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阿屠TXT下载阿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阿屠全文阅读

作者:一碗青砂     阿屠txt下载     阿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阿屠全文阅读

本文修行体系详述。必看

    修行体系分为:武修、魂修主流两大类,另有旁门左道妖修、巫道……(后面涉及到之后补充)。

    武修代表:道家丹鼎派、道家符箓派、儒家理学、传统武修、佛家显宗

    神修代表:道家阳神派、道家符箓派、儒家心学、佛家禅宗、旁门鬼修

    大乾立国之初,儒家理学兴盛,心学没落。而后皇权兴盛,神权受到冲击遁出世外,神修被斥为旁门左道,为世人所不容,神修一脉近乎覆灭,皇权教化之下只有武修名正言顺。

    武修境界:

    炼体境界:炼肉、炼筋、炼骨、内壮、易髓

    化气境界:刚劲、刚柔兼济、凝出武道拳意沟通天地灵气。

    御气境界:(悬念待补)

    真罡境界:(悬念待补)

    履霜境界:(三次小劫难)

    金丹境界:(悬念待补,剧透:九窍金丹最高形态)

    玉液境界:(悬念待补)

    化形境界:(悬念待补,剧透一点,可变化形态了,所以称作化形。)

    通幽境界:(打通体内穴窍,纳地脉入体。)

    末劫境界:(九次大天劫)

    不灭境界:(这个很好理解了)

    ——————————————————

    魂修境界:

    入定境界:入境、见性、破境

    通神境界:伤神、触境、生情(沟通天地灵气)

    御气境界:(悬念待补)

    凝煞境界:(悬念待补)

    履霜境界:(三次小劫难)

    神念境界:(悬念待补)

    法相境界:(悬念待补)

    元神境界:(悬念待补)

    通玄境界:(武修吞噬地脉、神修吞噬天脉)

    雷劫境界:(同上)

    万法境界:(该成佛的成佛,该成仙的成仙了。)

    ——————————————————————————

    丹药层次之分:天地玄黄四阶,每一阶分下中上三品。

    武者兵器之分:玄兵、神兵、灵兵(有意识了,不是灵智)、上古杀器、太古圣器、天地神物。

    道家法宝之分:法器、法宝、灵宝(诞生出意识,不是灵智,可以当作一种精神。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跟武器交流的场景。)、远古灵宝、仙器、天地神物。

    暂时整理这么多吧。本书涉及了几乎中国传统佛道儒流派里的玄学成分,当然有夸大的成分,比如:儒家心斋、坐忘、内丹外丹,易学,还有兵法……当初创立体系之前,基本上能把书店所有能买到的玄学书籍都搬回家了,还包括网上资料。

    用心良苦啊,请诸位读者一一品尝。

    有意见直言不讳就行,写书评区,每条必看。

    如果觉得看的过瘾,就收藏一下,投点推荐,给我点动力。

    谢谢。码字去了……一天十小时最少,苦逼啊。

第一章 蝼蚁

    大乾未平十七年,天下群雄并起,战火荼蘼,饿殍盈野,这是一个不宜生存、只能紧握着刀在绝望中挣扎的年代。

    二月二,惊蛰时节,南方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北方却依旧有些寒冷。

    朔方是雍州境内的一座大城,北面受阴山余萌,自古以来这开春便比其他地方来的迟一些,久雪初晴,长街上的积雪依稀有些开化的迹象,偶尔有身穿铁甲手持陌刀的边关守军策骑而过,将这雪地践踏的一片泥泞,毫无半点美感可言。街边总有一些穿着土布棉衣,目光呆滞,畏畏缩缩的流民。同这座城池一样,被动荡的风雪销蚀了所有的颜色,只剩下年岁沧桑过后的本质,仓惶而冷漠。

    通幽候府坐落于城南卧牛胡同深处,朱门紧阖,铜环无声,比这座冷漠的城池更显得不近人情。

    这府邸已经颇有历史,修建于前朝大汉哀宗五年,为当时雍州三任太守的官邸。汉室被灭之后,便被乾元宗赐予了时任西北兵马大元帅的杨战,也就是后来大乾三大异姓王之一的平幽王杨安,后来杨安加封太尉,子嗣后人都迁去了洛城,这处宅院就一直这么空置了两百多年,不少地方都因年岁而坍,空旷而单调的后花园里随处可见一层层干枯的苇草,有一种遭人遗忘的落拓与荒凉。

    大乾未平元年,第七代平幽王杨盘奉诏征讨委羽山大有空明之天,兵败身死。

    大乾未平二年,平幽王子嗣征讨大方广寺失利,遭群臣攻诋,重蹈仲孙、司徒两氏之覆辙,子嗣后人不可再世袭王爵,封通幽候兼雍州刺史,奉天子之诏监察地方军政,虽说还有一定权势,但大乾王朝再无异姓王已经沦为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显赫了两百多年的杨氏宗族在这王朝的疆域杀了一个大圈之后,终于又回到了挣扎崛起的故土。

    这个清晨阳光熹微,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杨玄的书案便在窗边,阳光能投射进来,窗户上蒙着一层发黄的竹纸,透光效果并不好,将这阳光撕扯的有几分斑驳,房间里也因此有些昏暗,却和这简陋相得益彰了。

    书桌上摆着一份手抄誊写的《养性延命录》,字字清秀,行文之间还有小楷注解,显得颇为用心。

    按照寻常道理来讲,《养性延命录》这种随处可见的东西都是由书局里刻版印刷的,毕竟其间只包含一些养生延寿的粗浅功夫,并不是太过珍贵。杨玄不知道父亲给他留下这么一本经卷用意如何,也许没有别的意义,仅仅是一份留念罢了。他对父亲认知极为有限,近乎生涩和苍白,只知道他和通幽候杨胤是不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关系淡薄。未平二年,死于大方广寺。

    他的一生无功无过,抛开那些颇有积怨的闲言碎语,用平庸二字来说恰到好处。

    父亲死后没多久,杨家也衰败了,在北迁的过程中,母亲积郁成疾,没能熬过未平二年那个冷的出奇的寒冬。

    直到她死去,那时她仅仅二十三岁,在他心中的形象便总是那麽美好。

    临终前,她对他说:“不要死,要好好活。”

    从此之后,杨玄的人生便再无人问津,偌大一个世界没人在乎他的死活,如同这家族阴影下的一只蝼蚁,冷暖自知。

    他的幼年便在这浑浑噩噩中逐渐接近尾声,一晃眼便是不经意的十八年。

    辰时的钟点敲过了,杨玄合上经卷出了侯府,他如今在杨家是执役弟子的身份,有着一份朝乏善可陈的差事,帮着打理家族在朔方城中的一家生药铺,此间药铺位于城区西北角,被陌刀营的校场和军械库夹在当中,平时也很少有人劳心费力的跑这里来问诊抓药。

    他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每日收来的药材处理归类,然后炼制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供给宗族子弟使用。

    前些日子收来的药材已经熬制成丹,这几日正值闲暇时节,倒也无其他紧要之事需他去做,到了药铺,将柜台上昨夜散落的药材略微整理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墙角的炉火,一夜未曾去管,如今只剩下几丝火苗,他赶紧加了几块木炭在里面,火势复燃,屋内也多了几分暖意,石灶上架着一盏丹炉,揭开炉盖,一股醇厚浓郁的中药味顿时弥漫开来,夹杂着硫磺独有的刺鼻。

    丹炉底部积着厚厚一层黑如泥膏的药散,却是以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药炼制而成的五石散。

    这炉药散已经熬制了好几个昼夜,如今火候正到妙处,杨玄取药服下一剂,又饮了几口热酒,温热的酒液如同一股流动的火焰充斥脏腑,未过片刻,便生得一头大汗,再让冷风一吹,顿时神气清明,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杨玄服用这五石散以有数月,已深知此时利害,自然不会沉迷于感官乐趣之中,脱去棉衣,仅留一件单薄的青衫,顶着有些割脸的寒风,大步迈入后院之中开始练拳。

    这药铺后院颇为开敞,一墙之隔就是陌刀营校场,也极方便杨玄偷师学艺,几年下来将陌刀营里最实用的几招刀法尽数学会,可惜无刀可用,只能将这刀法演化成了一套掌法,并无太多令人惊艳的地方,但足够实用,都是除去繁芜的杀人招数。

    杨玄资质不差,而且从小在逆境中成长,毅力耐性都超出同辈,经数年如一的水磨工夫,已经步入炼体第四层的内壮的境界。

    但越靠近那道门槛后面的路便愈发艰难,半年多来一直止步不前,归根结底还是不得法,养性延命录这种粗浅功法在紧要关头往往都会暴露出苍白无力的本质,便是内壮这层境界也是结合外家硬功和五石散,才硬生生的迈了半只脚进去,底子极不牢固。

    半只脚内壮的境界,在杨家诸多后辈子弟里已算是脱离了平庸的范畴,但迈不过那道门槛,始终还是蝼蚁,并无差别。

    但现实往往就是那么漠然无情,没有一套完整的武学体系他根本无力再进一步,他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甘心,与野心无关,他只是不想外人再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他把所有的希望与努力都寄托在了武修一途上,耗费了整整十八年,又岂能轻易认命?

    命不如人若再没有几分不疯魔不成活的执念,他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底气去争。

    砰砰砰!正在杨玄苦心练拳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刚走至中堂,药铺的大门便被人一脚踢开了。

    迎面闯进来一个身穿团花锦绣袍的少年,与杨玄年纪相仿,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张扬,毫无半点规矩。

    这人名叫杨默,往上追朔三代也算与杨玄同根同源,他这一支虽说比不得嫡传,但在宗族之中权势也算炙手可热,从小到大一直承载在父辈的期望与宠爱,因此也有了世家子弟骄傲狂妄的通病。杨玄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说不上厌恶,两人除开一些利益上的往来,生活中并无太多交际,犯不着为此而愤世嫉俗。因此杨默平日里这有些犯二的举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过去了。

    “这么半天不开门,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呢!”杨默言语阴戾刻薄。

    “七哥,大清早我这还没开门呢,找我何事?”杨玄笑吟吟的迎了上去,虽然心中不喜,脸上笑容却是格外的灿烂,像个不愠不怒的老好人一般,他从小便习惯了在夹缝中生存,若是没点貌合神离阳奉阴违的手段,估计早让人用下作手段玩死了。

    杨默用脚带上门,小心谨慎的看了眼四周再无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把你库藏的和合养气丹拿上几粒给我。还是老规矩,除开成本,我再给你两成回扣,不要入账。”

    “和合养气丹?”杨玄愣了一下,瞥了瞥他苍白的脸色,加上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那股脂粉味,心中已然明了,不由得苦笑道:“七哥,以前补气丸之类的东西我还能做得了主,黄字下品的丹药可以外销,账上圆的过去便无妨,这两可不是一码事啊。”

    “黄字中品你就做不了主了?莫要给我找这些没用的借口。”杨默有些不耐烦。

    “这个真不行,和合养气丹一月才成丹二三十粒,每一粒流向哪里都有迹可循,族里管事追究下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杨玄脸上笑容虽然是和蔼可亲,但是拒绝起来却是丝毫不讲情面,无奈的神色中隐隐藏着一丝不以为然。

    “让你取你便去取,哪里这么多罗哩罗嗦的废话!”杨默颇不耐烦,言辞愈加不客气,从怀里摸出了两片金叶子扔在桌上,一副财大气粗不可一世的模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鬼心思,不过没关系,本公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三倍的价钱!”

    杨玄摇头笑了笑,将那两片金叶子推了回去:“钱虽是好东西,但有些时候并不是万能的。”

    有钱不赚只能说明这钱过于烫手,他这一番话也没有半点吹嘘夸大的成分,可杨默却是不依不饶,脸色阴沉似滴得出水来:“管不了你这么多烂事,就问你一句话,这东西我急需的用,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杨玄双手一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就算我现在把东西给你了,七哥你能放心?我自问可不是什么守口如瓶的主,上面的管事真要追查下来,估计走不过几趟场面我就能把你招出来了,到时候你连累一起受罪可别怪小弟不够仗义。”

    这种以退为进的应对绝对算不是是委婉的拒绝,甚至有种挑衅的感觉,杨默听闻此言眉头顿时紧皱,死死盯着杨玄,冷的渗人。

第二章 地藏经

    “你太不识相,那也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杨默语气阴狠,手腕上青筋隐现。

    若先前的放恣只是骄傲的性格使然,那这会他真是恼羞成怒了,各种凶戾的念头在他眼中闪烁,毫不收敛。

    杨玄讪讪一笑,眼眸深处尽是不以为然,根本没把这威胁当回事,大咧咧的说道:“七哥若真想拿小弟撒撒气,我指定拼了这老脸奉陪,绝对不带还手的,您也别留手,往狠里揍,有种就把我打的三魂离体七魄升天不省人事!”

    杨默乐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的没见过,却还没见过这种欠打的货色,不过他也真糊涂了,不知道杨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一唬他还真没敢动手,双手合扣不动声色,似乎是想看看狗急跳墙到底能跳出个什么花样来。

    杨玄呵呵一笑,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道:“强夺公产,啧啧,杨家几百年恐怕都没出过这么一个浑人吧?”

    这话说的毫不含蓄,杨默自然能够理解,他刚真要敢动手打人,杨玄这阴险小人真还敢把这屎盆子往他脑袋上扣。他父亲虽说在宗族之中颇有权势,但是并不意味着什么烂摊子都可以帮他收拾,真捅出这么一篓子,绝对能把人恶心的够呛。

    连连被拂了脸面,此时他心中怒意极盛,可投鼠忌器还就发作不得,丢下一些狠话便摔门而去了。

    “跳梁小丑。”杨玄瞥了瞥那张扬的背影,轻声说道,神色漠然,他内心深处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骄傲。

    这种骄傲并不等同于狂妄无知,他对杨默这种一无是处的纨绔不屑一顾不假,但从头到尾心里都始终存着一丝谨慎,杨默先前撂下的狠话会不会付诸行动无从得知,毕竟这种人一旦恼羞成怒起来会做事很有可能不计后果,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我若是能进入化气境,便可以在杨家自立门户了,哪还用跟杨默这种人虚与委蛇。”杨玄暗自想着,对实力有种急切的渴求。

    化气,便是气血极变衍化先天精气的境界,不入此门不足为道,门槛里外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间药铺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倒酉时也就关门了。杨玄熬了两炉药汤用来沐浴解乏,之后便直接回府上去了。

    杨玄住处位于侯府后边的老宅,近年来修缮的较少,一年到头十分清静。哪知今日却是有些吵闹,那回廊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下人,也不知到在那看什么热闹,杨玄费尽周折才寻了条缝挤过去,正在纳闷之际,竟然瞧见自家住处火光攒动,乌烟瘴气。

    “自家的住处怎么着火了?”杨玄脸色微变,也顾不得多想,推开人群抢了进去。

    整间厢房好像才起火不久,所幸地方简陋,也没什么易燃的家具,火势并未蔓延开来。烧了自家几床褥子和衣裳到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要是将这张家的老宅一同燃了,他今日便算是倒了大霉。

    那些下人挤在前院,眉欢眼笑,颇有兴致的评头论足说着这场好戏,十足的看客。

    杨玄也懒得与之计较,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大家族的冷漠,这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们不趁机添柴助长火势他便是感恩戴德了。他快步走到井边找了两个大木桶开始提水灭火,常年习武也有一身蛮力,效率颇高,一盏茶的功夫,火势就渐渐小了下来。

    未等浓烟散尽,他便捂住口鼻冲了进去,屋内早已经烧的一片狼藉,床上的褥子焦糊一片,沾了水不停的冒着浓烟,细细一嗅还能闻见豆油燃烧过后的味道,不难看出故意纵火的痕迹。杨玄心中清如明镜,自然知道其间缘由,嘴角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自言自语的骂道:“杨默啊杨默,我不想与你为难,你却给我找这些不必要的麻烦,确实有点贱啊。”

