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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碗青砂     阿屠txt下载     阿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玄丹

    精疲力竭,却又无法安眠,杨玄迷迷顿顿也不知道在这船头喘息了多久。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那一处河面,渔夫的尸体已经已经不知到飘到了何处,只在那河面上留下一层淡淡的血纹,如同舞姬手里款款飞舞的丝带。他意识有些恍惚,因此对时间的把握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程度,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条乌篷船上呆了多。

    但他明白搁着地方要死不活的躺着绝对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因为很快这里发生的一切就会惊动旁人,或许他会因此获救,但更多的可能却是招来对方后续的扑杀。如今他毫无自保之力,绝对不会去尝试这个好坏掺半的赌博,他甚至不敢去找杨海良,因为如果是自己来布置这场杀局,他一定会在回剑阁的路上来验收这个场刺杀的成果,他不能去冒这个险。

    他如今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停在粮草转运司的客船。

    在最危险的时候,他只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林洪先,这似乎是一个很滑稽的事情,也是他最不想去做的事情。

    但活命要比面子重要!

    杨玄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振作起精神,撑着船头就像站立起来,脚下剧痛蚀骨,让他一个踉跄。

    先前弃车丹的药性尚在,身体处于一种极端兴奋的状态,也未能察觉脚上伤势如何严重,可如今头脑清醒之后再去触动伤势又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这个严重的问题,他拽了拽已经碎成褴褛的裤腿,只见小腿胫骨面上有一个可怖的淤青。

    渔夫那横扫的一篙虽然后续无力,但毕竟是从一位化气境的武修者手里使出来的。

    看这伤势,虽未折断腿骨,但想来也有严重的破损,尤其是表层的筋肉,恐怕已经让那劲力伤的坏死了。

    他心中怒火极盛,虽然伤他的渔夫已经让他开膛捏爆了心脏,可并不代表这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疼痛挑起了他心下那根最黑暗最疯狂的神经,他不喜欢杀人,但此刻他却无比渴望用鲜血来抚平那内心的躁动和怨念。

    ————————

    翻身坠落船头,冰凉的河水中再次开出一朵妖异的血牡丹,杨玄身上的鲜血逐渐被冲刷干净,过度失血让他周身皮肤都呈现一种毫无色泽的苍白,人如纸、月如霜,在这一朵朵牡丹中就如一朵纯洁的白莲花,看起来虚弱不堪。

    他无力的随着河水向下游飘去,直到过了一处拱桥,他才拖着无力的身子上了岸。

    如今腿上有伤,加上精血亏损的厉害,行走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他想方设法的节省着体力。

    他将自己鲜血浸透的衣服脱了下来,裹上几块石头沉入了河中,又趁着夜色在一处民居院里的竹竿上偷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其实先前药毒逼迫出来的气血都是顺着毛孔往外渗的,如今在河水里洗尽,整个人除了因为失血过多而出现了一丝浮肿,身上并没有惹人注目的恐怖伤痕,另外便是走路的时候脚有些跛。换好衣服他又将人晾衣服的竹竿折了一截,做了一个简易的手杖。

    一路走至粮草转运司,杨玄已经有些气喘,如今他极度想躺在床上休息一番,可看见关卡处那巡夜的官差,却不由皱起了眉头。贺光给他签发的同行文书还在身上,可在河里泡了那么久如今已经不成摸样,虽然公文印章尚在,但大半夜拿着一张湿漉漉的文书,对方怎么也不可能轻易放行,他现在可不想再多一丝麻烦沾到自己身上。

    杨玄站在街道转角的阴影里,胸口之中好像风干了的疼。

    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的官式马车突然出现在街头,驾车的却正是那日杨玄赏银子却死活不收的车夫。

    杨玄心中大喜,走出巷子对那车夫招了招手。却是将对方吓了一跳,但想来这离转运司不过几步距离,也不虞有劫财的强盗,还是将车停了下来。杨玄扔了手杖走了上去,尽量保持着脚步的平稳,可依旧还是让那车夫看出了一些端倪。

    那车夫皱着眉看了半天,这才认出容貌已经略有差别的杨玄,顿时大惊,跳下车辕将他扶到了坐上。

    “杨公子,你这是怎么回事?”那车夫关好槅门,瞧杨玄弱不禁风的模样,生怕他吹着夜风。

    车厢内空无一人,幽暗封闭的环境让他感到无比的心安,疲惫道:“一路走来累了,搭搭你的顺风车,载我去船上。”

    车夫沉默无言,虽说半夜拦车有太多的蹊跷,但处于一种习惯也并未多问,往往所谓的大人物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贺光平日里如此,眼前这位杨公子也是如此。他是一个心思活络的下人,自然不可能去做那些不讨人喜欢的事情。

    马车行在石道上,未过多时便到了粮草装卸的码头,那艘船正泊在浅水湾里。

    杨玄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甲板,忽然想起上次自己生死未知的时候也是在这船上捡回来的性命,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也不知这对自己来说是福地还是凶地,只希望能像上次那般化险为夷吧。

    终于走进了那间熟悉无比的舱房,杨玄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将门窗都从里面插上,又将藏在香案下的那柄古剑拿了出来,放在了床沿的棉被下面。他很想就这么一觉睡过去,如今体内的伤势反正死不了。是他只有一天时间了,要在清明会试之前尽可能的回转自己的伤势,虽然不可能痊愈,但至少要有一战之力,凭借自己已经进入通神之境的神魂,应该可以在细微之处弥补这些差距。

    枯藤镇黄家药铺送他的药材之中还有一味治伤奇药青乌头,他如今却没时间炼成丹药了,用手揉碎直接敷在了腿上,凉意滋润,疼痛一时间减缓了许多,另外还有一些在阴山里采到的药材,都让他分门别类的挑选了出来,酌情服食。

    一夜里,无数珍贵的药材就让他牛嚼牡丹一样吃进了肚中,有过硬的体质做基础,却也不存在虚不胜补的隐患。

    但相比他体内伤势,这些药材仍旧只是杯水车薪。

    ——————————

    第二日清晨,城里内河打捞起一具尸体。只是巡检司排查一天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死者身份或者凶手的线索。而且朔方城本不是什么安定之地,隔三差五总有人死于刀祸,这种事情见多了也就习惯了,所以不到夜里就归为悬案扔进了尘埃之中。

    一条人命太轻,扔进大河里最多砸起几片浪花,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哪怕死者是一个化气境的强者,因为人的价值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体现在活着的时候。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事情,也忘记了那个躲在洞穴里舔伤的杨玄,一天就这么入夜了。

    春末天气总是多变,白天尚是清朗,到夜里竟然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杨玄将那舱房的窗户开了一扇,让河风吹散屋里有些郁积的热气,他坐在桌前沉默的吃着面条,他终于明白那天夜里林小缘为什么这般不开心了,因为自己做的面条确实很难吃。

    不过饿了一天一夜,总需要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如今体力已经稍有恢复,但药毒带来的后遗症却也不是那么容易驱除的,没个一两月时间,他估计很难回复到鼎盛的状态。

    本来已经万无一失的清明会试,却在一夜之间遭逢巨变,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痛!

    正在这时,舱外甲板上突然响起一阵声音,不知是谁将登船的木板搭在了船舷上。既然光明正大的前来,那便是客人。杨玄提剑开门,来者是他早有预料却没有想到的一个人,丁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之后毫不见外的坐在了他先前吃面的位子,拿起筷子在杨玄剩下的半碗面汤里搅了搅,用戏谑的语气说道:“还能煮面吃,看来也死不了。”

    杨玄苦笑道:“你不会昨天让我摔了面子,今夜里就趁我病要我命来了吧?”

    丁野撇了撇嘴,却是没想到杨玄这惨样了还有心思调侃他,也懒得跟他争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看不久知道了。”

    杨玄也不客气,接过一看,只见那木匣里衬玉枕,在那玉枕凹陷之处放着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却不似他以前所见的黄字阶丹药那般透着俗世的烟火味,观其色泽莹润如东珠,四周有烟气缭绕,就好像一个冰疙瘩似的,杨玄干涩的吐出两个字:“玄丹。”

第三十一章 散落地上的棋子

    丁野看着杨玄那略微有些呆滞的神色,似乎很满意对方的反映,心中那口恶气也消了许多。

    “我家都尉说他答应过许你一世富贵,自然不会让你半路夭折。”丁野笑眯眯得说道,给了似乎需要一个‘为什么’来压惊的杨玄一个非常牛逼并且不容辩驳的解释,然后他又给了足够时间让他平静的接受这一切,末才说道:“另外,都尉让我嘱咐你一句,这枚冰蟾丹不能吞服,依你如今的体质,每日只能酌量吸食,切不可贪多,否则哪天尿血而亡与他可没关系。”

    听闻这话杨玄眉头更加紧皱了几分,凭他易髓境界的身体都只能少量吸食,那这冰蟾丹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玄丹那般简单了,估计已经达到中品甚至是上品的地步、这份馈赠实在太重了,重的他都觉得有些烫手,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而且他很不喜欢林洪先那种站在高出决定自己命运的感觉,林小缘那件事情已经在他心里拧出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如今若受了这份恩情,恐怕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对方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这一刻他心里有些烦恼,甚至有些厌恶眼前丁野那其实并无恶意的笑容。

    但生活往往有许多逼良为娼的苦楚,就好像当初不得不隐藏自己心中对林小缘的情愫,来换取平安。

    虽说有时候他在心里说的冠冕堂皇,但有些东西始终是直指人心的,朔方城里那么多茶楼,为什么他偏偏要选林家对门的一家?为什么他对柳梦梅和杜丽娘的结局念念不忘,其实只是他心里太过迷茫,希望从别人的故事里寻到自己的归宿。

    以前,他一直不相信这世上有比活着更为重要的事情。

    如今他觉得,这世上的确有许多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或许只是心中的一点执念,或许只是一句未说出口的情话。

    不管是自尊心作祟,还是一时犯傻,总而言之他将那枚冰蟾丹推了回去,出乎丁野的意料,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或许是害怕自己突然改变决定,他很决断的说道:“如果林洪先是想维系他的承诺,完全不必了,我死不了。”

    “拿金锭的时候也没见你手软啊。”丁野还以为他在跟他开玩笑,调侃了一句。

    “那个不一样,那是酬劳,是我应该拿的。”杨玄平静说道,脸上却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执拗。

    丁野也似乎瞧出了杨玄的不对劲,当然他猜不到杨玄心理情绪的转变,而是误认为他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皱眉解释道:“你是不是以为昨夜里那件事情是我们林家的人做的?林子钦对你怀恨在心,可这事不是他做的。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这里,你不要忘了这转运司正使跟都尉的关系,至于我又是怎么知道昨天夜里的事情,别忘了你抛下的那具尸体还在巡检司里放着呢!”

    “如果我认为是你们做的,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进这件屋子?”杨玄目光垂下,正好落在桌上的那把古剑之上。

    丁野却也是可浑然不怕死的主,何况杨玄如今这半死不活的状态想要伤他简直毫无可能,嗤笑道:“你他娘就只有嘴硬。”

    杨玄却也不跟他生气,平静说道:“如果林洪先真的想帮我,帮我把背后的那些人揪出来,万辞难谢。”

    丁野却有些受不了杨玄这股钻牛角的脾气,也不去管那冰蟾丹,摊开腿座着,双臂搁在椅背上,跟杨玄磨蹭起来。

    “丹药我不要。”杨玄认真的说道。

    两人僵持数息时间,丁野实在没辙,将那冰蟾丹收了回来,却还拿在手里摆弄,想要说些什么。

    杨玄却有些不耐烦,直接道:“如果没其他事情,坐一边去,别妨碍我吃面。”

    丁野让杨玄气的牙痒痒,如果不是看在他有伤在身实在可怜,估计这会都出手揍他了,这会也没心思跟讲道理,佯装生气的甩了两下袖子,可惜是紧袖口没拍出声来,一边走一遍絮絮叨叨着:“真他娘的邪门,还让人打出气节来了。”

    杨玄心里百味陈杂,说不心疼那冰蟾丹那纯粹是胡诌,当然也不可能是真让人打出了气节,气结倒是不假,他只不过是想有一天能底气十足的站在林小缘面前,而林洪先那个霸气外露的二世祖不能再拿小命去威胁他。

    至于如今身上这些伤势如何解决,说实话他也毫无头绪,这就是装逼的代价啊。

    ————————

    林家宅邸,后院茅房之中。

    林洪先与丁野隔帘而谈,这地方选得如此隐蔽,倒不是林洪先避讳林子钦,而是这位大公子确实在出恭。

    化气境也是人,总是免不了吃喝拉撒的。

    “嗯……嗯……你是说杨玄没要那冰蟾丹?”

    “他说您若是只是为了承诺大可不必如此,他死不了,另外他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丁野枯坐在隔壁的马桶上,如实说道。

    “他这是在跟我明志啊,当初果然没看错,胃口确实不小。”林洪先玩味似的说道,却又不对最后的问题作出表态。

    丁野听着隔壁传来的水滴声,有些不知所云的感觉。

    “成纪史家世子前些天是不是说要来咱家?”林洪先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是有这么回事,好像是冲着小姐提亲来的,不过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跟头猪似的,老爷不好拒绝,这事还拖着呢。”丁野想起那茬事情心中极为不自在,却也不知道林洪先莫名其妙说起两件毫无关系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心中一阵腹诽。

    “呵呵,让他来。”林洪先笑声之中不掩轻蔑之意。

    丁野闻言一震,差点没把马桶压翻,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林洪先已经撩帘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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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风雨,直至天明尚未停歇,清明时节总是多雨的时候,哪怕是这边塞的城池也难免有些落俗,常人早也是见怪不怪。

    剑阁门前的青石长街让这一夜雨水浸润,如今湿沥沥的,街边停着一辆马车,只是门庭依旧闭着,似乎今日不打算营业了。

    临着的那几间铺子如今都已经开门,带着几分睡意的伙计正拿着扫帚清扫着昨天夜里飘在檐下的积水。瞧见旁边铺子没人,就将积水都扫了过去,这样一来便省去了许多麻烦。正当他挥洒的起劲之时,突然剑阁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伙计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装作不闻不问的模样,剑阁那不好招惹的胖掌柜正从屋里急匆匆的走出来,却也不知道瞧见他做这些不光彩的事情没有。

    杨海良今穿着一身素雅的墨色长衫,可脸上却一点没有文化人的温文尔雅,显得有些焦躁。他身后跟着让那伙计更是头疼的小胖子杨玉树,于是乎干脆一提扫把溜回铺子里去了。

    先前出门走的急,杨玉树一脚踩在水里,积水溅了杨海良一身,可他却没心思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前日你去府上了,后来你表哥去哪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以为他回家了。”杨玉树避着老爹那有些凶戾的目光,怯怯懦懦的回答着这个似乎回答了数十遍的问题。

    杨海良狠狠叹了一口气,心里仿佛让人掏了一爪子,极度的憋屈。这一个多月里,杨玄出生入死似乎与他并无关系。可事实上,他暗中不知花费多少心思,才让这个名字通过各种渠道出现在家族里那些老人的耳朵旁边。

    他用心血给杨玄的未来铺了一条路,过了今天,他就可以青云直上。

    但是杨玄却始终没有出现在起点之上,玩起了他意想不到的失踪,没有比这更寒心的笑话了。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自长街对面驶来,车辕上印着杨家复兴商号的印记,那辆马车驶过剑阁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车帘撩起露出一个清瘦的面孔来,不惑之年尚未显老,偏偏唇上留着两撇老态龙钟的胡子,那人跟杨海良似乎认得,与他打了招呼:“老七,今可是祭祖的日子,你怎么还这般不紧不慢的,这好像是等谁呢吧?我看你还是别等了,免得误了时辰。”

    杨海良眉头微皱,只是点头回以微笑,待到那马车驶离身侧,他眉目间才透露出那股压抑许久的阴寒。

    “走罢。”杨海良深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儿子的手,走向了那辆等待许久的马车。

    先前他心里还有不明不白的些荒谬感觉,可与那马车上的男人打过招呼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反而逾渐平静了一些。

    但是这一切真的只能以自己隐让作为结束么?

