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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缚心术     希声txt下载     希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六 血染肉包子

    “这位大哥,请你,给我一个包子。”

    “去!”

    “这位大哥,我说,请你给我,一个包子。”

    “咝——边儿上去!”

    “这位大哥,我可是说的请,请你给我一个包子!”

    “呸!我就不给!”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看罢,礼貌说话,谦逊做人,只会落得这种结果:“我可不想生气,不要逼我发火,识相的话,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一个包子!”这个,就是无能大仙,这个包子不给他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卖包子的人叫陆大郎,四十多岁,又黑又胖,也是给他纠缠许久缠得烦不胜烦,又怕耽误了生意,终于无可奈何地掀开笼屉,拿给他一个包子:“去去去,一边儿吃去!烦死个人!”

    岂不知,他不吃。

    无能接过,闻了一闻,面色不悦,摇头说道:“这是素的,我吃肉的!”

    “……”

    之所以要吃肉包子,是因为肉包子非常之香,昨日里于范府门前无能大仙对此深有体会,并且念念不忘。要的是那种,一兜肉丸儿的,一口咬下去,滋滋冒油的,而这个包子,既没有一丝肉味,又放得拔凉拔凉,这样的包子给狗狗都不吃,拿来孝敬无能大仙那可真是亵渎了神佛:“这位大哥,请你换一个,肉的包子!”

    “不吃拉倒!有病罢你!”这是一个包子铺,当然蒸有肉包子,可是陆大郎不乐意给他肉包子。陆大郎宁肯拿肉包子喂狗也不给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儿。游手好闲吃白食。还顶个帽子假扮秃驴?我呸!给老子滚,滚蛋!”阿弥陀佛!这,是一个错!而且错大了!此人为老不尊,出口伤人,想必已经活够了!无能大仙长吁一口气,不屑与之争论,便就一扬手,将那包子狠狠丢到地上:“汪!汪!汪汪!”

    却是引来一只老黑狗。面目污脏,哮天犬模样:“咻!咻!咻咻!”

    老黑狗闻了一闻,面色不悦,甩甩尾巴,走开。

    “看罢!狗都不吃!”无能大仙一指,冷笑道:“肉包子,拿来!要不然,哼哼!我就——”

    话是不用再说,以示无尽恐吓,旋即无能大仙化指为掌。摊开,只等肉包。

    送到。

    话说这是午时三刻。已然过了饭时,街上闲人甚多,尽多唯恐天下不乱之辈,见有热闹可瞧,便都凑将过来。而陆大郎给他纠缠多时,已然耽误了不少生意,包子蒸出来没卖出去好多都放凉了,因此心下大为不爽,一时也是气得懵了:“给给给,给你!”便就抓了一个包子,也不管它肉的素的,劈头盖脸丢将过去:“吃!”

    那包迎面而来,正是虎虎生风,无能大仙与之只隔丈二又是猝不及防,便就:“啊!”这要是旁人,定然给他打了个满脸开花,但无能大仙何许人也,便就一口,叨住:“呜!呜!唔唔!吧唧吧唧!”果然肉的,很香,虽然有点儿凉,这是无能大仙今日吃到的第一个肉包,当下嚼巴两口吞下肚,就连手都没有用:“好吃好吃,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旁边有人起哄,绝对是个有眼力的:“好身手!好身手啊!”

    “哇!”陆大郎一怔,完全不能相信眼前所发生的,铁一般的事实:“我——”

    “我”,就是第二个肉包,之后是“就”,第三个肉包,是有先后,先后入口,无能大仙的动作快如风疾如电,只略略将头偏了两偏:“啊呜!啊呜!”这是何等眼力!这是何等武功!当下在场所有的人都被镇住了,无数大眼珠子和下巴壳子一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好武功!神功啊!神人!”便见:“不信了!”当其时三只肉包齐出,是为连环肉包,前赴后继各取头胸及肚,但见那神人高接低接全不费力,三只肉包无一有失:“嗷!嗷!嗷呜!”

    那是一口一个吞掉,吃得比接得还快,当然最后一只是个素包:“呸!”

    “哗——”当下欢声雷动,掌声如潮,在场观众情绪激动疯了也似,都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那样看着无能:“漂亮!接得漂亮!再来!再来!”

    无能大仙四下拱手,体面非常,极为淡定:“哼!哼哼!”

    “算了!算了!”万众期待之下,陆大郎却是熊了,无论肉的素的是个包子就能卖钱,这般一去不回头陆大郎着实肉疼得紧:“算我倒霉,走走走走,快走罢你!”

    这,又怎能成!好戏刚刚开场,岂能说黄就黄!

    “我出钱!我出钱!”哗啦啦拉一把铜板,哗啦啦啦一把铜板,哗啦啦啦一地铜板:“丢给他!丢给他!”

    在场尽多侠义之辈,无能深深表示感激,并大为感动,动容说道:“阿弥陀佛!”

    “这!这!这!”陆大郎无法,所谓众怒难犯,且不提钱,这包子若不给他丢将过去,只恐这包子铺也给砸了:“天!”

    天,就是一个包子,而且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肉包子:“汪!”

    岂不知,就在这时,肉包丢出之时,事态有变:“嗷?”

    是那老狗,横空出世,抢在无能大仙之前一口将那肉包叼走,嚼巴两下,一口吞进肚里:“汪汪!”

    无能张着个嘴,一时有些尴尬,更是怒气暗涌:“可恶!”

    “哗——”见者哗然,无不皱眉,纷纷为无能大仙打抱不平:“可恶可恶!可恶至极!”

    “嗖!”说时迟,那时快,又一肉包飞过来:“嗷!”

    无能大仙不敢怠慢,当下抢先虎吼一声,闪电一般飞扑过去:“不好!”

    却不知,他快那老狗更快,闷声不响占得先机,横里一跃叼了就走,整个动作那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明显是个练过的:“吧嗒吧嗒,咕噜!”

    “哗——”这一下,眼见无能大仙如此之不给力,观众已经开始喝倒彩了:“好狗!好狗!好身手!”

    老狗摆摆尾巴,极为淡定,可说宠辱不惊:“汪汪!”

    这,不是过分,这是太过分了!这已然无关肉包之事,这已然关系到了尊严,面子问题:“再来一个!哼!我就不信!”

    “嗖!”此时的陆大郎,就好像包子不是他家的一样,看上去比谁都高兴:“接着!”

    “刷!”只一声响,两道身影同时暴起,弹指刹那之间分开之时:“轰!”

    众人爆一震天彩,但见:包分两半,各叼一口,这一合竟是拼了一个半斤八两,未曾分出胜负:“呸!”

    这个,呸的是无能,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虽然肉包子分成了两半,但是肉丸子却在老狗之口,这一合,仍是无能败了。

    惜败!

    连吃三憋,无能大仙肝火大盛,也是情急之下好胜心起:“呼——”

    这个,情况之下,必须要展露一下真本事了!

    “嗖!”

    “嗷呜!”

    “汪汪!汪汪!汪汪汪!”

    很明显,第四回合无能完胜:“哗——”

    “嗖!”

    “嗷呜!”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很明显,第五回合又是无能完胜:“无能!无能!”

    “嗖!”

    “嗷呜!”

    “……”

    这,就是能力,过人的能力,所有人都没话说了,就连狗都没话说了:“厉害!厉害!真神人也!”

    “嗖!”

    “嗷呜!”

    “我呸!神屁!去死罢都!”

    那,是第几个肉包并不重要,那肉包,落入了谁个肚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能心知肚明更是心如明镜,并不是一个白痴:“一干蠢才,当我傻子么!哈哈哈哈,敢看本仙的笑话,我就叫你——”稀里哗啦稀里哗啦!无能一把掀了桌案,挺胸凸肚四下指点,大吼道:“看一个个儿的人模狗样,满肚子装的都是坏水儿!我呸!哪个不服!有种上来试试!看不,打死了你!”

    四下噤声,无人敢战。

    狗也跑了。

    “哟哟哟,吓死个人!”一壮汉越众而出,胸有黑毛,提着菜刀:“孙子,这是东街,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儿么?”

    “呼——”

    话说,这一条街有人罩,无能大仙不慎落入黑道,这是一个黑道大哥:“兄弟们,抄家伙!”

    呼啦啦啦啦啦啦!当下尘土飞扬鸡飞狗跳,一下子上来二十多个,拎着棍棒提着个刀:“砍他!砍他!打死了他!”

    “阿弥——”这一天,终于来到了:“陀佛!”(未完待续。。)

十七 梦中有情人

    妙人儿,妙人儿。

    方殷并不喜欢慕容公子强加在他身上的这个称呼,方殷不是妙人,儿来儿去,妖里妖气,尽多浮滑浪荡,更有几分暧昧!

    纪之,很好,从未有人这样叫过方殷,出自他口格外亲切。

    真正的朋友,都是累月经年,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得来的,而真正的知己却如同爱人,多是一见倾心,没有恁多理由——

    这又有些暧昧,这又是一种缘。

    极为难得。

    一大早,慕容公子就走了,方殷在打坐。

    从来不曾懈怠,自踏上万里行程伊始,但得空闲,便就练功,修内功习剑法,当年那顽劣惫懒的孩子已经长大,方殷并不想混吃等死,浑噩一世。无关理想,无关志向,每一个人活在世上都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每一个人。方殷文不成武不就,天分不高起步又晚,可说身无一技之长,养家糊口也难,为了将来的幸福生活自是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奋斗罢!方道士!

    盘膝端坐,双目微阖,吐气纳息,贯通天地,方道士装模作样地坐在那里,完全就是一个真正的得道之士。之所以说得道,是因为空冥神功,这一套旷古绝今,更是震古烁今的功法方殷终有所成,也是机缘造化之下,拜龙真所赐。人身化一丹田,时时吐故纳新,天地之气不竭,内力生生不息,其间诸般好处且不细说,只说两样——

    此时的方道士。晚上不用睡觉。只需打坐一个时辰。即可还复元气,完后一般龙精虎猛!这就是修练的好处,省下睡觉的时间,方道士可以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比如昨晚,喝酒,聊天,交朋友,谈人生。这是一样好处。天下第二要紧事说完了就轮到天下第一要紧事了,据说这门功夫修至大成之时可以吸收日月精华,采集天地灵气,就是辟谷,不吃不喝,完后省下吃饭的时间,再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比如昨晚——

    不得不说昨晚,昨晚,那个。发生了,很多。有意义的事。

    咳!

    好罢,不必再装模作样,爱了就是爱,大声说出来!就是说,自从方道士有了慕容公子以后,天下第一要紧事和天下第二要紧事都将不再重要,方道士即便是坐在那里也是如坐针毡,思之念之,爱之慕之,气血如沸,望眼欲穿。当打坐修练也不能使方道士淡定之时,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方道士,真的,不淡定了。

    淡定啊!方道士!

    可是无法淡定,始终无法淡定,方道士也想淡定一些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可是他的世界里面忽然有了一个他,这是一个既定的,铁一般的事实。事实就是,白衣乌发唇轻薄,柳眉星目更传情,事实就是,睁眼闭眼都是他,笑或哭泣的表情,事实就是总有一道略带磁性的声音天长地久地回荡在方道士的耳畔:自从那日见你,我便——

    这件事情,果然很有意义。

    意义就是:关乎世间大爱,必须志同道合!

    方道士,与慕容公子,二人之间是有着共同的,一般无二的理想与志向,那就是方道士没有理想也没有志向,而慕容公子比方道士更没有理想更没有志向,虽然说一个是玩物丧志要啥有啥,一个是人穷志短要嘛没嘛。这下好了,做了朋友,还是知己,胜过亲兄弟,其实方道士的幸福生活已经提前来到了,因为慕容公子说了我的就是你的无论是钱还是女人你尽管拿去用千万不要和我客气就当作是我们的,请注意,是——

    所有!一切!我们的!

    这还奋斗个鸟?这还修炼个毛?有了慕容公子,方殷一步登天,这就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与其终日辛苦操劳,不如快活似个神仙!所以说人之好逸恶劳那是本性,上进与堕落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就比如方道士刚刚坐下去又自立起来,摇头叹气,推窗独望,眼见已是等得心急了:“慕容,慕容,你说去去就来,害得人家好等!”

    原是有约,这就来了!

    “纪之,纪之,小生来迟一步,当真罪该万死!”醇厚嗓音,饱含深情,竟是三花公公!

    “你,你个负心人!”这是方道士,变异过了的:“我,我不理你!不给你开门!”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绝对是三花公公,如假包换,但三花公公是不会叫方殷作纪之的:“方郎,方郎,鹊桥架得良缘起,我来与你天仙配,你且开门,容我——”

    “不!不!”既然说了天仙,哪里容易配上:“不——”

    “我知,我知,月神居蟾宫,欲攀无桂枝。”这叫口技,学谁像谁,慕容公子绝对是一个模仿达人:“借我登天梯,守得云开时。”

    “要!”这意思就是你不开门,我就爬墙头儿,方道士当然说不要:“不要嘛!”

    “纪之!”语声未落,才子现身,正是慕容公子,背着一个箱子,玉面微红额上见汗,颇有一些情绪亢奋的样子:“纪之!”

    “慕容!”花前月下,登徒浪子,方道士却是脸色发白,可说惨白,神情三分幽怨七分嗔怒,竟似害羞了:“慕容!”

    二人是隔窗对望,都有一种一别经年,如隔三秋的感觉。

    良久。

    “扑哧”一声,终是方殷忍不住,当先失声笑出口:“哈哈!不成不成,我是服了你!”

    是的,比是比不过,装也装不过,玩笑也是开不过,方殷心服口服。

    “我去画画,你们聊着。”岂不知,这一回,不是开玩笑!

    “吱扭扭——”慕容公子只微微一笑,便就径自去了书房,作画当需画笔颜料,慕容公子本就是去朝云楼里取画箱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哎!”正是一人推门而入,一根麈尾雪白靓丽,五绺长须飘飘欲仙,配上胖大身材将军肚,淡眉俊目团圆脸,玉面朱唇的,正是三花大太监:“妙人儿,妙人儿,果然是个妙人儿!”

    “纪之!”原本外头说话的就是三花,三花只有一个,说了如假包换:“纪之!”

    方道士无语。

    二人是隔窗对望,都有一种如同见鬼,生离死别的感觉。

    良久。

    三花公公抚须叹道:“小方啊,公公早就说过,你我本就同道中人,来日随公公进宫……”

    “去死罢你!”活活陪他演了一出朝云暮雨郎情妾意,方殷一时连死的心都有了:“你个死太监,假胡子!死太监!”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谁才是那负心的人!”三花翘起兰花指,拈住一根如假包换的胡须,再一次极为严肃极为郑重地声明道:“公公说过,你又忘了,这是真的胡须——”说着“啪”地一声揪了下来:“儿啊,你看!”方殷拿眼一看,可不就是真的,那一声如若睛天霹雳当场就震聋了方殷的耳朵:“真胡子!假太监!去死罢你!”

