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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6)

    【今天就一更。希望没有越线。】

    一件件褪去周南身上的衣裳,外裳、襦裙、xiao衣,直至最里面的肚兜,在韩冈的手中,一件件的落到了netg边。有点像剥开笋子的外皮,将嫩白的笋心剥取出来。hua中魁白皙动人的娇躯终于暴1ù在摇曳的烛光下,那道柔美起伏的曲线让韩冈叹为观止。

    韩冈身边诸nv,严素心身材高挑,tuǐ长腰细,但xiong口就有些让人叹息,而韩云娘更是刚刚身,只有期待未来的份。可周南的身材却是足以自傲。xiaoxiao细腰,不输素心的纤细,tún股xiao巧圆润,带着一点符合年龄的青涩。但xiong前一对温软香yù,却是丰润tǐng拔,就算平躺在netg翘着。

    裹着衣服时,韩冈已经知道周南有着引人窒息的身材。而当她卸下防线,1ù出的真容却比想象中的还要惊人,是一手掌握不住的硕大。相较起来,其顶端的两朵粉sèhua蕾,就显得过于纤xiao了。

    周南等不到韩冈的动作,悄悄的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却见韩冈竟然就站在netg沿,带着玩赏的味道,目光灼灼的审视着自己的清白之躯。一阵难以抑制的羞赧使得周南不由得蜷缩起来,xiong前都红透了。

    “官人!灯……蜡烛……”

    头脑中的hún1uan让她语无伦次,声音更是低得让韩冈必须竖起耳朵来听。

    “蜡烛要点上一夜,怎么能吹熄呢?”韩冈俯下身子,咬着她的耳朵,在耳边轻笑着。

    周南轻轻咬着下net,恨不得咬上韩冈一口。但又舍不得,只得偏过头去,紧闭起双眼,任由情郎恣意而行。

    韩冈自从离开古渭后,一路行到京城来,已经积蓄了近一个月的压力,见到周南摆出了任君采撷的姿态,哪里还能忍耐得住。直接坐在了netg边,嗅着不同于香炉中冰片、檀木的淡雅体香,探手向下握住了满手的丰盈。

    因习武而变得粗糙的手掌rou捏着少nvxiong前的酥软,两点胀大的红莓在指缝中滑来滑去,变得yan红如血。些微的痛楚hún合着剧烈的刺jī,冲击着周南的神经。想说话,但传出来的,却是细如萧管的动人呻yín。

    韩冈外在虽是年轻,但实际上的丰富经验,早让他明白了囫囵吞枣的遗憾。一只手继续先前的活动,而另一只手被net齿代替后,则渐渐向下,划过平坦的xiao腹,绕过sī密之处,抚上了周南另一处you人的地方。

    周南以善舞著称,修长笔直的双tuǐ柔韧而充满弹xìng。肌肤触mo时腻如凝脂,但指掌稍稍使劲,就能感受到充盈在其中的过人弹力。轻轻rou.搓了两下,韩冈的手继续向下滑去,在纤细的脚踝下,抓住了一只白生生的xiao巧天足。被攥在掌心的xiao脚,跟韩冈的手差不多大,因为练舞的缘故有几处茧子,却是掩不住的xiao巧可爱。

    抚mo过每一寸肌肤的大手仿佛带着魔力,而时轻时重的啮咬更是点燃了少nv心中的火焰。一只手强硬的将双tuǐ分开,终于伸到了nvxìng最为隐秘的地方。从耳边传来低声笑语,“都湿透了。”

    青涩而缺乏正确引导的少nv,并不知道情郎话中之意,只是其中的调笑却听得分明,而隐秘之地被触动,极度的刺jī仿佛过电一般传遍全身,体内燃起的火焰一下爆,头脑中一片空白。一声宛如萧乐的长yín,双tuǐ绷得笔直,娇躯也难以自控的颤动着。许久之后,神魂才从天际之外返回现实之中。

    这是怎么了?少nv有些惶huo不安。

    终于让周南做好了准备,忍耐许久的韩冈不再等待,腾身而上,一点阻碍挡不出他的蛮力。在教坊司中这个hún1uan的染缸中,被周南坚守了十余年的纯洁,终于在今天被人给夺去。

    仿佛一柄刀子用力捅进腹中,痛至头脑麻木,几乎要失去意识的地步。周南双手紧紧攥着被单,压抑到极致的痛叫声,细细的如泣如诉。

    “痛吗?”

    “没……没关系的。”周南咬着牙,从喉中挤出的声音还是在哭泣。

    韩冈并没有动,静静的搂着她,低声在耳畔安慰着。过了好一阵,痛楚渐渐消退,又胀又热的触感便灼烧起来。响起的声音细如蚊蚋,“官人,已经好了。”

    一夜就在癫狂中过去。当窗外啁啁啾啾的麻雀声传入耳中,韩冈醒来时,窗纸已经透着刺眼的白光。烛台上的一对红烛,也只剩摊下来的残迹。

    听见外间的动静,韩冈掀开被子起身。不知何时,房中取暖用的火盆已经熄灭,房间中只能一点余温。一阵清寒jī起了全身的寒栗,也让韩冈昏沉的头脑完全清醒。

    身后传来一声轻yín,让人酥软的鼻音似是在叫冷。

    韩冈连忙回头,但映入眼中的美景,却让他脑中轰然一响,几乎魂飞天外。

    传说中刘备的妾室甘夫人白皙如yù,曾有人送给刘备一尊白yù美人像,被其拿进闺房中与甘夫人做比较,竟是不分轩轾。而暴1ù在阳光和韩冈眼前的周南,通体也确如羊脂白yù一般,被冬日的阳光拂过,闪着yùsè光泽。衬在截肪般的双股上,一道拖下来的鲜yan夺目的红痕最为惹眼,周南眼角的点点残泪,有着初经风雨的媚态,让韩冈怜惜之余,却也多了一份志得意满。

    娇躯毫无遮挡的暴1ù在空气中,感到寒意的周南在睡梦中缩了缩双tuǐ,身子蜷了起来,但还是沉沉睡着。沉mí在绝美风景中的韩冈惊醒过来,探手把掀开的被褥盖回去。

    可能是动作大了一点,周南长长的双睫轻颤,吃力的张开沉重的眼睑。见着韩冈就站在榻前,她一下回想起昨夜的疯狂。

    “官人!”

    红着脸轻叫了一声后,她强撑着要起来服shì韩冈穿衣。两团雪腻丰润随着她的动作一阵颤颤巍巍的摇晃。韩冈口干舌燥起来,要不是怜惜着周南初承雨1ù,娇弱不胜,他现在怕是又要强来一番。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转过身子,韩冈从桌上拿起茶壶,想倒一杯来消消火。周南却在后面叫着:“官人!隔夜的茶汤不能喝!”

    周南随意的套上了亵衣,猛的一下站起来。只是她tuǐ一软,差点就要跌到。浑身上下一阵阵酸疼,使不上半点力气。欺负了她半夜的坏东西虽然已经不在了,但直到现在好像还有硬硬的东西杵在里面,让她不得不扶着netg边的支柱,怎么也站不自在。

    韩冈看着周南这副模样,忙回身搂着她又坐了下来。

    “第一次都是这样。”

    韩冈让周南坐在自己tuǐ上,为她按摩着酸软的筋骨。不过听着怀中佳人舒服的轻轻哼yín,韩冈的手就不由自主的滑了几下,按到了不需要按摩的地方。

    “恭喜官人、姐姐。”听着内间有了动静,墨文说着就推mén进来。没想到正看到周南坐在韩冈的tuǐ上,暴1ù在外的一团雪腻,从抚在xiong口的掌心充溢出来。就算在教坊司中长大,但xiao丫头一向跟着周南,哪见识过如此场景,呀的一声惊叫,双手忙捂着眼睛:“我没看到,我没看到!姐姐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但从张开的指缝中,却投过来好奇的眼神。

    周南羞不可抑,脸sè一下涨得通红。拼命从韩冈怀中挣脱出来,拉起襟口,嗔道:“死妮子,回头就撕了你的嘴,看你还敢1uan说!”

    周南含羞带嗔,作势追打着墨文,墨文则嬉笑告饶。韩冈看着她们姐妹俩的嬉闹,不由叹着net宵苦短。虽然心中不情愿,但今天还是得上路了。

    周南新创,不良于行,而且nv眷只能坐马车。不过韩冈并没有供周南和墨文使用的驿券,出行的马车看来只有hua钱另雇。可是赶在过年前,想雇辆车可没那么容易。但驿卒转递来的一份帖子,解决了让韩冈头疼的问题。

    韩冈看过帖子,对着周南笑道:“章子厚真是会做人。知道我身边缺人使唤,送了两个人给我。还有几份驿券,连饯礼都备下了。这人情债是越欠越多,都不知道该如何还了。”

    “章官人古道热肠,今世少有。他的馈赠,官人不如安心收下,日后尽心相助便是。”

    周南能结识韩冈,本就是因为章家父子的缘故,而且又从韩冈这里得知,受了他的托付,帮自己上书天子的也是章惇,所以对章家父子感jī甚深,希望韩冈与章家的关系越紧密越好。

    韩冈点了点头,他今天的行程颇紧,走得早。要上朝的章惇无法来送行,但送来的驿券和人力,帮了他的大忙。韩冈对李xiao六道:“让他们进来吧。”

    章惇荐来的两人,是一对夫妻,被章府的官家领着。相貌都很普通,三十多岁,丈夫钱明亮看起来tǐng忠厚的,而妻子钱阿陈吊梢眼,一看就是jīng明厉害。韩冈看了看章惇转赠的两人的契书,并不是普通的雇佣文书,而是卖身契。

    不过如今的卖身于贵家的仆佣,不是唐时的部曲,生死都取决于家主,就算被主人打死,也不会受到多少惩罚。大宋对人命看得很重。如果主人无故杀死仆役,遇上了爱较真的官员,也有抵命的记录。

    韩冈有着面试的经验,问了几句,钱明亮的确老实忠厚,而钱阿陈则也跟外表一样jīng明老练。从xìng格上,看起来就是韩家父母的翻版。韩冈对章惇的推荐很满意。亲笔写了谢书,让章家的管家带回去。

    收拾停当,在驿馆中众官的道别声中,韩冈启程上路,载美而归。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7)

    通往新郑mén的州西大街边的李七家酒楼,在东京城七十二家正店中只能算倒数,生意远远比不上邻街的会仙楼,但清静也有清静的好处,如今正处在风尖1ang口上的二大王——雍王赵颢——也就是因为这里的清静,不会遇到认识他的闲杂人等,才会过来坐上一坐。

    赵颢也是得空跑出来散心的。虽然回去少不得要到保慈宫领一顿骂,但留在宫中就更为憋闷。城东的风流去处是不好去了,容易碰到认识他的人。幸好东京城够大,城东去不了,就到城西来。

    赵颢一身便服,让人看不出他本来的身份。不过质地华贵的衣料,挂在腰上的yù佩,还有靴子上银线绣着的hua纹,乍看上去就是官宦人家的佳公子。上来招呼点菜的xiao二,也是唤着他衙内,而不是通常的客官、官人。

    在李七家酒楼临街的二楼包厢中,赵颢已经独坐了有一个时辰。可放在桌前的菜肴却都没有动,连银质的筷子也是摆在他进来时的原位上。盛在一盘盘银碟中的冷盘热菜,都是李七家酒楼的大厨jīng心打造,论口味其实并不输于宫中的御厨,但赵颢连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李七家酒楼自产的青液酒,望着窗外的大街上呆。

    一壶酒已经喝去了大半,赵颢想灌醉自己,却始终不能如愿。事情就是这么怪,不想喝醉的时候,两杯酒就会倒,想一醉解忧的时候,却是越喝越清醒。

    从窗外大街上穿过的一队车马,正向西去。这一队行旅,只有四匹马、两辆车,是个很xiao的队伍。领头的是个身着青sè官袍的官员,骑在马上,背tǐng得笔直。从他骑马的姿势上看,大概是个离京就任的武臣——文官jīng于马术的并不算多。虽然不认识,但透过挂在窗户上的竹帘望下去的赵颢,看着那幅背影就有几分生厌。

    从楼下的大街上收回目光,赵颢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低头望着酒杯中的倒影,他讽刺的笑着。一个亲王,看似位高。但他讨厌谁,却没多少人会在乎。相反地,他看上什么,却始终无法如愿。

    一桩青楼中天天能见的争风吃醋的xiao事,如今却闹得城中沸沸扬扬。就算大哥说要帮着把事情压下去,但这名声上的事哪有这么容易挽回的?教坊司已经不能去了,连个放松的地方都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去处。这古往今来,有这般憋屈的亲王吗?

    “韩冈!”

    赵颢念着这个让他成了笑柄的名字,眼神也变得凶戾起来。他早知道周南心中有人,那根本不是秘密,也知道那是个选人,仅仅是不清楚具体的身份。若是士林中有名望的士子倒也罢了,xiaoxiao的选人赵颢怎么可能放在心上,谁能想到那是个能在天子面前留下名字的选人!才智、胆略都是世间少有。

    尽管对韩冈恨之入骨,但周南倾心了他,赵颢也不能自欺欺人的说她选错人了。因为这一桩风流韵事,韩冈的名声,已经在东京城中传开。虽然不是进士这一点让人诟病,不过文官的身份,加之不畏权贵的作为,也能让士林认同了。多少士人都赞着周南是风月班中的魁,能慧眼识英雄,而他赵颢,就是其中出乖卖丑的反角。

    要是当初直接强纳了周南也就没这么多事了……赵颢突然摇头苦笑。那可是个节烈nv子,要能被人强纳入房,他堂堂亲王之尊,何须要做着水磨工夫?

    赵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后,把郁闷合着酒气一起吐了出来。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赵颢冷笑着,就算丑角又如何?

    韩冈薄有功劳是事实,可大宋文武官员数以万计,才能卓异的不可胜数,其中最终能出头的却是寥寥无几。平步青云不仅是要靠才能,还要靠机遇。韩冈连进士都不是,纵然如今得人看重,但将来的路却是会越走越窄。自己可是皇亲,离着九五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皇弟,赵颢不信他日后没有机会!

    敲mén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赵颢自斟自饮的清静。雍王殿下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很不痛快的对mén外喝着:“不是说过要一个人静一静吗?!”

    但敲mén声依然在持续,“二大王,是宫里面的消息。”

    “是娘娘还是大哥?”赵颢心里尚憋着口气,还没喝痛快,但那两位派来的人却不好怠慢。按奈下不耐烦的心情,道:“让他进来!”

    进来的内shì却并不是在保慈宫或是福宁殿中做事的阉官,而是赵颢留在宫中的另一名亲信。他神sè有几分慌1uan,进来后,就凑到了赵颢的耳边,叽叽咕咕就说了好一通。

    赵颢本有几分不耐,但听了内shì赶来急报的消息,他脸sè就渐渐铁青起来,怒意在眉峰中汇集,咬紧的牙关嘎嘎作响。

    内shì把紧要的消息说完,见着他这副模样,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半步,xiao心翼翼试探的问着:“大王……没事吧?”

    “事?还能有事吗?!……哈哈哈!”

    突的,赵颢爆起来一阵大笑,笑声中全是疯狂,在李七家酒楼中传递。最后他笑得肚子都痛了,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嘶哑起来,但伏在桌上还是在笑着。

    赶来报信的宦官手足无措,上前相劝,却听着二大王断断续续、渐渐低下去的笑声中,却是喃喃自语:“原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个……唐太宗,好一个唐太宗!”

    ……………………

    韩冈莫名的一阵心悸,突然在马上回头。

    李xiao六就跟在他身后,上来问着,“官人,怎么了?”

