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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碗青砂     阿屠txt下载     阿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不速而来

    杨玄闻言似乎气也没多喘一丝,依然全神贯注的看着书帖,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了。”

    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杨玄忽然转过身来,眼神中有些讶异,低声问道:“难道是杨鹤?”

    杨英一听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惧意消散,摇头道:“当然不是,那日他与史颜胜是有一些冲突,可他绝不会作出那么心狠手辣的事情来,我想是他拍下白璃玉精之时钱财外露,引起了某些化气境高手的觊觎。”

    “三四百两沉银,在哪都不是一笔小数目,那史颜胜也真是一个蠢货,呵呵。”杨玄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好像这事真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得,不得不说,他的心性经过种种磨练,如今已经到了八方风雷涌动而不受所扰的境界。

    后堂之中突兀的传来一阵咳嗽声,两人同时惊诧的转过头去,却瞧见杨克几人从那屏风之后缓步走出。

    “见过两位叔祖以及诸位叔叔。”杨玄略微一愣神便清醒过来,退后半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除了杨克与他有过一些交集,颜色稍微和悦一些,其他几人无不是一副漠然的模样,对于杨玄的问候持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既不苛刻,也不热情。

    杨玄恍然明白,或许自己在杨家之中已经是颇受敬仰的人物了,可在这些人面前自己依旧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但他却并不为之羞恼甚至是一丝该有的气馁,他不需要别人的承认或者认可。但是如果有人会把高人一等的眼神强加在他身上,那他便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对方的头颅,来消除这个差距。眼前这些并不足以触怒他,相反让他很安心,至少可以证明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先前的偷听。

    若说杨玄只是一根在荒原上随风招摇的杂草,那杨英无疑则是一个傍上大树的幼苗,在优沃而安全的环境中,随时可以枝繁叶茂甚至开花结果。他的礼节与杨玄如出一辙,甚至连字词都未有差别,但是却赢得众人的好感或者是虚假的好感,这便是所谓的话语权。

    一颗砝码,只有放在天平上才能体现出自己的重量。

    他与杨英或许没有太大差别,不同的是一个站在了天平里面,而一个却站在了外面,正看着那个岌岌可危的天平疯狂的摇晃。

    “叔祖,想不到你们这么早便到了。”杨英在一旁笑道,姿态极低。

    杨克略一皱眉,解释道:“宗堂议事之前都要由我和你杨宪叔祖进行议题的审批。”

    或许有杨玄这个外人在,有许多涉及私密的话题,两边都不好继续商量,闲聊之中两边也都抛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各持态度然后让他和杨英给出意见,明面是考验两人的能力,暗中却是在试探他的态度。毕竟杨玄身家清白,背后没有那些错综复杂的力量,两边都想将其拉入自己的阵营,虽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但在提议表决的时候也能贡献出一票来。

    不过杨玄可对两边都没兴趣,反正那朝廷买办局的差事是跑不了了,就算我投靠你们,你们还舍得给我争取更好的位置?没有半点好处还让我去得罪人,他可不傻,因此至始至终保持着完全中立的态度,一时半会,两边也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如果此人不是铁了心想做零星派,那就是情商不够,但不管出于哪种原因,此人体现的出来的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了。

    辰时四刻渐近,杨氏宗族四十余名宗堂议事基本到齐,不过杨玄却始终没看到杨靖的影子,让他一时间有些纳闷,他早已经做好杨靖会在议会中为难他的准备,所以他此刻心里不但没有兴庆,反而隐隐有些不安,就好像一个明面上的敌人突然退入了黑暗之中,你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敌人逃跑了,而是对方躲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在你不经意之间对你放出一支冷箭,取你性命。

    直到杨宪宣布议会开始,杨靖始终未能到场,杨玄心里的不安逐渐变作了狐疑。

    难不成他真准备放纵自己在宗堂之中逐渐扎根而无动于衷?就算举荐一事已经没有操作的空间了,他也总该防着自己倒入某个阵营之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自己身边修起一座围城,把自己孤立起来。如果真是这样,杨玄其实并不在乎,因为他正希望这样做。

    会议的程序十分枯燥,杨玄虽然对这些事情有着天然的兴趣,那也是建立在他不知情的基础之上,可是如今议会的几项议题他都已经提前知晓,甚至连最终的结果与定论也有了底数,最多出现一些小范围之中允许的变动。

    这样一场议会就好像那本被他看了无数遍的《养性延命录》,如同嚼蜡。

    因此他神色之中或多或少流露出了一丝漫不经心的态度,却又正好被台上的两位执裁捕捉在了眼里。杨宪自然是将他直接划到了废物的范畴之中,映像分近乎底线。

    而杨克本来还对他有些好感,可是发现自己几次说话的时候,他都保持着无动于衷的姿态,心中难免有些失望,按理说武道有天份的人,处世之道也不会太差,毕竟两者在某些地方都是想通的,可杨玄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只是这次不再是惊喜。

    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前面几项议题已经逐步通过,一切都按照预先定下的轨迹发展着。

    最后一项议题自然便是关于杨玄出人朝廷买办局正使的事情,而议题的主角却一直在聆听着屋外那狂风呼啸的声音,温暖而阴暗的宗堂之中就像一间生着火炉的小屋,此情此景就好像隆冬里的闲暇时光,一切都被抛的有些遥远,难免滋生出睡意。

    “杨玄,这件事情你自己有什么看法?”