    “去!”小子无知,道是不同,三花公公十八岁才进宫,那是一种多么大的毅力,多么大的牺牲:“这孩子!”又是一种多么痛的领悟:“恁地不懂事,不和你玩了!”当然了,三花公公胸怀大志,胡子就是三花公公的标志,三花公公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太监,从来都是:“怀忠啊,怀忠!万岁爷可是说了,你要是再不上朝,明儿就自个儿去那京兆大狱……”当然了,三花公公和慕容公子是相逢,也是偶遇,两个人关系极好:“三花,我在画画,你不要吵。”

    当然了,慕容公子就是三花公公的梦中情人,一直都是。(未完待续。。)

十八 墨残泪湿处

    三花公公立刻闭嘴,并用十只蚕宝宝紧紧捂住嘴巴,屁都不敢放一个。

    就此掂着脚尖儿经过书房,乖乖顺着墙根儿溜过去了。

    这就是爱,又爱又怕。

    爱极,怕极,如果说天底下还有一个人说话能比元吉老皇帝还好使,那当然,也只能是慕容公子。容容,就是三花公公对慕容公子的爱称,在三花公公的眼里,在三花公公的心中,容容是一个完美的人,所以怕也是爱的一种表现,三花公公爱极了他,不须理由不计代价,全身心投入,无条件的爱。

    这样说,三花公公不是一条狗,但三花公公并不介意长出尾巴,给他摇上两下。

    或者说,三花公公愿意变成猫,乖乖地蜷缩在他怀里,让他抚摸自己柔顺的毛。

    当然有关朝云暮雨楼,三花公公吃他的喝他的玩儿他的,所以听他的。

    “三花。”方老将军立在门口,看着将自家画得像个鬼一样的三花,无奈说道:“不要胡闹,进来说话。”

    三花公公仍不敢开口,捂着个嘴就进去了,胖大身子轻得就像一朵云。

    将军不上朝,老方不听话,老皇上已经很生气了,因此差三花公公来此,发出了最后通牒:上朝,或是坐牢,任选其一。二选一,很好选,当然方老将军并不想摆谱儿耍酷,更不是自命清高,既为臣子就要上朝,只不过有一件事情方老将军还没有想好。无论江河湖海,没有哪里的水比朝廷更深。派系之争。舞权弄谋。那些事情方老将军从来不参与,但事关方殷——

    那是一条非同寻常的路,老皇上心思三花知道,老将军也是心中明了。

    且不说,过完了年就去上朝,带着小方殷拜见隆景老皇帝,方老将军自有计较。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四。

    书房里,慕容公子在作画。方殷推门而入,但见箱子已然打开,其间一排一排又一排,长长短短大大小小数十笔刷,更有一格一格又一格,那是数百格颜料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正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一色便有数十种,白的似雪黑的如墨,琳琅满目不可胜数。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绘画有如烹饪。须得材料齐全才好——

    更要用心,一心一意。

    “慕容兄,辛苦了。”尽是花青藤黄朱砂泥银等物,方殷自也不识得,只客气一句,也是说了一句废话。慕容公子没有理他,只专注于案上的那一幅画,执笔不动,雕塑一般。半晌,画上一笔,又自定睛注目,心无旁骛。画得是极缓,极慢,方殷观望一时,也是云中雾里,终是无奈打个哈欠走开,回屋睡觉去也。

    自辰时之初,至未时之末,这一幅画慕容公子整整画了四个时辰,终是大功告成。其间方老将军来过一次,三花公公来过两次,罗伯来过八次,方道士来过十六次,人人坐立不安,吃饭也没心情,自也不敢进屋生怕打扰了他,只在门外转悠,隔着窗户观望。画得是先慢后快,其后愈快,最后运笔如风无有一丝停滞,已然成竹在胸自是一气呵成——

    辞旧迎新,殊为难得,且看。

    是那一幅画,宫妆美女图,人是半身像,居中坐椅上,手隐水袖,罗裙没膝,几乎占去了整个画面的三分之一,人是未动分毫,只于身前多一襁褓。多出一双坚实臂膀,多出一对儿老方小方。婴孩隐于襁褓之中,露出白胖手臂两条,正自双拳紧握奋力挥舞,似乎刚刚睡醒又在哭闹。便使得,佳人低眉垂目处,凭添七分怜爱意,余三分,是笑意。

    笑的是老方,老方正自盛年时,老方也是半身像,侧身侧面,神情慌张,那是初为人父的青涩,姿式古怪僵硬更是小心翼翼,生似抱着一个炸药包。似是接过,正自接过,接过那一个小小的轻轻的,却也重若泰山的香火。何以慌乱手脚,何以手足无措,何以捧在手里怕是摔了含在口中又怕化了,何以哭笑不得当问罗伯——

    罗伯在身后,拔足正飞奔,手臂挥舞处,正是一尿布。

    四人当中,只罗伯得一全身像,却是刚刚进门,变成一个小人。

    背后春花秋月图,左门右影壁,春花秋月仍是春花秋月,只是全部小了一号儿——

    空间拉开,再次留白。

    原来是小方殷尿了,正自哭闹不休,一家人手忙脚乱伺候,却也其乐融融。

    画已成,着色未干,仍置于桌案,四个人围着看。

    一般沉默。

    三花公公当先赞道:“栩栩如生,形神俱足,果然生花妙笔,不愧画师传人!”

    正如此,画是无懈可击,可谓神来之笔,然而看的是画动的是心,就在三花公公开口之时,方老将军潸然泪下:“是,是,是……”

    罗伯也是老泪纵横:“是是是,可不就是,这般模样!”

    说的是二十年前,那一幕犹在眼前,正是画中模样,望来似真似幻,却又宛然分明。自是恩爱夫妻,可叹聚少离多,刚刚喜得贵子,又历牢狱之厄。忽忽数载又逢战事,妻离子散天人永隔,二十年过去了,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已然长大,终是父子团圆,可说不幸中的万幸。是那眉,是那眼,她自笑着,一味欢喜,旧画新成意境已然大大不同,清冷不在,无尽温馨。重拾记忆的碎片,画面将往事定格,遥想当看那一幕一幕,那是心中永远不变的温暖。

    可不就是,这般模样。

    三花公公也哭了,三花公公也是性情中人:“不哭,不哭,怀忠啊!苦日子熬到了头儿,好日子可算是来啦!咱不哭!”

    三花公公哭花了脸,罗伯也是又哭又笑:“老天保佑,祖宗有灵,日盼夜盼可算盼得这一天,老奴死了也值,哈哈哈!死也值了!”

    这说的,还是方殷。

    方殷就是希望,对于二老来说:“我说,这是拉了,还是尿了?”

    方殷却在笑,慕容公子也自笑:“又拉又尿,好不热闹!”

    “臭臭臭臭,臭不可闻!”方殷凑上前去,拿了鼻子猛嗅:“又香又臭,古怪味道!”

    墨是香,墨也臭,如同泪水苦涩甜蜜:“你莫掉眼泪,污了我的画。”

    是的,方殷已然忍了许久,然而方殷不想再哭:“哈!”

    “说好了,画完了画,就去喝酒。”慕容公子神采奕奕,并无一丝疲倦之色:“时辰刚好,走走走走——”

    “我也去!我也去!”三花当然要去,去那朝云暮雨楼:“咝——”

    三花公公流下了口水,酒池肉林,美女如云,那可是神仙过的日子,帝王级的享受:“走!”

    “去罢。”小方殷终归要去见识一下,方老将军可算是开了金口:“早些回来。”

    然而一眼望过,仍是万千忧虑,老爷是在担心少他罗伯自然明白:“公子爷,您慢走,我家少爷年纪小不懂事,您老可得多多……”

    “不妨!不妨!”还是三花公公,一语定江山:“帝都自有公子,皇宫有我三花,天下之大我儿尽可去得,去得!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十九 本非池中物

    仍于日里,天光耀目。

    大街上走着两个人,一雍容华贵,一布衣蓬头,结伴而行。

    三花公公这个人,就是爱胡攀亲戚乱拍马屁,因此慕容公子打发他回了皇宫,以免败坏了喝酒的兴致。在三花公公面前,慕容公子说的话确实是比老皇帝还好使,这一点方殷已经见识过了。三花公公都哭了,跪着求恳,抱腿撒娇,也没有用。慕容公子一官半职也无,却是说一不二君王气度,方殷亲眼看到他将三花一脚踹开并上前啪啪扇了两个耳光,更是骂了三个字——

    贱!贱!贱!

    三花活该,犯贱找抽,却也使得方殷见识到了慕容公子的另外一面。

    心思百变,一人千面,此时又是一面。

    慕容公子信步而行,不疾不徐,眼前无一物,目光是虚无。使得方殷在他身边,就像是一个小小跟班,一个下人一个奴仆,尽管二人是齐头并肩。也非服饰姿容,而是气质风度,他是明月高悬他是日在中天谁人走在他的身边也是一样,黯然失色。换句话说,慕容公子身边走着的是谁并不重要,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尽多仰慕爱慕倾慕,也有羡慕嫉妒恨,使得方殷完全被忽视——

    能够走在慕容公子身边,本就是一种荣耀,许多事情方殷都不知道。

    就如同这一次请客,请的方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慕容公子从不请客。这是平生第一次。

    他不说话。方殷也不说。人生地不熟,正好由他带路,到处走走看看风景。年关将至,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处处繁荣昌盛景象,战事已定天下太平,京城之中一派安乐祥和。大城市,就是不一般。街道是由大块石板铺就,平整宽阔,可容四车并行。而屋舍楼阁多以石木所建,青墙黛瓦,雕梁画栋,精美而大气,整洁又古朴,左右老树虬枝映衬飞檐斗拱,前方长街笔直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这就是京城,长街一隅。望眼便见其大,可知万千繁华。

    街上有人。来来往往,但所有人都退避三舍,无论爱恨,慕容公子都是值得敬畏的人。

    便就招摇过市,如入无物之境。

    方殷走在他的身边,很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何以如此方殷不知,但想必这般偌大威势不是一朝一夕得来,京城之中是有关于慕容公子各种各样的传说,好坏都有,褒贬不一。忽然清静了,无人高声语,慕容公子所到之处向来都是这般,他是孑然一身,却似帝王出游。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热烈坦然有之,遮遮掩掩有之,喜好有之厌憎有之,亲近有之不屑有之,畏惧有之惊奇有之——

    一面镜子碎了,又有一面镜子,慕容公子就像是一池深不见底的水,同样可以照见人心。而方殷终于也被人们注意到了,就像是一池碧水上面飘着的一片枯叶,以突兀的,格格不入的姿态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是谁人?这是谁人?”人们恍然,惊觉,猛醒,尽管那个陌生的青年并不张扬,从来都是保持着低调:“小侯爷!小侯爷!是将军府的小侯爷!”

    只因为,慕容公子的身边从无一人,与之结伴而行。

    一个大名人的身边,走着一个小名人,方殷终于知道这一条路并不好走。

    待及入一窄巷,方殷松一口气,又擦一把汗:“侯爷侯爷,给人当猴儿看,那滋味儿可真是不好受!”

    慕容公子点点头,笑道:“习惯就好。”

    穿过窄巷,又入长街,这一条街却是闹市,茶馆酒楼摊位林立,人头攒动密集如蚁,眼前尽是茫茫人海,耳中已是听不分明。久违的感觉,熟悉的味道,菜的清香酒的甜香肉的浓香还有汗的臭香水粉胭脂味道,小贩的吆喝声是此起彼伏夹杂着路边面摊丁丁当当锅碗瓢勺,那样熟悉又是那样亲切,使得方殷一时失神:“呵!”

    却也恍如隔世,一如大梦初醒:“不得了不得了,了不得也不得了!”一朵莲花出污泥,浊世翩翩佳公子,闹市之中更见慕容公子风采:“呼啦啦!哗啦啦!”说是身无立锥地,生生闪出一条路,直如来时一般,一路畅通无阻,慕容公子要从这里走过只因这里离得朝云暮雨楼最近,却是吓到了方殷:“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来了!”慕容公子来了,所有人都惊了,鸡也不飞了狗也不跳了,就连小孩子都不哭不叫了:“嘘——”

    有一种传说,慕容公子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有一种传说,慕容公子是一个慷慨又仁义的大善人。

    做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做一个名人,有人夸你,就有人骂你,骂也无中生有,夸也夸大其辞,有人疯狂崇拜你就有人唾弃鄙夷你,老天爷是公平的,任何人都是这样。当然慕容公子不是一个大魔头,更不是一个大善人,这一切慕容公子并不想承受也不觉得是在享受,也如来时一般,如入无物之境,一路穿行而过:“慕容公子——”也使得方殷又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并且不用给人当猴儿看:“我爱你——”

    当然也是,一路尖叫:“啊——————————————”

    在京城之中慕容公子是一个大大的名人,慕容公子最有名的就是慕容公子的风流韵事,相传慕容公子是有一万多个老婆,而且个个貌美如花,这样的人不出名的确也难。这就是命,不服不行,关键是京城里的少女少妇少奶奶还有几十万个还在爱慕着慕容公子,寻死觅活排着队想要嫁给他,所以说真正的万人迷是在这里:“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所以也有许多人恨他。恨之入骨。肚里暗骂:“花花公子!人妖公子!”当然这一次。方殷极为明智地跟在他的身后,低头疾行,以袖掩面:“真个吓死人,乖乖不得了!”

    这一条路,也不好走,街头走到街尾,路边一个老丐。

    老丐跪着,也是低头。不见脸面,白发蓬乱。

    也是不发一言。

    旁边一个小丐,七八岁年纪,与老丐一般衣不蔽体,也是跪着。

    “爷爷!爷爷!”正是祖孙二人,小童梳着两只羊角辫,却是一个女童,瞪着两只惶恐的大眼睛:“我怕!我怕!”

    在旁边,立着一群乞丐,漠然置之。视若不见。

    你自有钱,与我何干?你自出名。与我何干?便就是个乞丐同样也有脸面,也有尊严,对于那个高高在上天仙也似的贵公子,与之平起平坐的反而是京城中的一众乞丐,只因无所求。慕容公子从不施舍银钱,因为慕容公子从来不带银钱,给他跪下也是白搭,这一点京城中的所有乞丐都知道:“爷爷!爷爷!我想我娘,我要回家——”

    家没了,娘也没了,跟着爷爷来到京城,二人也是来了不久。

    老丐羞于启齿,老丐刚刚入行,若非为了小小孙女老丐又何必跪在街边,讨这一口吃食:“大、大、大爷!老爷!”留得老残身,奉养后来人,这一口嗟来之食必须要讨,宁肯没脸没皮轻贱了骨头:“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小老儿,可怜可怜俺这命苦的女娃,俺也不要银子,只求一口吃食,俺给你磕头……”

    慕容公子走了过去,看也没有看过一眼,便要银子慕容公子也是没有,也无可施,向来如此。你自饥寒,与我何干?你自贫贱,也我何干?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关脸面无关尊严,你自跪着磕头我自行我的路,这也是慕容公子,富贵不能累之贫贱不能动之,仍是那一副飘然出尘的姿态,却又展现出冷酷无情的一面。

    所幸所幸,不幸中的万幸,还有我们的方道士,或者说是毗湿奴神。

    见他走过去,方殷停下来。

    “不哭不哭,回家回家——”这个慕容公子,方殷不识得,方殷已经不准备和他去喝酒了:“老伯老伯,快快请起!”大善人是有,菩萨心肠的,便就扶起可怜的老人抱起可怜的女娃,怒吼一声:“于慕容,你站住!”可惜这个大善人,也是个一穷二白的,想做善事也是有心无力,还得求那慕容公子:“见死不救,你不是人!”

