞扑过去,伏于活佛身上大哭,喉里发出的声音已不似人声。

    “活佛没有死,活佛在睡觉。”是有一个摩罗,但呼巴次楞已经看不到了。

    呼巴次楞也听不到了。

    梦魇隆至。

    傻子!白痴!兽类!畜牲!

    为什么,那些人要那样对待呼巴次楞,为什么。

    呼巴次楞便是傻子便是白痴,呼巴次楞也是一个人,不是野兽,不是畜牲。

    一个人,生来与众不同,就是异类?

    谁人知道,一个傻子一个白痴的心思?又是什么,使得呼巴次楞变作了一头,狼!

    一头巨大的,复仇的狼!

    毁灭这天,毁灭这地,毁灭万物生灵,呼巴次楞要毁灭这所有的一切:“嗷!嗷!嗷————————————————————————————————————————”

    吼破这天地!我就是神话!

    抬头之时,双目尽赤,心中再无一丝恐惧,巨大的悲痛化作仇恨,呼巴次楞要复仇!复仇!活佛死了,就是死了,呼巴次楞只相信自己!是那个人!是他杀了活佛!他在也好,不在也好,这里的所有人所有禽兽都要死,呼巴次楞要将它们全部杀光!咬烂!撕碎!吞吃!呼巴次楞再不吼叫,呼巴次楞目中无泪,呼巴次楞电射而起,挥舞着大棒,奔向了死亡。

    六王元沛领十万军,八王元让领十万军,隆隆蹄声中,奔向了死亡。

    千军万马大乱,飞禽走兽大乱,共作一场末日之前的狂欢,齐齐奔向了死亡。

    这里就是一个大大的坟墓,只甘州城中的隆景将士不入。

    时机未至。

    日过中天。

    滔天的战火熊熊燃起,战争的洪流肆意无边,铁血无情的疆场化作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散布着令人望而生畏的,血腥森冷的气息。天光黯淡,风也呜咽,尘土喧嚣,处处迷乱,战场之上只有两种人那就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杀!西凉军是乱了章法,隆景军结阵冲杀,甘州城中的十万人马终至,三军合力雷霆一击,转瞬之间将西凉大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这一天,会死很多人。

    这一战,西凉输定了。

    战争本来就是杀戮,以杀戮而起,以杀戮而止,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点。但若这是围棋收官,无形棋格旗子俱落,那么其间每一颗黑白分明棋子的周围都是黑白分明的。有敌可杀。有援可助。棋子。棋子,不必见识大局,只要做好本分,因而被冲散了西凉勇士们人人亦有一战之力,这一战并非是一边倒的杀戮,隆景军即使列阵冲锋占尽优势,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有一个人,不以黑白。不分敌我,意图以一己之力屠尽这千军万马。

    岂非异类?

    当方殷再一次见到呼巴次楞的时候,呼巴次楞手中的那支大棒已经不见了,同样不见了的还有呼巴次楞的半条手臂。而呼巴次楞已经化作了一个血人,精赤着上身,单手抓着半具人尸,狼一样地撕咬!同时数百隆景军数百西凉军横枪跃马刀斧其出,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呼巴次楞。而呼巴次楞的身周尸骨堆积断肢残骸无数,碎的肝脏乱的肚肠。惨烈之处难以形容,血腥之处不忍卒视!

    “不!不!”方殷是来晚了。同样遍体鳞伤:“呼巴——”

    百十长矛突刺,于肩背,于胸腹,支支入肉三分,不可破之!

    呼巴次楞痛觉已失,便就猎豹般地扑向一匹战马,其快如电,熊般将马一掌扫翻,鹰般将人一爪攫住,狮虎般一口将那脖颈咬烂!

    又自狼般撕咬。

    这个人,是西凉军的人。

    那个人,是隆景军的人。

    一头野兽,是不需要武器的,呼巴次楞手中的精钢大旗棒是呼巴次楞自己丢掉的,就要生撕活裂,那才痛快淋漓!呼巴次楞悍勇无匹,呼巴次楞凶残无比,呼巴次楞无论走到哪里也是最为醒目的一个,千军万马可以见得。这一次,呼巴次楞杀了成百上千的人,不分敌我,呼巴次楞的眼中是一道道红色的暗影,没有区别,也无法区分。

    呼巴次楞要杀死所有人,那么呼巴次楞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呼巴次楞要毁灭全世界,那么呼巴次楞就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隆景军的人与西凉军的人,合力,围杀,呼巴次楞!