    杨玄当然不会傻到在宗堂议会之中倒头大睡,可依旧免不了有些出神,听的那声有些没反映过来,一抬头却瞧见杨宪一脸微怒的看着自己,赶紧醒了醒神,大声而且随意的说道:“我没意见,一切都听从组织安排,去哪都行。”

    杨玄这话说的很不讲究,哪怕是他真的没意见也不能直接说没意见,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他有意见。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有些诡异,众人目光纷纷汇聚在他身上,似乎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跟宗堂执裁都敢如此不客气。杨玄大咧咧的往那一座,揣着明白装起糊涂来,你就给我整一个最次的地方,还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想得未免太美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杨宪将手里的那张写着议案稿纸轻飘飘的扔在了桌上,不难看出他眼中的不快。

    杨玄并未起身承谢,依旧安之若素的坐着,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继续宣布会议散场的事情。

    正在此时,宗堂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了,风声大作,潮湿而冰冷的空气涌入正堂之上,将杨宪身前的那张稿纸都吹到了地上。

    宗堂之中压抑而沉闷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一扰,变得逾渐冷冽,从门口露出的那道身影无疑又延缓了议会结束的进程,那人眼眸中透露出来的的阴冷、怨恨好像比这风还要更甚一筹,似乎心里有着不能诉说的苦海深仇。

    他便这般无所畏惧的站在了制两位执裁的面前,用目光宣泄着杀意与怒火,肆无忌惮、霸道无比,

    带着如此浓厚的杀意,而且又能够不受阻拦的推开宗堂大门,来者身份自然毫无悬念,杨玄等待许久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杨靖,宗堂议事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才来是个什么意思?”杨克不由皱了皱眉,其实按照家规所定下的规矩,宗堂议事在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可以不假缺席,只要到场人数达到七成会议可以照常进行,所以杨靖今天便是不来也说无太大过错,但是他错就错在你要一条道走到黑也就算了,偏偏都散场了你突然这么出来搅合一棍子,而且还这么耀武扬威,那就是**裸的挑衅了。

    杨宪神色稍微平静一些,虽然杨靖跟他不是一派人马,但是最近两人因为西线商路的事情走的极近,不至于为此和伤了和气,于是出言打起了圆场,想化解场中这莫名其妙的僵持气氛:“西线商路的事情会上已经通过了,你放心吧。”

    可是杨靖却并不为之所动,盯着台上两人一字一句的问道:“清明会试可有不合情理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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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沉默的羔羊

    两人听着这话眉头顿时一皱,不知杨靖旧事重提到底是什么么意思,但是清明会试上他发怒一事两人可是记忆犹新,难不成那日没能闹够今日还要继续在这宗堂上放肆,作为清明会试的主要负责人,杨克无疑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到了羞处,所以他有些怒了。

    “清明会试乃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举行,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大家有目共睹,岂会有什么猫腻?”杨克将手里的那一叠文册往桌上一丢,也不到是有意还是无意,七八张涂满墨迹的宣坠落案头,还未落地,便被风吹得满处都是。

    场下没有一个人敢去捡起那些记载着杨家机密信息的笔墨,生怕承受了两者之间的无名业火。

    气氛压抑,风吹纸响,暴雨突然之间倾泻而下,将这一切都掩盖的有些安静。

    如注的暴雨被狂风卷进屋内,却根本无法沾湿杨靖的衣襟,雨珠冲进他身前半尺之地便被无形的力量冲散,化作烟水雾霭在他背后张牙舞爪的咆哮,他言语中怒火如荼、步步紧逼,声音冷冽:“若无猫腻一个重伤之人为何能够以弱胜强战胜杨奇,若无猫腻我儿已到易髓中期怎么会输给一个无名之辈,若无猫腻杨云为何会不战自败,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些质问虽说有些蛮横无理,但细致分析确实存在问题,甚至让人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世上难以理解之事何其之多?又有多少事逃不了荒谬的定论?但是事情的本质就是如此,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杨克被这一通毫无道理甚至显得滑稽的质问惹得火冒三丈,拍案怒斥,盯着杨靖一字一句道:“莫非你还要质疑老夫弄虚作假不成。”

    “我今天来,并非是为质疑谁。”杨靖声音渐渐平静,但依旧阴冷的有些刺人。

    场中气氛越压越低,好像随时可能迸裂。

    “而是来指出一个事实。”杨靖嘴唇上两撇胡子忽然一挑,扬手扔出一个东西。

    杨克手在脸前一晃,将迎面砸来的黑色木盒抓在了手中,眼角紧缩,缓缓打开了盒盖,只见其中躺着一块黑红色的血竭,就好像被浓墨染过的朱砂,状如烂泥,散发着一股让人难受的腥臭。

    “这是小儿体内排出来的余毒!”杨靖一字一顿的说道。

    杨克将那木盒轻轻盖上,脸色反倒平静了下来,一托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以下毒这种卑贱手法取胜,会试成绩可还作数?如此无耻之辈可还能安然坐在宗堂之中?如此行径是否可以家规为数,打折双腿以示惩戒?”杨靖声音愈来愈大,怒火逐渐扩散开来,好像仿佛将所有人都吞噬掉。

    杨克略一怔神,似有为难,当下也不好作出答复,一旁杨宪却是冷哼了一声,冷冰冰的吐出了一句话:“自然要惩!”