    他殚心竭虑布置的棋局,却没想到让人一把掀翻了棋盘,他还有什么底气去争?

    至于散落一地的棋子,棋局都毁了,还有什么用呢?

    想通这些,他短短几步路就好像苍老了十几岁,拖着疲惫的身躯将杨玉树扶上车辕,一时间竟然忘了掀开车帘。

    那街巷里,有一个身影,柱着手杖,苍白的脸颊上还挂着檐下滴落的雨水,看起来萧索而坚毅。

    “上车!”杨海良沉默半晌,掀起了车帘,心中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两个寻常字眼。

第三十二章 会试开始

    车内俱静,三人无话,杨海良隐约猜到一些,但是怕杨玄猜疑,他却没有去说。

    杨玄背靠车厢,竹杖就放在他身侧,一如往常的闭目小睡,好像在颠簸的环境里更能睡的舒服一些。

    “这几天我真的很累。”杨玄没有睁眼,语气平静,也没有显得过于的疲惫。

    车厢内气氛突然压抑了起来,杨海良依旧沉默。

    “前天夜里,有人要杀我。”杨玄依旧未睁眼,言语无澜,像是说着一个无关于己的故事。

    杨海良还是没说话,狭小的空间里气氛陡然又凝滞了几分,好像都能听到人的呼吸。

    “我需要一个交代。”杨玄语速突然加快了一分,眼睛也睁开了。

    “我不知道。”杨海良眼神空洞,半晌才说出这番话来。

    压抑的气氛就像被刀尖扎出一个口子,逐渐消泄。言止于此,再多便是乏味,杨玄闭眼继续睡觉。

    马车径直出城,奔向杨家祖宅。

    尚在前朝,杨家便已经是这朔方一带颇有名望的大族,后随大乾太祖皇帝征讨汉室,立下不世之功。

    而后历时近三百年,杨家受皇恩圣眷,成了当世屈指可数的豪门大族,直到十几年前那场风暴,在皇权与神权的对撞中,杨氏宗族处于漩涡的中心,成了最后的失败者,而后又面临政治上的寒冬,终是被打落凡尘,在一片唏嘘声中衣锦还乡。

    其实回来的路途无论多不光彩,但在世人眼中,都无差异。

    十几年之中,杨家城外的祖宅历年修缮,就好像青楼女子的脸面,总要抹些胭脂水粉遮羞。

    到了如今,那处横亘在山麓下的庄园已经颇具规模。虽不及城中的大宅,但胜在处境清幽,与自然纠缠了数百年,如今已经难以割舍开来,因此要比城中那处多几分让人心生敬畏的地方,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总能更好的彰显出一个大家族的底蕴。

    车马停顿在山下辕门牌坊之处,在往上去便是崎岖的山路。

    庄园里出来两名青衣童子在山下接引,繁重的行李都让毛驴驮着,一行人便踩着青石往山上去了。

    宗祠依山而建,像一位沉着的老人,横亘在雀山的崖坪上。

    雀山只是朔方城郊一座不起眼的孤山,山势不高,景色也不美,几百年来一直打着杨家的烙印。

    崖坪前有挡眼的石塑一尊,宽厚的面容,挺拔的身躯,双手交握长剑立于身前,眉目中似有阴云一般的战意,雷霆酝酿,随时可能给这天地山河之间带来无尽的杀伐。石塑底座携刻着一句铭文——放马原上筑金台,登临瀚海求一败。向后人子孙无声诉说着当年平幽王杨战率军征讨幽云的那场不世之战,只此一役,金帐汗国分崩离析,至今万里幽云仍无王庭。

    石塑背后不远处是一片空旷的石坪,两侧有参天古树,在那绿荫的尽头,便是杨家宗祠。

    宗祠为青砖灰瓦,台前有敬香的铜鼎,烟火缭绕,就像一处古刹,檐下立着石碑,刻着死去先人的名字供人凭吊。至于宗祠里面的静堂,却只有历代家主以及正妻的牌位可以往里边放,因此也不显得拥挤。

    如今古树萌荫的广场上已经人潮涌涌,各室族人列队而候,没有人会在这种庄重的场合多言一句,整个广场一片安静。

    正如杨玄心中酝酿着的风暴,安静的让人难以难以呼吸。

    祭礼司仪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庄严老者,忽然声起:“雀山杨氏宗族祭祖仪式开始,请宗室第九世孙杨胤,侧室第八世孙杨宪、侧室第八世孙杨克入静堂上香——净水——净巾——恭迎列祖列宗——亮烛上香——”

    在繁复庄严的唱词中,杨胤捧香入堂,杨宪、杨克二位叔伯随行陪祭。

    广场之上,数百宗族子弟同施大礼。

    缭绕的青烟好似**,在这的山中竟然给人一种莫名的清寒。

    杨玄紧了紧不太合身的衣服,仍旧是他从民居里偷来的那件青袍,他便这般站在了这个庄严肃穆的天地中,安之若素。

    “——先祖之德,子孙之昌——瓜瓞绵绵,万世繁息——”随着祭祖文稿款款而终,仪式渐近尾声。

    晨光也终于漫过宗祠身后的山头,第一缕阳光落在了崖坪最遥远的边缘,落在少年毫无色泽的脸颊上,映衬的更加苍白。杨玄平静了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贪婪的吸了一口这风雨中透着丝丝凉意的气息,却牵动了胸口的那干涩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握着竹杖的手也紧了几分,竹尖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点了点,手背上的两道青筋在此时看来格外的显眼。

    仪式结束,场中人潮散去,杨海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朝他走了过来。

    “你前夜受伤了?”这是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你还看不出来么?”既然很白痴,那杨玄也没必要费心解释。

    他眯着眼望着山下景色,拄着竹杖随着人流而去,因为腿伤,只能侧着身子将身体的重心落在右腿之上,因此看起来有些狼狈。

    杨海良放慢速度跟在他身旁,看着山道下方那熙熙攘攘的人流,忧心道:“下午的会试,弃权吧。”

    “不必。”杨玄未作多想,便直接回拒。

    “何苦为难自己呢?”杨海良叹道。

    “何苦为难自己呢?”杨玄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将原话重复了一遍。

    杨海良闻言一怔,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似乎感受到了杨玄那颗已经走火入魔的心。

    可这是癫狂还是愚蠢?只有天知道。

    会试如期而至,相比与早晨那隆重庄严的祭祖的仪式,要显得随意了许多。

    杨氏宗族以武传承,这会试自然也偏向于武道,而场地则设在祖宅后山的马场之中,如今空旷的草场上已经搭起了五处高台。居中的那座台上搭着一座临时的营帐,四周的蓬布都掀了起来,里面桌椅俱全,正是一处极好的看台。那席位居中之处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缎衣的男人,年逾古稀,却看不出几分老态,正是早晨随着杨胤陪祭的杨克,此次会试便是由他全权督办,

    待到到场中人流汇聚,估摸着应试之人都已到齐,杨克慢腾腾的站了起来,轻描淡写的压了压手腕,顿时杂声皆止。

    他又清了清嗓子,而后朗声于场下众人说道:“诸位,我杨家自雀山立祠传宗以来,至今已有三百七十余年,历经两朝更迭而薪火不绝,实为先祖恩德余萌,以武道经典相传,后嗣子弟当以此为信念、以此为荣耀。武道如山,逆行不辍,故此我杨氏宗族每五年则有此盛会,一敬先祖之恩,二则检验后辈武道之修为,凡优秀者,不论出身贵贱皆受举荐。”

    “此次清明会试,依照历届规矩,每室八人,共二十四人,一一角逐,淘汰递进。”杨克声音肃然刚正,传遍马场四野,讲清规矩之后,眉骨突然一紧,厉声道:“我杨氏子嗣,必牢记宗亲和睦之祖训,擂台之上拳脚无眼,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历届会试之中都有死伤之例,但一切当以点到为止为原则,若蓄意伤人,私下携恨报复,休怪老夫无情。”

    场上鸦雀无声,而后营帐之中又抬出了一个瓷瓮,开口恰好容得过一只手穿过。

    “赛制安排,一律由当场抽签决定。”随瓮而来的中年男人接替杨克的角色,接下来琐碎流程当然不需要杨家那种层面的老人亲历亲为,一切都由其他人代办,他照手中名单念道:“第一轮四人,杨尽忠、杨翼、杨清城、杨玄上台抽签。”

    秉着实力同级互相回避的潜在规则,第一轮选出来的四人都是此次会试中实力比较垫底的角色,这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其实所谓的会试看似悬念迭出,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抛砖引玉的模式。掌握抽签主动权的一般都是砖头,这样一来就很好的避免了璞玉之间过早的碰撞。毕竟会试的根本目的还是为家族挑选人才,若是因为赛制漏洞而导致最后选出来的人才良莠不齐就太无意义。

    至于如何给出实力评判的标准,最具分量的便是每季度的考核,在这基础之上再加上平日族内长老的一些心理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台前三人身上,杨尽忠、杨翼二人自知头轮上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连走路也将头低着。唯独杨清城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显然心性纯良不太清楚这些隐讳的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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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姗姗来迟

    一时间场上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杨清城会被安排到第一轮中来。就算实力真的差劲,那也总得给一家之主的杨胤留点脸面才对。

    如此一来,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杨清城身上,以至于都没注意到此时场中仅仅只有三人。

    台上那负责督办的中年男人咳嗽了一声,场中稍微安静了一些,他这才皱眉道:“杨玄到场了没有?”

    “莫不是这家伙临场心虚干脆当起缩头乌龟了?”台下唏嘘声起,说话之人正是杨默,他身旁集结了一群未能获得参试资格的同族子弟,一时间附和声无数:“也不知族里长老们怎么想的,竟然把名额浪费在这等人身上,哪怕给我也好啊。”

    “学良,轮下一个吧。”营帐之中传出决议,说话之人嘴上留着两撇胡子,正是早晨与杨海良打招呼那人。

    杨学良拿着名单,看了看杨克,只见对方一语不发心在别处,这份姿态自然算是默认了。

    正在他回过身准备宣布下一人名字时,台下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紧呼:“莫慌,我来了。”

    不得不说,这句听起来很吃紧却一点不见得紧张的话的确有些欠揍,无数目光齐聚此人,都想看看在清明会试这等大事上都敢卖弄风骚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只见姗姗来迟之人穿着一袭盖脚的长衫,下摆在地面上蹭来蹭去如今已经肮脏不堪,他手里拄着一根光洁溜溜的竹棍,腿脚似乎不太方便,正在人群中艰难挤行,苍白的脸颊上已有微汗,每走两步便与身旁之人告罪一声。

    杨玄此时毫无疑问已经成了场中的焦点,这出人意料的卖相给人的第一映现就是不可思议,而后荒诞不经。

    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觉得事情愈发有趣起来,一个卖傻的杨清城就已经让整个平淡的第一轮变得不再如以往那般平淡,这回再次出现一个装疯的杨玄,故事情节再起波折,直接由不平淡变成了精彩。但是随着杨玄逐渐靠近前台,众人才发现杨玄并不是在通过表演来博取同情,他身上似乎真的有伤,不免惹起更多惊叹,难道他就打算这般参加会试?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杨玄装聋作哑一般,听见那些明显不太友善的言语也毫不在乎,自顾在人群中借着道。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自己第一轮就会被抽中,忽然上场,准备不免有些仓促。

    一路赔笑,杨玄本以为能顺利穿过人流,可却发现自己的确低估了某些人刻意寻衅的心思。离那看台尚有三丈,前面让出来的窄道之中却是忽然挤出一群人来,为首之人一脸贱笑,堵在路上,不是杨默又有谁会这般的无聊。

    杨玄抬头看了看台上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的杨学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复而将目光落在了杨默身上。

    两人目光甚至为来得及撞出一丝火花,杨玄就已经收摄了躁性,速度不减的走到了杨默身前一尺之地,轻轻拂手按在杨默肋下,手里竹杖插过两腿之间轻轻一别,如今他身虚体弱却也用不出多大力气,但是这两股力道却是使的有些巧妙,不经意之间就将杨默身体的重心往后推了半尺。后者全然没有应对之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意气风发,也未将这小细节放在心上。

    杨玄如今可不想横生枝节,姿态放的极低,一侧身便从那半步缝隙间穿了过去,末了还不忘说声谢谢。

    “杨玄,你这是演苦肉计么?”杨默却也没想起来刚才自己是怎么被他推到一边的,心思只放在那身谢谢上,登时大笑。

    听着这笑声杨玄扭过头,笑容安静:“你这般笑我,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我在你心里造成的伤痕已经扭曲了你的人格,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从来不恨你,甚至都懒得在背后骂你两声,因为我可以轻而易举击碎你的幻想,哪怕是我拄着拐杖。”

    “笑死我了。”杨默抬手直指杨玄,神色阴寒,忽然捧腹大笑。

    “你最好祈求自己运气尽量好些,不要让我第一轮就抽中你,否则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笑了。”杨玄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

    虽说脸上笑容清淡,但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阴戾让他整个人好像一个性情孤僻的怪人,众人却避之不及。

    “你就是杨玄?”杨学良看着台下姗姗来迟却处之泰然的少年,微微皱眉。

    “是我。”杨玄点头道。

    “你这是怎么回事?”杨海良问道。

    “前天夜里遇见强人半路劫道。”杨玄言语平静,好像不在乎别人知道他在说谎。

    此言一出顿时满场哄笑,他这解释不仅过于敷衍,也实在过于荒谬了一些。

    当然此情此景之下,也没谁会去纠缠杨玄话里的真假,杨学良咳嗽一声,摆起刻板的表情:“杨玄,清明会试乃是我杨氏宗族五年一届的重要之事,你若前日就让劫匪打伤,为何不早些上报族中,也好找人顶替你的空缺。”

    “这名额来之不易,我为何要拱手送人?”杨玄神色平静,反而问道。

    “简直胡闹。”杨海良怒斥一声。

    “哪有胡闹,会试里哪没有伤者不能参与这条规矩?”杨玄语气温婉,可目光却是坚定的近乎寸步不让,。

    杨学良面色难看,没想到这不知进退的小辈竟然丝毫不给自己台阶下,正欲怒斥,却让一声打断。

    “既然来了就开始抽签吧。”杨克宽厚的手掌拖起茶杯,左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的敲了敲。

    一番争执,以杨克随口一句闲话定音,四人陆续上台抽签。

    依着名次顺序,是由那杨尽忠和杨翼二人先去抽签,趁着空闲机会杨清城凑了上来和杨玄说起话来了:“杨玄表哥,你真是碰到劫道强人才落到如此凄惨模样?是不是林子钦那家伙携恨报复,找人将你打伤了,这都怪我。”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呢,难道他报复我的时候,还要先自报家门?”杨玄撇了撇嘴,随即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也想着来参加会试,就算赢了,那一封举荐信对你来说也没多大意义,何况你也不可能赢的。”

    杨清城略显有些尴尬,低声与他说道:“其实我就是天天读书闷了,来找人打打架。”

    “有意思。”杨玄呵呵一笑,心里不知做何感想。

    “表哥,其实我挺担心你的。”杨清城眼眸清澈,眉头微皱真情流露。

    “为什么?”