    困兽犹斗,众人打杀,攻势一波又一波。

    枪矛换过,刀斧伺候,可还有人要问一句,为什么。

    呼巴次楞原本就是一个异类,无论呼巴次楞走到哪里,人面,兽心,呼巴次楞原本就不应存在于这个世间。若天吼破,何来虚无?若地吼破,何以立足?天地是吼不破的,呼巴次楞也不是神话,呼巴次楞的眼中依然无泪但呼巴次楞血已流干,战争的机器轰鸣声中,浴血的巨人轰然倒下:“叭咪——”

    方殷不记得当时是怎样去到他的身边,方殷只见到那一团模糊的血肉,两条断了的腿,呼巴次楞已经失去了人形。方殷不记得跪着趴倒在他身上的时候有没有哭,方殷只见到那一张扭曲的变形的脸上,红黑的泥与黏稠的血混杂一处。呼巴次楞并没有死,千刀凌迟不死,万蹄践踏不死,呼巴次楞的生命力是何其强悍!或说呼巴次楞死也不得,剧烈痛楚之下,意识开始复苏,纵使血肉尽去呼巴次楞还有一颗不死之心:“吽!”

    终是一语成绝响,世间再无叭咪哞,呼巴次楞断无生还之理,死去之前只有无尽哀嚎痛苦折磨。生存就是苦难,死亡就是解脱,方殷终于明白,此时别无选择。墨练无声无息,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心脏,将入,未入。可是,自是,还是,终是下不去手。是有千言万语说不得,但有滴滴泪水如雨落,冲刷了眼,冲刷了心,冲刷了梦的颜色:“阿呼鲁鲁!”

    晴空霹雳炸响,天地一时静了。

    呼巴次楞认出了他,他是亲爱的阿呼鲁鲁!

    呼巴次楞大吼一声搂了过去,便要以仅存的一只手臂给他一个最最热烈最最亲密的拥抱——

    嗤!

    便就将心交付与爱,任那冰冷贯穿了狂热:“啊!啊!啊——————————————————————————————————————————”

    无禅来时,正见方殷大哥跪在地上,将剑刺入呼巴老兄的心。(未完待续。。)

八十一 传奇续写

    天与地之间,一人在吼叫。

    是无禅。

    无禅大吼,无禅狂吼,无禅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幕,不觉世界已翻覆。

    甘州城外已然化作一个地狱,杀戮遍布在无禅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也只有无禅可以在其间安然行走毫发无伤,无边苦海,无禅不入。处处都是惊嘶狂奔的马,处处都是奔走呼号的人,眼见骨积成山血流成河,这让无禅害怕。可曾有人见到,铁血无情的战场之上,一只孤魂野鬼游荡其间,或说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哭着喊着四下寻找着——

    无禅找到了一根大棒,一根鲜血染就的大棒。

    原来是,呼巴老兄的棒子丢了,这里很危险,无禅要给他送回去。

    然后找到方殷大哥,三个人一起走。

    回家。

    无禅也知道,无禅无力改变这一切,无禅也知道,无禅不属于这里。

    说上一句罪过罪过,无禅漫无目的走着,念上一句阿弥陀佛,无禅忽然就看到了——

    哈!

    是非?对错?佛说要人一心向善,方殷大哥在做什么?

    人性?兽性?众生平等何曾有过,谁个不是人面兽心?

    无名业火轰然发作,信念的崩坏只在瞬间,无禅不想再问为什么,无禅也不想再知道答案。

    够了。

    一念智绝的不止无禅,呼巴次楞并不孤单,在这猩红惨白掺杂冰冷狂热共作的杀场之中,每一个人都是野兽。没有人是自己人。无禅也不属于任何一方。那么既然要打既然要杀那么就一起来。无禅就给你们一个痛快。双目终现一抹狂热,内心有物蠢蠢欲动,一切身外物,尽皆是拘束,善的花朵已然凋谢,恶的萌芽破土而出:“呼——”