    话音刚落,杨靖怒火好似潮水一般退去,宗堂气氛为之一缓,然而杨靖身上的气息却愈发的沉重,怒火被他压抑在体内,好像随时可能喷薄而出,他一个转身、一个眼神似乎都透着凝如实质的杀意,目光环绕宗堂一周,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

    到现在所有人才想起来这件事情的另一个主角,在杨靖的那煊赫的怒火之中,他几乎被人忘却。就好像一个愤怒的人准备捻死一只蚂蚁,没人会去在意那只蚂蚁是四条腿还是六条腿,因为在那双摧枯拉朽的大手之下,哪怕是八条腿也一样显得苍白无力。

    杨靖的目光犹如天上垂垂欲坠的黑云,随时可能宣泄出狂风暴雨来,一切都在安静的酝酿着。

    在那目光的着落之处,比别处显得更加阴暗一些,杨玄慵懒的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柔和的目光里似乎看不到一点别的感情,平静的有些不合时宜。对于方才杨靖的那一番言语,他既没有去辩解也没有展现出一丝应有的愤怒。任由事态发展到现在,他已经被抛弃在了道德的对立面,似乎所有人都确定了这个事实,而杨靖强大的手腕必然又会塑造出另一个事实,结局偏向于悲惨。

    所有人看着杨玄的神色都掺杂了一丝怜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那种怜悯。

    “孽障,还不跪下认错,要等老夫打折你的双腿你才知道悔改么?”杨靖一步一步上前,每一个词语都如刀锋一样凌厉。

    杨玄眼皮抬了抬,慵懒的表情中浮起一丝笑容,如和煦的阳光一样,轻声道:“二叔,对对错错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

    杨靖清瘦的脸颊上一瞬间变得有些生硬,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牙齿死死咬合的声音,挤出了死沉沉的几个字来:“冥顽不灵!”

    一瞬间,整个宗堂内的气氛都随着这四个字冷到了极点,四周众人纷纷退去,生怕殃及池鱼。豁然之间杨靖动了,脚下轻轻一步便走过了几丈距离,抬手朝着杨玄直接抓去,五指之间精气勃发,衣袖狂舞,空气之中都萦绕着呜呜的风声。

    这一抓没有任何花哨,只有强横到极致的力量,只要把人往绝境中逼迫的强势。

    对付一个炼体境的武修者,竟然使用上了先天精气,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为了慑服杨玄的意思了,分明已经动了杀心,在场众人无不惊骇,可谁愿意插手两人之间的争端?鲜血不要溅在自己身上便足矣。何况双方差距太多,即便是慈悲心泛滥,也不见得能逆转这个必死的局面。众人全当看了场好戏,而且杨玄也确是罪有应得,在清明会试上用毒取胜,足以让太多人为之不齿。

    杨玄就这般被孤立了起来,就好像众目睽睽下一只待宰的羔羊。

    然而这只羔羊却依旧沉默着,要么天真的不知所以,要么就是如今的一切都是假象。

    当然一切只可能只是后者。

    在那一抓快要扑上他面门的时候,杨玄脸上和煦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这个动作就好像受了过度的惊吓引起的身体瘫软,十分的滑稽,甚至所有人都没在意这个动作的巧妙之处,然而就是这么一滑,杨玄整个人直从杨靖的视线中消失了,甚至他整个人的气息、声音都再也捕捉倒,一种荒谬的感觉袭上杨靖心头,难不成这么一个大活人还凭空消失了么?

    那一爪在空处猛然收紧,空气中好像凭空卷起了一道涡流,一阵刺耳的爆鸣,他五指之间的光影都产生了折射。

    下一刻,杨靖手臂猛然下沉,仿佛一柄开山大斧朝着杨玄屈身之处劈了下去。虽然他的视听暂时未能捕捉到杨玄的痕迹,但是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杨玄又能往何处闪躲呢,他甚至不需要思索,沉闷的呼啸声显得极为的短促,因此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杨玄确实无处可躲,但是他未必需要去躲。

    在杨靖那一爪还未变招之前,杨玄的双手就已经举过了头顶,似乎要托起倒塌下来的房梁。而后,杨靖的胳膊不偏不倚,就像打进缝隙里的楔子,正好落进了他双手之间。几乎一瞬之间,杨靖就觉得杨玄的五指仿佛无孔不入的钉子,在往自己手肘关节中钻,手臂上浑厚的一层先天精气竟然没有挡住对方的力量,触及他身体的时候,他甚至感觉皮肤上仿佛如针刺一样的难受。

    “他竟然已经步入了化气境!难道那毒不是他下的?”杨靖一瞬之间心里冒出无数的惊骇念头,但是这些杂念根本无法彻底扰乱他的心神,如今他已经出手了,即便杨玄真的是冤枉的,他也没有退路了。何况杨默确确实实是被他一掌打伤,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为此付出代价。而且今天只要将他打死打残那他便失去了价值,无论对错,自己都是最后的赢家,而杨默也可以将他取而代之。

    至于杨玄化气境的实力则根本没有被他放在眼里,就算他是杨青蚨一样的天才,可今年也不过刚刚十八岁,怎么可能胜的过自己数十年的积累,被杨玄锁住关节,杨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螳臂又岂能挡车?右臂陡然震荡,脚下踏地发力,竟然一下踩进了地面之中。