    “没什么!”韩冈狐疑的摇了摇头,收回望着州西大街两侧楼宇的视线,把头转了回来,继续领着xiaoxiao的队伍向西mén进。

    四匹马、两辆车,这就是韩冈去延州上任的队伍。

    骑在马上的有三人,韩冈、李xiao六还有章惇送来的钱明亮,剩下一匹作为备用。两辆车中,周南和墨文乘了一辆,剩下的一辆则是钱明亮的浑家钱阿陈,看守着堆在车厢里的行囊。

    韩冈今次是孤身上路,无人远送。东京城中的几个相熟的朋友,章惇现在当是在宫城中,王旁则有着婚礼前的准备工作,路明走得早了,前天跟着王韶一起上路,不然有他扯些闲话,路上的时间也好打。

    不过韩冈倒是不在乎,转头看着身边马车青蓬顶的车厢,有绝sè佳丽作伴,这一路行程也寂寞不起来。

    熙熙攘攘的商业大街到了尽头,眼前突然开阔,通往南mén的御街宽达两百步,犹如广场一般。韩冈正yù横穿御街,就从南薰mén方向,过来一队车马,正好快通过前方。

    韩冈一把扯住缰绳,停住坐骑,也阻止了身后的队伍,让那一队车马先过去,不与他们争路。

    那一队车马,领头的一人也是穿着青sè官服。年纪并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相貌让韩冈有些眼熟,长得颇为英俊,就是太过消瘦,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那名年轻官人在马上向韩冈遥遥的拱手示意,谢了他的谦让。

    韩冈回手洒然一礼,也不多话,就驭马领队而去。

    年轻官员的目光追着远去的一行人。擦身而过的韩冈,神光内蕴,看似斯文,却隐含着一股英武迫人的锐气,让他过目难忘。他由衷的感叹道:“不愧是东京,如此人物在南方可是少有得见。”

    年轻官员身边跟着一名年纪相当的儒生,他却笑道:“若论人物风采,天下间同辈之人中,能比得上元泽你的可没几个。”

    元泽笑了笑:“天下英杰无数,岂止我一人?能在其中有一立足之地,便已是喜出望外了。”

    他虽然说着谦抑,但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把隐含在xiong的傲气丝毫没有遮掩的展1ù出来。

    “元泽可是自谦过甚了……”

    元泽摇了摇头,对这个随口而来的奉承并是不很放在心上。马鞭虚虚一挥,再不多话,也领队沿御街向北而去。

    擦身而过的官员和车队,并没有给韩冈留下什么印象。只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不过一时想不起来。想了一阵后,便放弃了。

    车队自城西的新郑mén离开东京城,驶上了西去的官道。一只素白如yù的纤手掀开了车厢窗户上的帘子,清丽无双的俏脸1ù了出来,向着身后的城mén望去。眼bo流光,神情中是数分让人mí醉的落寞。

    “舍不得吗?”韩冈在马上弯下腰,问着周南。

    周南回过神,仰头对着韩冈,眼中深情如海:“有官人在,即便天涯海角,周南亦是心甘情愿。”

    美人恩重,韩冈心中感动。回东京,望着城墙崔嵬。此次入京,能载美而归,已是不虚此行。至于延州的风风雨雨,他现在也全不放在心上。在亲王面前虎口夺食,韩冈已不惧任何风1ang。

    任你龙潭虎xùe,我也能如履平地!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一)

    【第二更,求红票,收藏。】

    在京城盘桓了数日,在年节前即将祭灶的日子,韩冈才刚刚离京就任。对于盼望他及早上任的种谔、种建中等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虽然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韩冈何时离开东京城,但东面始终没有消息过来,让种建中还有种朴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喂,十九,韩冈到底什么时候能到?”种朴问着沙盘边的种建中。连日围着沙盘推演战局,让他的头都痛了,但他的堂弟却是乐此不疲,一遍遍地重复,丝毫不嫌厌烦。

    “该不会不来了吧?”种朴又追加了一句,他坐在火盆边的jiao椅上,两脚翘上另一张jiao椅,舒舒服服的仰靠着。顺便一把捞起几块放在一边几案上的莲hua糕,一股脑的全都塞进了嘴里,用茶冲下满嘴的食物,等着堂弟的回答。

    种建中低头看着沙盘,专心致志。以无定河为中心,从绥德到罗兀再到山后的银州,全都事无巨细的描绘了出来。在这份jīng细比例的地形图上,有着最新的军事部署。不论是大宋的情报,还是西夏的情报,竟然都出现在沙盘上面。即便延州城白虎节堂中的那幅更为巨大的沙盘上,也没有如此jīng准并即时的军情。

    这不是朝廷派出的谍报所能做到的,而是种家细作的功劳。从种世衡开始,种家三代镇守边地,西军将mén世家手上所掌控的人力资源,在这幅沙盘上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

    种建中对着沙盘沉思良久,只分出一部分心思随口应付种朴:“韩相公前后两次至书朝廷,点名要韩yù昆来延州。就算天子也要卖宰相的脸面,韩yù昆尚是选人,当不至于会拒绝,也拒绝不了。”

    种朴也算清楚堂弟分心二用的本事,“那也该到了。前些天韩相公去京兆府,不是说当日韩冈正好从那里经过,还见到了你的那位姓游的师兄,叫游师景的那个!”

    “是游景叔,讳师雄的!”种建中很不高兴的抬起头,都见过几次面了,种朴竟然还没记得姓名,“前几天游景叔来信,对韩yù昆深为赞许。说以其之才,当能对战事有所助益。”

    其实游师雄给种建中的信中,依然老调重弹的说北进罗兀太过冒险,要xiao心为上,还说韩冈跟他是一样的看法。不过种建中并没有说出来,不出差错的话,韩冈很快就要到延州上任,没必要让他还没到的时候,就在鄜延军中得罪人。

    “说是有所助益倒是没错。”厅中并不止种朴、种师道两兄弟,还有最近跟着担任种谔副将的叔祖折继世,一起来到绥德的折可适——被郭逵赞为‘将种’的麟府折家新生代.

    折可适对两名好友说着:“今次攻打罗兀,事突然,出其不意,当不至有太大的伤亡。韩冈未至,暂时也不会有何影响。但到了一两个月后,西贼点集兵马,南下反扑的时候,军中如果再没有把疗养院建起来,军心怕是要大挫。”

    折可适跟年龄相当的种师道、种朴打得火热,说话也少顾忌,“秦凤因为有了韩yù昆,每一个百人都,皆有一名医工来拯救危急。此事军中都已经传遍了,其余各路军中,多少人都在盼着何时能推广秦凤的德政。韩冈来不来,对军心士气的影响可是大得很。”

    “这叫不患寡而患不均。”种师道半开玩笑的说着,“如果都没有倒也罢了,现在就秦凤一家有着疗养院,士卒得病都能得到安治。看看别人,想想自己,谁也不会甘心啊!”

    折可适笑道:“圣人说得当真有道理。”

    军中医疗,从种谔开始,到下面的种建中、种朴都看得很重,只要不是空读兵法、从未领军的赵括马谡之辈,一个完备而有效的军中医疗制度,能给战事带来多少好处,再糊涂的将领都能体会得到。

    “当年先祖父守清涧城,逢上士卒有恙,都会遣几位叔伯还有家严中的一人,去专管他们的饮食汤yao,所以能得人死力。”种建中对折可适解说着种世衡的丰功伟绩,“韩冈做的其实就是先祖当年所为,不过规模更大上一些,也显得更为正式一点。”

    “此事俺也听说过,尊祖的确善抚士卒。”折可适点着头,表示自己听过,“韩冈能跟尊祖做得差不多,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何况他还有一个yao王弟子的名头在,有他在军中守着,那些愚夫愚fù,也能安心上阵助阵。”

    “不过韩相公好像有些不喜欢韩yù昆。”种朴不像种建中,他在外面就一个大大咧咧、除了战争,其他是都不放在心上的衙内。但种朴察言观sè的本事,其实远在他粗豪的外表给人的印象之上,“前几天韩相公来绥德,听到韩冈的名字脸sè就有些不痛快了……”

    “韩yù昆讨不讨韩相公喜欢,那是他的事,我们只求他能把他的分内事做好就行!”

    一个洪亮得能震动屋瓦的声音传进厅来。种朴等人纷纷起身,向着大踏步跨进厅中的绥德主帅行礼。

    种谔大步走到沙盘边,望着用蜜蜡雕出的重重山峦,上面密密麻麻的xiaodong,都是一次次推演留下来的的痕迹。即将领军北征的大将笑了,为自己子侄的勤力而高兴。

    他回转身,一手指着横山的层峦叠嶂,高声喝问:“自好水川之后,至夺绥德为止,我大宋在此处可有分毫进取?”

    几人微一犹豫,便同时摇头:“没有!”

    “可有攻夺一座西贼重镇?!”

    更为响亮的回答齐声响起:“没有!”

    种谔的笑容更为自负,放声道:“所以说……这三十年来,我们将是第一支重返横山深处的皇宋官军!”

    “三十年了……我们已经隐忍了三十年了!”

    自从三十年前,韩琦主导的北进攻势,因为任福惨败于好水川而宣告终止。范仲淹倡导的堡垒防御,便成了对夏战略中不可撼动的圭臬。陕西、河东两地的战局,便一直都是西夏攻,大宋守。偶尔的反击,也不过是战术xìng的攻势,往往一攻即退,再无长力可言。

    这三十年来,为了守卫绵延数千里的防线,每年投进去的各项开支,吞吃掉了全国总军费的四成;林林总总的徭役、兵役,也几乎耗尽了陕西的民力。但即便困厄如此,朝中诸公还是反对任何进取之策。

    三年前,种谔得到天子的密旨,费尽心力,引得西夏绥德守将嵬名山来投。而这个功劳,在枢密院被定xìng为贪求边功、无端生事,因为将其降罪夺职,连居中联络天子的高遵裕也受了牵连,一同被降职。要不是郭逵坚持,连绥德城都会被文彦博给还回去。

    在枢密院的诸公眼中,年年巨额的军费支出,加上捱打后,还要腆着脸送给西夏人几十万岁币,都比不上天子绕过枢密院,直接命令地方武将的危险。种谔时常在想,是不是这不要脸的事做久了,就会成为习惯。

    范文正当初因为大宋军力不振,所以才选择了保守的战略,到了如今却成了不能触动的规矩,任何想振作一番的将帅,都会遭到枢密院的打击

    岂不知事过境迁,时势更易,如今的局面已经不是当年元昊崛起时可比。三川口、好水川和定川寨三次惨败耗尽的西军jīng锐,如今经过了三十年的时间,也已经逐渐恢复了过来。该到了反击的时候了。

    “幸好圣天子在位,又有韩相公的全力支持,我们才有放手施为的机会!”在种谔的心中,他才是横山战略的主帅,而韩绛的作用则仅仅是坐镇后方。“今年夏时,西贼虽在罗兀筑了一座寨堡。却不过是个不及百步的寨子,最多也只能做一做烽火台。由此可见他们的对罗兀并没有重视起来。而我们这一边,虽非雪夜潜出兵,但攻其不意,必定是出乎于西贼意料之外。”

    忽略了作为闲杂人等的折可适,种谔愤愤不平的对着种建中、种朴说道:“你们的祖父,在军中辛苦了一辈子,世人皆将他与狄青齐名并称。无论是范文正【范仲淹】,还是欧阳永叔【欧阳修】,都是把你们的祖父与狄青并排写在奏疏上。但如此功绩、如此才能,却连横班都没入过!

    好不容易设计离间了李元昊和他手下的大将野利旺荣、野利遇乞两兄弟,让李元昊将两人冤杀,却还给庞藉给抹去了功劳。你们的大伯去京中评理,又给强押了出来。——当时有人说这是冒功。但他们也不想想,若非真有其事,你们大伯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去京城跟一位宰相过不去?”

    “但今次不同了,有韩相公全力支持,又有早早的报予天子,没人能吞没我们的功赏。”种谔紧紧握拳,“整顿兵马,兵罗兀,要将这百多年来的恩恩怨怨,亲手结束在我这手上!”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二)

    日出之时,晨钟回dang在无定河上。

    新年的第一道辉光,从东侧的山头上洒向了绥德城中。

    不过熙宁四年元旦的绥德城,没有鞭炮,没有喧闹,只有整装待的两万将士,只有冲霄而起的浩dang战意。

    绥德城中的校场,容纳不了太多的军队。即将出战的两万大军,都聚集在北mén外的空场上。临时搭建起来的点将台上,种谔正主持者出战前的仪式。每一位将领都肃穆以待,他们都明白,这一战事关国运,将会是宋夏两国攻守易势的标志。一旦夺占并守住了罗兀城,西夏的灭亡就指日可待。

    种建中仰望着自己高台上的叔父,种谔正手持御赐长剑,将祭旗的黑牛牛耳割下。

    如果今次功成,当初狄青、郭逵所担任过的位置,他的五叔也将有资格坐上去。种家将的名声将会在京城中闪耀,而当年祖父的遗憾,也将就此弥补。

    种建中现在是种谔帐下的机宜文字。他这个官职只是临时xìng的,不是各路帅府中的正式职位。在他的身边,种朴、折可适这几个年轻的武官,也都担任了军中机宜一职——实际领军他们还不够资格,但这些年轻的将mén子弟的素质,却是军中难得的人才。故而被任命为机宜,以便参赞军务。

    “可是今次只带了三日粮草。还有随行的民伕……”折可适回头看了一眼,在城中,还有上万民伕即将跟着他们一起出。三万张嘴,如果要靠人力来转运,他低声对身边的种建中道,“太尉下令他们多带筑城用的工具,而口粮,也只带了三天的份量。”

    “不必多虑,岂不闻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横山有粮!肯定有粮!”

    种建中对自家mén下的谍报深具信心,几十年来,种家能立足于西军诸多将mén之中,叔伯辈战功不断,除了本身的才华之外,也多亏了当年祖父种世衡断断续续镇守清涧城近十年,在蕃人中所留下来的人脉和关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老话,从来都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种谔将注入了牛血的烈酒一饮而尽,拔剑上指。旌旗招展,万胜的呼喝伴随着沉重的鼓声一齐响起。

    熙宁四年的正月初一。

    就在天下亿万兆民庆贺新年的时候,种谔率领步骑两万,兵出绥德,沿着凝固的无定川,向北急进。

    ……………………

    正月二日。

    罗兀城的守将都罗让正为了新年的到来,而纵酒狂欢。

    西夏名义上向大宋称臣,作为称臣的标志,其国中所用历法便是需遵从大宋国中通行的历法。每年秋后,新年历由钦天监计算审定,呈与天子,继而颁行天下,而大宋的属国也就在这时候得赐新历。

    对天水平不高的党项人来说,让他们自行推算历法,实在有些吃力,用大宋的反倒方便。要不然,以他们敢于自定年号,隔三差五就来打饥荒的胆子,也不会给宋国君臣留什么脸面。

    都罗让虽是党项豪族都罗家的子弟,但他御下一向甚宽,自个儿喝酒没趣,便把守在堡中的两百多人,一起都拉来了喝酒唱歌,城中的空地上,点着一堆堆火,火上都架着一口剥制好的羊,转着圈烤着。熬出来的羊油滴在火上,滋滋作响,而一股焦香传遍xiao城之中。

    不是没人提醒都罗让最近的绥德城那里有异动,需要严加防守。但都罗让他想党项人要过年,汉人人也照样要过年。辛苦了一年了,哪边都要轻松一下,哪有大过年的的出兵打仗。

    横山对大夏的价值,还有无定川的重要xìng,镇守在此处的都罗让当然不会不知道。不过山对面的银州城就有大军屯守,他的叔父,都枢密都罗马尾就在银州城中。若有军情,旦夕可至,都罗让哪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从除夕开始,带着堡中守军,醒了就喝,喝倒就睡,到现在已经三天了,酒库中的存货,竟然还有三分之一剩下。

    守着这座孤零零的城堡没别的好处,就是从来往的回易商队中,sī下chou取的过路钱多。其中也多有用酒、绢之类的商品,来充抵过路费的。用来存放兵器的仓库,现在都被酒水、丝绢给占了去。都罗让拍着圆滚滚的肚子,他在罗兀不过守灵三四个月,腰带已经就松了半尺多。

    “真是个好地方啊!”他由衷的叹着。

    一声凄厉的号角声,倏然响起,把都罗让的感叹全然掩盖。

    “出了什么事?!”

    罗兀守将昏昏沉沉的被人强扶上了城头,就看着城下的河谷中,在宋军的红sè战旗引领下,数百名骑兵已经将围住了罗兀城的城mén,而南方远处的谷地更是被灰黄sè的烟尘所掩盖,不知有多少兵马正向罗兀城赶来。

    都罗让目瞪口呆,被酒jīng淹没的脑中全是空白:“这……这……这怎么可能?!”