    “额,我觉得你有伤在身还是不要打打杀杀的好。”

    “你觉得我像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么?”

    “像。”杨清城缩着脖子说道。

    杨玄莞尔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上台抽签去。

    ——————————————

    便在马场毗邻的后园之中,一处飞檐素廊的亭楼依山势而建,因此坐在其中正好能将整个马场都俯瞰眼中,有一男一女正在此处消磨着闲暇的春意,偶尔看几眼那远处人头攒动的盛会,品几口清茶,看起来颇有闲逸之趣。

    那女子的凭栏而坐,眸若秋水,眉如远黛,芳泽无加,当真有沉鱼落雁之姿。平日里外向端庄可此刻也无外人在场,便稍微随意了一些,双腿搁在椅上,整个人保持着一种慵懒而不失优雅的姿态,却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内心流露出来的那种天性。

    他双手倚在栏上,看着远处人群,相隔极远却也能好像看的清清楚楚一般,忽然展颜一笑,道:“跟妹妹长的真像。”

    坐在亭中的中年男人,手里握着一卷书,此刻却根本未曾抬头,随口道:“不过容貌像一些罢了,要说性子却和我那弟弟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要干什么,喜欢争。不过却不如他父亲那般刚正,阴晦气太重了一些。”

    “这点倒是挺像你的。”亭边女子倏而笑道。

    中年男人目光一直落在书中字里行间,听闻这话抬起头看了看远处那仿佛蚂蚁一样的人群,却未说话。

    “你说他有几成机会?比咱家城儿如何。”女子瞧着场中之景,忽然起了兴致,转身问道。

    “若是他没受伤,夺了头筹我也不奇怪,可是如今他最多只有平日三成实力,他拿什么去跟杨英、杨云那几个孩子争?”中年男人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外人很难从他言语中看出他的立场,继而说道:“至于清城,空有一身力气。”

    “既然如此,那他便是输了,你给他通融一下又有何妨?”女子眉黛微挑。

    “哪能乱了规矩呢。”中年男人摇头拒绝这个提议,复而继续看书。

    “我看你就是害怕他走上他父亲的道路。”女子取笑道,似乎毫不顾忌这位杨家家主的颜面。

    见杨胤不做回答,她脸上露出一丝干净的笑容,忽然转头,讶异道:“可能他要出乎你的意料了。”

第三十四章 第一战

    待到蜡丸一一捏碎,抽签事宜已定。

    杨玄依照流程被分到了北边的擂台,所抽到的对手是侧室的一位族兄,名叫杨奇,杨海良之前给他的名单中曾有提到过此人。在最后一次族内考核中此人是内壮中期的修为,不过事隔三个月恐怕已有极大的变数,他心中也是拿捏不定。

    虽说他佛法已经进入通神之境,但是在清明会试之上,神魂之术他却一点用武之地也没有。

    在场诸多长辈武道早已进入化气之境甚至更加玄妙的层次,他只要稍微释放出一丝神魂恐怕立马就会被抓住马脚,而后他将面临的必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此时扪心自问,他并没有太多底气,之所以还要面对这一切,其实只是心中抹不平的执念。至于和杨默说的那番话,其实也并不是针对于台上,而是针对于台下,所以这一刻他看起来的确像是在孤注一掷。

    但他不在乎,他只是想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坚强、自己的不甘,以及心中的愤怒。

    这不是胜与败的问题,而是一种精神,他要向那夜杀他的幕后黑手亮剑,也是在向所有现在以及未来的敌人亮剑。

    经历了那夜的生死,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十八年里活的实在太过窝囊,所以此刻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郁结需要宣泄,他需要从这种阴晦酸臭的气味中解脱出来,活着方可痛快。所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甚至不仅仅是为了举荐的名额。

    杨玄拄着竹杖一瘸一拐的朝着西边高台走去,一路之上,他听到无数关于自己的议论之声,当然也免不了一些刺耳的挑衅,心中却也一笑置之。短短十几步之间,他心性已经完成了一次极大的蜕变,佛国之中绚烂如烟的力量自虚空加持而来,竟然又有顿悟之势,一时之间将他神魂渲染的宝相庄严,竟然有从伤神之境进入触景之境的征兆,不过最终止步一线,似有欠缺。

    通神之境有三层之分,分别是为伤神、触景、生情。

    伤神之境可伤人神魂,为虚,触景之境有御物之能,为实,生情之境则近乎玄妙,可以与天地交感,触摸到那玄之又玄的灵气。

    一旦能将之驾驭,便算跨入了御气之境,有行云布雨、操纵风雷,甚至是逆转生死之能。

    武者进入御气之境,则可纳天地灵气入体,举手投足皆由天地之威。

    走至台前,杨玄已然明白心中所缺的那一丝契机是什么了,那便是最终的胜利,他需要战胜眼前的敌人来圆满自己的心境,虽然现在他看似放开了一切牵绊,但一切都毫不稳固,甚至可以说是他突发奇想制造出来假象,如果他失败了,恐怕立马又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比以往更加的阴晦、困顿和沉重,他容不得自己失败,所以这一刻他飘摇不定的心神突然稳固了起来,不可动摇。

    只是这份信念能够逆转多少差距?鬼才知道。

    杨奇此时已在台上等候了半天,见杨玄不慌不急的的走过来,微微皱起了眉头。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挺厌恶这场对决,虽说不少人羡慕他的运气,遇着这种对手,进入复试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但他却不屑于此。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他更希望遇见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只有战胜这样的对手,才能衬托的他更加璀璨夺目,而不是这样轻松取胜,哪怕赢了也毫不光彩。

    杨玄对那台边负责仲裁的老者稽首行了一礼,而后将那竹杖搁在了台下,沿着台阶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清明会试乃是同族切磋,自然不允许兵刃相斗。胜负规则十分简单,打到一方认输或者坠下擂台便可,对死伤之事极为忌讳。

    擂台长宽五丈,用精木搭建,这种出产于阴山深处的珍贵木料坚硬逾铁,承受炼体境武者的摧残自然无虞。

    “杨玄,此次会试我势在必得,可我也不想与你动手,赢了你也毫不光彩,不如给你我都留几分颜面,你自己弃权吧。”杨奇看着对面笔直站立的杨玄,突然开口说道。

    杨玄撇了撇嘴,侧身指了指方才上来的楼梯,笑道:“我刚从那上来,你又让我下去,你不知道我腿脚不便,很麻烦么?”

    “想不到你现在还有心情调侃。”杨奇冷冷一笑。

    “哪有,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杨玄温和笑道,气势上却是丝毫不呈现弱态。

    “铛——”清脆的钟声响了起来,台下负责仲裁的老者示意两人可以开始了。

    霎时间,擂台上下都再无杂声,只剩下铜钟敲响后的余音,在这俱静之中显得沉闷而乖戾。

    台下看客稀少,这场毫无悬念的对决与其他三处擂台相比明显缺乏吸引力,因此两人僵持半天也没引起多少人在旁起哄。

    杨奇矜持于身份,自然拉不下脸面先去动手,而杨玄自身腿脚不便,也不具备先发制人的条件。

    几息过后,场面还是风平浪静,甚至都没有彼此试探的动作。

    场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在旁催促了几声,杨奇也被耗尽了耐性,轻声叹道:“既然你如此顽固,那我也只有将你打下台去了。”

    说罢,杨奇脚下如风,三丈距离几乎瞬息抢至跟前,抬手一记长拳自半场就打了过来,浩浩荡荡的力量就如一阵狂风,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吹出去。这一拳打的极为简单刚正,杨奇心中根本提不起兴趣,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荒谬的战斗。

    这拳一出,杨玄心中便已明了,这杨奇至少是易髓初期的实力!

    若是他没有受伤,这一拳自然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威胁,但是他如今连平日三成实力不具备,这一拳根本不能硬接。

    杨玄侧步后退,动作容外人看来甚至有些僵硬,但却不差分毫的避开了那一拳。

    杨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未做停留,欺身靠近又是一拳,想要两拳交错互相绞杀,这样一来正好可以封去他所有能够躲闪的位置。

    可他手刚刚收至腰侧,杨玄已经抬手一掌朝那来路上封去,抢占了先机。

    这一掌力道不大,但是大势已成,将他蓄势待发的一拳硬生生压在了怀里,打不出去又收不回来,这样一来他整个人就成了一种很别扭的姿态,胸腹要害一块空门大开,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撤回右手回防,却根本没看清杨玄又是怎么做的,直见他抬手一拂,正好打在自己的右臂内侧的关节处,顿时他整个手就不听使唤的弹到了一边,而后回手翻肘猛然朝着自己肋上顶了过来。

    若论速度,其实杨玄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妖孽,但给杨奇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每出一招对方都提前预知了一般。

    从开始的那一个侧步闪躲,自己好像还没出手,对方就已经察觉到自己那一拳会经过什么地方,从而有效的作出规避。

    而后那两掌,又将自己的招数硬生生的扼杀在了摇篮当中。

    这种荒谬的感觉让杨奇一时之间无比的被动,无论是从肢体上,还是心理上,这也完全激发了他心中的战意。

    吼!杨奇踏步后退,身体猛然收缩,背部弓起,体内气血疯狂运转,胸中的一口闷气从喉咙中吐出,竟然发出了虎吼一般的声音。

    瞬息之间,他背后的筋腱都炸了起来,两边太阳穴也蹦起两根青筋,纠缠盘结,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压迫人心的力量。

    只此瞬间,场下所有人都被震的发出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方才杨玄出手几招,朴实无华,由外人去看自然体会不到其中的惊骇之处,因此杨奇突然作出如此反映自然显得有些过于激烈。

    没人能明白场上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激烈的变数?便是连那台下负责仲裁的老者也紧张了起来,双手齐齐摁在桌上,好像随时可以借力腾起,但胜负未分,他也不能贸然插手,虽然此时胜负看起来已经毫无悬念,但时机未到。

    杨玄虽然身受重伤,可他毕竟是曾经触摸到化气境门槛的高手,而且做出过炼体境击杀化气境这等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此一切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看来都皆有可能,这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拥有易髓巅峰的视听能力,加上通神境界的头脑反映,可以让他毫不费力的捕捉到杨奇身体每一处关节肌腱的轻微变动,和他眼神、表情之中透露出来的的种种信息,两方面相互印证完善,从而推测出他的出招。

    看似不可思议,但的确可行。因此从杨奇的立场上看来,他好像拥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当然这也脱离不了杨玄数十年如一日在基础武学上的浸淫,让他对身体的构造,和武学招式套路都有了近乎极致的理解。

    所以哪怕是别人拥有了他这种能力,也不可能作出最正确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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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仇怨

    也正是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挑起了杨奇内心之中的谨慎,甚至说是恐惧,让他不顾一切的要挽回局面。

    杨玄翻肘上顶这一招正是脱胎于刀法之中的突劲,看似不经意的一下,力道却凝聚在一点之上,就好像钢刀的刀尖。而肋下却又是心肺等要害之处,而且凭借杨玄对身体构造的了解,绝对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准肋骨之间的缝隙,所以只要让他得手,哪怕只使得出平日里两三成的力量,杨奇也危险了。

    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杨奇却将气血瞬间炸了起来。武道进入易髓之境,气血如汞,遍布周身绝对比任何横炼功夫都要强横。

    杨玄信念坚定,意如塔山,纹丝不动。

    在这电石火光之间,心中暗自赞叹一声,蜷缩成肘的左臂忽然炸开,发力之快犹如崩弓,手腕上挑,两根手指竖立起来、叉开,指节回扣,好像屠夫杀猪的用的钩子,寒光闪烁,正好对着杨奇的咽喉之处,斜里一挂。

    这一手变化简直对对身体力量的掌控妙到毫厘,杨奇先前心神震动,未曾料及会有如此变数,还将心思放在胸前,凝聚浑身气血想要抵抗那已经来不及回护的一肘,却突然觉得喉咙一阵剧痛,眼前景致都恍惚了一下,好像大晴天里突然看见了一道无声的闪电。

    两人一触即分,杨奇气血炸行,杨玄封住他拳路的那一掌正好承受了这股沛然之力。整个人毫无悬念的被震飞了出去,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四五步才卸去这股力量,一瘸一鼓的身法看起来极为狼狈,而且腿上传来的剧痛也让他脸色逾渐苍白。

    场下哄笑声骤起骤落,因为他们发现擂台另外一面的杨奇似乎比杨玄还要凄惨几分。此刻他正捂着喉咙,弓着身子,整个人呈现一种想吐未吐的姿势,眼泪鼻涕齐流,加上脸上炸起的气血未能散去,他整张脸都变成了绛红色,太阳穴上还莫名其妙多了两块青斑。

    杨玄呵呵一笑,凭他对身体构造的了解,这种痛苦恐怕仅次于鼻梁骨被打断或者命根子被爆掉,而且更加致命。

    其实他这笑容只是心里轻松过后一丝真情的流露,可落在旁人看来便贱的让人牙痒痒,一时间场下唾骂声无数。

    其实这也是一种人性的怪癖,将一切取巧战胜强权的方法都斥做阴谋,当然在武学套路之中则叫下流手段,其实当他们掌握了这个技巧,恐怕用的比谁也心安理得。因此杨玄就顺理成章的被推到了道德的对立面,一时间成了众矢所指。

    杨玄懒得理会这些无关痛痒的骂声,开口冲杨奇问道:“你还能不能打?”

    此时杨奇喉骨虽是未碎,可咽喉毕竟是人头最为脆弱的部位,受那一挂,如今喉中充血,连呼吸都困难无比。纵然心中愤恨无比却根本无法开口说话,一手颤颤巍巍指着杨玄一手捂着喉咙。这般僵持片刻,方才溃散开的气血在体内四处为患,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胀无比,根本提不起力气来,尤其是太阳穴两处,简直快要炸开了一样,整个人浑浑噩噩,哪还像能打的样子。

    杨奇难道真的败了?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让这种荒谬的结局震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后,台下又有骂声传出,那负责仲裁的老者也反映了过来。双掌在那桌上一压,整个人就就像鸿毛一样飘上了擂台,其间隔着五六丈远,却没有泄出一丝多余的力量,显然这个貌不惊人老者已经超脱出世俗的范畴,但是他依旧没能看明白杨玄那简单几记散手中所蕴含的奥秘,一时间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上前扶住杨奇,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并无大碍,只是方才气血失控冲了内腑。

    这般伤势调理几日也就好了,但如今还想继续打下去就不太可能了,他皱起眉头看了看杨玄,对这手段偏于阴狠的后辈虽无太多好感,却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顺便多留意了一番他的伤腿,想看清楚这家伙到底是真伤,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一番琢磨也未瞧出端倪,仲裁老者又不能失了公允,无奈道:“你胜了,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准备复试。”

    台下一片哗然,但事实摆在眼前,众人却也无法争辩。

    只是易髓境界却输在了一个内壮初境的人手上,而且此人腿上还有伤。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尤其是台下与杨奇血亲关系较近的几位族兄,一见杨玄从那台上下来,更是将他围住,为首一人言辞激烈:“杨玄,不与众人解释清楚,你就想这般走了么?”

    杨玄俯身捡起被人踢到的竹杖,平声静气的问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解释?”