    地砖并没大大幅度的碎裂,而是在他脚掌之中化作了齑粉,纷纷扰扰的从脚掌的边缘喷了出来。

    力量自地起,贯穿双腿,腰椎就像一条被拧成螺旋的钢条,陡然松开,旋转而凶猛的先天精气在体内酝酿到了极致,自他肩胛将要传入手臂,这一下爆发出来的破坏力恐怖无比,绝对能把杨玄的双手绞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道杨靖真的愤怒到了这种地步,对付一个炼体境的武者竟然都要用出杨氏武经中的裂云手?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或许都会出现相同的一幕。那就是鲜血抛洒,断肢横飞。

第二十章 宗堂风雨

    杨靖使出的裂云手说是绞肉机也毫不为过,然而杨玄却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在他双脚陷入地面的那一刻,杨玄就感受到一股极为强烈的危机感,那阵凉意自头上而起,仿佛要将自己的头皮都剜掉一层。然后他脑海之中就几乎如泉涌一样衍生出无数的念头,尚未发生的因果在他脑海中预先运转,他似乎看到了一瞬之后的未来,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足够。

    杨玄蜷身往前一撞,体内气血激荡竟然发出风雷涌动的声音,全身力量贯穿一线,朝着杨靖腋下一拳顶去,这一招虽然不见凌厉凶残之势,可精气含而不发,就好像没有锋芒的重剑,带着摧枯拉朽的感觉,一举穿透杨靖身体四周如针芒一样的先天精气。

    这一瞬间,杨靖的裂云手还未成气候,也未能料想到杨玄竟然如同未卜先知一样的奇妙手段,顿时他只觉得腋下一痛,已经传到肩胛处的先天精气被这一拳轰散,本来威猛无俦的一记裂云手,一下成了莫名其妙的抖动,力量消散殆尽。

    杨玄此时虽然已经化解生死之危,却也不太好受,方才虽然打的腋下要害之处,实在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杨靖毕竟已经是刚劲后期的人物,而自己不过刚刚踏入这个门槛罢了,两人体内的先天精气随便一拼,他都完全处于逆风之中,此时他拳面刺痛,就好像刚才打的不是人体最脆弱的腋窝,而是布满一根根尖刺而且烧的通红的钢板。

    “本来还想借这机会,光明正大的将他击伤,看来我的想法还是简单了一些。”杨玄心里暗中叹息,整个人却没有出现一秒钟的停顿,一拳收回,借着杨靖气血尚未平复的时间,再度欺身贴近。双手软绵绵的顶住杨靖的腰腹之处,整个身体呈现一种不可动摇的姿态,双脚一下扎入了地面,众人似乎能感受到那股从地面而起的磅礴之力,仿佛倒卷的巨浪一样,传递到了杨玄双手之中。

    气血奔腾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庭院里的狂风骤雨,白皙如玉的双手一瞬间都变成了恐怖的青黑色。

    砰!两人好像两匹冲刺的战马,迎面撞在了一起,都直挺挺的凌空倒飞了出去。

    杨靖顿觉不妙,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脚不沾地的飘了起来,强横的力量冲入肺腑之中,虽然被体内的先天精气化解了**成,可仍旧让他有些胸口有些闷胀,而且最让他心中惊骇的是杨玄似乎从自己身上扯掉了什么。

    一落地下,杨靖低头朝胸口看去,只见衣服前胸之处竟然被杨玄硬生生的扯了一个窟窿,在那裸露的胸膛上,还留着两三道淡淡的血痕,虽未让他伤筋动骨,可如此结果也已经荒谬到等同于戏剧化的效果了,让他近乎颜面扫地。

    一个在化气境浸淫了十几年的高手,竟然让一个刚刚跨入化境的后辈如此羞辱。最重要的,在其他人看来,并不知道杨玄已经进入了化气境,因为方才杨玄的先天精气都是贴身爆发,外人很难察觉蛛丝马迹,如此一来,四周众人神色更是诡异。

    炼体境击退化气境!简直已经不是荒谬二字能够简单描述了。

    噗!噗!杨玄一落地,猛然退后了三步,一步一个脚印,那坚硬的地砖在他脚下就好像是一块块晒干的淀粉,脆弱的不堪。

    杨玄整个人几乎要退出门外,暴雨朝着宗堂之中宣泄,短短片刻就将他背后淋湿。

    他全然不顾一切,眼神如剑,直挺挺的看着杨靖。

    宗堂之上,两位执裁面色难看。

    杨宪未能想到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小蚂蚁,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力量,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默虚,或者说是怂恿。虽说方才杨玄并未使出先天精气,但是能够与杨靖硬拼一记甚至还隐隐占住了上风,必然已经是化气境无疑。

    这样一个天才似的晚辈,如果能拉入自己的麾下,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绝对难以估量,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不但没有获得对方的善意,甚至还树下了一宗难以化解的仇怨,他脸色岂有不难看的道理?

    至于杨克,比他脸色还要阴沉几分,他没料想到杨宪那老贼竟然会不顾自己态度,纵容杨靖当场行凶,而事情如今发生到这一步显然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了。他先被扫了脸面,又被这般荒唐的拖下水,杨玄会不会对他怀恨在心暂且难说,但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一点好感肯定会付之一炬,虽然杨玄现在的分量还很轻,但十八岁进入化气境,谁能难保证他就不是下一个杨青蚨?