    来袭的宋军用行动回答了都罗让这个愚蠢的问题。百多名骑兵冲至城下,直接下马,开始用着箭雨扫shè城头。箭雨令人惊叹的jīng准,把城头上的守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而剩下的骑兵就在他们的掩护下,竟然从马背上卸下了一截截事先打造好的构件,转眼就架起了十来具云梯。

    这数百名骑兵,都是鄜延路军中挑选出来的jīng锐,人人弓马娴熟,骁勇敢战,号为选锋。不仅是鄜延路,其余诸路也都至少有一个指挥的选锋jīng锐,作为主帅最为倚重、用来改变战局的队伍。种谔一开始就把他们放出来,便是为了能一举夺城。当云梯组好,选锋们就呐喊着,抬着这些云梯,直冲城下而来。

    “城主!”守卫罗兀城的党项士兵们叫着都罗让,盼着他能有个主张。

    而都罗让只剩下一个念头,“快放烽火!快放烽火!”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宋军来的出奇不意,守城的工具全都没有准备,对于守住城池,都罗让已经不报希望。唯一的期盼,就是他的叔父,能为他报仇。

    当第一名宋军选锋攀上了罗兀城头,战事的结局已经宣告注定。

    等不来城主都罗让的命令,绝望的守军自行起了的抵抗,但在不断涌上城头的宋军选锋的刀光剑影中,他们节节败退,根本无力抗衡。当城mén被夺占、打开,守在城外的宋军便一拥而入,开始镇压城中剩下的抵抗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被视为横山中枢的罗兀城,轻而易举地就被种谔领军攻下。

    在西夏人眼中,罗兀城只是银州防线的一部分,虽然重要,但因为银州就在山外,急行军半日即至,无需在罗兀驻屯大军。当初梁乙埋筑罗兀城,也是打着以此处为前沿防线的念头。

    不过在宋人看来,横山南侧的罗兀,远比北侧的银州更为紧要。控制了罗兀,就能与党项人平分横山,而以党项人对横山蕃部的压榨,一旦宋夏双方都在横山中拥有了核心据点,横山蕃部彻底倒向大宋,将是必然。

    着眼点不同,对罗兀城的处置也完全不同。西夏国相所命人修筑城寨,只有两百步周长。而种谔夺下罗兀后,接下来为了抵御西夏人的反扑,将要扩建罗兀城却阔达千步。而且罗兀城不能成为孤城,附属于罗兀,以其为核心的防御体系也要同时修起。在预定的计划中,就有两座城寨要同时修造,以保护从绥德到罗兀的jiao通线。

    “这只是开始而已。”种建中随军踏入城中时,这样想着。

    他被分配下来的工作是计算罗兀城中的存粮。正如事先侦查所得到的消息,西夏人的罗兀城,最多也不过两百步的周长,但其中粮草竟然堆积成山。

    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全貌的一座座粮囤,足足让今次出动的两万步骑加上上万民伕吃上两个多月。种建中不由得暗叹横山诸部当真是胆xiao如鼠。被西夏人欺负到这等境地,竟然还没有半点反抗。不过这对于大宋来说,却是一件好事。党项人在此横征暴敛,而大宋以宽和相待,不出半年,此处蕃部将彻底归心。

    当然,前提条件是得先把驻守在银州的西夏援军击溃。

    就在刚刚进bī到罗兀城下的时候,种谔就已经派出部将吕真,率其本部千人为斥候,前往北方山口处侦查敌军的动向。

    等到午后时分,斥候赶来回报。银州方向,西贼已经出兵赶来救援。旗号是西贼驻守银州的都枢密都罗马尾,并有参政、钤辖旗号十数面。

    “其先锋已至山中的立赏坪,半个时辰后,即将抵达马户川!”斥候在帐中急声禀报。

    立赏坪就在罗兀城和银州之间的山口下,如果再算进哨探赶来回报所消耗的时间,西贼的援军现在已经翻过山了。

    ‘来得好快!’种建中闻言心惊,与身边的折可适jiao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当真是来得太快了!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三)

    【第二更】

    只要稍通兵事,就知道银州守军的出兵度有多么惊人。

    这不可能是他们事先预计到宋军将会在正月初的时候出兵罗兀,否则罗兀城也不会这么容易的就攻打下来——从绥德一举突进六十里,在大宋这边,都被人看成是疯话,传了许久,除了一些关系人和耳目灵通的官员外,也没多少人真个相信。

    从银州西贼的反应来看,他们自看到罗兀城上的烽火、收到罗兀被袭的消息,到开始出兵,最多也只用了半天时间来进行调集兵马、整备装具的工作。这个出兵的度,快得让每一个宋军将领惊叹,心道难怪罗兀城中没有驻屯多少兵力,也没有扩建——有银州的支撑本也就足够了。

    如果今次不是出其不意的攻下罗兀,只要守军能守住城池半天到一天的时间,那从银州赶来的援军,就能轻易的把来袭的宋军击溃在罗兀城下。

    种建中暗自庆幸,幸好为了夺下罗兀城,事先没有少做手脚,堆满仓库的酒水,可是种家的回易商队不断奉上的礼物。

    种谔此时已经在城中主帐内下令箭,“高永能!你率本部三千轻兵前去马户川,务必将都罗马尾先行截停,本帅领中军,随后便至!”

    种谔的副将高声应诺,双手接过令箭。很快,高字将旗就在三千步骑的簇拥下,向北疾驰而去。

    高永能先去堵截来援敌军,罗兀城这边,随行的民伕已经有两千多人先期抵达,被分散到预定的地方,围绕着罗兀城,开始挖掘土地,修筑营地——通过jīng准描绘的地形沙盘,种谔早已确定如何扩建罗兀城。包括敌军随时有可能突破前沿防线的情况都已经预计。现今要的目标是依照扩建城池的规划,加紧建好初步的城防,使之可以成为暂时屯军并防守的营寨。

    军势争分夺秒,民伕们不需要催bī,在被冻结的土地上,高喊着号子,用力挥动着手中的铁镐,加紧修筑起防御工事。而士兵们有一半与民伕一起开工,剩下的则并没有参与到修建营地的工作上,而是在蓄养体力,等待种谔的号令传来,随时前去支援北去的高永能。

    种谔在主帐中飞快地踱着步子,原罗兀守将的级也没兴趣看上一眼,用脚把大帐的直径丈量了一遍又一遍。一边等待着前方传回来的消息,一边催促着加快营寨修造的度。

    半日后,营寨外围的防御工事已经初见其功,种谔留下了一部兵马守卫,并继续加强防线,而自己就点集了兵马,准备北去支援高永能。但这时候,一队骑兵却高居着旗帜,从北方鼓噪而来。

    并不是西夏的士兵,而是高永能带去的人。他们在营地前高呼着万胜,把胜利的喜报通报给每一个人。

    高永能竟然已经在马户川击败了正yù过河的西夏援军!

    据称来援敌军多达万余,高永能以三千破万骑,斩百余——其中斩当是实数,而万名援军可能是夸大其词,据种谔所知,银州城中的常备兵力也不过万人。都罗马尾不可能全数带出,虽然他还可以征部族兵力,但以都罗马尾出兵的度,当不会有时间让他去动周围的部落。

    在种谔的估算中,与高永能jiao战的敌军,大概能有六七千人。而能用三千步骑,击败两倍的纯骑兵部队,并且还能斩获百多级,这个胜果的价值,其实跟高永能回禀的捷报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种谔在营中哈哈大笑。这段时间以来,他身上承担着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不但天子、韩绛和朝堂都在看着他的行动,下面的士兵,周围的同僚,也都在盯着他。相信他的人给他压力,而否定他的人,也给了他压力,如果罗兀城不克,他种谔再想翻身,可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种谔此前在韩绛面前一直都是xiong有成竹的态度,但心底里始终有着一分不安,这也是人之常情。幸好今次一战功成,只要接下来能守住罗兀,那他种五在军中的地位,将不可动摇。

    而到了入夜时分,斥候传回了最新的消息。都罗马尾刚刚在立赏坪扎下阵脚,结寨自守。

    “还想等机会?……找三件nv人衣服给都罗马尾送过去,他若敢战,明天就在立赏坪决战。若不敢,就干干脆脆的穿着nv人衣服回银州去。”种谔不给敌军主将留下丝毫颜面,他现在正希望西夏国都枢密在大怒之下,会同意出阵决战。

    不过种谔也不会太过疏忽大意,他叫来负责外围侦查的部将,“吕真,你率本部人马仔细盯着都罗马尾,有何异动就立刻回报,不得有误!”

    胡1uan的假寐了一阵,当次日四更天的时候,种谔等不到都罗马尾的反应,正准备再派人去试探。吕真派回来的斥候,又传达了更为让人吃惊的捷报——方才在山口处的立赏坪,刮起了一阵狂风,吕真派出去的斥候只是随着风叫了几声,党项人就大喊着“汉兵来了!”,而后便溃不成军的逃窜回银州去了。

    虽然并不认为都罗马尾有击败自己的能力,但看到让自己战战兢兢、严防死守、如临大敌的对手,竟然因为一场山口处常见的狂风,还有几声凑趣的叫喊,就全军溃散。除了能联想到风声鹤唳的前秦苻坚,种谔对西夏军战斗力的判断,又打了一个更大的折扣。

    “完全是惊弓之鸟嘛……”种朴也拿着酒杯,对堂弟笑道:“西贼已经完了,连镇守银州要郡的主帅都是这副德行,其他地区的守臣也好不到哪里去。光复兴灵,灭亡西夏,恐怕也就在数年中了!”

    ……………………

    正月初十的时候,韩冈终于抵达了延州。

    从京城到这座边地重镇,韩冈一行走了有半个月。当除夕的鞭炮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河中府的驿馆之中。密集的鞭炮,让那一日韩冈想起,他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在家过年了。如果算上前身在外求学的时间,那就还要翻一倍,有四年之多。

    不过先托了王韶,而后又派了李xiao六带了消息回去,家中的父母应该不至于太担心自己。就是不知道素心和云娘两人,听说了周南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韩冈只希望他让李xiao六给两nv带去的礼物,能让她们不至于吃醋得太厉害。

    这份担心,一直持续到他抵达延州城。韩冈有时在想,nv人多了的确麻烦。如果能像当世的士大夫一样,把姬妾只当作娱乐的工具,就没那么多要cao心的事了。可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也不会让三nv为他而倾心。

    在城外,望着延州河山,韩冈却是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触。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延安,虽然时间跨度上有些问题,建筑没有一点千年后的影子,幸而山峦河川的位置却没有大的改变。宝塔山、延河等名胜,都能找到此时相对应的地方。

    在延州的城mén处,韩冈让钱明亮向守城的士兵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见着守卫城mén的军官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一下变得恭谨起来的姿态,韩冈半惊半喜的现,自己的名声竟然已经在离秦州有千里之遥的延州传开了。

    当韩冈一行车马穿过城mén,驶入城中。一个士兵问着守mén官,“那官人究竟是谁啊?哪儿来的那么大架子?”

    “你耳朵怎么长的,难道这些天来都没听说韩相公要请孙真人的弟子来延州吗?那还是韩相公连上两本,亲自向官家求来的!”

    “啊!就是韩……”

    “闭嘴,那名字也是你能1uan叫的!?韩相公都不一定会直接叫他的名讳。”

    ‘怎么可能!’两人的对话被风送了过来,韩冈自嘲的笑了一笑,下层的百姓会把谣言当一回事,可对于韩绛这等位极人臣的宰相来说,自己就仅仅是个选人罢了,只不过稍有能耐而已。

    离着上元还有数日,正月未过,这年节也不算过去。可延州城中的鞭炮声却是稀稀落落,比韩冈经过的几个县城还要冷清。当他走进延州城中的时候,正看到一队队的民伕,被一些骑兵们押着,从北mén陆续出城。

    已经开始了……

    韩冈早已经听说了种谔在罗兀城胜利的消息,而且他就在路上,看到了1ù布飞捷的急脚递。骑着快马的信使,在马身后张着长长的布幔,上面写满了今次罗兀城的捷报。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把胜利的消息如同风吹起的蒲公英,不断的传播出去,一直传到东京城中。

    夺占罗兀的顺利,早在预料之中,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才是决定最后胜利的关键。韩冈依然保持着早前的看法,始终不看好横山攻略的最终结果。

    先去了驿馆,将周南等人安顿下来。韩冈便独自前往帅府,向守mén的xiao吏递上了名帖。

    xiao吏好像也是听过韩冈的名字,不敢怠慢,并没有摆出宰相mén前七品官的态度,而是忙进去通报。韩冈在mén厅候着,一人大步走进来,竟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王文谅。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四)

    见到韩冈,王文谅显然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上来跟韩冈见礼。

    而韩冈却站起身,不仅是为了王文谅,更是为了跟着王文谅后面进来的那个。

    “原来是王阁职,韩冈有礼了。”韩冈先向王文谅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其身后的种建中笑道:“彝叔,久违了!”

    种建中跟着王文谅一起抵达延州,前来求见韩绛。他见到韩冈,当即大喜过望,等到王文谅与韩冈见礼后,就连忙上前:“就猜到该是yù昆你。”他拉着韩冈的手笑道:“方才进城后先去了驿馆,正听说有个韩官人来了,不过赶着过来帅府,没能细问,但想着就该是你……家叔和愚兄在绥德日盼夜盼,盼yù昆你多日了,怎么到今天才到延州?”

    “xiao弟可是离了京城后,就紧赶慢赶,没敢耽误一刻行程。”

    韩冈与种建中谈笑了两句,也请了王文谅一起坐下来,等着里面的传唤。

    韩冈没提被关进大狱里的吴逵的事,此事与他无关,他也不会为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而出头。应酬式的跟王文谅说了两句,他便问种建中道:“今次种帅半日克复罗兀,威震雍秦。xiao弟来延州的这一路上,正看到1ù布飞捷过处,各州各县的官民无不赞着种帅的功绩。不过罗兀虽得,但西贼必然想要重夺回来,彝叔在种帅帐下参赞军务,怎么有闲来延州的?”

    种建中听着韩冈相问,顿时眉飞sè舞起来:“愚兄是随王阁职一起押送缴获的级军械而来!家叔领军夺占罗兀之后,西贼当然不肯罢休。当日银州守将西贼的都枢密都罗马尾,便领军两万,意图救援罗兀,不过在马户川为高都知所破,而后数日,都罗马尾又聚兵三次来攻,其兵力一次多过一次,但皆为我所败,旗帜鼓号丢了无数,最后再也不敢来了。这数战,总计斩一千两百余级。而罗兀附近的部族也纷纷归附,已经计点出来的,有三部共一千四百余口!”

    “一千两百余级?!”韩冈脸上的惊容却是难再掩住。败敌人数能胡吹海吹,但斩数作假却是麻烦,而且就算作假也容易被人看破。如果这个数字是真的,横山这边的斩功,又将反河湟,成为天子登基以来第一功。

    “是啊!”种建中得意的笑着,“辛苦了许久,终于可以望河湟之项背了。”

    “谈什么项背?”韩冈摇头苦笑,“就是不算斩数,吐蕃也不能与党项相比,何况斩已在河湟之上。当是望尘莫及啊……”

    韩冈自认不如,种建中兴致又高了三分。凑近了,低声对韩冈道:“游景叔前日又来了一次信,说当日在京兆府遇上yù昆你,对突进罗兀之策,好似也是不以为然。”

    韩冈不意游师雄竟然把sī下里说的话转述给种建中,暗骂游景叔多嘴之余,有着几分尴尬。忙解释道:“那是因为xiao弟担心罗兀距绥德过远,粮秣军资难以支持的缘故。”

    种建中哈哈笑道:“yù昆是多虑了。家叔事前早已侦知横山粮秣尽集于罗兀,故而出兵时,就只待了三日的口粮。而等打下罗兀,便尽以夏人屯粮为食。计点食用,所将步骑两万,并民伕万人,共耗官米二斗二升,草六束!”种建中张着双手,用手指比划了几个数字,洋洋自得的继续说着,“家叔的那匹韩相公亲赠的河西龙驹青电,嘴刁得很,就是不肯吃党项人的粮草。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二斗二升米和六束草的消耗。”

    粮草耗用的数目是否正确姑且不论,种谔在罗兀城中的大丰收当是确凿无疑——没哪个将军敢在粮草问题上给自己吹嘘的,只会叫着不够吃。

    也就是说,事实证明了韩冈的担心是杞人忧天。

    韩冈一直以来都是对韩绛主持的横山攻略报着否定的态度,而现在种建中当面拿话驳他,他心中却也没什么不痛快的。

    攻下罗兀,当是情理之中,以韩绛和种谔这半年多来的jīng心准备,若是做不到,那就是笑话了,西军的脸面都能丢尽。但守住罗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孤悬在外的城池,究竟能在西夏人的攻势中守住多久?——那可不光是粮草方面的事务。

    从年初二攻下罗兀,到现在过去八天了,捷报当是已经传到京中,种建中也押着战利品到了延州,而西夏那边,兴庆府也当收到了消息。如果梁氏兄妹还有一点战略眼光的话,肯定会立刻点集大军前来。就算环庆、泾原和秦凤那几处会出兵牵制,都不可能阻挡党项人对失去横山的恐惧——以党项人征召部族战力的度,还有兴庆府与银夏的距离,韩冈估计种谔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

    能否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把罗兀城的防御体系建好——至少修造出个大概——难度可不是张张嘴那么简单。前线的核心城寨,其基本规模,是战时至少能容纳万人驻守、平日也要能放下三千兵驻屯的千步城。甘谷、古渭、清涧、绥德、大顺,无不如此。

    即是说,罗兀那里至少在一个月之内,要修好一座周长千步的城池。另外,罗兀防线不光是罗兀一城,周围协防的附堡,守卫后勤线的军寨,都要敢在一个月之内打造完毕。而且还有城中的防守物资,也要在同时运抵罗兀。

    可如今是冬天,天寒地冻的冬天,土地冻结的冬天。一边在河谷中不停的受着寒风的侵袭,一边还要从冻得跟石头一样的地面上取土筑城,民伕们能支撑多久?这可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不过身在韩绛的mén厅中,韩冈觉得还是少说为妙。附和着提了一句:“只要能守住罗兀,得到横山,那西事也就定了。”

    “我皇宋待蕃人最是宽厚不过,而西贼则是刻薄已极。一旦横山蕃部看到西贼难挡我皇宋兵锋,那时就会纷纷来投!……横山一附,西贼指日可平!”