    “你休要装糊涂,你上季度考核不过炼骨后期的实力,就算如今你已经进入内壮的境界,又怎么可能是我哥哥的对手?”说话之人估摸着十六七岁的年龄,模样与杨奇颇有几分相似,都是眉角上挑,看起来有几分天然自成的杀气。

    “而且我还是瘸子是不是?”杨玄帮着补充了一句,末了挤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可惜赢得还是我。”

    “你!”少年一阵气结,怒火骤然爆发。

    可捏起的拳头还没砸出去,就被杨玄一句话挡了回去:“叔祖杨克先说的话你忘了?”

    “其实你问我怎么赢得你哥,不如回去问你哥怎么输给我的,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杨玄说完,拄着竹杖消失在人群之中。

    ——————————————

    远离马场的亭台之中,那女子说过那句话不出几息时间,台上便已经分出了胜负。若说杨玄那预判招数的手段可以称作神奇,那这女人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简直已经近乎妖孽了,然而杨胤却一点不觉得震惊,只是将手里的书放在了桌上。

    而后他抬起头怅然一叹:“这孩子几年内的成长已经出乎我预料了。”

    “你害怕了?”那女子笑道。

    杨胤并未回答,只是陈述着另外一件事情:“我那弟弟当年与父亲赌气,摒弃祖传武经不学,偏要另辟奇径,最后却创出了《冥神武经》这门奇功,悟性、资质可谓千年不遇。没想到这孩子也是如此,看他方才那几记散手,武道精神已颇具大势,也难怪这些年压也压不住,原来却是悟出了一条自己的路,若是给他足够时间,也未必不能再创一门传世武学来。”

    “那你何不好生培养他?反正那些年的事情他可不知道。”女子笑容温婉,不管说些什么自身却不沾丝毫尘俗味。

    “有些事情不去说不表示不存在。”杨胤摇头道。

    女子并未深究这个问题,继而望向会试哪边,忽然眉头一皱,说道:“城儿败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出人意料之事。”杨胤摇摇头,似乎并不在意。

    ————————————————

    第一轮初试过后,除了杨玄这个极大的变数,余下几轮都可以说波澜不惊的收场。

    杨默意气风发的一脚将对手踢下擂台获胜之后,听闻杨玄竟然也已进入复试,登时大笑三声:“好个杨玄,就连本少爷都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赢了杨奇的,真没有让我失望。”随即又跟他身旁几个鹰犬吩咐道:“你们去把他给我找来,我可得好好问他。”

    杨玄下了擂台就已经离开了后山马场,杨默派出去那几人转悠了半天也没能找着人影,却是把杨奇的弟弟给软磨硬泡忽悠了过去。

    经过杨旭那小子添油加醋的一说,杨默自然没从中揣摩出杨玄的底细来,倒是对杨奇堂堂易髓境界的高手却被杨玄阴了这件事情感到极为好笑,也不顾及对方心里的感受,笑道:“杨奇、杨奇,真乃当世奇人也!”

    杨默春风得意正在兴头之上。也浑然没察觉杨旭脸色有多么不自然,拍了拍对方肩膀,语气爽快的说道:“杨旭小子,你可放心好了,本少爷今日过了初试,复试上总会遇见杨玄,到时候我定然将他另外一条腿也打瘸,帮你哥哥出气。”

    他本以为自己一番举动如何仗义,对方必要感恩戴德,却不知道在杨旭心中埋下了多大一宗仇怨。

第三十六章 勾魂杀人

    天色稍暗,清明会试第一轮初始结束,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威猛无俦、霸气外露的一脚带给杨默自然是让他难以自掩的得意,而后杨奇那出冷笑话无疑又是喜上加喜,本来他还愁着不能亲手教训杨玄这个败类,可奈何天公作美,事事顺心,竟然这样都还是让杨玄落在他手上。心情激动之下邀来族中兄弟在那后花园之中举办了一场晚宴,一同饮酒作乐、吹天侃地。主要目的还是满足一下自己心中的虚荣心,其次则是广交宾客,营造自己的势力。

    不过今夜时间特殊,清明祭祖刚刚结束,真正聪明的人绝对不会二愣二愣的来参加他这场晚宴。

    因此杨默能请到的是些什么人自然不难猜测,要么缺心眼,要么真是在家族中被打压怕了,不管不顾也要抱杨默这根粗大腿。

    按照他的意思,这场晚宴自然免不了杨玄这个重要角色,可是自从会试结束就再没人知道那个瘸子去哪里了。

    “气焰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你与杨玄有仇怨自己去找他发泄便是了,偏偏却拿我哥说事,这太不应该了啊。”宴会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面容阴戾的少年端着酒杯自言自语着,那微微上挑的眉毛长的极具个性,眼睛时不时的朝着袁诸那里瞟两眼,嘴角扯开一抹冷淡的弧度,摆明了是在算计人,可是这里没几个精明人,谁都猜不出他心里在酝酿什么阴柔祸水。

    杨默脸色绯红,一来开心,二来也着实喝了不少,虽然没到烂醉如泥的份上,但也晕晕乎乎的了。

    酒过三巡,杨默眼睛一瞟正好看见坐在桌角孤零零的杨旭,顿时一笑,提着酒壶就过来了。

    “杨旭表弟,咱哥俩来喝两杯?”杨默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作势就要给他斟酒。

    杨旭“受宠若惊”的连忙起身,一把按住酒壶笑道:“杨默大哥如今前程似锦、霸气外露,以后还需你多多关照。”

    “这杯酒当我敬你!”说着杨旭从杨默手里不动声色地的顺过了酒壶,手势麻利的倒满了两个杯子。

    转手之时,杨旭手心朝下,两指挂住杯弦,整个酒杯都被他藏在了手掌之下,小指头轻描淡写的在酒水里这么一沾,然后双手递到袁诸手上,一手小动作弄得极其隐蔽,行云流水一般,即便杨默现在一滴酒没喝也指定看不出毛病。

    “明日若碰到杨玄,你可要帮我哥哥好生教训他一番!”杨旭端起自己跟前的杯子一口见底,脸上笑容近乎于谄媚。

    “哈哈,这你便放心好了,无需你说我也要好好教训那个败类!”杨默看着对方对自如此一味奉承,心情大好。

    看着这杨默毫无戒备的将这掺了料的酒水喝干净,杨旭笑容愈发的灿烂,只是眼角却多了几分轻蔑的笑容。用毒这种手段虽说被武修者斥做旁门左道,可真正触及了门道却也极端厉害,他这一手制毒、下毒的功夫都是从种德堂里一位老医师那里学来的,从六七岁起那就被那性格怪癖的老头收做关门弟子,如今在用毒一道上已经浸淫了整整十年,可以说是他手里藏的极深的一张底牌。

    便是和他关系亲近的哥哥也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他却没有给杨默下什么致命的毒药,闹出人命的事情总归不好收场。

    ——————————————————

    便就在杨默醉意酣畅之时,雀山云岭别苑之中灯影稀疏,却是寂静一片。

    云岭别苑可以说是杨家祖宅之中最清静的一处的地方,落在山腰之上,平日里访客极少。住的都是族中上了年纪的长辈,这些人早已经不再插手家族之中的琐碎事务,一心修行,争取在大限到来之前突破境界能够多活几年。虽说如今家族直接领导权都落在杨胤、杨克、杨宪这些**世孙手里,但是这些辈分高到吓人的老古董在某些关键时刻却能起到一语定乾坤的作用。

    至于杨玄,之所以会试之后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因为一出后山马场他就被杨海良一脸紧张的带了这里,说是他背后的一位长老要见他,然后在云岭别苑这间陈设简陋的厅堂里枯坐了整整近两个时辰,桌上茶点都换了两轮了,却还一直没有见到正主。

    至于对方要见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杨海良似乎并不清楚。而局限于认知,杨玄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去劳心伤神的琢磨,眼观鼻鼻观心跟老僧入定似的坐那,听着杨海良有几句没一句的唠嗑,偶尔回应两声表示自己在听,极为淡定。

    其实也是他对云岭别苑这四个字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加上也与林洪先这种霸气测漏的大人物打过交道,心中尚有一分底气。

    借这空闲时间,杨玄沉心静气进入了定境。

    自从那夜在绝境之中突破倒通神境界,杨玄却一直没尝试过神魂出窍这门神通。

    神魂出窍相当于是神魂和肉身的分离,神魂脱离了肉身的樊笼,对外界的影响力自然要成倍的增加,然而肉身也进入了一种近乎假死的状态,杨海良如今就在他身旁坐着,安全倒是无虞。

    他依照佛经中阐述的方法,将神魂慢慢的渡出了识海,忽然觉得周身束缚为之一泻,顿时轻巧了起来。

    原先所处的世界就好像是一个装满水的池子,一举一动都显得极为困难,可是如今出窍之后,却好像突然回到了岸上。

    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能够脱离地面飞到空中去,不过第一次出窍心中尚有许多不安,他也不敢贸然尝试。就好像一个人在一个小屋子里生活了一辈子,却突然把他放了出去,哪怕看到的仅仅是一片宁静的夜空,他也会觉得恐怖异常。

    就在他神魂出窍的一瞬间,杨海良似乎觉得门外吹来了一阵阴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一扭头正好看到杨玄,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这家伙还当真改不了嗜睡的本性,不管在哪都都能挤出时间眯上一会。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难道他就一点不关心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也不担心自己身上的伤势会对明天的复试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还是他真有强大的底气作为支撑?

    若不是知道杨玄不是一个破罐子破摔之人,估计这回都要抓狂了,虽然他今天出乎意料的赢得初试。

    其实这种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四个字的原因——关心则乱。

    杨玄此刻全身心投入到出窍之中,哪能管倒杨海良那火急火燎的心思,实际这些天他对这位小叔心里还是心存介怀的,因为假银票之事就是从他身上烧过来的,虽说是自己心甘情愿帮忙,但自己出事之后他却依旧保持着无动于衷的姿态,装糊涂装的太明显了,当然杨玄也不奢求他为了自己做出两肋插刀的事情来,但是至少要坦诚一些,所以这些天两人之间的关系始终不冷不淡的。

    方才杨海良扭头的动作自然一丝不差的落在杨玄眼中,他心里也摸透了一些事情。神魂属于阴性,气血越是强横的武者,对其感受也越是明显,但是并不能通过眼睛看到。既然如此,他心中大定,慢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还不忘扭头看了看自己肉身,却发现与熟睡无异,两者之间似乎还有一种斩不断的联系,可以彼此感应。

    兴致起来,杨玄朝着杨海良飘了过去,对方忽然觉得有些冷,又将衣襟拽紧了一些。

    在出窍状态之下,神魂对世间的各种气息感应也是愈发的清晰,就好像杨海良平日里看起来不过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此时浑身却透着滚滚的热浪,逼迫的一切阴邪之物都不易近身,不过他神魂已经进入通神之境,却远非世间那些游魂野鬼所能比拟的,杨海良身上所蕴含的气血根本对他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他若愿意,此时不费周折就可以将他的魂魄从体内勾出来。

    勾魂杀人,这便是通神之境的手段!

    “通神之境果然是一道大门槛啊!”杨玄心中感叹一声,飘离他身旁,心念一动,就想去抓桌上的茶杯,可却一下捞了个空,果然未到触景这层境界,神魂说到底还是虚的,暂时没有装神弄鬼的手段,不过受此启发杨玄却是又有奇思妙想,神魂如若轻鸿飘飘然然的就朝那房顶上飞去,就如同刚才指尖穿过茶杯一般,什么房梁砖瓦都挡不住他的身形,整个人直接到了屋外四五丈的高空中。

第三十七章 长者之恩

    星汉贯穿天际,杨玄从未看到如此浩瀚的夜空。

    在这片天穹之下,他感受到的不是良辰美景,而是那煌煌的天威,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山里吹来的微风,此时也显得如此凛冽彻骨,吹在身上如同寒冬里的雪风一样难受,但他没有后退半步,只是平静的面对。

    人之一生就如此时,总有无数逆风袭来,但你必须学会抗御八面来风,驾舟而行。

    那些没有消灭你的东西,会使你变得更强壮,当风过后,杨玄神魂仿佛经过了一次磨砺,变得更加凝练。只是那层窗户纸仍旧没有被捅破,在他没拿到会试名次补全心中的缺憾之前,无论他神魂多么强大,也始终会停留在当前的境界。

    就好比地藏菩萨所发宏愿一日未能实现,便一日不能成佛。

    忽然,远处回廊里突然透出一阵隐隐攒动的红光,隔着百步距离就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气血,却也不知道是谁,武道修为竟然到了如此恐怖的境界,那气血中蕴含的阳刚之气竟然穿透了瓦顶,荡起一丈多高,行走之间就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想来这便是今天要见的人了,我还是先回躯壳为妙,免得让他发现端倪。”杨玄心中暗自咂舌,心念一动,神魂就从空中落了下来,整个人顿时惊醒过来,一时未能适应这种差别,就好像做了个噩梦似的,浑身一个惊颤,吓了杨海良一跳。

    “来了。”杨玄赶紧给他知会了一声,端正坐姿,将地上掉的酥饼碎渣往椅子底下踢了踢。

    杨海良还没理解过来,那门口脚步无声的进来一个穿着麻衣的高大老人,吓得他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麻衣老者笑容淡泊,十分随意的抬起手安定众人,说道:“不用这些礼数,我半辈子给人行礼,半辈子受人行礼,对这一套早已经深恶痛绝,你们随意一些就好。”

    话虽如此,但是杨海良哪敢放肆,还是恭恭敬敬的问候了一声:“小侄,见过黎叔。”

    杨玄一听这辈分,脑子里有些抽筋,那岂不是和杨克、杨宪一个层面的人物,当即起身恭敬道:“侄孙见过黎祖。”

    “你就是杨玄?”杨黎似乎不在意对方言语中刻意的恭维,随意往那对面对面的椅上一座。

    杨玄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老人的面容,除开已经斑驳的的发须,脸上竟然很难找到一丝皱纹,想来武道已经进入了一个玄妙不可触及的层面,藉此来延缓了肉身的衰老,仅此一点,就又要比杨克、杨宪二人高出一个层面。

    “正是侄孙。”杨玄稍微摸清了老者的一丝脾性,言语也稍微清淡了一些,偏向于不卑不亢。

    “海良前几次来看我这老头子,跟我说起过你。”杨黎随口说道,看着杨玄的神色中也露出了一丝赞赏的神色:“今天我也去看了你那场比试,不得不说很出乎我意料。我一直没想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如何去预判出对手的出招,不过刚才我明白了。”

    听闻这话,杨玄背后突然泛起一阵凉意,不知对方到底明白了是什么。

    “刚才我从廊上走来,一路上刻意放轻了脚步,可是你还是察觉到了。”杨黎解释道,用一种坚定到不容置疑的语气:“你的感知能力告诉我你已经进入易髓后期了,甚至已经诞生出过先天精气将眼耳这些地方都洗伐过了一遍。”

    杨玄如今身体伤的面目全非,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现在到底处于什么境界,可这老者仅仅凭借刚才自己作出的一点反应,就将他的的根底摸了个清清楚楚,这种本事简直有些骇人听闻了,顿时心生敬佩:“黎祖高明。”

    听闻这话,杨海良脸上肥肉吃痛似的颤抖了一下。

    “好你个杨玄,竟然如此藏拙,竟然连我也瞒住!”杨海良心中暗骂,却是欣喜的成分居多,对自己的识人的眼观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方才若不是突然想起还在这云岭别苑中,肯定都笑出了声来,结果一不留神就咬了舌头。

    杨黎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说话,而后继续说道:“如此看来我猜的没错了?”