    一吼京城抖三抖,毗湿奴神现真身,当时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都傻眼了——

    这人又是,何方神圣?

    “说的就是你!还看!还看!”没有人敢骂慕容公子,是大庭广众之下,当街破口大骂:“装聋作哑睁眼瞎,良心都叫狗吃了,说的就是你!给我滚过来!”

    所有人都在看慕容公子,这个慕容公子,所有人都不识得:“哦。”

    便就二话不说,自行躺倒在地,滚着就过去了。

    从来都是优雅无比,滚来也是优雅无比,待及优雅起身,优雅一笑:“我没带钱。”

    “脱!脱衣服!”此人向来放荡不羁,方殷也是见怪不怪:“脱下你有万金裘,脱下你的雪蚕衣,拿来!我与你换!”

    慕容公子就脱,而且喜形于色:“好极!妙极!”

    衣仍如雪,不染尘埃:“我脱了,到你了。”

    “给你!给你!”方殷也脱,脱得飞快:“拿来!拿来!”

    “这,这,这不是将军府的,方小侯爷么?”当然了,又有人认出了方殷:“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这般,这般地有种!

    小名人跟着大名人,当下也变成了一个大名人,便于京城之中,方殷一举成名!

    是了,是,一脱成名!(未完待续。。)

二十 朝云暮雨楼

    “猪猪?小猪?”方殷笑道:“小猪猪,很好啊!”

    “不好不好,我才不是小猪!”猪猪就是那个小女孩,面黄肌瘦的,一点都不像个小猪:“是苏殊,你可以叫我殊殊,或是苏苏!”

    “你是猪猪,我是叔叔。”方殷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团棉花,满怀的温暖满心的欢喜:“我姓方,叫方殷,你可以叫我方叔。”

    “不要不要,你是方哥哥,不是方叔叔!”小女孩叫作苏殊,人小鬼大,机灵得很:“方殷哥哥,你是一个好人,人好心也好,嘻嘻!”小嘴儿挺甜,眼睛尤其大,苏殊过了年就十岁了,懂得许多事:“方殷哥哥,苏苏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小猪猪,不要闹。”老乞丐没jīng打采跟在后头,有气无力说道:“自己下来走,莫让恩公抱。”小苏殊,就是小猪猪,取个贱名好将养:“不好!不要!”此时方殷的棉衣穿在老乞丐身上,裹在小女孩身上的却是慕容公子的雪蚕袍,正是以身相许,只为知恩图报:“方殷哥哥,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好。”方殷摸摸她的小辫子,只见得人是瘦弱发也枯黄:“好人是有,不是方殷,你看——”

    慕容公子走在前头,不疾不徐,风度翩翩。

    这个人,想必脱个jīng光走在大街上也是一般,风度翩翩。

    好人就是慕容公子,而不是方殷,要做好人要做好事,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衣不能赠,万金亦然,由得一老一少一双乞丐贫穷而至暴富,必定祸事加身横死待头,好心未必办得好事。方殷是想管,但方殷有心无力,有些事情不是钱财能够解决的,比如小猪猪要找她的已然病故的娘亲来抱,比如小苏殊要回到那个变成废墟的家——

    不帮是不帮,帮就帮到底,这件事情只能交由慕容公子安排。

    “我才不要看!他不是好人!”小猪猪一点儿都不傻,简直比猴儿都要jīng,刚刚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根本就是装的:“方殷哥哥,苏苏念诗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方殷自是说好,也是随口一说。

    殊不知,这是一个小才女:“一只大白鹅,挺胸扬着脖,迈着八字步,话也不会说!”这说的是慕容公子,无论好坏,难的是张口即来:“给人拔了毛,肚里窝着火,活该没人理,良心狗吃了!”神童啊,白捡的,方殷又惊又喜,更是幸灾乐祸:“还有么?还有么?”当然还有,慕容公子有眼无珠,当有此报:“装个凤凰装不成,又装驴子拉大磨,明明心里急着走,偏偏又是舍不得!驾驾驾,驾驾驾,这就赏你一鞭子,让你屁股也着火,快快跑到天边去,别再找我方哥哥!”

    这不得了,也了不得,小小年纪就学会争风吃醋了,小苏苏这是要独霸方殷哥哥!

    慕容公子无颜以对,眼见是越走越快了。

    “小猪猪,不要闹。”老乞丐还是一脸没jīng打采的样子,眉眼间却也掩饰不住一丝得意之sè:“恩公啊,小丫头不懂事,信口开河,你可莫要听她的。”方殷摇了摇头,叹道:“苏先生,果然苏先生!方殷失敬,失敬失敬!”原本老乞丐,就是老先生,姓苏名修,教书育人不得温饱,满腹经纶又有何用:“不敢当,不敢当,这些可不是小老儿教她的,猪猪打小儿天资聪颖……”

    “是苏苏!”苏苏极为不满,再次郑重作出声名:“不是猪猪!”

    说罢又自嘻嘻一笑,搂着她方哥哥的脖子,附耳悄声道:“方哥哥,苏苏告诉你一个秘密,袁爷爷说苏苏凤头龙睛,rì角堰月,将来是要当皇后的!”方殷大吃一惊,将眼瞪圆,也悄声道:“袁爷爷?那是谁个,嗯,何方神圣?”苏苏极为认真,万分肯定说道:“袁爷爷就是袁爷爷,又会看相又会算命,那可是个神人,在我们村里最厉害了!”

    “哇!好厉害!”方殷一惊一乍,满脸佩服道:“一算就准,果然是个神人!”

    “那是!可惜他死了!”苏苏摊开两手,显得十分遗憾:“村里黄老财说他算得不准,放狗把他咬死了!”

    方殷无语。

    “将来苏苏当了皇后,你娶了我,那就是皇上了!”苏苏毕竟还小,不知道是先有皇上,后有皇后的:“所以呢,方哥哥你是捡了个大便宜,走了桃花运,嗯!就是这样的!”

    方殷再次无语。

    苏苏不但是个小神童,还是一个小话痨,一路上就是叽叽呱呱说个没完,而且是越高兴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更有一些害羞,大眼睛里闪烁着无数个小星星,满脸都是幸福的颜sè。当然这终究是一个小姑娘,终rì里异想天开,浑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就在不知不觉之间,爷爷的话就要应验,而自己的命运之路已经发生了转折——

    慕容公子停下。

    前方是一处大宅,门楣无匾门庭无字,只见正中大门洞开,其内亭台楼阁影影绰绰,望之深深不知深几许,但见左右院墙各有百丈,占地面积极广,正是一处四方大宅,无尽气派!这可不得了,这可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天底下除了皇帝无人能有这般大的手笔,与之相比方家就像是围棋棋盘上的一格,方寸之地。

    当然方家也不小,普通人家,也就是棋格四分之一的面积。

    当然这里是慕容公子的产业,相传其内有三千间房子,上万个美人,都是慕容公子的老婆。就是女儿国,没有男人的,太监也没有,完全就是人间乐土安乐窝,这里就是天底下每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所在,包括隆景老皇**要羡慕的。只是没人敢进,尽管大门开着,因为每一个试图进去的男人都消失了,消失在人间,因为里面有一个女魔头,名叫巫独美。

    这里不挂门匾,因为是有忌讳。

    京城里的第一个人都知道,这里是有一个名字,叫作后宫。

    “哇!好大的房子!”三人异口同声叫道,确也是极度震撼了:“真个开了眼,大得没边儿了!”不开玩笑,慕容公子负手而立,淡淡说道:“懒驴拉大磨,鲤鱼跳龙门,小猪猪,你要当皇后可以,也得念诗给我听。”此言一出,方殷大惊,这一回是真惊了,因为慕容公子但凡话说出口定会做到,真的不是开玩笑:“好好好!苏苏你快念,念给他听!”

    “不!”苏苏一口回绝!

    本就没有好印象,他又叫的小猪猪,苏苏才不给他念:“方殷哥哥,苏苏不要去他家,我要和你走!”

    就如同对于这座大宅子,苏苏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害怕:“他是坏人!坏人!”

    “你看,那里有两座楼,一座朝云,一座暮雨。”慕容公子也不在意,只伸手一指:“两座楼,一首诗,作得好从此锦衣玉食,作不好就回去要饭吃,听懂了么?”

    当然,苏苏不懂:“不要!”

    是那两座楼,朝云暮雨楼,分立各东西,相伴又相依。

    人于门前,楼于院后,自北观望,斜阳半投。

    楼是高大巍峨,更是金碧辉煌,放眼四方那里也是最为夺目的所在,当知金陵河畔,正是华灯初上。

    指定成诗,即兴发挥,这当真是难为了苏苏小姑娘。

    但苏苏已然好胜心起,识文断字就是苏苏的骄傲,苏苏口中说不,然而跃跃yù试。

    三个人,一个比一个jīng明,自也看得出来。

    “苏苏,不要怕!”最紧张的不是苏老先生,而是方殷:“好好想,想好了!”

    这再不作,便是怕了,岂不正是一个下台阶送上:“哼!来就来!苏苏都不用想,苏苏才不怕他!”

    其实苏苏,已经想了半天了,苏苏也是一个小人jīng:“方殷哥哥,你听好了!”

    “左也朝朝暮暮,右也暮暮朝朝,**咫尺相隔,胜似天涯海角——”如此看来,确是二楼相隔一线,不得团圆:“咳!”方殷已知不妙,楼于正南,由北而观,此时看来正是左暮雨右朝云,小苏苏数来数去方向已是错了:“咳咳!”然而苏苏心里有数儿,自有后语搭上前言:“朝朝见得暮暮,暮暮又见朝朝,只为两情长久,一心白头到老!”

    朝云在东,暮雨在西,左也朝朝,右也暮暮,说了苏苏心里有数儿。

    “好极!妙极!”方殷松一口气,自是赞不绝口:“好个小苏苏,当真了不起!”

    严格说来,这一首诗也不甚好,只是出自一个小小女童之口,确也当真极为难得:“也罢。”

    慕容公子一指门口,淡淡说道:“去罢。”

    苏苏却不肯去,搂着方殷的脖子不撒手:“谁个要去你家!苏苏才不稀罕!方殷哥哥方殷哥哥……”

    “小猪猪,不要闹。”小女娃不懂事,老先生总是适时开口:“你再不听话,可要打手心儿!”说的是,老苏修抱过小苏殊,躬身谢过,便就步履蹒跚,气喘吁吁地往门里走:“老天开了眼,出门遇贵人,这下不用再挨饿受冻……”

    “不要!不要!”小苏殊又在哭闹,自也万分不舍得:“方殷哥哥!方殷哥哥!”

    这个,傻哥哥:“苏苏乖,回头我来看你,给你带好吃……”

    “且慢。”慕容公子淡淡一句,一老一小狐狸jīng双双现形:“小的可以进去,老的还有一说。”

    苏修忽然定住,苏殊忽然不哭了。

    半晌,老苏修低头返回,小苏殊跟在身后。

    实则不敢看他,只是因为怕他,那双银瞳就是两面照妖镜——

    实则四个人里面,只有方殷一个傻的:“怎了?怎了?”

    “这二人,跟了我三天,当有一句明白话。”慕容公子拍拍方殷肩膀,叹道:“兄弟,学着点儿罢,你还是太嫩了!”

    狐狸是有两只,蠢驴只有一个:“啊?”

    “你是个文人,读过圣贤书,便就强自装个乞丐自也强装不来,我说的对么?”

    “是,是,是装不来,傻子都看得出来!”

    “我……”傻子只有一个。

    “苏苏也好,殊殊也好,反正你不是猪猪,我说的对么?”

    “谁叫猪猪!难听死了!”

    “我。”方大善人说的。

    “怀里还有银子,午时刚刚吃过,衬里刚刚撕破,棉衣早上扔的,对么?”

    “公子神目如电,老朽罪该万死!”

    “……”

    “黄老财是真的,袁爷爷的假的,你娘是得病死的,你爹是黄老财家的狗咬死的,对么?”

    “我要杀了他,杀他全家!我要报仇!报仇呜呜……”

    “哎!”

    “左也朝朝暮暮,右也暮暮朝朝,人是咫尺相隔,心是天涯海角,纪之——”

    “是得学着点儿,我是太嫩了!”

    “去罢。”慕容公子话不多说,只想与他一个明白:“进门直走,莫要回头。”

    两只狐狸,消失在人间。

    “我算是服了,活该丢人现眼!”原本贵人只有一个,三人都是心知肚明:“以后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未完待续。)

二十一 街头小霸王

    话说,清州城里有一街头小霸王横空出世,号称打遍一条街,双拳无敌手。

    当然了,这个人就是无能大仙。

    一连三日,闹得东街是鸡飞狗跳,怨声载道,严重地扰乱了社会治安,败坏了社会风气。

    因为此人名头儿太过响亮,终于再一次惊动了清州衙门,何明达何班头。

    东街。

    时于正午,阴云密布,北风呼呼地刮着,刀子一样。

    何班头孤身来而,准备单枪匹马拿下那个小泼皮,前日里一念之差放过了他导致今日无穷祸患,何班头深以自责。吃官家饭,行正义事,就是何班头的做人原则,忽忽八年过去何班头已是不惑之年,为人处事直比当年更加精明干练,拿下一个白痴,自也不在话下。当然和一个白痴打交道绝非明智之举,当年就曾有过一个教训,一个值得何班头铭记终生的深刻教训,比如乱泼风。

    人很好找,极为醒目。

    何班头来时,无能大仙正自呼呼大睡,仰面朝天,躺在一条案板上。

    其上挂着一排刀具,菜刀尖刀,也有斧头。

    这是一个猪肉摊,摊主名叫九斤半,说的是此人公平地道会做买卖,明明称他九斤肉,非得给你九斤半,而且就按九斤算,结果回家再一称,整整八斤二两三。人在,五十来岁,精瘦汉子,刀条脸,三角眼,另有一号:水哥。水是注水的水,哥是二哥的哥。水哥就是东街老大的兄弟。卖肉为生。连宰带卖。

    水哥提着一把剔骨尖刀,立于案前,似乎正在考虑从哪个部位下手。当然他不敢,打死也不敢,现在东街的老大是无能,水哥的大哥,也就是号称十足真金的金哥已经被无能大仙打残了,嘴里镶着的两颗金牙都给打掉了。这就叫作人的名。树的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时的无能大仙是独霸东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名鼎鼎,无人不惧。

    何明达叹一口气,走了过去:“阿水,把刀放下。”

    水哥放下了刀,收回了手,两只手一般稳定。全身都在颤抖:“呼——”

    水哥曾经杀过千百头猪,但人与猪毕竟还是有些不同。一刀下去,后患无穷:“这吃货,当真该死!”

    当时是有一千多个人在看:“罪大恶极!该当法办!”

    其中五百多个人都被无能打过,无能绝非无禅,可说心狠手辣:“哼!哼哼!”