    对于杨宪,杨克暂且不好发作,但是换做杨靖,他似乎不需要给太多脸面。

    如今三人正好站在一条直线上,杀气贯穿,仿佛一柄出鞘的巨剑,横亘在宗堂之中,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杨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撕破衣服,可谓恼羞成怒。宗堂之中凝重的气氛根本压不住他的怒火,抬起头来的一瞬间整个人快被杀戮的**所吞没,如果先前只是心怀恶意想要废掉杨玄,那如今便是彻彻底底的撩拨到了的他底线,不杀人不罢休。

    哧哧!突然之间,杨靖脚掌在地上死气沉沉的一碾,地砖被磨成齑粉的声音一丝丝侵入众人的耳朵里,而后他整个人便朝着杨玄覆压而去,依旧是逐影步的身法,可却一反先前灵动潇洒的模样,就像是吸着地面的龙卷风,所过之处都带出了一道寸许深的沟壑。

    先前他便是吃了杨玄的打法诡异的亏,如今吃一堑长一智,将下盘稳稳扎在地上,浑身精气狂飙,在体表形成了一层护体的罡风。

    所过之处的气流混乱,好像锋利的剔骨刀。

    一瞬之间,杨靖就步步紧逼而去,拳如山崩,直朝杨玄胸口打去,狂暴的先天精气隔着半丈远就已经将他笼罩在了当中。

    杨玄就好像惊涛骇浪中的礁石,抬手阻挡,衣袖化作片缕,被卷入雨幕之中。

    “够了!”突然一声暴喝贯彻宗堂,余音绕梁仿佛雷霆之声,杨克豁然从椅子上弹起,身前的黄花梨木桌案直接被他身上宣泄出来的先天精气震碎,笔架、砚台、宣纸无一幸免,而后他整个人一步踏出,整个人挟裹着飘洒的废墟猛然一掌朝着杨靖背后擒去。

    一抓之下,劲风翻涌,诺大的宗堂之中都能感受到那股铺面而来的刺痛。

    杨靖受此威胁却仍无罢手之意,但攻向杨玄那一拳却不得不暂时放下,转身一掌,先天精气如潮而起,出手竟然是耗不留情面。

    杨克本无伤人之意,只想将其降服,却未想到杨克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两人隔空硬撼一掌,精气炸开,好像一道惊雷似的,一丈方圆的地面直接碎裂,就好像被犁头不深不浅的犁了一遍。

    当场众人只觉地面都在震动,但比起心中的震动却又有不及。从杨靖的出现到质问,从杨宪的默许到杨靖的出手,又到杨玄反伤杨靖,到了如今干脆牵扯进了一位执裁卷进乱战之中,这和以往立场上的抗衡不同,从头到尾都是武力的碰撞。

    对整个家族都有着神圣的意义的宗堂,转瞬之间就被三人刻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近同废墟。

    这一拼之下杨克躯体受力略微后仰,落地之后不由后退半步才稳住了身子,反观杨靖却纹丝未动,仅仅只是略微的弓起了身子,在那扑面的狂风中,浑身衣袍都被掀了起来,但那股冲天的战意却是丝毫不减,甚至不想去说什么,直接转身面向杨玄。

    平举的双手之上吞吐着磅礴的先天精气,昭示着不死不休的决心。

    就在此时,宗堂门外突然窜进了三个人影,就好像鬼魅一样,拦在了杨玄身前。浑身上下覆盖着黑色的玄铁重甲,手持五尺黑色玄铁锻造的长刀,浑身上下毫无一点别的颜色,甚至没有一点别的气息,就像是最沉静最黑暗的夜色。他们这一袭甲衣重逾百斤,可穿在他们身上却如同轻盈的薄纱一般,便是铁靴踩在地面上也没发出一点声音,望山营的斥候在他们面前就仿佛小孩子一样可笑。

    易髓巅峰的实力,加上数十年如一日的在这个境界中的磨练,玄铁卫对厮杀技巧的掌握已经不输于任何化气境的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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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造势压人

    三人突兀的出现在杨玄身前,穿戴甲衣的魁梧身躯就好像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墙将他护在了身后。

    玄铁对先天精气有着极强的破斥能力,传闻之中乃是神魂修士锻造飞剑的绝佳之物,有此一剑,几乎可以轻易斩杀同等境界的武修者,如今神修一脉渐渐凋零,曾经这种与沉银同价的珍贵金属渐渐失去了价值,却被杨家大肆收刮,才有了如今的玄铁卫。眼前三名玄铁卫,虽然境界与杨靖相比有云泥天壤之别,可是周身覆盖玄铁甲衣,先天精气也难以穿透分毫,而他们手中的玄铁长刀却不难破开杨靖周身的护体精气,三人合力之下,跟杨靖完全有一战之力,若舍得拼掉一两人性命,甚至能够将其斩杀。

    “宗堂之中还请收敛!”玄铁卫其中一人开口说道,长刀竖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杀意。

    杨玄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三名玄铁卫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若仅仅是维护宗堂不受损坏,那自己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可为什么三人却只针对杨靖一个人?玄铁卫直属于杨胤指挥,按理说自己与这个叔叔也无多大情义,如今若要偏帮自己,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就算有这可能,可这杨胤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提前预知了这场冲突,然后对玄铁卫下达了命令?