    这番话虽然说的极为淡定,可他此时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杨默如果现在搁他跟前,他指不定就要动粗了。

    永远不要让愤怒蒙蔽了你的双眼,不要让自己失去冷静,不要让别人的举动左右你的思想,这是他吃尽苦头才换来的宝贵经验。

    他安静的拾掇着烂摊子,除了那本被烧的焦黄的《养性延命录》便再没剩下什么了。

    房梁已经被烧的摇摇欲坠,肯定是住不得人了,只能如实向家族上报此事然后再换个住处。这过程之中自然少不了一番诘难,虽然知道这火是谁放的,但无凭无据别人可不见得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没有半点好处谁会吃饱了撑的帮你瞎出头,这是一个狼心狗肺分食正义感的年代,所以杨玄很识趣的保持了沉默,没打算做那个徒增笑料的小丑。

    之后杨玄理所当然受了惩处,减了半年的例钱,加上杨默从中推波助澜,药铺掌柜的差事也丢了,他被派到西郊枯藤镇上的农庄当了一个管事,这镇子紧邻着阴山,相当的荒凉,他明白这相当于是把自己变相的流放了,若是没有家族的征召,那自己一辈子也别想回到朔方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一辈子便算是荒废了,永远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但换做他自己而言,却无伤大雅。他的生活向来无人问津,冷暖自知,以前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以前西郊农庄的管事是个年迈的老头,性子相当的懒散,这庄园几十年都从未修缮过一次,荒芜的就如同是一片野地,蓬蒿满地,格外凄凉,四面的砖墙都因年久失修而龟裂,有些透风,便是掩紧了门窗,桌上那油灯仍被吹的摇曳不止。

    此时刚过酉时,但山野素来便比朔方那繁华之地更加的贴切黑暗,不等杨玄去适应,便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桌上烛影娇柔,灯花炸裂,声音在这幽静中显得如此清晰。杨玄躺在藤椅上,从怀里摸出那本被烧掉大半的《胎息精微论》随手翻看了起来。这本书已经让他倒背如流,可依旧改不掉这习惯,十几年如一日,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一种沉思的惯用方式。

    桌上的油灯结了灯花,又啪的一声炸开,人影摇晃,牵扯的整个屋内都是一片昏暗。

    恍惚间,杨玄似乎在书页之中似乎看见了一点亮光,他眼皮一跳,又将那书页翻了回去。

    便就在那封面被烧毁的地方,竟然裂开了一个细小的夹层,那一丝亮光就是从中投射出来,似乎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一般,若不是那油灯突然暗下来,他断然也不会发现这其中的一丝异样。出于好奇,杨玄顺着这缝隙慢慢将这封面撕开了,顿时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缎被他从夹层中抽了出来。这锦帛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便是在那场火中烧了许久也没半点损毁,轻柔如烟。

    更让杨玄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锦缎上还密密麻麻镌刻着一篇经文,字迹庄严的近乎出尘,没有一丝浮华的味道。

    《地藏本愿经》——杨玄着眼看清经文之名,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按佛门典籍记载,地藏菩萨曾在佛前立下“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之大誓愿,此经便是叙说地藏菩萨之本愿功德,及本生之誓愿,诵此经可获得不可思议之利益,消灭无量之罪业,为大方广寺至高无上的镇寺经典。当年未平皇帝下旨征剿大方广寺其实也是为谋求此物而去,只可惜后来经阁毁于佛火之中,一切也就成了不解的迷局。

    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本经书竟然藏在一本最普通的养性延命录中,最终又在一场大火中中重见天日。

    杨玄紧紧簒着薄如蝉翼的青纱,傻兮兮的笑了半天,又狠狠吐了几口心中的恶气,才逐渐平静下来,

    当年未平皇帝为了这一本地藏本愿经敢于跟天下第一佛寺刀兵相见,如果让人知道这东西在自己手上,其后果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同样也是一个足以逆改命运的契机。这是一个极难的取舍,但从他看到经文第一眼开始,似乎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杨玄默默诵读经文,言辞并不晦涩难懂,但其间所述佛法经义却十分值得参悟,看似很寻常的一个字一句话,仔细一咀嚼竟然有包罗万象的感觉。

    初看一遍未觉玄妙,复看之下似有所悟,再看之下竟然不知所云。

    这般反复揣摩反复遗忘,愈加没有头绪,所幸杨玄耐性好的出奇,越是不能理解便越是沉浸其中,有一种近乎极端的偏执。

    一连几日这般废寝忘食的苦苦钻研,杨玄终于摸清了这经文的一层粗略大意,才明白过来经中所述的修行法门竟然是一种修养神魂的禅定功夫,从入定自见性处着手,再以参悟观想蕴养,最终至破境便算是入了门槛。与道家的阳神之术有颇多想似之处,都分入定、通神、御炁、凝煞、履霜、神念、法相、元神、通玄、雷劫、万法十一个境界,只是区别于教义,说法不尽相同。

    神魂之术与武修相较,各有起源与特性,但自从儒家兴盛以来,神魂之术就逐渐式微,被斥为邪魔外道。

    也就意味着杨玄若是修炼地藏本愿经中的神魂之术定然有极大的风险与压力,但杨玄恰恰是一个对世俗观念嗤之以鼻的人。只要有足以凌驾规则之上的实力,那黑的也成了白的,白的也可以成为黑的,这才是隐藏在种种规则之下的本质原则。

第三章 底线

    人有了希望也就有了野心,他期待着自己能够正视这个的世界,这么多年的低迷总也该抬抬头了。

    阴云闭月,苍穹阴郁的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悠远,深邃,神秘。

    此刻正值子时,也是这一天之中寒气最为浓重的时候,霜雾浸透了生满蓬蒿的荒芜院落,随便呼吸一口都能感受到那股沁入心脾的凉意,带着一点枯草的陈旧味道,这院中有一块巨大的卧牛石,平整之处凿刻着棋枰酒桌,颇有闲逸之趣。

    杨玄侧卧在那巨石上,脑海之中翻来覆去也就只想着那千余字的经文,可偏偏又不敢深想,默念经文还能勉强保持心中宁静,可一入意境之中,便生出天花乱坠、夜叉恶鬼种种繁杂琐碎之念,一叶可以知秋,一字同样也可衍生出无边世界,一入当中必然迷失。他与书中真意最近之时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可却不敢越雷池一步,那种雪山崩塌一般的杂念涌入脑海,让他隐隐有些力不从心。

    他就这般在边缘上进进退退徘徊不止,半月下来毫无所获,脸颊日渐清瘦,眼眸中也少了几分神采。

    夜已深,天已寒,睡意已至。

    他恍恍惚惚入了梦境,在无尽的荒原上游荡,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将要向何处而去,像一棵树,饱含了千年岁月的沧桑。

    十方世界眼目所及之处,除了茫茫无尽的荒原,什么也没有,连一个皱褶也找到不到。找不到一个可以寄托方向的目标,哪怕是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视野中的斑点,他不敢妄动,他害怕迷失在这里,于是,他只能抬头看天。他从未见过这样一片完整的天,一点也没有被蚕食,天与地的交合出永远都是一条线,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在这样天地中太过孤单,蝼蚁会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天地,巨人也会感受自己如同蝼蚁一样卑微。他像个放逐者一样,在这无尽的荒原中漫无目的游荡,足迹连成一个个纠缠的圆圈。

    也不知道多久,才看见了一个俯瞰四野的制高点,他爬了上去,西北风浩荡万里直扑而来,这风带着一丝暖意,隐隐有诵经声随风而来,像这死寂荒原中的一缕生机,细细一听竟然是《地藏本愿经》,他依旧不懂其意,只是这么静静的听着,忘却了曾经绞尽脑汁得出来的见解,忘记了心中那矫揉造作的虔诚,然后似有所悟,触摸到了某种真谛,说不清道不明,但相较之前又却截然不同。

    他在沉思中明了,他一直祈求着佛来渡化自己,却忘了佛经最关键的一层意思。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人心本来就是佛,他不需要渡化,而是要去渡化这世上的众生。

    杨玄此刻心中无比的清澈、无比的宁静,自知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心中已有一方佛国,可接引众生。

    入定之境又有三重小境界之分,第一重为入境、第二重为见性、第三重则为破境,破境之后可以通神,有诸般神通。

    入境之初神魂虚弱如雾气,并无实体,杨玄如今低头自视,便只能瞧见自己脚下无根,随风而荡。但心中每念一遍地藏本愿经,佛国虚空之中便有种种力量加持下来,神魂逐渐壮大,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晒干的草菇突然接触了到了清甜的山泉。

    反复念诵经文自然是一个枯燥的过程,但杨玄不甘寂寞,所以比任何人都能忍受寂寞。

    一念入定到天明,闻着耳边鸟鸣狗吠声此起彼伏逾渐紧凑,他睁开了眼。

    整宿不寐,但自定境中醒来却没有一点疲惫,便是这十几日来殚心竭虑造成的焦躁也一扫而空,头脑思绪如同经过梳理一般,条理十分清晰。如今哪怕扔给他几大本烂账,估计也不会犯难,而且之前武学上的种种垂死挣扎的推测,如今也有重新焕发生机的感觉,没有师者指点没有要法秘诀,仅凭清晰的思路和丰富的经验,他竟然在这条路上开辟出了一条崎岖的小道,虽然艰辛,但可供前行。

    神魂之术虽然有诸般妙用,但无论哪种流派,都有一个可以称作弊病的共性,那就是大器晚成。神魂未能破境之前,神修者都没有立竿见影的克敌制胜之术,所以在此之前杨玄断然不会放弃武修,因此他走了一个二者兼顾的道路,只为适应生存。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杨玄白日习武,晚上便沉浸在定境之中,山中不知岁月,他竟然不知已经到了月末。

    杨氏宗族在朔方城一带有诸多田产,但边塞气候恶劣不适宜耕种,家族产业的中心也都放在阴山里的几处矿山上,稀稀拉拉的几处农庄也就被这么冷落下来了,除了秋收年关这些节气,家族里边一般都对这几处地方不闻不问的,因此出现在乡野之间的马车也显得有些突兀,事出无常必有烦心之事,杨玄斜靠门边看着疾驰而来的马车,眉头微微一皱,兀自骂到:“就不能清静清静!”

    马车自门前停下,走下来一中年男人,体形臃肿颇有富态。

    杨玄走出庭院出门相迎,虽然心中厌烦,但来者毕竟是族中长辈,相应的礼数还需做周全,免得被人借题发挥。

    中年胖子没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语,但目光总在鼻尖上游离,不曾多看杨玄一眼,对于晚辈的礼节性的问候也只是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掸了掸衣襟上那些莫须有的尘土,抬脚进了庄园,除开冷漠也没透露出太多针对性的刻薄。一同而来的还有那位体格魁梧的车夫,手里拿着账本笔墨,与杨玄并肩而行时,眼神之中的恶意毫不收敛,相比中年男人的绵柔,更多了几分跋扈与张扬。

    对于近乎挑衅的目光,杨玄并未动怒也并未畏怯,只是极有礼貌的回以微笑。

    简陋的厅堂里准备了一壶的茶水,中年胖子自上席落座,不多言不多做,捧起茶杯小啜一口,然后又不停的用舌尖剔着牙齿,片刻之后吐出半截茶叶梗,眉头微皱,似乎不满杨玄用这等拙劣的东西招待他,将剩余的半杯茶用小指推到了一边。

    “穷乡僻壤的,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小叔多多包含。”杨玄笑容一成不变,谈不上刻意的逢迎。

    “这个月农庄的地租应该在三百石左右,折算银钱八十两。”杨海良转了一圈手上的扳指,开门见山点清楚了来意。

    杨玄闻言眉头一皱,杨家在枯藤镇周围一带有田地三十多顷,每月三百石也算合乎常理,但这枯藤镇紧邻着阴山,三十多顷田地中起码有七成都属于荒地。前些年农庄一年到头能往家族里上交一百多两都算是超额完成任务,而今每月八十两,摆明是在刁难他,莫说他现在没钱上缴,就算是有他也断然没掏自己腰包打自己脸的想法,于是摆手拒绝。

    “这租金也不是我想要收,家里的规矩,我只是照章办事而已。”杨海良撇撇嘴也不生气,言语中另有所指。

    “这农庄收租都在秋收年关的时候,这时候来未免不合时宜。”杨玄若有所思,又瞥了瞥坐在一侧的车夫。

    从一开始杨玄就感受到了对方眼眸中**裸的敌意,这种飞扬跋扈的自信绝非一个下人该有的,一番仔细回忆,他却是想起曾经在杨默父亲的身边见过此人,一时忍不住想笑,笑容之中又有些毫不隐藏的怒意。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就好像一个烂泥坑,因此也没有太多原则,但他有他的底线,谁不让我好好过,我便不让他好好活,杨默一而再再而三的报复举动,已经触及了他这个底线。

    那车夫一直不怀好意的瞅着杨玄,如今将见他若有若无的看了自己一眼,而脸上的笑容似乎还有些不屑的感觉,他一句话不说端起手边的茶杯泼了过去,跟着杨海良来收租纯粹只是个幌子,其实他就是存心找麻烦的,哪会在乎杨玄这个空有名头的杨家少爷。

    这一杯茶泼过来,杨玄也没来得及躲,让劈头盖脸淋了个正着,狼狈不堪。

    杨玄伸手抹去脸上的茶叶沫子,神色极为平静的看了看坐在上席的杨海良,只见这家伙又端起茶在那里装模作样的品起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也印证他之前的推测,两人本来并无仇怨,如今却来找他麻烦,显然是受人所托抹不开情面。

    既然杨海良无心他和杨默之间的恩怨,杨玄自然也无所忌惮,扭过头看了看那一脸恶气的车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四章 清明会试

    外人无从得知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但旁观者迷,当局者清,魁梧车夫从中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

    不等他调整好心态,便瞅见杨玄抄起桌上的白瓷大茶壶朝他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这茶壶刚从炉上拿下来,满满一壶全都是的都是滚烫的开水,这一下若是砸实了面目全非那只能算是轻伤,他又没水火不侵的本事,哪能坐得住,身子一弓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就像一直被踩住尾巴的野猫,又惊又怕外加恼羞成怒,避开水壶之后一拳斜勾,以极为刁钻的角度砸向杨玄的脖颈。

    这车夫虽然那只是杨家的一个下人,但能被杨默派来独当一面,自然有些本事,炼体的功夫早早进入了内壮之境。

    这一拳虽然出于紧迫,但力量仍旧凶悍无匹,好像铁匠手里抡圆了的铁锤。

    杨海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本以为两方之间只是些许小摩擦,伤筋动骨便是最大限度,哪想到这两人出手一个比一个狠辣,一个比一个想要置人于死地,远远超出他预期中所能承受的结果,但生死一瞬的事情他也插不上手,只能暗中叫苦。

    若放在一月之前,杨玄碰上这恶奴也只能饮恨,但神魂入得定境之后却给他带来了诸般脱胎换骨的裨益,不仅武道上突破桎梏连上层楼,连带着五感也清晰了很多,这一拳虽然迅猛刁钻,放在他眼中却也有诸多破绽。他抓着水壶的手在空中一震,滚烫的开水全从壶嘴里撒了出去,直扑对方双眼,另外右手抬起,不偏不倚正好磕中对方的手腕,那一拳就软绵绵的划到了一边。

    车夫脸上凶狠的笑容对视变成了惊慌,心中暗道晦气,怎么运气这般差劲,随便一下竟然让对方切中了关节下的软筋,如今半条胳膊又酸又麻竟然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眼看着那一道水柱携着腾腾热气扑面而来,竟然没了招数,只能仓促用手护住面门。