    从种建中的这句话上,就能知道韩绛厚待王文谅这个蕃人的用意所在。

    王文谅听话好用只是个末节,最重要的是韩绛有着千金市骨的盘算。横山蕃部都在看着,看着大宋如何对待蕃人。当他们看到王文谅这名西夏前任国相mén下的家奴,竟然在大宋hún得风生水起。当然会有投靠大宋,自己应该能得到更好待遇的想法。

    不过可能就是因为韩绛太想把王文谅这蕃人的变成马骨的缘故,他在陕西的人缘看来很不好。不然种建中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也不会一句话也不带着王文谅说。

    吴逵是一桩,种建中又是一桩,从王文谅的人缘中看,韩绛并不是会用人的那一个类型。瞧着脸上写满不耐烦的王文谅,韩冈倒有三分期待,千金市骨的戏码如果玩不好的话,可是会变成千金买堆臭狗屎,最后烂在手中,香飘千里。

    作为以宰相身份统领陕西、河东军事的宣抚使,要来求见韩绛的官员有很多。不过王文谅和种建中显然很得韩绛看重,韩冈也只跟他们谈了一xiao会儿,从内间出来的shì从就把两人叫了进去。

    种建中向韩冈陪了声不是,就跟着王文谅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后至,却能先得到韩绛的召见,韩冈并没什么异议,这是理所当然的,人家可是带着战利品回来的功臣!

    过了一阵,种建中和王文谅出来了。王文谅先走,而种建中跟韩冈又聊了两句,也告辞说要去拜访几个朋友。让韩冈见过韩绛后,回驿馆先等着,晚上两人再好好喝一顿酒。

    韩冈答应了,继续在帅府行辕的mén厅中等候。时间慢慢的过去,他渐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后至而先入的不仅仅是王文谅和种建中,来求见韩绛的官员一个接一个被叫进去问话,却就是不见有人来传他韩冈。mén厅中的官员不断变换,就韩冈一人始终坐着。

    到了傍晚时分,从里面出来一个xiao吏,说天sè已晚,相公视事劳累,已经倦了,命mén厅中的众官吏有事明日再来。

    在mén吏奇怪的眼神中走出帅府大mén,韩冈心中隐怒,这是分明是韩绛故意怠慢于他。

    当初他去京城,虽然在王安石府的mén厅中等了近十天,但当时王安石正拿着辞官的幌子bī天子继续变法,根本不见外客。而当今次上京,王安石就忙不迭地派人来请他。从他韩冈入官以来,何曾受过如此慢待?就是在天子面前,他韩冈也是极受看重,只是因为各种阻碍,才没能登殿面圣。

    就是不知道韩绛的怠慢究竟是何缘由,韩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他在王安石府上的言辞,传到了韩绛的耳中?但也不至于故意晾着,他可是两封奏章调来延州做事的,要想跟他韩冈过不去,先得让他把事情做起来,空晾着反而不好找茬……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五)

    回到驿馆,见了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种建中,韩冈把今天的事一说,种建中也纳闷起来。是韩绛两次上书要调韩冈到延州,也就是说韩冈是韩绛征辟来的幕府属官,不是普通的官员。现在把韩冈晾在一边,韩绛等于是在说自己找错人了。

    种建中觉得实在不对劲,他从种朴那里曾听说了韩绛不太喜欢韩冈,当时没放在心上,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倒是真的。不过韩绛看韩冈不顺眼,拖着不见人,但罗兀那里可是等着要人的,哪能这么拖延?

    他站起身,对韩冈道:“愚兄先去赵宣判那里去为yù昆你打探一下。”

    “赵宣判?……是赵禼赵公才?!”韩冈立刻追问道。

    种建中点着头:“正是他!”

    虽然在历史上赵禼名声不显,韩冈从来就没听说过——他也就知道王安石和司马光,还有灌树dong捞球的文彦博——不过在眼下的关西,赵禼赵公才这个名字可很是响亮。他稳稳做着陕西宣抚司宣抚判官一职,无论是早前的郭逵,还是现在的韩绛,哪一个上来任陕西宣抚使,都没有动摇到他的地位;或者说,都要用他为副手——就算赵禼一直对种谔的冒险之举sī下里颇有微词,韩绛也只是当作没听到,而不是撤换他。

    赵禼是当世少有的jīng通兵法的能臣,对兵事了若指掌,政务处理也是行家里手,宣抚司少了他,就立刻会运转不畅。韩绛的雄心,种谔的计划,没有赵禼来居中处理各项事务,一切都将是空话。

    赵禼现在本官是右司谏,比起刚刚升官的王韶还要低半级。可王韶此时只能做个知通远军、秦州缘边安抚司安抚使,而赵禼却是陕西宣抚判官兼权遣延州——也就是延州知州,仅仅是因为他本官太低,所以才冠以权遣的名头。

    虽然王韶之所以只能做着知军,是因为他这一年来升官太快,资序不够的缘故。但赵禼以七品官任职鄜延路府的知州,又辅佐宰相韩绛为宣抚判官,这样的地位,全是靠他的在军事上出类拔萃的才能得来。

    韩冈在秦凤,赵禼的名字已经听得很多了。王韶有几次提起他,虽然还是赞了许多,但韩冈也能从中看出,王韶有着瑜亮之争的心意在。

    能让王韶都有瑜亮情节的当世英才,韩冈当然想见上一见。不过种建中却没有看出韩冈的心思,说着就匆匆出去了。

    种建中一走,周南便从后间进了xiao厅中。轻蹙着眉,俏脸上尽是为韩冈担心的忧sè:“官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碍?”

    “不用担心,xiao事而已。京中的大风大1ang都过来了,何必担心这些xiao事。”

    韩冈将周南搂着坐在自己的tuǐ上,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着。透过丝棉的阻隔,韩冈还是感受到坐在大tuǐ上的丰.tún的弹xìng,以及从中传来的热力。自从出了京城后,韩冈便是紧赶慢赶。走了一天的路,到了晚上,韩冈尚有些jīng力,但周南还是第一次长途旅行,经不起累,跟墨文都是沾了netg就睡着了。这一路上,韩冈虽是拥美而行,却是连一次都没有沾身,已经馋了许久。嗅着周南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体香,韩冈的手便不老实的探入她怀中,将温香软yù一把握住,忽轻忽重的rou.捏起来。

    周南刚刚破身不久,初尝滋味的少nv,份外忍不得情郎的**。韩冈只动了几下,她的脸sè便殷红如血,浑身都没了气力。幸好还残存了一些理智,让她没有沦陷下去,娇.喘吁吁的用力按着韩冈探入衣襟的魔手,不让他1uan动弹。轻叫着:“官人,不要啊……会有人来!”

    韩冈知她初经人事不久,xìng子有些羞怯,也不想强迫她,何况种建中随时都可能回来,chou出手,搂住了她。周南顺势把头埋在韩冈的怀里,享受着片刻的缱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重重传来几声咳嗽,章惇荐到韩冈手上的钱明亮的浑家,在外面提声叫道,“机宜,种官人回来了。”

    周南吓了一跳,连忙从韩冈怀里跳出来,匆匆跑进里间。

    跨进厅来的种建中看到了周南的背影,却是视而不见,当作什么事也没生的坐了下来。

    可韩冈却叫着里间惊魂甫定的周南,“南娘,彝叔与我是兄弟一般,用不着避讳什么,你且端茶来。”

    不同于普通人家,士大夫家的nv眷一般是不见外客的。如果哪位士人向朋友介绍自己的家眷,就等于是把这位朋友当作亲戚家人一般,如此关系便称为通家之好。像韩冈当初在程颢、张戬家里,能与两家的家眷坐在一起吃饭,就是因为他深得两人的看重和喜爱,当作子侄辈一样看待。

    周南听着韩冈的话,知道是把种建中当作兄弟。便端着煮好的茶,到了外厅来。向种建中屈膝福了一福,轻声道:“伯伯万福。”

    种建中没想到韩冈随身带着的nv眷竟然是一位倾城倾国的绝sè佳丽。他摄于周南的yan容,明显的怔了一下。不过因为知道是韩冈的家眷,回过神来的他明白不能失仪,起身回了半礼,收摄心神也不再多看她。但当周南奉茶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显得很紧张,等到周南进了房中方才松懈下来。

    抿了一口热茶,种建中也不免要yan羡的对韩冈道:“yù昆你真是好福气……”

    韩冈微微一笑:“更重要的是她的一片真心。南娘为了xiao弟,可是拒绝了当今的雍王殿下……而xiao弟离京前,为了帮她脱籍,也在京里闹出了偌大的一团风bo。到最后还是多亏了天子圣明,方才如愿以偿。”

    种建中眨了几下眼睛,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天子亲自下旨脱籍?!”

    韩冈笑着点点头,很简略的把前阵子在京中生的事,向种建中说了一通。

    种建中越听越是惊讶,到最后,他神sè郑重的对韩冈由衷说道,“yù昆你真是好福气!”

    与之前同样的话,可内蕴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

    “说得没错!”韩冈点着头,感慨着。

    虽然心知种建中站在自己的一边,但韩冈还是用了点心机。他这是用天子来压人,压种建中身后的种谔——周南的事,种家的十九哥肯定会传给他的叔叔听——皇帝把弟弟看上了nv人送给韩冈,虽然是有着两情相悦的因素,但也能从中看出天子对韩冈的重视——韩绛很了不起吗,天子还在那里呢!

    种建中并不清楚韩冈的想法,只是为了韩冈让家眷出来拜见,而感到亲近了许多。他又提起正事:“方才愚兄去见了赵宣判。问了半天,才听他说韩相公是为了要磨一磨你的xìng子。”

    “磨我的xìng子?!”韩冈皱眉问道。他何时表现的桀骜不驯,让韩绛需要如此做?不过可以确认,韩绛尚不知道他在王安石府上说的那些话,否则就不是磨xìng子来。

    韩冈仔细回想,却始终也不想出来。当然,他就算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得到是因为他前次过长安,没有去拜访韩绛的缘故。韩绛韩子华,从来都不是以宽宏大量著称于世。

    韩冈想不出缘由,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要让韩绛放弃他那愚蠢的念头,韩冈还是有些招数的。他先向种建中道谢:“多承彝叔的人情。”

    “yù昆你哪儿的话。同mén之谊,通家之好,有这两份因缘在,帮这点xiao忙,也不能算是人情。”种建中摇头表示自己实在不敢当,“yù昆你现在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办吧,总不能真的要熬个十天半个月?”

    “放心,xiao弟自有主张。”韩冈笑得xiong有成竹。

    第二天,韩冈带着本《孟子》去了帅府行辕。虽然《孟子》一书并不在九经之中,但王安石是崇孟的,三年……不,是两年后的科举考题,答案须从思孟学派——子思、孟子——的理论出来。

    mén房已经不像昨日听到韩冈通名时那般殷勤了,接过韩冈名帖的时候神态也有了几分倨傲。

    韩冈也没当回事,进了mén厅后,找了个座位坐下。便打开书卷,自顾自的轻声诵读起来。进来的官员都惊讶的看着韩冈,闹不清他在搞什么名堂。

    开始的情况还跟昨日一样,还一个个官员被领进去,继而又放出来,只留着韩冈一人在mén厅中。不过韩冈对此都视而不见,照样读着书。

    亲自向天子求来的人才,却被晾在mén厅中枯坐读书,这件事韩绛敢让天子知道?!

    正如韩冈后世听过的一句俗语,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韩冈被韩绛晾在一边,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他在帅府的mén厅中读书,却是能让人有兴趣传播开的趣闻轶事。

    ‘我奈何不了你,但我不能恶心你吗?’韩冈倒要看看韩绛到底能不能坐得住!‘我只怕事情闹不大!’

    半个时辰后,韩绛终于把韩冈请进了待客的偏厅中。

    大宋的相盯着一脸无辜的韩冈好半天,最后有些无奈的叹道:“yù昆当真是苦学之士啊!”

    “相公之赞,下官愧不敢当。欧阳永叔曾有言,读书当是马上、枕上、厕上,下官只是闲来无事,chou空而已。”韩冈恭恭敬敬的回答,却把韩绛心口堵得一阵闷。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六)

    【下一章中午,老是夜里两章,损失不少点击。这里预先说声抱歉。】

    大宋相的年齿,据韩冈所知,应该有五十了。不过从外表上看不出来,须都是黑油油的,脸上皱纹也不多,保养得很好,打理得更好。作为世家子弟,韩绛的言行举止也是出类拔萃。就算好像被韩冈的一句话给堵在心口,但那种被糯米糕噎着的表情,也是一闪即逝,眨眼工夫,就恢复了平静。

    韩绛视线越过韩冈,望着厅外,似是追忆身处远方的友人,“欧九向来读书最勤,手不释卷。马上、枕上、厕上,他的这三上之说,还是当年他先对我说的。”

    他略低下头,温和的望着下的韩冈,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yù昆你能学着欧九的样,得空便刻苦攻读,我这幕中的年轻人里,倒少有能比得上你。也难怪你能有如此大的名气,也难怪天子垂青于你。”

    韩冈略略放心下来,看起来虽然在王安石家中的sī语没有暴1ù,但韩绛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他今次在京中闹出来的这一摊事来。他谦虚道:“天子重恩,韩冈粉身难报。相公的夸赞,韩冈也是愧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yù昆你是我用两份奏疏调来的,你说‘愧不敢当’,岂不是说我没有识人之明?”韩绛哈哈笑了两声,“今之横山,牵动天下时局,yù昆必有以教我。”

    韩冈的眼底闪烁着疑huo的光芒,他可不会被人一捧,骨头就轻上三分。政客说的话,从来都是不能当真的。前面把人晾在外面坐冷板凳,说是要磨磨xìng子,现在却又好脾气的问起话来,韩冈心中立刻有了几分戒备。低下头去:“军国之事,非韩冈所宜言。”

    只要是底下官员被询问,基本上都会这么先谦虚一下,韩绛只当韩冈也是如此,笑道:“yù昆你即为我幕中属吏,有何不可说。但说无妨!”

    韩冈却是坚持着,“韩冈不才,仅仅是稍通医理,世人之赞,往往夸大其辞,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相公帐下皆是深谋远虑之辈,赵公才之于谋略,种子正之于战阵,无不是一时之选。将帅谋士,车载斗量,岂是浅薄如韩冈可比。”

    从心底来说,韩冈对韩绛是有戒心的,平白无故磨着自己的xìng子,心里到底转着什么念头韩冈也猜不透,总得防着他引蛇出dong的把戏。

    ‘这是在说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吧?’韩绛却是心下冷笑。他在官场中浸yín已久,套话、隐话都是熟极而流。韩冈的一番推搪之词落到他耳中,便觉得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果然还是不满延州管勾伤病一职,在变着hua样要官。

    韩绛慢慢的端起茶喝了一口,一举一放,世家中人的气度让人看了都有自惭形秽之心。他温文尔雅的笑了笑:“yù昆之才,天子心知,我亦心知。区区管勾伤病事,的确是屈才了,确当加之重任……就不知yù昆心有何属?”

    韩绛的笑容中仿佛隐藏杀机。韩冈心中一凛,这是无妄之灾、yù加之罪了,他何尝有着要官的心思,要是真的被钓上了钩,日后想脱罪都难。转瞬便打定主意,不管韩绛有着什么盘算,他都要一推了之。

    他欠了欠身:“相公的看重,韩冈实不敢当。凡事有先后,韩冈又是才具浅薄,管勾伤病一职尚未上任,亟待处置的各项事务千头万绪。若是再妄求重任,恐难符相公所望,当会拖累相公识人之明。”

    韩绛yīn沉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翻脸的样子,厅中的空气也紧绷着。换作是别人,听到宰相下问,哪个不是谦虚两句,就眉飞sè舞的指点江山起来。就这个韩yù昆倒好,什么都推的一干二净,油盐不进的样子,韩绛看得心头火起。

    ‘这厮好大脾气,当真是不肯低头了!’

    他对韩冈感觉并不好,现在则更是有看法了。本是种谔、赵禼大力推荐,韩绛才上书朝中调韩冈来延州。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又上了第二封奏疏。自家只是想稍稍磨着他的xìng子,也好任用,却没想到他就在外面玩出那等hua样。现在自己不耻下问,好话说尽,他非但不感恩,竟然一点脸面都不给。

    只是韩绛暂时拿韩冈没有办法,这厮是他上书请天子调来的。若是当下就处罚于他,等于是在说自己识人不明。想到这里,韩绛越的心头火起,韩冈方才的话中,好像也提到了‘识人不明’四个字。

    ‘这是在提醒我吗?!’

    韩绛咬牙,真想随便找个罪名把韩冈处置了。可是他一向很顾惜自己的名声,不想因为一个选人而坏了自家知人善任的名头。‘算你命好,换作是六哥【韩缜】,棍bang早不管不顾的下去了!……’心中狠,‘过阵子看你还能再硬着脖子!’