    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根本不容杨玄去想清这个问题。

    “难不成你们三个狗奴才也敢拦我?”杨克眼角死死压着,眼眸之中寒光四射,快要结得出冰花来,语气陡然一高,让人听起来有些刺耳:“没有家主手令,擅自干涉家事之争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族规》三章七条,宗堂之中严禁挟武自重!我等有权维护《族规》之尊严!”说话之人声音如铁,毫不动摇,言语之中那股杀伐之气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便是杨玄也觉得胸口被这声音刺的慌,好像他的话音与手里的长刀融在了一起。

    “果然是杨雍麾下的一群狗!”杨靖震袖骂到,前有玄铁卫,后有杨克牵扯,还想击杀杨玄未免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了,身上流转的先天精气渐渐散去,猎猎而舞的衣襟也恢复了平静,负手立于目光的漩涡之中,毫无惧意,似要看看众人能将它如何。

    杨玄此时心中除了冰冷的杀意,还有一丝莫名的情怀,却是被杨靖刚才那一句话勾起了心中埋藏许久的记忆,杨雍这个名字恐怕是他一辈子里听人说起过最少的一个名字,但也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两个字眼,因为杨雍正是他的父亲。虽然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与他后来的一辈子的生活并无太多关系,就好像那本《养性延命录》一样,可有可无,但却是他心里一个难以抚平的硬疣。

    看着三名玄铁卫的背影,他心里不免有些触动,这些应该都是父亲当年的老部下,这都过了多少年了,他们依旧还对一个几乎被人忘却的名字倾尽自己的忠心,在杨世宗堂之中承受着孤独与寂寞。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份不该存在的忠心,才让他们如今的处境异常尴尬。相比于杨胤身边的那些玄铁卫,双方之间的待遇恐怕是天壤之别,杨玄心里对它们有些愧疚,自己的父亲已经欠他们太多了。

    而自己未能替父亲偿他们,却反而让对方为他来承担今天这些压力。

    这份愧疚又让他对这大家族莫名有些失望。

    他冰冷的目光渐渐脱离了杨靖的身躯,望着堂上的杨宪,转而又在宗堂所有人身上流转过一圈,最后恢复到了平静,就像戏台下一个漠然的看客,而杨靖只是台上的一个功底浅薄的丑角,怎么也撩拨不到他的情绪。

    气氛冷清,风雨依旧。

    弥漫的战意已经消退,玄铁卫已经尽到了他们的职责,从杨玄身侧两旁退去,隐入风雨之中。

    “你先前的问题我给出的这个答案你满意么?”杨玄声音平静,无喜无怒,目光从杨靖身上微微抬起,带着一丝淡淡的骄傲:“为什么我能击败杨奇,击败杨默,让杨云不战而退?不是你们所说的运气,也不是你们猜测的阴谋,因为我有这个实力!”

    杨玄声音遇见升高,目光豁然落在杨宪身上,一字一句问道:“不知道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这份高傲的姿态无疑触怒了所有人,太过大逆不道了,杨靖敢跟杨克动手,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如何又能跟长辈这般说话?

    “放肆!”杨宪身侧一个魁梧的男人一步踏出,目光自高出压下,猛然喝道。

    “我放肆?试问在宗堂之上有人无缘无故想取我性命这就不算放肆?”杨玄声音一往无前,直指人心。

    “杨玄,你疯了么。”杨英也是跳出来阻止,声音之中有些惊骇与惧怕,说到底他与杨玄尚有情分,不想看到他一时怒火失控而惹出天大的祸患,压低低声劝道:“赶紧与杨宪叔祖道歉,这事并不是没有还转的余地。”

    杨玄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声音如箭,直指高堂之上:“无凭无据,便纵人行凶,便就不是放肆?”

    一句更比一句激烈,场下众人再无人敢上前承受杨玄这丧心病狂的怒火。

    “不肖子孙!还不给我跪下认错!”杨宪身侧的高大男人突然一步踏出,手掌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朝着杨玄压来。

    “滚!”杨玄眼角一挑,猛然一掌甩出,正中那人胸膛,整个人直接被打飞了出去,庞大的身躯将桌椅砸碎。

    方才他与杨靖那一番拼斗似有取巧嫌疑,在场许多人都未能摸清他的具体的实力,因此这中年人才敢继续狂妄,不过杨玄和杨靖之间难分高下,可不表示他连一个化气初境的人也能够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出手便没有再留任何的情面。

    这个家族对他如此无情,那他何必在做一个温顺的羔羊?

    这一出手,便是技惊四座,甚至比方才扯碎杨靖的衣服还要让人惊骇,至少视觉上的冲击力要强上太多。

    那中年男人颤颤巍巍的从桌椅的废墟中爬起来,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去搀扶,他眼中的怒火迎着杨玄眸子中那种近乎于变态的平静,慢慢转化成了恐惧,抬手指着杨玄,愤怒的言语却是憋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吱吱唔唔半天,终于吐出一口鲜血来。

    一时间无数人拍案而怒,杨玄目光平静一扫,却无人敢去出头,也没人愿意出头。

    杨玄就像一个条被激怒的恶狼,如今哪怕是困兽之斗也足以让人心存忌惮,何况场中局势尚未明了,因为杨靖还是杨玄,都触怒了一位执裁,谁都不知道对错的尺度会倒向哪一边,现在跳出去当卫道士,未免太过愚蠢,做做样子足矣。

    场中真正蠢蠢欲动的只有杨宪嫡系的一派,但寥寥七八人不可能完全掌控住局面,所以杨玄敢出手!

    他不同于杨英、杨鹤,他有着化气境界的实力,实力也已经与杨靖旗鼓相当,杨靖敢在宗堂之中乱来,那他为什么他不敢?只要他展现出真实的实力,让别人明白自己于整个家族的意义而言,比杨靖更加重要,那杨宪一定不敢贸然对他出手,因为到了这个地步杨克一定会保他,这便牵扯住了场中最大的一个威胁,所以他出手伤人看似是怒火中烧的荒唐举动,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投毒一事双方都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据理力争,便只能以势压人!