    无能早就睡醒了。

    你要打我,我便打你,道理很简单,这不怪无能。人多不惧,刀斧不惧,一个人上来就是一个人送死,一群人上来就是一群人送死,不要忘记无能是谁人调教出来的徒弟,尽管他最小,也最不成器。一套罗汉十八,无能打遍天下,无能还有很多绝技都没有使出来,无能闭着眼睛躺在这里就是要看看谁还不服,有种上来,打不死你!

    “我知道,你是无能,你是南山禅宗的弟子。”何明达笑说一句,去摸无能的头。

    “滚开!岂有此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无能的头也摸不得,无能猛一睁眼直挺挺坐起,面色不善:“又是你,你个狗官!你也不是好东西!”

    人之所思不同,因之所见不同,无论江洋大盗地痞无赖,还是江湖侠客草莽英雄,何明达见得多了,而眼前的人,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他还是一个孩子,面目污脏,满身泥土,脸上作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然而两眼中尽是戒备,以及惊慌。就如同一头面对着屠刀的猪,或是一只误入人群的虎,早已迷失迷乱,只因茫然无助。

    这个无能,不是三天前的那个无能,不是。

    世界大染缸,折射十色五光,一张白纸落进去,又能有什么下场。

    “你,你,还有你们——”何班头沉下了脸,指的却是四下围观的人:“你们为甚要打他?为甚?”

    这位官爷,在清州城极有声望,众人自也识得:“他该打!他抢我们的!还打人!”

    “谁先动的手,自己站出来。”何班头是不怒自威,虎目棱棱:“当场与他分说,我还你一个公道。”

    没有人站出来,没有一个人。

    “哈!哈哈!”无能大喜,无能何等机灵,当下跟着叫道:“全都没种!都是熊包!”

    众人俱怒,怒目相向,却无一人开口。

    “都不说话,那我来说。”铁证如山,没有人能颠倒黑白,不说是因为信任,信任何大人的办案能力:“这个人,来自南山禅宗,佛门弟子,无字辈僧。”何明达徐徐道来,众人是面面相觑。无能盘膝而坐,自是引以为豪:“号称无能,大仙人!”何明达对众人横眉冷对,对无能却是亲切有加:“无能,告诉大伙儿,你的爹娘在哪里?”

    “屁话!我才没有爹娘,我是神仙,天下掉,呃,下凡的!”无能是一个神仙,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可是没有人相信:“哎!”

    有人开始叹气,深感与之争斗,实在没有意义。

    “是,你是一个神仙。”何班头此来只为息事宁人,并不想讲甚么大道理:“你没有爹娘,可你有师父,有师叔师祖,还有师兄师弟……”

    “白衣菩萨!”

    “定海神僧!”

    “空闻方丈!”

    “疯僧!疯僧!”众人开始惊呼,无能也曾自报家门,只是无人相信:“疯僧无禅!”不得不说,此时南山禅宗疯僧无禅的名头,已然超过了定、空、灵三代高僧,既是圣佛又是恶魔,一将提及人人变色!事实往往被夸大,就如同水哥卖的肉,传言无禅已入魔道。杀人不眨眼睛。弹指横扫千军。动辄屠灭全城:“无禅师兄——无禅师兄——”

    思及无禅师兄,无能万分委屈,回想来时种种,无能大放悲声:“师兄你快来,他们都欺负无能,欺负无能!”一时声动街巷,和风八方回荡,天地间似有一声梵唱。雄浑肃穆无所不在:“南无!阿弥陀佛——”众人相顾失色,一时心惊胆寒,于世人而言南山禅宗就是神圣佛祖的所在:“你、你、还有你们!都给我记着!”无论无禅是否入魔,无能已然戾气深种:“哪个欺负了我,我叫无禅师兄来打你!打死你们!”

    无能面色狞恶,一双小眼睛当中迸射出了仇恨的光芒,狠狠瞪向四下——

    无人与之对视,人人噤若寒蝉!

    谁对无能好,无能就对谁好,是更好!加倍奉还!

    反之亦然。

    无能何以如此。人人该当反思,你自白眼对他唾沫吐他。刀斧砍他棍棒打他,他自对你拳脚相向恶语相加!这三天,打来打去,不分青红皂白!这三天,怨怨相报,谁管是非屈直!你打我也打,过街老鼠一般打,你上我也上,红了眼也咬着牙,这三天东街人人生活在仇恨之中因此无能也就生活在仇恨之中,浑然忘了祸乱伊始:“大金牙,你出来。”

    大金牙,就是金哥,东街的老大:“嗬!嗬!何大人!”

    大金牙被打掉了两颗金门牙,说话漏风,何大人发话也是无所遁形:“咝、咝、算了!西、西、小四一桩!”

    “算了?小事?”何明达一指脚下,冷笑道:“我倒要问问,说你,这是谁的地盘儿?”

    大金牙捂着个嘴,讪讪一笑,非常明智地选择了,不说话。

    “陆大郎,听说你宁肯拿着肉包子喂狗,也不肯施舍给他,是么?”话说回来,真正使得何班头生气,乃至头疼的,不是无能:“不是!不是!大人误会了,我大郎对天发誓——”忽将走过一黑狗,叼着一根肉骨头,一脸满足,神采飞扬。陆大郎一时无语,这几天,狗吃得都比人强,天知道是为什么。

    老黑狗伏于案下,咔咔大嚼。

    “是非且不论,你等成百上千人打他一个,若非他会武功,岂不活活给你等打死!”无能是否出自南山禅宗并不重要,而今隆景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城中人人吃穿不愁,这街头巷尾反不如前几年太平:“打伤了人,要去坐牢,打死了人,脑袋砍掉,我再说一遍,都听好——”这,才是何明达来此的本意:“不许拉帮结伙,不许打架斗殴,否则,大刑伺候!”

    “也不许拿,肉包子喂狗!”无能狐假虎威,神气活现道。

    众人木立当场,不知作何感想。

    反正这话何大人都说过一千八百回了,大家伙儿耳朵眼儿里都听出茧子来了——

    “你,跟我走。”何班头一指无能大仙,吩咐道。

    无能大仙跳下案板,便就乖乖跟着他走了,完全就是一个良民的样子。

    这人不错,值得一交。

    “也不许卖,注水猪肉!”果然,没走多远,身后开始乱了:“日你姥姥!你才注水!”向来如此,天下太平,民风彪悍:“九斤半!你还说!你都骗老子多少回了,该死该死,该死的是你!”所以说,扰乱社会治安败坏社会风气的不是无能:“好你个陆大狼,你还有脸说!总好过你家肉包子,猪油掺草纸,给狗都不吃!”

    “给你吃!”

    “呕——打他!打他!往死里打!”

    “呕——”

    “叮咣叮咣稀里哗啦!哎呀呀五的牙!五的牙!五地金牙!”

    “屁金牙!快别找了!你那铜的,是个人都知道!”

    “土、土、铜的?不四罢?我这可是在四足真金刷了二百两银子买的一最,还打了个八五则!”

    “哥!”

    “草、抄家伙!草他家去!”

    “何大人——何大人——你快回来——出人命啦——”

    之所以一个街头霸王又变成了一个店家小二,是因为爱好,与生俱来的爱好,而绝非是受人拐骗,沦落风尘。

    下一站:得顺楼。

    得贵人提携,无能大仙光荣的打工生涯,开始。(未完待续。。)

二十二 店家小二郎

    三层大酒楼,古色古香宽敞明亮,可见掌柜经营有方。

    名作得顺楼。

    可是人不多,午时已过,食客寥寥,一楼偌大一个厅,数来数去三五桌,想必二三楼也好不到哪里去。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得顺楼的生意已然萧条,可说惨淡,不复当年盛况。当年那可是有的一说,那是:顾客不断,供不应求,只得又开分店,又火又开,越火越开,东开西开,左开右开,开来开去,开到全国知名,见外地客人慕名前来品尝不便,又在外地开。如此开了数年,胖掌柜已成国内餐饮业巨头,财雄势大,一时无两,后期更积级拓展海外业务,身份显赫名震中外,誉满全球。

    现在也有的一说,现在是:竞争激烈,明刀暗箭,餐饮行业不好干,又赶上全球经济危机,因此生意败了火。败了火就关,又败火又关,越败火越关,东关西关左关右关关来关于关到打回原形,生意彻底败了火,只余一座得顺楼,胖掌柜都想转行了。若非楼上供着一张桌,桌上印着仙人掌,记录着尘封已久的往事,以及商海浮沉的无奈与辉煌。

    命运的转机往往不期而至,留得仙人掌,自有仙人来。

    得顺楼三个字,无能大仙都不认识。

    但无能大仙知道这是一个饭馆,这就够了:“小二!上酒!上菜!我请你!说好了啊!”

    当然,无能大仙是在请客:“你掏钱!”

    店小二,就是何班头给无能介绍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也是最后一份。因为没有什么工作比这份工作更好更让无能喜欢。当说热爱:“唔?怎么没人?小二呢?这可真是不像话!小二!小二!小——”

    “不是说了,你就是小二。”何明达神情淡定,坐得是四平八稳:“这里没有小二,你来了你就是小二,本楼唯一一个小二。”

    “是么?是么?”小二也罢,这个唯一,无能大仙听来很是入耳:“不错!我就是小二!”

    “来了!来了!”胖掌柜来了,一来之下。惊了:“你!”

    “你!”无能也惊了,立时就惊了!

    无能初见胖掌柜,双双以为见了鬼,情况就是:

    无能

    ——

    胖掌柜

    两个人那是太像了,都是圆头大肚,小眼睛鼓鼻子大嘴巴,没有七分相像也有三分相像,可说十分地像!应该这样说:

    无能

    胖掌柜

    可惜胖掌柜老了,又有头发,不然无能会认他当爹。

    当然无能是一个神仙。没有爹地,不过胖掌柜已然认定了他就是自家失散多年的儿子。

    不过在胖掌柜的印象当中自己只有三个儿子。并没有某一个在多年前失散过。

    当然胖掌柜年轻的时候也是很风流的,也没有这么胖。

    胖掌柜陷入回忆当中。

    但见二人面面相觑,小眼瞪小眼,活像照镜子一般,何明达有些好笑:“朱掌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仙人叫作无能……”

    “不用说了!”胖掌柜大叫一声,已是热泪盈眶:“你!你一定是我儿子!一定是!”

    “唔!”事发突然,无能一时有些懵:“然后呢?”

    “然后,我就是你爹!”胖掌柜情绪激动,欢喜不尽:“可不就是,无能!你就叫作朱无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明达大笑,其实二人也只三分相似,关键是神似!

    “屁!放屁!放狗屁!”无能大仙何许人也,脑筋急转直下已然醒过味儿来:“我是你爹!”

    谁是谁地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双老少有个依靠,胖掌柜的三个儿子都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胖掌柜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因此何明达会来,带着无能来这里,得顺楼需要一个店小二胖掌柜也需要一个接班人,而无能需要吃喝,可说各取所需,两全齐美。本就小事一桩,三两句话交待,何班头即走,留下一个小二——

    说了,好好干!有前途!

    这身份转换实在太快,便就无能大仙也一时适应不过来,于是继续与胖掌柜,相面。

    长话短说。

    之所以得顺楼没有店小二,是因为胖掌柜没有银子,根本就雇不起人。莫说生意冷清,便就金山银海也架不住坐吃山空,胖掌柜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败家,败到得顺楼只剩一个空架子,现如念只余一个老厨子,胖掌柜兼营当店小二。实际情况就是,胖掌柜已经坚持不住了,得顺楼就要关门大吉了,此时任何人也无力回天,可说神仙难救。

    无能大仙来得恰是时机。

    无能是个神仙,而且不是一般地神仙,无能大仙一来,得顺楼的生意立刻就不一样了。

    可说,产生了质的变化!

    次日。

    太阳当头照,天气是晴好,冬日的得顺楼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一个饭馆,像一个世外桃源,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质的变化就是,从有,到无,今天是一桌,哪怕一个客人也没有上门,这是自打十八年前得顺楼开业以来的第一次。当然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有一个词叫否极泰来,当生意冷清到了极致的时候就是破而后立,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时候。差到不能再差,所余尽皆是好,今天没有,明天也许就有一桌,从无,到有,又会产生质的变化,这当真是可喜可贺。

    又有一个词叫门可罗雀,可以作为得顺楼今日生意之,惨淡写照。

    这不怪小二无能,只怪现如今的食客太难伺候,挑三捡四乱发脾气也就罢了,吆五喝六假装大爷也就罢了,竟然还笑话无能,说无能笨手笨脚愚蠢如猪。所以昨天中午无能大仙梳洗一番穿上工作服光荣上岗以后,连同晚上一共打了六架,客人全部跑了,而且不给饭钱,所以外界盛传得顺楼来了一个瘟神,所以今日门可罗雀。

    所以无能现在又换了一个职业,应该说是换了一个工种,往那门前一立,专管迎来送往——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请问先生几位?

    先生慢走,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这说明无能干得实在太好,已经升职了,而且速度就像火箭一样快——

    次日。

    今天还是一个客人也没有,难得清闲,无能保安坐在墙根下面晒太阳,打着哈欠。

    门前可以罗雀,却也无雀可罗。

    空自点头哈腰赔了笑脸里里外外忙活一天,结果路人驻足贵宾止步到头还是无一敢入,有一个词叫画虎不成反类犬,得顺楼的生意当真是无可救药了。当然任何一种新鲜事物人们接受起来都需要时间,反正无能不着急,胖掌柜都不着急,生意差到了这个地步早一天关门和晚一天关门已经没有任何区别,所以胖掌柜又升了无能的职,不叫他接客了,叫他当保安。

    专管,某些人,吃霸王餐!

    可是没有客人,就是没有客人,就连来吃霸王餐的也没有,无能保安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从前有座山——

    山上有座庙——

    庙里有个仙人——

    从前有座山——

    山上有座庙——

    仙人名叫无能——

    从前——

    次日。

    来客了!来客了!

    喜鹊闹枝头,乌鸦嘎嘎叫,就在无能保安闲得蛋疼,心中已然生出了一丝绝望,而胖掌柜准备关门大吉,再也不抱任何幻想的时候,忽将风起云涌,阴霾遮蔽当空:“店家!”

    “好酒!好菜!快快上来!”

    一来就是八个,个个膀大腰圆,八个彪形大汉,一式青衣麻履:“上上上,快快快,上最好的酒,上最贵的菜,大爷兜儿里不差钱!”(未完待续。。)

二十三 又见霸王餐

    “这位客倌,连酒带菜,连碟子带碗,连同打坏的桌椅,共计二百八十一两三钱银子。”无能轻声细语,态度和蔼地说道:“你是带头大哥,这钱就得你掏,二百八十一两三钱银子,一文钱也不能少。”

    “我没钱!我没钱!”带头大哥趴在地上,哭道:“反正我没钱,你打死我得了!”

    “哼!”八个打一个,不过小儿科:“本仙高姓大名无能,你记住了,这是让你死个明白!”

    “大仙饶命,饶命啊!”带头大哥名作青皮,非但给打服了,而且都吓尿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无能大仙人,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另七名喽啰一齐趴在地上,哭着求肯道:“大仙人高抬贵手,饶了小的狗命罢!”