    开水淋在皮袄上,除了些许轻微的烫伤,并无紧要。

    虽然招数下作,但杨玄并不是街头上打架斗殴的地痞流氓,武道已经入了内壮境界,更何况他兼修神魂之术,五感的敏锐程度与头脑反应都要高出常人数倍,这车夫挥手护脸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其中的破绽却已经足以让这场冲突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杨玄手如剔骨的锋刃,从车夫手腕之处为起点,沿手臂内测一掌压进怀中。

    哧啦!厚实的皮袍竟如败絮一般,被扯成褴褛,皮开肉绽,鲜血涌出。滑至腋下转腕一拧,又听见一声脆响,肩胛扣合之处顿时成了畸形,一声惨叫从车夫喉中发出,额上青筋暴起,犹做困兽之斗,右手一记长拳直奔杨玄面门而去,这一拳又惊又怒,力量、速度猛如炸雷,竟然没有顾及一切生死后果。

    但是,这一切在杨玄面前仅是强弩之末。他没有多用一分力气,只是轻轻往后一仰头,抓住肩胛骨的手再略微一抖。

    这一拳顿时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停在杨玄鼻尖之处不能再进一分,化作痛楚的颤栗。

    接下来杨玄并没有因占了上风便就此罢手的打算,起身将那魁梧车夫掀翻在了地上,挽起袖子准备劈头盖脑便打

    就在他拳头落在车夫脑袋上的一瞬间,一个白嫩嫩的胖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温和含蓄,但他毕竟不好拂了长辈的意愿,杨海良露出了罕见的笑容,语气十分低调:“这下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受些教训也无可厚非,但我回城里总得需要一个赶车的。”

    杨玄咧嘴一笑卖了长辈一个情面,将那半死不活的车夫从地上拽了起来,一脚揣在屁股上将他从屋里蹬了出去。

    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车夫晕头转向竟然一脑袋撞在了门框上,又听见一声脆响,然后就见那车夫捂着脸蹲了下来。

    杨玄收回腿,笑眯眯的站在原地,就像这一切都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杨海良脸上的肥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小子心狠手辣的地步就足够震撼人心了,而且还这般无耻,没有一点世家子弟的德性。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佩服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做错选择,虽然交好杨玄不一定能给他带来多么丰厚可观的利益,但是得罪这么一个放得下身段又狠的下手段的小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兴许哪天一不注意就让人套麻袋、拍冷砖了。

    那车夫半晌才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头也不敢回,灰溜溜的出了院子。

    见人没死,杨海良挤出一个笑容和杨玄简单寒暄两句就准备离开了,走到门口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下月清明祭祖过后,族里要举办一次试会,杨默应该也要参加,前三可以进宗堂议事并且由家族举荐入仕,你不妨也去试试。”

    杨玄眉头一挑,有些意动,嘴上却谦虚道:“我这粗浅修为哪能比得过族里的兄长。”

    “杨默还不如你,他都敢去你怎么又不行呢?”杨海良挥手一笑,言语极为爽快,也透露出一丝难得的诚意:“总呆在这穷乡僻壤也不是个办法,你若愿意参加我这次回家便帮你报个名,我相信凭你本事进入前三还是有很大的可能的。”

    “那就劳烦小叔了。”杨玄拱手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家族后辈里能多出些人才,我自然是开心的。”杨海良笑容可掬。

    杨玄微笑相应,举步送到门外,几句闲聊,两人之前的生涩气氛倒也冲淡了不少,显得有些融洽。

    对于杨海良的示好,杨玄说起来并不排斥,甚至在某些程度上在刻意的逢迎。他虽然甘心做啃噬家族的基业的土耗子,但是不表示这只土耗子愿意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多一个朋友总会多一点选择,有时候能起到一定的奇效。虽说杨海良在家族里也不算什么权柄着重的大人物,但辈分决定了圈子,他所能拥有的手段绝对比杨默这种还躲在父辈余萌下的小纨绔要多上不少。

    看着两人把手言欢的场面,那车夫总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眼眸之中有些毫无底气的凶光,但一触即杨玄那略带几分腼腆的微笑便溃不成军,配合着坍塌的鼻梁与满脸的血污,怎么看怎么大快人心。

    “回家给杨默说说,以后少上些楼子,伤身又耗脑。”杨玄一脸诚意的冲那车夫说道,多有几分嘲讽的意思,也就图个解气。

    “贤侄,咱就此别过,清明会试莫要忘了,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妨多准备准备,希望还是有的。”杨海良随意一笑化解了当下有些紧张的气氛,也不想参与两人之间的恩怨,摁住了那羞恼的车夫,以免再横生枝节。

    送走两人之后,杨玄心中略有松气,杨海良的举动估计让杨默最近一段时间也不会在挑起争端,不过这也是建立在一定条件基础之上的,也就是一个月之后的家族会试他必须进入前三,获得入仕的推荐书,不至于非要给予对方什么好处,但至少得证明自己是一只值得押注的潜力股。因此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必须再一步提升实力,要知道诺大一个杨家,除开杨默这种纨绔,也不乏人物。

    如今他内壮以通脾胃、肝肾等处,唯有心肺尚未得到锤炼,数年的积累,他并不缺少经验,只是气血尚未充盈。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以积累产生质变,所以他琢磨着是不是该炼制几炉五石散,但丢了药铺的差事,那几味药材显然也不是那么好找。

    他心里草草作出一番打算,准备先去将镇上那些农户半年来的欠款给收了,在再从中截留一部分收购药材,等到自己在清明会试上夺取到名次之后,想来这些小事情杨海良自然会帮他抹干净。

    农庄距离枯藤镇不过四五里路程,整座镇子都在半山腰上,从山下的田垄望去就像是一道凿痕嵌在黑压压的山脉之中。

    阴山是九州的边界,也是中土文明的天然屏障,更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每年山中出产的矿石、皮革、药材都是一个无法统筹的数字。在利益的驱使之下,生命可以置之度外,因此这座危险的山脉总不缺乏人来人往的繁华。而枯藤镇作为进山前唯一的一处落脚点,所以备受捕猎师、采药人的青睐,沿山的街巷里客栈、医馆、铁匠铺子生意总是极好的。

第五章 疯病

    枯藤镇虽然繁华,但局限于地势,所以并不宽敞,整个镇子只有一条沿山凿出来的街巷。

    杨玄在临街的食铺里要了张桌子,点了一叠切片的腊肉,暖了一壶米酒。桌子临靠窗边,这食铺半面悬空而建,用几根粗壮的梁木撑在山崖之上,因此从窗外看去便有种四野收之眼底的感觉。山脚下是一片广袤的田地,遍野都栽种着犹如蓬蒿一样的绿色植物,山风袭来都带着清苦的味道,正是一片药田。

    食铺的对面是一家医馆,二层的木楼傍山而建,地势占的极好,看来此间主户也是家底殷实的富户。

    进出阴山都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行当,伤筋动骨更是常有之事,所以平日里这间医馆生意也是极好,但是近几日却有些例外,莫说生意,便是连街上路过的行人也都避开檐下的三尺地,绕着边再走,好像避讳着什么。从医馆半敞着的大门往里看去,正堂之中燃着的白色香烛,鲜果糕点簇拥着一灵位,如今刚过了头七,灵堂上的白绫拆下来,仍旧堆柜台的角落里。

    迎婚逢丧必有晦气,整间铺子都充斥着一股阴冷的感觉,自然也没什么人愿意往里走,生意有些惨淡,柜台里的年轻伙计蜷缩在藤椅上打着瞌睡,和那熬药的煤炉靠的很近,如今早已是仲春时节,却仍旧怕冷的厉害。

    这家药铺便是山下那几十亩药田的主人,而这些田地便属于杨家的资产。

    杨玄端着半碗米酒啜饮着,碗里的腊肉没剩下几片了,天色也有些黯淡,他却没急着前去收款,如今那家人正逢大变,贸然打搅恐怕有些得罪人,他倒是不怕惹人记恨,只是害怕对方恼羞成怒之下耍起无赖,事情反而要多费周折。

    食铺的伙计正在邻桌收拾碗筷,被杨玄拉到了桌子对面坐下,因为和医馆对门的缘故,店里生意也没多好,因此也就抽了些余暇和他闲聊起来,说了些枯藤镇上的风水人情,自然而然也就谈到了对门那叫医馆上,说起来也算是一桩怪事。

    那加医馆的主人姓黄,在这枯藤镇上做了几十年的医药生意,尤其是秘制的损伤药更是颇负盛名。家中也是人丁兴旺,两个儿子从小跟随名师习武,都是出色的采药师,每次进山都能找到不少珍贵的药材,给家中带来大笔的银钱收入。可天有阴晴不定,人有旦夕祸福谁也预料不到,就在半个月前,兄弟二人一次进山却是冲撞了山神,老大横死山中,尸体都没留个齐全。

    老二黄杨倒是侥幸逃过一劫,可惜却受了惊吓,至今都是疯疯傻傻的。

    黄家老爷子本就是这镇上远近闻名的杏林高手,可用尽了法子,也没能治好儿子的疯病,老来丧子之痛倒是让他自己先是病倒了。

    弄明白情况之后,杨玄有些头疼,不过清明会试迫在眉睫,这欠款无论如何也要收入囊中。秉着打感情牌的原则,他又向食铺的伙计要了两坛度数较高的美酒,花钱不多,但重在心意,想来也能博取一定的好感,收款之时阻力相对少上一些。

    结了食铺的银钱,杨玄便朝医馆直去,黄家老大的灵位就摆放在正堂的牌匾下边,杨玄本来想装模作样的行上一礼,不过发现店里唯一一个伙计都睡的正酣,也没心思演戏了,把手里的酒坛子大咧咧的往供桌上一放,还故意弄了点声响出来。

    那伙计被声音惊醒,抬头看去就瞅见一陌生人站在自家少爷的灵位前不知在干什么,顿时吓了一跳,大声喝到:“什么人呐你?今店里可不做生意,那是我家大少爷的牌位,你没事的话离那远点,人都死了,还请你放尊敬一些。”

    “我不是来抓药的。”杨玄转过身,一脸温婉的说道,又指了指供桌上的两坛酒表明来意。

    那伙计闹清楚状况之后效果好了许多,不过又有些疑问:“你是少爷生前的好友?我可不曾见过你。”

    “我以前的确不认识你家少爷,不过死者为大,总该尊敬一些。”杨玄言语分外真诚。

    “那你来这又有何事?”伙计不停的揉着眼睛,杨玄这才看见对方眼眶四周全是黄腻腻的一层眼屎,看着很是难受。

    “我是来收地租的。”杨玄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如今并非收租的时候,若是寻常情况,恐怕这伙计就要摆出冷脸开始撵人了,不过杨玄先前的举动却是礼敬有加,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这般拒绝,微微沉吟一下,说道:“这事情我去给老爷说上一声,您稍等。”

    杨玄点头应承,找了椅子坐下,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医馆的格局。

    经过每天夜里的入定,如今他的神魂较之一个月前已经有了十足的长进,虽说初境只算是内秀,但触感总还是强横了许多,对周遭环境的也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应知,比如说站在阳光底下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种温养万物的生机,东北风和西北风喝起来也的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如今坐在这间屋子里便有种莫名的阴冷感觉,而且凉意多从后背起,让人心里毛呼呼的。

    此处才有丧事,有死气积郁也实属寻常,人若久住于此便会体虚发冷,也难怪那伙计开春的暖和天气都还挤在火炉跟前。

    不过正常情况之下死气就好比不流通的污水,日子一久或让阳光一照自然就消散了,而眼前这死气却有种源流泉浡的感觉,从后院之中盈盈不断的向外沁透。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有越积越厚的势头,将这一处阳宅变得如阴宅一般。

    “这死气分明有异常,莫非还闹鬼不成!”杨玄心下吃惊,望着死气涌来的后院之中有些出神。

    鬼怪一说世俗上多有流传,也并非只存于志异野史,而是确有其事,正一教为大乾王朝所封之道门正统,便是专司此类事情。不过这枯藤镇乃穷乡僻壤,黄家又并非什么名门权贵,这种邪门事情,那些拿着朝廷度牒的道爷们恐怕也不会关心到。

    正在杨玄思忖之际,偏门里走出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稀疏的几缕头发沿着脑袋一圈凌乱的散着。干巴巴的皱成一团的眼眶里布满血丝和眼屎,看起来有些颓靡,目光落到杨玄身上也有些慌张,一脸愁容的说道:“公子应该是刺史府上新下来的管事吧?收租这事实在该提前知会一声,家中才逢恶事,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不知可否宽限老朽几日,等库里那匹活血散变了现。”

    杨玄从怀里掏出杨府的租地的契约证明了身份,笑道:“银钱不足倒无所谓,也可以用药材相抵,不过至少得黄字中品以上。”

    老头闻言更加为难,唉声叹气的说道:“若是以前,我这铺子里也有不少值钱的药材,可我那两个儿子进山里采药出事之后,这来源便断了,而且家里老二头脑受创至今还神志不清,什么好药都用尽了,也没有半点起色。”

    听着这话,杨玄心里大呼浪费,糟践东西也不是这么糟践的,这杨家老二他虽然没看见,但是凭着这屋里的气氛和先前在酒楼里伙计的描述,他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必然是神魂受了妖物的侵袭,也就是俗话说的中邪了,这根本不是病,又岂是药能治的。

    “老先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令郎的病况?”杨玄思忖片刻,突然说道。

    老头似有为难,说道:“小儿如今神志不清,看到生人怕又要癫疯发作……”

    “实不相瞒,后生曾经也是杨家种德堂的医师。”杨玄言辞诚恳,一副真诚的模样。

    “朔方城的种德堂?”老头也算是医界中人,自然听说过种德堂这种分号遍布雍州十三城的大医馆,但看杨玄如此年轻还是有些不信任,不过如今他也被自家儿子的怪病搞的束手无策了,想了半天连连叹息,只能抱着一试的心态允诺了下来。

    穿过偏厅,便到了医馆的后院,厢房四面交合围成天井,在那房檐下一溜的摆放着几个炭炉,咕噜咕噜的熬着药。杨玄跟药材打了六七年的交道,轻轻一嗅便闻出了个大概,痛心疾首的叹道:“野参、茯神跟熬白菜汤一样,娘咧,真是个土豪!”

    这话说的极低,老头卧病在床好几日了,耳鸣目眩的也自然没听个明白,疑惑道:“公子说什么呢?”