    无禅红着眼,抡着大棒,就像呼巴次楞一样。冲向了死亡。

    与生俱来的是两颗种子,善与恶总是同时存在,就像光明与黑暗,此消,彼涨。

    所知是盾,所见是矛,再坚实的盾牌也禁受不住无休无止地穿刺,无禅久久苦苦压抑而不自觉,刺穿就在此时。

    这就是知见障。

    剥去所有伪装,说来也是寻常。神经的刺激是有一个极限的点,突破这个点。任何人都会疯。

    一个死了的呼巴次楞,换来一个疯了的无禅。

    枪刺一条线,棒扫一大片,呼巴次楞是一只扑入狼群的虎,无禅才是一头扑入羊群的狼。任他来得千军万马,一棒挥出扫到天上,无禅以双手持棒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抡,成疯魔,转陀螺,此非度佛棍,一样度神佛!大棒呜呜狂啸,血雨腥风大作,滔天的杀意来得是毫无征兆,隆景军西凉军双方人马一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人是一片一片地死,马是一片一片地死,不一时一条粗大的精钢棒已化作一条更粗更大的血**,血肉肚肠模糊一处,正是分明十色五光——

    大千世界,岂独黑白?

    谁个围杀野兽?谁个人神共愤?来来来,也教无禅看一看,又如何!无禅不是呼巴次楞,若以无禅之力,一人即可将这千军万马尽数屠杀!无禅没有杀过人,但只短短一时成百上千的人已然死于无禅棒下,无禅是不容近身出手也毫不留情,无禅终于大开杀戒!成百上千的人,成百上千的马,其后就是成千上万的人马,其后就是数十万的人上百万的人马,无禅不会停手,只要无禅还有力气——

    无禅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无人可以阻挡,只有望风而逃,然而无数人马蚁般密集,躲避不及又自相践踏,小僧无禅大发神威,疯僧无禅化作杀神,终将这一幕杀戮大戏演至**!死了多少人,无禅不知道,伤了多少人,无禅不知道,反正无禅已经被呼巴老兄附体了,无禅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次无禅本就不该来。西凉军在溃逃,隆景军在溃逃,小小的死神大大的杀器使得在场所有人一齐崩溃,所有人亡命奔逃的时候心里也同样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本就不该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无禅已经成魔,无人可以制得,就在所有人四散而逃的时候,毗湿奴神冲了上去!

    是的,该结束了。

    当然毗湿奴神只是一个笑话,杀得正爽的无禅又管他是谁个,便就一棒扫飞,正好报仇雪恨:“当!”

    是墨练取了呼巴次楞的命,是钧天救了方殷的命,这很好。

    方殷再一次扑了过去,无禅的眼神已涣散,无禅的皮肉炸开了,祸患由内而外——

    走火入魔!散功之兆!

    “杀啊!杀啊!杀啊!杀!”四下尽涤一空,无禅浑然不觉,无禅一人疯狂地挥舞着大棒而四面八方数十万人驻马齐观,隆景军在东,西凉军在西:“啊————————————————————————————————————————————”

    一声尖叫刺破了天,牡丹赶到之时,杀戮已然停止。

    只见得平地云雾起,滚滚尘霾喧嚣其上,其间一个血人,犹自狂乱作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殷飞了回来:“不!”

    叫声戛然而止。

    牡丹冲了过去,也是忘了一切。

    迎接她的下场只有一个,一般扫飞,无禅无知无觉,已由现实杀入梦境:“好热!好热!好热啊!”

    牡丹不是方殷,牡丹会给他一棒扫死,成为丧命于无禅棒底的万千冤魂其中的一个:“啊!”

    方殷救援不及,任何人也是不及救援:“呀呀!”

    悲剧发生了。

    若非青云,悲剧就发生了,青云风一般赶至云一般落定在牡丹身前:“滚开!死马!”

    牡丹就是这样不知死活,青云将她一头顶翻:“哎呀呀!”

    其后一个和尚,有名白衣菩萨。

    这一次无禅之所以会来,完全就是灵秀的主意,灵秀疯过了,也该无禅疯一疯了:“阿弥陀佛——”

    “花和尚!花和尚!”方殷扑倒在地,泪水长流:“你快救救他!救救他!”

    “魔意已入心,灵秀救不得。”灵秀淡淡道。

    “他会死的!你是他是师父!他会死的!”方殷语无伦次,十万火急:“死了死了!走火入魔!”