    不再强bī着询问什么,士人真要犟起来的,天子的脸面都可以不给,韩绛也不想再丢脸了。声音冷了下来:“也罢,既然韩冈你不愿,我也不强迫你。种谔几次三番求我调你来延州。既然你已经到了,那就直接去绥德,不要再耽搁。”韩绛语气随即又加重了几分,“此战攸关国是,若你在其中有何疏失怠慢,我必不饶你。”

    韩冈立刻起身,在厅堂正中,向韩绛躬身领命:“韩冈谨遵相公之命,敢不尽心尽力。”

    再没什么话好说,话不投机,韩绛又是贵人事忙,随即便点汤送客,韩冈也顺势告辞出来。就算背着身子,他也能感受到韩绛带着怒意的目光,正冰冷的盯着自己的背后。

    这一次见面,韩冈很直接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他的工作仅仅局限于完成他的差遣所带给他的任务。除了军中伤病方面的事务,其他公事,他绝不会cha手半分。从中也可以看得出,他完全没有亲附韩绛的想法。这样决绝的表态,加上在王安石府上的言,日后罗兀沦陷,横山局势糜烂,也半点罪名牵连不到他头上——以王安石的xìng格,在天子面前不会隐瞒韩冈当初的立场。

    当然,有得必有失,韩冈今天毫不给面子的态度,因此也彻底得罪了韩绛。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韩绛先用了手段,韩冈也不会回绝得这么直接——因为担心着韩绛会给自己下套,越强硬的拒绝才会越安全。

    开罪了宰相,韩冈倒也不是很担心。反正至少在短时间内,韩绛不可能找茬整自己。他的两封请调的奏章,现在还在中书mén下的架阁库中放着呢。也许过上几个月,现在的这份护体金身当会褪去颜sè,但那时候,韩绛可不一定还能在现在的这个职位上。

    在重又变得恭敬起来的mén房恭送下,韩冈踏出帅府,一点冰凉忽而落在脸颊上。他抬头天际,晦暗的云层已经遮蔽了一切。鹅mao大的雪片,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探出手,指头大xiao的雪hua打着转落在了掌心中,随即便融化消失。收掌握拳,些微寒意从掌心的肌肤中沁入,韩冈微微冷笑:“果然还是下雪了!”

    回到驿馆,种建中并没有去访友。而是站在庭院中,也是抬头望着天,头肩上落满雪hua,脸sè与天空的颜sè一样yīn沉。

    韩冈毫不惊讶种建中的心情变化,脚步随即放重了一点。

    听到韩冈回来的动静,种建中回过神来,“yù昆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韩相公了?!”

    “见到了。”韩冈略一点头,却道:“延州下雪,不一定绥德、罗兀也有雪。隔着快两百里,不必太过担心。”

    种建中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yù昆你是不知道,绥德、罗兀与延州,天候变化许多时候都是同时的。而且延州这里下场xiao雪,往往绥德哪里。反倒是山北的银州,天象却是与咫尺之遥的罗兀城不尽相同。”

    绥德、罗兀既然处在延州上游,地势理当比延州要高。三地既然同在横山南侧,气流受到山势影响,也的确是位置越高的地方雪会越大,绥德大过延州、罗兀又大过绥德。反倒是有山势阻隔的山北银州,情况会好上一点。

    “秦岭的气象好像也是南北不一,同在秦州,山北成纪县就与山南的天水县有很大差别。”韩冈说着,“如果真如彝叔你的说法,那绥德、罗兀现在也当是下雪了。不过既然选在正月用兵,事先不会没有预计到会有现在的情况吧?”

    “预计是预计到了,但……”种建中又看了眼雪片越的大起来的天空,摇头苦笑:“再怎么预计,看到下雪,心里总是不爽利。这场雪,不知要给筑城之事添上多少麻烦。”

    韩冈安慰似的拍着种建中的肩膀,掸去积下来的雪hua:“往好处想,雪下得越大,西贼那里也不好进兵。”

    “但愿如此。”种建中抿了抿嘴,却不见半点宽慰。又叹了口气,问韩冈道:“yù昆既然见到了韩相公,那你接下来的行止如何?”

    “韩相公已经下令了,即刻启程,去绥德令叔帐下报道。”韩冈拱了拱手,笑道:“还望彝叔多加提点。”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七)

    从保慈宫中出来,走在通往自己寝殿的廊道中,赵颢与天上皎洁的月光截然相反,始终yīn沉着脸。王妃冯氏也是脸sè木然的走在身后两步的地方,结缡三年后,夫妻两人的关系越的紧张。而抱着赵颢一对儿nv的两个宫nv,还有一群内shì则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吊在后面。除了嚓嚓的脚步声,一行人行动间没有半点的声响,宛如在沉默的行军,气氛压抑得堪比守灵的夜晚。

    一名给高太后端着yao汤的xiao黄mén迎面过来,见到赵颢这一路丧一般的气氛,便缩了缩脖子,连宽敞得足以并行马车的廊道都觉得太窄,慌忙两步退到廊外,在雪地里跪下来等着雍王家一行人过去。

    赵颢脸sè沉沉,连瞥都不被瞥那xiao黄mén一眼。他的心情七分愤怒,三分憎恨,对外界的变化,丝毫没有一点关心。刚刚在保慈宫中挨了一顿训,而他的兄长、如今的天子却在一旁做作的劝着怒的娘娘。

    赵顼言辞恳切的为赵颢辩说,劝着娘娘息怒。但赵颢知道,他的兄长现在的心中,就好像跟宫外一样,一个劲的在响着欢快的鞭炮声。

    在外,横山大捷、罗兀克复,熙宁三年的连绵战事有了一个完美的总结;在内,新法顺利推行,去年的税入减去支出之后,有了近百万贯的结余;比起英宗年间,一千五百万贯的亏空要好上许多。而且这还是建立在熙宁三年战事不断,而且又开始给胥吏增俸禄的基础上。

    就算宫中刚刚诞下的是皇nv,而不是内外盼望已久的皇子,也没坏了他大哥的心情。反而刚出生的皇二nv,转天就被封为宝庆公主。

    而他赵颢就很倒霉,不但因为一点芝麻大的xiao事,成了世人口中的反派,而且现在还被朝臣连番弹劾,说他有损天家体面,不宜久居宫中——‘先把你们自己的kù裆管好,好意思跟我比哪个更不要脸!?’赵颢倒是想这么骂。但是,他可没那个机会,想跟朝臣对骂,先得坐上皇帝的宝座。今次的上元夜观灯,赵颢也是没心情去了,站在宣德mén城楼上给人指指点点,他还没那么好的气量。

    但这一切是谁造成的?赵颢并不会恨错人。

    韩冈是起头的,赵颢心里牢牢记着。明着说要把事情压下去,sī下里却是推bo助澜的兄长,赵颢也一样记着。

    不就是要把他赶出宫吗?兄弟情分全都丢一边去,真是把李世民的样学到了十足十。

    赵颢知道,他的大哥一向崇敬李世民的丰功伟绩。听说当初王安石第一次面圣,问他崇过往帝王何人之功,赵顼的回答就是李世民。

    不过真要说起李世民,恐怕他大哥也要担心他赵颢有这份心思,正好也是老大、老二、老四三人这么排着。不过赵颢不是疯子,心里有想法,也不是在现在。

    ‘真的要被赶出宫去了。’

    赵颢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寝殿,冯氏领着两个儿nv到里面去了,也不搭理他。而赵颢在外面坐下来,望着头顶上雕饰斑驳的梁柱椽子。都是老旧的货sè了,几十年过去,并没有修补过几次,就跟中书省的建筑一样,破败得连外面的酒楼都不如。

    可是,这是皇城里的殿宇。就像是古董,唐时的三彩,就是比现在的官窑要值钱,价值不是在质地上。

    但这座宫舍很快就跟他无缘了。群臣上书,一面倒地声音,新旧两党之间的矛盾都看不到了。赵顼乘势bī着娘娘点头,正月过后就要在宫外开始修造二王邸。等到两座王邸建成,就是他赵颢,还有老四赵頵搬出宫中的时候了。

    堂堂一位亲王,因为一个丢脸的理由,近乎屈辱的被赶出宫去,就算明面上做得再漂亮,可在民间,他已是声名狼藉。

    “茶呢?!”赵颢越想越怒,用力一拍几案,怒吼着。

    ……………………

    正月十五的上元夜,韩冈是在罗兀城度过。

    厚厚的积雪的覆盖了山头和谷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反倒让夜sè变得不那么深沉。天上的明月皎皎,城下的工地上灯火辉煌。如果是站在罗兀旧城的城头上,低下望,漫漫的篝火辉光闪耀,被山坡上的积雪反shè回来,就仿佛有天上的星河映于地表,在山谷中流淌。

    只要高高在上的望着,就算是东京城中的上元夜,也难以见到如此壮丽的景sè。穿着皮裘,拥着火炉的文人墨客,也许会诗兴大。

    但对于韩冈来说,他不会欣赏——深冬寒夜的赶工,让他的工作又加重许多。对工地上,连夜赶工不得休息的民伕们来说,他们也不会欣赏——他们只想待在家中,就算只有一盏油灯,只要能看到妻儿父母的笑脸,那就够了。

    “现在已不仅仅是冻伤的问题,这几天,自残的民伕已经过了三十人,而且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韩冈从临时搭建的战地医院中出来,面sè沉重的对种建中摇着头,“彝叔兄,罗兀城之重,xiao弟心知。我不会劝你说夜里让民伕休息,把工期拖上一阵。但眼下的现状如果不能改善,情况将会越来越糟,恐会yù不达啊!”

    种建中紧皱浓眉,方才他跟着韩冈一起在医院中走了一圈,看得也是怵目惊心,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里都是jīng壮的汉子,真要闹出民变,麻烦可就大了。

    “不知yù昆你有什么办法?”

    “雷简!”韩冈没有立时回答,反是回头向里面叫了一声,一名三十左右的高瘦医生连忙跑了出来。韩冈对他嘱咐道:“我要去大帐一趟,这里你先看着。”

    雷简本是派在秦州甘谷城的医官,后来在韩冈手下,主持甘谷疗养院。不过前段时间调任庆州为医官,但转眼就又被调来了前线,跟着种谔一起出征罗兀。在韩冈到来之前,这里的军中医疗之事,就是由他全权负责。

    雷简的医术不差,而管理水平在甘谷历练了一阵后,也勉强算是不错。但他没有开创之才,只有因循而为的本事。韩冈当初在甘谷定下的规矩,他老老实实的继承下来,做得还算不坏。但调到种谔麾下,本意是让他先给韩冈打个个头阵,不成想却是nong得一团糟。还是韩冈到了后,hua了两天的时间,为其收拾尾,费了番周折,才有了点眉目出来。

    把伤病营中的事务jiao给雷简,两位年轻的官人就从设在城下工地边的临时疗养院,向城中的种谔主帐走去。所走过的道路上,积雪都已被铲清,只有被踩得黑的地面。道路两边,用木架子cha着一束束火炬,照亮了整条道路。

    “yù昆……”并肩和韩冈沉默的走了一阵,种建中犹犹豫豫的开口,“你是不是还对今次出兵罗兀有所反对?”

    “彝叔,你不必担心什么。我既然接下了这个差遣,只会用心做得最好。”韩冈没有正面回答,但已经表明了心意。

    他走快了几步,反过来问着沉默下去的种建中,“彝叔,你们有没有考虑辽人那边的反应。西贼向大宋称臣。但他们也向辽国称臣。如果西贼求上了辽主,云中、河北那里的辽军有所异动,就算不出兵,这边难道还能安稳得起来?”

    人落水的时候,就连稻草都会抓。何况党项人都不是傻瓜。但这番话说过,韩冈却觉种建中脸上的神sè没有一点变化。

    “你们这是在赌博!”韩冈一下惊道。

    也许韩绛没想到,可种谔肯定是考虑到了。也有可能是韩绛、种谔都想到了,但两人绝然没有在给天子的奏文中,提上一句。否则,这项危险的提案,必然在枢密院那里难以通过。

    一旦牵扯到辽国,什么计划都要完蛋。大宋对西夏还有一些心理优势,就算当年李元昊闹得最凶的时候,宋廷都没有想过要加固潼关防线,以防高喊着要攻下长安的李元昊真的夺占关中——在宋人眼里,党项始终是边患,癣癞之疾而已。

    可辽国那边只要个风吹草动,东京城中都要抖。就算澶渊之盟后,宋辽之间已经近七十年不闻战火,但畏惧辽人之心照样存于骨髓里。

    种建中停住脚,摇起头:“西贼自立国后,少有求上辽人的时候,亦多有桀骜不驯的时候,辽人何尝会为其出头。”

    “辽人趁火打劫的事,不是没先例吧?”韩冈反问道,“澶渊之盟一开始只定下了三十万银绢,现在呢?五十万。没有元昊起兵,会多出这二十万?”

    “那也不过是二十万岁币而已。不及每年消耗在缘边四路上的一个零头!”种建中指了指北面,“把西夏的岁赐转给辽人也就够了。”

    韩冈叹了口气,没再争辩。反正他能确信西夏国祚尚长,不会就此灭国。今次之战,不论韩绛、种谔如何努力,都只会是无用功。与这里争论不休,毫无意义。

    “走吧……先去见种帅。把眼下的事解决掉,辽人那里也不是我们能担心的。”韩冈叫着种建中,走进城中,一直走到大帐前。

    “太尉!”种谔的亲兵见到韩冈、种建中齐至,便立刻向着大帐内高声通报:“韩管勾、种机宜求见!”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八)

    【从现在开始改变更新时间,改为中午,和晚上。而不是半夜。这样大家看起来也方便一点。】

    韩冈和种建中进帐的时候,种谔和种朴父子都在帐中。种朴低头站在一边,种谔脸上则是余怒未消的模样,看起来种谔前面正在训斥种朴,只是听到韩冈和种建中来了,才没有再继续教训儿子。

    种谔的相貌与种朴很像,与种建中也有七八分肖似,父子叔侄三人站在一起,没人会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

    种谔前面不知因何而生气,不过见到韩冈后,脸sè就缓和了许多。韩冈跟他儿子、侄儿都有jiao情,如果算上王舜臣,更是不一般的关系。虽然也听说了,韩冈在延州跟韩绛顶着来,但看韩相公没有处置韩冈的意思,种谔也不觉得有必要跟关系不错,而且天子都看重的韩冈生分了。

    “yù昆,疗养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种谔丢下儿子,问韩冈。

    “情况很不好。”韩冈摇了摇头,毫不避忌的给现状定了xìng,“士卒民伕病倒的本就不少,而自残的又是一日多过一日,再这么下去,疗养院快来不及处理新的伤病了。”

    “比之前要好就行,左右也没多少天了。”种谔对韩冈忧心很不以为意,死人多点如何,按时完工才是正事,就算民伕闹将起来,这里还有两万大军呢!种谔可是半点不惧。他笑着道:“yù昆你来罗兀后,病死的士卒民伕当即就少了一多半,果然是盛名之下固无虚士。”

    韩冈来到罗兀之前,雷简虽然是草创了军中疗养院,但里面的工作一团1uan,偌大的病房中,取暖的炉子只有三个,房内跟冰窟一样,护工又像是没头苍蝇,高烧的病人连口水都喝不上,不死人才怪。

    就算现在,送进疗养院躺着的病人还是为数不少,但至少有热水喝,有毯子盖,有人照料。护工也有了指派,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切井井有条。

    所以此前只听说韩冈名头的种家老少三人,这下才真正佩服起他的手段。至少韩冈这理事之才,是没话说的。

    “大帅太夸赞了。这还是多亏了天候的缘故。”韩冈对种谔的夸奖保持着谦逊的态度,不至于一被人夸就得意忘形,“要不是现今是冬天,三万人、数千牲畜齐聚谷中,疾疫当是在所难免。”

    “所以说五叔这出兵的时候选得好!”种建中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冬天疾疫少是一条,而兵出贵奇,党项人也想不到我们会在年节的时候出兵攻打罗兀。”

    种谔微微扬起的net髭,显是他很是为自己挑选的出兵时间而得意。

    韩冈也是点头,无论在哪个时段出兵,其实都是有不利的因素存在,当然也存在有利的方面。如何选择出兵时机,就要通过权衡有利和不利的条件来确定。种谔很明显的选择了出其不意,而放弃了能够顺利筑城的季节。

    他的这个选择,韩冈无法做出评价。但从种谔一击便攻破罗兀城,并顺利的击败了银州的守军,从而得到了至少一个月缓冲时间的这一点来看,至少这个出战时机,可以算是不错。至于如今筑城时的困难,那就是为了顺利进兵,而需要付出的必要代价了。

    不论现在士卒、民伕怎么苦于劳役,但在战术上,种谔的选择没有问题!

    “不知yù昆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这边能做到的,只管提。”种谔很大方的说着,对于他欣赏的人,他一向如此。

    “大帅能给的都给了,yao、粮、人都不缺,韩冈哪还会有别的要求。”韩冈停了一下,又道:“不过,恳请大帅今日能对民伕也能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这话怎么说?”

    “今次罗兀之捷,虽然卒伍用命。但民伕们也是出工出力,连年节都过不了,说起来与卒伍一般的辛苦……”

    种朴打断韩冈的话:“对民伕,在口粮上可没有克扣半点。yù昆你要的热水,也是都给他们安排了下去。你可知道,这两天多耗的柴草,足够日后驻兵时用上一个月的。”

    “如果不能让民伕身体康健的把罗兀城筑好,日后也不会有驻兵的机会。”韩冈毫不客气的反驳着,虽然只是管勾伤病,但他在说着民伕也不算越线。要想把伤病之事管好,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预防疾病开始做起。不仅仅韩冈有这个认识,种谔、种建中他们也都有同样的认识。所以韩冈为民伕要热水热食,还有必要的取暖物资,种谔都尽量满足了他的要求。虽然才两天,但民伕们陆续病倒的势头已经开始渐渐得到遏制。

    “民伕急需的不仅仅是粮食和热水,还要有足够的……”韩冈斟酌了一下措辞,吐出了一个字:“爱!”