    杨玄抿嘴一笑,有些腼腆,道:“我们种德堂也是有规矩的,行医治病的诊金可不便宜。”

    老头闻言一愣,随即咬了咬牙,狠心说道:“只要公子能医好小儿,我便是将整家铺子一并送你又有何妨。”

    “这倒不必,你将你库房里能入眼的药材给我一部分便是。”杨玄摇头笑道,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虽说《地藏本愿经》为佛家至上经典,对妖邪鬼魅这些东西便有天生的克制作用,可他毕竟刚入门,能有几分把握也尚不可知,何况对方是不是所谓的中邪也没有定论。

第六章 驱邪

    老头领着杨玄来到了后院西南角上的一间偏僻厢房门口,一天到晚都照不到阳光,因此这里比别处更加阴冷。房门紧锁,门环上穿着一条结实的铁链,里面隐隐有咀嚼声传出,好像是骨头被嚼成碎渣的那种声音,合着四处积郁的死气,让人有些心慌。

    老头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正准备开门,却被杨玄一把拽住了。

    “老先生先请等等,容我看看也好有些准备。”杨玄抓住袖口拭干手心里的冷汗,笑容也有些不自在。

    第一次和这种阴邪的东西打交道,说不紧张倒是显得在胡诌。

    他小心无比的将木门推开一道缝隙,从中看去只见黑漆漆的屋子里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凌乱的床铺,在那床边蹲着一个魁梧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大汉,仅仅蹲在那就有半人来高,皮肤很黑,就跟锅底似的,因此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也显得十分渗人,每咬一口手里那那油腻腻的蹄髈,都要连着骨头一起嚼碎,因此牙龈上也渗出了不少的鲜血,鲜血红唇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确定他不会伤人?”杨玄指了指房子里的那个怪物。

    老头摇了摇头:“小儿虽说得了疯病,但还认得我这个爹,不过外人就说不准了。”

    “既然如此,那还是保险一些妥当。”杨玄眉目微皱,一把拿过老头手里的钥匙,对他吩咐道:“我在这先给看着,你去给我找些曼陀罗花来,另外在准备两根够结实的绳子。”

    “这,不会伤害小儿吧。”老头有些为难。

    “不把他先制住,我纵然医术再好,也无处着手。况且令郎都这模样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吧。”杨玄摆摆手打消他的多虑。

    曼陀罗是一种极为常见的麻药,受伤可以用来镇痛,因此这医馆里也存了不少。至于绳子,老头则直接拿来了前些日灵堂上拆下来的那些白绫,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杨玄催促着众人离开了后院之中,自己则搬了个煤炉搁到厢房门口。然后将曼陀罗兑酒装入一个长嘴的茶壶中,壶嘴通过门缝探入屋内,片刻的火候,壶中酒水沸腾,融合了药碱的酒蒸汽渐渐充盈了整间屋子。

    黄杨如今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野兽,完全沦丧了正常人的所应有的神志,对杨玄这种招数自然也没有防备能力。

    等他闻见异香有所察觉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完全麻痹了,像一堆烂泥似的瘫在了地上。

    杨玄服了几粒提神醒脑的药丸,又用湿布蒙住口鼻,进屋之后才发现这黑大汉并未完全失去知觉,眼睑有气无力的跳动着,好像随时时都会闭上,可是眼神却精光十足,透露着一股嗜血凶戾的冷光,似乎欲择人而噬。

    “我知道你不是黄杨。”杨玄警惕的挪动着步子,慢慢靠了过去,一面说话想藉此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另外我跟你也没什么仇怨,你若是现在离开,我不与你为难。”杨玄继续说道,可对方依旧没什么反映。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若还这般不识相,可别逼我动粗。”杨玄狠声咒骂道,全然不管对方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只当是给自己壮胆了,莫说这般一嚷嚷还真有几分效用,先前还有些心虚,可却渐渐冷静了下来,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本性通明的禅境。

    入定功夫分入境、见性、破境三层,才进入定境犹如梦游,不能自知,而进入见性的阶段,定境中所见将会逐渐清明。

    虽然这两步之间的隔阂并非艰难倒不可逾越,但是困顿于此的人却也大有人在,如杨玄这般短短半个月便破除阻碍的人,在运气、悟性种种方面都算是绝佳了,一来是他自幼钻营,心性自然要比寻常同龄人复杂许多,二来这诡异事情也的确给了他压力和启发。

    没等他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进入见性之境,他便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身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不止从何而来,竟然是一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浓雾之中隐隐可见无数的参天古木和萤火一般的点点绿光,就好像藏在夜色里的狼群,他甚至听见了一阵阵压抑的低鸣,如窃窃私语一般,却比沸腾的嘶嚎更加让人心生恐惧。

    “果然是这些鬼魅妖邪冲撞了神魂。”杨玄心中有了些底细,可从未遭遇过如此怪事,心中还是没有太多的底气。

    没等他想出对策,浓雾中的幽光一阵闪烁,杨玄只觉得肩膀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回首看去只瞧见一条凶性毕露的恶狼正趴在自己背上,那森然带血的獠牙刺入自己肩膀竟然真的破开了皮肉,肩头鲜血淋漓,甚至能看见森森的白骨。眼前这一切都好似梦境一般,故事情景都在以一种十分跳跃和抽象的形态发展,他甚至都不知道这畜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怎么让自己受了伤。

    不过周遭景象又是如此逼真,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脖子上那股带着温热的呼吸。

    所幸修习地藏佛法,日夜参悟“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的禅意,应对这等恐怖却也能比寻常人镇静许多。

    他双手环扣,食指扭曲成一种古怪而又玄奥的印结。

    地藏灭定业真言印,可消除一切业障,乃是地藏佛法中降服外道的无上手段。

    佛印加持,一时之间庄严厚重的禅意从他体内的佛国中流淌出来,周遭异象似冰雪消融,一切幻境尽数化作飞灰。

    幻境之术虽说十分玄妙,归根结底也并不复杂,只是一种构筑梦境的手段。有见性的修为便可施展,不过只能以自己为中心,并没有把梦境加持到别人意识之中的能力,而要以梦境伤人,必须有破境的手段方才可以。眼前这妖物仅凭这一手幻境显然就要比杨玄厉害许多,可惜一面又要镇压黄杨的神魂,分心乏术使出的手段自然也有诸多破绽,以至于被杨玄轻易破除。

    幻境虽未虚幻之术,但构筑者必须以神魂为依托,幻境被毁,神魂自然也要遭到反噬。受了如此重创,附在黄杨身上的妖物却有些压制不住主体的意识了,庞大的身躯竟然摆脱了曼陀罗花的药效,在地上不受控制的挣扎起来,神情扭曲看起来十分痛苦。

    “嗨!”杨玄看着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身体里争的你死我活,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帮忙,只是下意识的猛的一吼。

    虽说这一吼声没有什么玄机,但重在时机拿捏的极好,忧如当头棒喝,将他整个人都吓呆在了那里。

    趁此机会,杨玄窜身上去,手中白绫穿来绕去,将其捆成了个粽子,又掰开下颌给他喂了一大把清心提神的药丸子。虽说药效普通可胜在分量十足,而且如今两方僵持,这点外力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黄杨终于是慢慢恢复了平静,瞳孔之中终于散去了野兽凶光,不过惊骇之后仍显得有些呆滞,跟常人还是有着太多的差别,一时之间也无法断定是不是将那妖物驱逐干净了。

    杨玄周身困乏,一屁股瘫坐在床弦上,正准备开口询问些问题,却瞧黄杨头顶之上散出一股缭绕的白烟,毫无防备之下竟然被他一口气全部吸入了体内。思绪中顿时一乱,一幅幅凶险场境扑朔迷离,如潮而至,惊骇之下他又一下站了起来。

    不过似乎并无大碍,只是脑海之中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记忆,都不甚明白,唯有一处泥沼极为清晰,好像他亲眼所见一样。

    他揉了揉额头,将这些乱糟糟的记忆暂时压制,心里底气不足也不敢随意触碰,生怕那些记忆喧宾夺主让自己成了第二个黄杨,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才平静下来,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一脸迷茫叉腿呆坐在地上的黄杨,试探的问道:“黄杨,你知道你谁么?”

    半晌之后,黄杨才呆板的扭过头,迷茫的神色依旧掩盖不住他眼眸中惊变之后的残留的惶恐。

    “你是谁……我大哥呢……沼泽……黑泥……大哥他陷进去了……”或许是刚刚醒转的缘故,黄杨思维的跳跃性极大,语无伦次,回忆越深入便愈发觉得痛苦,看着杨玄也有一种莫须有的恐惧,挣扎着向后退去。

    “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要害怕,我是给你治病的大夫。”杨玄尽力缓和着气氛,生怕这家伙因为惊吓过度真疯了过去。

    至于黄杨言语中提及的沼泽,他虽然有些好奇,但是此刻也不敢过多耗神,因为黄杨所见过的景象,在他脑海中有类似的残存。想来是那妖物被冲入自己体内,将自己的记忆与它混同在了一块,一时半会也无法确定其中的潜在威胁,自然将界限划的极清。

第七章 山

    黄杨无论从体形还是相貌上来看,都属于那神经大条的人,但如今被吓破了胆子也极钻牛角尖。杨玄费尽口舌劝化了半天,他才慢慢从恐惧中脱离出来,目光畏畏缩缩的打量着了周遭环境,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用白绫捆着,顿时惊慌无比。

    “诶,你别怕,我这不给你治病怕你乱动么。”杨玄一脸无害的笑容,商量道:“我给你松开,你可要安静一些。”

    黄杨点了点头表示配合,待到杨玄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也渐渐恢复了一些神志,不吵不闹只是坐在床沿上发呆。

    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伴随着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显得有些凄清。

    老医师扶着门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浑浊的眼睛里布满水雾,一时之间竟然激动的难以自控。走到有些呆滞的黄杨跟前,给予了儿子一个简单的拥抱,日夜的堆积的愁绪在这一刻终于击溃了这个父亲心中的最后一层壁垒,一时间哭的老泪纵横。

    杨玄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打扰。

    其实从头到尾,他就知道对方在一直在门外躲着,不过体谅一个做父亲的为难,他并没有去拆穿,虽然有可能触及到自己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不过如今看来似乎担忧有些多余,方才种种幻境虽然惊险无比,但只有当局者可知。

    黄杨半晌才喘过气来,之前的许多事情也回忆了起来,自然知道家中的巨变。安慰了一下父亲,又起身给杨玄重重的行了一礼。

    “大哥,可不敢当!”杨玄侧身躲开,将其扶起。

    “当得起,当得起,公子对小儿有救命的恩情,便是我黄家的大恩人。”老头神色激动,蜡黄的面色也红润了许多。

    “我从小学习医术,治病救人也是职责。”杨玄笑容亲和,一点不符平日里唯利是图的风格,也不去提先前的条件。

    当然他并不是突然转性,所谓孤阴不长,孤阳不生,为人处事一味的阴狠冷漠,也绝对不会落到好下场,一味的恪守古训,刚正不阿更会让人吃的连骨头渣滓都不剩。在尔虞我诈中自然要多用阴谋,而在平日里也不妨碍他多打感情牌,积累阴德。

    如今天色以晚,老医师自然要一尽地主之谊将杨玄留下过夜,也不顾他推脱,吩咐店里的伙计在对面食铺了要了一桌席面,一应酒水吃食全部送到医馆后堂,虽说山野之中并无什么精致的菜品,不过瞧着满桌子的山珍禽肉想来对方也有足够的心意。

    酒过三巡,老医师情绪渐稳,吩咐黄杨去库房里取来一个狭长的盒子,用从怀里摸出钥匙开了锁扣,只见那盒子中像是晒干鱼片似的摆放着一连串的药材,每味药材都以锦布衬底,品相端庄,看起来十分的养眼。

    “野山参三株,都是过百年的珍品,青乌头三两,玉脂花、鹿衔草各两株。”老医师当面清点一番,待双方都确定明细之后,将那盒子连着钥匙一起送到杨玄面前,诚恳道:“公子,这些便是我铺子里所有能入眼的存货了。”

    先前便已经定好的事情,杨玄也并不客气,接过手来又细细琢磨了一下。野山参乃是用处极为广泛并且服法极为简单的药材,青乌头也可单味成药,有活血化瘀的奇效,倒无需他太过费心,不过真正算的上的奇珍的还要数余下的两株玉脂花和鹿衔草,可以炼制两枚黄字上品的养血丹,对内壮、化髓之过程有极大的助益,可惜还缺少一味至关紧要的紫术,让他有些闹心。

    “先前为了医治小儿,家中存药都去了十之**,还望公子见谅,如若不够,等过些时日也可拿银钱补差。”老医师瞧见杨玄面色不怎么对劲,立马出言解释,一来承了恩情不想被误认为凉薄之辈,二则是考虑对方的庄家身份也不愿生出怨隙。

    杨玄却也没有趁机讹诈,敲人棺材本的事情他还是不愿意去做的,摇头道:“东西足够厚重,先生不必如此,只是我想炼制一炉丹药,可还缺紫术这么一个引子,不知贵库里还有盈余没有,我倒是想后者脸皮再讨要一些。”

    “紫术这药虽说少见,可也不是贵重之物,公子说这话有些见外了。”老头一抹额上让酒气逼出来的热汗,显得极为大方,叫来伙计吩咐道:“你去库房里找找,如果我记得不错,应该还有一些,一并取来。”

    半盏酒后,伙计举着一油灯匆匆的进了屋,脸上神色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老爷,紫术没找到,白术到有不少。”

    老头闻言一口酒呛住,面露难色:“莫非我记错了不成?”

    瞧见自家父亲话说过头下不了台阶,黄杨也是极为窘迫,举箸思忖片刻,似乎有所打算,道:“父亲,不如……”

    老头心里一点就明白了,没等他说完,便点了点头,无奈应道:“如此也是两全其美。”

    杨玄不知父子二人做的什么决议,有些狐疑,此时便听老头问道:“我看公子精通药理,武道如何?”

    “大致自保有余。”杨玄也不知道他问这有何意图,所以回答的也比较模糊,不过却透露着足够的自信。

    “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一份山图,阴山黑鸦岭全部地貌都在其中,更将药材出产的较多的几个地方都标注了出来。”老头让黄杨取来一样物件,却是一张叠的整齐绢布,摊开之后足有四尺多宽,上面绣着山川走势以及一些隐秘的地标。

    杨玄这可吃了一惊,断然不敢轻看了这份图纸,虽然只是一件死物,可却不知道承载了黄家几代人的心血。

    “您的意思是?”杨玄心中略有紧张,连着称呼也尊敬了许多。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老朽库房之中确实拿不出紫术这味药材来,不过这山图中记载了几处白术的聚生地,想来也有一些紫术伴生,公子若是急需这药材,可以进一趟山里。”老医解释道。

    “如此重礼有些折煞晚辈了,不过如今确实急需,若还推脱便显得有些矫情了。”杨玄双手接过绢布,神色颇为欣喜。

    黄杨虽说比较木纳,但是也瞧见了杨玄脸上那一抹毫不隐藏的热衷,想起自己所遇之事,也不想恩人重蹈覆辙,心怀善意的告诫道:“先生如果要进山里可一定要万分小心,图中标注的一些危险地方能不去便不要去,富贵险中求但也要先保住小命才算数。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您要记住,到了黑鸦岭的尽头便不要再往里走了,我和大哥便是在那出的事。”

    对于黄杨的话,杨玄也颇为认同,他贪钱逐利不假,可从来不会因此给自己找麻烦。

    接下来的时间杨玄便有了事情做,一面研究手里的山图,一面和黄杨推杯换盏聊着一些山野行走的经验,直至大半夜才回房休息。

    杨玄揉了揉微昏的额头,在脑中细细盘算了一番时日,除开炼丹需要的时间,供他消耗的日子并不多了,如今已是三月三了,距离清明不过短短三十多天了,他必须抓紧一些,否则便是有养血丹的助益也很难将武道修为再提高一个层次,于是他决定明一早就着手准备进山的各项事宜。喝了两杯凉茶驱散酒意,杨玄照着往日的习惯躺在床上开始入定参悟佛法。

    入了见性之境,哪怕是入了定境也可守住一丝清明,因此杨玄决定摸清那妖物残存的一丝神魂,如果变数超出掌控,他也有把握立马从其中清醒过来,不至于心神失守。

    体内佛国之中,无数玄妙力量加持神魂之上,日夜滋养,如今已有一丝形体的轮廓。

    便在他身后,一个图腾般的狼影悬浮于虚空之中,不时有光华流转而出,然后融入他的神魂之中。

    这种力量极为的纯净,通过其中可以感受到对方记忆中最隐讳的角落,没有一丝秘密可言,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意念来决定这个灵魂的存在与灭亡。至此杨玄才终于明白原来是自己无意间触动了地藏佛法之中的接引之术。

