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与你醍醐
此前一幕重演。
听的听,讲的讲,保持安静,集中思想,只不过树上的猴子变成了树下的和尚。
灵秀端坐,宝相庄严,一旁的黑虎可以看到他头上的七彩佛光。
小一百零八也消停了,连无能大仙都给镇住了。
群兽俯首,群禽聆听,天地只有一人,万佛朝宗之势。
“咕嘟!”燕大侠猛灌一口,皱着眉头揉着肚子,表情痛苦而又享受。
谁人看破?真经为何?
请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胃里火辣辣的感觉是真的。
下面就由天下第一大明白,燕悲歌燕大侠作出解释,以便还原事实真相。
表面上,灵秀是在讲经,实际上,灵秀是在念经,灵秀在说甚么就连灵秀自己都拎不清,飞禽走兽之流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的。只因兽王黑虎在此,加上燕大侠这个魔头,一干禽兽才不敢妄动,这才是事实。真相就是,灵秀讲的和小一百零八讲的实际上没有任何区别,反正大家都是听不懂,所以千万不要认为听不懂的东西就是高深就是神圣,这个世界上,骗子太多了。
灵秀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大骗子,他说的话还没有阿乌说的可靠。
他说,无禅的疯病好了,他说,慕容公子来过了,他说,这个天下要乱了。
燕悲歌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无禅,无禅是个好孩子。
但灵秀说,不用去了。无禅根本就不识得你。就算你见到了无禅。无禅也不会再认你当爹。
你说,这可能么?
这不可能,就算慕容公子来过也不可能,于慕容那个妖孽说的话也能相信?
骗子!
可是,无禅是见到了,果然不识燕悲歌,并且一本正经地说阿弥陀佛——
小僧无禅。
燕悲歌,先于定海到南山。是为无禅也为无能而来。
水很深,且不说,这里面的讲究更多。
无论如何,今天燕大侠才是最最不高兴的一个,因为燕大侠从来都是先知先觉的,而如今变成了一个天聋地哑。
因为阿乌。
没有了阿乌,燕大侠就失去了眼睛,失去了耳朵,失去了翅膀。
只有在失去以后,才会懂得珍惜。阿乌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现下燕大侠尤为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失去了阿乌。又失去了无禅,燕悲歌还有甚么?
只有一张嘴,可以喝酒,只有两只鼻孔可以出气,所以现下的燕大侠是孤独的,悲凉的,意志消沉的燕大侠。
骗子!
只有一点灵秀说得不错,这个天下真个是要乱了,乱了也好,反正燕悲歌活着也是了无趣味,不若大家一起去死!
全都去死!一屁崩杀!
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通过一个月的相处,无能大仙沾染了燕大侠的许多不良习气,比如说爱说脏话,狂妄自大,而燕大侠也沾染到了无能大仙的许多仙神之气,比如说暴躁易怒,混吃等死,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好不容易,学坏很简单,用小一百零八的话来说就是这两个家伙一个不是正常人一个根本就不是人,都属于一个种类,就是应该天诛地灭被雷劈死那一类。
近朱者赤呆呆发愣。
近墨者黑怔怔出神。
灵秀和尚喋喋不休。
过一时。
小一百零八喝了一口儿,闷倒骡,准备借酒劲,使醉拳,用棍子,打老虎。
不成想,那酒格外有劲,一口儿就把小一百零八闷倒了!
灵秀和尚还在念经,今天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人和动物都处于非正常的状态之下。
无能大仙仍自呆呆发楞,浑似刚刚被雷劈过,遭了天劫。
燕大侠终于不耐烦了!
“喝酒!”都一家子,不说二话:“来口儿,他娘!”
他爹就是无禅他爹,他娘就是灵秀和尚,灵秀和尚自不理会:“……”
“八戒,你喝!”酒鬼沾了仙神之气,此时有若灵猿献酒:“来口儿,走着!”
“哎!”无能大仙叹一口气,居高临下俯视一眼。
目光之中,尽是同情、怜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以及严重的鄙夷之意:“呸!”
“好大一只啊,黑色的老虎!”酒鬼已经醉了,横里一把搂去:“虎兄,虎弟,陪哥喝酒,过来过来我不打你!”
搂也一空,黑虎速避,扑了个地,啃一嘴泥:“呸呸呸!没义气!”
折腾一时。
“醍醐灌顶**!”左右还是灵秀,那个倒霉和尚:“妖精!变!变鸡!落汤鸡!”
说话天降甘霖,浓烈气味扑鼻:“哗啦啦啦啦啦啦啦——”
灵秀跑掉了。
几乎就是飞掉的,比野鸡飞得还快:“咝——爽!”
“师父!”无能大仙一跃而下,大怒咆哮并以拳脚相加:“败类!该死!臭不要脸!”
请注意,不是酒。
鸟雀冲天惊叫,蛇鼠仓皇遁地,群兽齐齐退后,无不皱眉掩鼻!
黑虎亦怒,这妖孽,可恶程度更甚于臭屁和尚,整个儿就是肮脏丑怪,玷污圣地亵渎佛祖:“嗷呜!嗷呜!”黑虎当先扑了上去,与无能大仙并肩战斗,共襄斩妖除魔壮举:“干掉他!干掉他!罗汉十八拳!大力金刚掌!嘿嘿!哈哈!”群兽随之扑上,群禽高声齐唳,野鸡兔子暴乱,老鼠长虫猛蹿:“嗷嗷嗷!呜呜呜!咯咯咯!吱吱吱!咝——”
现场一片混乱,场面火爆至极,这一回燕老二是犯了众怒,可说死到临头更是不得好死,最终难免落得一个化身千万惨被分食的结果。但在这时,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存亡的时刻,忽然又有一种声音,招摇入耳,喧嚣其上,嘎啦啦就像铁锯锯木,喀刺刺更似钢锯锯铁,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大伙儿都不好说,只能说今天是做了一个噩梦又错生了两只耳朵:“嗷呜——嗷呜——好大一只黑老虎!嗷呜——嗷呜——来抢咱家酒葫芦!阿乌——阿乌——快来帮我打跑他——”
要知道,燕大侠也有一样看家的本事,或说压箱底的绝招儿,不是喝酒,不是动武:“不好!撤退!快快跑路!”这是无能大仙,无能大仙当下就是一个激灵,见势不妙撒腿就跑:“闪了!滚开!挡我者死!”只留下,一干禽兽,百爪挠心,倒地抱头:“嗷呜!嗷呜!哥大大大大大——嗷呜!嗷呜!吱喳喳喳喳喳——”原来是,燕大侠触景生情,长歌当哭:“阿乌——阿乌——快来陪我喝口酒!阿乌!阿乌!快来和我说句话——”
当这一句,还没有唱完,所有的动物包括黑虎飞的飞跑的跑钻的钻爬的爬,都亡命之徒般地逃掉了。只剩下了,一干大小长虫,高昂颈项环顾,蛇信咝咝吞吐,都是一脸迷惘的样子。没得说了,燕大侠的歌声杀伤力委实太强悍了,但凡有点儿听觉的生物都无法欣赏,也无法接受:“呜呼!呜呼!没良心的鸟人——南无!南无!缺心眼儿的和尚——”
哎!
吼破喉咙,唱断肝肠,谁又能听见?
好不狂放,痴傻疯癫,又有谁人怜?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好在还有人明白:“驾!驾!得儿——”
一条通天大道上,无能赶着一骡车,啪啪甩着鞭子,精神百倍意气风发:“驾!”
这是一个团队。
五名正义使者。
前景一片光明,世界尽在掌握,这是团长大人,无所不能的无能大仙所热爱的生活:“呜哇——呜哇——”
谁又在哭?
还是笑着?
自然是,燕老二垂头丧气跟在后头,一张脸拉得比大青骡的脸还长,一副穷途末路的倒霉样:“他娘……他娘……相好的……相好的……”
只不过,这一支开赴京城的队伍当中,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和尚。
和尚在走,一语不发,小小一直在看他。
梦里却似这和尚。(未完待续。。)
五十三 好大一条鱼
有一个老板,名叫庞渔。
就是江州城里,庞家炖鱼馆的,老板。
庞老板人胖头大眼睛鼓,所以当年人送外号,胖头鱼。
不过现下,胖头鱼这个外号是没人敢叫了,包括大胖头,江州城里的每一个人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庞爷。
“小六哥,小六哥,给我来条十斤的!”
“小六哥,小六哥,给我来条二十斤的!”
“小六哥,小六哥,给我来条二百五十斤的!”
时代已经变了,就连小六子都变成了小六哥,这还得说是江州城里的老家旧户,来到钝鱼馆的熟客,等闲人是巴结不上小六哥的:“呵呵,这大买卖,小六子是做不了主,你自去和胖哥说——”小六哥,这个二老板,为人还是很随和的,不像大老板庞爷脾气那么大:“又来?还惦记着了?二百五十斤的鱼咱家是有,我说那个谁谁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你也配,你也吃得起么?”
那个谁谁谁,吡牙就一乐:“庞爷庞爷,您老息怒,兄弟说笑,说笑了……”
在后院,有一方池子,池子里面有条大鱼,巨型大鲶鱼,上秤二百八十斤那是足足的。是为年前庞老板自北地大湖千金购得,庞家炖鱼馆外镇馆之宝,当时一辆大车拉着全须全尾活蹦乱跳运了回来,整个江州城都轰动了。那么大的鱼,都要成精了,当然作为一个活招牌庞老板是不会吃掉它的。就挖个池子养。活水鱼虾供养。甚至专人伺候——
这是生意经。
话是如此,但在年后,庞老板又动用了千两黄金,请了几十个铁匠,打造出了一口锅,一口大铁锅,直有炕般大,就在鱼馆门口支着。那一口锅。几乎占了半条街,路人都得绕着走的,见者无不瞠目结舌。庞老板这是生意做大了,尽出大手笔,大锅炖大鱼,终归这一条大鱼,或说鲶鱼精是会被他吃了的。据说这一条鱼,那是万金难买,不是钱的问题,只为一句承诺——
大胖头。大胖头,给我来条二百五十斤的!
当然了。这一条鱼是为方小侯爷准备的,大伙儿都知道,所以说,这一条鱼根本就不卖,任谁个也是吃不起的。方小侯爷,姓方,名殷,字纪之,是一个传奇,是一个传说,是江州人民的骄傲,其人,其事,英风义烈之丰功伟绩,在江州城里的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为人津津乐道,而在江州城之外,立有一座纪念碑,上书八个大字——
且不说,还说鱼。
一条鱼,哪怕是一个鱼精,进了炖鱼馆,也逃不过被人炖掉的命运。
这一天,正月二十八,来了一个公子哥。
这公子哥,一看就有钱,而且生得俊,孤身一人而来。
时当正午,人人侧目。
“掌柜的,我要吃鱼。”这就来了,二位掌柜都在:“公子爷,您了几位?”
“一位。”那公子爷,微微一笑:“你是小六子,对么?”
小六子看过一眼,也一笑,客气道:“小六眼拙,未曾请教——”
“你是胖头鱼,对么?”公子自是慕容公子,自然庞渔也不识得:“是我,怎地?”
来者不善!
要知道小六子,胖头鱼,现下不是谁人都能叫的:“小六子,李小六,可是?”
小六子一呆:“你……”
“一条胖头鱼,三十八斤重,分作两锅炖,当年谁请客?”
胖头鱼一怔:“这……”
“小红呢?小翠呢?还有小胖头,还有还有,还有恩啊——”
“恩啊?恩啊?”这时候,小六子和胖头鱼都已经傻掉了,只有一种解释:“小六!胖哥!”
在后院,棚里,是有一条黑驴。
在江州,城里,是有一个帮派。
“当年你请他,今日你请我,如何?”慕容公子笑道:“今日你做东,明天我请客,如何?”
“成!”庞老板也是一个痛快人:“今儿个我来请,就这么着了!”
是的,他是方老大的朋友,小六子自也没有话说:“公子爷,您且坐,稍等稍等——”
又一时。
“不成!”那公子,不满道:“这鱼太小,我不要吃!”
说话是在厅里,公子俨然独坐,一旁二位老板皱着眉头:“小么?小么?我说这位爷,您老就将就将就——”这鱼不小,也是胖头,一个头就十八斤,最大的桌最大的锅最大的鱼,这已经给足了他,应该说是给足了方老大的这个朋友的面子了:“您老将就用罢!”岂不知这位爷比那位更不好伺候,完全反客为主,一点儿也不见外:“我要吃院里那条鱼,我要用门外那口锅,大锅炖鱼,麻辣味儿的!”
“对不住。”他自说,胖头鱼怪眼翻过:“那一条鱼,你吃不得。”
“那一条鱼,是给老大留的!”小六子连连摇头,认真说到:“就算你是老大的朋友,那也不成!”
“是么?”
“是的。”
“是!”
“是么?”
“胖哥,这人是个骗子,故意找茬儿来了!”
“呵呵,难说。”
“是么?”
“左二爷——左二爷——樊二爷——樊二爷——”
“这位爷,有句话叫作真金不怕火炼,楼上坐的就是恩啊帮的二位护法——”
“是么?”
“咳!”左护法就是左护法,右护法又叫樊护法,二位老英雄同时现身:“咳!”
“哟!”另有一个,恩啊帮副帮主,独战八方商八方:“商帮主,商帮主,您老也来了!”
商副帮主,是从门外进来的:“小六,又有人闹事么?”
话说,年前年后,前前后后方小侯爷的朋友已然来过二百七十八个,无一不是生着进来活着出去的:“兄弟们,抄家伙!”说话,恩啊帮百十精英各种高手同时现身,团团围住,刀斧伺候:“闲杂人等速避,以免血溅满身!”说话闲杂人等飞速逃避,同时院中百驴齐嘶:“恩啊——恩啊——”话说半年前庞家小院已经扩建,这里就是恩啊帮的总部以及定点饭店:“你看啊,你看,你这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下,这下,哎!”
这是小六子说的:“你死定了!”
“是么?”慕容公子,也叹一口气:“恩啊帮,当真有够霸道!”
“八方——八方——”左右护法一左一右,同时问道:“这人是谁?你识得么?”商副帮主武功高强,又见多识广,因此方帮主不在了的时候由他代理帮主之职:“唔,这个人么——”商八方凑了过去,左看右看,看了半晌,道:“十成十的骗子,百分百的小人,他说的话你们千万不能相信——”说话转过身去,将手猛地一挥:“拿下!煮了!”
拿下。
拿下的同时,慕容公子叹道:“我说商老八,咱俩可是老朋友了,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当年我还请你洗过澡来着。”商八方没有说话,商八方根本就不认识他,煮了的意思就是煮了,搁门外那只大锅里面煮了,年前年后前前后后方小侯爷的二百七十八个朋友,无一不是生着进来活着出去,活儿活儿被煮熟了的:“仁者雄风!仁者雄风!”