    “爱?”种谔有些嫌恶的拧起眉,“怎么跟燕达一个说辞?”

    现在秦凤路兵马副总管燕达,当初就是在鄜延路与种谔公事。他的口头禅就是治兵要以爱为先,在天子面前也是这么说的,就差在脸上刺个爱字出来了。种谔与燕达不对付,早前郭逵守延州,便是弃种谔而用燕达。听着韩冈跟燕达一个调mén,心中就是有些不舒服。

    “非是与燕逢辰一个说辞,只是人情而已。今天是上元夜,大帅赐了民伕酒rou,只听到方才的呼声,就知道他们的士气当是振作了不少。”韩冈看了种朴一眼,“前几日民伕们士气低落,只在棍bang下拼命。逃亡的民伕的数目可是多的让人吃惊。”

    种朴就是负责防备逃卒的,方才种朴被种谔训斥,其原因,多半就是因为捕捉逃人的效率太低了。昨日跑掉七十四人,抓回来斩有六个,前天大概六十人,追回十一人斩。这半个月来,总计已经有过四百人逃亡内地,而被抓住行军法的,则过六十名,逃亡民伕和士兵的的级已经在栅栏上挂满了。而有一点可以确定,要不是种谔下令给民伕们赐酒赐rou,今天逃亡的人数还会更多——谁让今天是上元夜。

    “可上元节只有一天,如果照着之前的状况继续下去,也许会耽搁最后完工的时间。”

    种朴道:“但酒水不多了。”

    “伤马还有一些,”韩冈说道,“疗养院中也用不到许多rou。将之赐予民伕,也是大帅的恩德,想必会更为用命。”

    韩冈的提议,种谔他低头考虑起来。他并不是不体恤帐下的士卒和民伕,他跟着他父亲种世衡用兵多年,也知道善待部属。不过,种谔善待士卒的目的是胜利,而不是反过来。如果善待士卒和胜利相冲突,他只会选择后者。

    种谔他想了一阵,只接受一部分,道:“昨天yù昆你不是跟十七和十九说要做什么分段包干嘛?——先完成的享受就好一点,有rou吃,延误的就照原样来。我看这样就好,要是不论好歹,一律散赏,反倒让人失了上进之心。”

    韩冈谢过了种谔选择了他的方案,you导:“……另外,若有可能,最好能每日公布工程进度。让民伕心里存个希望。”

    “有这个必要?!”

    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官员,好像凡事都采用保密主义,不谋于众人,认为愚民就该老老实实听指派,不必动用头脑,韩冈也不以为怪了。殊不知,了解自己的工作内容和进度,对人的工作热情有着极大的促进。

    要把人当netbsp;即便是善于用兵的种谔,也不知道唤起人们主观能动xìng的好处,现在只会采用粗暴的强迫手段。比起当年的老种太尉种世衡来,在cao纵人心的手法上,着实差了不止一筹。

    种世衡守清涧城,以相扑比赛,引得观众主动抗寺庙的大梁上山。以悬银为靶,去引you帐下子弟去习练箭术。尤其是运用计策,让李元昊杀了起兵时倚之为臂助的野利旺荣和野利遇乞两兄弟,更是种世衡透彻人心的绝佳表现。

    野利家是党项大族,从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开始,就已经是党项集团的中坚力量。当年李元昊继承父位后,起兵反叛,也得到了野利家鼎力相助,所以李元昊的第一任皇后,就姓野利。

    但到了后来,野利家势力日增,李元昊渐渐感到他们尾大不掉。种世衡看到了这一点,就派人带着给野利兄弟的sī信潜入西夏,让其故意被捉。这等粗浅的离间计,当然骗不了李元昊这等jīng明狡诈之辈,但李元昊选择了相信,因为可以以此为由将野利兄弟处决,铲除野利家的势力。

    种世衡算计着人心,助李元昊消灭了心腹之患,自己也顺便得到了陷西贼大将致死的功劳。双方虽然不见面,却有着难以明言的默契。而血债累累的野利家的消失,对大宋军民也是个好消息。

    说实话,种世衡这等看透人心的眼力,还有将之利用的手腕,就连韩冈都心惊。从种建中的只言片语中听说此事,更是叹息种世衡在官途上的坎坷,如此才智,如何入不得枢府——同时,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种家的大郎种诂,会进京告宰相庞籍的御状的原因。明明是其父种世衡的功劳,庞籍却不认账,硬说李元昊不至于上这种当。其实,若没有种世衡把刀子递到李元昊手中,想铲除势力庞大的野利家,没有借口的李元昊也不好下手。

    种世衡的心计为一时之选,只可惜种谔只学到了皮mao。

    韩冈不得不向其解释:“这是让他们知道还有多久就能脱离苦海。越做到后面,就会越拼命。否则,只会越来越疲沓。”

    种谔想了一阵,决定还是先看看实效:“也罢,只要能快一点完工,都依yù昆你。”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九)

    与种谔把将要施行一应事务敲定,韩冈便告辞离开。种建中留了下来,韩冈的建议,还要他来具体承办。而种朴则说是要送韩冈,趁机跑了出来。

    离开主帐,韩冈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往城下的疗养院去。

    就算在上元夜的深夜,罗兀城的工程也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一群群民伕,有气无力的喊着号子,站在已经初具规模的城墙墙体上,牵着木桩上的绳索,一下一下的夯着新堆上去的泥土,将城墙一点点的加高上去。用木板做成框子,里面留出的空间堆满黄土,再用桩子夯实,就是如今通用的板筑,其坚固程度并不输给砖石。

    每一处墙头,都能看到夯筑民伕的身影。而不仅仅是城墙上,城中规划好各处建筑的地方,都有民伕伴随着咚咚的夯土声喊着号子。而城墙外围还有数千民伕,拼命挖掘着壕河,其中取出的泥土,正好用来可以修筑城墙和建筑。

    按照此时的计算方法,一个民伕完整做完一天的工作,计为十个工。普通的寨堡,大约在二十万到四十万工,比如新渭源堡,是双堡夹河的结构,新筑北堡是四十万工,扩建的南堡是三十三万工。而罗兀城的工程量,则是一万民伕一个月的工数,也就是说,总计三百万工!

    这个数字在北宋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工程了,工数几乎跟当年秦州州城的扩建差不多——秦州城可是周长近十里的州城——而且还是集中在一个月内完工。

    一般情况下,修筑城池的工程都不会聚集这么多人力。一方面,管理上的压力实在太大,另一方面,粮草供应上的麻烦,也足以让管理后勤的官员疯掉。正常的千步军城的修造,标准工期都在百日以上,而当年秦州为了赶修甘谷城,秦凤路全境动员,也hua了五十多天。但今次韩绛、种谔为了赶在西夏人反击之前完成,预留得时间就是一个月。所以才拼命的堆上人力——光是在隆冬季节从冻得如铁一般的地上取土,好用来夯筑城墙,就用去了近四分之一的人力。

    不过忙碌归忙碌,一见到韩冈,周围的士兵、民伕,便纷纷跪拜下来,有的还连连磕头,脸都贴在地面上。

    这样的场景,韩冈倒是见多了,不以为意。在古渭,那些虔信浮屠的蕃人,做得更夸张的也有。但种朴倒是羡慕不已,以他的衙内身份,下面的士卒也的确要向他跪拜,但如此虔心的,可是一个都没有。

    在罗兀城周边,总计三万余士卒民伕心目中,韩冈的名声极好。救死扶伤的医生,拯危助困的官人,任何时候都是能得到他人的尊敬。而在韩冈到来之前,其实也已经颇受期待——种谔为了安抚人心,把韩冈的事迹向民伕和士兵进行宣传,也是主因之一。

    韩冈一边点头回礼,一边问着种朴:“抚宁堡那里情况如何?”

    罗兀城是罗兀防线的核心,但与之同属一个防御体系的在建寨堡还有两处,抚宁堡就是其中之一。位于罗兀城的侧后方,守护着罗兀与绥德之间的jiao通线。现在种谔的副将折继世,就在那里主持营造工程。

    韩冈前日往罗兀城来,就从抚宁堡工地的旁边过去,不过因为赶着到种谔这里报到,没有分心去看——从程序上,也必须是到了种谔这里报到之后,才有资格去巡视工地。

    韩冈这两天和种建中都在罗兀城忙着,倒是负责逃卒和民伕的种朴去了抚宁堡一趟。

    听到韩冈想问,种朴踌躇了一下,“……折继世去年得了风疾,天子都派了御医来看护。虽然命是救回来了,也没哪里瘫了不能动弹,可现在就是时常头晕,经不起累,xìng子也躁了点。”

    韩冈瞥了种朴一眼,从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抚宁堡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不过韩冈也不在乎,他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今次一战必败,作为一名管勾伤病的官员,对于这一等级的国战,并没有改变局势能力,而且也没有那个心思。他只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

    “方才忘了跟大帅说了,明天我想去抚宁堡看一看。那里的工数只有罗兀的十分之一,如果民伕管理得好的话,应该比罗兀城更快完成。”

    从预定的工期来算,不论罗兀还是抚宁,都不会过三十天。

    种朴听到韩冈要去抚宁,道,“yù昆你明天去抚宁,顺便把粮草给送去。上次运去的粮食,那里的该吃完了。”

    “我知道了。”韩冈点点头,顺路而已,他回头望了望满是存粮的罗兀旧城,“也幸好罗兀城这里西贼囤积了足够的粮草。要不然改从绥德运粮来,任谁来也只能束手无策。”

    种朴笑道:“西贼这是自作自受,本是为了开net南侵的储备,现在全都便宜了我们了。”

    西夏人囤积在罗兀城的粮草,就是为了南侵。如果是秋后出征,可以轻易的就食与敌,但在开net时南侵,就必须自备口粮,以防劫掠不足。

    而把粮草堆放在罗兀,山南的粮草理所当然的该存在山南,没必要运到山北的银州。从银州到罗兀,这十里的山道,骑马过来很方便,但运送辎重就麻烦了。把从横山蕃部勒索来的存粮,先翻山运到银州存放,等到出兵时,再翻山运回来,西贼也没那么多人力畜力。

    当然,这也是西夏人本来就没想过离着绥德六十多里的罗兀城会被攻打,更没料到会被攻破。而当时守卫罗兀的西贼将领,只记得放烽火求援,却舍不得焚烧粮草。而当城池被攻破,再下令放火,刚刚点起火头,就立刻被早有准备的宋军给扑灭了。

    “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韩冈背着《孙子兵法》里的应景章节,种朴听着自己老子被称赞,也是感到与有荣焉。

    ……………………

    兴庆府的王宫中,梁太后、梁乙埋兄妹,还有一众重臣,正会聚一堂,讨论着眼前的局势。

    罗兀失守,横山即将沦陷,前日消息传到兴庆府,整个西夏xiao朝廷都被这场千里之外的地震给惊呆了。垂帘听政的梁太后当即下旨,把国中能立刻动员地来的jīng锐全数征,但各个部族却有些阳奉yīn违。

    所有的党项部族都知道横山是国之命脉,但半年前以举国之兵南侵,却近乎于无功而返,出战的部族人力物力还有士气都损耗极大。如今宋人一反常态,主动攻击。其气势汹汹,让许多部族暗地里都起了心思。

    但梁太后和梁乙埋这对兄妹倒是安之若素,幸好他们事先早有了准备,若没有现在这个后手,还真是要出1uan子。

    梁乙埋的亲信罔萌讹,前些日子奉命秘密去了辽国,也是刚回来了不久。他带回来的消息,让梁氏兄妹有底气去通知各个部族和重臣。因为罔萌讹见到了辽国的太师赵王,并从他那里得到亲笔手书和许诺。

    大辽太师、赵王耶律乙辛是如今把持辽国朝政的权臣,与梁乙埋在西夏的地位相当。西夏国的大臣们,当然不会不知。他的承诺,比起沉浸在游猎之中的辽主耶律洪基,要靠谱一百倍。

    “我大夏也受了辽国册书。辽国当不容宋人欺凌于我。赵王亲口许诺,如果宋人犯我疆界,意yù灭我而后快,当以二十万大军助我!”

    梁太后当日在朝堂上,把耶律乙辛的亲笔手书向大臣们炫耀时,声音提得极高。

    辽国不会坐视宋人吞并西夏,这就是梁氏兄妹想要向国中传递的信息。

    宋人也许会天真的奢望,维系了七十年的澶渊之盟会继续维持下去。但同为蕃人,党项人却很清楚,盟约就是拿来撕毁的,他们跟宋人签订的和约不止一次,可都是刚拿到了岁币,转过脸来,就去宋境去劫掠。维系盟约的关键,不再盟约本身,而是在于实质上的利益是否值得去维护。

    梁乙埋很有信心,他能确定西夏的存续,对辽人来说,比起五十万岁币更为重要——而且也不需要辽人真的出兵,只要做个姿态,宋人还敢冒险吗——而党项各部,和手绾兵权的重臣们,也都通过耶律乙辛亲笔书信确认了这一点。

    这几日,逐步汇聚在兴庆府外的部族军已经过三万,加上原本就驻扎在兴庆府的五万常备兵,已经占到了国中正常调兵极限的半数。兵力不断增强,让众臣们的信心倍增,开始高呼着要夺回罗兀城。

    一名亲信的内shì这时xiao碎步的跑进殿中,高声禀报:“秉太后、国相,黑山军司团练使赫里颜率本部两千已抵达北mén外!”

    听到这个消息,殿上sao动起来。

    “赫里颜也来了,他可是平日里走得最慢的一个,不看到好处,绝不出手的。”

    “看到他都来了,其他还在观望的,当是也会出动了。”

    “再等两日,兴庆府的兵力肯定能过十万。”

    “不等了。”梁乙埋有了决断,“宋人那里正在加紧增修罗兀城,拖上一日,我们要夺回罗兀就难上一分。我们先走,让后面的自己赶过来!”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十)

    【第二章,求红票】

    正月的古渭,公事一桩都没有,清闲得要命。虽然这对官员们来说,也算是件好事,但连个好玩的去处都没有,那就让人郁闷了。即便是正月十五上元夜,也只是各家mén头上挑两个灯笼,衙mén前扎几个一丈高的灯山凑个趣。还有七八具从秦州买来的烟hua,摆放在衙mén前的空场上,待会儿就要燃放。

    作为新成立的通远军的治所,古渭寨不可能还保持原来的名字,有传言说很快就要改名做陇西县了,这是古时的称谓。

    风起陇西,听着就要让人敬畏三分的感觉。

    “给俺瞪大眼睛,把各处都盯牢了。若今天哪处走水没有及时回报,明天大板子伺候!”

    古渭寨主傅勍,可能也是未来的第一任陇西知县,正指派着手下的兵丁,防着上元夜的火情。天下连着放灯三日,古渭也不例外。但冬日天干物燥,这灯一点起来,少不得有火灾。话说回来,若哪年没有烧个几家,那就不是真正的上元节。

    此时身在古渭的大xiao官员,都按着次序坐在衙mén大堂中的宴席上,大mén敞开着,可以看见广场上的灯山和烟火。只是明显兴致都不高,这等乡僻之地的节庆,说起来,比起秦州这等大去处的寻常日子都不如,也没人有兴趣看着烟火灯山什么的。

    幸好还有其他话题供人闲谈。

    并不是横山那里已经拉开序幕的大战,而是今年过年后,在城中组织的蹴鞠联赛。

    这球赛是韩冈上京前匆匆定下来的。城中分片分厢组成队伍,还有驻军按指挥出人,加上周围的村寨,总计十六支球队,其中有一支还是纳芝临占部的球队。参赛者照例都有赏金,衙mén里拿出五十贯,而榷场的各家商户助兴,总计四百多贯的彩头,其中冠军能拿去四成。

    有高额奖金勾引人,比赛就显得热闹非凡。单败淘汰制的比赛,通过chou签,排出对阵表。连续八天的比赛,就在昨日落下帷幕。来自骑兵指挥的球队夺下了冠军,披红挂彩的拿走了一百七十多贯财货,还有韩冈特意嘱咐让人打造的高脚银杯。当冠军球队的队正拿着碗口大的银杯倒满酒的时候,所有观众都一齐同声欢呼。

    但让古渭城内城外,兴奋的不仅仅是比赛,闲来无事的人们,都是在看球的同时赌起输赢。

    傅勍安排下监视火警的人手,坐回自己的位置,cha进话来:“哪个不赌?赵隆在赌,苗衙内也在赌,还有王舜臣,他赌得最凶。”

    瞅着王舜臣跑去王韶、高遵裕那边去敬酒,傅勍毫无顾忌,他管着古渭内外杂事,就是个包打听,耳目最是灵敏,“王舜臣他先赢后输,蚀光了老本,连借的钱都输光了。债主追到家里来了,把他老娘气得在家里大骂,说是没见过被人追债的官人。拿着mén杠,把王舜臣打了一顿。他还不敢动,老老实实的站着挨打。”

    除了高遵裕和苗授,现在古渭寨中官品最高的武官就是王舜臣,但他的年纪偏偏是最xiao的,在座的都知道他改了岁数,好早点入官。也因此,不少人都有三分妒嫉。听到他丢了脸面,兴趣盎然的不止一个。

    杨英催问着傅勍:“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还是韩机宜的表弟冯从义帮忙还的债,听说是韩机宜的母亲让他把钱送去的。”

    “王大跟韩机宜家关系倒真是不坏,几十贯的帐说帮忙就帮忙了。”

    “那是过命的jiao情啊!”