    杨玄规矩坐下,点了点头,说道:“侄孙是曾到过那层境界,可惜后来遇人袭杀,如今境界跌落,连易髓初期的境界都不到了。”

    杨黎似乎还不知道杨玄身上的伤势从何而来,想起此事眉头皱了起来,指了指杨海良,问道:“这件事你查了没有?”

    杨海良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杨玄却也不想牵扯出更多的麻烦,赶紧说道:“袭击我的人已经被当场格杀了。”

    “嗯?”杨黎闻言眉头一挑,似乎有些诧异,不过转瞬就流露出欣慰之色,赞道:“好,好,我杨家男儿就该有这种狼子野心狠手段,杀了了事,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让人白白伤了,险些气煞老夫。若还有牵连之人,你找出来一并杀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是。”杨玄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心中却压抑的杀意却是被这股豪情挑了起来。

    杨海良却暗中叫苦,这老祖宗交教后辈什么不好,怎么一开口就扯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和和气气的赚钱不好么?

    “你过来,让我看看你体内伤势。”杨黎对杨玄招了招手。

    杨玄走上前去,只见对方指尖随意的往自己脉上一搭,顿时他就觉得一股磅礴的先天精气从肌肤接合处涌了进来,这种力量又与渔夫体内传出的精气大有不同,已经达到了刚柔兼济的境界,好像一个个灵动的触手在自己体内四处游走。

    此时此刻,杨玄觉得好像被对方剥光了衣服一般,除开大脑经络太过复杂对方不敢乱入,自己任何一处**都让窥视了个遍。

    几息之后,那股柔和力量如潮水退去,杨玄这才觉得身体的控制权回到了自己手里。

    吸了一口气,体内气血似乎顺畅了许多,原来对方不仅探查了自己体内的状况,也顺便将他体内散乱的气血收束了一番。

    “谢谢黎祖。”杨玄言语简单,却十分真诚,方才一番观察,对方表露出来的姿态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你体内的伤势已无大碍,慢慢调养一阵自己就能痊愈,这些日子多吃些好东西,早日把亏损的气血补回来,嗯,海良,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杨黎指了指一旁噤若寒蝉的杨海良,随即吩咐道:“你再去把我书桌右边抽屉里的那个玉匣拿来。”

    “黎祖,你如今武道已经进入了御气境了吧?”杨玄问道,对这位高大的老人多了些莫名的亲近,和杨海良之间的那种掺杂利益的感情又不大相同。

    “御气境哪里是那么容易到的,化气境刚柔二重不难,但是武道精神难练。”杨黎随口说了一句,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缠绕,将话题扯到了其他地方:“你的腿上还有些麻烦,伤了骨质,不过还好,前些天我刚炼制了一粒‘虎髓玄丹’,正好派你这用场。”

    说着,杨海良已从后堂出来了,给杨黎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匣。

    杨黎打开盒盖,顿时一块黑沉沉的药丸映入杨玄眼帘,足有桃子那么大,看那颜色好像珍贵的沉香木一般。若是以往,见着如此珍贵之物,杨玄绝对要心动一番,不过冰蟾丹都让他不眨眼的扔出去了,这虎髓玄丹也算不得什么了。

    没等他从微微得意的心境中脱离出来,杨黎一把抄起了他的小腿,将他裤腿往上一抹,整个动作不紧不慢,但是杨玄根本做不出任何抵抗的动作,一来双方实力相差过大,二来不好忤逆了长辈的心意,反正在他心里,杨黎与他爷爷简直没啥差别。

    杨海良一声惊呼还未出口,杨黎小指在那虎髓玄丹上一点,已经挑下一块药膏抹在了杨玄腿上。

    他一抹之间,整个掌心都贴在了那处触目惊心的淤斑上,先天精气骤然勃发。

    杨玄只感觉整条腿都没了,而后那股剧痛才不紧不慢的冲上心坎,一波一波宛如浪潮似的,让他有种飘飘欲死的感觉。

    但是有在阴山大河中内外相刑的经历,这股剧痛还是被他咬牙扛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逃不掉了

    呼呼!呼呼!杨黎根本不管此时如何疼痛难忍,手掌在杨玄腿上或是拍、或是揉,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磅礴的先天精气,在这空中带起一阵阵旋风似的声音,却又连杨玄皮毛都伤不到分毫,显然对先天精气的掌控程度已经到了一个极为高深的地步。

    不停的拍击,杨玄觉得腿上的药膏变得有些炙热,那股疼痛随着淤血的散开也减轻了许多。

    一股股醇厚的药力顺着毛孔渗进了血肉之中,连骨头都有一种麻痒的感觉。

    虽说这虎髓玄丹是不可多得的奇药,可若是交给杨玄口服,不仅吸收的极慢,而且只怕有七成的药力都会随着肠胃排出体外,但是杨黎却是直接给他用外敷的手法,再用先天精气刺激,将药力直接送进伤患部位,立马起到了立竿见影的左用。

    可见其用心良苦。

    待到那一枚虎髓玄丹都被耗去了大半,杨黎才收势停手,前后足足花了半刻钟。

    杨玄都听的对方呼吸都紧促了起来,如他这种境界,呼吸都是十分绵长的了,可如今就如同一个寻常人似的喘气,尤其是心跳也明显加快了节奏,虽然人耳捕捉不到那种低沉的声音,可是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好像他胸中蛰伏着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显然这样运用先天精气是极为费劲的一件事情。

    要知道即便是武修之间生死搏杀,往往不过几息之间的事情罢了。

    对于杨黎已经呈现衰老的身体来说,这种消耗简直实在用自己生命做交换,杨玄心中感触良多,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此大恩,仅用一句谢过未免太过肤浅。

    “好了,我已经把虎髓玄丹用先天精气全部打入你体内了,或许你现在还觉得一样疼,但休息一晚,明天就会有些起效,不过真正痊愈还要几天时间,明天的复试就不去看了,我相信你应该能顺利晋级。”杨黎身子微微后仰躺在椅背上,眉目间有些疲劳的神态,挥手对两人说道:“你们先回吧,我有些累了。”

    “一定不让黎祖失望。”杨玄起身行礼,腿上酸麻,疼痛倒不明显了,有种血脉淤塞过久突然之间畅通的感觉。

    两人退出屋内,杨玄这般仔细一回想,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貌似杨黎召见他什么事情也没说,难道仅仅就是给他治伤?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似乎看出了杨玄神色中的迷茫,杨海良在一旁跟他低声解释道:“黎叔是我背后的支持者,你既然跟我站在一条线上,那自然也就划入他老人家的派系之中,何况黎叔本来就是一个心地宽厚的长辈,他帮你没有心怀鬼胎什么的,你不要瞎想。”

    “他为什么要支持你?”杨玄看着杨海良那圆滚滚的脸庞,有些不解。

    “那些老人家们虽说跳出了世俗,可修行一途终归逃不过财侣法地四个字,家族里虽说也有供奉的份额,可僧多粥少,靠这些有哪里能够,这缺什么还不的靠我们这些后辈去找。”杨海良撇了撇嘴,说道:“你刚用的虎髓玄丹就是上月送的。”

    “原来如此。”杨玄旋即明白了这其中的利益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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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清明会试进入第二轮复试。

    昨日进阶的十二名宗族子弟早已经到场,几乎是清一色的易髓境界,一个大家族的底蕴再此展露无遗。在那中间营帐四周也搭起了几处凉棚,便是候试区。光说待遇可比昨日好了许多,毕竟能进复试的都是家族里的青年才俊,兴许在下一次权利更迭之中,某些人就能作为新生血液注入家族的核心领导层之中,便是会试督办组这些老辈们也不得不费些心思巴结。

    凉棚之中一处角落里,杨玄正趴在桌上打盹,其实他也没有睡着,只是不像理会那些铦躁的声音。

    昨日他巧胜杨奇,就好像一个下流人士突然闯进了上流社会的圈子,虽然衣冠楚楚,可依旧遭受排斥。

    因为从本质上讲,衣冠楚楚和衣冠禽兽并不是一码事。

    嘟嘟嘟!一个指尖忽然在他桌边上敲了敲,杨玄慢悠悠的抬起头,然后看见了杨默那张春风得意的脸,有些厌恶。

    “今天你可逃不掉了。”杨默在他对面坐下,翘着腿斜靠着椅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还没抽签,谁说的准呢。”杨玄咧嘴笑了笑。

    “相信我,你今天逃不出我手掌心的。”杨默笑容自信,对这种完全几率性的事情都显得极有把握。

    “呵呵。”杨玄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正在此时,台上突然传来杨学良的声音:“第一轮杨英、杨默、杨云、杨鹤四人上台抽签。”

    “你做好心理准备,你以往嘴那么硬,可别待会上台出了洋相?机会只有一次哟。”杨默哈哈一笑,起身将身后的椅子甩到一边,转身迈着大步朝那台上走去,三尺高的台面对他来说竟然如履平地一样,好像脚下踩着一条看不见的天梯。

    场下众人被他这神乎其神的一手惊得人声鼎沸,竟然盖过了其他三人。

    其实若论名气,杨默与另外三人相比只能算是后起之秀,杨英、杨云自是不用说的,虽说家世寻常,可在一年之前的考核中,便已经是易髓境界的高手,是杨家后辈之中继世子杨青蚨之后最有可能晋升化气境的人物,至于杨鹤,则是杨胤二子,人称朔方一霸。

    杨默这一个月内,可谓异军突起,加上其父在族中出了名的财大气粗,因此与那三人一堆站着也不显逊色。

    杨玄目光落在台上,杨默那二货自然也是被他无视了,至于杨鹤这位朔方城里无数地痞流氓敬奉的**枭首,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一个长相冷峻,眼角透着邪气的公子哥,武道境界刚进入易髓后期,与杨英还颇有差距,后者已经达到了气血极变的地步,跟杨玄没受伤之前的境界相当。至于杨云,身世不如杨鹤、长相不如杨英,一时就成了四人中最不起眼的存在,然而在杨玄眼中却有颇多疑云,英、云二人素来齐名,可是如今杨云在他神魂中投射出来的气血影像却只有易髓初期的层次,难道也跟自己一样受了伤不成?

    一时无解,台上四人已经抽签完毕,杨学良接过纸条,依次宣读:“杨英东方台对杨冲,杨默西方台对杨玄……”

    “这也能行?杨默的手看来不是一般的长啊。”杨玄心中不由有些吃惊。

    这道签毫无疑问是对方暗中操纵的结果,杨玄心中不免为他觉得可悲,这典型的搬起石头打自己脑,他一面感叹一面朝西边擂台走去,腿上伤势经过杨黎昨夜一番苦心治疗,如今已经大有起色,至少他现在不需要那根竹杖了,而且脚下平稳。

    “喲,你这腿脚这么快就好了,昨天不会是装的吧?不过我可不会像杨奇那般受你蒙骗。”杨默故作吃惊,认真说道。

    这番言论颇有诛心之效,场下众人对杨玄的直观映象又差了几分。

    杨玄撇了撇嘴,不咸不淡的说道:“关你毛事。”

    杨默被这无耻之态刺激的浑身难受,正好此时台下响起开场的钟声,他咽下那措辞半天的脏话,右脚微微往前迈出一步,然后他整个人就恍如一道影子似的朝杨玄走了过去,看起来轻松惬意,可速度却快的有些吓人。

    “逐影步!”杨玄看出此招来路不由微微皱眉,这门身法正是杨氏武经中的几项压轴的功夫。

    虽说杨默施展出来只有一丝皮毛,可经过复杂化的发力技巧,让他推演便困难了许多。

    三丈距离眨眼即至,杨默贴身起掌,宽大的衣袖来回卷动竟然不知道他这一招要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时之间只感觉风势先至,将脸都吹得生疼,忍不住想要将眼睛闭起来。这一手也是杨氏武经中颇有盛名的一招,名为遮天手。

    由那御气境的高手使出来当真可以掀起遮天蔽日的黑风,然后杀招自风中而来,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杨默境界还浅,如今只能以衣袖兴风作浪,将人逼的闭上眼睛,而后趁机出手。

    劲风如针刺面,闭眼也是人之常情。

    杨默瞧见他眼睑垂下的一瞬间,心中泛起一丝冷笑,手臂如刀,从袖口中豁然劈出,竟然凭空拉起了一道气浪。

    这一掌发劲阴险,却又凌厉至极,就好像图穷匕见一般,直取心窝。

    下一刻,杨玄似乎就要肚破肠流、暴毙当场。

第三十九章 打灭尊严

    杨玄看不见,但是他还听的见,而且这一招他心里也早有预判,那一掌还在袖中,他的双手已经放在了胸口。

    这一掌似乎自投罗网一般钻进了双手合成的犄角之中。而后他双手一别,一手压在手肘内测,一手切在他手腕之上,两处力量相辅相成正好合成一股,而且着力点都在关节软筋之上,如此一来那一掌直接被顺势送了回去,不起一丝风浪。

    场下一片惊诧之声,方才杨默攻势凶狠,可结果却未免太不靠谱了一些,就好像一张拉满弦的弓,射出去的却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绒毛,若不是众人都清楚两人之间已经闹得沸沸腾腾的恩怨,恐怕都要一位两人竟然在这清明会试上假打。

    外人不觉交手之间的巧妙凶险,但杨玄却是清清楚楚,哪里还敢容这杨默与他贴身靠着,双手发劲往后一甩。

    杨默踉跄退后一步,似乎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右臂之上的大筋跳的厉害,好像是被什么坚硬的物体硌了一下,也根本不去多想,稳住身形之后,右脚顺势就垫了起来。

    杨玄急速后退!