慕容公子大叫!
这就是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商八方的心在滴血,手都在抖!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这小人的假仁假义给欺骗了,仁者雄风的意思只有商副帮主才明白!
“哼哼!今天么,我也要请你洗个澡!”商八方心道!
“阿弥陀佛——”这时候,来了一个和尚。
就是疯和尚,又叫作智绝。
提着一条禅杖,满头满面焦黑:“杀鱼的,只顾自家快活,洒家可是等不得!”
这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但这时,众人恍然发觉,商副帮主的身上,脸上,手中的奇门兵刃八门金锁之上,尽多星星点点红白之物:“烧火的,少来管我!烧你的火去!”
这一句同样是没有头脑。
小六子是不知道,胖头鱼也不明白,但这时江州城里已经乱了:“好大一条鱼!好大一条鱼!”所有的人,潮水般汹涌,赶往同一个方向:“好大一条船!好大一条船!”那是船,也是车,可以说是船车,此时就在江州城外:“快去看啊!快去看啊!烧起来了!烧起来了!”那处天边红通通,人声鼎沸轰隆隆,火焰百尺烟百丈,看天烧个大窟窿:“火火火火火火火!锅锅锅锅锅锅锅!”
是那鲸鱼,开始炖了。
请则一城,全民火锅。(未完待续。。)
五十四 好大一口锅
有一个圣人说过,要炖多大的鱼,就得要有多大的锅。
甚么叫作大手笔?
鱼且放着,开膛破肚,几百个人在忙活,单说这一口锅。
几万号人在看,来得早的都见着了,这一口锅是由几十个人,用了一个时辰拼装起来的。要说这口锅究竟是有多大,就得先看一下石头垒的灶了,四四方方的大块儿青石,直接垒成了八条石柱,单只石柱一面的左右两边,六个人手拉着手才能够着。一柱参天地,八柱拱一锅,木柴堆得山高,无数云梯架着,这架势,这阵仗怕是天上的太阳掉进去也是一样,直接一锅煮了。
用无能大仙的话来说,这有讲究。
讲究其一,这一口锅,是应州墨家的人打造出来的,应州墨家的铸造手艺那是天下第一,而负责拼装工作的那几十个人都是同一个姓,都姓墨。这一口锅,一共用了三千八百四十七块铁片,通体完全拼装无需焊接,成时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三天打造,三天运到,一个时辰完活,普天之下也只有墨家的人才能做得出,这一口锅。
讲究其二,石头的灶,是兖州石家的人搭建起来的,兖州石家的建筑水平同样天下第一,这一次墨家来了几十个人石家来了几百个人,都姓石。石头的灶,一共用了三千六百四十八块石头,不大不小每一块石头都是一般大小,不多不少一根柱子就是四百五十六块,八根柱子之间的距离以及高度误差不会超过一毫米。石头的灶。
讲究其三。就是四下成百上千辆车。成千上万的骡马牛羊,以及总量数十万计的坛坛罐罐桌椅杯碗,以及上千名厨子。以上种种,百分之九十九是由中州朱家提供,中州朱家财雄势大,以烹饪美食著称,此番石灶铁锅炖鱼,自然不能少了朱家。当然一千个厨子不都姓朱。不过个个儿都是脸大脖子粗,满脸横肉人中之屠,且不说,鱼下锅。
内脏去除,整条来炖,五六万斤的大鲸鱼就要下锅。
但在之前,还得烧水。
胖头鱼和小六子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如同一座山被烧着了,热浪滚滚。无人能近。两个人都很好奇,水是怎么加进去的。不过看到了千条云梯,万只水桶,看到旁边那条小河里面只有鱼虾没有水,也就明白了。离得数十丈远,火焰之中几无参天巨柱身影,只见那锅也如一山悬浮半空当中,四面八方乌压压几十万人一般目瞪口呆——
这才是轰动,使得在场每一个人都感到窒息,以为做梦。
无话可说。
“胖哥?胖哥?”小六子,同样无话可说。
回想院里那条鱼,回想门外那口锅,胖头鱼一下子也想通了:“真个能造!我是服了!”
慕容公子没有来。
慕容公子还在店里坐着,等着,等着吃鱼:“六子,你先回去,把那条鱼赶紧宰了!”
这下,小六子又不明白了:“为啥?为啥?这不是有了,你看你看——”
“这还用问?你说为啥?”胖头鱼叹了口气,遥望城里:“这大的锅,这大的鱼,你说哪年哪月才能炖熟!”
“可不是!哈哈哈!”小六子略一思忖,恍然笑道:“胖哥,我腿脚儿慢,还是你先回去罢!”
小六子,也舍不得走。
这是难得一见的场面,走了,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哎!也罢!”
胖头鱼说走就走,当先返回城里,左右不用急着看,这一条鱼且有得做:“是了是了,可不是么,明儿是你来请,今儿个我请客!”
过了一个小时。
小六子,实在坚持不住了,这一个小时当中直有数千只骡马牛羊惨被屠杀,开膛破肚,血流成河。滔天烈焰混杂刺鼻血腥,以及鲜鱼生肉的腥味,小六子哇哇大吐,上万人哇哇大吐,总而言之那种味道,无法形容,无话可说。火热渐缓之时,寒冬已化盛夏,在场每一个人都是汗流浃背心惊肉跳,却也不肯走开,大眼小眼瞪着——
每一个人都很奇怪,五六万斤的鲸鱼,离地十丈的锅边,究竟怎么放进去?
又过一个小时。
有人,上千人,浑身精湿,披衣掩面,扛着麻袋架着云梯四面八方合拢,哗哗哗,哗哗哗,整袋的花椒大料,整袋的桂皮八角,整袋的海盐倒进去,一趟完了又是一趟,来回三趟才叫完活。其后整只的牛羊骡马,去了毛皮蹄角去了骨头内脏下锅,一只一只又一只,一头一头又一头,扑通扑通丢进去,一会儿功夫办利索。其后又添柴,添柴又烧火,这一回合仍然没有鲸鱼的份儿,且猛火,大炖着。
又过了两个小时。
太阳就要下山,鲸鱼终于下锅。
就是整条炖的,房子大的板车,手臂粗的绳索,磨盘大的滑轮,一千头牛拉着——
无声无息下锅,下锅也只一声:“通!”
天黑了。
又亮了。
小六子并没有坚持到最后,也没有几个人坚持到最后。
最后就是,又是中午。
整座江州城,都笼罩在一种奇异的香味之中,无法言喻的奇异香味,是那一锅鱼。只有鱼,只有鱼肉,牛羊骡马的肉早就炖烂了,烂没了,一丝也无。而江州城,已然化为一座空城,包括附近方圆百里的百姓都赶到江州城外,数十万人聚集一处,开吃,开喝。数万斤的鱼肉,数十万人来吃,不一时就被瓜分一空,肉被瓜分一空,汤被瓜分一空,只余巨锅之中一具大大的骨骸——
但有千个灶,但有千只锅,还有数千牛羊千个厨子,怕甚?
起先大锅鱼,其后大锅肉,山吃又海喝,绝对管你够,不过之前先说好了——
这一顿,究竟谁人请的?
那个人,叫作慕容公子,现下大伙儿都认识了。
不过他说,这一顿,是我,代方小侯爷请的,所以大伙儿不用客气。
不远处,是有一座庙。
已然翻修一新,整个儿气派堂皇,名字现下有了,就叫方庙。
庙外,有一石碑,同样高大威猛,搞得人民英雄纪念碑也似,上书八个大字:
神剑英侯,永垂不朽!
没有落款。
这是谁的主意?
立碑的人,一定是个天才,并且心地良善。
甚合我心,甚合我意,慕容公子是一定会,代方小侯爷,感谢他的。
送他一口天大的,黑锅。(未完待续。。)
五十五 地设
“阿——阿——阿——阿嚏!”
头也昏昏沉沉,眼也睁不开了,这是何班头今天打的第一百八十个喷嚏:“阿嚏!阿嚏!阿嚏!”
得了伤风感冒,喷嚏都是一串儿串儿的,流的是清鼻涕,鼻涕也是一串儿串儿的:“咳!咳!咳咳咳咳咳!喀——扑!”
难受死了。
何班头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半张着嘴,就像一条脱了水的,缺氧的鱼。
这是在衙门,何班头带病坚持工作,尽忠职守,何班头是一个无比热爱本职工作的人。
或说,这病是会传染的,家中娇妻幼子,何班头只能将病毒带到衙门。
“老何——老何——”
这时候,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何班头的老朋友,也是范府的管家,熊管家:“砰!”
不用去看,门又坏了:“哈哈哈哈!老何!就知道你躲在这里,快快,快快,老何?老何?老何!”
老何面色惨白,已经死了。
“老何!”熊管家,是一个真正的性情中人,当下飞身扑上,埋首伏尸号啕大哭:“我地那个老弟呀——咋个这就去了呀——这才几天功夫儿呀——阴阳已是两界隔呀——”
是熊管家。
何班头本就难受得要死,也是着实懒得搭理他,但这没头没脑的莽夫,你不搭理他他就会没完没了地哭:“老何有如一只蚕啊——日日辛劳又节俭啊——为了儿女吃尽苦啊——清福没享离人间啊——”
哭着,就去摸索床头上的一叠儿草纸,准备当作纸钱给他烧了:“阎王一动生死簿耶—牛头马面挡不住耶——后事哥哥忠心办呐——兄弟含笑在九——”
“泉呐啊——”何班头。有气无力唱到。
“哈哈哈哈!教你装死!”熊管家一跃而起。放声大笑:“快快起来!咱去喝酒!”
“不去了。我难受。”不是装的,是真难受,何班头半死不活道:“熊老哥,酒你自去喝,今儿我是不成……”
“不成!”熊管家怒眼圆睁,骈指喝道:“不去是不成,难受也得喝,只你还有一口气在。这场儿万万不可推拖!”
这场儿,很硬。
“呵!咳咳咳!”这下何班头也有些奇怪了:“这也强使?这话怎说?”
“你道,请客之人谁个?”熊管家忽然诡秘一笑:“你猜!你猜!哈哈哈哈!管保你猜不出来!”
“我猜,我猜,不是张三就是李四,不是王五就是马六,呵呵,咳咳!”何班头呼呼喘了两口,笑道:“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要请客也轮不着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不去不去不去不……”
“我就知道!知道你是猜不着!哈哈哈哈哈!”熊管家摇头晃脑。得意说道:“这样,老哥我与你一来二去说上三条,三条重大线索,此案立等可破!”
“啊?”这下可好,改破案了,何班头哭笑不得:“也罢,你说!”
“其一,今日之赴宴者,人人非比等闲,一二三四五,你且听清楚!知州大人,我家老爷,严堂主,朱掌柜,哈哈哈哈!还有熊某!独独缺了你一个!”
“一二三四五,我是六,多了我一个……”
“住口!听着!其二,请客之人,乃是相爷之子,名动天下大人物!”
“相爷之子?于相?钟相?莫非是那……”
“噤声,你且细思量,其三,那人是方小侯爷的朋友,噫!方小侯爷!我说老弟,你听清楚,知道方小侯爷姓甚名谁么?”
“其四,我头疼,我脑热,我喉咙里冒烟儿我鼻子里蹿火,你说老兄,你明白么?”
“这!这!这么说——”熊管家张口结舌,见鬼也似:“你是说,你不去?”
“跟我有个屁的干系!”何班头翻身,倒头呼呼大睡。
痛快!
这,才是何班头。
得顺楼。
一楼二楼客满,三楼独有一桌。
胖掌柜,何班头,包大人,熊管家,范员外,严堂主,慕容公子,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非比等闲人。有句话叫请客不到,两头儿害臊,何班头就是何班头,若非包大人亲自出马又跑一趟,用八抬大轿抬着,就说今天是慕容公子请客何班头也未必给他这个面子。你自有钱有势那是你的事,说到底我和你又不是很熟,现如今何班头已然明白通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尽管有些低烧,脑子还算清醒。
何班头黑白两道通吃,自然消息灵通,六天之前,慕容公子在江州用大锅鱼请吃大锅饭的事情,何班头就已经知道了。有钱人的世界无法想像,尤其是有钱又能作的人,人和人是不能比,不能比就不要比,做人知足常乐才是硬道理,反正何班头又不眼红。毫无疑问,今天的主角儿还是何班头,谁来了也是一样,不信的自家瞅瞅——
何班头,坐正座,左公子,右堂主,下首大人员外,再下管家掌柜。
一般淡定,谈笑自若,举止得体,落落大方。
谁说狗肉上不了席?
这就上了,不但头牌,而且作为主菜,更是压轴来的。
当然,何班头早就懵了,此时五味俱失七窍不通,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且不说他,在这一桌当中没有人是白来的,因为作为方小侯爷的老朋友,慕容公子说了,我可以满足你们六个人,每个人一个愿望。
前提是:在我能力范围以内。
所以,现下,不光何班头,其余五位非比等闲,也同样五味俱失七窍不通,同样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同样说着同样做着同样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说着什么。这不是一句玩笑。没有人当作玩笑。命中的贵人已经出现,天大的机遇就在眼前,是有无数个版本的传说故事或是神仙或是魔鬼,听过你自打个哈哈摇头一笑,怎又料得一朝真真临于自身,玩笑般地突然出现——
一个愿望。
若你来说,你将如何?
绝不简单。
若我来说,必定长生不老。与那天地同寿,活着就是一切可能,将那梦想一一实现。
但有前提。
那么就要钱,有了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有时候钱就是一切。
这个可以有,你要金山,立马搬到,你要银海,挖了现填。慕容公子有这能力。
但是,奇怪的是。六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人,甚至一个字提到了钱。
说了都是非比等闲,老练明白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范员外对于这一点体会尤其深刻。
来得容易,去得痛快,其实这也不奇怪。
那么,就是女人。
还得说到女人,不过这里仅限于在座六个中老年男人而言,当时人人心动人人动过此念,男人从十八到八十都是一般地花。就比如说严堂主,严堂主这个人不爱说话,比较内向,不过也是非常之花,严堂主当时就想说我想要一个女人,一个:肤白貌美、温柔贤惠、知书达礼、开朗活泼、天真纯洁像个天使,妖娆淫荡又像妖精,集合女人所有优点,完美之中完美女人。
严堂主已经有七位夫人了,看起来,严堂主吃过很多苦头。
严堂主是个实诚人,作为对慕容公子其人认识最早,对其事迹了解最多,对其过人能力非常之信赖的一个人,第一个提出了自己的愿望。
以及诸多要求。
这个愿望讲出来,其余五人都笑了,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成。
没有不可能,但凡你敢想,全都提的优点,能力范围之内。
五人傻掉。
严堂主大喜,不忘多加一句,还要对我全心全意,爱我一生一世,永不变心!