    下面在说球赛,高座在上的王韶和高遵裕也在说着。

    “这样下去不行啊……”王韶摇头对高遵裕道。

    “停也不好停,张香儿的球队进了前四,回去就摆酒庆祝,还说下次要把头彩拿回去。据说包顺【俞龙珂】、包约【瞎yao】那边,下一次比赛也都准备出人来参一脚。”

    “不是说球赛,是赌赛。”王韶也听说了王舜臣的事,“王舜臣不自爱,过几日要好生教训。但眼下是哪家在做庄,都欺负到官人家头上了。官府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杨英和傅勍正好一起上来给王韶敬酒。听着王韶的话,傅勍摇着头:“真不知道是谁领得头。”

    而杨英仗着跟王韶是乡里的关系,cha话道:“以下官愚见,不如干脆把庄家拿过来由衙mén来坐,居中chou头也是好的。不是说京师中的桑家瓦子、刘家瓦子里的赌赛,都有开封府netbsp;“胡说八道!”高遵裕笑骂道,“哪会有这等事,嫌御史太闲了吗?都是下面的胥吏主持的,衙mén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杨英笑眯眯的建议着,询问的目光向王韶看过去。

    “你们商量着来好了。”王韶站起来,横了杨英、傅勍一眼,跟高遵裕推说身子乏了,就一拂袖子,径自转进来后堂去。

    王韶方才就有些火气,现在又突然走了,听口气不太妙的样子。杨英、傅勍都是惶惶不安。老老实实向高遵裕敬过酒,抓来王厚问道:“安抚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了?”

    知父莫若子,王厚是王韶儿子,对其父的心思了如指掌,低声道:“还不罗兀城的消息闹的。我们在这里观灯谈球,说得都是赌博之事。横山那里却是战鼓隆隆,很快就要大战了。朝廷上什么都是紧着横山来,家严这些天,心里一直都有些烦……你们的心情真的有那么好?”

    “说的也是。”傅勍也压低声音,“高安抚过年时去了秦州,前日回来时说,燕达领军去了水洛城,刘昌祚守着甘谷城,秦凤路给鄜延那里打下手,连郭太尉都是闷得慌,天天在白虎节堂里对着沙盘打转。”

    “这也没办法,谁让延州那里是宰相亲自领军……”杨英话出口就知道错了,连忙转过来:“现在韩机宜就在横山,当真是快活极了。”

    王厚摇摇头:“你们不知道。韩yù昆接令也不情愿。谁让韩相公连着上了两本,指着要他去。他刚到京里,被王相公召去的时候,家严也在,韩yù昆是当着王相公的面说横山必败,还说如果一定要他去,日后就算横山报功,也别他的名字写进去。”

    “韩机宜真是硬脾气。”傅勍咂了咂嘴,突然有些诡异的笑着,“听说韩机宜在京中跟一个hua魁打得火热,还跟人争风吃醋起来,是不是有这回事?”

    王厚摇摇头。李xiao六回来后,只跟家里面说了。王厚也是从冯从义那里听到一点:“yù昆是虎口夺食,直接抢了官家弟弟、雍王殿下看上的人。还让天子亲自下旨,把那hua魁赐予了yù昆。想想这天下的选人,谁有这么大脸面,让天子送他姬妾?!可就yù昆一人!”

    杨英、傅勍大惊xiao怪的叫起来,惹得周围官员都过来问着详情,关于韩冈在京中的丰功伟绩,扯起来,便是没了休止。

    砰砰的几声响,几朵灿烂的烟hua爆开在空中,与一轮明月互相辉映。通远军和平安定的熙宁四年上元夜,就在烟hua中,继续和平安定下去。

    ……………………

    邠宁广锐都虞侯吴逵从所在监牢尺许见方的窗口中,仰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随风传来,吹进牢中,却让人心酸不已。

    “吴都虞。”一个xiao心翼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吴逵转过身来,脚下的铁链一阵沉闷的响声。守牢的孔目官张xiao乙正半躬着腰,站在他身后。一摞食盒就在张xiao乙脚边,带着好酒好rou送了上来。

    看着张xiao乙忙着把酒菜给自己张罗上,吴逵谢了一声:“多谢张孔目。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不敢,不敢,都虞请慢用,xiao人就在旁边shì候着。”张xiao乙点头哈腰,站在旁边连声说着。

    吴逵就是吴逵,在环庆军中,名气不xiao,人望甚高。就算下了狱,也没谁敢招惹他。

    关于这一点,张xiao乙再清楚不过。

    半个月前,这庆州大狱中,尚有两个张孔目。他张xiao乙只是xiao张孔目,上面还有个积年的老张孔目。现在倒好,就他一个张孔目了。

    ‘那些赤佬也是能惹的?’

    老张孔目也不是拿了不该拿的钱,仅是去讨要惯例的份子钱,不合顺口骂了两句贼配军。当天夜里,就被一刀子被捅在腰上,等天亮后,给收粪的粪头在昌平巷sī窠子的后巷里现时,尸都冻得梆梆响了。

    庆州城内谁他娘的不知道这是广锐军的赤佬干的,但有人敢捅出来吗?

    现在大狱里就是把吴逵当祖宗奉着。

    张xiao乙像个xiao厮一样垂着手站在一边,看着吴逵一手扯下一只熟鹅tuǐ,大口啃着。

    吴逵吃得肆心快意,张xiao乙心里直叫唤:‘押在邠州不好吗?转去延州也成啊!偏偏送来了庆州大狱中押着,不知道广锐军本有两个指挥在庆州吗,不知道邠州宁州的几个指挥的广锐军也给调到庆州来了吗?’

    ‘管庆州的王相公在衙mén中喝酒,半个月不见人影,现在这些赤佬日他鸟的才是爷爷啊!’

    张xiao乙满肚子的埋怨,也不敢说出来,shì候着吴逵扯着熟鹅,就着热酒吃饱喝足,端上了热水洗手,才弯着腰倒退了出去。

    听着牢mén挂锁的声音,吴逵又抬头从xiao窗中,望着天上满月

    要定他罪的是韩相公,别看现在牢头把自己当爷爷shì奉着,但转过脸来,他怕就是一个刀下鬼了。

    带着哗啦哗啦的脚镣声,吴逵慢慢移到窗边,双手攀着手腕粗细的木栏,贪婪的望着挂在天上的银盘。

    ‘到了明年,这上元夜的月sè还能再看到吗?’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1)

    【第一更】

    韩冈在抚宁堡工地待了两天,也只帮着折继世把基本的医治救护的制度整备起来,对于其他事务,他并没有cha嘴,在他看来,抚宁堡的情况已是无yao可救了。对在二月之前,完成只有罗兀城十分之一工程量的抚宁堡,韩冈抱着很深的悲观态度,能把城墙完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返回罗兀后,韩冈倒是现这里的情况要好上不少。西城无mén,而其余三座城mén已经完工,城墙的墙体初具规模,而城墙外的壕河也已然完成了差不多,城内的建筑物,也有了雏形。从形制来看,西夏人所修建的旧堡,将成为核心的内城,而现在所修筑的城墙,则是外城。两重城壁护卫起来的城池,加上优越的地理条件,在陕西缘边诸多军城中,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坚城了。

    骑着马,韩冈向着号子声传至天际的城中行去。

    就在外城的南mén处,纷纷1uan1uan的一大群驮马和两轮xiao车停放着,把城mén都堵了起来。马背和车厢上的货物都高高堆起,韩冈离开前,罗兀这里可没这么些车马。而以罗兀城中的粮秣储备,暂时还是用不到绥德城往这里运送粮草。

    “去问问怎么回事?”韩冈让护卫自己的亲兵去问个究竟。

    等亲兵回来时,不是带着回话,却是带着种建中过来了。

    种建中方才大概在城mén口处理这群车马辎重,得到韩冈回来的消息,便立刻骑着马飞快的迎了出来。见面后也不说其他的话,只喜笑颜开的连声赞着:“yù昆你的主意果然有用!只公布了筑城进度,又用包干法赏赐做事最为得力的一队,士气立刻大振。三天的工数,两天就完成了。看起来,在月底前肯定能完工。”

    韩冈倒是没有传染上种建中的兴奋,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却道:“抚宁堡那里……”

    种建中用力一摆手,直接打断了韩冈的话,“抚宁堡那里只能草就,来不及全数完工,这点也已经知道了。只要城墙没有问题就行了,再无其他要求。至于驻军,家叔已经说了,先留一个指挥在堡中。预定的另外三千人,则暂时驻扎在抚宁堡西南十五里外的细浮图城,如果西贼分兵攻打抚宁,直接从细浮图城出兵救援,不会有任何问题。”

    细浮图城在抚宁西南十五里,因为城中有一座xiao塔,因此而得名——佛塔的梵音就是浮屠(浮图)。韩冈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要是细浮图城能护住罗兀城后方的jiao通线,筑抚宁堡做什么。而且,把战略要地当作前出的据点,反而后方重要xìng略逊的城寨驻扎大军,

    “这不是跟前面西夏人在罗兀、银州的兵力安排一样吗?!”韩冈惊问着。

    “怎么会一样,抚宁堡现在可是有罗兀城在顶着!”种建中毫无半点担心的样子,摇着头,像是在笑韩冈想得太多,“西夏人守罗兀时,要是南面有座大城顶着,罗兀城怎么也丢不了的。”

    种建中的轻松,让韩冈更为惊讶:“抚宁堡可是当着几处谷口,道路众多。只要西贼费点力气,从北面都是能绕过罗兀,直接进bī抚宁堡!”

    “那时候,绥德军向北,罗兀军向南,细浮图城再出兵,把西贼聚歼在抚宁堡下,这么大的功劳,可是让人迫不及待了。”种建中大力拍着韩冈的背,笑着:“唉唉,yù昆你就是爱杞人忧天!早就对着沙盘合计过不知多少次了,预定中的方案也有了准备,不会有事的……”

    他捻着下巴上的几茎短须,“还是yù昆你的功劳,要是只看着地图,定出来的计划都是简略得很,只能靠随机应变。但有了沙盘后,军情、地理一目了然,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案不费力气就出来了。放一百个心好了!没有万一的!”

    种建中都这样说了,韩冈也不便再多言,正好走到城mén边,韩冈就转过话头,问着这队车马是做什么来的。听了种建中的解释,方知道是陕西转运判官李南公亲自押送一批物资从绥德来了,他押送的当然不是粮草,而是守城时所用的各sè军资。

    守城的兵械也来了,大战前的准备工作一步步的完成,而战火也是越来越近了。韩冈恍惚间几乎都能听到,来自横山北侧的荒原上,呜咽的号角,还有那铺天盖地、如同夏日郁雷的马蹄撼地之声。

    随着种建中进了城,韩冈忽然觉着城中的民伕好像少了不少,至少少了三成,连驻军的营帐也不见了许多。

    “彝叔!怎么城里的民伕少了许多,军队也少了……”

    种建中把韩冈往建在滴水崖上的内城领去,答道:“罗兀城的城墙已经筑到了一丈高,已经有一定的防备能力了,不需要两万大军蹲在外面守着,留上八千就足够了。”

    “他们人呢?”

    “一队去北面的山口,进筑赏逋岭寨,守着马户川和立赏坪。”种建中在通往内城的坡道上停下脚步,越过下方的外城,指了指无定河斜对面的山谷,大约两里外的地方,“看那里,另一队就在那边,”

    韩冈顺着种建中的手势望过去。两里外的景物已经很模糊了,又是藏在山谷中,他过来时没有在意,但现在被种建中一指,就立刻现那边也是摊开了一处工地。

    “永乐川?”

    “对,就是永乐川堡!”种建中点点头。

    韩冈眯起眼眺望着。那条山谷是无定河支流永乐川的出口,从地势来看,在那里建座寨子,的确可以与罗兀城成犄角之势。这新筑的永乐川、赏逋岭二寨当皆是罗兀防线的组成部分,看起来罗兀城的守御能力的确是越来越稳固了。

    “也是多亏了yù昆你,本来永乐川、赏逋岭只计算着时间,只够草草立两座xiao寨。但现在,当是能按着形制,筑正式的寨堡了。”

    韩冈被赞的都有些麻木了,谦虚了两句,低头看看下方的工地。又有一点疑问浮上心头:“不过就是修两座寨堡,也用不着分那么多兵出去吧?”

    “剩下的去接应河东军了。河东那边拖了快半个月,到现在都没消息。五叔前几天就已经传书延州,请韩相公赶紧催一下。有了河东出兵,罗兀城当会更为稳固。”

    韩冈拍拍脑mén,事情一忙都忘得一干二净。攻取罗兀并不是鄜延路一家的事。陕西缘边四路,还有河东路,都是要动手的。要不然,韩绛也不会兼着陕西、河东宣抚使的名头。

    河东,顾名思义就是黄河以东,就是在几字型的黄河东侧的那一竖的东面。不过大宋的河东路在黄河以西,也是有着一块地盘。那就是以麟州府州为中心的河东西北战区,在宋室建立以前,是如今的麟府折家的控制区。

    河东与西夏的jiao界是平行于黄河的南北纵向,而陕西与西夏的分野则是以横山为主的东西横向。在陕西与河东的西夏边境jiao汇处,那一横一竖形成的直角所在的区域,如同一根楔子割断了河东与鄜延路之间的联系,就是与银州并为西夏国西南防御核心的神勇左厢军司。

    攻占罗兀的直接目的是横山,夺取横山的意义则在于银夏。而在夺取罗兀的同时,鄜延路与河东路一齐进兵,也就可以把神勇左厢军司这根楔子,给连根拔掉。一旦给宋人打通了麟府和鄜延的jiao通线,将两地连成一线,罗兀防线完固,银夏地区将唾手可得。

    就在预先的计划中,河东路也要出兵筑城,来巩固罗兀防线。鄜延路这边是罗兀、抚宁、永乐川、赏逋岭诸城寨。而属于河东一方的则是荒堆三泉、吐浑川、开光岭、葭芦川这四座寨堡。一旦这些寨堡修起,牢固的罗兀防线将能把鄜延、河东之间的jiao通线稳定下来。

    “不过河东那里可能会有些难度。前些日子,银州都打成了这般模样,都罗马尾一败再败,左厢神勇军司硬是一个兵都没出动。”种建中望着东北方被雪sè掩盖的层峦叠嶂,“为了提防西贼安排在左厢神勇军司的两万军,一开始都是提心吊胆的等着,连夜里都不敢合眼。现在出兵去接应,也是为了能更顺利一点。”

    说话间,种建中和韩冈已经进了内城。把韩冈送到主帐外,种建中笑着道:“好了,五叔正在等yù昆你的回话,我就先下去处置今天送来的东西了。”

    目送种建中离开,韩冈在帐外通了名,立刻就被招了进去。

    三天一晃而过,罗兀城的城墙顺利的增高中,而韩冈手上的工作也很稳定,病人和自残的现象都少了许多,民伕们皆是急着完工好早点回。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但就在正月二十的这一天傍晚,一队骑兵冲进了罗兀城。很快,种谔的亲兵四散而出,召集来城中诸官。坐在大帐中的种谔,面含隐怒,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要吃人一般。

    众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等了一阵后,种谔终于说出了一个噩耗:

    “河东那里败了!”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2)

    【第二更。】

    河东的败阵,究竟是什么原因,种谔显然无心多说什么。只是要麾下众官回去各自用心做事。并要求加快筑城的度,并保持缄默,不得泄1ù这个消息。

    散场之后,韩冈转身就走,也不跟其他人sī下里讨论。他对河东兵败的原因还是有兴趣的,但种谔看样子不想说,多半是有什么内情,韩冈还是决定不去探听究竟。不过,当韩冈回到疗养院,恍若无事的照常处理公事,转过头来,种建中却来找他。

    种建中来找韩冈,是来要送回绥德的伤病员的名单。前日陕西转运判官李南公押守城军械来,今天午后就要回绥德去。在预定的计划中,他顺路也要把罗兀这里的伤病员都送回后方——即将开战的罗兀城,当然不是养病的好地方。

    韩冈早已经把名单都列出来了,人也安排妥当,就等着送上马车。没费什么手尾,就把事情与种建中一起敲定了。种建中拿到名单,该回去跟种谔回报。但他却愣愣的在mén口站了半天,最后转过身来,问韩冈:“yù昆,你当真不想知道河东军因何而败阵?”