    如今他腿上伤势已经不影响他施展一些基本的身法,他的敏感触及四面八方,方才杨默后退之时膝盖微微弯曲了一丝,他就已经猜测到对方下一步肯定会起腿连攻,对方仗在气力悠长,他根本不敢硬碰,只有闪避。

    甚至都不敢用巧劲去接,接了第一腿还有第二腿,绵延不绝。

    果然,他刚退出半步,杨默的腿就好像箭一样射了出去,整个动作几乎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让人感觉他出腿的路线好像就是笔直的,当然这仅仅是一种错觉,因为完全违背了身体的结构,但由此可见杨默这腿快到了什么地步。

    但是再快也快不过杨玄,因为才掂起脚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完成了闪避动作。

    这一脚踢在空处,顿时发出一声空气被踢爆的声音。

    而后那一脚收回落在擂台之上,坚硬逾铁的精木地板立刻被点碎了一块,木屑飞溅。

    不等那木屑落下,杨默脚点地面又弹了起来,斜着一记横踢,携着滚滚的气浪碾压过去,呜呜之声犹如嚎哭一样。

    这一腿避开可谓是险之又险。

    杨玄侧身,穿插一击崩拳朝着杨默腹部打了过去。还差两部就踩着擂台边缘,他如今已经是退无可退的局面了。

    两腿爆发之后,杨默纵然气力浑厚可也出现了短暂的喘息,然而就在他吐息的时候,却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让他一口秽浊之气竟然没有散出去,闷在了心里。他只觉浑身气血都凝滞了一下,眼睛发花,恶心欲吐。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忽然有些慌乱,甚至所有人都没有留意杨玄这个只会跌跌撞撞退让的软弱对手,他再此时却注意到了。

    他看到了一抹平静至极的眼神,完全颠覆了了他的猜测。

    似乎自己刚才势如狂风的两轮腿法对他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困扰,此时他甚至有种荒谬的错觉,自己可能会输。

    但是这中错觉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就被愤怒、羞恼所替代。

    “我怎么会输!”杨默心中歇斯底里的呐喊一声,硬生生的将胸中那股憋闷的感觉压制了下去,而后一掌朝着杨玄拳头上盖去。

    瞬息之间,杨玄似乎发觉了杨默身体上出现的差错,不过他没有欣喜,反而皱了皱眉头,这一丝隐忧被他压在了心里。

    他似有预料对方会这般去防御,拳路在半道之处戛然而止,杨默一掌又落在空处,空荡荡的着力点让他浑身上下都似乎缠上了一条沉重的枷锁,有种无计可施的感觉,那种不好的预感再一次袭上心头,胸口里的秽浊之气也越积越多,闷得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那一拳与杨默擦指而过,但就像两个世界一样遥不可及。

    拳势再起,无声无息的贴近了杨默的腹部。

    一股无形未知的冰冷迅速从他腹部的一小块皮肤上扩散开来,杨默脸上的笑容似乎还未来得及完全转换成惊惧。那一拳就实实在在的印在了那一块已经凉透了的皮肤上,强烈的拳劲贯进体内,连痛楚都是冷的,然后他整个人就向后飞了出去。

    这一拳没有受到一丝阻挠,甚至都没有炸开气血予以硬扛,就这么打在最柔软的腹部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杨玄自己。

    短短一瞬之间,局势天翻地覆的逆转过来,所有人都安静了,打败杨奇或是运气、阴险成分居多,但是这般将杨默打飞出去难道还仅仅是运气和阴险能够做到的么?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如果还单纯的认为杨默太傻太天真,没有吸取杨奇前车之鉴的教训,那不得不重新估量一下自己的智商了。杨玄虽然情商堪忧,但是武道上的悟性绝对高于在场许多人。

    难道杨玄真的是在扮猪吃老虎?一时间众人为杨玄的心机所震撼。

    “为什么他突然之间会出现如此多的破绽?”杨玄这一刻也有些迷茫,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愈发的小心谨慎。

    不等杨默落地,他脚下一垫,整个人紧追上去,一掌拍出,正中杨默敞开的胸膛之间。

    这一掌似乎携带了这两三个月里他心中所有的怨气,那种胸骨断裂的感觉在他掌心蔓延,他心中畅快至极,然后诺大一个的身躯陡然横飞出去,最后在潮湿的草地上划了半尺远,将草皮都掀了过去,露出黑漆漆的泥土。

    杨默后背贴着地面摩擦,衣衫褴褛,口中鲜血狂吐,瞳孔散乱淹没了最后一丝神光。

    这位狂妄无比的大纨绔,蜷缩在泥土里,就好像一条死狗。

    他生来高贵,承载了父辈的希望与宠爱,多少漂亮的女人曾在他身下婉转呻吟,又有多少奇珍玩物从他手里丢弃,却又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而后又在父亲心血的倾注中,他异军突起,和杨英、杨云这些天才站在了一起,他的光辉愈发不可遮掩。

    这一战,他胸中憋闷了许久的恶气终于要得以抒发,而且杨玄的鲜血毫无疑问会给他的人生中添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刻,是他一辈子最为巅峰的时候,万众瞩目,过了今天,自己将会得到举荐,进入家族的领导层。

    今日之后,天下谁人不识我?求我?惧我?

    然而,现实往往与想法有着分歧,他有所准备,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迎来的现实却与梦想却完全南辕北辙。

    这一掌将他所有美梦都打的支离破碎,他如何不痛?心中种种壮志豪情,在此时回想起来原来都只是可笑的意淫,他如何不悲?

    杨玄慢慢走到台边,看着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孽障!你敢伤我儿!”突然一阵愤怒到极致的咆哮从居中的营帐里爆发出来。滚滚的声浪犹如实质一般,将那蓬布震的翻腾不止。好似天上降下了一个惊雷,后山马场每一个角落都在颤栗。

    杨玄豁然抬头,只见一面容清瘦的男人大步凌空而来,宽大的衣袍在空中猎猎作响,好像宣泄着他心中的愤怒。

    几乎一瞬之间就逼近了杨玄身前,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冲上杨玄心头。

    方才那清瘦男人每一步都脚不沾地,悬空三尺而行,却在地上留下了七八个深深的脚印,这分明是神通手段!

    来者是化气境的高手!而且对先天精气的运用近乎达到了刚柔兼济的层次!

    但是杨玄并不惊慌,因为不论是谁,哪怕是杨胤,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下对他痛下杀手,杀人诛心!

    擂台一旁的仲裁者飘然起身,悍然隔在两人之间,虽然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先天精气与面前这个暴怒的男人相比就如同萤火比于皓月一般,但是如今的身份容不得他畏怯,他皱眉说道:“杨靖,这可是清明会试,小辈之间的事情,你难到也要自降身份插手?”

    “滚开!”杨靖嘴上两撇胡子微微跳动,大手一挥,同样是化气境的仲裁者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杨靖并未暴起伤人,甚至都没再多看杨玄一眼,走至杨默身旁,眼角微皱……神色凝重……伸出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枯槁手掌,抚在了杨默胸膛之上,一股淡薄的先天精气自他掌心潺潺流泻而出,涌进了杨默体内。那股力量无比的柔顺,显然他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化气境中刚柔兼济的层次,不过相比杨黎那种活了七八十岁的老人而言,却又有不及。

    紧接着,杨靖从袖囊中取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了杨默紧闭的双唇之间,然后先天精气震碎送入他腹中。

    方才那一掌杨玄力量有限,杨默应该没有性命之忧,然而无论杨靖做什么,他都没有反映,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一掌,不仅打断了他的肋骨,也打灭了他高高在上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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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要想杀我 你就来

    杨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将地上心如死灰的杨默抱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台上杨玄的双眼,神色间的狂怒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冽,似乎是想用自己的目光把对方冷冷的钉死在这,但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所以在冷冽之中又透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好像一把剔骨的小刀,平静的剥着杨玄身上的皮肉。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到底他有着什么样的底牌?会不会出现更多的变数?因为有太多事情出乎他意料了。

    他未曾想到自己一个几乎不曾重视的小角色却坏了自己的全盘大局,他和杨海良之间的对弈仅仅只是棋局之间的一个小部分,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他一直当作是杨海良无路可走扔出来的一颗臭棋,却没想到这颗臭棋却在棋盘上横冲直撞,险些坏了他的布局。

    所以他不允许他存在,因此才有了那夜的刺杀。

    然而却失败了,并不是他轻视了对手,相反他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对付一个炼体境的小武者仍旧派出自己手下三位帐房之一。结果一去之后却如同石沉大海,始终没有传回消息。然而对于这件小事,他也并未留意,因为无论由谁去看,这么滴水不漏的安排显然也不会出现一丝差错。结果在祭祖大典上却看到了不可能出现的人,他这才想起该回来的人还没有回来?

    这是一个荒谬的结果,却也是一个震惊人心的结果,他连夜派人下山去追查后事。

    可惜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一只强横有力的大手掐断了,而这只手的主人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像他表明了身份,这是挑衅也同样是一种警告,同时也与杨玄那天在河运帮里抛出来的言论完全吻合。他一开始的谨慎是正确的,只是有些晚了。

    阎江、费六那帮天杀的杂种竟然将这么要紧的事情整整瞒了他一天一夜!

    这样一来似乎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为什么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把杨玄保了下来。

    因为他哪怕是用脑袋去想,也不会想的明白,一个炼体境的武夫怎么会单枪匹马杀死一个化气境的武修者。

    所以他在会试第二轮之时做了些手脚,安排了杨默与杨玄的遇见,并且通过私底下的怂恿挑起了杨默心里的杀念,然后就会产生一个所有人都不会意外的意外,一切安排都合情合理,因为清明会试历来不乏伤亡之事。

    他本以为可以光明正大的剪除这个肘腋之患,然而事情却再一次偏离了他的预计,而且还很离谱。

    杨玄虽然可以剥离死人魂魄中的记忆,但是却无法读透活人的心思,所以不可能通过杨靖的一个眼神就猜出他心中所有的想法,也没有想到自己日日夜夜恨不得杀之泄愤的幕后黑手其实就站在眼前,这个几乎与自己从来没有交往的族叔。

    或许从今往后免不得要有冲突了,自己虽然没杀了杨默,但是这位族叔的护短名声可是早有耳闻,自己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

    这一点杨玄再清楚不过,他心里有些泛寒,不是因为这种冰冷刺骨的眼神,而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毫不遮掩的威胁他,竟然没有一个像样的人出来阻止,连杨克一直无动于衷,似乎会试开场之前的那番话仅仅是说出来撑场面的。

    他心寒,但不是胆寒。

    杨玄凛然不惧抬着头,双眼微闭,化去对方眼中那股刺人的锋芒,四目相对。

    他不喜欢被人威胁,而且眼下所有人都置身事外不想插手这件事情,那他几乎可以很笃定的判断,杨靖这个护短到不要脸面的族叔是毫无顾忌的,终有一天是要来打杀自己,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再考虑太多复杂的问题了,反正在这里杨靖不敢动手。

    那夜的刺杀已经挑起了杨玄心中的邪火,又经会试之前的一场转变从往昔的阴晦气息中脱离出来,后面又有杨黎那番话和他在背后的支持,他已经由以前那个蝼蚁般的小人物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转变,若是以前,他一定会赔礼道歉来化解杨靖心中的的愤怒。但是现在他不需要了,他的人生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何况有着通神境界的神魂修为,杨靖想要杀他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要想杀我,你就来!

    但是你若杀不了我,我就一定会杀了你!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被被这两道寒冷入骨的目光冻结成冰,那踉跄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的会试仲裁者心中颇有怒气,可是却硬是不敢插身进去。本来场中不少人还对杨玄颇有仇怨,可突然发现这家伙竟然是敢跟化气境高手死磕的角色,要么底气硬的吓人,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管出于哪一种情况,都足以让这些人收摄起心中已经显得毫无底气的想法。

    杨旭混在人群之中,脸色有些发白,说到底这件事情跟他脱不了干系。

    虽然事情与他预计的并无太大差别,可是直到杨靖出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一个篓子,两人目光中挟含着的杀气令他无比的难受,他心里微微有些害怕,与身旁同伴告罪一声,一个人悄悄溜出了人群。

    杨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去正好看见杨旭略显仓惶的背影。

    目光由此而错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杨玄在这场心理对决上落了下风。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孽障!”杨靖开口扯开了这冰冷凝结的气氛,却依旧如刀剑往来充斥着杀意。

    “擂台之上拳脚无眼,族叔这番言辞无异于耳食之言。”杨玄沉声应对。

    “你可当我杨靖是瞎子还是傻子?先前一拳我儿已经呈现败相,你为何还要补那一掌?不是心狠手辣又是什么?”杨靖字字诛心。

    方才杨玄担心其间有诈,所以最后补那一掌确实有许多遭人诟病的地方。

    “此言差矣,若是我心狠手辣杨默又岂是跌下擂台那么简单?先前他那几脚可是处处怀着杀人之心,若不是我躲避的快,如今我恐怕已经草席盖身了,那谁又为我来鸣不平?”杨玄声音逐渐拔高,丝毫不去掩盖心中的怒意。

    两方摩擦复而升温,在场所有人心又紧起来了,生怕两人发起疯来,恐怕在场许多人都要遭到殃及。

    中间营帐之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杨克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再不闻不问,这把火就要烧到他身上来了。

    杨靖收回刺人的目光,平静说道:“有许多事情你都出乎了我的预料,但是你要相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杨玄没太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是他听得出杨靖言语中那股浓重的威胁,心中冷如霜雪,对着他的背影嘲讽道:“果然是下梁不正就得怪上梁的歪,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

    杨靖强忍心中怒意不去理会,杨克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尺度拉发泄,如果他还这般闹下去,那就不是跟杨玄过不去,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撩拨杨克那张老脸,他暂时还不想陷入这种内外交困的处境之中。

    场上气氛终于随着杨靖的离去而缓和下来,那仲裁者才心有余悸的飘上台去像众人宣布道:“十二进六复试,西擂台杨玄对杨默,杨玄获胜。”末了他又与杨玄点头示意,说道:“恭喜恭喜,这般一来,就差待会最后一轮的决赛,你就可以进入三甲了。”

    “承族叔照顾了。”杨玄拱手微微一礼,倒是一点不托大。

    其实依照杨玄如今的势头,进入杨家下一代的领导层已经没有太多的悬念,相比于这位五十多岁才勉强跨过化气境,在族内已经没有任何前景可言的族叔,完全有了同等对话的资本,可是他依旧保持着谦和的姿态,于先前的张扬霸道完全混似两个人一般。

    一时间倒让那位有些不自在,相互恭维几句也就罢了。

    其实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与人为善的小人物,虽然如今一朝鲤鱼跳龙门了,可本质上的东西一时间还是很难抹去的。

    改不掉就不改了吧,杨玄摇头自嘲,按住别人的头颅,未必就显得自己高大。

第四十一章 生机蕴芽 落叶含杀

    离了擂台,杨玄又去看了其他几场尚未结束的比赛,一路闲逛,可惜走到哪里人们都像瘟神一样避开,但他也不做理会。

    第一轮上场的四人之中,杨英、杨鹤两人都已经获胜下场,杨玄算是个变数,唯独杨云还在台上与人僵持着,未能分出胜负。

    他的对手是个易髓中期的高大男子,名叫杨石,所修武学乃是一门极为霸道的横练功夫——玄血战衣,这门功夫练到极致,气血存于皮下经络末梢之中,一经施展,如同穿上了一件染血的甲衣,刀斧难伤,比寻常易髓境界的武者炸开气血来抵挡外力的效果简直要强横无数倍,因此在杨家后辈弟子中也算是威名赫赫之辈,不过与杨云这种出了名的妖孽天才相比,还是稍微逊色了些。

    杨石对其心存忌惮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杨云不动他也不敢妄动。

    也不知到杨云起的什么心思,从一上场就站在擂台边缘上,一点动手的打算都没有,就默不出声的看着西边那座擂台,一开始众人还不知道杨云看什么呢,紧接着就见杨默被打的吐血飞下擂台,而后杨靖横空现身,气摄全场。台下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惊住了,一时间都忘了台上两人这茬还对峙着呢,要说台上这两位还真放得开,人家局外人看热闹也就算了,这两位也不急着打了。

    这么一拖愣是耗到了现在,可人家台上好戏都散场了,这该动手了吧?还是没动。

    台下看客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始起哄了,杨石意犹未尽的回过头,看着杨云那张冷冰冰的脸,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竟然把后背留给对方这么长时间,吓的冷汗簌簌的就往下掉,又经不住台下人催促,心里一紧张他终于忍受不住这种僵持的气氛。

    “得罪了。”

    说完这句话他胸口极其明显的收缩了一下,鲜血从他心脏中迸射出来,贯穿全身每一处经络之中,他整个人就像穿上了一层朱红的甲衣,便连血肉的线条也以一种金属坚硬的棱角变幻着,顿时他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尊沙场中万夫莫敌的猛将。

    然后他双膝微微弯曲,整个人好像一只猿猴似的蹦了起来,身体前扑,右拳高举就好像一柄巨锤猛然砸了下去。

    三丈距离在这种扑进面前,仿佛不存在一般。

    那种铺面而来的压迫感,让站在角落里的杨云就好像一枚核桃似的,随时可能被砸成粉碎。

    杨玄的目光紧锁着场上的战局,这一刻他都有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这种攻击方式看起来简单而粗拙,甚至可以说是顾头不顾尾,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但却是最适合杨石的战斗方式。因为所谓的破绽对他而言都无关痛痒,他的身体就好像一面大盾,无论你此时攻击他什么地方,所能起到的效果恐怕都是极为有限。

    而且他极力扩张的身躯就好像一张大网,封住了左右之间所有去路。

    而杨云脚后跟离擂台的边缘不足一尺!