完了,坏菜了,黄摊子了。
这就叫画蛇添足,又叫作狗尾续貂,一个大好愿望就这样被白白地浪费掉了。
人可以给你,心,如何给得起?
前提就是底限,始终不要忘记。
实诚人,就是光吃苦头不长记性,看起来,严堂主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天上掉下机会,切合实际把握,在场二位老人家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个千万年来颠扑不破的道理:姜是老的辣!
范员外,现下又叫作范大善人,与胖掌柜,或说是朱大掌柜,两个人的提出的愿意是一模一样的——
我要我儿有个前途!
我要我儿有个出息!
拜托!
朱掌柜有三个儿子,范员外有六个儿子,这就等于九个愿望,九个愿望也是一个字,成!二人大赚!
公子应了。
慕容公子究竟何方神圣,朱掌柜和范员外都是听包大人说的,包大人说你可千万不能跟他客气,就当他是皇上微服私访来的,就行。现下的包大人也是彻底活明白了,可以说是上通天庭下接地气,深谙做官为人处世之道,包大人别无所求,只一样,我要青史留名。这个愿望就太简单了,找个人,写本书,用生花的妙笔以他适当地提点一下就可以了,就比如说《胡云异志》。
还剩下两个,都是难办的。
其实熊管家是最为厚道的一个人,但最厚道的人往往愿望最不厚道,熊管家不爱管家,不爱喝酒吃肉,也不爱哭丧,就爱唱戏。当然不是说唱戏的就不厚道,熊管家唱的戏都没有人爱听,可熊管家偏偏就爱唱戏而且必须有人爱听更过分的是要有很多人抢着来听,熊管家的愿望就是百丈大戏台,一人独角戏,十万人来听,每天从早到晚,日夜轮转不休——
这个愿望,比严堂主要找到真爱都难,难一百倍!
有句话是,有钱难买我乐意,你唱的我就不乐意听,就算是慕容公子也勉强不得。
但这是熊管家的毕生所愿,而且动机比较纯,慕容公子一定会帮他实现的。
也只一字,成。
其实说来也是,再也简单不过,捧红了就是了。
捧一个角儿很容易,甭管好与赖,捧到天上去,到时候大家就会说,人家红那是因为人家唱得好,要不然为什么那么红?
一千年以后,世间戏剧最红最火最被认可的一个流派就是老生,熊派。
一千年之前,有一个奇丑无比的绝世美女叫作东施,经常仿效着西施捧心的样子,蹙眉。
今天最高兴的人不是熊管家。
这就说到何班头,何班头今天是主角儿,一般来说主角儿最难伺候。
百般期待,众望所归,何班头必须要经过深思熟虑,提出一个终极愿望,不让大家都失望——
我要一座城。
要自由,和平等,家家亲如一家,丰衣足食过活,人无高低贵贱,平静安好终老。
何班头说,我要这样的一座城,我要住进去,就好。
这个,真没有,七个人都笑了。
开玩笑的笑。
这个,可以有,慕容公子就是为此而来,因为何班头从来就是一个人才——
成。
不开玩笑的笑。
城是现成的城,慕容公子笑道,不过你要,亲自打造。
四野么!(未完待续。。)
五十六 天造
同样一个梦想,对于有的人来说穷极一生也是难以企及,对于有的人实现起来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说来是很无奈但这就是现实,必须正视。多半人生伊始,命运轨迹已然成形,因之循之一路走下去就是天命,悖之离之我自行我路就是逆天改命。哪一条路更好走是显而易见的,如同顺流逆流,但要拼搏,但要奋斗,在相信事在人为,要相信奇迹会有——
一个乞丐,经过努力,也可以当皇帝,这就是奇迹。
但不要相信成功学,因为推书立著的人往往只是千万人中的幸运儿,曾经走在同一条路上千千万万失败者之中的特例——
奇迹只能被创造,奇迹不能被复制。
举个例子。
话说宫里有个小太监,叫作棉花糖,现下平步青云,混得风生水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九流的下人太监变成了一名三四流的上层太监,并且还在以火箭式的速度往上蹿升,惊爆了宫中三千太监的六千个眼球儿。这就叫有志不在年高,棉花糖才十五岁,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可以说,棉花糖已经创造了奇迹。
当然了,棉花糖是如何上位的,是个太监都知道,他是巴结上了朝中另一新贵,方老侯爷之子,御前第一大红人,方殷方都统。其后,便给贤贞淑德二位公主殿下做了近待,或说亲信,由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成为了一名高层管理者,太监中的典范。借势。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坏节。以棉花糖的成功事例为鉴。可以说是重中之重。
这是成功学,范例。
可是,其后又出现了诸如牛皮糖,麦芽糖,棒棒糖,夹心糖等等无数个棉花糖式的小太监,在方都统宫中行走的时候,经常会低着个头无缘无故撞过去。就像是一只只没头没脑的绿豆蝇。结果就是,每一个都被方都统撞得鼻青脸肿,撞也白撞,哭也没用,更要因为冲撞方都统之罪回去受到主子亲自问话,上司严厉责打,以及宫女嘲笑同僚叱骂。
这是成功学,泛例。
且不说成功,棉花糖还要,更是必须努力奋斗。为了那一个梦想——
棉花糖走在路上。
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捂着嘴巴。用一个内八字的姿式,走在回去的路上。
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棉花糖已经付出了代价,棉花糖的屁股很疼棉花糖捂住嘴巴是为了让自己不哭出声儿,棉花糖泪流满面。
是因为,棉花糖能力太过突出,势头太过凶猛,终于惊动了三花公公。
棉花糖,就是刚刚,从三花公公房里出来的。
刚刚发生过什么事情,请不要问,棉花糖这是要回去,面见贤贞淑德二位小主。
然后,出宫,去找他的方殷大哥。
只捡一点,重要的说。
即便棉花糖是只小狐狸,到了三花公公那里也不过是只小母鸡,三花公公召见了他,上来就是一句话:你是谁的人?
当时棉花糖没有一丝犹豫:我是总管大人的人!
很好,三花公公当时就笑了,非常之满意的样子,并且拿出了一粒糖:赏你的。
外裹糖皮,内置毒药,三花公公的意思棉花糖不会不知道:总管大人厚爱,小人愧不敢当!
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当即立断,面不改色,该要表示不二忠心的时候棉花糖绝对不能含糊:好甜!好香!好好吃的糖!
……
最后,三花公公说:以后隔七天,你就来一趟,公公我再喂你吃糖。
这是毒药,再吃就是解药了,七天的意思就是七天,从此以后只能七天七天地活——
棉花糖都明白!
忍辱啊!负重啊!真正的考验不过刚刚开始,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了梦想!值得!
棉花糖的梦想之前已经说过了,取代三花,万人之上!
棉花糖走在路上。
方都统走在路上。
兄弟二人,走了个碰头,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方大都统这里自也有得一说。
今儿是初四,朝中无事,这一次是方大都统专门特意来找棉花糖的。这么说罢,就是心烦,意乱,方大教统也是遭遇到了天大的难事,自家解决不了,只能拜托棉花糖兄弟了。简单来说,就是出了正月,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朵万朵桃花开,京城里各种名门望族达官贵人,以皇家元姓为主,纷纷上门提亲。基本上,城里头所有的媒婆都涌入了一家,也就是方家,各色彩礼堆满了整条长巷,巷口堆积的人和礼品只有更多——
正月不说媒,否则,方家的门槛子早就被踏烂了!
太过闹心,影响很大,出了正月这几天,方老将军一直都没有回家,方大都统倒是回去过几趟,回去也是直接翻墙越脊跑掉了。何以如此,有心自知,但只忙坏了罗伯,罗伯现下已经累病了,不用收礼,不用说话,光记女方名单就记了七百八十多个,此时方家负责接待说媒的主事人是罗伯的老朋友,也就是京城柳树巷的算命先生王瞎子,张口二两银子一个,王瞎子都已经开眼了。
此前,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
现下,慕容公子其人已经被忘掉了,被所有人。
没有慕容公子,只有方小侯爷,现下方小侯爷的英名已经遍布京城中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一个有幸目睹过方小侯爷尊容的人都会感到无比光荣,每一个人提起方小侯爷都会翘起大拇指对其推崇备至,就着凉水吃个窝头如果不提方小侯爷的尊姓大名人们都吃不香甜,走在大街上敢说方小侯爷一句坏话立时会被愤怒的群众活活打死,方大都统,方小侯爷,神剑有双,威风无两,似乎方老将军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当然也是无风不起浪——
谁在给他造势?
且不说,方殷是很孤独,长孙老道早已离去,慕容公子迟迟不归,现下遇到了烦心事,也就是成名之后的副作用,方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干禁军,都尉武官,这些天下来混得烂熟,文武大臣,皇亲国戚,这些天下来识得不少,只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说知心话。可见,成名并非只有好处,还是方老将军说得好,方老将军说方殷,你要把持住自己。
方老将军,方小侯爷,这就是区别。
是,不可以说。
不过终究还有一人,就是棉花糖,这下兄弟二人再度重逢,事隔将近一个月之后——
必有好戏,瞪大眼看!(未完待续。。)
五十七 黑白无常
大眼瞪小眼。
两个人,都像是,大出意料之外,完全不能相信的模样!
实际上是各有所思,各有所忌,各自有所求单等对方先开口,以便占个先手,抓住主动权!
半晌。
过后。
但见他虎视眈眈,目光如炬,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终于是棉花糖当先沉不住气:“哥!”
未开口,泪先流,棉花糖忽就痛哭失声,纵体入怀:“哥!大哥!亲哥!哥你想煞,想死小弟了!”
“弟!”方都统虎躯一震,当头一个熊抱,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棉花糖,当真是你啊!棉花糖兄弟!”
兄弟二人,悲喜交集,抱头痛哭,一副生离死别又劫后重逢的样子。
以往不是这样的。
以往是,两个人屡次遇见,都要远远避开,绕着走的。
小人的世界,只有小人才能懂,且不说方大都统被棉花糖算计了一道,一直心有余悸,自是避之大吉,至少棉花糖可以告诉你:棉花糖躲他,是因为棉花糖怕他,就这家伙,人精一个,棉花糖就是给他拐带跑了,给他卖了,一路上都得乐呵呵地帮他数钱。这么说罢,如果给他当了太监,棉花糖就没得混了,直接卷铺盖走人,这家伙比三花公公还要狡猾十倍,阴险一百倍!
棉花糖始终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棉花糖会被他玩儿死的。
“棉花糖,你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棉花糖!”方大都统怒容满面,忽作义愤填膺状:“早见你走路样子古怪。眼中隐有泪光。当哥的嘴上不说那是心里思量。这是谁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来欺负我的兄弟棉花糖!”
你看。
棉花糖抬望眼,流着泪,强颜欢笑道:“没有,没有,没有人欺负棉花糖,真的没有……”
“棉花糖!你不要怕!”方大都统横眉立目,咬牙切齿说道:“你说!说出来!是不是三花。三花那个老色鬼糟践了你!”
看罢,人精。
棉花糖神色黯然,低头啜泣道:“大哥,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三花公公对棉花糖可好了,刚刚还拿了皮鞭和蜡烛和棉花糖玩,还赏赐好吃的糖果给棉花糖……”
“棉花糖,你是谁的人!”方大都统厉喝一声,震得四下草木簌簌!
你看!
“我是方殷大哥的人!”棉花糖立时抬头挺胸,朗声说道:“生是方殷大哥的人。死是方殷大哥的鬼!”
“很好。”方大都统满意点头,亲昵地摸着棉花糖的头:“棉花糖。你记住,在我面前永远要说实话,否则——”
棉花糖,全招了。
来时方向,察言观色,反正也是瞒他不过,这人精!
“这件事情,交给我了。”方大都统淡然一句,明显已经动了真怒:“三花这个死太监,我的人他也敢动,棉花糖,你就等在这里——”
话没说完,狂奔而去:“给我等着!”
不一时。
回来了。
手里攥着一个药丸子,亮出来:“呶,这是解药。”
鸡蛋大,黑色的。
“方殷大哥!”棉花糖立时就感动得哭了,两腿一软就要给他跪下去:“大哥待我恩重如山,就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棉花糖也无法报答啊,方殷大哥!”
其实糖果毒药是真是假,棉花糖也自心下存疑,世间哪有那样的毒药?
但有解药,终归更加放心一些,棉花糖大口吞咽着的黑蛋药丸,吃得也是无比香甜。
三花公公不在房里。
方大都统门后床下找了一圈,没有找见他,就随便在他房里瓶瓶罐罐当中弄了这么一颗。反正都是假的,如果真有那样的毒药三花也不会浪费在这个小太监身上,这件事情可以肯定。这就落一人情:“棉花糖,你慢些吃,小心噎着!”这药丸子,是太大了,棉花早上饭和中午饭都没有吃但现下几乎已经吃饱了:“呃,唔,承蒙大哥关心,小弟感激零,零,嗝儿!”
“哈哈!他给他吃糖,我就给他吃屁!你都没见刚刚三花那张脸,都肿了,那家伙啪啪俩个大耳朵一抽,再咣咣踹上两脚,当时人就怂了,哼哼!”这方表功,自吹自擂,说得跟真事儿一样:“我就踩着他脸,指着他的鼻子说了,我说三花啊,你听好了,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家棉花糖,我就割下你的脑袋当夜壶使!”
“啪啪啪啪!”棉花糖猛拍巴掌,用极度崇拜的语气欢呼雀跃叫道:“厉害!厉害!不愧是方殷大哥,哈哈哈哈!痛快!解气!”说这话时,最后一口药丸子已经咽了下去:“棉花糖早就知道,方殷大哥是棉花糖的大贵人,大福星,大大,大热呼呼!好热热热!不好!”这是吃错了药,异变产生了,应该说是产生了变异:“好涨!好涨!呼呼呼呼!啊啊啊啊——”
棉花糖,的脸,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肿起来了,而且是红肿,通红通红,像是煮熟了的大虾:“棉花糖!棉花糖!”
身体也是一样,开始极度膨胀:“你这是肿么了啊,棉花糖!”
又一时。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棉花糖哭道:“方殷大哥,你不要拦着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让我死罢让我死罢呜呜呜呜——”
单看十根手指,就是十根萝卜,黑色的,油光光。
棉花糖,变成了一个更大的,黑色的药丸子,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比猪八戒还要难看!
“不要紧,棉花糖,你忍一忍,忍一忍那个,那个药性就过去了!”方大都统保持镇定,一旁宽慰道:“解药么,解药就是这样,先把你身体里面的毒素催发出来,然后,然后那个,排出去就好了!”