    “不行!没门儿!”吃霸王餐,还敢动手,只会落得这般下场:“你们八个通通该死!全都得死!”

    这也太气人了!

    世间诸恶,以此为甚,何况数日之间的亲密相处已然使得无能与胖掌柜建立起了无比深厚的,形同父子一般的感情:“儿啊——”

    “我不是你儿!”无能断喝一声,恨其不争怒其不幸:“我是你爹!”

    “儿啊,还是算了罢,这几位爷可是真龙教的人,咱家得罪不起,得罪不起啊!”胖掌柜摇头叹气,眼见遍地狼藉,一时心都碎了:“认了!认了!这就是命,这得顺楼——”当然了,胖掌柜久于市井。阅人多矣。自那八人进门之时便已看出端倪:“走走走。都走罢,反正生意也是做不下去,这一次算我请客,全当是孝敬——”

    “客气!客气!”八位爷等的就是这一句,当下齐刷刷地一跃而起:“掌柜的,大恩不言谢,我等来日……”

    “客气个屁!”无能大吼一声,已然出离愤怒:“白给人吃?疯了罢你!去去去!你走开。我来!”争的不是一口饭,争的就是一口气,这事关天公地理,这是除魔卫道的时刻:“我呸!真龙教又算个屁!岂有此理,吃饭就要给钱,不给不行!不行不行!”无能将头猛摇,越说越是激动,为毛有人好吃懒做不劳而获,又为毛有人当牛做马还得受窝囊气:“给钱!给钱!二百八十二两三钱银子,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咦?怎地多出一两?”青皮鼻青脸肿。嘻皮笑脸道:“这又不是钱庄,莫非还收利息?”

    “拿来!”此人记性太差。无能也懒得与他废话:“快!不想死的话!”

    双方对峙,形如斗鸡。

    其后七名喽啰乱使眼色,窃窃私语,似乎在谋划着如何逃跑。

    胖掌柜无奈退下,脑中是一团乱麻。

    此事,绝非等闲!

    “一棍扫天下——双拳打江山——四海皆兄弟——无人不识我——”

    一人长歌而来,声如锯挫铁石,旁若无人进门,自择一桌入坐:“店家,三坛老酒,二斤牛肉,外加一碟花生豆!”

    燕大侠?

    无能、胖掌柜、青皮等人,都被镇住了!

    一时无语。

    那人举目四顾,从容不迫,笑叹道:“我非燕悲歌,诸位,且坐。”

    不用他说,就连无能都看出来了,燕大侠其人无能也曾在万鹤谷中见过,但见此人豹头环眼络腮大胡子,整个儿一个猛张飞:“当啷啷!”

    却是一支短棒,鸡子粗,三尺长,乌黑油亮:“啪!”

    又是一锭大银,足足二两多重:“小二!拿着!”

    无能就过去了。

    这是赏钱,又叫小费,白给的:“燕,燕,燕大侠?”

    那人笑道:“错错错,我非燕悲歌,我乃——”

    “孙子!”青皮抱臂冷笑,踱步缓缓上前:“我家燕大哥,也是你能装的么?”

    其后六人呈一扇形围了过去,一人堵住门口:“燕大侠,且坐稳。”

    “哈!”这个燕大侠,已经坐不稳了:“哈哈!有点儿意思!”

    一个人名头儿大了,总是难免有人冒充,此人无论是谁,这一回算是撞枪口上了:“怎地?要动手——”

    “砰!”这是第一拳,正中鼻梁:“哎哟哟!”

    “怎地?动你了,又怎地?”青皮,正是真龙教清州堂三十六香主之一,名作蔡青:“我这只拳头,打过三十七个燕悲歌,你是第三十八个。”

    “这,这,这可是!”这不好,打人不好,虽说无能也知道他是一个冒牌货:“哎!人家说了人家不是,你这,这,多不好!”

    此人吃饭先给钱,完全就是一个好人:“就是,就是,说了我不是——”

    “砰!”这是第二拳,正中鼻梁:“是?不是?是还是不是?说!”

    无能远远退开,一时汗流满面,那两拳快如流星一拳重似一拳,青皮大变身,完全不是刚才那给无能打趴在地上那一个:“这,这,说!”

    “我是!我是燕悲歌!”那人终于承认道:“我是!”

    “砰!”

    “不是!我不是!”那人非但鼻血长流,而且已是泪如泉涌:“我说了——”

    “砰!”

    “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你还要怎样,还要怎样!”那人双手捂脸,瘫倒在地呜呜大哭:“天呐!冤呐!这是甚么世道啊!”

    “打!”

    “乒乓乒乓稀里哗啦!”七人齐上,报以老拳,好不一顿胖揍:“教你冒充燕大哥!教你冒充燕大哥!教你拎着个破棍子!教你学人家唱歌!”

    “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我恨你!”那人哭嚎打滚儿,眼见已是给打得神智不清了:“你等着瞧!悔死我了啊啊!”

    无能心惊胆寒,无能是一个识货的,这八人身手一般,绝非等闲!

    胖掌柜已经不见了。

    “人是人中虎 虎是虎中人

    虎胆何其大 英雄有几多

    哭哭哭 哭哭哭 胡以四海放悲声

    笑笑笑 笑笑笑 生在世间找乐呵!哈哈哈哈——”

    一人长歌而来,手中提一短棒,鸡子粗,三寸长,乌黑油亮:“店家,店家,三坛老酒,二斤牛肉,外加一碟兰花豆!”一般声如锯挫铁石,一般旁若无人进门,一般自择一桌入坐,一般笑道:“我非燕悲歌,诸位,且坐。”

    这一回,无能、青皮等人,以及冒牌燕悲歌,都傻了。

    “燕大哥!燕大哥!”但见长发凌乱,正是秃鬓广额,鼻梁横亘长疤,眼如星辰般亮:“当啷啷!”

    桌上两根生杀棒,正是真假燕悲歌!(未完待续。。)

二十四 真假燕悲歌

    此燕悲歌,非彼燕悲歌,八人之中是有四人见过:“燕大哥!燕大哥!”

    “不说。”燕悲歌眨眨眼睛,使个顽皮眼色。

    八人会意,退下入座。

    “我是真的!我是真的!”假燕悲歌兀自大声哭嚎,满地打滚儿:“天呐!冤呐!我才是真的啊!”

    “这位仁兄,你且起来。”燕悲歌微微一笑,亲自俯身将他扶起:“这一顿,我请客。”

    此言一出,八人怔住。

    真正的燕悲歌,从来不请客,八个人都知道。

    燕悲歌爬将起来,猛啐一口,恨声指道:“你们八个,都给我等着!还有姓严的,敢阴老子,真他娘的!”

    姓严的,就是真龙教清州堂堂主严崇,八个人互视一眼,发现每一个人的手脚都在哆嗦!

    “哈哈哈哈!”假燕悲歌大笑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打打杀杀,出来混的都是兄弟,不若化干戈为玉帛——”说着掏出一锭大银,足有八两多重,极为豪迈拍到桌上:“也罢!这一顿饭我请客,这一顿酒我请了!”

    无能大喜,再一次冲了过去:“这位客倌好仗义!好大方啊!”

    “小事小事,小事一桩!”至此已然分明,真正的燕悲歌是从来不请客的,事实如此:“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仁义!仁义!”燕悲歌眨眨眼睛,使一顽皮眼色:“这位仁兄,果然仁义!”

    青皮汗流浃背。七人汗如雨下!

    这是一个局。严堂主布下的局。所以八人会来得顺楼吃饭,这八个人胖掌柜都识得。

    可是,没有人说过,燕悲歌会来。

    而且一来就是俩。

    这是一张天罗地网,清州堂众全部出动,今日清州城中的每一间茶馆每一个酒楼都有真龙教的人,只为捕那一只狐狸。而这八人,以蔡青为首。在得顺楼吃饭本就不用给钱,因为真龙教自打年初就已经预付过银子,此时还没有花完:“大侠客!义气人!那几个刚刚吃过,还有二百八十四两三钱银子没付,你说请客,那就一块儿给了罢!”八人开一玩笑,无能并不知道,当然,还有一位仁兄不知道:“啊?这,这。这许多?”

    这位仁兄,名作高义。自号义薄云天:“也罢!”

    既要装英雄,必须出点儿血,高义紧咬后槽牙,义薄云天地掏出了身上仅有的一锭金子:“拿去!”

    这锭金子,重约四两,换算成银子就是四百两,富富有余!

    赚了!无能大喜过望,却自苦苦强行忍住,不敢露出丝毫喜色,心说碰上一个不识数儿的,这一回是赚大发了!

    二话不说接过,直接回去献宝,无能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四两金子多大?

    那位爷想吃花生豆,一两金子就是一颗花生米大,四两金子也没有一个鹌鹑蛋大。

    是了,还有八两多银子。

    这不是亏了,这是亏大发了,十两银顶一两金,这个问题胖掌柜已经和无能探讨过很多次了。

    无能也只能当一个保安。

    当然胖掌柜并不在乎,无论是多是少无能要回来的都是赚的,真龙教众人今日此来必有要事,并非只为吃喝,自打八人进门之时胖掌柜就看出来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胖掌柜是一个精明无比的生意人,自是懂得那一个千年不变的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当然无能并不知道这些,无能正自兴高采烈献宝,等着胖掌柜夸奖,忽听外面又打了起了:“我的!我的!你少来!那一根才是你的!”

    原来是,真假燕大侠,将棍子弄混了:“错了!错了!这一根,才是我的!”

    “哎!”无能叹一口气,感觉那二位老兄,都有一点儿二:“诸位客倌,酒菜来啦!”

    三坛老酒,二斤牛肉,一碟花生豆,外加一碟兰花豆。

    酒菜都准备好了,无能都端上来了,不成想酒还没喝菜还没吃各自拎着一根棍子又乒乒乓乓干起来了:“叫你装英雄!叫你装好汉!叫你抢我棍子!叫你学我唱歌!”这是胡子燕悲歌,当然在无能看来疤脸燕悲歌才是真正的燕悲歌:“你才装!你才装!还我棍子!还我棍子啊!”忽然之间,疤脸燕悲歌脑门儿中棒,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死了。

    这就出人命了,事情变化太快,无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吃菜!吃菜!喝酒!喝!”忽然一个激灵,瞬间寒毛倒竖,但见恶风起处八条青衣大汉同时暴起,犹如八道闪电般齐齐扑至桌前又齐齐齐刷刷跪下,齐声大哭:“燕大哥!燕大哥!兄弟们还没请你喝酒,你怎么就,就,就活活儿地死了啊!”一时那是泪如飞瀑,悲戚万分真情流露,可惜躺在地上的燕大哥再也不能活:“好你个歹人!竟敢杀我燕大哥!你等着!兄弟们——”

    语声未落,八人齐上,各抄两条胳膊两条腿,飞快将含冤而死尸骨未寒的燕大哥带走了:“你等着!有种等着!”

    顺便带走了他的棍子:“等死罢你!”

    这是神马情况?

    无能又搞不明白了,原是八个活人带着一个死人去了楼上:“噔噔噔噔噔噔噔——”

    只一转眼,无声无息。

    死的既是真的,活的就是假的:“哈哈哈哈哈!这帮浑小子!”

    燕悲歌摇头叹气,坐下开始喝酒:“小无能,别傻站着,去拿个碗来。”

    认的既是真的,打的就是假的,兄弟八人将燕大哥胖揍一顿打得他是猪头也似,自是逮个机会,溜之大吉。

    无能就去拿碗,脑中一团乱麻。

    “不许说话,不许说话!”胖掌柜严重警告道:“外面很危险,闭上你的嘴!”

    “是!”无能连连点头,无能也看出来了:“是很危险!危险极了!”

    “嘘——你听!”

    “小二哥!拿个碗来!快快快快!”

    “对了!拿碗!拿碗拿碗,碗在哪里,快快出来,碗碗……”

    “嘘——来人了!”

    “店家——店家——啊哟!这一地乱七八糟,大白天的见鬼了!”

    “咦?是个女的!”

    “仙儿,这店污脏得很,不如换一家罢。”

    “好了好了,就这儿了!本姑娘吃饭喜欢清静,你看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小二——小二——”

    “咦?不对啊!不是有一个……”

    “嘘——我在这里。”

    “啊!”

    “掌柜的,来客了,这一笔买卖你要好好做,晓得么?”

    “晓得!晓得!客倌客倌——来啦来啦——”

    “唔!唔!嗯嗯!”

    “你可不能去,外面很危险,不要闹!不要闹!你个小和尚……”

    无能给他捂住了嘴,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他的身上有一种味道,酒、血、泪、笑与伤悲混合的味道,很浓烈。

    也使无能沉醉。(未完待续。。)

二十五 我欲乘风去

    方道士低着个头跟在慕容公子身后,自觉备受打击,气沮不已。

    作为一个曾经的,正牌儿的街头乞丐,并且是一个有着多年行乞经验的叫花老大,给那老奸巨滑的苏修蒙骗也就罢了,最可恼生生给个十来岁的小苏殊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且还是骗财骗色,这严重地打击到了方道士的自信心,更严重地伤害到了方老大的自尊心。方道士终于悟道了,从此方老大甘当老二,死心塌地追随,唯慕容公子马首是瞻。

    事实如此,方殷半点破绽也没看出来。

    真正高明的骗术都是真真假假,而且是真的多假的少,确也让人难以识破。苏修就是一个村里的教书老先生,苏殊就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可怜小姑娘,祖孙二人日子过不下去来到京城乞讨也是正常。小姑娘是很聪明,老书生更有心计,之前所有欺骗不过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活下去,慕容公子无疑是一棵参天大树,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完美实现的计划,才是完美的计划,计划已然完美实现,祖孙二人的命运已经改变。

    说的是善良的谎言,慕容公子并不在意。

    雪蚕衣是一件信物,不用担心后宫那个女魔头,旧棉袍是一个念想,因此又回到了方殷身上,一切好似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红日西斜,天边彤云渐起,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似乎每一个人都在看着慕容公子,一个人一种眼神,一个人一副模样。就像看着茫茫人海中的一叶孤舟。就像看着朝云暮雨楼。

    他自走着。不紧不慢,方殷看着他的背影,忽觉有些陌生。

    实则二人相见,不过昨日午后。

    他是离得很近,他又离得很远,方殷始终有一种感觉,始终感觉和他隔着一层什么。

    就像是,一个世界。

    到了。

    朝云在东。暮雨在西,是两座楼,不分左右。

    楼隔十丈宽,各宽三十丈,各高三十三丈,愈将近之,愈见其大。

    饶是方殷心里有所准备,一见之下也是大吃一惊,并非因楼之高之大之富丽堂皇,而是因人——

    楼前都是人。直有上千人。

    人们在此,是为迎接慕容公子。也是迎接方小侯爷。

    没有一个女人,清一色的男人,立于前排者,无一不气度雍容,无一不衣饰华美,最前排者衣作明黄之色,绣龙衔珠,冕冠玉带,一眼望去竟有数十之众。穿龙袍的就是皇族,不是皇帝就是皇子皇孙:“公子——公子——”说的是公子,无名也无姓,这里的公子只有一个,这是一种尊敬:“公子——公子——”

    其后众人也称公子,身份却是三六九等,权贵有之奴仆有之,只是无一平民百姓:“小侯爷——小侯爷——”公子扬长而入,直与来时一般,只留下一个小侯,还是个爷:“咳!咳!咳咳!”这个小侯爷,可是不一般,隆景朝只有一个侯爷也就只有一个小侯爷,小侯爷看上去比那再也牛逼不过了的牛逼公子还要牛逼,目不斜视背着个手儿,一路咳嗽着就进了门儿:“咳咳咳咳!”