    进退维谷,杨云危险了!

    杨玄心中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在这种处境之下,即便是他,除了跳下擂台,都无法全身而退。

    当然如果是他,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置于这种绝境当中。

    然而真如眼前所看到的这样么,杨玄思绪一瞬间运转到了极致,短短一眨眼都来不及的时间里,他的念头竟然流转了两三次,然后他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那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是从何而来的了,这一刻他太镇静了。

    好像他浑身的气血在一瞬间都回流到了心脏之中,然后他整个人都没了生机,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竟然镇静到了这种地步!

    而后杨玄耳朵里听到一声类似于果壳炸裂的声响,好像种子发芽顶破了壳层,强大的生机从他死寂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而后他动了,往前微微走了一步,避过那如山崩塌的一拳。右臂微微抬起,一指点出。

    他指尖如孱弱的新芽,钻破岩石,没入了杨石的左胸。

    狂飙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血线,尽数落在他的白袍之上,好像他那一指点开了枝头殷红的桃花。

    杨石那比钢铁还坚硬的身躯竟然被这轻飘飘的一指点出了一个血窟窿!场下所有人都被这一幕不可思议的场景惊的鸦雀无声。

    而后,那庞大的身躯落在了地上,双脚着地,整个擂台似乎都晃了一下。

    杨石身上的血色逐渐褪去,看着肩头那跟冰凉的手指,有些不可思议的神色,良久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认输。”

    虽然伤不致命,但是对方的指尖正触摸着他的心脏。

    此话一出,杨云慢慢的拔出插在对方胸膛中的食指,四野之中一片安静,因为这个速度实在慢的有些残忍。

    但他似乎并不是故意的,而后他闭上了眼,眼皮微微的颤动,似乎很累很累。未等那仲裁者上台宣布胜利者的名字,他便转身从那台阶上走了下去,径直走到候试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桌上也不知道谁留下的半杯水,他拿起来便喝。

    并不是像渴急了的人,一小口接着一小口,过了半晌他颤抖的双手才平静下来,然后开始搓起衣襟上的鲜血。

    无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都不去理会。

    而那双手在见过血、端过水杯之后,就再没有颤抖过。

    时间渐去,杨云身前已经堆了三个空茶杯了,第二轮十二进六的复试终于随着最后两场比赛的结束而逐渐揭晓出答案,杨英、杨云、杨鹤、杨震、杨泽、杨玄六人进入最后三甲的争夺,其实不管最后三甲头衔**,能走到这一步,都已经殊为不易了。

    不过只有走到最后才是这场会试的真正赢家,因为两者的区别在于,一个只有名声,而一个多了封举荐信。

    千万不要小看了这封举荐信,其实这只相当于一个跳板,或者说一次培养与磨练,随着时间更迭,那些老一辈的领导者退居云岭别苑之后,这些人则会一步步的进入家族的领导中心。纵观杨家历届清明会试的前三甲,除了个别在权谋斗争中夭折的,如今谁不是独当一面的角色?所以接下来的决赛一定会比前面的两轮更加激烈与血腥,没人会作出让步!

    也只有经过这样的筛选,才能保证一个家族的身体里始终流淌着最强壮的血液。

    片刻休息之后,中心营帐之中又开始进一轮的抽签。

    而杨玄抽中了杨云。

    一个是今年会试之中最大的变数,一个是当下众人眼中的最强者。

    杨玄一次又一次的出乎众人的意料,一路上所创造出来的奇迹的疯狂都让他整个人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没人敢对他妄下定论,而杨云成名已久,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指,更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映像,甚至与他齐名的杨英都隐隐失去了光彩。

    这一场对决不仅压着极重的筹码,而且压着无数的悬念。

    但事态的发展往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擂台之上两人并没有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也没有呈现出一边倒的荒谬局面。

    两人在聊天,并没有动手。

    而台下众人也并没有催促,因为在她们看来,无论如何胜负之分总是少不了的,两人不可能这么一直聊下去。

    其实英雄之间惺惺相惜也是在所难免,也颇有看点。

    “方才你那一指确实霸道,气息生机凝聚一点,整个人就好像一枚种子,而后发芽带出杀机。”杨玄双手微微下垂,保持着一种极为放松的姿态,脸上也没有一点大战之前的紧张,由衷赞道:“那一瞬间的爆发已经近乎于神通手段。”

    此言一出,场下众人无不骇然,神通手段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化气境的修为。而众人更加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杨玄说出此话之后反而隐隐占据着主动权?难道是知道必输,干脆洒脱面对,求最后一点体面?

    “但还不是神通。”杨玄忽然抛出一个让众人隐隐松气的言论,因为无论如何,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化气境高手都实在过于骇人听闻了一些。若是真的,不知道在场多少曾经自诩为天才的高傲之辈要羞愧致死。又有多少愚钝之辈,为此愤恨终身。

    虽然杨玄的话语好像一句句都好像信口胡诌而来,但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怀疑过他。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两个人,实在没有必要说些夸大其词的话语来戏弄这些无关紧要的看客。

    “但是你接不下来。”杨云脸色平静,说完又皱了皱眉,补了一句:“至少现在不行。”

第四十二章 败于命

    杨玄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互相等待的平静中。

    见此情景,场下众人顿时有些失望,看来先前的猜测确实是没错的,杨玄既然已经点头承认了他接不下那一指,那自然也就不是杨云的对手了,心知肚明干脆就不打了,既省时又省力,还能给自己留几分颜面。

    不过就此少了一场精彩的对决,场下众人无不惋惜。

    惋惜过后又是震撼,前三甲的争夺就这么说放弃就放弃,杨玄这心地之宽简直让人钦佩。

    而后在众人的惋惜目光中,杨玄在心中叹了一口,微转目光看了看台下的人群,最后又将目光流转到了杨云身上,平静的目光中也带着一丝惋惜,平静的抛出了一句让众人无法理解的话:“杨云,降了吧。”

    杨玄平平淡淡的话语,让台下众人几乎全部傻眼,哪怕是杨玄从头到尾已经创造无数让人无法置信的结局,但是如今仍显得无比的荒谬。杨云如今在众人心里,几乎是当下六人中最强横的存在,而杨玄不过是异军突起了的一支另类罢了,何况杨玄两场比赛中除了胜的诡异,并未表现出太多让人惊艳的地方,远远不如杨云那见血的一指来的惊心动魄,所以杨云说到底还是被偏爱的一方。

    何况杨玄自己一开始都承认了自己不如杨云,而最后却大言不惭的让对方认输投降。

    这脸皮简直厚到了极致,难不成是功亏一篑,真得了失心疯了?

    然而在所有人的唏嘘声中,唯独场上两个当事人表现的极为镇定,丝毫没有动手的迹象。

    杨云盯着杨玄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的双眼,苦涩的笑了笑,而后摇头道:“你赢了。”

    场下俱静,落针可闻。

    一片凝滞的目光中,杨云转身走下擂台,微微佝偻着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拓与无奈,一语不发便悄然离场。

    荒谬的言语引来的不是嘲笑与讽刺,而是一个更加荒谬的结果,但无论如何不可思议,最终站在擂台上的人还是杨玄,众人不禁回转头去,看着那个几乎快被人目光遗忘的的胜利者,不由引发了深思与种种质疑。各种比现实还要离谱还要荒谬的猜测应运而生,这也是人性的通病,对于无法理解的事情,总会给出各种更加无法理解的解释,来让其变得合乎情理。

    一时之间场下各种阴谋论横飞,其实原因并不复杂,那就是杨云确实只能认输。

    从一开始杨玄就在着重观察着杨云,可以说除了他本人,就属杨玄最了解他的底细。

    若论武道修为,杨云的确是六人之中境界最高的一个,他体内的气血已经极变生成了先天精气,甚至已经可以通过躯体的接触,来用先天精气伤人,所以他那一指才可以轻而易举的洞穿杨石的玄血战衣,也正如杨玄所说——那一指已经近乎于神通手段。

    杨玄依仗着神魂对武者气血的极度敏感,对杨默那一指的判断已经达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同样杨云身体里的其他一些状况也不可能瞒得过他,他的体内虽然衍生出了先天精气,但是气血极变的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两者失衡的差错。

    不知何故,他体内的气血过于薄弱,已经到了不能承载那股先天精气的地步了,或许是练功不得要法,或者是为外物所伤。

    所以在一开始,杨玄看他的境界只有易髓初期的样子,和他一开始受伤的情况极为相似,体内气血亏损太多,实力大跌,虽然体内还有一股先天精气,可这东西毕竟不能维持身体的各项机能运转,反而还需要分出一部分气血去作为载体。

    而在杨石的那场对决之中,杨云或许已经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岌岌可危了,所以将那股先天精气全部释放了出去。

    所以在他面对的杨玄的时候,已经没了底牌。而对方却又清清楚楚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只能认输。

    它可以败给命运,但是不能败给眼前的对手。

    杨玄站在台上,半晌默然不语,其实他也未想到杨云会如此干脆的作出选择。但是他同样明白,杨云今日这般败给自己,大多原因还是归结于命数,他心里夹杂了太多的不甘,自己将来恐怕与他免不了一战。因为如果换了他,今日这般败了,等到将来也肯定会再寻一战,以此证心。这样一个冷静、果断之人,加上他那近乎于妖孽一般的武道天赋,很可能成为自己今后最难应付的对手。

    不过半会,后山之中响起一阵悠远的钟声,杨英、杨鹤击败对手,清明会试三甲已出,会试圆满结束。

    一时间,场下气氛极尽鼎盛,喧嚣声中,所有人都忘了已经杨云那落拓的背影,也忘了那惊心动魄的一指。

    不管杨玄如何胜之不武,最后他都跟杨英、杨鹤站在了同一处位置上,荣光加身谁还会在意阴影中那些不光彩的东西。

    沐浴在众人艳羡热情的目光中,杨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丝莫名的情绪,心中压抑了数十年的阴暗与低潮,在这一刻终于被洗净,自己所要的、所求的,也都在这一刻尽数圆满,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阳光有些刺眼,然后他嘴唇微开,说出了一句话。

    “贼老天!”

    而后他微微闭上了眼,擂台上那层薄薄的尘土飘然飞起,朝着天际而去,好像飞蛾扑火一般。

    触景之境,他心中的桎梏由他而来,也终于由他亲手打破了。

    “你们三人都到此处来。”

    就在此时,中心台上杨克朗声召唤到,杨玄回过神来,收摄心神,方才一番不经意的流露似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那层薄薄的尘土实在微不足道,连最轻柔的风也略有不及,他微微一笑,脚下一点,整个人飘然落到了台下,好像方才飘起来的尘土一样轻柔,却是为景致所触动,在武道上也有了新的感悟,而后又以无心触动有心,一时间脑海之中思绪纷飞。

    从会试之初的不安,到走至擂台上那一刻的决然,又到站在对手面前那股一往无前的强大信念,再到最后这一刻的圆满。

    而他在会试之中所运用那种神乎其神的预判手法,也随着这种心境,从稚嫩逐渐走向娴熟,到最后这一刻圆满,他似乎触摸到了某种真意。无数玄妙、诡异的念头从未知中诞生出来,有一些深奥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也有一些荒谬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天马行空的灵感构筑起了一个庞大而浩瀚的武道体系,有如神迹一般,也许这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但疯子与天才往往只有一步之差,而杨玄恰恰站在了两者之间。

    “杨玄兄弟,好生定力,如此境况之下都能做到无动于衷。”

    忽然一声打断了杨玄的思绪,闻言抬头看去却是杨鹤正眼含冷笑的看着他。原来方才他与杨英相互吹捧的时候,杨玄却一直站在边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如此模样落在杨鹤眼里,自然以为是这杨玄眼界极高要做那鹤立鸡群之辈。而他自己生来就是一个傲气凌人之辈,如今见着有人比他更加狂傲,哪能忍得过去,何况对于异军突起的杨玄,这位杨家正室嫡传一直就不怎么认可。

    杨玄自然听得出他言语中的寻衅之意,却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拱手给身旁那二位见了一礼,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不显得轻佻也不显得谄媚,解释道:“方才小弟无礼了,一时间想别的事情,走了神,两位哥哥莫怪。”

    此话虽是无心之语,但挡不住有心之人,杨鹤虽然脸上冷意淡了许多,心里却愈发觉得杨玄太过高傲,一时间盯着杨玄目不转睛的看,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杨英在一旁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本来他对杨玄了解不多,但能让杨云直接认输之辈想来也绝非善类,如今瞧他连着前三甲的名头都看的这么轻佻,便是愈发看不透此子深浅了,于是上前打了个圆场:“哪里能怪,今天我们三人能够一起站在这里,都是缘分啊,今天夜里我做东,我们三人去迎仙楼喝喝酒、散散心,人生得意之时,没有良辰美景、如花美眷怎么能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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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迎仙楼之行

    迎仙楼这名在朔方城里知晓的人并不多,杨玄以前也只略有耳闻,似乎有着青楼的性质,看杨英脸上那隐讳的浪笑,估计与这传闻也相差不远了,但也不是纯粹的青楼,还兼办着一些拍卖、地下交易,因此门槛都设的极高,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拿的上台面的武道修,因为那些地方卖的东西都大多都是与武道修行相关,诸如丹药、与先天精气相契合的玄兵。

    你若一普通人,就是家财万贯,也与人家作的生意沾不到半文钱关系,谁乐意招待你?

    对于这迎仙楼杨玄还是有些好奇的,更好不好拂了杨英美意,便就点头应了下来。

    杨鹤受此一说,也将心思从杨玄身上移开了,连连点头,笑语盈盈:“这想法妙哉。”

    三人闲聊片刻,杨克也在帐中与众人将相关的事宜协商妥当了,随即走到前台与众人宣布道:“我雀山杨氏宗族第四十七届清明会试当下圆满结束,前三甲获得者分别为杨英、杨鹤以及杨玄,经由商议,我正式宣布三人为家族宗堂议事。”

    所谓的家族宗堂其实就是杨家俗世部分的领导集体,由长老会指定宗主。历届宗主便是每一届的族长,再由宗族任命两位执裁,下辖议事,家族的大事决议,一般都要通过家族宗堂的商议表决,而议事则初步具有表决权与建议权。

    其实所谓的宗堂议事其实向来只是一个流程,杨玄真正关心的还是举荐信,毕竟议事所能拥有的仅仅只是单一的表决权,在大多时候都是无法决定局势的,没有自己的根基与人脉,就好像误入狼群的小白羊,只能随波逐流,任由强权者玩弄。

    唯有先树立起自己的势力,今后在宗族议事中才能真正的站住脚。

    三人恭敬而立,对着天地纲常、祖宗排位、场下众人一番虔诚而复杂的宣誓,最后由杨克颁予三人议事印鉴。

    关于举荐信一时却是只字未提,杨玄心中正在纳闷,杨克与三人解释道:“后日入宗堂议事,举荐之事还得仔细商议一番,从今往后你们三人便算得上是我杨家独当一面的人物了,在外行事切不可如以往那般轻佻,你们一言一行不仅仅关乎我们杨家的脸面,更向外人表达着我们的态度,不知多少人盯着你们,总而言之,你们今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站在整个家族的立场上考虑。”

    “尤其是你——杨鹤。”杨克眉头一皱。

    “我怎么了啊?”杨鹤似乎不太蛮夷杨克那老匹夫拿它说事。

    “你以前只是个孩子,与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纠缠不清外人也就说说闲话,可是如今你已经是我杨家宗堂议事了,如果还与那些人存在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让我们杨家如何处身,何况你父亲还是雍州刺史,监察一州军政,你这般胡闹可给他惹多少麻烦,别忘了林家的眼睛还一直盯着我们。”杨克言辞之间颇有隐怒,其实容他来看,这场会试最大的变数不是杨玄,而是杨鹤这个绣花枕头。

    在杨家正室嫡传四人之中,除开杨清城尚且年幼,就属杨鹤最为不争,除了一身修为,真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什么三教九流,我手下那些产业一年也能给家里赚不少银钱。”杨鹤不满道。

    杨克怒极而笑,如今都在帐中也不怕闲杂人等看笑话,他将那桌子拍了一震,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太过对牛弹琴,于是把目光往杨玄身上一转,变动心思问道:“如果你是杨鹤,如今你会如何取舍?”