糖果,无毒。
药丸,有毒。
“啊!”棉花糖剧毒攻心,淫毒入脑,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
此丸,名曰,长生丹,是为皇家御用祖师级炼丹师,城南白鹤道观的神机真人,以五金八石三黄以及无数天材地宝,日以继夜炼制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才炼出来的。出只一粒,盖世无双,据说此丹成时祥云缭绕百凤朝阳,红光大盛直冲霄汉,服之可以直达天界,立地成仙长生不老。所以老元吉不敢吃,所以三花公公也不敢吃,方大都统从来都是一个有眼光的人,棉花糖这是捡到宝了:“啊?”
“棉花糖?棉花糖?”方大都统,也傻眼了:“你可不能这么死了,我还有事儿求你来着……”
棉花糖,紧闭双眼,仰面朝天,嘴角儿流出一线黑沫。
棉花始终有一种感觉,棉花糖的感觉没有错。(未完待续。。)
五十八 阴阳判官
“阎王大人!阎王大人!阎王大人明见呐!小人不要下油锅!小人不要下油锅!”堂前,棉花糖大声哭喊,手舞足蹈情绪激动:“大人英明果决,自当明察秋毫,小人这是属于含冤而死,不要拔舌头!不要滚刀山!不要下油锅!阎王大人一定要为小人作主,小人冤枉啊小人……”
“崔召,你不冤枉,一点儿也不冤。”殿上,阎王大人摇头说道:“罚你下十六层地狱那是轻的,谁让你是个太监,没有鸟来着,来人呐——”
说话一干牛头马面驴样鬼差涌上,恩恩啊啊大声呼喝,绳子捆了拽着就走:“不要!不要!崔召有话要说,阎王大人听我一言!”
“不准。”那阎王,高高在上,崔召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样:“炸过三遍,再来说话。”
“滋——”
“啊————”
“滋————————”
“啊————————————————”
“滋——————————————————————————————————”
“啊!”
炸过三遍,复跪堂前,泼刺刺一盆凉水兜头,棉花糖悠悠醒转:“崔召,你可以说了。”
棉花糖强忍剧痛,只凭一股怨气撑身而起,侃侃而谈:“阎王大人明见,小人崔召,生平多行良善之事,蝼蚁也未伤过一只,如今惨遭奸人陷害而死,何以大人不分青红皂白……”
“推上刀山。滚他三遭!”阎王大人怒了。喝道!
滚过去。滚回来,滚回来,滚过去,滚过去,滚回来,棉花糖又变成了一只血淋淋的鬼!
这回,硬是一声不吭!
“崔召,你方才说甚?”阎王又问话了。似乎是在笑着。
“小人!”崔召昂然挺身,怒指阎罗:“一味听谗言,两眼不辨忠奸,我说你是个小人!小人!”
“牛坑血池,石磨刀锯,打入地狱十八层,去!”阎王,是不能得罪的。
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棉花糖给拖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团血肉:“崔召,方才你说甚?”
“小人!”这。才是棉花糖,没有骨头的棉花糖!
“不错!不错!”阎王大笑,众鬼齐笑:“好个崔召,果然是你!”
棉花糖一惊,这时一鬼差出列,宣道:“堂上小鬼崔召,原为冥府阎罗王殿赏善、罚恶、阴律、查察四司通判,执掌阴阳,历数忠奸,于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之前身赴轮回六道,往生体察世间,历八十一世,现已足满,现于冥府堂前归位,有名——有名——有名——有名——”
“甚么!”棉花糖忽将坐起,眼前是一片漆黑!
原来一梦。
眼睛浑似瞎了,身上都是冷汗,黑暗之中棉花糖左顾右盼,心里怕得要死:“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我怎看不见?我怎看不见?喂!喂!有人吗——有人吗——”
“有。”忽见墙角,有一黑影:“有人。”
“方殷大哥!”可不就是救世主,棉花糖的大救星:“方殷大哥!”
方殷大哥,这是哪里?方殷大哥,怎不点灯?方殷大哥,你在那里做甚么?方殷大哥,棉花糖这是怎么了?方殷大哥方殷大哥,这时的棉花糖也和无禅和尚一样,一心只有方殷大哥,虽说方殷大哥也是一个小人,但有他在棉花糖总是心里踏实的,其实说到底棉花糖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怕黑怕鬼怕半夜起来身边没有人陪——
“不要过来!”那黑影就立了起来,叹道:“棉花糖,现如今你我人鬼殊途阴阳两隔,若你离我太近,必定魂飞魄散!”
棉花糖僵立当场:“甚么!”
“我不点灯,是因为怕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难以接受自己变成了一个鬼的现实。”这就来了,怪力乱神流:“这里是坤宁宫,从前虞公公的住处,今日你误食仙丹,此时已命归黄泉……”
“哎呀!”棉花糖尖叫一声,惊恐万分道:“有鬼!”
“棉花糖,此时你冤魂不散,只为报仇雪恨,你的仇人就是三花,是三花害了你——”阴风四起,昏天黑地,是有鬼怪,或说妖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就放心罢棉花糖,大哥定会为你报仇,亲自出马干掉三花,棉花糖,你可以放心地去了,去罢,去投胎……”
“哈哈!”说实话,刚刚那是棉花糖偷偷掐了自家大腿根子一下,感觉那是钻心地疼:“方殷大哥,你可真逗,你接着说你接着说,棉花糖最爱听鬼故事了!”
“你不信?”却见,方殷大哥的身影有如鬼魂般飘了过来:“棉花棉,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所以,哎!还是你自己看罢!”
一物在手,一面镜子,是为西洋镜。
棉花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暗夜是无灯,但月光极为明亮:“看甚?看甚?这不就是,就是,就是——”
镜中半张脸,惨白惨白的,只有半边脸,惨白惨白的:“鬼啊!”
“棉花糖,此时你生机早已断绝,唯一股怨毒之气郁于胸中,久久不散。”事实就在眼前,铁一般的事实:“冤魂不离尸身,鬼卒拘你不得,是以阳间不留阴间不入,做人不得鬼也难做,是故半阴半阳半人半鬼,化为立地行尸……”
“不是,不对!不对!”棉花糖有待不信,但翻过来调过去对着一面镜子瞪俩大眼看了半天,还是一样,脸是半张:“两只!两只!这眼……”
眼是两只,忽闪忽闪。
又一时。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棉花糖哭道:“方殷大哥,你不要拦着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让我死罢让我死罢呜呜呜呜——”
油灯点亮,判官现身。
是因为,棉花糖的半边脸还是黑色,乌黑乌黑的颜色,不用强光难以反射,所以棉花糖只能看到自家的半边脸。就是说,自上额至下颌,五五分割,笔直竖切,泾渭分明的黑白二色产生了让人惊心动魄的效果,一个鬼斧神工的完美杰作。这一次,棉花糖是真的不想活了,棉花糖是一个爱惜容貌的人,委实难以接受自家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方殷大哥,你说这是……”
只一张脸,身体无异,用他方殷大哥的话来说这就是余毒未清,也无大碍,假以时日必可复原。原因就是,三花公公的房间里面是有许多仙丹妙药,长孙老道的房间里面仙丹妙药也有很多,棉花糖的方殷大哥起先胡乱用药,其后胡乱诊治,把棉花糖胡乱搞死又把棉花糖胡乱弄活,造成了现下这种胡天乱地黑白分明的局面。所交非人,就是棉花糖的悲剧根源所在,不用早晚,只用半天棉花糖就已经给他玩得死去活来,半人半鬼阴阳两隔:“啊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呜,方殷大哥,这都怪你,你还笑,还笑!”事已至此,棉花糖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棉花糖只觉一团怨毒之气郁积胸中愈积愈多并且还在无限膨胀:“呜呜呜呜!方殷大哥,你不要笑了!”仇人只有一个,当然不是三花,这个奸人恶人邪祟小人棉花糖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呜呜呜呜!方殷大哥,你快想个办法啊方殷大哥,棉花糖这可怎么办啊方殷大哥……”
“啊哈哈哈哈哈!”方殷大哥笑道:“那就这样罢,不是挺好么,这就叫特色!这就叫风格!啊哈哈哈哈哈!”
又一时。
兄弟二人,密议。
以上种种,都是闲杂事等,对于这两个小人来说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才是最重要的。
棉花糖是有一个天大的难心事。
就是贤贞淑德。
人和人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贤贞淑德就是要利用棉花糖,接近他的方殷大哥,所以棉花棉在会深受宠爱。棉花糖,棉花糖,你去找他,棉花糖,棉花糖,想个办法,每一天,每一天,棉花糖都会听到无数句这样的话,棉花糖焦头烂额。棉花糖的办法就是,满口应承,一味拖延,因为棉花糖委实也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好办法,棉花糖最大的优点就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心里都清楚,自家究竟应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天大的难心事,天大的烦心事,现下就,对上了。
棉花糖的机会又来了。
——棉花糖,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应当知道怎么做。
——方殷大哥的事情,就是棉花糖的事情,你就放心罢方殷大哥,这件事情棉花糖一定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啊哈哈哈哈哈!
二鬼一齐大笑,啊哈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五十九 抢驸马
次日。
艳阳高照。
咚咚咚,锵锵锵,呜哩哇啦一阵喧哗,自皇城午门赫赫然杀出一彪人马,敲锣打鼓吹唢呐,马头红披车彩挂,阵仗体面气势强大!队伍分作两列,一列直有十排,一排就是百十来人,这是一支威伍雄壮,无敌之师!但见:太监一队,宫女一队,禁军一队,乐手一队,车马一队,禁军一队,箱子一队,柜子一队,禁军一队,自然禁军最多,人人盔明甲亮,瞧这架势不似迎亲倒像打仗,杀气腾腾一路直奔将军府方向——
当先二位,贤贞淑德,扬鞭跃马,披戎挂甲,是为二路先锋,一般英姿飒爽!两双柳眉倒竖,四只杏眼圆睁,一味银牙紧咬,打马闷头疾行!岂有此理!反了天了!没有人能够平息二位公主殿下的怒火,今天必须有人要死,抄他的家!灭他满门!谁个不服鞭子抽他!扒光衣服吊起来打!啪啪啪!驾驾驾!郎君呐郎君,你不要急,你不要怕,等我等我贤贞(淑德)来啦!
事情比较严重,并且十万火急,若非忠肝义胆的棉花糖半夜三更冒死秘报(当然贤贞淑德见了他那副半人半鬼的样子也是吓了一大跳),至今二位公主殿下还没蒙在鼓里!是个人都知道,方小侯爷那是贤贞淑德看中的人(这也是二位公主殿下同时争抢互相牵制迟迟没有动手的主要原因),谁又敢争?谁又敢抢?这还有没有天理?这还有没有王法?这还要不要脸了?就说脸不要了,难不成是命也不要!
自不必说,连夜纠集人马。夺回郎君。平定天下(仍是棉花糖出谋划策制定出具体实施方案)。二人那是一声令下:出发!出发!这才是公平竟争,说起来绝对公平,二位公主殿下所领之兵所带之将那是一模一样,人数一样身份一样,上至皇妃下至太监(皇妃乃是虞后之下最得宠的端庄巧丽四大皇妃),一双一双又是一双——
只有一个单。
就是棉花糖。
还说棉花糖,在这一支奇异醒目的队伍里,没有人比棉花糖更奇异醒目。棉花糖也骑着马,穿着一件花衣裳,表情威严而又肃穆,神色淡定而又嚣张。当然与此无干,此前京城里头没有几个人识得棉花糖,但在场每一个人都被他吓到了!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白眼耀眼黑得揪心,一路行来左边的人绕到右边,右边的人绕到左边,成千上万的人都在东奔西走忽忽乱蹿(因为角度关系必须要看仔细)。所有人的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
棉花糖已经出名了,深藏宫中无人识。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要感谢他的方殷大哥。
世事难预料,福祸相依靠,棉花糖暗叹一声,也是感慨巨多!
闲话不提,先办正事儿,一路上尾随着看热闹的人很多,这一支队伍又壮大了。
就到了。
贵人巷。
正是日上三竿,人群熙熙攘攘,贵人巷口到处乱哄哄的就像一个菜市场。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瞪大眼睛瞧仔细喽!但见那,大公鸡和老母鸭,叽叽咕咕嘎嘎嘎,肥羊论群咩咩咩,猪崽论窝嗷嗷嗷,白马黑驴千千万,花脸骡子比高低,正是人欢马也嘶,更是鸡飞狗又跳。活物不少,死物更多,糯米福圆四色糖,礼烛礼炮和礼香,米面多到能填海,大饼堆到云彩上,银整柜,金满箱,珍珠细软数不尽,珠光宝气真漂亮,真漂亮!
——这件事情,要办得漂漂亮亮!
以上都是聘礼,且不说究竟多多,在场是有一千个媒婆。
“呔!呔!”贤贞淑德自不必说,这下棉花糖都被吓到了,棉花糖眉头紧皱,发现带来的人手还是不够:“反了!反了!大胆狂徒!给我拿下!”
二位公主殿下已经发作了,指点呵斥,凶威毕现:“抄!抄!全都抄走!鸡犬不留!”
“得令!遵命!奉上谕!”语落处,贤贞麾下禁军千人队,淑德麾下禁军千人队,呼啦啦一声同时奋勇向前,齐齐杀入菜市场:“哎呀呀哎呀呀,不要打不要打!稀里哗啦哗啦啦,我地老天我地娘啊!”那是犹如猛虎饿狼入了羊群,又如城管执法大队打击路边摊贩,当下就是人仰马翻一片大乱,群众四散奔逃,过街老鼠一般:“官兵来啦官兵来啦——赶紧跑啊赶紧跑啊——”
摆在这里的,都是赃物,全都得没收,以儆效尤!
自是无人可阻,更是无人敢拦,只因无人能当,人是谁?霸道也是堂堂皇皇!
毫无疑问,此时贤贞叔德就是天,贤贞淑德的意思就是天意,坚贞淑德的道理就是天理,不服也得顺从,反抗就是找死。但有一个问题,赃物太多,抄不完的,两千禁军东抄西抄抄了半天抄到汗流浃背不过抄了十分之一,也不过是从东抄到了西二三十步的距离。那是死物,活物更难,牛是死犟驴是活倔骡马猛尥蹶子,到处都是鸡飞狗跳羊羔猪崽让人赶得东突西蹿忽忽乱跑,全都疯了也似,世界末日一般。
这,可真是太不像话了!
贤贞大怒,淑德大怒,共同振臂高呼,发号施令道:“上!上!都给我上!上上上上!”
“不许跑!不许跑!都站好!都站好!”于是乎,一干太监宫女齐齐上阵,追鸡撵狗,拽驴拉牛:“哎呀呀!哎呀呀!嘿哟哟!嘿哟哟!”自是无用,杯水车薪:“乖乖,乖乖,好调皮的小猪崽,好可爱的小羊羔呀!”更是添乱,瞎耽误事儿:“死牛!死马!你个死骡子,劲头儿还挺足!”不出棉花糖所料,人手儿根本不够,看这光景儿那得抄到猴年马月去了:“哎!哟!妈!呀!疯啦疯啦都疯啦!反啦反啦都反啦!”