    韩冈不问,种建中却自己送上mén来。他来这里,本就是有心理准备韩冈会追问河东惨败一事,谁料到韩冈根本就不提,老老实实的遵照种谔的将令,只专注自己的一份工作,其他根本都不打听。作为一名下属,韩冈的表现可以说是模范,但种建中很不适应,河东败阵的事,让他有话堵在心里,不说不痛快。

    韩冈看了看年轻的种家十九哥,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从房间中的xiao火炉上拎了冒着热气的水壶下来,亲手给种建中和自己煎了两杯茶。把两杯茶在xiao几上对面放好,他这才坐下来慢悠悠的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看见韩冈不紧不慢的摆出了畅谈的姿态,种建中紧锁的浓眉稍稍舒展开来一点,摇头笑了笑:“yù昆你还真是临到大事有静气,这养气的功夫着实让人佩服。”

    他把手上的名单收进怀里,回过身来也跟着坐下。却也不喝茶,而是长吁短叹一阵,才说道:“因为韩相公给河东军的限期是五天!……所以在神堂道上中了埋伏。”

    “十五天?!”种建中没说清,让韩冈给听岔了,当即皱眉道:“这还走神堂道做什么?绕道走南面永和关旧路不好?在西贼眼皮底下走路,这不是找死。有十五天的……”

    “不是十五天,是五……是一二三四五的五天!”种建中无奈的打断韩冈的话,“韩相公下令要河东援军必须在五天内赶到,所以他们没有绕道永和关,而是走得北线的神堂道。不过在路上被西贼居中伏击,因此大败。就太原出来的那一队仗着有守太原的吕公弼撑腰,照走永和关,并没有中伏,不过现在也退回去了。”

    听了种建中的更正,韩冈了怔。原本气定神闲的姿态,dang然无存。有些傻的张开手,把五根手指张开来:“就五天?!”

    种建中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去,mo着粗瓷茶盏,不说话了。

    韩冈却急起来了:“韩相公怎么这么糊涂?!这道令文出的时候,没人劝过他?!……赵公才【赵禼】难道眼睛hua了不成?!就让这文书从自己手上过去?!”

    韩冈责难的诘问一句接着一句,让种建中无比难堪。去信让韩绛催促河东出兵的,可是他的五叔种谔。虽然其中具体条文,种谔事先不知,但韩绛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能尽快让罗兀城安稳下来。

    可是,要河东的援军在五天内赶到罗兀……

    这要多低的智商,或者说多疯狂的头脑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从河东往鄜延来,就算今次援军的集结地离着罗兀城稍远,其实也不过是一百多里地的距离。这点路程,如果走得是内地普通的官道,莫说五天,三天的时间也绰绰有余——也就是因为离得近,要不然,也不可能让河东出手修筑罗兀城的外围寨堡。

    但那里几乎能算是敌境了!

    神堂道所经过的地方,并不是大宋稳定的控制区,仅仅是近两年才因为宋夏两国的军势逆转,而被西夏放弃驻守的。但党项人的骑兵依然经常在其中飞驰而来,继而又飞驰而去。

    西夏人驻守在左厢神勇军司的两万大军,能在河东和鄜延的夹缝中安然存在至今,其战力可想而知。今次河东出援,虽说北面的麟州府州那里,能牵制一部分神勇军司的兵力,但再怎么说,援军都是要在西夏人的眼皮底下行军的。

    敌军随时可能出现,步步为营都嫌不够谨慎,韩绛竟然勒令他们要在五天内兼程赶到罗兀,在路上遭到了伏击还能怨西贼太狡猾吗?!

    已经有不止一人说过,韩绛和种谔所制定的横山战略太过冒险。不论出兵罗兀,还是河东派援,都是走在钢丝绳上,一个不xiao心,就会摔下悬崖。第一次冒险,靠着种谔的能力,的确是成功了,但这不代表第二次也能成功。

    韩冈也是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一次的战事,前面罗兀城成功得手,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而眼下河东败退,只是在夺取罗兀城后,兴奋的火焰上的第一瓢冷水。而后……当是陆续有来。

    河东兵败,出去接应的高永能率军回返。而原定于由河东修筑的等四座寨堡,自然也是不了了之。西夏的左厢神勇军司经此一战后,士气军心大振,而河东方面,大败之后,短时间内基本上不可能再次出兵。也因此,罗兀防线的右翼有了一个阔达百里的缺口,如果西夏人够大胆,甚至可以出兵抄xiao道直netbsp;——这还不如河东军一开始就不出援军!只要把今次败阵的几万兵堆在边境,都可以让西夏军不敢深入,而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以河东军的情况,当支存在舰队都比出来丢人现眼有用。

    韩冈拿起茶杯,毫无所觉的喝了口滚烫的茶水,立刻给烫得差点跳了起来。甩手把茶盏丢在地上,他也不管碎瓷片溅了满地:

    “大帅什么时候回兵绥德?”韩冈单刀直入的问道。

    种建中对韩冈的问题没有一点惊讶。眼下的局面,的确让种谔无法再继续留在罗兀城了。随着河东军的失败,罗兀防线的破局,使得即将到来的罗兀城守卫战,其关键点已经回转到绥德城处。

    其实这也是明摆着的事,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大xiao道路众多,派出一军深入百里偷袭,都不是多难的一件事。这也是宋夏两国jiao战中很常见的一幕,宋军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被西夏人压着打,就是这个原因。而为了解决这个让人棘手的问题,宋人才开始不惜人力物力,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构筑起了一道连绵千里、纵深百里的筑垒地域,来堵住每一处可能供党项骑兵入侵腹地的道路——但神堂道所经过的地区,却是缺乏这样的防御体系。

    如今在河东兵无法来援的时候,罗兀城要想保持无恙,后方的安全,尤其是绥德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

    “至少要带五千人回去!”种建中也不向韩冈隐瞒机密军情,虽然是sī下里种谔对他和种朴说的话,但在韩冈已经看透了的情况下,再行隐瞒,就未免太蠢了一点,

    “鄜延jīng锐尽在罗兀,就算韩相公能从他处调兵过来,也是不堪战斗的居多。长安那边又有司马光在看笑话,韩相公要是从他手上调兵,反而会造成关中局势动dang。不过绥德城本就留了三千兵,再加上带回去的五千人,以家叔的手段,足以稳守。西贼想要偷袭,却要防着反过来被吃掉。”

    种建中看看时候不早,他还要回去把名单回报给种谔。起身告辞,韩冈送他出mén的时候,他却又在mén口停步:“yù昆,过几天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绥德。”

    “也好!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到时再去哪里,就视情况而定好了。”韩冈也不故作姿态,他始终不看好横山攻略的态度,让他就此离开罗兀城,丝毫不用担心被人xiao看。

    而种建中见韩冈答得爽快,突然又展颜笑道,“yù昆还是放心好了。自来用兵,顺风顺水的事情,我们从来都没奢望过。敌强我弱的情况见得太多了,还不是一直打过来了?上阵时只要不怕死,总能挣出一条路来的。就算西贼大军皆至又如何,去年梁乙埋统领三十万军南侵,中军全力攻打大顺城,可曾打下来?只要尽早把罗兀城修起来,光靠这座城,就足以让西贼无功而返!”

    韩冈微微颔,种建中这番话其实是不错的。战场上,本就没有必胜必败之说,一点意外就能使得战局完全逆转。就算韩冈自己,也不能说罗兀城必然失守。

    可是……眼下的风向已经变了啊!

    战术上的胜利,真的能改变战略上的劣势吗?

    韩冈拭目以待。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3)

    大清早,天上就是灰méngméng的一片。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天上的云彩更是一片灰黄。沙尘落了满地,积雪的山头也给染成了黄sè。营地中人人名副其实的灰头土脸,连关在营中的马匹,不论是黑mao的、栗mao的,还是白mao的,现在全成了黄mao。

    韩冈呼吸时,都能感到一股浓浓的灰土味道,口中鼻中都干涩。在外面站上一阵,头上身上便满是落下来的沙土。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让下面的人帮忙用细麻布缝了几个口罩,准备上路时试着用一用。

    左近的山头上本都被未化的积雪所覆盖,也就罗兀城这片工地上,积雪都被清理掉,加之挖地取土、垒墙夯筑,nong得到处是尘土飞扬,风一卷就是漫天灰。但今天的情况特别恶劣,平日里,风再大也不会有这么多灰土。韩冈估mo着,多半是从横山对面的瀚海中刮来的沙尘。

    浑浊的天空下,韩冈与种建中在凝固的无定河边并辔而行,从他们的身侧,一彪上千人的军队沉默的在风沙中迤逦南行,中间还护送着四五十辆马车,车篷之中躺满了伤病。

    种建中望着被染做昏黄的天空,侧过头对韩冈道:“这些风沙都是从北面来的,翻过了横山灰土落得还是这么厉害,多半瀚海那里起了狂风。运气好的话,能让西贼耽搁上三五天的时间。”

    “的确是有些运气。”韩冈点着头,“从时间上算,西贼此时的确当是在瀚海中。”

    不知天文、不知地理,不可为将。种建中出身将mén世家,天文地理方面的水平都很高的水准。古代的天文其实有一半是气象学的成分。种建中说得并不差,韩冈也是这么想的。今天的这场沙尘暴也许还不及后世韩冈见识过的威力,但一想到在无遮无挡的七百里瀚海中行军的西夏人,也算是有点运气了。

    不过,前几天韩冈还在想风向要变了,可老天爷兵不是很给他面子。但两三天的耽搁,不至于能把不利于大宋的局势扭转过来,西夏人哪年没经历过风沙洗礼,除了耽搁一点时间,却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

    而种建中也不会去奢望西夏的铁鹞子、步跋子能因为一场沙尘而有何损伤,单是能拖延一下党项人的队伍,就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多了两三天的时间,罗兀城也会更加稳固,其他几座城寨也当能及时完工,就算是抚宁堡,也当是能把外围城墙给修得差不多。”

    “一军分作两地,绥德、罗兀远隔数十里,位于中段的抚宁堡当是重中之重。若有疏失,罗兀城必然难保。”

    种建中摇头轻笑两声:“yù昆还是这么爱cao心,放心好了,这点如何会不提防。”

    一边说着话,一边驱马前行。不知走了多久,身侧传来的脚步声突然稀落起来,一千多南行的队列已经从韩冈和种建中两人身边全部越了过去,出城时韩、种二人尚在队头,现在却已经落到了队尾。

    韩冈就此勒停了坐骑,对着种建中道:“此间到绥德不过是几十里的路程,彝叔兄用不着送得太远。”

    “yù昆一路xiao心。”

    种建中也是爽快人,哈哈一笑就跟韩冈拱手告别。

    正月廿五,离开攻下罗兀城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从进城到离城,韩冈也在罗兀待了快半个月。今次种谔意yù南返,他便得许当先离开罗兀。韩冈是作为管勾伤病事来到罗兀城,当罗兀城中的伤病员都要转移回绥德的时候,他也就顺理成章的随队回绥德去。

    第一批的七十人前几天已经走了,韩冈今天所在的这一批,也就是最后的一批。而以护送伤病回绥德的名义,种谔一口气派出了三个指挥。这就有点像是蚂蚁搬家,在不惊动到其他士卒的基础上,一点点的把五千人调回去。而等到罗兀城的城防大体完工的时候,种谔也将以护送完成任务的民伕的借口,率部回返绥德。

    同意种谔率部回返绥德的公文,是昨天刚刚送来的。从前日听到河东败阵后,种谔就即刻上书延州,通过四天的公文往来,与延州取得了联系,并最终得到了韩绛的认可。

    韩冈有些恶意的揣测着韩绛在点头同意前,究竟经过了多少复杂的思想斗争。至少可以确定,长安城里的司马光,必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态度。

    司马光前段时间的三本奏章,一本批评河湟开边是生事;一本拒绝在长安增修城防,同时反对增加环庆路的南部重镇邠州的兵力;最后一本便是对韩绛、种谔的横山战略横加指责。即便司马光的德行高致,人品出众,也少不得会向人展示一下他的先见之明。

    河东军的败阵丢人现眼,而直接导致这次惨败的韩绛当然也是脱不了干系,而韩绛允许种谔在大战前回镇绥德,更是证明了韩绛和他的宣抚司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挫。许多事先反对今次战事的官员,心中的得意也是显而易见。

    但不管怎么说,韩绛终究没有因为面子问题,而硬bī种谔留在罗兀,这点是值得赞赏的。虽然这其中,必然有着担心绥德失陷的因素存在——罗兀代表对横山进取的态度,而绥德却是整个横山战略的根基,在战略中的地位,还是有着很大区别——可是能够把面子放在一边,闻过即改,在身居高位的文臣之中,也是不多见的素质。

    而在这等待延州回书的四天里,以罗兀为主的城寨修筑工程陡然加。韩冈能看见的罗兀城和永乐川两处,城墙都是一天一个样,在收到回信的正月廿四的那一天,永乐川寨周长两百多步的城墙已经先一步宣告完工,而罗兀城的墙体也已经升到了平均两丈三四的高度上,总工程量,离完工还剩下四分之一。

    但这几天,由于监工们加紧催bī,就算没有明着公布出来,罗兀城内的士兵和民伕都是知道情况有些不对了,不过尚没有人传出河东军失败的消息,仅仅是有流言说,西贼的大军即将抵达罗兀。

    在这种情况下,种谔领军回师绥德,对军心士气的负面影响不言而喻。尚幸他只选择了带走五千兵,只占了整个罗兀防线的总兵力四分之一的数量。

    韩冈心想,这种程度的兵力减少,让城中士卒们心底的惶huo,还不至于扩大到爆出来的地步。种谔作为一名宿将,他对军心的拿捏和控制至少还是靠谱的。

    在三个指挥的jīng锐军队的护送下,韩冈离开了罗兀城,两天的行程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bo折,很顺利的抵达了绥德。

    韩冈在绥德城中的居所,则是被安排在城衙中的一间偏院里。边境军城的城衙一般都是作为要塞来修建,外墙高厚如xiao城,占地面积更是广大。韩冈身边才几个人,也照样能占一间偏院居住。周南跟着韩冈来到绥德,当韩冈继续北上罗兀的时候,她便被留了下来——罗兀城那里算是临战前的军中,不方便带家眷过去。

    韩冈随军回返的动静不xiao,周南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自己在守在xiao院中坐立不安,虽不便走到mén前张望,但还是让钱明亮去前面打探。

    到了近晚的时候,韩冈处理完手上的一应琐事,安顿好伤病,终于回到xiao院中。这十几天的分离,周南的形容有些憔悴,但见到韩冈回来,却登时容光焕起来。

    洗去了满身的风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神清气爽的韩冈在内间坐下来。摇摇晃晃的灯光下,桌面上摆着几盘周南亲手做的xiao菜,一支银壶就放在碗碟边。周南和墨文在桌边守着,家庭中的温暖气氛,让韩冈奔bo劳碌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他搂过周南,抬手捏了捏她变得尖削起来的下巴,怜惜的问道:“瘦了不少,有没有好好吃饭?!”

    周南娇软无力的靠在韩冈怀里,很轻声:“有。”

    墨文却在旁边道:“姐姐这些天可都是没吃好,一直在念佛。”

    “这样可不好!饿坏了身子可不好,以后可别这样了。”

    周南像个xiaonv孩一样,很安静的老老实实听话点头。

    韩冈笑了,周南越是娇弱,他的心头就越的火热起来。他一抬手,抓着周南肩头上的衣襟稍稍用力,半边浑圆白皙的丰润登时暴1ù在灯光下。一轮细xiao如钱的红晕中,红玛瑙一般的凸起轻轻的颤动着。韩冈张开手一把握上去,白皙的嫩rou在指缝中挤了出来,“还好这里没有瘦下去。”

    韩冈的动作,让旁边的墨文惊叫一声,忙捂着眼逃开。

    周南却不管那么多,翻过身,yù藕般的双臂,用力搂住了韩冈的脖子,在耳边呵气如兰:“官人,要我……”

    刚刚尝过欢愉滋味的少nv分外痴缠,韩冈也是忍耐了许久,也不顾着酒菜就在桌上,抱起她就向netbsp;白天在绥德城中的一处营地设立的疗养院里,处理一下公务,夜中又有体贴可人的周南尽心shì奉,在种谔回来前的这几日,韩冈过得到是惬意自在,丝毫没有被城中越紧绷起来的局势所影响。

    二月初二,所谓龙抬头的日子,留下了高永能驻守已经大体完工的罗兀城,种谔终于率领最后的本部亲兵,护着结束了任务的数千民伕回返绥德。而与此同时,当朝相,陕西河东宣抚使韩绛的车驾,也一并抵达了绥德城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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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介绍:
宰者宰相,执者执政。
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是为宰相。
佐政事,定国策,副署诏令,为宰相之亚,是为执政。
因为一场空难,贺方一迈千年,回到了传说中‘积贫积弱’同时又‘富庶远汉唐’的北宋。一个贫寒的家庭,一场因贪婪带来的灾难,为了能保住自己小小的幸福,新生的韩冈开始了向上迈进的脚步。
这一走,就再也无法停留。逐渐的,他走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最高峰。在诸多闪耀在史书中的名字身边,终于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宰执天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宰执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宰执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