    如果不慑服住人心,恐怕所有人都会倒向杨靖一边,到那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争辩,也逃不过对方的欲加之罪了。

    杨宪抬手在桌面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众人安静一些,对于杨玄那些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也不做回答,也不流露出丝毫的怒意,只是默默的看着堂下,这个突然之间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似乎允许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还是老辣。”杨玄眉头微微一皱,费尽心思营造出来的气势,竟然就让杨宪轻描淡写的压制了下去,不说一句话,不动一下手,就化解了自己道义上的攻击,如此一来反而显得自己有些理亏。他也不在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争持,如果还要不依不饶的放肆,那他就会逐渐丧失人心,被杨宪捧杀掉。他目光转而变得柔和,看着杨靖微微一笑,虽然和煦却让人很难感受到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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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乱咬人的疯狗

    杨玄心里清楚,眼前这位叔叔绝对不是一个只会动粗的莽夫,相反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角色。他每一次出手都是如此的凌厉,想要置人于死地。不仅仅是从招式上而言,而且包括大局上的围杀,如果刚才自己真的一下被打死了,恐怕自己投毒的罪名立马会被坐实,因为没人会去为死人争辩。

    而作为杀人者,他恐怕不会惹上一丝麻烦,顶多背上个心狠手辣的骂名,因为自己是罪有应得的。

    当自己死了之后,那么空余出来的宗堂议事职位一定会被杨默取而代之,可谓一举多得,算计不可谓不深。

    “方才叔叔打也打过,气也消了,如今咱们该好好谈一谈了吧。”杨玄晃了晃手上碎成褴褛的衣袖,一言一举虽然心平气和,但却颇为诛心,直接是要把杨靖推入不仁不慈的漩涡之中去。论起辈分,杨靖算是他的亲叔叔,可对侄儿却下如此狠手,自然很容易挑起众人的不齿之心,而杨玄却依旧保持着一份谦和的姿态,可谓在道义上将自己武装的刀枪不入。

    然而杨靖胸钱的窟窿,却好像无言诉说着杨玄本质与表面上的荒谬反差,不过这却是极不光彩的事情,杨靖也不可能拿这个去攻击杨玄的小人嘴脸,一时间胸中憋闷无比,冰冷的怒火压抑在他双眸之中,让他半晌也难眨一次眼睛。

    可他能说什么?只能保持着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杨玄似乎看出来他心中的窘迫与愤怒,笑容愈发的灿烂,轻声说出一句话来,却是将好不容意才缓和下来的气氛又撩拨到了几乎快要迸发的边缘,语气阴柔:“二叔,还记得我先前说的那句话么?对对错错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这句话虽然说的轻声细语,却充满了浓重的火药味,杨靖双目一缩,眉目之间似乎拧出了几条深深的皱纹,藏在袖子的拳头猛然捏紧,骨节交错的声音让场间众人无不背上发寒,只觉得一时之间恐怕又免不了剑拔弩张的结果。

    杨英离着两人最近,又是杨家如今风头最劲的后辈,虽然杨玄的突兀摊牌,让他身上的光辉被这场狂风暴雨尽数冲刷干净了,但他还是要作出相应的担当,以免遭人诟病,他硬着头皮走上去,对杨靖揖手一礼,轻声劝道:“叔叔还请息怒,事情尚未定论不如咱都坐下好好商谈,同为一家之人,莫要上了和气,说不定这毒是外人所下,咱们更不能中了那些小人挑拨的奸计。”

    他话说的很巧妙,将两者之间的矛盾直接转移到家族立场上来,而且处身的位置恰好挡住了杨玄与杨靖目光的对持,缓和了一场即将发生的冲突。

    杨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平静说道:“小儿第一场比赛之时还毫无异样,说明中毒时间是在受伤的头天夜里,难不成谁下毒还能悄无声息潜伏进咱们杨家祖宅之中?所以必然是我杨家内部人员无疑,而这场阴谋的最大获益者就在眼前,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矛盾随着这一通直指人心的言论变得愈发尖锐,杨靖寸步不让,杨英作为晚辈也无法多说,也只能转身劝解杨玄。

    杨靖不想四面楚歌得罪所有人,所以他给杨英几分薄面,同样也是顾及自己的老脸,但是杨玄不用,他对这个家族失望至极,所以他不怕人尽敌国,而且他还年轻,所以可以年少轻狂,不等杨英开口,他便玩冷笑道:“杨英,你挡住我和二叔了。”

    杨英直接哑然,复而愕然,最后却有只能无动于衷。他一直没能看透杨玄的底牌,但是在他的臆测之中却从没小觑过这位平日里温温和和的表弟,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一出手竟然是如此令人震惊,所以杨玄哪怕对他不屑一顾,他也无法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却不是嘲笑对方,而是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挑起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任务来,但是如今他想放也放不下了。

    “杨玄,这是宗堂,不能再打了。”杨英赔笑道,心里还生不出一丝窝囊的感觉。

    “我可一直没有抢先动手过,不是么?”杨玄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柔声道:“我刚已经说了,我现在只想好好谈谈。”

    看着对方脸上熟悉的笑容,杨英只觉得头皮发炸,而且对方已经给他台阶了,二话不说往后退了两步。

    杨靖的目光再次与他交错在一起,杨玄却只是笑容恬澹的问道:“二叔你说我是这场阴谋的最大获益者?”