“二位公主殿下,且听小人一言。”棉花糖及时上前,献计献策。
这里又有讲究。
贤贞淑德同在,主子不分大小,先叫贤贞淑德会不高兴,先叫淑德贤贞会不高兴,因此——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当时是,牛顶猪拱驴马冲撞,鸡鸭猛啄恶狗反咬,不一时太监宫女已然伤了百十来个,磕磕绊绊倒地滚作一团,哭哭啼啼上气不接下气。这可真是出师不利啊,这可真是出师不利,贤贞公主一筹莫展,淑德公主一筹莫展,一般干瞪着大眼看,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在还有一个棉花糖,亏得棉花糖及时上前献计献策,二位公主殿下方才猛然醒起来时早有准备:“牛皮糖——牛皮糖——”
牛皮糖,也是一个小太监。
原来是棉花糖的同僚(都是下九流),现在是棉花糖的属下(还是下九流),专门伺候棉花糖的:“在!”
棉花糖命令道:“牛皮糖,宣读圣旨。”
“是!”牛皮糖,取出一道圣旨。
牛皮糖,是有三样好处,其一,听话,其二,人傻,其三,嗓门儿大。
“圣——旨——到——”
圣旨就是圣上旨意,金口玉言天命所至,语出一时再无人言,四下跪倒趴了一地:“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牛羊茫然,鸡鸭愕然,骚动一时,俱寂。
牛皮糖大声宣读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有:忠勇侯方解之子,御前金吾都统方殷方纪之,德才兼备,忠孝两全,圣谕特赐御婚,招为当朝驸马,在此昭告天下,择以吉日完婚,钦此。”
语落,死寂。
人是各有所思,未必尽信,可以怀疑,不可以表示:“皇上圣明,德配天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棉花糖跪地伏首,当先大叫,余者皆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以不叫,不可以反驳:“都听着没?都听着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贤贞大笑,淑德大笑,一般趾高气扬,就像两只凤凰:“我的人!我的人!谁还敢争!谁还敢抢!”
没人敢争,没人敢抢,没有人敢说话,敢说一个不字。
“你!你!还有你!你们,都给本公公听好了!”阴阳脸来者不善,棉花糖终于发威:“都给我滚!给我滚蛋!谁个带来的东西谁个带着走,你是哪里来的你就滚回哪里去,胆敢违命者杀!杀无赦!抗旨不遵者斩!斩立决!”说着,挥手斜里狠狠地斩了一下,眼如刀,冷冷四顾:“多说一句,满门抄斩!慢走半步,连坐九族!我数到三,一——”
所有人都跑掉了,一哄而散。
那是看热闹的,别忘了还有车马彩礼牲畜牛羊:“二——”
现场是,干干净净,比棉花糖的下巴还要干净:“三!”
没完!
那人就在巷口。
大马金刀独坐。
笑着说:“好个阴阳脸的小奴才,你这是仗了谁人的势?”
一根扁担两只筐,装的酒肉与刀枪,不得猖狂,还有元芳:“哈哈哈!好大的狗胆!假的圣旨也敢传!”
元芳独坐扁担,二郎腿翘天上:“贤贞,淑德,你俩要进方家的门,还得问过二姐元芳!”(未完待续。。)
六十 过三关
圣旨是假的。
当然伪造圣旨是大逆不道的罪,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棉花糖没有参与这件事情。棉花糖只是有意无意之间,分别和二位公主殿下,随口提点了那么一个意思。那是多么巧妙而又隐晦,直至此时,贤贞淑德姐妹二人还以为是心有灵犀,灵机一动,同时想到了那一个绝妙的主意。伪造无关棉花糖,宣读无关棉花糖,牛皮糖就是一个扛枪的,顶雷的,专门背黑锅,到时候这件事情追究起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元芳这里。
但圣旨是假的,公主总是真的,如果按照辈份论将起来元贤贞是元芳的二十七皇姑,元淑德就是元芳的二十八皇姑,而且是亲皇姑。作为一个小辈,如此嚣张,如此跋扈,如此以下犯上,还敢自称二姐,贤贞淑德几乎都给他气笑了:“假的?假的?你说假的就是假的?小元芳,好你个假小子,还不过来给本姑奶奶见礼!跪下跪下!跪下说话!”萝卜不大,大在辈儿上,原本这里根本就轮不到元芳说话,不过元芳自有主张:“贤贞淑德,我不与你二人废话,还是那一句,要进方家的门儿,还得问过元芳!”
当真吃了狗熊的豹子胆,她这又是仗了谁人的势?
贤贞终于被气笑了:“元芳,你让开,不要乱耍小孩子脾气,回去姑姑给你买糖!”
淑德同时被气乐了:“元芳,乖,听话。快快让开。再不听话姑姑可要打你屁股!”
“来。”元芳金刀大马。一夫当关之势!
贤贞淑德,互视一笑:“驾!”
“挡我者死!”也就扬鞭打马,双双以赵子龙独闯曹营之势风一般地杀向贵人巷口:“挡我者死!”
“呔!”岂不知这不是长坂坡,而是当阳桥:“唏律律律律律!”
只一声吼,二马并起,惊嘶人立,贤贞淑德双双滚落马下:“哎呀呀呀呀呀!”
半晌,爬将起来。双双灰土头脸,兀自头晕脑涨:“死马!死马!废物马!草包马!”
二姐就是二姐,说过武功高强,不是盖的:“嘻~”
第二回合。
“来人呐!来人呐!”杀人当得用刀,必须见个真章:“取我金凤朝阳刀!取我金凤朝阳刀!”
说话刀送到,长柄大砍刀,长及丈二,神威凛凛,青龙偃月刀也似,只不过通体金光闪闪似是纯金打造:“看刀!看刀!”
两柄刀。也是一模一样的,如同二员猛将:“去死!去死!”
元芳已经无语了。
元芳端坐扁担上。只一伸手,从箩筐里面抽出一把钢刀:“嚓!”
也只一声,双刀齐断,双双当头砍下同时齐头而断,只余两支刀柄势无可收,扑扑两下戳在地上,啪啪断作四截儿:“哎呀!”
这还没完,二将用力过猛,同时跪趴在地:“呀呀!”
轻木金箔,泡沫儿一样,就这,糊弄小朋友还可以,元芳可是一个内行:“乖,不哭,听话,回去姐姐给你两个买糖,嘻嘻~”
第三回合!
连吃二堑,二位急先锋也都冷静下来了,当下退后,指挥呼喝:“上!上!都给我上!”
指挥半天,呼喝半晌,一看。
所有的兵,与将,宫女与太监,都像是中了敌人的妖法。
定身术。
此时不同彼时,没有人是傻子,元芳是谁,五王座下二千金,谁上?
你上?
连牛皮糖都不上,就没有人敢上了:“废物!废物!废物兵!草包将!都是饭桶!饭桶!”
没有用。
第四回合。
“端妃娘娘——庄妃娘娘——”这就改哭诉了,四大皇妃总不能当作摆设:“巧妃娘娘——丽妃娘娘——”
八只金莲移步,当下四妃请出:“可怜儿臣,受人欺辱,母后不在,您老做主!”
端妃稳重,庄妃多智,巧妃善辨,丽妃泼辣,好生四个美人,那是各有千秋,但能够登上皇妃之位的自然不是等闲女流,隆景朝虞后之下只有四个皇妃。单看今日四妃全体出动,而且是以媒婆的身份,就足以见得贤贞淑德二人通天之能,也是给了方家,将军府足够的面子。然而这媒不好保,几千号人折腾半天,别说门儿了,巷口儿都没进去——
简单说罢,一般无用。
说一时,劝一时,哄一时,骗一时,元芳只不应,还是进不去。
说白了,人家姓元,你姓元么?
再会说也没有用,再受宠也没有用,元芳就是一颗另类的棋子,独自卡在贵人巷口,贤贞淑德是能动她没那本事,其余人等根本就是不能动她,没奈何,只得就此打住。当然这完全出乎了贤贞淑德的意料之外,这才哪儿到哪儿?一个元芳,怎能误了二位公主殿下的终身大事?所谓好事多磨,必须迎难而上,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不要忘了还有一个忠肝义胆百试百灵的:“棉花糖!”
这就是,第五回合。
棉花糖也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有一暗号,方殷大哥制订的计策,滴水不漏,尽善尽美。
棉花糖走上前去。
面对元芳。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疾不徐,不阴不阳,道:“敢问何物,外圆内方?”
“啊哟!”元芳猛吃一惊,当下跳了起来:“你——”
这,就是暗号,棉花糖微微一笑,暗中亮了亮手掌:“大侠明见,小人棉花糖。”
又是一枚铜板,一枚大大的铜板,上有龙凤星斗。印的福禄双全。
过关。
现下。四枚铜钱是在四人手中。你道那三人是谁?
看谁!还敢!再小看了棉花糖!
第一关。
这才第一关,刚才的不算,第一关是元芳把守,第二关是元家抢亲团。
方家的门,绝不好进。
经过谈判,艰苦卓绝的谈判,棉花糖带领着元贞淑德二位公主殿下进入了贵人巷,其余人马以及物品。全部原地待命。
三人鱼贯而入。
也只能鱼贯而入,因为只有一条崎岖的小路,而且不容横行,必须钻着过去。本来,这一条巷子甭说仨人,就是三辆马车也能并排通过,贵人巷么,自不必说,但现如今可就不一样了。造成交通严重堵塞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方家小侯爷的婚事。方家小侯爷现下还没有成亲,有没有对象先另说着。不过花落谁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就是元家。
这里东西,或说聘礼不多,都是精装的,小盒儿,里头装的是神马级别的东东就不用说了,光盒儿最便宜的一个也值上千两黄金,可以买五十头牛。牛都已经涨价了,别说方小侯爷了,现如今的方小侯爷用“金龟婿”三个字比喻是极为不妥当的,应该说是“天上地下别无二家独此一号三生有幸钓将上来可以立地成仙鸡犬升天的金龟婿”。
所以,是人堵路,巷子里头都是元家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是元家的人就是元家的亲戚以及下人,有一万多个。在隆景朝,元家是皇族的姓,所以方小侯爷以后会是元家的女婿,旁人不可以争,也不可以抢。但有一个问题,适龄的,包括不适龄的,六服之内的元家女性足有一千多个,究竟谁人能够嫁给方小侯爷,或说让方小侯爷收了是一个大问题。这件事情,就算是此时聚集在巷子里的,京城最顶尖儿的一百多个媒婆加起来也不好说,好在水落石头出来之前,大家都有机会——
这不是一场战役,这是一场战争。
“让开!让开!滚开哎呀呀!挤死人了啦!”就连贤贞淑德,都已经被吓到了,而且有些气馁灰心了:“都疯了罢!全都疯了!”但没有人比贤贞淑德更加根红苗正,但没有人比贤贞淑德更加得配适合,但也没有给她二人让开一步:“二十七皇姑,二十八皇姑,二十七二十八皇姑奶奶,二十七二十八皇姑奶奶皇姨奶奶皇表姑姥姥,您老也来啦——”
前头不重要,重要是您老,贤贞肝火乱蹿,淑德恶上心头:“啊————————————————————”
尖叫也没有用。
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元家的人,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两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第一,不计任何代价,促成自家亲事!
第二,若第一任务无法完成,则使用一切手段,搅黄别家亲事!
没有第三。
这就是第二关,比一夫当关的元芳还要难对付的元家抢亲团,三个人走出十几步前头已经没了路,方家的门儿还没有见着:“怎,怎,怎么办啊?”贤贞香汗淋漓,胸都快被挤爆了:“怎么办呀棉花糖,快快想个办法呀棉花糖!”淑德气喘吁吁,肠子都给挤烂了:“棉花糖!还不快快宣旨!让这些人都滚蛋,违令者斩!斩!斩!斩立决!”
棉花糖走在前面,好似没有听见。
这时候,圣旨已经不管用了,只有金钱才能打通这一条路:“听!”
棉花糖忽然回头,两耳竖起,眼似铜铃:“听!”
“三百八十五——三百八十五——”万千喧嚣之中,独有声音一道:“下一个——下一个——”
“到我了!到我了!”人群轰将大乱,但见一媒婆样的妇人高举双手:“在这里!在这里!”
手中有物,似是金票。
其后众人簇拥之下,势如破竹般杀入长巷中心,方府门口——
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贤贞淑德,都懵掉了。
是有门道。
“卖票!卖票!”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挥舞着手大喊大叫:“一张五百两——五百两一张——”
“还要?买票?”贤贞淑德只觉平生所见,以今日之事最为怪异荒唐,但人们都已经疯了:“我买!我买!我来一张!我来两张!给我五张!我要十张!”
转眼那人已被淹没,生似被人活活吃了。
好在,终于闪出一点空当,这时一蹦一跳过来一个小胖子:“二十七皇姑好!二十八皇姑好!”
“呀!呀!”二位皇姑一惊,旋即大喜过望:“元宝!”
究竟前事如何,现由元宝解释。
票,就是金票,隆景朝廷官票,面额黄金一两。
两千张,连号票,想要进入方府,上门提亲的人,必须持有金票,叫号依次入内。
昨日凌晨,直至此时,两千张票,已将售謦。
因此,此时票价已被炒到了五百两一张,黄金五百两,才能买一张。
元宝之所以如此门儿清,是因为,元宝就是一个票贩子,黄牛党,而且是小头目。
大头目是元礼。
“这是规矩啊,二十七皇姑,元宝也没有办法——”元宝拿着两张票,无奈道:“二十八皇姑,您瞧,这是一千二百三十八号,这是一千二百三十九号,就这,现下一张也值一千两金子——”
“少废话!去叫元礼!叫元礼来!”当真岂有此理,有钱咱也不买,这一次贤贞淑德两个人的意见出奇一致:“我就没有!没票我也进!就要现在进!”
元礼现身。
“这是规矩啊,二十七皇姑,元礼也没有办法——”元礼,和元宝的说法也是出奇一致:“二十八皇姑,您瞧,这是六百九十一号,这是六百九十二号,就这,可是元礼手中排号最最靠前的两张票,钱就不提了,您就看着给个万八千两……”
“哈哈!哈哈!”二位公主,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对于二位公主殿下来说就不是问题,但这不是钱的问题:“棉花糖!”
棉花糖出手,无往而不利:“在!”
“三百八十六——三百八十六——”万千喧嚣之中,是那声音一道:“下一个——下一个——三百八十六——”
“这里!这里!”棉花糖大叫,另一人大叫:“这里!这里!”
万众哗然。
事出反常,一下子出现了两个三百八十六,这下又有热闹可瞧了:“哇!”
谁敢造假,拖出去打,当下就是“喀啦啦!”一道天雷落下:“谁个瞎捣蛋,奶奶个熊啊!”