    杨玄低着头在地上数蚂蚁,只当听老家伙说教,根本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把火烧到他身上来了,闻言顿时一愣。

    其实杨克如今也有试探他的意思,对于杨玄他可谓知之甚少,也就复试头天夜里的时候才听杨黎那老家伙跟他说过一次。当时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在长老会里也有自己的靠山,何况宗堂执裁也用不着对一个新晋的长老俯首帖耳。因此杨玄的前两场比赛,他都在不经意之间错过了。直到杨靖跟场上闹起来之后,他才注意到这个异军突起的后辈,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

    最后六进三的时候,他决定好好观察一下此人,却没想到杨云主动认输了,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没摸清杨玄的底细。

    杨玄心里把这多事的老头的全家都问候了一遍,这不是把自己火上烤么,而且关乎自己在这位宗堂执裁心中的第一印象,他还不能拒绝回答这个明显会触怒杨鹤的问题,于是乎取了一个很笼统很中庸的回答:“识时度势,顾全大局。”

    杨克一听此话,眼角忍不住皱了起来,这说了当没说啊,不过转念一思却对杨玄又有些欣赏,此子不简单,深得中庸三昧。

    随即杨英在一旁耐不住寂寞,插口道:“杨玄这话说的不错,那些蝇头小利该放就放,切莫因小而失大。”

    “哎哟,我去。”杨玄一听这话,浑身一个哆嗦,他好不容易从浑水里跳出来,结果被杨英又是一竿子打进去了。

    他扭头看了看这言语之中颇有卖弄味道的**,却发现这家伙也不知道的情商是真拙还是假拙,一张能惹得无数怀春少女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的俊俏脸蛋上正挂着一副得意洋洋的蠢笑,可他是真蠢吗?他若真蠢有必要加上前面那句话么。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杨鹤本来差不多已经揭过了先前他跟杨玄之间那一丝不愉快,结果经这两人这有意无意的一撩拨,他那邪气凛然的丹凤眼又开始冷冷的瞟起杨玄来,眸子中透着丝丝厌恶,虽然隐藏的不太明显,但是杨玄还是察觉到了。

    杨玄微微一笑,随即扭头看了看旁人,给与两人一个相同的笑容。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看来我若还固守己见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杨鹤冷冷说道,双手一摊看起来倒是极为洒脱,可言语中那股怨气任谁也听得出来。不过杨英、杨克两人各有依仗,都不怵这杨鹤,何况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只是盯着杨玄一个人的。

    杨玄心中那个阴火啊,不过如今他也不虚这杨鹤怎么着,到了这个层面上,总不可能还玩杨默打闷棍、砸门面哪一套吧。

    只要你不给我找那些恶心人的麻烦,正面上的碰撞我又怕你作甚,就因为你有个好爹?

    两人之间虽然互不待见,但是也不至于摆在明面上争个面红耳赤,不能一下打的对手肉痛,或者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好处,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执未免显得两人智商拙计。而后两人一笑揭过,却跟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一番言语恭维简直跟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

    最后就连杨克这个活了几十年的人精都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说道:“再说正事,如今你们三人也算是我杨家对外的脸面,某些方面也不能显得太过丢份,从今天起你们每月例钱涨为一两沉银,二十粒培元丹,今日便将半年的一并发于你们。”

    说罢杨克一挥手,身后便有一人捧着托盘走上前来,盘中放着三个装药的瓷瓶,另外还有几十片薄薄的银叶子,色泽却与普通白银并无太大差异,但是那叶面之上脉络具现,而且在阳光下竟然有光晕流转,显得极有灵性,显然不是俗世之物。

    杨玄接过自己的那份,取出一片沉银在手中一撅,薄如蝉翼的叶片竟然只是微微一弯又回复了原状,坚韧程度简直与黄杨给他的那把祖传宝刀也相差不远了,而要知道,两者的厚度可是差的不可计数。只是他还是未能明白,这沉银到底是什么东西?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他这模棱两可的模样自然落在了杨鹤眼中,在心底冷笑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得给他解释道:“这沉银是从白银中提炼出来的一种东西,不仅强度超过寻常钢铁,而且与先天精气甚至是灵气的契合程度也非常高,可以用来锻造玄兵,一千两白银能提炼出这么一片叶子就算不错了,而且只有御气境的高手才能完成这个提炼过程,所以在俗世之外的市场体系中,沉银是一种硬通,今晚上咱们去迎仙楼,那里就只收沉银和培元丹,这两者的兑换比在四十到五十之间。”

    “原来如此。”杨玄将那几片银叶子收入怀中,却根本没在意杨鹤眼中的那种轻视的目光。

    对于杨鹤直言不讳的说出迎仙楼,杨克这个态度古板的老头子却也没有多去管束,只是离开之前将杨玄叫道私下里说了几句:“迎仙楼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杨鹤太过浮躁,你可要在一旁稍稍压住他的气焰,免得惹出祸事。”

    “为什么是我?杨英说话他恐怕会更听一些。”杨玄对这差事有些费解。

    “杨英一见着女人就缺心眼,指望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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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这章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注水,不过为了将俗世经济体系与所谓的修真界体系关联起来,这章虽然乏味,但是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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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史家世子

    迎仙楼之所以鲜有人知,其实不仅是因为他门槛高,而是他所处的位置也极为的偏僻冷门,位于渭水江心的五座沙洲离岸最远的那座始波岛上,不管白天黑夜总隐藏在浓雾之中,而且沿岛四周暗流汹涌,船只到此只能纷纷改道,这种地形上的孤立让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此处,如此一来迎仙楼就极好的与俗世分离开来,在世人眼中便显得有些矜持与神秘。

    戌时,天色齐黑,江心水面之上浸着一线残阳,从那重重的雾霭穿过,却一点不显明艳,就像洗去铅华的冷淡美人。

    东山之上已有半轮淡月,一艘寻常的舫船从江心驶来,船橹之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极为清晰。

    不过多时,那舫船便已行至岸边,船上有琴声传出,飘飘渺渺极为勾心。而后待那行船停稳,便从船上下来一群身着翠裳的妙龄少女,杨玄随意一看却是有些惊奇,这些丫鬟打扮的少女竟然都有内壮的实力,而那船楼空台上的琴师,更是易髓之境的高手。

    杨英已是这迎仙楼的熟客,与那些翠裳少女调笑几句便呼喝着三人一同上船,杨玄随着他身后,却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让一个手捧玉璧的姑娘插手拦住了,言语冰冷的说道:“这位公子,我们迎仙楼只接待易髓境界以上的客人。”

    “你们搞错了吧。”杨英闻言一愣,转过头来与那姑娘解释道。

    杨玄无奈的一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似的,目光不由落少女手中的那块玉璧之上,对此显得颇有兴趣。其实这玉璧若论成色质地都属寻常,可是边角里那团沁色却十分古怪,随着杨英转身靠近,便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朝着四周蔓延开去。

    “这灵血鉴是不会有错的,这位公子身上的气血根本无法引动玉中的灵血。”那少女继续解释道。

    “你这玩意准不准啊?”杨英嗤之以鼻,解释道:“我这兄弟打易髓境界的人可跟打狗一样简单,怎么可能没有易髓境界。”

    正此时,岸边那住垂柳之下传来一声极为高傲的声音:“口气倒是不小,只是境界低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的。”

    这迎仙楼生意做的极大,但每夜迎来送往却只有三条舫船,因此等着要登船的可不止杨玄他们三人,因此他们这一耽搁自然就将后面的人给堵住了,不过能去迎仙楼都是极有身份与实力的人,反而很少发生什么矛盾冲突,毕竟到了这个层面,撇开素质涵养不说,便是那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又是谁能一只手就能捋的清呢?何况杨英、杨鹤在这朔方城的一亩三分地上,可算是土皇帝。

    而刚才说话驳斥杨英之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外来户,姓史名颜胜,乃是成纪史家世子,根本就不认得杨英、杨鹤两人是谁,成纪史家在雍州也算是排得上号的豪门大族,而且史颜胜这人武道天赋也是算不错,所以他骨子里还是极具傲气的。而且此番前来还是受林家邀请,有这层原委,便自以为与林家那种大世家攀上了交情,说话行事更是横行无忌。

    今日他来这迎仙楼一来是想开开眼界,二来是想挑选一份礼物给林家大小姐作为见面礼。

    方才几人一番磨蹭已经让这位心眼极高的史颜胜史公子极为不爽,又听的杨英口无遮拦的自夸,心头一怒,便说出这话来。

    这话可是说的极为打脸,杨英性子稍微委婉一些,只是皱了皱眉,可杨鹤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朔方城三教九流一切地痞流氓奉若神明的**枭首。虽说他跟杨玄不待见,可如今三人都是一道来的,对方讽刺杨玄也不是在数落他的面子么,心里生出隐怒。一把推开杨玄就要去寻那说话之人的晦气,走至那树下指着那三人中为首的史颜胜冷声道:“刚才那话是你说的?”

    在家族之中他与杨玄互不待见还得考虑大局,可在外边完全没必要受着窝囊气,行事也是极为霸道。

    “是又怎么样?”史颜胜身材有些肥胖,脸上横肉斜生,看起来有些蛮横无理,一双傲气凌人的小眼睛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打量着杨鹤,却是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冷冷说道:“难不成你这泼货还要找我说道不成,赶紧一边去,本公子可没功夫陪你玩。”

    杨鹤本还没打算跟这长相恼人的死猪头见面就死磕,可却没想到这家伙却是比他还狂,触及逆鳞,顿时大怒。

    杨克下午的叮嘱早抛到犄角旮旯里去了,上前两步扬手就往那猪头脸上打去。

    史颜胜仗着自己刚刚跨入易髓后期的实力,何况身边还有两位父亲特地派给他的护卫,都是在易髓后期浸淫许久的高手,根本没将杨鹤一行人放在眼里,哪想到对方竟然也是毫不顾忌,更没料到对方出手还这么快,仓促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这一巴掌。

    不等那胖子发飙,身边一个护卫便侧步迎了上来,脚下撩起一道阴风,便朝着杨鹤膝盖上踢去。

    这劲道又阴又狠!若让踢中,恐怕杨鹤当场就得跪在地上,不仅颜面大损,怕是连腿也保不住。

    杨鹤虽说也是会试前三甲的获得者,其实论境界也就与那史颜胜在伯仲之间,断然不及杨英,甚至与史颜胜身旁的两个护卫都略有差距,这一腿他大意之下根本没能察觉,挥着拳头还在追打那史颜胜。一时间看的杨玄背后寒毛倒竖,杨家宗堂议事在外面跟人寻衅打架也就算了,还让人将腿给打断了,这事若真要发生了,对面那三人毫无疑问是完了,但自己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那护卫眼看就要得手之际,杨鹤忽然间发觉手腕被人从后面抓住了,然后腰上又被人轻轻推了一把,整个人便向一侧歪倒过去。

    继而,杨鹤身后突然横插出一腿,速度不快,却没人看得清这一腿的轨迹,就像是早早在那等着的一般。

    啪的一声肉响!那护卫只觉得大腿内测让那一腿踢中,脚面上的力量其实并不凶狠,只是恰巧踢在筋腱之上,那一脚的力量自然消弭无形,脚尖仓促落地,整个人斜着跨出一步才稳住身形。

    杨鹤同样像旁走了半步才稳住身形,眼神之中犹有隐怒,似乎还不知道刚才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玄松开手,赶紧走上去隔在两人之间,眼神不冷不淡的落在三人身上,沉声道:“大家去这迎仙楼不就图个舒心么,何苦相互争执,你们若是急着上船,请自便好了,不要再来撩拨我们的脾气,否则不要怪我扰了你们的雅兴。”

    这番话说的并不客气,可随着杨英走上前来,双方势均力敌之下谁也不敢妄动了。

    正在此时,船头的琴师也上前打起了圆场:“各位都是我迎仙楼的客人,还请卖我们几分薄面,此事不如就此揭过如何?”

    杨玄并没理会那风流倜傥的中年琴师,方才这些麻烦可以说都由迎仙楼一方的刁难而引起的,此刻却当作局外人来和解,未免把自己的脸面看的太值钱了一些,他甚至都懒得回头意思一下。只是笑容冷淡的看着那史颜胜,然后侧身让出一条道,摆出一副请你先滚的架子,神色冷淡,脸上不耐烦的情绪显而易见,一点都不带含蓄的。

    说到底刚才还是史颜胜输了气场,虽然那一巴掌没能打到他,可让却丢了极大的脸面,不过此时三方僵持他也不好继续发作,与杨玄目光一错,好似能杀人一般,而后冷哼一声,招呼着两名护卫,拂袖朝船上走去。

    杨鹤瞧那史颜胜丢脸而去,却觉得心中怨气未能解除,再看四周目光都落在杨玄一个人身上,心中未免有些不爽,愤愤道:“刚才你拉我作甚,那猪头我便是在这将他打死谁有敢找我麻烦?你胆子也太小了一些,真是扫兴。”

    “哎,杨鹤,你刚差点被人暗算了知道不,不是杨玄……”杨英似乎是看不过去了,在一旁有意无意的说道。

    杨玄一见他开口便知道准没好事,赶紧打断道:“为那种夯货何须动怒,我们上船、上船。”

    经此一闹,迎仙楼那些丫鬟也不敢再阻拦了,方才杨玄可是轻描淡写的将两名易髓境界的高手都玩弄于鼓掌之中,这可是最直接的证明,至于为何灵血鉴为何会判断失误,这茬谁还有心思去考虑那些。

    当然也不乏有多心之人在私下猜测,这杨玄是不是化气境的高手,毕竟到了那个层面,精气内敛的确可以瞒过灵血鉴的感应。

    而那琴师就是其中一者,因此对三人可谓是恭敬有加,直接将他们一行人请到了二楼的台上就坐,并且亲自抚琴赔罪。要说这家伙手艺也还不错,可是良辰美景之下,四个大老爷们眉来眼去总还是太过扫兴了一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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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屠介绍:
于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时。亡者之头颅化作周天星辰,如恒河所有沙数。过去未来之中再无苦难。杀戮的罪业终会被时间所和解,因为在这个因果轮回不可逆转的世界里,一切都被预先的谅解了,一切也就被卑鄙的许可了。(这是一个屠夫戴着神佛面具的故事……)阿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阿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阿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