    佛家将普渡众生,但只能从生前渡化,人死便入轮回。地藏佛法与世间流传的其他佛法又有诸多不同,讲生后接引,人死之后神魂自然要堕入地狱之中,消除业力再转世投胎。但地藏菩萨曾立宏愿,为使众生不入地狱,便以自身佛国接引亡魂,以佛法洗礼化作“声闻”。所谓“声闻”便是指佛陀在世时之诸弟子,随佛而生随佛而灭,在一定程度上讲已经超脱了生死轮回。

    声闻存乎于佛国之中,可以日夜诵经礼佛,所化之功德归于佛主,所带之业力也与佛主一体相承。

    其中有弊有利,若收声闻三千,那佛法修为必将突飞猛进,可一旦劫数降临,那所受之刑也很可能让他有死无生。

第八章 向导

    一夜入定,杨玄已将“声闻”中的种种残存记忆揣摩透彻。

    不过禽兽并不能与人相比,所留下的记忆大多数都是断断续续的,所侧重的多是一些血腥而残酷的生存场景。

    这些记忆对杨玄如今来说也有极大的用处,以前他从未涉足过阴山,经验上十分的欠缺,如今迫于需要却要仓促行动,准备自然有诸多不周之处,而这些记忆经验则如雪中送炭弥补了他的短处,让这次阴山之行多了几张底牌。

    另外,记忆之中有一处场景显得极为强烈,重复出现了多次,黄杨神志不清只是也提到过,便是那处泥泞的沼泽地。于沼泽位于何处杨玄却是不知,妖物一切情绪全部集中在一点之上,因此除开泥沼的一切事物都显得极为的模糊,他只能隐隐感觉到一片枯萎腐烂的树木和那种让人不安的寂静,四周地面都凹陷成了一个盆地,泥沼便位于中央,颜色十分晦暗,就像刚研磨出来的浓墨。

    在那些墨汁似的泥浆里,漂浮着一具具腐烂的尸身,血肉化脓恶臭阵阵,但却一只苍蝇也没有。

    杨玄被这些记忆渗的浑身发毛,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若是此行进山碰见沼泽一类的东西,不管有没有威胁都先躲的远远的。

    天色泛白,黄家铺子里的伙计就敲门送来了热乎乎的洗脸水,以及几分精致的早点。

    吃饱喝足之后,黄杨便不期而至,经过一夜休息,如今精神焕发,那魁梧的身材无论怎么去看都觉得气势逼人。他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缝制的精巧背囊,背囊上挂着一长一短两把直刀,长者四尺有余,短者不过一尺。刀身精悍,线条朴实,经过无数次炭火的淬炼,刀面上全是一圈圈黑漆漆的云纹,握把之处缠着防滑的布条,也不知道这些年饮了多少鲜血,白布条都染成了紫黑色。

    黄杨将那背囊扔在桌上,里面传出各种碰撞的声响,想来也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决定待会便出发了。”杨玄端着嘴里的稀粥狠狠的吸了一口,眼睛瞟着对面坐上比自己高出近一个脑袋的大汉。

    黄杨并不是矫情的人,也不说挽留的话,点头道:“如今进山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天时恰好,干燥无雨,而且蛇虫都没有苏醒,一路上也可少许多麻烦。进山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半个月的干粮以及各种解毒止血的药丸。”

    “有劳大哥费心了。”杨玄含糊道谢,放下碗筷抽出了背囊上的长刀,起身寻个空地简单的撩拨几下,看似平淡无奇,可对刀的掌握却显得极为成熟,劈、削、撩、刺、磕种种劲道都使的顺手,衔接圆润无缺。用刀的人能将刀舞的水泼不进,肢体力量一定很吓人,但却不一定是刀法上高手,想像杨玄这般将劈刀轻轻一抖手腕就变成用刀脊磕碰,再一翻手腕改成撩刺之劲,却是很难。

    黄杨用了一辈子的刀,自然也算是内行,看的眼睛都直了,完全没想到对方一个高墙大院里走出来的少爷,竟然在刀法上竟然比他还要厉害,忍不住连连赞叹道:“世家底蕴果然不是常人能够揣测的,先生不仅医术、武道精湛,就连鄙人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一些微末之计,与你一比都差了甚远。”

    这些想法完全是黄杨有感而发,却有几分马屁嫌疑,而且尽数拍在了马腿之上,所谓的家族底蕴,杨玄这一辈子是没有沾着半点关系,便是族中弟子谁人都能修习的《杨氏武经》,他也完全受到限制,如今他这一武道的修为,大多都是靠这些微末之计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因此心中略有不快,斥道:“何来微末之计一说,刀法虽是外技,可用刀的却还是人,练刀何尝不是修身?只将一味的吐纳引导之术作为正统,未免有些迂腐。你可知道边军陌刀营里那些人,有几个是修的是正统武经?可论起杀人功夫谁又比得过?”

    黄杨这人心眼跟体形一样,十分的粗犷,自然也没听出杨玄言语中对杨家的怨气,自以为他是为刀鸣不平,一来他自己也是常年用刀之人,因此对杨玄的说法极为赞同:“先生说的极是,看来我这刀也算是送对了人。”

    “这礼倒是贵重!”杨玄咂舌道,这两把直刀虽说卖相一般,但论质地绝对比边军装备的档次还要高出许多。

    “我这些年也不再打算进山了,这刀送与先生也是恰好,不过家父说这刀乃是我杨家祖传的东西……”黄杨说话直来直去,可谈起条件却有些不擅长,好像这理所应当的事情在他看来落了脸面,锅底一样的黑脸上竟然带了些腼腆。

    “我得出什么价钱?”杨玄笑眯眯的问道,这两把直刀他用起来十分趁手,自然要想方设法弄到手来。

    “希望先生能将山下五十七亩药田的租金免上三年,铺子里的银钱确实周转不过来了。”黄杨道。

    杨玄心中暗自一算,得出了三百五十两纹银的一个价钱,这已经算是一个极大的款项,要知道以前在城里药铺当差他一个月的例钱也才不倒三两的碎银子,哪怕这三百多两银子是分割成三年逐年入账,可这么大的一个缺口仍让他有些捉襟见肘,不过想到一个月后的清明会试,他当即点头应承了下来:“成交,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可需要我写个字据担保什么的?”

    黄杨连连摆手,爽快道:“先生于我有救命恩情,这我倒是信得过的。”

    一切东西黄杨都为其准备妥当了,杨玄抓紧时间又喝了两碗粥,吃饱喝足之后整好行装,便告辞离去。

    阴山凶险天下皆知,进山采药或者捕猎从来都是成群结队而去,少有人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杨玄自然也是照着规矩来,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借用别人撞的头破血流的经验作为自己的经验,世界上最愚蠢的人是非用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经验才叫经验。

    每年枯藤镇上有不少武修者仗着修为高深,想着一个人闷声发大财便独自进山,可这些人大多数都成了阴山里冰冷的尸骸。

    根据黄杨所说,大多数的采药师和捕猎师都有自己固定的队伍,多至十几人,少则两三人,至少得晚上休息之时倒的过夜哨。但是也有不少闲散的外来者,这便需要临时组建队伍,因此每月逢四的日子,意图进山的人都会在镇西互市上聚头,一起结队进山。

    今正好是三月初四,所以杨玄便直奔镇西互市而去。

    枯藤镇狭小局促,这互市自然也不会宽敞到哪里去,不过是围绕着一株老柳树的十几丈空地。四处拥挤着大大小小的货摊,贩卖的东西大多数是一些易于携带存储的肉干和解毒治伤的草药。不过杨玄这些东西都已让黄杨包办好了,此时也无须他费心。

    就在那株绿荫如云盖的老柳树一周,三五扎堆的汇聚着一些人,大多挎着长刀劲弓。

    杨玄环视一圈,突然瞧见有一堆人与旁人显得不太一样,一行三人为首的竟然是个女子,长发挽成一个花苞,面容清秀甜美。

    当然这并不是杨玄注意的重点,而是他身侧另外两人的武器装具在杨玄看来简直太惹眼了,一身黢黑的皮甲,做工十分扎实,右胸之上都有边军望山营的烙印,在这穷乡僻壤并不担心谁会认出来,因此也没有去刻意遮掩。

    望山营是边军之中与陌刀营可以相提并论的精锐,侧重于侦查和刺杀,标配轻甲匕首以及钢弦弩。

    或许是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这两个军士感觉十分敏锐,就在杨玄细细打量的时候,两人当即有所察觉,目光竟然在一瞬间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而其中一人又立马移开目光,小心注视四周,只剩下另外一人与他相视,在细微之处做的毫无破绽。

    感受对方的戒备的之意,杨玄毫不在乎,用手兜了兜背上的背囊,堆砌出一脸亲和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你们进山还需要人么?”杨玄笑的阳光灿烂,配着一身土气的粗布衣服,怎么看怎么天真无邪。

    看清杨玄脸上人畜无害的蠢笑,望山营的两名军士明显放松了一些,不过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态度,也不答话便将他拦在了外面。

    “我们要找一个熟悉山路的向导,你可以么?”挽着花苞头的女子开口问道,软糯糯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嘶哑,有些疲惫。

    杨玄自然是想跟着眼前的队伍进山,理由很简单,一来这女子面容清秀,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就算是秉着秀色可餐的原则,也足以让他把选择重心偏向这方,二来杨玄对对方的身份也算是知根知底,自然把握也更充分一些,至少不虞这些军士谋财害命。

第九章 进山难

    杨玄既然有心要借助对方的实力,必然要多多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让对方接纳自己,带着几分吹嘘的语气说道:“那是自然,这四五百里的黑鸦岭还没我不知道的地方。”说完他又带着些许试探的问道:“只是姑娘你一个女流之辈……”

    他这话虽然掺了不少水分,可依仗黄家山图,也不是无的放矢。

    “我进山里做什么要你管么?”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似乎对女流之辈这四略带贬义的字不太喜欢,显出了几分刁蛮的性子,而后皱眉说道:“你既然熟悉山里,那便可以跟着队伍做个向导,若是称职,出山之后我可以付给你一些报酬。”

    “好,没问题。”杨玄心里一乐,其实他只打算跟着队伍后面求个庇护就算满意了,没想到还有酬金可赚。

    便在杨玄准备自我介绍之时,旁边那名颇为年长的军士突然插口阻止道:“小姐,我和老三都没进过阴山,向导一职至关紧要,可不能这么马虎。我看这人不怎么可信,你莫让他一味吹嘘给骗了。”

    这话说的可好不含蓄,甚至有些打脸的味道,杨玄心中不爽,故意嚷嚷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讲究。”

    年长军士并不跟眼前这有些惫赖的山野莽夫一般计较,看着自家主人,静候决断。

    “鄙人名叫杨玄,各位不妨在镇上打听打听,看我是不是那只会吹嘘之辈。”杨玄撇了撇嘴,装出一脸不屑。

    这么一唬,三人脸上都多出了一份迟疑,杨玄心里清楚他们的身份,自然将这一干人性子拿捏的极稳,哪怕自己随便说个名字,想来这些深处营中的军士也不会知道真假,而从对方身上透露出的那股鹤立鸡群的高傲姿态来看,想来也不会去为这么一件事情去劳心费神,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杨玄这假话说的也太过逼真了,无论从神态还是语气上都找不出一点心虚的迹象。

    挽着花苞头的姑娘咬着唇打量了杨玄一番,眉目间流露出了一丝认同之色,然后转身对身旁的军士说道:“我相信他。”

    旁边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军士闻言略以皱眉,突然开口道:“小姐可不要被他这一身行头迷惑了,他既然是用刀之人,可为虎口上连个老茧都没有,我看这人空有其表,信不得。”

    “谁说练刀就一定得手上有茧?”杨玄嗤之以鼻,说罢反手抽过挂在背囊右侧极为顺手之处的长刀,挽了几个漂亮的刀花,虎虎生风极有看头,虽说在行家眼里不如先前他在黄杨面前有感而发露那一手惊人,但也足以证明他的确善于使刀。

    两名军士都是边军里的高手,眼界自是极高,杨玄这一手也镇不住他们,但也不在多言,算是默认了杨玄的实力。

    “杨玄,既然我们将一起进山,便要互相了解一些。”挽着花苞头的女子露出一丝笑容,看起来却是不怎么开心,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说道:“我叫林小缘,缘分的缘,至于怎么称呼你觉得顺口就好,此次进山是为了寻找家兄。”

    “诺大一个阴山,这要上哪去找?”杨玄随口敷衍道,心中却是暗自在琢磨着一些事情。

    林小缘无意间透露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心里以为对方这等山野之人不应该听说过自己,却没想到杨玄也是从通幽候府出来的人,竟然一下子摸清楚了她的来历,更从她口中透露出来的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中,察觉到了一件震撼人心的事情。

    朔方城中有两大氏族,除开十几年前迁回祖籍的杨家,还有一个土生土长的林家,历代家主都兼任朔方城太守一职,族中子弟遍布军政两路各个要害部门,单论权势还要比仅有监守督察之权的杨家高出一筹。两家表面上还算和气,可私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作为太守大人的掌上明珠,林小缘这个名字不管如何藏匿深闺,自然也是备受瞩目。至于这层身份的可信度,在杨玄看来十有**也是真的,否则还有谁能把边军望山营的军士当下人使唤?但是重点还在后半句话中,林小缘的哥哥竟然在阴山里失踪了!作为林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竟然失踪了!这纯粹就是个冷幽默,但看杨小缘的神色,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过这些东西目前跟他确实没有半点关系,仅仅是心中小小的诧异了一番,便抹干净了脸上的神色。他没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也没继续打听什么。把自己的身份很好的摆在了一个山野莽夫的立场上,不想招惹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找人的事情不须你费心,你只要把我带到赤崖就行了。”林小缘温和应道。

    所谓赤崖便是曾经阴山最大的一处赤铜矿的废弃采场,已经是黄家山图上最边缘的地带了,离镇上有七八百里地。穿过那片废弃的采场便出了黑鸦岭,也就是黄家兄弟出事的地方,杨玄对此极为抵触,皱眉道:“就依你所言,赤崖那头我是无打死也不去的。”

    林小缘嗯了一声,杨玄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提道:“另外,这进山我可不算是受你的雇佣,只是相互照应罢了,我一路上还得采些药材,自然会耽搁一些时间。”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平时我采药自然不会去赤崖的,所以你先前提的酬金还是得给。”

    对于杨玄的斤斤计较林小缘并未表现出一点反感,心下也觉得是理所应当一般,也没多费心思去说清酬金的份额。

    杨玄也没去多问,他相信如林小缘这样的身份,开出的价码自然也是拿的上台面的。

    杨小缘穿着一身绯红色劲装,两手空空,但进山的一应物资都背在丁山和丁野两兄弟身上,也就是望山营的两名军士,杨玄填满队伍的空缺之后,便出发进山了。进山前段路里多是灌木、荆棘,所幸进出山中的人们早就开辟出了一条颇为平整畅通的小道,因此并未受到太多的阻挠,不过饶是如此,杨小缘额上已经沁出了些许汗水,碎碎的头发凌乱的黏在前额,惹人怜惜。

    丁家兄弟二人性子有些古板,对杨小缘也是多有回护,一路上都刻意隔着杨玄,因此他想说些笑话缓解困乏的气氛,也找不到一点搭讪的机会,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无聊跑到道路前面抄起长刀左劈右砍,免得那些横在道上的荆棘继续为难那小姑娘。

    只是杨玄这善意的举动并博取到一点好感,杨小缘只是闷声跟在他后面,视若无睹。

    “省些力气吧,这些刺藤都又不会吃人。”缀行在队伍后侧的丁野终于看不下去了,对杨玄这颇有些愚蠢的举动加以讽刺。

    杨玄一耸肩,露出一路上让三人看的有些麻木的淳朴笑容,将长刀收了起来。

    “真不敢相信你先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丁野年轻气盛,脾气也浮躁一些,对杨玄的经验又产生了质疑。