巨灵神现身,正是大瓜哥!
第三关。(未完待续。。)
六十一 合
从来白马怕青牛,羊鼠相逢一旦休,蛇见猛虎如刀断,猪遇猿猴不到头,龙逢兔儿云端去,金鸡见犬泪交流……
王瞎子,会算命。
而且极擅八字合婚之法,名震花街柳巷,京城极负盛名。
现下,王瞎子几乎累到要吐血。
任谁人,没日没夜没黑没白一算就是好几百号也会累到吐血,但王瞎子一定会坚持住!
死了都要算!
王瞎子知道,干完这一票,八辈子吃喝用度都不用发愁了。
王瞎子又有一个名字,叫作王二两,从来王瞎子算命都是二两银子一桩,只能多不能少。
那是以前。
二两?不要开玩笑了!听到门外叫号的没?挂号费都要五百两,金子!
现下,王瞎子算命不收钱,但凭心意赏个儿就是,给钱给东西,愿给多少给多少,不给就当免费赠送,白算。
只一破桌,两碗粗茶,布衣蓬头王瞎子,生似一个姜太公:“三百八十六——三百八十六——”人生最为辉煌的时刻已然来到,祖师爷说过,王瞎子是一个大器晚成的人,只因王瞎子生命之中的大贵人会在王瞎子七十一岁两个月零三天的时候才会出现,祖师爷就是祖师爷,祖师爷算得非常之准:“这里!这里!”
是他,他就是大贵人,此时他不在,但王瞎子也可以算得出来,他是一个神:“不错!不错!这票是真!”
且说瓜哥。
作为隆景朝前任金吾都统,虽说瓜哥现下只是一个看大门儿的。但人的名。树的影。但只瓜哥一人镇守在此,没有任何人胆敢作乱。当然瓜哥是现任金吾都统以重金礼聘而来,待遇优厚,管吃管喝,瓜哥现下已经体会到了,这当真是一个肥美的差事。钱,那都不用提,主要是面子问题。现下瓜哥的面子那简直比老天爷的脸都大,现下瓜哥说的话那简直比老皇上的话都好使:“你!小太监!就你,那个阴阳脸,过来过来!”
现下,瓜哥的面前有两个人。
一个是棉花糖,一个是棉花糖的对手。
真的票子,只有一张,那么棉花糖就是一个滥竽充数的了:“过来,把脸伸过来!近一点,再近一点!”
瓜哥。更是大马金刀,坐在一条长凳上。伸出了一只比狗熊还要大的巴掌——
这是要打脸,该死小太监,瓜哥准备再给他多加一点颜色!
在场一半的人都幸灾乐祸:“打他!抽他!往死里打!活该就死!让他乱喊!”
另一半人,闭上眼睛,表示不忍去看:“造孽啊,可怜的孩子……”
那都不是事儿。
“敢问何物,外圆内方?”棉花糖昂然上前,清清亮亮道。
“啊哟!”瓜哥猛吃一惊,当下跳了起来:“你——”
一样的,都一样,棉花糖微微一笑,暗中亮了亮手掌:“大侠明见,小人棉花糖。”
唯我独尊大厌胜,百试百灵通行证:“你!可以进去了!你!等着!”
所有人傻掉。
再说王瞎子。
虽然王瞎子眼睛看不见,但是王瞎子耳朵格外好使,在一片一惊一乍乱乱哄哄的吵吵嚷嚷之后,王瞎子听到了一个声音:“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
是啊,又有人来了,还是一对儿:“哈哈!我先!”
“啊————————————————————————”一个胜出,另一个直接就疯了!
“公主殿下,随小的来。”那是一道谦卑柔弱的声音,然掩饰不住其间狼子野心。
无尽黑暗之中。
是有二人,半男一女,公主一个,太监一枚。
正主儿到了,王瞎子心说。
“嘘——你不要说话!”一女压低声音,细声细气道:“我来!我自己来!”
旋即,近身,屏气凝神,鼻息可闻。
王瞎子只作不见。
少顷,那女粗声粗气道:“算命的,你给本大爷算上一算,算好了重重有赏,算不好砸你摊子!”
“傻x!”王瞎子心道。
自也不动声色,仍是正襟危坐:“好香!好香!巾帼英雄胜须眉,红粉佳人披戎装!”
那厢,半晌无话,应该是被唬住了。
思量半晌,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给你闻出来了,哈哈哈哈!也罢!”
这就恢复了女儿之身:“你再说,嗯,你再算算,本宫不是,本姑娘此来算甚?”
“姑娘华年韶龄,玉叶金枝,姿容绝世,所喜尚未婚配。”这是废话啊废话,王瞎子心下已然有些抓狂了:“姑娘来此,自是要问姻缘,求得如意郎君。”
那厢,半晌无话,应该是被臊到了。
忸怩半晌,羞答答道:“你,你再算,人家的那个,那个如意郎君,那个他,又在,哪里呢?”
“咳!咳咳!”这时候,王瞎子真正给她郁闷到了,便就端碗去喝茶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哎呀呀!”岂不知,这下又惊到了,那是惊叫跳脚儿来着:“他!他!他也,他不是,他在么!”
王瞎子,只觉精疲力颓,只觉算了三百多个都没有给她一个算累:“咳!咳咳!咳咳咳咳!”
便蘸茶水,以纸为笔,于桌上龙飞凤舞书了一个大字:宫。
那厢松一口气,又是久久无言。
这时门外喧哗又起,愈烈,所有人都不耐烦了,包括:“淑德!有完没完!慢死了慢死了,你当生孩子么,真个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咳!”那太监,悄声道:“公主殿下,生辰八字。”
“哎!”自是淑德在算命,连王瞎子都知道:“算命的,我看你还有些道行,这就说给你罢——”这里又有一个讲究,这个生辰八字,尤其像是贤贞淑德这种天生不凡尊贵无比的人,是不能随便说给别人的,以免被一些妖道野僧小人之流的暗算到了:“就这,你算算,与他合是不合,嘘——我可告诉你啊我可是公主,你可一定要好好算,一定一定想好了再说——”
不用想,这个,必须合。
其实八字很简单,年、月、日、时,共以干支,四柱八字。
但其中讲究很多,合八字讲究更多,不必细说,淑德公主的且以猴年马月猪日狗时为例——
就是合合合合合合合,四柱合,五行合,属相合,用神合,各种算法无一不合,完全就是天作之合!须臾算定,且不说旁人,王瞎子直接就跪了,老泪纵横,状若疯癫,说王瞎子我这算了一辈子的命也没见过如此之合的两条命啊,说今天老天开眼三生有幸给我算上这一回我就可以多活八十年呐,说这是公主配了王侯的命怪不得昨天夜里鱼跃龙门今儿个早上百鸟朝凤啊,说这桩亲事必须得成神仙来了也挡不住要不然就得天下大乱呐……
所有人都疯了!
这一回,从来就,王瞎子都不是这么说的。
不管谁来,都是一样,相刑相冲相克,万吉也有一凶,吹毛求疵也得挑出你的毛病来!
“啊————————————————————————————”当然最疯的一个人是淑德,好事,成了!
但有一个问题。
问题就是贤贞。
贤贞还没算了。
又有好戏看了。
“你算完了,该我算了。”贤贞很平静地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地说道:“麻烦您老,再来瞧瞧,我这八字,合是不合?”(未完待续。。)
六十二 合合
合。
一样。
必须合。
一模一样。
贤贞公主的生辰八字,且作:马年猴月驴日猪时。
是不一样,也是一样,和淑德公主的生辰八字一样,与方小侯爷的生辰八字极度匹配,无一不合,同为天作之合。现下王瞎子已经改作了号啕大哭,涕泪交加,满地打滚儿,完全彻底进入疯癫状态,说我王瞎子活了七十多岁今儿可算是真个开了眼啊,说这叫好事成双喜上加喜算上这一卦我又得多活八十年呐,说娥皇女英共事帝舜这样的好事儿那是自古就有啊,说这桩亲事也必须得成要不然就是违背老天爷的旨意王母娘娘也不干呐……
这下哄得贤贞乐了,淑德又不大乐意了,独霸一下改作分享,任谁个也不大乐意。
但也没有办法,所以两全齐美。
但又有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谁做大?谁做小?
所以现下两个人又在争吵。
贤贞说,我做大,因为我年纪比你大!
淑德说,我做大,因为是我先配上的!
这可真是比较难办,因为就算是方小侯爷娶一百个媳妇,大房,或说正室也只能有一个,其余人等都是偏房,侧室,就比如说皇上的大老婆才能叫作皇后而不是皇妃,就比如说太太和姨太太总是有区别的。所以说这不是简单的排序问题,而是复杂的座次问题,不是量的问题而是质的问题。副职可以是有很多个而一把儿从来都只能有一个。必须得争。得抢,关键时刻不能谦让。
争得很厉害,抢得分外凶,在场所有人都在等着好戏看。
不如划拳罢,和刚才一样,这是淑德说的,谁赢谁做大,一把定胜负!
这是一个简单。直接,并且极为公平的可行性建议,贤贞当时就点头了,表示可以考虑。
考虑的结果就是,不行,贤贞说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也是。淑德连连点头,表示深有同感,说一把定胜负,确实有些不靠谱儿。应该是十把。
现下,二人。已经划到了第一千三百六十七把。
问题,总是一个个冒出头的,底限,总是一步步被突破的,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不是。
归根结底,还得回到王瞎子身上,这就叫解铃还需系铃人。
王瞎子,王瞎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必须得说,你是神算,这下算不出来真个砸你摊子,并且挖出将你的瞎眼珠子!
这,就是争吵的结果。
左右也得得罪一个,得罪一个就是个死,在场所有人都在等着王瞎子的好戏看。
王瞎子,死定了,哭也没有用。
因为王瞎子给贤贞淑德算完了,就已经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得罪了,再没有人抢得过贤贞淑德二位公主殿下,再不会有第三个天作之合出现。好在现下配得上方小侯爷的公主不是一个而是一双,但又总不能将方小侯爷从中间竖着一刀劈作两半给她二人一人一半,所以还有好戏看,王瞎子是死定了。必须看个结果,回去也有交待,这就是此时在场元家抢亲团每一个人的共同心声。
到了这一步,棉花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但棉花糖知道,王瞎子是不会死的,因为王瞎子一定会有办法。
王瞎子是有办法。
王瞎子早有准备。
王瞎子,爬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就座,归位。
然后喝下一口茶水,然后摸出两颗豆子,然后捧在手掌上面,捧着给大家看:“诸位,请看——”
众人瞪大眼睛,看向两颗豆子。
豆子,不是一般的豆子,大如龙眼,色泽红艳,一般无二的豆子,都很好吃的样子。
老皱干瘦的手掌,鲜艳欲滴的豆子,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感官差,以及神秘莫测的特殊氛围——
豆子?豆子?王瞎子,你为什么要给我们看豆子?
难道能够看出花儿?
这,不是豆子,王瞎子摇头说道,而是豆种。
豆种,又如何?贤贞左看右看,疑虑道,难道你要变戏法?谁猜中了谁做大?
非也。王瞎子摇头,只有豆子,没有碗,因此不是变戏法。
古怪古怪,古怪豆子!淑德上看下看,疑惑道,难道你要表演撒豆成兵?
非也。王瞎子还是摇头,这是豆种,不是豆兵。
王瞎子,王瞎子,你就不要卖关子!大家一致疑惑道,这个究竟,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瓜哥跳了出来,忽然哈哈大笑,这就叫做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王神仙这是在点化世人呐,说的是兄弟姐妹之间不要争来斗去,都是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语出,众人皆惊!
原来如此!
想不到瓜哥这个粗人,竟然如此之有学问,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错!但王神仙又摇头,连连摇头,紧紧皱着眉头送了他四个大字:谬之极矣!
我靠!瓜哥汗颜,败退!
这个,豆子,究竟,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最可气的是王瞎子居然还在卖关子,说自有真意,不可强求,只有最最聪明的人才能猜出此豆之意。
大家都在猜,是为豆之谜。
猜中了的,重重有赏!贤贞想破了头,淑德想残了脑,眼见自家想不出来只好重金悬赏了:赏一百两!赏一千两!赏一万两!赏一亿两!
最最聪明的人只有一个。
棉花糖,也在想,想着想着,忽然!脑海之中闪过一道灵光!
我就说,这豆好生眼熟!我就说,似是哪里见过!咯嘣咯嘣咯嘣脆,棉花糖,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恍似拨云见日,正是一举彻悟,人、事、豆、局、棉花糖心如明镜,全盘了然。
我知道!棉花糖,举手大声道:我知道!
又是棉花糖。
我说,你这小公公,你这阴阳脸,已然有够昭彰夺目了,怎又来出风头?你又知道个甚?
没有人相信。
王瞎子相信。
两个人,本就在一条船上,王瞎子知道他是谁:何解?何解?
可解,可解,棉花糖不慌不忙,徐徐说道:豆中之意,王神仙话中早已点明,此为豆种,豆种种之,即为种豆——
可不就是么!众人齐齐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这个大伙儿都知道!
而,豆有两颗,而非一粒,两两相较,是为比豆,同为比斗之意,二位公主殿下——
比豆?豆比?二位公主殿下,只觉茅塞顿开!
棉花糖侃侃而谈,一气呵成,揭开谜底:若要分大小,还得比种豆!
正解!
哈哈哈哈哈!王瞎子哈哈大笑,老怀甚慰,说此子聪明绝顶,将来必成大器!
人们纷纷惊诧莫名地看向棉花糖,万千道眼神之中既有嫉妒也有佩服,棉花糖声名雀起!
棉花糖,只谦虚地笑了一笑,没有一点居功自傲的样子。
居功自傲的是二位公主殿下,贤贞淑德两个人拉着小手儿,欢呼雀跃,就像是忽然发现自家买的彩票同时中了特等奖。
棉花糖,屡立奇功,真是一个大大的人才,该当重赏,颁发奖状。
下面,就是比种豆了。
可是,这个种豆怎么比呢?难道是比谁种得快种得好?难道是要比谁个挖的坑更大一些?
是有规则。
此豆,名曰四季豆,冬天种下,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果。
谁个,先得到了四季豆的果实,如同这般,成熟的豆,就算是羸得了这场比赛。
从而做大。
很公平,很地道,这是一个好办法,真不愧是王瞎子。
众人绝倒,全票通过。
现下,贤贞和淑德,通过点兵点将的方式,一人点中了一个豆。
此豆,需要最最肥沃的土壤,最最甘甜的泉水,最最明媚的阳光,最最精心的呵护,以及一个盆。
花盆。
贤贞和淑德跑掉了,基本上是同时起跑,以风一般的速度,以火一般的热情,以百米冲刺的必胜决心——
先下手为强!