    “便就由他。”灵秀出奇平静,看过一眼,竟是笑了。

    “由他?去死?”这一笑,方殷险些也如无禅一般,当场给他刺激疯了:“有病罢你!”

    佛曰:不可说。

    四面八方合围之下,一个大圆再次现身,其间尸山血海,正中一个疯僧。

    “你可听得?你可见得?”灵秀信手指过,便将禅机道破:“便就佛也沉浮苦海,岂容一人独善其身?”

    死去的人不曾听得,尸山尚有万人哭嚎,活着的人可以见得,血海之中一人狂舞。

    大圆之中有小圆,那是一处空地,那是活佛倒下去的地方。

    活佛还在睡着,摩罗还在坐着。

    离得并不远。

    方殷不明白。

    “活佛不来,这里会死更多的人。”灵秀说道:“无禅不杀,这里会死更多的人。”

    “无禅!无禅!”方殷不明白,无禅也要死了:“呜啊啊——”

    “佛不度人,惟人自度,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他却还在这里,红口白牙说那废话:“所见坏空种种,不过肉身皮囊,方施主,你又着相了。”

    灵秀说得不错,无禅在斩心魔:“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禅!”着相便就着相,方殷也已疯了,又一次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异变已生。

    千条血箭激射,伴以万道金光,云雾尘霾尽去,佛祖当头棒喝:“杀!”

    终是一声惊天大吼,疯狂的大棒止于无禅的额头,无禅可以扫荡这一切无禅可以打破这天地无禅不可以打败另一个自己——

    无禅轰然倒地!

    妙!妙!妙!不以观止,不以禅定,不以无有,不以空明。

    金丹得破,观自在佛。(未完待续。。)

八十二 不来也来

    大至天地乾宇,小至一沙一尘,任何个体的消亡都是过度使用的结果。

    有灵有识也好,无知无觉也罢,有生即有灭,有始即有终,故而万事万物并无永恒一说,就如同世间没有真正的圆满。

    小小画出一个圆圈,又将几千只蚁兵困在里面,指派其列队厮杀。

    城中一隅,无人驻足。

    人们都在谈论着前日里城西的那一场大战,鼓舞振奋有之,激动雀跃有之,饱含热泪有之,扼腕叹息有之。

    总之,战争结束了。

    西凉已然撤军,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五十万人马折了近半。

    乌努王死于乱军之中,当时许多人都看到了,他是死于神僧的神棍之下。

    或说疯僧的疯棒之下。

    无论如何,这是一场大大的胜利,分明就是几个神级的大人物左右了战局,此时人们口中都在传诵着几个名字。

    包括方殷。

    死去的呼巴次楞被重伤的活佛带走了,只留下一个摩罗。

    摩罗说,活佛要将他葬在大雪山里,冰崖之上,神圣的红莲花下。

    摩罗说,我之所以会留下来,也是活佛的意思。

    是在傍晚,军营之中,这三天两夜方殷一直没有合眼,方殷一直守在无禅身边。

    龙真来过,这一次是无禅,陷入沉睡之中。

    金丹破灭,内力全失,身心俱损,丧失意识。这就是灵秀神医为无禅和尚作出的诊断。

    简单来说。就是植物人了。

    无禅直挺挺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给人包扎得如同一个粽子,只余两只鼻孔呼吸。

    呼吸也是若有若无。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包括一个人的潜能,无禅挥棒之时棒棒重若万钧,非但自身的铜皮铁骨无法承受,无穷无尽的索取乃至压榨之下那一颗神奇的金丹也是承受不住。所以会崩溃,所以会毁坏,金丹自有立时自有破时。金刚不坏功修至第七重大圆满境界的时候就是金丹化无,神功有成。但时机未至,无禅强取豪夺欲求不满,终使得金丹瞬间爆炸能量迸发——

    无禅没有他的方殷大哥命好,没有人给他重塑金身,所以无禅只能靠自己了。其间万分凶险,险些形神俱灭,尤其后来,到了最后,无禅完全就是在和自己战斗。事实就是一是一。二是二,没有人能够战胜自己。所有妄图战胜自己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精神分裂。无禅的选择就是将二一棍打回原形,有心也好无意也好,反正就是当头一棒。强以当头棒喝,落得满头大包,真正能够使人顿悟的不是棒喝之棒也不是棒喝之喝,而是棒喝之意。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斗室之中只有三人,方殷,无禅,还有摩罗。