    丁山不想两人伤了和气,毕竟一路上都要相互协同,和谐乃是第一要素,阻止了丁野继续喋喋不休的唠叨:“少说一些,这一路上都过了四五个岔路口,杨兄弟也没见带错路,论经验要比你我二人丰富的多。”

    承了丁山的善意,杨玄也没在去添麻烦,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按照山图上记载的路线前行,尽到了一个向导的本分。

    日近中天,道路变得愈发的崎岖坎坷,一望无野的灌木丛早已没了踪影,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古树,腐叶、枯枝堆积在树下,在这初春的温暖中慢慢发酵,到处都是充斥鼻腔的潮湿味道。一行四人都有些疲惫,好不容易寻着了一块生着青苔的碎石地,杨玄便招呼着众人准备扎营休息。因为就他一个人识路,所以拾柴、找水的任务就由他一人负担了下来。

    而那两名望山营的军士则从背囊里取出了一些金属物件开始各自鼓捣起来。

    离开三人视线之后,杨玄掏出山图又熟悉了一下如今的处境,这东西断然是不敢让别人知晓,否则依照丁家兄弟的性格,榨干杨玄身上的价值之后,一定会很愿意丢下他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尾巴,倒不至于谋财害命,肯定会提前支付他酬金让他离开队伍。

    对照着走过的山路,杨玄终于是在山图中找到了自己如今所在的位置,离枯藤镇才仅有四十余里地。不得不说这行进的速度慢的有些超出他的预料,武者跨入内壮境界之后,耐性较之先前的皮肉、炼筋、炼骨之境有一种本质上的改观,可日行四五百里。但是在这山野之中,空气潮湿、道路崎岖,却让体力大打折扣,当然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林小缘拖慢了速度,他心里着急却也没辙。

第十章 险山行

    就在杨玄硬着头皮一古脑扎进阴山之中的时候,于此同时杨海良也回到了朔方城中。

    对于农庄里那容易遭人的诟病的事情,杨海良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四处宣扬,将那车夫撂在城里一家种德堂的医馆中,便各自分道扬镳了,至于对方如何去解释杨海良并不在意,他不怕杨默对他心生恨意。毕竟怎么说他也算是个长辈,虽然跟后辈差不了那么几岁,但身份上天然优势已经让杨默想要报复也无能为力。他反而想藉此机会进一步激发他和杨玄之间的矛盾,再看后者反应。

    如此一来,杨玄的潜在价值会展现的更加淋漓尽致,关键时刻他也可以让杨玄跟他绑的更紧一些。

    他是杨家少壮一代中最为年轻的一位,因此掌握在他手中的权利也少的有些可怜,出于辈分上的矜持他不可能四处寻求靠山,因此他只能辛辛苦苦的营造自己的人脉,希望再紧要时候能有人帮上他一把,可惜大多数都早已经站定了立场,要么就是整天上青楼下赌房的纨绔,因此杨玄能否脱颖而出获得家族里的一些话语权,对他来说显得有些至关紧要。

    杨海良已经成家立户,因此也没有住在侯府里,他掌管着杨家“复兴商号”下辖的一间军械铺子——刀剑阁。

    刀剑阁分刀阁和剑阁两个部分,其中剑阁所经营的都是一些汉律允许的君子佩剑、雕花木弓这些东西,若在富庶的江南一带,这种生意倒也算是一个赚钱的行当,但雍州却不行,哪怕是金镶玉的铭文佩剑,论起杀人还不如一把柴刀顺手。因此刀剑阁每年最大的进项都在刀阁之中,刀阁的东家手里掌握着西北边军每年大部分的订单,比起杨海良这个虚有其表的剑阁东家财气可算是大了许多。

    但是杨海良不缺钱,与刀阁每年近五十万量的利润比起来,剑阁自然一年不过三四万两白银的进账自然显得有些薄弱,但是剑阁要比刀阁更容易捞钱,因此三四年下来,杨海良也攒了不少私房钱,回到阁中他便从枕箱里抽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然后交给了店里正在闲的无事的伙计,吩咐道:“把这送到府上去,让管钱的给记上帐,这是西郊农庄一年的进项。”

    伙计当然不知道这钱是杨海良自家掏的腰包,因此心里也只是对这跑腿的差事小小抱怨了一番。

    种德堂虽说是一家独立的商号,可杨家的复兴商号在其中也占了三成的份子,因此药铺的伙计对杨家的人也是格外的照顾,车夫身上的几处伤筋动骨的地方都让敷上了膏药,细细包扎过后就像一个粽子似得,正躺在藤椅上由那伙计伺候着喝药汤水。

    哪怕只是动动嘴,对于车夫如今来说也不是个轻松的事情,鼻梁断裂,一张嘴就牵引倒痛处,让他脸色极为难看。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又听一声折扇闭合的声音。

    车夫艰难的扭过头看了眼,瞧见杨默领着两个小厮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顿时心里发慌,纵然羞恼可以不敢表露。

    其实他是杨默父亲手下的人,平日里小少爷对他也比较尊重,可惜如今栽了跟头身败名裂,却是一点再骄傲的本钱都没有了。

    瞧着曾经父亲得力手下如今的狼狈模样,杨默心中有些厌恶,可依旧装出一分关切的样子,免得寒了一干属下的心,只可惜这演技过于拙劣,说起话来也有些怨气:“何彪,你是怎么搞的,竟让让杨玄那小子打成这样,真是荒唐!”

    他没直说丢脸已经算是极为含蓄,何彪对自家这少爷极为了解,如今也只能自认倒霉,用清汤寡水一般的语气宣泄着心中的不满于苦寒:“杨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内壮境界了,而我又一时大意糟了他的下作手段。”

    “内壮境界!”杨默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诧,嚷道:“怎么可能,一两个月前,族里考核的时候他才是练骨的层次,而且实力极为一般,比我还差的老远,难道他吃了什么玄丹不成?”所谓玄丹也就是玄字阶的丹药,比黄字阶又要高出不少个层面。

    何彪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对铁不成钢的现实感到有些恶心。

    杨默心思不是太过缜密,自然没有发现对方严重的那一丝杂色,却不改骄狂的性子,咬牙切齿道:“就算他进入内壮境界也不过是让我玩弄的角色,前些日子本少爷也跨入了这个境界,而且父亲给我准备几枚黄字上品的丹药,到清明会试之前一定可以炼通心、肺两处器官,倒时候踩他还不是无需费心的事情,我能把他撵到那鸟不拉屎的乡旮旯里,自然有把握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少爷你跟他又没多大深仇大恨,何必如此呢。”何彪眼中流出一丝厌恶,在他看来,杨默这就属于典型的心智不成熟,且不说他能不能顺利踩翻对手,就算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到最后,又能给他多大的好处?仅仅是一丝心里的快感?

    “这种人就该死,出身下贱就要本分一些,偏还猪油蒙心,尽做些蝇营狗苟的事情,简直就是家族的蛀虫。”杨默咬牙切齿,这一番话说的及时大义凛然,也不是说出来给人听的套话,而是此刻他内心极为明确的想法。

    若论贪钱,虽说对方还不如他手上的一个零头,但是乌鸦往往容不得别人比自己更黑。

    而就在此时,阴山之中的杨玄对杨默那些咬牙切齿的仇恨却是毫不知情,但是不管对方是恨他还是爱他,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对杨默来一次凶狠的逆袭,哪怕对方想要言归于好,那也是在他跪地求饶之后的事情。

    丛林幽深难辨方向,杨玄此刻蹲在一株老树之下,用短刀小心翼翼的刨着一株蛇麟草。

    蛇麟草算是一种孢子类植物,叶下犹如鳞片一样的孢子破损之后含有剧毒,便是内壮境界的武者也无法抵御,而且这种孢子毒药有一个最大的特性,就是味道极淡,只有吃在嘴里才会尝到一丝苦咸,若用于阴人,简直防不胜防。

    将整株毒物连根铲起之后,杨玄将其放入了背囊其中一个完全密封的小口袋里,然后抱起身边已经扎成捆的干柴便准备回营,哪知刚一转身,就瞧见对面树后窜出一个黑影,一根黑漆漆的弩箭瞄准了他的瞳孔,随即又撤了下去。

    来者却是丁野,脸上隐隐有些怒意:“拾柴也这么磨蹭,小姐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让我来找你。”

    杨玄咽了口唾沫,看着丁野手里的那张精密充满金属气息的黑弩,嘴唇有些发干。这种钢弦弩有四石之力,一箭出去能将战马的脑袋穿个窟窿,对内壮境界的武者也有极大伤害性。被那么一个大杀器对着脑门指了一下,任谁也难以镇静,他也不知道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憨厚的笑道:“开春下过几场雨,太潮了,柴不怎么好拾。”

    丁山皱了皱眉,似乎并没瞧见杨玄采药的事情,转身回营而去。

    山里的条件有限,还好丁野趁着杨玄拾柴这回就近射了两只雉鸡,四人也不用啃那干巴巴的肉干,由杨玄生活烤了些熟食。

    一应佐料倒是带的齐全,可惜厨子手艺有些磕碜,味道实在一般,不过杨小缘那丫头也是饿慌了,一个人吃了整只,到最后还得让杨玄这个劳苦功高的厨子去啃干粮。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如此,因此心里尚算平衡。

    吃饱喝足稍做休息四人又准备上路了,杨玄弄灭了地上的火堆,可没走出几里地他不经意的转身,却瞧见先前扎营的地方又有一缕缕黑烟飘了起来,他心中泛起一丝狐疑,他清楚的记得先前自己那几脚可将一切火星都踩灭了,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希望不要在这林间引气大火才好,否则凭借山火的蔓延速度,他们恐怕也免不了吃些苦头。

    接下来的两天,山里的行程依旧一如既往的乏味,一路上也遭遇了些三五成群的野兽,可都让两张钢弦弩清理干净了。杨玄便是连那两把直刀也没怎么动用过,偶尔挖挖沿路的一些草药,已经寻到了几处生长白术的地方,可惜依旧没有紫术的影子。

    如今已经算是进入了深山,便是连一点人烟的痕迹也没有了,都是最原始最纯粹的密林。

    天色渐渐暗了,虽说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多时辰,可丛林里什么都必须得提前准备,否则天一黑便寸步难行。杨玄已经在这过了两个夜晚,倒已经熟悉了这种阴森恐怖的氛围,收拾营地也格外的得心应手,没过半会便在悬空的树干上搭好了几架床板。

第十一章 杀人夜

    “小心一些。”林小缘抱着双腿坐在一块干净的山岩上,瞧见准备去拾柴的杨玄突然抬起头说道。

    两天两夜的同行,几人之间的那种生疏已经渐渐变成了一种清冷的默契。

    因为丁家兄弟二人的防范,杨玄依旧没太多机会跟这位太守家的大小姐交流交流感情,而随着行程的深入,林小缘心中也愈发的焦躁起来,虽说不曾表现于言谈之中,可脸上的那清冷的愁容却是连傻子也看得明白。至于起因则是路上越来越多的尸骸,不管是人骨还是兽骨,死亡的现实总会触动小姑娘那柔弱的心坎,从而对深陷未知之地的兄长平添许多担忧。

    杨玄也不知道如何去劝解,说实话他对前景并不看好,毕竟在阴山这块生命禁区里,一切生命都显得如此的卑微。

    只能希望杨家大少爷真如传言中那般生猛,十八岁便跨过门槛进入化气之境,真若有这种手段想要在阴山里活命也还是有一丝机会的。反正他不想看见林小缘一朝希望破灭万念俱灰的样子,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到时候怎么去安慰对方。

    对于这种冷淡却又真诚的言语,杨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离开了宿营的区域,杨玄并未如以往那般仅仅在一里地的范围内活动,却是折返方向,沿着白天来的地方去了。

    连着两日,总有黑烟随在他们后面,一次可能是偶然,两次也许只是巧合,可三次四次不管怎么解释都透着一丝古怪了,要说是别的进山队伍恰巧走在了同一条道路上,可如今这地方已经偏离了山里的栈道有几十里地远,他若不是有杨家的山图作为依仗,恐怕早就沦陷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了,而对方还能紧跟着他们的脚步,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一行人被跟踪了。

    至于对方是不是心存歹意,尚未可知,但平白无故跟了两天,一定是有什么企图才对。

    走了七八里地,杨玄终于瞧见远处林间的有些隐隐约约的火光,他将长刀抽了出来,弓着身子悄悄的摸了过去。

    在那三株雪松围城的空地上架着一堆三尺来高的大篝火,沿着一圈坐着八个长相凶恶的大汉,一个个棕发长须,不戴冠不束发,就这么随意披散着,犹如野兽一般。清一色的兽皮马褂,开口说话也都是一口清一色的黄牙,坐在首端的男子从衣着上来将于其他几人并无异处,就是那一脸的麻子长的实在堪称鬼斧神工,层峦叠嶂密密麻麻,一张老脸硬是长得和马蜂窝没什么差别。

    这等容貌真将杨玄吓了一跳,连带着握刀的手也紧了一些。

    “首座,府主让我们跟着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坐在‘坑人’左手边的一个龅牙大汉突然问道。

    听见这话杨玄心里顿时警惕了起来,看来对方的确是别有企图。

    那‘坑人’瞥了他一眼,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厌烦,却显得有些凶煞,拖着好像风箱的破嗓子说道:“府主的深谋远虑怎么是你们这些蠢货能想明白的,那林洪先太过狡猾,如今藏在阴山中不肯现身,但你想想他会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见么?”

    听到此处杨玄已经明白了一切缘由,原来这一行人却是将自己等人当做诱饵,去将林洪先引出来。

    至于那‘坑人’口中提及的府主,杨玄却是一点摸不清来路,朔方城中只有杨氏、林氏两大权门,并未听说过什么府主能和这两家暗中较劲,甚至逼的林家大少爷不敢现身,但是他明白若任由林小缘没头没脑的寻找下去,肯定会惹到大麻烦。

    杨玄叹了一口气,隐入了黑暗之中。虽说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打道回府,可估计林小缘那倔强的性子是不会依的。

    回到营地,丁野瞧见杨玄手里那稀稀拉拉的几根柴火,皱眉叨唠了几句。杨玄并没往心里去,两天下来他早已经习惯这个家伙不留口德的习惯,他挥手招呼了一下,又叫了正在布置陷阱的丁野,两人莫名其妙的跟着杨玄到了一株树后。

    杨玄看了眼正在树墩下闭目小睡的林小缘,眼眸中流出一丝怜惜,扭头对两人说道:“林洪先没死!”