其后是棉花糖,棉花糖立在门口,对着现场群众作出了重大指示,或说严重警告!
皇帝的女儿,苍天的旨意,这你也要争?这你也敢抢!
你,你,还有你们,应该摸着自己的脖子,用暂时寄放在上面的脑袋好好想一想!
众人悚然,无不低头。
很有道理。
就是这个理儿啊,王瞎子也来帮腔,说在方家小侯爷的生命之中只可能有两个老婆,一个叫贤贞,一个叫淑德。
所以,其余的人,不要再痴心妄想。
曲终人散。
圆满解决,完美收官,人们无奈离去,带着各种遗憾。
所幸回头,还有交待。(未完待续。。)
六十三 呵呵呵
豆子是真的。
不过是熟的。
先是煮的,后是晒的,加了五香大料以及盐巴,可以当作零食吃。
某个人就吃过,当着棉花糖的面儿,咯嘣咯嘣咯嘣嚼,所以棉花糖怎么瞅着怎么眼熟。
人的心呐!
没有几个人知道,在方家的后院,书房里,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于老。
隔壁,一间屋里,罗伯在睡大觉。
隔壁,另一间屋里,京城第一大当铺的老板,带着八个账房先生在算账,在估值,做价。
若以黄金计,此时王瞎子收到的财物价值,已过百万两。
当然了,那些都是方小侯爷的,王瞎子只是一个打工的,和瓜哥,和元芳一样。天真的公主,假造的圣旨,连号的金票,煮熟的豆种,古怪的八字,聪明的太监,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从头至尾的计划都是一个人制订的,这个人就是方小侯爷。说到最后,解决问题的不过是两颗豆子,方小侯爷才是幕后那一只黑色的手,于老先生不是,不过现下就连于藏海于老先生都有些佩服他了——
更别提,棉花糖了。
于老在看画。
还是那幅画。
当年一个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现下已然长成,并且浮出水面,更是成为了一个名动天下可以左右时局的大人物,世事果然很奇妙。因势利导,举重若轻,单以今日之事为例。足以见得其人之心。之雄心。之野心,他将会是一个枭雄。不同于方老将军,不同于慕容公子,他很聪明,又有心机,最为难得他很年轻,此时不过刚刚上路——
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煮熟的豆子是不会发芽的,不会抽枝长叶。不会开花更不会结果,但就算是可以,一切皆有可能,也与方殷无关。关窍就在于,王瞎子之所言,之所行所为,只能代表王瞎子,不能代表天意不能代表圣命也不能代表方家,不能。秋后算账不可以,天作之合也没用。整件事情到此为止,完全不留任何后路。这就是一局棋,此时完美收官。
问题可以解决,底限不容突破,不能。
底限就是,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于老认识,那个姑娘名叫林黛。
巧合是的,彼女子,与此女子,画中的女子,眉眼以及韵致,确有几分相似。
更巧的是,大姑娘和小媳妇,于老两个都认识。
人不风流枉少年呐!于老叹了一口气,内心,着实,有些羡慕他。
年轻,就是一切!
宫里。
坤宁宫,后庭院,还是以前虞公公,或说长孙老道的住处。
就是这里,如果在这天底下要找一个地方藏起来,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好。哪里又是大隐隐于市,明明就是大隐隐于宫,这里可以读书可以写字可以练武可以悟道,不会被人打扰。这要感谢虞后,虞后说不可以,谁人也不可以,元吉也不可以,谁都不能进这院子,小方殷要好好学习。哪里又有恶毒的皇后,明明就是慈祥的老太,千般夸奖万般地宠,百依百顺到了溺爱,就这乖巧懂事的小道士——
还说方道士,长孙老道也年经过,虞后也有道士情结。
方道士,在修练。
时已黄昏,晚霞静美,静得使人动容,美得让人流泪。
方道士,形单影只地坐在老树下,石桌前,一个木头板凳上面,黯然神伤,泪流满面。
孤独是一种罪,有因无由,原始之罪。
好可怜的孩子,这是想起了谁?
绝世的神功不去修练,参天的道法不去领悟,他就不吃不喝他就不眠不休他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浪费着大好的青春,光阴的日子,可耻地独自享受着孤独。
还有脸哭!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这,才是方道士,目光短浅、胸无大志、重色轻友、见利忘义的方道士!
“慕容~慕容~你快回来~我好想你~自打那日见你,我就……”
从前有个道士。
有病,早中晚,一天三次,叫作张三疯。
那都不叫事儿。
那和方道士一比,那都弱到爆浆了,方道士一天只会疯一次,一疯就是一整天!一整天!
为什么。
“我那亲爱的~你过得怎么样~昂昂!”
没有为什么,不需要理由,疯了就是疯了,疯中自有真意。
就这样,流着泪,唱着歌,看着天边的晚霞,思念着远方的她他它:“哈哈哈哈哈哈哈!”
该来的,总会来。
眼中流着泪,心里乐开花,盼星星啊盼月亮,是有一种感觉,快啦!快啦!
我不孤独,你明白吗?
明月升起,照见万里,莫问谁人与我共,你看,月亮姐姐都笑了。
何其温柔,波光潋滟。
真正让人高兴的是,有所见,有所知,有所得,有所悟,只待与你讲。
只待,将这快乐与你分享。
看!看罢!
一叶箭竹,凛冬青碧,掐在指尖信手挥过:“咻!”
细长的竹叶,笔直如箭,穿过清亮的夜,穿过如水的月光,“嗤”一声钉在树干上。
细微至极,几无声响。
树干上,是一圈竹叶,根根笔直挺立,那圆几近圆满。
抄起桌上的剑,钧天剑,上步,平平刺出,刺向竹叶围成的圆,中心的那一个点:“啵!”
合抱的树,一剑洞穿。
碎石遍地。
石头桌子配了木头板凳,是因为石凳被人用掌击碎,一般朽木腐石,可说触之即溃。
这是进境。
现下,方殷面临着与长孙老道同样的问题,就是印证,进境的印证,境界的印证。
莫非?道境?
不知道,不知道,方殷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是很可笑。
自然也明白了,为什么此前慕容公子不肯与之比斗,因为没有悬念,没有任何悬念。
如同此时院中,观得一方天地。
跃上青墙,跃上枝头,跃上飞檐的角,跃上攒尖之巅,放眼风物长宜,又是一方天地。目光所及,地无垠,天无边,千家万户灯火屋舍城墙远山,整个世界恍似都在脚下。举头三尺有星辰,银河星海,万瞳千眸,远是遥不可及近是唾手可得如钩明月亦可独揽,揽得天清地寂。只那一处,波光潋滟胜似天上人间,最最昭然最最夺目的仍是那两座楼,朝云楼和暮雨楼,共天地辉光似万古不变,双双长相依偎在那金陵河畔——
“和鸾悦鸣兮,登车排云上。
四目顾盼兮,天河凤求凰。”
是谁在唱歌?
唱得人都醉了,唱得心都碎了,一曲洛水长相思,想必她也在流泪。
今夜的方道士,自我感觉格外良好,因此是有一些多愁善感,因此灵感喷发才思如泉涌,又生出了吟诗作赋的冲动——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妙!
妙!
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总而言之,方道士,很无聊。(未完待续。。)
六十四 穿过鸡爪的剑
上清山。
百草峰。
但使人间真情在,敢教日月换新天!
这里说的是一百零八,和九九,夫妻之间那些事儿。
但凡一个家庭,不管是由人组建的还是由猴子组建的,必然要有一个说了算的。
尽管一百零八是一个威风八面的猴王,一个统领着几百只猴子啸傲山林的猴中之王,一个穿着人的衣服拎着擀面的棍棒,比老虎还要牛逼的王者,但是,在九九面前,一百零八连个屁都不是。可以这样说,在事业方面一百零八是有多么成功,在家庭方面一百零八就有多么失败,也就是说,这根本就不是谁个说了算的问题,在家里一百零八根本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权利。
哪怕是,小一百零八不在的时候。
茅草屋后面。
一株老树下。
一百零八低着头,弯着腰,生好了火,坐在旁边,开始烤鸡爪子。
同时在思考,认真地,严肃地思考自己这悲催的一生。
“你就是个废物!”
“甚么也不会做!”
“老娘当初我就是瞎了俩眼,给猪油蒙了心才嫁给了你!还不如嫁给一只鸡!”
“你自个儿说说,你是一个甚么东西!”
“啪!”
“傻了吧唧的,还不干活儿去!不服一刀砍死你!滚!”
……
那是刚才。
不是偶然,普遍状况,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刻刻如此,毫无征兆爆发。
刀光剑影,硝烟弥漫,何苦恐怖的画面!
以上,说的是悲催的程度,不足形容其千万分之一。
在岁月的长河之中,血的教训并不能说明一切,只有经过无数次的煎熬、捶打、生与死的磨砺过程。无数次地经历过跌倒、摔打、承受**创伤,以及精神崩溃之后,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子才会变得圆滑,也就是走向成熟,并且总结出一些道理。道理就是,在由恋爱,走向婚姻的过程当中,一定不能太过主动,因为当时你是有多么主动现下就有多么被动,因为主动往往就代表着冲动而冲动往往会导致愚蠢的后果。因为你当时太过想要一辈子把人压在身子下面的结果就是被人一辈子骑在脖子上面——
这就是道理,可说真理。人猴皆如此。
**噼啪乱响,一百零八两眼通红,衣衫破烂,毛发凋残,没有人知道一百零八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没有人。而苦难的日子总是没有尽头,就如同一串鸡爪子烤熟以后还有无数串鸡爪子没有烤熟,就如同当小一百零八挥手离去的时候一百零八以为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以为压在身上的有如五指山般地两座大山终于卸下一座,却发现,却发现,却发现一千年还没有够——
不是说好了,五百年的么?
一座五百年,两座一千年,不是五指山,十根手指头。
最难过日子,人猴皆如此。
或者说是,九九又怀上了。
因之暴躁,喜怒无常,完全不讲任何道理,好像这都是一百零八犯下的错。
这是一百零八的错么?
不是,明显不是,一百零八又不是故意的。
小麻烦还没解决,大麻烦就要来了,这就是一百零八目前,暗无天日的生活。
这些,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一百零八还可以忍。
最让一百零八不能忍的是,一百零八根本就不知道,九九肚里怀着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一百零八的。
这个,不能忍。
“你说,这个孩子是谁的?”
“你说,你说,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你不说话,就是心虚,哈哈哈哈你心虚了!九九,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一百零八,你有病。”
“不错,我是有病,我病大了!早见你跟他眉来眼去,早知你与他旧情难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就是他!啊哈哈哈哈!”
“好罢,我承认,是他。”
……
“是他,怎么地罢?”
……
可还有谁不明白?
伺候着自己怀孕的老婆,自己老婆肚里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离不弃,并且任劳任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鸡爪子,烤熟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个鸡爪子,穿在一支剑上面。
一百零八长身而起。
鸡爪子,是烤来给九九的,以及九九肚里的孩子,因为爱。
而剑,是用来报仇的,杀掉那个奸夫,在爱与恨之间,一百零八终将与他作个了断!
一百零八叹了口气,掸掸臀后衣衫上的土,在冷冷呼啸的寒风之中,提着剑上的一串鸡爪子,走向茅草屋。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不管怎样,比天都高,但境界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相较而言的:“一百零八!”
毫无征兆,九九拐了出来,提着一把菜刀:“你没有放辣子!”
辣子?
一百零八面色大变:“我放了!”
其实是,忘了,所以一百零八在退:“我放了!真的放了!你不要过来!”
九九提着菜刀,腆着肚子,胜似闲庭信步,嫣然一笑:“你放屁!”
一百零八退到至火后,双手持剑,大吼道:“我没有骗你!骗你我就不是人!”
九九坐,隔火,与之对坐:“你本来就不是,就算你穿了衣服,用两条腿走路也不是。”
呆半晌,一百零八垂下了手,黯然道:“是我错了,我没有放辣子。”
说着,探手入怀,摸着一个小瓶子,咬开瓶塞,洒了两下:“你看,这下,总可以了吧?”
“呸!”这一点诚意都没有,九九立时大怒:“放这么点,能尝出个鸟味!”
“是,是,那个,这下,这下总可以……”一百零八连连点头,抓着瓶子猛洒一通,红通通的辣椒面有如雨雾:“阿嚏!阿嚏!啊——啊——”
“我呸!”九九愈加恼怒,又是一口啐过:“放那么多,你想辣死老娘!”
你看。
一百零八又怔住了,眉头皱起,心下觉得好生为难:“啊啾!”
“算了。”九九叹道:“我不吃了,我要吃梨。”
吃梨?
就这,一天一个样儿,口味那叫一个刁:“酸口儿?甜口儿?”
“要绿皮的,绿皮小山梨,口感微涩,特别特别酸的那一种。”九九道。
“可是,现下,大约是冬季……”一百零八,茫然四顾。
“去!”九九摸着肚子,不耐道。
一百零八再也无语,俯身放下串着火红鸡爪的剑,拿起一顶破旧草帽戴在头上,去了。
日在中天。
不远处有一棵树。
树后头有一只猴。
这只猴还是一百零八,一百零八藏在树的后面,立着,背靠大树,不时探头——
望向火堆,望向九九。
泪眼相望。
这,根本就不是梨不梨的问题。
纵使是天那边的星星和月亮,一百零八也可以为她摘得回来,关键是,还有一个他。
这是离不离的问题。
那是一个借口,九九是要支开一百零八,与她的老情人,那个奸夫相会。
冬天的梨子,尤其是树上的,新鲜的梨子是很难找的,比摘星揽月都要难,那就是一个借口。
“再酸的梨,也酸不过醋!”一百零八心道!
“再绿的梨皮,也绿不过我脑袋上的这顶帽子!”一百零八心道!
“不要给我逮到!”一百零八心道!
真正令一百零八感到痛苦,万分纠结的是,一百零八不知道九九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东东!
马猴?
还是猴马?
真相就是,一百零八,在小一百零八出生之后,根本就没有和九九那个过。
一次也没有!
这是谁的错?
究竟谁的境界更高一些?
对了忘了说,九九的老情人,或说奸夫是一匹马。
叫作青云。
岂不荒唐!可笑!多么离奇!
一百零八问天无语,欲哭无泪,岂不知,更加离奇的事情还在后面——
“咚!”(未完待续。。)
六十五 苹果树上的梨
一颗梨子,无巧不巧,不偏不倚,准确地掉到了一百零八的脑袋上面。
就是“咚”地一声响。
首先要说明一个问题,一百零八是戴着草帽的,就是农民伯伯用的那一种,老样式,中间有一个窝。
那个梨,就掉在窝里,黄草帽,绿皮梨。
其实要分析一下状况,一百零八有所觉,但不疼,并没有被砸晕过去,只是此时眉头皱得死紧,脑子有些发懵。
梨被抓在手里,确实是一个梨,绿皮的梨,十分离奇。
那么开始思考。
梨是哪里来的?