    可怜一个老实孩子,到头落得满手血腥,这都是灵秀造的孽,牡丹拿着鸟铳去找他算帐了,天下第一母老虎暴怒之下,灵秀和尚断无生还之理。爱也不得,恨也不得,无禅同样打死打伤打残了许多隆景将士,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好在无禅无知无觉,但在无禅醒来的时候最大的危机才会降至——

    却教他,如何面对这一切。

    苍白的脸,红肿的眼,流泪的烛,死一般寂。

    方殷心情不好,或说极度糟糕,这几天方殷不和任何人说话,不吃不喝死守枯坐,一句话也不说。死去的人不会痛苦,活着的人饱受折磨,还是一位哲人说得好:惟有死者方可看到战争结束。极度疲倦之下,仍是自我惩罚,当然脑子受到强烈刺激的也有方殷,方殷终于明白了活佛所说的话,是多么地有道理。

    其实人与禽兽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总是会思考这样那样的道理,然后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所以痛苦啊,所以纠结啊,所以悔得肠子都烂掉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当然不该来,原本是个错,可惜没有一个机会重新来过,这又教方道士情何以堪?当然无论来与不来,原本都是一个结果,世间若无毗湿奴神,呼巴次楞谁来解脱?

    乱了,凌乱,方殷终于坚持不住了。

    在伏在床边沉沉睡去之间,方殷干瞪着一双失去神采的眼,还是问了摩罗一句。

    为什么。

    摩罗是一个智者,一句话就是所有答案:若这种种你可预见,此番你是来也不来?陀迦落所预见的,只是未来一个一个又一个的片段,无论陀迦落是人是神也只能活在当下,作为一个见证者。而未来是有无限可能,因此活佛的话不可尽信,就说世事如棋,那么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改变结果的那一颗棋子,无限可能无限结果。

    而这,只是其中之一。

    城西。

    血已凝固,寒风凄楚,残阳之中白发隐没,道道身影何其萧索。

    二位老人,也在见证着这历史的时刻。

    赤地化为焦土,尸骨焚于烈火,同生共死怎分善恶,是非又由谁来评说。

    声声叹息,老夫子可是真个伤到了心,声声咳嗽,老将军又一次咳出了血。明明知道这一切是会发生,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纵然生死早看淡,生离死别又怎忍得,哭了,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以想见来日那无数悲恸万分的时刻。暮色之中,许许多多隆景将士陪伴在二位老人身侧,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是压抑而沉重,内心更是无比悲痛的。

    是役,西凉军死了将近十万人,伤者不计,马匹辎重不计。

    而隆景军仅仅死了三万余人。

    最小的代价,最大的胜利,三花公公还有得写,三花公公作为监军,向隆景朝廷发出了最后一次捷报。

    仍是夸大假造,难免注水无数,整个谎报军情,完全不堪入目。

    想必又会有人,平白无故,得到天大的好处。

    但使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串串冰冷的数字,事实的本身比三花公公的统计数据来得更为荒唐,那就是战争。再浩大的场面,再宏伟的篇章,再壮美的语言来宣扬歌诵来雕琢粉饰,也无法掩盖贪婪的**与暴力的本质。这就是战争,骨肉堆积的丰碑,鲜血书写的史诗,**从无止境暴力也可以美,但无论如何这并不值得歌诵。

    并不值得。(未完待续。。)

    ps:  本章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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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介绍:
是武侠,又不是武侠,惊天动地没有,英雄侠客鲜见,写情写景写人心,悲欢离合在笔下,不过一个平凡人,说下一段真心话。还是武侠,为了那,心底深处丝丝的共鸣,为了那,唇边一抹会心的微笑,为了那,你我共同做过的一个梦,无他。 余妄自菲薄,不敢自夸,若好喝一声彩,不好笑笑便罢。然实乃心血凝结之作,戏如人生总有精彩,既来之,则安之,坐坐坐,燃起一支烟,或泡半壶茶;请请请,敢请笑看痴人梦语,还望思那话中的话。希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希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希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