    “都尉没死?你是如何知道的?”丁野闻言一惊,甚至漏嘴叫出林洪先军中的职位。

    杨玄将先前所看到的事情说与众人听了一遍,两人眉目间顿时愁云密布。

    “那个府主到底是什么来路?”杨玄插口问了一句。

    丁山皱了皱眉,而后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层在军方的资料中看到过,阴山之中有二十四府主的这么一些存在,都是不容乾律的外道修士,或者是山中的鸟兽修成的精怪,只是与我们为敌的到底是二十四府主中的哪一位却是不知道。”

    “别管他哪一位了,先想想怎么干掉这些人,总不可能任由他们跟着。”丁野皱眉说道。

    这条提议顺利通过,也的确是解决当前处境的最好办法,釜底抽薪的招数虽然简单粗暴,但往往有着奇效。

    夜深人静,密林中一片寂静,林间的篝火被湿土掩熄。

    没了火光的映照,丛林之中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清冷的月光。三人将眼睛闭了一会,让自己尽快适应这种黑暗的环境,因为接下来将会又一场艰难的额狩猎,如果出现纰漏,很可能猎物就会反客为主,变成猎人。

    刀上淬毒、钢弩填匣、上弦。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按照计划进行着。

    三人分头散于密林各处,栖身之处都格外讲究,既能占据地势之利,又能遥相呼应。

    几里地之外,八名猎户打扮的恶汉正轮流夜哨做着休息,他们睡觉的姿势都有些怪异,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不怎么在意地面上的潮湿,脑袋一侧贴在地面,好像豺狗一般。虽然一个个生的五大三粗,可睡觉却格外的安静,没有一丝鼾声。

    忽然黑暗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八个人在一瞬间都醒了过来,眼眸里映出缕缕幽光,没有一点颓靡的神色。

    林间显现出一个略显仓皇的人影,朝天鼻绿豆眼,面相丑陋至极,身材瘦小,犹如山里的猿猴。

    那人身子极为灵巧,走起路来也是上窜下跳,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路上一些荆棘,飞快的窜到了‘坑人’的跟前,开口便是尖利的碎声,显得有些急躁:“那四个人熄了篝火,好像是提前启程了,咱们得赶紧动身了,否则慢了就跟丢了。”

    那坑人一听这话,四肢撑地翻身站了起来,抄起身后的一根泥黄色的木棍便招呼众人动身了。

    一行人有那瘦小的猿人带路,在这林间走的极快,也没有刻意摆出什么顾头顾尾的队形,因此队伍拉的有些散乱,前后差距起码有一里地远,但是彼此凭借气味的联系,却也不虞脱离群体。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杨玄两天来怎么绕圈子,也没甩掉对方,因为这样散开的一张大网所能监视的地域实在过于辽阔。

    首当其冲无疑是那长着一脸麻子的首座,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已经窜出了五六里地,离杨玄几人宿营的地方已经离得极近,甚至空气中都隐隐能闻到泥土烧焦的味道。突然他听见崩的一声脆响,就好像琴弦被压断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清冽。

    没等他费脑想明白那声音的来由,便顿觉身上一痛,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漆黑的铁箭从锁骨处穿透。

    鲜血乍然飞洒,他甚至能感觉到箭簇撞断骨头的那个过程,没等痛觉冲上头脑,便又听见一声弦响。死亡的凉意一瞬间充斥他每一缕的皮发,他想也未想,将手中的木棍横着一扫,速度之快竟然将月光都带了起来,在这夜色里就像突然打开的琉璃扇面。

    铿的一声脆响,铁箭横飞。

    豁然又是一阵风声,虽然极为轻细,可却没有逃过‘坑人’那敏锐到令人发指的听觉。

    杨玄从藏身之处悄然跃下,一刀从天而降。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刀,却找准了脖颈要害这些地方,除了要命还是要命。

    ‘坑人’也不愧是一行人的头领,先受了两记冷箭的暗算竟然还有余力,脚下步子猛然一拧,整个人就如同饿虎扑食一般调过了头来,长棍在手中一滑,劈头盖脑的朝着杨玄打了过去,这一棍明明占了劣势,可打出来却好像从天而降一般,凶狠无比。

    杨玄反应速度极快,瞬息之间便将劈出去的那一刀收了回来,横在身前。

    他自然是爱惜生命才如此应对,方才那下完全有把握斩掉对方的脑袋,可那一棍也绝对能将自己打的脑浆迸裂。

    长棍砸在刀脊之上,发出洪钟一样的声响,余音颤颤。

    杨玄半边身子都被震得有些散架,尤其是手心虎口一圈,一瞬间竟然生了四五个血泡,疼得都有些麻木了。

    这分明是易髓境界才有的实力,已经是炼体的极致,再进一步便能脱离俗世的藩篱,真正进入修行的大门。

    瞅着那近在咫尺的丑恶容貌,杨玄第一次觉得这般恐怖,脑门上激出了一溜的冷汗,连寒毛都炸了起来,但他却不敢放纵心里的那一丝恐惧,镇定心神,神魂之力以视线为衔接,在对心中形成了一个简单的投影,却是一头凶相毕露的恶狼。

    ‘坑人’心中一乱,凶狠的神色呈现了一瞬间的呆滞,那一棍砸下之后也没有了后招,歪歪斜斜的飞向了一边。

    就这短短的一瞬间,杨玄身子一缩,右手长刀磕开木棍,左手一翻短刀直入对方怀中。

    噗的一声闷响,就像扎进几张湿漉漉的牛皮里。

    后者一瞬间也回过了神来,俯身往后退去,虽说他速度再快也不会快过短刀突刺的速度,可他俯身那一下却是改变了刀尖刺入的角度,导致刀锋卡在了肋骨上,很难再刺进去分毫。

    杨玄也不冒进,将刀狠狠抽了出来,纵身一跳脱离了长棍所能攻击的范围。

    那‘坑人’怒火中烧,状如凶兽,可胸肺之处的伤口却带着一股凉沁沁的痛觉散布了全身,他想挥棍反击,可却觉得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股凉意被抽干了,刀上竟然有毒。噗噗又是两声闷响,然后他看见两截黑漆漆的箭簇从胸口钻了出来。

    天旋地转,如坠冰窟,实力已入炼体极境的大汉终于倒了下去,双目圆睁,极为不甘。

第十二章 破境

    从第一箭到最后一箭,仅仅只有一两次呼吸的间隔。但其中凶险却是无以复加,尤其是‘坑人’那劈头盖脑的一棍,若非杨玄武魂双修有妖孽一样的反应速度,估计换了丁家兄弟任何一个,估计这会脑袋也跟烂西瓜没啥差别了。

    ‘坑人’暴毙倒地,一缕青烟从脑门出散出,杨玄有了之前收服狼魂的经历,此时也不再惊慌,身手一捞,就将那缕残魂收进了佛国之中,不过此时他断然不敢直接用佛法渡化,只能将其草草镇压,便提刀离开了战场,回了先前藏身的地方。

    几息过后,林间吠声骤起,就好像一群恶犬闻见了血食。

    三四个凶恶大汉先后冲破荆棘,出现在视野之中,围住见地上的尸身,凶性难抑,对着夜幕狂吼起来。

    “嘭”的一声闷响,一只铁箭自其中一人脑门穿透,强大的贯穿力,将他整个人都掀飞了出去。

    黑夜里只剩下钢弦紧绷的那种嘶哑声,不知何时又会有下一只利箭破空而来。

    三人眼眸里充斥着恐惧,忽然其中一人小小的退了一步,便牵动了溃逃的局面,三人全然不顾地上的两具尸身,转身就跑,腾挪跳转借着树木的掩护,竟然让接下来的两只弩箭都落到了空处,眼看就要逃出危境,忽然瞧见一线冷光迎面而来。

    一柄毫无意料的长刀从黑夜中显形,随即将那张让人心生厌恶的脸给从中剖开。

    鲜血洋洋洒洒,在这黑夜中并不如何的华丽,只有四处游离的腥气,就好像鱼店里的那种味道。

    一刻钟,不长也不短,三个人就像是尖锐的匕首,将黑暗中这张无形的大网给撕成了粉碎,扯断了每一处网结。刀出窍是急着饮血的,容不得矫揉造作、温良谦恭。从一开始的暗箭到最后一具尸体倒下,三人一点没给对手留下反扑的机会。丁家兄弟二人常年做这些杀人戮命的行当,自然能将整场厮杀的节奏掌控的极好。

    至于杨玄,一共杀了三人,这种事情毕竟还是第一次,心神有些恍惚。

    当初杀人之时,投入到那种生死一线的氛围中倒也不觉得如何,但是如今看着地上八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心里所受的冲击也是极大的,他曾经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徒,但是如今看来,对于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情并不不能打心底的喜欢。

    不过这种事情,往往身不由己,不管怎着总不能让自己去死。

    丁山在八具尸身上细细搜索了一番,可惜并没找到足够说明身份的东西,只能作罢,三人找了些枯枝烂叶,将这些尸体简单的掩埋了一番便撤回了宿营的地方。杨玄走在最后边,心中已渐渐恢复平静,忽然心中有所感触,回头看了眼那好似草垛的坟包,黑暗的密林里除了那股四处游荡的血腥味,却并没有任何异常。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湿腻腻的一片,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营地与屠宰场相隔不过是十几丈远,不过由密林层层阻隔,却仍旧静谧一片,连着味道也没飘过来太多。

    三人在树下洗净的血污,爬上临时搭建的容身之所,林小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环抱着双腿,一脸平静的看着众人。

    本来杨玄还不想将这血腥的事情说给林小缘知道,哪晓得丁家二兄弟却是毫不忌讳这些,把杨玄告诉他们的话原原本本的给她说了一遍,当然夜里那场血腥到极点的屠戮却只是用“麻烦已经解决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带了过去。

    林小缘摇着嘴唇思忖片刻,嘴角突然扬起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容。

    丁山瞧见不由皱眉,低声问道:“小姐,既然知道公子无恙,不如我们便撤出去吧,如今我们对付这些杂鱼还能手到擒来,可真正碰到化气境的那些高手,我们一点忙都帮不上。反而会让让公子有所顾忌受人掣肘。”

    林小缘想也没想却是一口回绝了,到不像是任性的表现,而是处于一种莫名的自信。

    杨玄斜倚着树枝,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并不掺和到三人的决策之中,一来这趟浑水打心眼里跟他没太多关系,只有紫术才是第一目的,第二则就是那份可有可无的酬金,如果危险高于回报,他绝对会半道开溜,至于今晚为何帮人做这些刀头舔血的勾当,原因并不复杂,因为没达到自己第一目的之前他跟三人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刚刚杀过人,杨玄纵然心里平静,可是潜意识里却压抑着不少肮脏而凶戾的念头。

    一入定境之中,他自身的认知能力便出现一种诡异的扭曲,就好像做梦的时候,哪怕梦境再荒诞不经也会认为是理所应当一样。

    定境当然和做梦有很大的区别,首先入定的时候对外物的认知是和清醒的时候是一样的,所以可以很轻易的自身的意识行为。

    但是如今杨玄入定之后却堕入了一个梦境,偏偏自己还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很虚弱,就好像战场上逃下来的伤兵,在荒凉的苔原上苟延残喘的行走。

    疲劳,寒冷,饥饿,绝望。

    身后辍行着两三只瘦骨嶙峋,唇齿上沾着血污的鬣狗。相比于狼,这种肮脏卑劣喜欢敲骨吸髓的畜生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知道这些畜生什么时候会从背后咬他一口,他对这种感觉极是厌恶,所以他转过了身加快脚步迎了过去。

    突兀的转身,几鬣狗始料未及,没来得及扑上去也没来得及退上一步,很容易的被杨玄逼近身前之地,他习惯性的在背后一摸,抽出长刀对着那狗头就是一刀撩了过去,嘴里唧唧歪歪的骂着:“去你大爷的,让你想吃我!”

    一开始他本来两手空空,但是这毕竟只是一个梦境,他想要刀自然就会有刀,当然前提是你要有勇气去想。

    这一刀下去并未出现狗血乱撒的场景,杨玄似乎摸到了一个硌手的线头,然后那么一扯,整个荒诞的梦境顿时支离破碎,他从中脱离了出来,眼前佛国之中,浩瀚如烟的光辉从虚空中抛洒而下,他神魂就好像压在印版上的白纸,让这佛光狠狠一拓,顿时变得清晰起来,五官具现,四肢也都有了完整的形态,除了还有些透明的色泽,简直与真人没什么差别。

    而他身后那一条狼,三条鬣狗所化的‘声闻’也仍在源源不断的为他输送力量。

    这场突如其来的梦境,其实是走火入魔的一种前兆,可杨玄却凭借坚定不移的性子硬生生的捻灭一切恐惧之念,因祸得福,成了佛家之中所说的一种顿悟,一瞬之间神魂受了极大的裨益,竟然进入了破境的关头。

    破境便是破除定境之意,破除樊笼,让世间成为一个大的定境,畅游其中,不受所扰。

    破境只是一线之事,破了便入通神之境,神魂出游,可装神弄鬼、勾魂杀人,没破此境便依旧只有构筑幻境这种小本事。

    有外人在旁,杨玄也不敢入定太深让人看出破绽,摸清自身状况之后便回过神去。

    “刚经历了那些事情竟然还能睡得如此安稳。”丁山擦拭着弩箭上的血污,瞅了杨玄几眼,心中暗自想着。

    在他一侧,丁野嚼着肉干,林小缘摆弄着衣襟,虽说都是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可闻着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心里总还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要么血性未退,手脚发颤。要么心中担忧,虽有睡意,可辗转反侧四五次却始终只能合眼不能静心。

    “睡醒了?”丁野瞧见睁开眼一脸舒服样的杨玄,一脸戏谑的说道。想起夜里那场厮杀,他都觉得有些戏剧性,这看起来迷迷噔噔的家伙,不仅没掉半根寒毛而且还砍死了三个人,真他娘应了那局古话,傻人有傻福。

    “嗯,大伙如果都休息好了,咱们就提前赶路吧。”杨玄脸皮极厚,一点没觉得难为情。

    这番决定也正合丁家兄弟二人的意思,虽说昨晚将那一截小尾巴都清理干净了,但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一行人收拾好行装便起身往阴山更深处走去,此时天色还未明朗,加之四人又刻意的隐藏着行踪,想要抓住点痕迹也不是那么容易。

    连续几天在山间摸爬滚打,杨小缘虽说受到三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如今也有几分狼狈,那一身绯红色的衣衫如今脏兮兮的,杨玄从背后看去正好能看见那芊芊如玉的脖颈上那被蚊虫叮出来的几粒红斑,让他心里莫名一阵悸动。

    “省省吧,几天过后就分道扬镳,下次见面还指不定认不认识你呢?”杨玄心中自嘲一笑,将心静了下来。

    山中的日子分外的枯燥,虽说景色有颇多惊奇之处,可没日没夜的看着那一抹幽深的绿色,怎么也让人心里忍不住想吐。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事,便是在这枯燥的日子里还得随时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一些要命的东西。

第十三章 河的那头

    总而言之,这是一座危机四伏的山脉。

    三天下来,杨玄一行人所遭遇的危险已经愈发让人心惊胆颤,甚至连丁山都受了些小伤。

    不过让众人感到心安的是——这段时间里没再发现被人追踪的迹象,最多就受到一些野兽毒虫的困扰。

    面对那些不可知的势力,没有任何人有把握掌控住局面。

    随着山势逐渐升高,丛林已经变得有些稀疏,挺拔的雪松林里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气候有些干燥、寒冷。

    那些犬牙交错的顽石上遍布着赤色的花斑,在这颜色单一的松林里显得极为醒目,就好像一场血雨,污染了这林子。处处透着一股诡吊的感觉,偶尔有一阵阵凉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刮过来,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混合着林间松木的香味,有几分提神的效用。

    “这些石头因为含了赤铜所以才是这种颜色,想来赤崖也不远了。”杨玄说完这话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轻松。昨天在一处山坳里他已经找到了足够分量的紫术,他的目的已经达成,等履行完一开始的承诺,他便可以从这趟浑水里脱身出来了,不必整天对那些躲藏在暗处的敌人提心吊胆,其实他一开始还并未如此谨慎,虽说也同样小心,但至少没到如今杯弓蛇影的地步。

    如今他剖清了鬣狗魂魄里那些残存的记忆,自然也要比其他人明白一些,首先他知道自己面对的可能是什么。

    阴山二十四府府主,全都是一些超脱俗世的存在,不少从前朝流传下来的民间传说都是以这些人物为原型,不过到了今朝,未平皇帝雄才伟略,帝王之威覆压世俗、世外,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修士又不甘沦为官家鹰犬,便退入山中开辟洞府,久而久之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这些人曾经可都不是善类,如今退入深山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转变成的闲云野鹤一样的世外高人。