    方殷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自是心下惴惴,自也无话可说。不一般,是不一般,没有山呼海啸,只有亲切微笑,真诚是真诚,真诚也是客套,热情是热情,热情不失规矩,就是体面的感觉就是排场的感觉就是步入殿堂之中的感觉,并非以往市井喧嚣,并非置身千军万马,方殷的脚下是虚的感觉是软的感觉是站不稳当的感觉:“呼——”

    今天慕容公子请客,百年难遇千载难逢,一众王孙贵族自是受宠若惊,自是立在门外等候。

    请的就是方小侯爷,方小侯爷就是方老侯爷的儿子,名作方殷。

    一个小名人,变作一个大名人,不过是分分种的事儿。

    一脚踏进门,分明两世界。

    刚自朔风冷冷,忽就温暖如春,丝竹起了歌舞,灯火映了戏台。门外是大气派,门里是大排场,台上唱着大戏,眼前一个大厅。厅有百桌,厅有千座,桌是空落落,座也空落落,厅是空落落,楼也空落落。只台上,有人唱,唱得凄婉又哀伤,唱的《醉卧金陵海》,怨女怒斥负心郎:“说是郎心如金玉,硬也似铁,冷也如霜!说是海枯石也烂,哭干了泪,哭断肚肠!说说说,说不得,当初你是怎般讲?恨恨恨,恨当初,山盟海誓又怎样——”

    方殷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楼,方殷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厅,台上唱得热闹台下没有一个看客,使得楼里尤幽深空旷。一楼没客人,二楼也没有,好似一座楼里只有一台戏,声声回荡,声声回荡:“怎样——怎样——”情形有些诡异,方殷云里雾里,便就晕头转向随了慕容公子一级一级上楼,也是头重脚轻,浑不知去向何处:“锵锵锵!”

    须怪不得腿脚软,脚下厚厚是地毯,落也无声,如置云端。

    三楼没人,四楼没人,只有楼梯,没有楼板,四楼之上便就是天花板。

    只见好大一个灯!

    好大一个灯,近观尤其大,方道士不及细观,便就来到了五楼。

    五楼就是楼顶了,平平整整,空无一物。

    一脚迈出门,分明两世界,朔风冷酷吹,高处更严寒。

    “你要干什么?”乍暖还寒,最难将息,方道士终于忍不住了:“你又要玩什么把戏!”

    “你说从这里跳下去。”因为慕容公子已经平静地立于楼顶边缘,做出了遗世独立的样子:“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方殷感觉有些头疼。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就如同慕容公子这个人一样难以捉摸,一个对答不好他必定是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我欲乘风而去,又恐高。”

    简单地说,这人就是一个神经病:“你有病罢!活够了你!”

    方道士小心翼翼凑将过去,斜睨一眼,果见他紧紧闭着两眼:“你说对了,我是有病,而且真的,活够——”

    便就向前一步走,直直掉下去:“了。”

    三十三丈,那了得么!方殷只觉眼前一空心是“咯噔!”一下:“慕容——”

    失声惊呼,真情流露,也是不及转念便就一把抓去,当下抓了个满满当当:“纪之,我若死了。”

    却见他好端端坐在那里,又自睁开眼睛,将目光散向虚无:“你会不会哭。”

    “哭哭哭!我准哭!”抓住的是手,握住的是心:“我是受够了,你去死罢你!”

    “纪之,你的手摸起来。”那手冰凉滑腻,那手柔若无骨,那手紧紧抓住方道士的手不放,明显是想要将他的心完全俘虏:“好粗。”

    说了神经病,就是不正常,方道士不想这样,方道士已经脸红了:“于慕容,请你自重。”

    “你道世间男子千千万万,慕容为何独独钟情于你?”原来拉到楼上,只为表明心迹:“纪之,你回答我,这是为什么。”

    “你先将手放开,我就回答你。”方殷左右看看,发现并没有人:“咳!放开!”

    “你说。”手放开了,小指勾着:“说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方道士猛地甩开他手,抱头痛哭道:“我真不知道,天呐!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因为你好玩。”慕容公子一针见血,非常之肯定地说道:“而且是,好玩极了。”

    “我不好玩,你才好玩,哈哈!”方殷一笑抬头,自是眼中无泪:“因为你很无聊,因为没有人和你斗嘴,因为也没有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哈哈哈!对不对?对不对?”

    “举凡世人,贫贱者自哀,富贵者自大。”当然,二人都在笑,这又是一个玩笑:“富贵沦为贫贱,恨恙怨毒滋生,贫贱乃至富贵,又生骄娇二气,人人活在过去未来,浑然忘了当下滋味。”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与众不同:“我亦如是,只你不同,你与任何人都不同,你是活在当下,得以自在洒脱,所以自打那日见你,我便……”

    “打住打住!有完没完!”方殷极为无奈,更是不耐:“喝酒喝酒!喝酒去了!”

    他说得对,方殷就是没心没肺:“金山银海呢?酒池肉林呢?美女如云呢?我怎不见?你可真是不够意思,不说要带我见识一下——”

    “也是。”朋友就是朋友,没有恁多理由,彼此知心会意,心里欢喜就够:“哈哈!走!”(未完待续。。)

二十六 啊啊一肥婆

    却也一时走不得。

    登高而望,极目四方,终睹京城真容,正是百般滋味千般繁华,万般气象。

    在京城之中,这里就是最高的地方,暮雨共比翼,此为朝云楼。时于东南,便望东南,遥望东方远山,又见重重角楼飞檐,青青松柏隐于暮色,雀鸟寥落一无灯火。那里就是东郊皇陵,方殷去过的地方,而于楼顶观望此时恰见千家万户灯火无数,炊烟袅袅散落苍穹,那是城东平民百姓富裕人家聚焦居住所在,大大小小屋屋舍舍栉次鳞比密密麻麻,暮色之中尽是灰黑,苍古厚重色调。

    皇陵——辅陵——百姓人家——朝云暮雨楼——自东而西恰成一线。而高楼广厦之间,又是一处大大宅院,格局四四方方,占地极其宽广,直比慕容公子坐拥的朝云暮雨楼以及人们戏称的后宫加起来还要大上一倍。其间稀见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尽多大块空地屋舍厅堂,所居不是王侯将相也非大富之家,那是人堂,真龙教人堂总堂。

    在京城之中,只有一个地方比真龙教的人堂更大,就是皇宫,紫禁城。人堂于朝云楼东方,皇宫于朝云楼东北,皇宫人堂南北正对,一雍容华美,一平凡朴素,一如龙袍皇冕之于布衣荆钗,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皇宫不是宫,皇宫已是城,皇城其间尽多殿宇,池水环绕玉阶朱梁。四方殿,正中殿,百座园。千座院。单只一座皇城便已大过那一座石头城池凉州城。千万气象不胜数,不是天上胜人间。

    年后,方殷会去那里见识一下。

    此时,方殷看的是南方,那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金陵河。金陵河,又称金陵海,援引洛水,人工开河。东流入海,正临朝云暮雨楼。夕阳渐没,华灯初上,河水缓缓缓缓流淌,遥看风动波纹,肉眼几不能见。河道笔直,宽四十丈,水是清平如镜,其上千百画舫。晚风吹送,笙歌悠扬。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满天的星辰都会落入这一条河,共聚琼楼玉宇灯火华列。可说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更胜朝云暮雨星河璀璨。

    那些船,都是我的,慕容公子说。

    是的,那些船,都是慕容公子的,慕容公子富得流油富得令人发指,富可敌国也不足以形容。

    我的,就是你的,慕容公子说过。

    如果方殷想,方殷完全可以换一种活法,过上另外一种生活。

    方殷望向城西,城西是乱葬岗。

    乱葬岗是黄土一坯,乱葬岗是无尽荒凉,渺渺无人烟,草木也干枯。

    而城中西北一隅,就是王侯相将文武百官的所在,是方殷来时,也是回家的方向。

    “城北,又是什么?”此时离得太远,方殷看不分明。

    “百花林,射猎场,八仙阁,关帝庙……”慕容公子如数家珍,他是熟悉得很。

    城北不分高低贵贱,原是一个游乐场所。

    “呵!”复观天地之大,又感身之微渺,奈何心之大也:“果然值得一看,当真大开眼界!”

    “说是放眼天下,不过所见一隅。”慕容公子已然起身,正与方殷并肩观望:“我以心观,非以眼观,自是看得比你要远一点。”

    方殷不语,黯然不语。

    这里有一个秘密,天底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关于慕容公子的银瞳。

    那是天生的,也是一种病,十八年前灵秀给他看过,灵秀说他,随时都会失明。

    这是一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他说。

    世间从无完美,包括理想与现实,包括命运与情感,金陵河再美也有枯竭的时候:“纪之,你明白么?”

    “明白。”方殷再不忍直视,那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眼睛:“我明白。”

    玉比石珍贵,华美易破碎,慕容公子并不完美,但慕容公子可以追求完美,当银瞳黯淡的时候就是生命结束的时候——

    这是一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方殷没有秘密,慕容公子有很多秘密,他会一个,一个地告诉方殷。

    在死之前,他说。

    “不说了!去喝酒!”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方殷已经没有心情喝酒了。

    而且快要哭了,方殷又想起了陀迦落所说的话:“说了一个喝八个,喝死一个算一个!”

    这里又有一个秘密,此时天底下只有两个人知道,慕容公子笑道:“八个不成,来八十个!”

    说的是,方殷的酒量。

    此时方殷的酒量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说的是,能喝的程度。

    “走走走!走走走!”二人勾肩搭背,便就双双下楼,准备大杀四方:“就是这话!不醉不归!”

    却也一时不得走。

    “哎哟哟!哎哟哟!”欲入无门,美人当道:“啊啊啊,啊啊啊,快快救我,啊啊!快!快!”

    声如杀鸡裂帛,却是一个肥婆,卡在门口当中,硬是挤不进来:“啊啊!啊啊!”

    更是动弹不得:“叫春啊,你这样是进不来的,不如换一个姿式。”

    “叫春?”方道士已经傻掉了,但见一个大肚一张大脸,一张大嘴猩红耀眼,还有一个大痦子长在嘴边:“啊啊!你个小没良心,还不是妈妈看你可怜——”此人,名曰叫春,是为暮雨楼群芳之首,也就是个老鸨子:“换个姿式?我换还是你换?啊啊啊,你又要玩甚么花样儿,本姑娘可是皮娇肉嫩经不起折腾,啊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呼!呼!呼!”

    这个肥婆不一般,肚里大到能撑船,胸前一对大西瓜,屁股就是两磨盘。不但胖,而且高,腿粗如象,宽肩见半,方道士凑将过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研究半天,发现她确实是进不来。这是正着进不来,侧着也是进不来,就是斜着歪着躺着爬着也是进不来,无论换作任何一种姿式,横竖都是进不来:“啊啊?她是叫春,你是啊啊?”

    啊啊就是慕容公子,事关风月,日后再说。

    胖的不是没有见过,没有见过这么胖的,无论如何方道士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高胖者如关泰,高壮者如呼巴次楞,都没有这个鸨婆生得骇人!说的是肚子,这大肚子,就如同那一盏灯,可说天下第一大肚!说的也是头,肚子大,脸更大,正是头大如斗,脸是洗脸的盆,正配血盆大口,偏生小鼻子小眼眉毛就是一点点,基本看不见:“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脚看不见,留在门那边,一个人将一道门堵得是严丝合缝,万夫莫开!

    “闪开闪开。”慕容公子笑道:“她会缩骨神功,小心伤到了你。”

    “缩骨神功?还能伤人?”方殷自是不信,因此惨遭波及:“啊——————————”

    只听得“啵”地一声,听清楚,是“啵!”地一声,先是门里弹出一个肥婆,其后方道士被一股惊人的弹力弹了出去:“哎呀呀!你个小色狼,敢摸老娘的奶!”

    准确地说,是双掌感受到了一股惊人的弹力,心惊肉跳的惊:“老天!”

    说的是方殷跌倒在地,再看叫春双手捂住胸部,羞得满脸通红:“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胸部,手是捂不过来的,奇异是的小手纤纤三寸金莲:“啵!”

    叫春泪奔而去,便又“啵”的一声:“不活了,不活了,没脸见人了啦——”

    “我不是故意的。”方道士瘫坐地上,喃喃说道。

    “啵!”又是一声响,叫春哭着进门:“啊啊啊,外面风大,小心着了凉!”

    “看。”叫春是来送衣服的,叫春姑娘的心,以及**,以及灵魂,都属于慕容公子一个人:“这就是缩骨神功。”

    “这不是缩骨神功,就明明就是。”方道士,从来都是实话实说:“缩肉神功。”

    “咦?哪里来的小鬼头?“这是方道士犯的第一个错误,无论是朝云楼里还是暮雨楼里只有一个人不能得罪,不是慕容公子:“你敢调戏本姑娘!”

    “我调戏你?搞错了罢?”这是方道士犯的第二个错误,叫春姑娘是不可调戏的:“明明是你调戏我,才对。”

    “啧啧啧,啧啧啧。”叫春眉飞色舞,生似捡到了宝:“啊啊啊,喝完了酒,带他过来坐一坐。”

    “当然。”慕容公子看过一眼,暮光之中银瞳闪烁:“他叫方殷,是我朋友。”

    “啊啊啊,喝完了酒,带我过去坐一坐。”错误接二连三,方殷必死无疑:“叫春妹妹,你来作陪。”

    “啵!”(未完待续。。)

二十七 当得三分醉

    “你死定了。”慕容公子叹道:“我都不敢得罪她,你死定了。”

    他是走在前面,身着墨色衣袍,那是雪蚕衣,这是乌绡袍,传为乌绡蛇蜕所制,同样万金难求:“开个玩笑,不至于罢?”

    这个玩笑不能开。

    四楼的灯,垂到三楼,未央灯已然燃起,油盏如锅,灯芯如烛,整整九九八十一盏灯,照得朝云楼是亮如白昼!短短一时,楼下已是人满为患,台上仍自唱着大戏,座位已然无一空闲。一楼在看戏二楼三楼也在看戏,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朝云楼的格局就是上下通透一座大戏院的样子,二三四楼自有雅座,想要清静就去雅间。

    未央灯,就是天下第一大灯,朝云暮雨楼里有许多个天下第一,包括酒水,饭菜,歌舞,美人,等等。慕容公子请客的地方叫作天字第一号,是这间楼里,也是天下最大最豪华,当然也是最贵的一个雅间,相传是:黄金为案玉作盏,食得龙肝吮凤髓,自有琼浆神仙酿,醉卧美人膝间睡。传说只是传说,也非等闲见得,单只天字第一号的雅间费就是白银整整一万两,莫说酒水吃食,一夜掷得万金!