从前有一个人,坐在苹果树下,险些被一颗掉下来的苹果砸死。
从此世界大不同!
那么,当一个梨,从一棵苹果树上掉下来的时候,这又意味着什么?
还是,大约在冬季?
下面,交由一百零八来破解这个难题。
首见,梨就是梨,毋庸置疑。
其实,这是一棵苹果树,也是千真万确,去年秋天的时候一百零八经常会带着小一百零八来这里摘苹果。
再次,现下是冬天,不是大约,就是在冬季。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世道变了,冬天苹果树上就可以长梨。
过一时,一百零八摘下了草帽,向树上看去。
树上只有树枝,没有树叶,没有花,没有苹果,更没有梨。
只有一片天。
阳光很刺眼。
一百零八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梨。再次陷入沉思。
自不必说。这就叫做天外飞梨。天外飞来一只梨,新鲜饱满,青翠欲滴。
如果,一百零八是一只普通的猴子,这时是一定莫问来路,只管去吃,喀嚓咔嚓大快朵颐。但一百零八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猴子,还有九九。以及九九肚里的孩子,这一只梨一百零八是会百分之一百零八地会拿去给九九吃。但是,这一只梨来路不明,一百零八还是一定要先搞清楚,先明其意,再吃其梨,这就是一百零八的非凡,可以说是过人之处。
梨是哪里来的?
梨是哪里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只猴子学会了思考。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梨,代表着离。那么飞梨就是……
于无数种可能之中,一百零八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非离!
非离不可!
一百零八抱头大叫一声,痛苦蹲下,心说这是天意!天意!
然而只有非离,没有不可,非离之意可作不离,并非大凶,乃是大吉!大吉!
一百零八瞬间大悟,蹦跳起来,欢呼雀跃!
这时。
“咚!”地一声,又一颗梨,无巧不巧,不偏不倚,准确地掉到了一百零八的脑袋上面!
这下很疼,直砸得一百零八一跤坐倒,两眼冒金星:“吱叽!”
是谁!
有鬼!
一百零八怒望青天,然而树上鸟都没有。
这不是巧合。
一百零八知道,这不是,绝不是!
现下是有两个梨,一只猴子在思考,梨之真意。
非离,双非,非非乃是,是离!还是离!凶兆!天意!
然而,双梨,离离为合,是合!必须合!大吉!大利!
永远不要怀疑一百零八的智商,有其父才有其子,看小一百零八就知道了。
天外飞来两个梨,一名吉祥一如意,一个给九九,一个给一百零八,一个给九九肚里的小孩……
不对!
是不对,就在一百零八一手捧着一只梨,绞尽脑汁做算术题的时候,扑一声响——
树上掉下,第三只梨。
这一只梨没有掉到一百零八的头上,而是掉到了地上的草帽,反正就是那个大窝里。
黄的帽,绿的梨,一百零八彻底傻掉。
究竟什么才是天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糊涂也是只在一时,一百零八忽然大笑:“我说是谁!可不有鬼!”
反正,不是老不死,就是死不老:“出来!”
一百零八怒指树上,大喝道!
老不死就是老夫子,死不老就是老妖道,这是开玩笑了,开玩笑!
也不分个时间地点,也不分个场合,这可真是不像话!
可是树上没有人。
树上只有树枝,没有树叶,没有花,没有苹果,更没有梨。
只有一片天。
阳光还是很刺眼。
一百零八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梨,以及草帽里的梨,再次陷入沉思。
这是一棵苹果树。
树后头有一个人。
树有几面?
树有两面,正面背面,人在一面,猴在一面。
一百零八并不知道。
当然这是一个玩笑。
上清山有两只猴子,一个叫作一百零八,一个叫作小一百零八,小一百零八是一百零八和九九的儿子。
这很有趣。
刚才,那会儿,一百零八在和九九吵架,刀光剑影,步步惊心。
是很有趣。
更有趣的是,传说中的隐儒就隐居在此,而隐儒的仁剑,竟然会被一只猴子拿去穿鸡爪子。
是那柄剑,谁都认识。
最有趣的是九九隔火相望,面若桃花,羞答答的,竟然在看着一匹马。
那马毛色湛青,神骏异常,四只宝石般的黑亮蹄子似是钉在山石上,眼望远山,静默如海。
只长长青鬃随风,轻轻拂动。
上清山,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但有无趣的人,总是大煞风景,就在一百零八眼观六路神游物外,同时第四只梨子飞越苹果树的时候,有人伸出了一只手。
稳稳接住了那只梨。
笑道:“想不到名扬天下的慕容公子,居然会跑到这里欺负一只猴子。”
一百零八一惊!
抬望眼,宽袍大袖,虎目棱棱,那伙计已然咔嚓咔嚓嚼了起来:“一百零八,你的剑呢?”
对于此人,一百零八向来没有好感,因此怒视一眼,低头啐了一口:“呸!”
“唏律律律律律律律——”一声清嘶,声裂金石!
一百零八大惊!青云!奸夫!仇家来了!自无二话!一剑斩之!剑剑剑剑剑剑剑!
剑呢?
剑呢?
我的剑呢?
剑在哪里?
没有剑,只有梨,一百零八向来记性不好,一时急如星火,只觉万箭穿心!
“呶。”好在有那伙计,递过一柄长剑:“你的剑。”
一百零八大喜,伸手就去接,掉下一只梨,一个愣怔间,又掉一只梨,不及转念眼前一闪,忽然一梨从天而降,猛地抬头脑门一痛,从天而降又是一梨,转眼梨如雨落,瞬间遮云蔽日,那是兜头盖脸噼里啪啦一百零八连忙就抱头无奈避之也不及,只得惊叫连连上蹿下跳也是眼前绿光闪闪脑中一片空白,心说这明明就是一棵苹果树啊明明就是一棵苹果树,好在说时迟那时快终是雨过天晴待得露头再拿眼那么一看可不就是——
满地皆梨!
剑呢?
剑呢?
我的剑呢?
剑在哪里?
这时候不是梨的问题,这时候是剑的问题,这时候也只有一百零八才可以守住本心:“剑来!”
没有剑,只有梨,那伙计,还在咔嚓咔嚓吃梨。
这可真是不像话!
也罢!
没有剑,还有爪牙,还有满腔热血,以及一颗复仇的心:“杀!”
以爱的名义!干!掉!他!
一百零八终于转到了树后,从而看到了他,又怔住。
不是一匹马。
而是一个人。
那人坐在树下,拿着一把剑,削着一只梨,懒洋洋地又像一匹马。
那人很帅,可说俊美,又有一些妖,银色的瞳孔。
那是一个,陌生的人。
在这种情况之下,换作别人,或说别猴,恐怕早就已经脑子被驴踢过以后又灌进了水,但一百零八就不一样!
马精,化作人形,变作一个人妖,这分明就是青云!
就是!
你看他的衣服,都是青的,那是皮!
妖孽当前,神猴变身!火眼金眼怒睁,奋起千钧神棒,杀!杀!一棒打杀!
棍呢?
棍呢?
我的棍呢?
棍在哪里?
要知道,没有棍,一百零八是不得变身的。
棍,才是一百零八的根本,剑不是,爪牙也不是,勇气和仇恨都不是。
这是一种情结。
一百零八跑掉了,手脚并用,飞快地跑掉了。
泪奔而去!
风在呜咽。
其实,一百零八都明白,所有的人,所有的猴子,所有的一切,都在欺负一百零八!
老大!
初见那人之时,一百零八是有一瞬间的欢喜,欢喜得心都要炸开!
但他不是,他不是他。
若他在此,谁敢欺负一百零八?
因为有了老大,才有一百零八,一百零八虽然记性不好但一百零八始终都有一颗感恩的心——
老大,才是一百零八心目中的神圣,以及至爱。
代表着无所不能。
.待得王者归来之时,一百零八定会送他久久憋闷在肚里的那一句话,那是一句最为崇高的赞美,代表着一百零八所有的思念热爱以及种种心声,那就是,这可真是——
蛇无头不行啊!(未完待续。。)
六十六 心比天高
“想不到天下扬名的沐掌教,居然会为了一只梨子跑到这里。”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哼哼,我乐意!”
“吃梨,最好还是先削皮,以免病从口入,跑肚加上拉稀。”
“喀嚓喀嚓!我就不削皮!喀嚓喀嚓!我还不吐核了!咕噜!你奈我何?”
“沐长天,我送你两个字,一个字是粗,一个字是俗。”
“于慕容,我送你四个字,去死罢你!”
“怎么,不服?“
“不服!”
半晌无语。
这是高手之间的较量。
这时候,树的一面有一个人,一个筐,一匹马,一个猴。
马是青云,猴是九九,都在吃梨,削好了皮的梨。
还有一把菜刀,两把宝剑,六只鸡爪子。
而另一面,只有一个人,和一地梨。
这就叫作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沐掌教吃梨不削皮,所以被孤立,众叛亲离。
不光是一百零八,九九一般,青云亦然,这山中的人与动物对于此人同样没有好感,因为他老没正经,浑不着调,并且不讲卫生。
“呸!”沐掌教恶狠狠啐过一口,道:“我就不服,再来打过!”
“不要脸!”“不要皮!”青云和九九,同时心道!
刚刚,他已经输了。
输了,就要认输,才算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许耍赖不许哭:“呜————————”
沐掌教哭了,放声大哭:“呜呜呜呜!你耍赖皮!”
刚刚。
高手见面。必有一战。
话说当前。在万鹤谷。非正式擂台比武当中,沐掌教曾败于慕容公子剑下。
应该说是惨败,一招拿下!
这一次更惨。
“于慕容,你瞒不过我,我知道你来做甚么。”沐掌教仗剑而立,如临大敌:“当年龙真,现下是你,你这是要剑挑上清。灭我满门!”
“不错,第一个就要拿你开刀。”慕容公子手持仁剑,油光闪闪的仁剑:“这就叫作,杀鸡给猴儿看!”
请注意,这不是开玩笑。
“当此一战,死亦无憾。”沐掌教深吸一口长气,缓缓吐出:“吾平生历经千百战,唯独败于一人剑下,天地无道,一剑问心!噫!今日公子不请自……”
“还有龙真。”慕容公子提醒道。
“不要说龙真。龙真不是人!”沐掌教不为所动,瞠目大喝道:“来!”
话未落。剑已出——
无声无息,却又快极,一剑当胸直刺心口,这是至简的一剑。
毫无征兆。
但有准备。
这是一个小人。
对付一个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君子之度量,并以小人之心,破!
就是说先下手为强,沐掌教当年败给这个小人就是因为一时大意,输得简直莫名其妙,那叫一个不甘心:“中!”
一剑直刺心口。
一剑直刺心口,先发,先至。
也就是说慕容公子剑快沐掌教剑也不慢,在慕容公子极为阴险地出手暗算到沐掌教之前沐掌教已经更加阴险地先行出手暗算到了慕容公子,双剑交错,各取心窝——
一剑刺穿长衣。
一剑刺穿长衣,先发,先至。
仍是沐掌教快了一线,点到为止,便即收剑。
公子弃剑。
话说当时,沐掌教正自考虑是先得意地大笑两声还是先说一句谦虚的客套话,岂不知那小人,那聒不知耻的小人弃剑出指,并同时大喝一声:“中!”
此时。
局面就是,沐掌教除了动口的能力,就只能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呜呜呜呜!你耍赖皮!”
这个不能让人服,哭了是给气哭的:“呜————————————”
“说实话,这剑我是使不顺手,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慕容公子笑道:“出此下策。”
这是实话。
仁剑,问心,本就是两把剑。
就如同比武,和搏命,本来就是两个概念,天差地别。
这样的较量,无所谓输赢,以沐掌教之君子度量自不上心:“小人呐!小人!”
青云见他实在可怜,踌躇半晌,还是给他叼来一只梨子。
没有皮的梨,白白的梨肉。
沐掌教泪如泉涌!
又一时。
待得人,马,猴,都走了以后,只余一地梨核以及梨皮,沐掌教终于想通了。
当年,某人曾经点过方道士一指。
这是还回来了。
沐掌教只觉万分冤屈,一丝心酸,心说这都猴年马的事儿了,怎还有人惦记来着!
得罪过方道士的人,根本就没有好下场,就是这话。
这还没完。
一百零八回来了。
准确是说,是杀回来了,拎着一根擀面杖,八千里路云和月,风风火火……
一地梨核!
一地梨皮!
乌烟瘴气!
神马东西!
一百零八看地,思考,望天,长久思考,然后,看了那伙计一眼。
“不是我干的!”
“我吃梨从不吐皮!”
“梨核儿我都吃进了肚里!”
“不是这样的一百零八!你不要这样一百零八!老大!你是老大!我服了,我服了成不……”
竟然,一个都没有剩!
九九怎么办?小九九怎么办?这要一百零八回去怎么交待?
妖孽!
天时、地利、神棍、以及妖怪俱在,一百零八,终于变身!
“救——————————命——————————啊——————————————————”
最终,沐掌教给一百零八活活打死了,因为他老没正经,浑不着调,并且不讲卫生。
乱吃别人的梨。
对了,一百零八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娃,叫作小九九。
当然了,小一百零八是一百零八的种,小九九也是一百零八的种,只不过现下一百零八有事儿没事和总爱喝上两口儿。
跟这,同样悲催的伙计。
翻篇。
房前。
一锅白米饭,两碟萝卜干,三个人,四根筷子,你说怎么分?
“小慕容,你来分。”老夫子,眯眼笑。
好说,老夫子让分,小慕容就分:“夫子一双,学生一双,再盛碗饭,孝敬师长——”
于慕容同学,是老夫子的学生。
在小慕容五六岁的时候,经常会被他的爸爸,也就是当年的于侍郎带到孔府,读书识字。
那是一段极为难得,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温馨回忆。
二十多年过去了。
夫子老了。
凉州城外,陀迦落以一根老弦,刺穿了老夫子的心。
心伤难愈,缠绵至今。
二人对坐,开始吃饭。
是三个人,宿道长去采药了,还没有回来,所以筷子很好分。
“夫子,那一剑,为什么没有刺下去?”
“吃饭。”
“剑若穿喉而出,弦必留在心间,所以夫子留了情,陀迦落也收了手。”
“食不语,寝不言。”
“陀迦落有伤在身,龙教主胜之不武,因之不杀,现下落得一个活佛半死半活,龙大教主有心自知郁闷难言,只有夫子好生生坐在这里萝卜咸菜白米饭,哈哈我就知道!咳咳咳!”
“细嚼,慢咽。”
不过三言两语,事实真相还原,小慕容当年就是这般聪明。
上兵伐谋。
活佛可以预见未来,夫子也可以看得很远,高人就是高人。
无论身赴红尘,还是隐于世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