    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可不是空穴来风,二十四府主中还真有这么一些穷凶恶极的存在。

    而与林洪先纠缠不清的这位黄石府主,便是一头修行了四百多年的鬣狗。

    至于这妖物有没有生吃人肉的癖好,杨玄并不清楚,但是仅从这些畜生的修行方法上来看,想来也绝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善类。

    兽类要想成为妖修,比人可要麻烦许多,首先要活得够长,所谓老来成精,只有这样才会慢慢积累才会诞生出灵智,而此时大限将至,炉鼎已经腐朽,只能脱出魂魄另觅一副好皮囊,所以每一个畜生修成了妖道都必然有一个活人跟着遭殃。

    而妖修的法门与神修或者武修都有极大的差异,是将魂魄与肉身糅合在了一起化作了一股妖气,妖修成道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吃掉自己的遗蜕,从而吸收几十年积累下来的精血本源,这些本源与魂魄融做一炉,就好像一枚种子,在新的躯壳里生根发芽,等到这局躯壳的潜力被挖掘、销蚀一空之后,再继续更换炉鼎,如此周而复始,残害生灵自然难以计数。

    可以说妖修之路必然是一条沾满血腥的道路,不管那些妖物是不是心地善良。

    这也是一切关乎神魂的修行法门都让人斥做邪魔外道的原因,连着道家阳神、佛家的禅定之术都被搞臭了名声。因为只要神魂足够强大,都可以做这种夺人躯壳的勾当,从而逃避生老病死,而大多数人都逃脱不了这种诱惑,自然也就沦为了妖道。

    打心眼里杨玄不像跟这些妖物发生接触,一来是黄石府主那可能已经超越化气境的实力让人完全没有与之抗衡的底气,二来是因为他心里的不安,他也不清楚自己如果真有肉身垂死的那一天,会不会走上跟这些妖物一样的道路,与整个天下为敌。

    林小缘沉默不语,心中隐忧,对于杨玄来说这里已经到头了,可对自己来说不过刚是起点罢了,接下来的路也许会更加艰险。

    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上了山顶,也瞧见了那轮挂在雪山腰上的白日,阳光温煦,对于六七天都只能瞧见几粒光斑的四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久违的享受,山的另一侧显得有些荒凉,漫山遍野的废弃矿石,处处充斥着刀斧开凿过后的痕迹,就好像是满目疮痍的脓血。

    山谷之中有一条发源于雪山的水流,河面不是很宽,但穿行于险要的山势之中必然也是极为汹涌。站在这山顶便能听见那滚滚如雷的浪涛声。而那座悬在半空中的吊桥,被那浩瀚如烟的水花包裹着,就好像随时会被吞噬掉一样。

    四人便在河边安营扎寨,好好清洗了一下身上都已经有些酸臭的血腥味。

    林小缘蹲在河边的石头上,斜着身子,如瀑的黑发正好落在水中,脸颊上沾着几棵清亮的水滴,凝脂一样的肌肤被这沁骨的河水一刺,带起一抹羞怯似的绯红。杨玄四处转悠着拾柴,正好瞧见这慕撩人的情景,心中一瞬之间竟然有些失神,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嘴角泛起一抹浅笑便准备离开此处,不想被芊芊身影牵扯出更多非分之想,到头来自讨没趣的可还得是自己。

    “杨玄。”林小缘嘶哑的嗓音如今已经好了许多,甜甜糯糯的,很是好听。

    这其中的功劳当然离不开杨玄给他饮水中悄悄加的几味清热祛火的草药,他不想惹起丁家兄弟二人多心,也没告诉任何人。

    “嗯?”杨玄扭过头,清秀的面容上仍旧是那简单纯粹的笑容。

    其实林小缘也不知到叫住杨玄想说什么,见他笑,那她也就笑喽。

    一路上他跟杨玄接触并不多,除开丁家兄弟二人可以阻扰的缘故,其实他心里对杨玄这人仍旧有些防备之意,虽说一开始她大方无比的给与了信任,但是杨玄一言一行中流露出的性情并不坦诚,所以她也仅仅只是把他当作一名向导而已。不过如今走到这里,等到一切都沉淀下来之后,他才感觉到对方那种真诚,不管对方刻意隐藏着什么,但归根结底对自己心存善意。

    半晌之后,林小缘被杨玄这般呆呆的看了半天,实在无法镇定自若下去了,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在此刻理解而来,自然是谢谢杨玄这十几天的作为向导所尽到的职责,杨玄也没说那些略显矫情的场面话,只是很认真的说道:“丁山那话说的没错,而且赤崖对面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不如就此回去吧。”

    林小缘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笑容恬淡的摇了摇头,十分的固执。

    杨玄微微一叹,抱着柴火转身回营地开始生火做饭,山崖四处都有些矿场遗留的露天石灶,方便的很。但这顿饭比以往反而慢了许多,杨玄磨磨唧唧了半天才用石锅熬好了肉汤,又为寻找碗筷废了半天周折,不过想到即将分道扬镳,性子有些急躁的丁野也没去发几句牢骚,只是让这清汤寡水的吃食弄得眉头频频皱起,中间丁山又提了回程的打算,可惜林小缘并不理会。

    …………

    …………

    肉汤尚有余温,三人便已消失在吊桥迷茫的水雾之中。

    赤崖对面是一片寂静的苔原,稀稀拉拉的杂草生长在柔弱和荒凉的土地上,更远之处,便是高原之上莽莽的群山,如钢铁一样的颜色,远到让人几乎永生永世都触碰到不到,峰顶上都积着雪,层层叠叠,好像伸入天际。

    三个人,就好比大风卷起的几粒尘埃,无论杨玄怎么去看,也寻不到一点痕迹。

    他手里握着一枚凉沁沁赤金锭子,比这雪原上的风还要彻骨。

    此时他有些发傻,当然不是因为离情难诉的缘故,他骨子里没有太多文人伤春悲秋的情怀,而是他发现自己从头到位都在犯一个十分白痴的错误,而且相当要命,如果不是手里这锭金子实在过于珍贵,他都有扔出打水漂藉此发泄的冲动。

    他和林小缘先前谈好的条件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他似乎都是占尽了好处,而且对方也依照约定没有要求他过赤崖一步。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如今一个人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该怎么回去?

    思索半天,杨玄喟然一叹,有种一世英名毁于朝夕的感觉,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赤崖边上,等林小缘他们三人安然无恙的回来!用最好的心态面对这个惨淡的现实,同时做好三人很可能有去无回的最坏打算。

    所幸的是赤崖四周这一片山头还是相当安全的,当年为了开采这处赤铜矿,方圆几十里地的野兽都让赶尽杀绝了,如今哪怕经过了十几年的迁徙和繁衍,可依旧难成气候。而且半山腰上还有几处没有完全坍塌的遗迹,也可以给他提供一些遮风避雨的地方。

    一切似乎并不是那么糟糕。

第十四章 开炉炼丹

    杨玄在临河一面的山崖上寻到了一个破损的石屋,想来是曾经矿场监工所住的地方,除了门窗破损的有些厉害,屋内的石床石桌也都一应完善,稍微清扫一番就大有用处。而且屋子中间还有一个极大的地炉子,在这寒气逼人的高山顶上的确是个好东西。

    杨玄在外面拾了些柴火,还出乎意料的找到了一大堆的煤炭,就在离这不远的一处矿洞里。

    他将这些东西一股脑的塞进那跟个地窖一样炉子里,又用火镰擦引燃了火势,也没怎么撩拨,就见那火苗就飕飕的窜了起来,原来整间屋子的墙壁都是两层中空的,顶上有烟囱通气,整个屋子就像一个巨大的拔火筒子。

    就这几下子,屋内的温度一下就升了起来,哪怕门窗大敞,可寒风一点都灌不进来。

    杨玄满心欢喜,又将先前熬汤的石锅搬进了屋里,压在炉口上,开始烧水。

    趁着这空闲时候,杨玄将随身带着的那些珍贵药材都拿了出来,除开黄家给的,一路他收获也是颇多,折算下来竟然又可以多炼制一味黄字上品的丹药,不过却不是固本培元的效用。从医理上来说算是一味不折不扣的毒药,因为服用之后体内气血狂躁,对身体伤害极大,可在药效发作的这段时间里,武者的精力却被激发倒极致,战斗力可以成倍的增加,在有些时候便有救命的作用。

    就好比棋路里弃车保帅的招数,所以这种丹药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叫做‘弃车丹’。

    林小缘几人何时能够从赤崖对面回来无人可知,杨玄自然不会坐着傻等,离清明还有三十几天了,在那之前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到朔方城,并且还要在武道上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没太多时间容他浪费。于是他决定当下就开炉炼丹,这个地炉子给他提供极为充足的火力,而且他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如今这种仓促的窘境,一应器具都装在了背囊里,如今根本没有任何麻烦。

    地炉子上除了那三尺直径的炉口,还有两三个曾经主人用来煮茶的小炉眼,如今正好用来架设丹炉。

    第一炉炼制的自然是杨玄急需着要用的养血丹,三种药材按照特定的比例搓成药丸子,然后搁进了炉中。

    手法十分简单,主要还是药材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而接下来则就需要的是时间了,待小火熏蒸两日,等药性融合产生变化,便算成了。

    收拾好一切,杨玄寻了两快破木板遮住窗户,确定风头影响不到屋里的丹炉这才放心的出门去了。

    山脉临河这一侧遍山荒芜,寸草不剩,都是裸露的红色岩石,也就是所谓的赤崖,这一带是根本找不到食物的,杨玄只能翻过山脊到南面的林子里打打秋风,接下来的日子他决心冲击武道境界,胃口肯定剧增,仅靠那点干粮是绝对维系不了日常所需的。

    怎奈南山那片松岭也是个鸟不拉屎的贫瘠地方,在林子里转悠了大半圈竟然只捡了一堆松子。杨玄百般无奈准备打道回府,想着谷里不是还有条河么,或许可以尝试着捕鱼,只是水流湍急想来难度不小,但总比在这做一只勤勤恳恳的小松鼠好上许多。

    只是没等他走出两步,顿时听见一侧林子里传出一阵‘呦呦’的鹿鸣声。

    杨玄心中一惊,捉紧了长刀朝着声音的来源之处跑了过去,正和那仓皇逃窜的影子撞在了一块。

    是一头壮年的梅花鹿,头上犄角好像一棵珊瑚,有一尺多高,后肢不知道让什么凶兽咬了几个恐怖的伤口,连着骨头茬子都露在皮肉之外,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哪能躲的杨玄这半路煞星,让那短刀一下插在脖子上,象征性的挣扎几番就彻底断气了。

    杨玄蹲下身子看了看公鹿后腿上那几处咬伤,只是经验不够老道,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过他隐隐觉得像是人咬的痕迹,因为那伤口边缘太过整齐了,但是这个结论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且不说这荒山野岭寻不到一个外人,就算是有,谁人的牙口又能有这般厉害?连着手腕粗细的大腿胫骨都能一口咬成粉碎!

    杨玄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抽出长刀将那带着咬伤的后肢一刀卸了下来。他曾听黄杨说过,但凡山里的野兽,口齿之中都带着毒素,他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将这些潜在的危险剔除了一遍。

    拖着猎物,杨玄回到了营地,剥皮剔除内脏,又在河边用水冲刷干净。

    回到屋内,地炉子上那一大锅的水已经沸腾,杨玄拾缀好的食材一古脑扔进了锅里,又将黄家给的两株野山参加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杨玄便开始在屋内练起掌法套路来,配合养性延命录中一些运行气血的路线。缓慢的将力量往心肺两处渗透着,内壮这层境界主要还是依仗气血的运转,就好像炼钢一样,气血犹如铁锤,而体内的器官犹如铁锭,不断的锤炼才可能祛除杂质,突破肉身的各种极限,而这个过程中,气血运转的路线就好比打铁的手法,有着至关紧要的作用,能有一套上等功法自然是事半功倍。

    但是杨玄暂时没这个条件,如今这套路线都是依仗清晰的头脑思路自己推敲出来的。

    他要想在同等时间内取得不输别人的效果,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不断增强气血的强度,让铸锤变得更重更有分量。

    半个时辰之后,杨玄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连续运转气血冲击肺上的那层后天秽物形成的隔膜,让他体力消耗十分的巨大,早晨吃的那些肉干早被消化一空,如今便觉得腿脚都有些发软。

    石锅里的肉汤已经散发出了香味,药材的味道很好的掩盖了鹿肉本身的腥味,杨玄用指尖沾了些汤水尝尝味道,忍不住咂舌,自己当了这么多天的厨子,可终于有开窍的一天了,他用雪松树干掏出来的木罐盛了满满一罐子汤,也不顾及吃相,抱着罐子咕嘟咕嘟的开始牛饮起来,不怕烫也不怕撑着,一时之间只觉得腹中热气流转,暖洋洋的一片,浑身气血充盈。

    肺上那层秽物凝成的隔膜在这如火的血气中,一次次的受着冲刷,明显被消磨掉了一些。

    如此一来,杨玄觉得呼吸都比以往更加顺畅,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在缓步提升着。

    连续两日,那一锅鹿肉连着汤里的药材都被杨玄吃的干干净净,受益匪浅,体内精血的浓厚程度比之以前起码高出了三成,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肺上的那层隔膜,经过杨玄坚韧不拔的硬劲消磨,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好像随时便会冲散。

    养血丹到今日火候也是足够了,杨玄运气极好,三粒丸子竟然没有一丝损耗,全部成丹。

    这养血丹卖相寻常,通体暗红,闻着有股刺鼻的味道,但药效却是货真价实,仅仅是开炉吸进去的那一缕药气,都让杨玄体内有种热乎乎的感觉,比喝上一大罐子鹿肉山参汤还要管用,杨玄用瓷瓶收好两粒,留下一粒含在口中。

    味道很淡,融化在嘴里就好像烈酒顺着津液在往肚子里淌,火辣辣的。

    杨玄使尽全身解数将气血运转到极致,来缓和药劲里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一时之间,怒发冲冠、面红耳赤,连那眼珠子里都生出了一道道的血丝,好像整个人都要被撑裂了一样。杨玄此刻难受极了,感觉有人往他肚子里塞了一串鞭炮,不过胜在他心神强大,竟然硬生生的约束住了这股力量,将气血汇聚一线,朝着肺上的那层隔膜冲了过去。

    然后他听见一声炸响,那种声音响在耳多里面,沉闷闷的。

    他心里一阵压抑,顿时一口污血尽数喷在了墙上,然后汇聚在胸口的气血又随着冲开的经脉四散而去,杨玄只觉得天地间的气息都变得纯净了好多,只吸这一口气便比以往呼吸七八次还要畅快,让他忍不住做了一个拥抱上苍的姿势。

    当然杨玄感情投入其中,也没觉得这个样子有多么**,一脸陶醉。

    可没等他享受破境的快意,那股尚有余力的气血顿时又朝着心口围了过去,这一下可不是那般好受,心脏本就是周身气血运转的源泉,这般一来就好比倒行逆施,哪有不出问题的道理,进出的血液堵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运转的气血顿时凝滞了下来。

    杨玄只觉得一双无形之手捏住了自己的心脏,性命都让别人操控在手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021/ 第一时间欣赏阿屠最新章节! 作者:一碗青砂所写的《阿屠》为转载作品,阿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阿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阿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阿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阿屠介绍:
于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时。亡者之头颅化作周天星辰,如恒河所有沙数。过去未来之中再无苦难。杀戮的罪业终会被时间所和解,因为在这个因果轮回不可逆转的世界里,一切都被预先的谅解了,一切也就被卑鄙的许可了。(这是一个屠夫戴着神佛面具的故事……)阿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阿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阿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