    天字第一号,就在四楼,正对一楼大门,四楼里首。

    慕容公子叫来作陪的是八个皇孙,又称八王世子,皇孙之中的顶尖儿人物。

    天下第一太多,也不缺那一个,进门之时方殷还是忍不住好奇。消声问道:“听闻你与暮雨楼里的每一个姑娘都睡过。那叫春——”

    叫春姑娘。给方道士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暮雨楼里的每一个姑娘都和我睡过。”慕容公子悄声说道:“只有叫春,没和别人睡过。”

    这一句话,方道士想了很久。

    待及入坐,终于醒悟,自此方知天下第一风流浪子之名非慕容公子莫属。

    其实天字第一号,也没甚么了不起。

    传言有误,没有龙肝凤髓,桌子也不是金子做的。而是玉做的。玉桌,玉碗,玉碟,玉盏,玉的椅子玉的酒坛,天字第一号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玉的,上好和田白玉,非常简单朴素,恍似冰天雪地。菜也很简单,当然不是玉的。十个人,八个菜。每一个菜的名字方殷都叫不上来,八个菜一共二百八十种颜色。

    八王世子分立门口两侧,端茶倒水,恭候大驾。

    菜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八王世子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殷已经饿了。

    饿了就吃,坐的正座,方殷坐下就吃,一点也不客气。

    就像是回到家里,一切都司空见惯。

    慕容公子随后就座,坐在方殷左首,八王世子各就其位,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玉的筷子并不好使,反而不如竹木筷子,夹不上来,就用手抓。一个人在吃,九个人在看,人人像是司空见惯,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没有人动筷子,也没有人说话,因为往常都是慕容公子先动筷子,也是慕容公子先说话。慕容公子从来没有请过客,今天就是破了例,请的客人当然与众不同。

    八王世子,无一不是心窍玲珑,这是比的涵养,也是比的风度。

    即使不坐主座不座正座,慕容公子还是慕容公子,他自往那一坐风轻云淡,你若失了礼数情何以堪?人与人就是不同,在这冰天雪地又是温暖如春的世界里慕容公子亦有别样风采,乌衣墨发幽冥之色,衬得皮肤光洁如玉,尽显高贵气质。反衬得,八王世子明黄礼服俗不可耐,冕冠玉带黯然失色,生似八个土憋,陪衬就是陪衬——

    穿礼服,戴帽子,那是一种尊敬,能够作为慕容公子的陪衬也是一种荣幸。

    至于方道士,还是老样子,大俗中的恶俗,土憋中的土憋。

    只他一人在吃,风卷残云之势。

    除此别无声。

    慕容公子微笑注目,八王世子微笑注目,慕容公子是要看看他这又整的什么妖蛾子,八王世子是要看看慕容公子这又整的甚么妖蛾子。

    说了,随便耍,我兜着,这是慕容公子的原话。

    方殷在吃,边吃边想。

    这是方殷没有经历过的场面,难以应对,难免出丑,这着实难为了方殷。

    所以试探一下,以免脸丢到家。

    直至桌上饭菜干掉一半,方殷终于抹抹油嘴,开了金口:“大家好,我叫方殷。”

    “啪啪啪啪!”慕容公子当先起立带头鼓掌,八王世子无法不起立纷纷鼓巴掌:“哗哗哗哗!”

    “坐坐坐,坐坐坐。”方殷俨然端坐,一派大将之风:“都是自家人,不用太客气。”

    慕容公子就座,面带微笑。

    八王世子就坐,保持微笑。

    “嗝!”有时候,慕容公子喜欢这样,先将一个人亲手捧到天上,然后任他自由落地,眼和鼻子和嘴摔到一处:“噗——”

    前是一嗝儿,后是一屁,先后下马威:“咳!咳咳!不好意思。”

    至此,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可是必须得忍,慕容公子闻所未闻,八人也是见所未见。

    “吃!吃!都吃!都吃!”方殷恍似惊觉,众人还未动筷:“说了不用客气,大家不用客气!”

    “吃!吃!”八人互相谦让,让的慕容公子:“公子先吃,公子先吃。”

    非但味道有异,更是汁水狼藉,这样的饭菜慕容公子是不会吃的:“不客气!不客气!”

    往常是,慕容公子先吃,用的公用筷子,每样只取一点,吃过众人再吃。

    在场八人都知道,慕容公子有洁癖。

    但凡事总有第一次,慕容公子拿起筷子就吃,吃的剩菜,全不在意。

    一时八人面面相觑,惊异之色无法掩饰——

    怎会如此!

    “吃吃吃!吃吃吃!”也是及时举箸,动作整齐划一:“不客气!不客气!”

    吃一时。

    “好酒!好酒!”白玉坛,白玉盏,方殷自斟自饮,自顾一人喝酒:“好酒好酒,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好酒好酒,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好酒!好酒!”一连八个好酒,便就连干八碗,旋即举起,覆盏以示:“我敬大家,先干为敬!”

    痛快有八分,豪爽有十分,但这不合规矩,正是失了礼数。

    八人俱看慕容公子。

    “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慕容公子续道。

    旋即端盏:“共敬。”

    怪不得,是八碗,八碗在先一碗在后,原来二人早有预谋:“不敢!不敢!”

    说过,慕容公子从不敬酒。

    八人终知,这一顿酒,并不好陪:“多谢公子——谢过方兄——”

    自此,开始喝酒。

    慕容公子酒量天下第一,号称酒中仙,八年前自称酒量天下第一的大酒鬼燕悲歌不服,二人对饮,慕容公子饮二十九坛,浑若无事。

    燕大侠饮二十八坛,喝到吐血,喝到嗓子都坏掉了。

    每每和他喝酒,每每喝到烂醉,在场八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共敬公子——”

    话是不中听,人也太粗俗,但这一回终是有了乐子可瞧:“我敬方兄!我敬方兄!我敬方兄我敬方兄!”

    原来这一回,比的是喝酒。

    “干了干了!痛快痛快!”不是高手不来陪酒,八人都是酒场高手,可不就是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八人终是知心会意:“方兄好酒量!好酒量!”

    “灌他灌他!往死了灌!”这才是,心里话:“叫你狂!叫你装!”

    “干干干!干干干!”又是八碗进去,方殷浑若无事:“干!”

    车轮战,夜未央。(未完待续。。)

二十八 才是酒中仙

    天字第二号。

    八王世子起先共敬慕容公子,轮敬方小侯爷,其后见势不妙直奔主题,轮轮轮敬方小侯爷,正是八人前赴后继,此时一般英勇就义。八人酒量不一,三四坛有之,五六坛有之,最多的一个喝了八坛,均背一人五坛左右。方殷喝了三十二坛,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明明醉了,忽就醒了,脸是红的,忽又白了,醉眼惺忪,还复清明,长此往复,百试百灵。就在这一夜,就在酒桌上,八王世子终于见识到了一个比慕容公子还要能喝的人物,可谓三生有幸,死得其所。

    是真醉,烂醉如泥,没有人敢在慕容公子面前装醉。

    这一顿酒喝下来,方殷浑若无事,只得一身酒气,八个人的名字一个都没记住。

    八王世子更惨,这一顿酒喝下来,只记住了一个名字。

    八王世子,绝非等闲,是为隆景八王之长子,年纪最小的也比方殷大,最大的年纪又不及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说,你不用记住他们,他们记住你就够了。

    所以现在是天字第二号。

    出了冰山,又如火海,天字第二号是与天字第一号不同,其间所有的东西都是红的,红珊瑚。是珊瑚玉,取通体纯红无杂色者,尽制桌椅杯盏,顶镶底砌,陈设如是,四壁如是,又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景。说了八个不够,又唤八个陪酒,楼下还有百八十个皇孙坐着在等,人是随叫随到。酒是应有尽有。须臾酒菜上来。菜只八个。数十坛酒,方殷仍于主座慕容公子仍于左首作陪,十座尚且空着八个。

    这就是效率,这里的消费天下第一,这里的服务也是天下第一。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换算成钱,银钱不计,只以金计。

    “啧啧啧,珊瑚玉!”红色世界晶莹绚美。自也一般温暖如春,便就在等人的时候方殷左顾右盼,也是着实好奇不过:“这一间屋,值多少钱?”

    “十万金。”慕容公子想了一下,又道:“加上东西,二十万金。”

    “那一间屋,白玉的,值多少?”十万金,和二十万金,好像也没有甚么区别。

    “二三十万。差不多罢。”其实,慕容公子也不是十分清楚。

    “哦。”动辄就是十万八万。方老大对于这个数字没有什么概念:“这一桌菜,值多少钱?”

    “不多,千两。”这也难为了慕容公子,穷极富极,钱财只是一个数字。

    “这一坛酒,又值多少?”方殷开始算,默算。

    “千两。”不是银子,仍以金计。

    千两金,三十二坛酒,菜不计,就是整整三万二千两黄金,此时经方殷之肚,化无。

    也就是说,这一顿酒喝下来,方殷一个人吃掉了几万人吃一辈子的饭。

    换个说法,不以粮计,以牛计,十两金子一头牛。

    “来了么?”当然,这一顿酒还没有喝完,这是一种罪。

    “来了。”喝趴下八个,又来了八个。

    “公子——公子——”同样是王孙,更年经一些,八人俱与方殷年纪相若:“方兄!方兄!”

    冰火两重天地,人是所见不同,慕容公子正是火海幽冥之花,高贵大气更上一屋档次,浑身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以及致命的吸引力。至于正座上的方道士,完全就是不搭边,陪衬也是算不上,一头长发胡乱挽起,半脱棉衣袒胸露臂,浑身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气,以及野人出自深山的气息。不搭是不搭,风格各独特,鲜花陪了牛粪,恰好形成反衬,这是一对儿奇妙的组合。

    客气客气,称兄道弟,客气一番,接着喝酒。

    这一次,慕容公子先吃,慕容公子还没有吃饱,刚才只是装装样子。

    慕容公子是有洁癖。

    方殷只喝,迅速进入状态,方殷已经吃饱了,时间宝贵。

    这八个人,有一个方殷认识,元礼。

    元礼,八王府中三王子,其人白净修长温文尔雅,年二十一,正与方殷同岁。

    他曾登门请过方殷,方殷给他一记耳光。

    反正就是喝酒,余者不足论,这个有一说:“元礼兄,昨日兄弟莽撞,失手打了你——”当然那并不是失手,不过方殷深感内疚:“兄弟自罚三碗,在此向你赔罪。”说着便就一饮而尽,接着又是倒上一碗,岂不知,元礼也是一口喝干,也是飞快倒上一碗:“方世兄,昨日元礼失礼在先,赔罪还是小弟先赔——”当然元礼并未失礼,不过元礼无福消受:“当是元礼自罚,小弟自罚三碗!”

    为什么。

    方殷不明白,三碗自罚完了还是不明白,元礼很明白,三碗自罚完了主动又敬酒。

    方殷自是不干,又是自罚三碗。

    元礼不敢怠慢,跟着自罚三碗。

    以下同上。

    你一碗,我一碗,你一坛,我一坛,这回是单挑,二人对着干。

    七个皇孙在看,慕容公子吃饭。

    坛不大,碗不大,盛的是美酒也是烈酒,一坛十三碗,碗碗一口干。

    喝到第三坛,还没有喝完,元礼倒了下去。

    元礼兄也只能陪到这里了,元礼的酒量只能算是一般般,这明显是主动来送死的。

    方殷仍不明白。

    因为挨了方世兄一巴掌,慕容公子允许元礼免费去暮雨楼玩一次,很简单。

    暮雨楼,非比朝云楼,即使是元礼也消费不起。

    即使没有以上原因,元礼也不敢对方殷有丝毫怠慢,莫说罚酒,方殷是慕容公子的客人,元礼是慕容公子的随从。是来陪酒的。

    元礼是一个聪明的人。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聪明。不聪明的人近不了慕容公子的身。如同此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元礼倒了下去,还有七个皇孙。

    但见那人自斟自饮神态自若,须臾又是自罚三碗,不知不觉便又赢下一阵。

    此时,七人,人人自危。

    说的是喝酒,八位世兄不会无缘无故让位。必然喝醉,就如同倒在地上那一位。

    慕容公子这个人大家都知道,慕容公子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废物跟在自己身边,可以相见——

    这个人,绝对有一套!

    天字第三号。

    自危也没有用,这是酒场,酒量不行就是实力不济,八个皇孙也只能陪到这里了。

    天字第三号,就是一个小小花园。

    雕梁画柱不提,檀木沉香不提。这一间屋格外雅致格外优美,充满了大自然的气息。尽多盆景花卉。但见满目青翠,根是粗壮遒劲枝也遒劲柔美,叶是生动鲜活花也鲜活妍丽,奇花异株不胜数,隆冬时节竟娇艳,一室无处不清新,芬芳扑鼻满园春。却也遮掩不住,方道士,方酒神,一身凛冽酒气:“这一间屋子,又值多少钱?”

    这又提钱,提钱就俗,慕容公子终于不耐道:“十万二十万,大抵如此罢。”

    是一样,原本就没有天字第三号,在朝云楼里除了天字第一号和天字第二号,所有雅间都是这个样子:“哦。”

    方殷在算,一二三四,朝云楼里雅间上百。

    方殷是想算一算,慕容公子究竟是有多少钱,以便和他好好分享一下。

    反正他说了,我的,就是你的。

    但他算不过来,慕容公子有多少钱慕容公子自己都算不过来,此时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反正方酒神,又喝了,二十八坛。

    当得三分醉,才是酒中仙,此时朝云楼里已然轰动,方殷犹自不知,只得两分醉意——

    菜上来,酒上来,只等陪酒客人来。

    方道士,老实交待。

    怎不醉?也不尿?酒到哪里去了?

    酒入口,入喉,入胃,入肠道,吸收扩散入血液,这是喝酒。而醉酒,是因为酒精,酒精散布血液之中,多少入肝,入脑,入肝且不说,入脑就是醉。人的体质不同,分解酒精的速度以及转化酒精的能力也自不同,所以有能喝的也有不能喝的,方道士就是一个不能喝的。莫说一个喝八个,这又十六个,方道士的酒量充其量也不过和元礼差不多——

    所以,也是必须!要作弊!

    是因为龙大教主,是因为空冥神功,造就了方道士这个喝酒作弊之无上神器!

    人身化一丹田,一气通天贯地,没有人知道强横霸道的空冥神功也可以用来喝酒,方道士知道。方道士原来是方老大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喝酒,后来当了方道士以后,尤其是为情所伤借酒浇愁以后学会了喝酒也是酒量有限,直到当上了方将军,失手杀掉了西凉第一勇士呼巴次楞之后,方道士又一次为情所伤借酒浇愁,从而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秘密!而真正的变化,可说质变来自于万鹤谷武林大会,之凌云台:“嘭!”

    一个气球炸破了,一个酒神产生了,这都是命。

    酒水入口入喉入胃入肠,也就是落入了方道士的肚里,这时,请注意!空冥神功立刻运转,酒水及时排出体外,并非正常途经排出,乃由十万八千毛孔。分而化之,肉眼难见,因之微细,出时即干,神不知鬼不觉,请注意!这是一种由极为神奇的功法造就的极为特殊的功能,绝非寻常人士能够模仿,再次请注意:方道士的身体是经由龙大教主改造过的,无论排气还是排水都是极为便利——

    便就酒水化无,只余一身酒气。

    当然,在排的过程之中,还是会有一些水,包括酒精被方道士的身体吸收了,不过因为排的速度太快,所以吸收不及百分之一,也就是说方道士喝下一百坛酒也就是正常人喝下一坛酒的意思,此时五十坛,相当于半坛。所以说,喝倒八个不算甚,十六个也不算甚,半坛酒对方道士来说也就是两三分醉意,此时方道士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以及极其强悍的战斗力——

    一门神奇的功法,可以造就一个天下第一大高手,可也以造就一个天下第一大酒漏,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事实就是,现在一点火,方道士立刻就会猛烈燃烧!

    准确地说,十六个人当中有**个根本不是醉死的,而是活活儿熏死的!

    可以想见,慕容公子至今仍然能够风度翩翩地坐在他的身边,其人涵养之深,以及定力之强!

    这是一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方殷说。

    不说不说,慕容公子今天喝的不多,慕容公子笑道:“又来人了,还是八个。”(未完待续。。)

二十九 天下第一大

    实则酒喝至此,方殷已是没了兴致。

    所谓酒色财气,都是不良嗜好,比如喝酒,喝来喝去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对于方殷来说,更是一种浪费。浪费是可耻的行为,微醺是最好的选择,即使喝趴下百八十个人也没有什么意义,方殷今夜子时之前必须回家,这是方老将军说过的话。子时之前就是十一点之前,十一点之前方殷必须回家,方殷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所以说时间宝贵,还有一个多时辰,不能都用在喝酒上,朝云楼算是见识过了还有暮雨楼,暮雨楼当然是一座青楼——

    而且,又是,天下第一大!

    说是嘴上不说,心里又着了火,无论如何方殷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儿,关于女人——

    咳!

    这样说,当年胖头替麻四去青楼里还了一趟银子,就曾使方老大羡慕得要死,何况此青楼非彼青楼,相传楼里聚集着天下最有才艺最最美貌的姑娘——当然叫春不算,不过叫春有才,喝完了酒带他过来,喝完了酒带他过来——这样的酒场方殷以前没有见识过,但方殷终归见识过喝酒的场合,至于青楼方老大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去过,酒色财气,酒色财气,一关一关,一关一关过——

    “咳!咳咳!咳咳咳咳!”有人大声咳嗽,已经等不及了:“元宝,你怎么看?”却是一时不得走,又是一时走不得,美貌的姑娘现成就有一个。此时坐在方殷右边。再右还有元宝一个:“二姐。你说什么?”二姐,叫作元芳,五王爷的二千金,最擅长女扮男装:“嘘——我说,元宝,你怎么看?”

    无论元宝怎么看都是一样的,一样没用的,当元芳问别人怎么看的时候就是元芳我意已决的时候。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二姐,我看行!”

    “不错!”说是男扮女装,分明一个姑娘,身材高挑直鼻大眼,七分美貌三分豪爽:“方殷!喝!再喝!干!”元芳一饮而尽,元芳酒量颇豪,元芳身着玄衣皂袍厚靴黑帽,完全就是一副江湖言之豪侠的样子:“满上!再来!我与你喝!”男女有别,强装不来,衣服遮掩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材。拿捏着腔调放粗了声音却也更增韵味:“唔!方殷,你不错!很不错!”

    一桌当中。只有她对方殷直呼其名。

    一桌当中,也只有她无视慕容公子,只与方殷喝酒。

    姑娘今年二十三四,分明又是一朵奇葩,方殷初见她时便觉她是似极了一个人——

    牛牡丹!

    模样似三分,作派似七分,在这一桌八人当中,她是领袖人物!当然那个牛这个更牛,这个更加霸道,这个脾气更大,这个不爱王孙贵族也不爱富贵公子,只爱江湖英侠!正是皇亲国戚,隆景帝的亲孙女,那身份可不一般,只不过隆景朝不封郡地不封郡位,比如元芳比如这一桌子皇孙连同前面的八王世子一般有实无名——

    事实就是,元芳姑娘,看上了方道士。

    小伙儿挺能喝,小伙儿也挺帅,小伙儿身上充满了江湖人物的各种习气,元芳几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爱上了他:“姐!二姐!喝!再干!”你看,他是多么豪放不羁,又是多么知情知趣:“错了错了!应该是哥!二哥!”这个帅哥可不老实,说着一把搂过来了,那是满身满脸满嘴酒气:“二哥二哥,再喝再喝!喝喝喝呃——嗝儿!”

    元芳几乎要吐!

    这不怪他,不怪他不怪他,元芳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

    这不怪他,原本说的就是以兄弟相称,元芳自己说的。

    浓烈的男子气息,以及更加浓烈的酒气,使得元芳意乱神迷:“痛快!痛快!哈哈哈哈!喝!”

    二人勾肩搭背,接着胡吃海喝。

    另外七人,全看傻了。

    无论方殷如何,元芳从未如此失态过,元芳性格像个男孩子更以一个男子汉自居,但从不允许男人碰她,任何男人都不行!当然这也很正常,元芳是个女孩子,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此时极不正常!但见她面色酡红醉眼迷离,帽子掉落披头散发,吃着喝着搂着抱着,就差和他亲个嘴儿了!只有一种解释,方殷不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还有一种解释,元芳姐这是把他当作了自家未来的夫君,就是说,这一次,号称终生不嫁的元芳姐终于准备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这个元芳姐,等闲男人她是看不上,她看上的又与她门不对户不当,因此至今还没对象。元芳是没对象,元芳不但没对象而且元芳根本没处过对象,所元芳此时已经极为后悔了:“方兄!你我如此投缘,不若以兄妹相称,你看如何?”不如何,她是喝得晕头转向方兄还自清醒无比,若以兄妹相称这便宜可就不好沾了:“二,二,二哥!你说,说,说甚?

    这就开始装糊涂,方道士其心可诛!

    无芳已经醉了,酒已入脑,醉已入心:“元宝,你怎么看?”

    无宝说道:“二姐所言极是!”

    问过一个,还有六个,在场另外六个皇孙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元芳姐是一一问过:“元平,你怎么看?”

    “二姐所言极是!”

    “元安,你怎么看?”“元智,你怎么看?”“元勇,你怎么看?”……

    “二姐所言极是!”

    “不错!”二姐所言何事,二姐都已忘了:“很好!痛快!来来来!接着喝!”

    元芳倒了下去。

    第一印象很重要,元芳坚持住了,没有吐,并且坚持倒在了方兄的怀中。

    元芳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当然,元芳我意已决。

    “你死定了。”在方殷将另外七人全部放倒以后,慕容公子笑道:“元芳的豆腐你也敢吃,你死定了。”

    “开个玩笑,不至于罢?”又是十几坛酒进去,方殷只得三分醉意:“哎!”

    无奈笑叹一声,却是想起了谁:“我知道,你在想她。”

    这是一个玩笑,方殷是一个君子,方殷的手一直都很老实:“是的,我在想她。”

    她是林黛。

    良久。

    “不喝了?”

    “不喝了。”

    “暮雨楼?”

    “不想去。”

    “怕了?”

    “是怕了,怕极了。”

    “不怕不怕,不过是去洗个澡,你这一身酒气,回去伯父——”

    “也是,说好了啊,只洗澡,别的……”

    “走着?”

    “走着!”

    只是洗个澡,大家都知道。(未完待续。。)

三十 美女集中营

    出得门来,正是夜风习习,冰寒清爽,直去七分燥热之意。

    丝弦之声不绝于耳,琴瑟欢悦,清歌婉转,又得三分缥缈空灵韵味。

    朝云楼子时将歇,暮雨楼彻夜不休,正是**一刻,值得天长地久。东顾明月如镜高悬,虽无圆满,纤毫毕现,那似黛山琼楼那似桂树蟾宫,似乎就是近在咫尺。又照见金陵河,此时落入了满天星辰的那一条璀璨星河,共与千万华灯交相辉映,正是目眩神迷五光十色。七彩的画舫缓缓缓缓游动,就像一条条硕大艳丽的锦鲤,搅动一池碧水,无限恬美静美,一切都美得像一个梦,一个使人沉醉的梦。

    是的,这是一个梦。

    左首就是暮雨楼,楼是灯火通明,也是近在咫尺:“咦?”

    要冷静啊方道士,保持清醒以及冷静,必须要淡定:“怎么没人?美女呢?叫春呢?”

    暮雨楼是天下第一大青楼,自是美女如云,数不胜数,比金陵河里的鲤鱼都要多:“啊啊?啊啊?”

    当然楼里的美女们并非长得都如叫春一般,毕竟还要做生意。

    慕容公子也没搭理他,知道他这是心里发毛,虚张声势,此时内心非常之纠结。

    再说啊啊也不是他叫的。

    门口确是没人,一个人也没有,姑娘也没有客人也没有,招呼生意的鸨婆龟公也没有,只听得其内莺声燕语隐隐入耳,或说是淫声浪语入耳分明。只见得大门洞开光明万丈。一面巨型屏风生生横亘于门内。太白点朱砂。墨玉石屏风。只见一头面,首尾皆不见,这是一面巨型屏风也是一幅巨型画卷,画上人物是千姿百态极为生动,活色生香,宛若真实。

    慕容公子进去了。

    方道士没有进去。

    还没进门儿,腿儿就软了,坚持住啊方道士!画上人物千姿百态。林林总总足有数百,通通一个特色,全都不穿衣服。光着屁股,混作一处,男男女女,千姿百态。花样必须翻新,姿式绝无重复,可不就是活色生香,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一幅巨型春宫图!方道士,立在门口。瞪着个眼张着个嘴,满头满脸呈现出极度震撼的颜色!

    这不怪他。这个,他没见过。

    画上的人,在干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女的多男的少,也就是说红花多绿叶少,这是为什么呢?

    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百媚千娇,全无一丝半缕,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所有的男人都是一副面孔,从头到脚也是一个样子,这是为什么呢?

    这不是慕容公子么?

    慕容公子,这你是,究竟在做什么呢?

    是的,方道士已经乱了,方寸大乱,思绪凌乱,慕容公子需要给他一个解释。

    可是慕容公子已经进去了。

    那画中的男子,那银色的瞳仁,怎么看怎么就似是在讥笑,是不屑,是蔑视!

    这一幅画,可以传世。

    方道士立在门口,举步维坚,内心之纠结已经达到了极点!

    装装装装,教你再装,装来装去也是装不成样!不玩儿虚的,实实在在,这里就是青楼,是妓院是窑子是寻欢作乐的作在,一切都是明明白白,假装清高的你不用来,这里没有君子也没有伪君子,就如同那一面巨大的屏风那是一道直白的昭告,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也是一种恶意的嘲弄,我在做什么我自己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也要明白!

    就如同方殷,方殷又如何不知,带他来坐坐,不过洗个澡,是么?

    当然不是。

    之所以纠结,是因为选择,一道使人绮念丛生的屏风墙,说的就是浪子,画的就是浪荡——

    当然,可以回头。

    是诱惑,也是拒绝,这一幅画,反而使人望而却步。

    方殷还是进去了。

    就是不信!就是不服!所谓动心忍性,方殷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把持得住!

    当然,这是一个借口。

    进了门口,左走右走,又是一种选择。

    慕容公子是往左走,方殷便就也往左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尽头一个门口:“啊!啊!啊!啊——”声如杀鸡裂帛,分明就是叫春,叫春叫得似是痛楚又似享受,声声如泣如诉又有一种极大的愉悦满足:“你个……轻点儿!轻点儿!死鬼……使劲儿!使劲儿!啊!啊!啊————————————————————————”

    听声音,叫春姑娘正自承受着非人的,残酷的折磨!

    看情况,必须要有人义不容辞义无反顾,奋勇上前英雄救美了!

    “砰!”方道士破门而入!

    终是见得如云美女。

    但见:云鬓散乱处,一点蛾眉蹙,十万分享受,百万分苦楚!

    可怜:玉靥彤云布,细雨打芭蕉,玉肤凝香露,我见也犹怜!

    正是:纤指染花红,金莲涂蔻丹,气死赵飞燕,完败杨玉环!

    当然:榻上风波恶,横陈是肉山,百花皆失色,千古唯一肚:“娘唉!”

    可不是就是叫春,在场美女当中,叫春最为醒目,叫春玉体横陈,躺得舒舒服服:“叫春妹妹?叫春妹妹?”

    不过按摩一下,活动活动筋骨。

    方道士,当真讨人嫌,叫春妹妹不理他,美人们也不理他,个个累得香汗淋漓,全心全意辛苦工作。当然了,这些美人,不同于叫春,那可都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美人,自是环肥燕瘦,个个花肤玉貌,不说国色天香,难得清凉暴露。楼里太热,姑娘们个个衣着清凉,衣衫轻薄,罗裙半解,可见春光乍泻处,半遮半掩最动人——

    当然,方道士的眼并不老实,这一切,没有人能够无视。

    就如同叫春一样,没有人能够无视,因之体积实在太大,大得如同那一盏灯,大得如同那一幅画,大到一群美女给她按摩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将她抬将起来,翻过身去接着按那另一半。无怪乎美女们都累得香汗淋漓娇喘细细,方道士数了一数,一共有三十八个美女,两个按手,两个按脚,胳膊一条六个,腿是八个一条,还有六个在按脑袋。

    这是一个厅,不大不小,长方形状,华贵气派自不用说,只有一样很是奇怪。

    这里没有男人,没有一个男人。

    是有姑娘,生意何在?奇怪的是桌上椅上席上塌上尽多女子衣衫,东也一团西也一簇,花花绿绿琳琅满目,一室锦绣天地满目花的海洋,空气中无处不是扑鼻的芳香。当然还有一位男宾,这位男宾就是方殷,方殷东看西看左看右看看来看去忽然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至少,此时,这里应该还有一个男人,或说一位男宾——

    慕容公子哪里去了?

    说了不要装,这又装糊涂,厅里只有两道门,身后一道门,那是进来的。

    前头一道门,那是进去的。

    门是半遮半掩,里头当然有人:“纪之——”

    是了,说了来洗澡,就是来洗澡,说来不过洗个澡,没有甚么大不了:“来了!”

    原来方殷不傻。

    便就澡堂子,也分男和女,这分明就不是一个女澡堂子,这分明就是一个男澡堂子!

    因为门口儿有个牌子:慕容公子专用。

    这分明就是一个男澡堂子!

    却是哪里不对?却是哪里不对?对了对了!那些衣服,至于那些衣服——

    完全可以无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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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介绍:
是武侠,又不是武侠,惊天动地没有,英雄侠客鲜见,写情写景写人心,悲欢离合在笔下,不过一个平凡人,说下一段真心话。还是武侠,为了那,心底深处丝丝的共鸣,为了那,唇边一抹会心的微笑,为了那,你我共同做过的一个梦,无他。 余妄自菲薄,不敢自夸,若好喝一声彩,不好笑笑便罢。然实乃心血凝结之作,戏如人生总有精彩,既来之,则安之,坐坐坐,燃起一支烟,或泡半壶茶;请请请,敢请笑看痴人梦语,还望思那话中的话。希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希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希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