    “难道不是么?”杨靖言语冰冷。

    “对,我是最大的获益者。”杨玄一摊手很无赖的承认了,随即话锋一转,阴冷起来:“可是你所说的阴谋跟我毫无关系,别急……你想说我严辞狡辩也等我先把话说完了之后不迟,会试的比赛场次都是当时抽签决定,我又怎么会在头天夜里就知道我的对手是谁而提前跑去下毒呢?嗯……你可能又会说,抽签可以暗中操作。对!我不否认,要不然杨默怎么就把我抽到了?”

    杨玄这番话说完场中顿时回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虽然没明说杨靖在会试之中作假的事情,可是已经点的相当清楚了,暗箱操作想要寻求最弱的对手,没想到却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事情的荒谬性甚至掩盖本质上的恶劣性,让人有些发笑。

    可杨靖却不如他意料之中的被挑起怒火,仅仅只是眼角抽搐了一下,一语不愿多说,瞬间之后,面色反而变得比以往更加的平静。

    杨玄步步为营,继续说道:“何况,我击败杨默需要这种多此一举的手段么?”

    杨靖一语不发,目光平静,似乎成了一个单纯的聆听者。

    如此境况,杨玄似乎早有预料,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或许你们可以继续认为我便是投毒的凶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今天这事情让我不禁想起了之前另外一件事情,跟今天的场景何其相似啊……”

    “还记得四个月前侯府的那场失火么?或许在场所有人已经忘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都未听说过。”杨玄目光环视四周,笑容变得有些难以捉摸,继续道:“没关系,我给你们讲一遍就是了。”

    “四个月前,我还只是家族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钱没背景更没有实力,谁都想踩那么几下。”

    “当时我在城里一家种德堂的分店里当了四年差了,其他跟我一样年纪的族兄,恐怕每天不过就习武练功,闲了还能听听小曲,逛逛青楼什么的,每月享受着丹药的供应,至于这些丹药是怎么来的呢?我想十之**都是我炼出来的吧。”杨玄呵呵一笑,平静的神色里透着一丝淡然,道:“有着优厚条件的不珍惜,最后让我这个没前途的执役弟子踩在了他们头上,是不是很滑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杨玄此时提起这些往事有什么意义,难道仅仅是诉苦?但不可否认,所有人脸上的颜色都有些难看,杨玄所说的那些人里恐怕有不少都是在座这些人的后人,可是他们能说什么,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无法保证压服这个狂傲的晚辈。

    “哦……”杨玄拉长了音节,恍然道:“是不是有些跑题了?”

    “还是从我在种德堂当差的时候继续说。”杨玄清了清嗓子,就好像一个说书人,正声道:“有一天,杨默突然跑来问我讨要几枚和合养气丹。诸位可能知道,药铺里的一切都是需要做帐的,黄字中品的丹药如果少了,我也无法交差,于是当时就拒绝了。”

    “朔方城里那么多药铺,为什么他非得去你哪里讨药?”杨鹤听故事倒听的起劲,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杨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盯的后者脖颈莫名一嗦,反问道:“如果你得了不举之症,会跑到别人家的药铺里抓药么?”

    众人哗然,杨玄却也不顾杨靖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然后我结差之后回到家里,我的住舍就让人烧了,那把火是谁放的还不明显么?讨药不成便挟私报复。”

    杨靖显然不太清楚杨默干下的这件蠢事,终于按捺不住怒火,斥道:“无凭无据,岂能容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就有凭有据了?”杨玄声音更高一度了,直接驳斥道:“我就是因为没证据,所以直到现在才说起这个事情,当时我被赶出了侯府,像跳丧家之犬似的到了西郊农庄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有像条疯狗一样的乱咬过谁?”

    “你!”杨靖抬手指着杨玄,气的说不出话来,却没想到自己一句不慎,就跳入了对方挖的坑里。

    “如今杨默中毒关我屁事,你却千方百计将这黑锅往我头上扣,未免显得太蛮不讲理了一些,难道你真心只打算做一条乱咬人的疯狗?”杨玄声音逾渐咄咄逼人,言语之中更是脏话连篇,毫无顾忌,与先前温良谦恭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二十三章 淡然收场

    这种转变其实并不显得突兀,但依旧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在这个礼仪纲常深入人心的年代,杨玄此举可谓是大逆不道,换做任何人恐怕都已经被杖死了。

    但杨玄没有,所谓的规矩只是上位者压迫下位者的一个工具,让一切不合理的都看起来合理一些,如今他已经能够和制定规矩的人分庭抗礼,那这时候再搬出所谓的《族规》就未免显得有些幼稚可笑了,一切只能通过博弈和武力来权衡对错,失败者便是错!

    “好一个尖牙利嘴!”杨靖双目之中怒火逼人,牙关紧咬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到底我却还是你的叔叔,这般对我说话,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狗嘴。”杨靖双手渐渐僵硬起来,五指关节紧绷浑如铁铸。

    杨玄脚掌拧过地面,呼吸逐渐低沉,浑身气息就好像一张拉成满月的巨弓,随时可能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

    气氛再度陷入那种剑拔弩张的边缘,一场厮杀似乎在所难免了。

    “有本事你就动手!”杨玄此时心中毫无紧张情绪,双目透着精光,似乎极为期待杨靖失去控制对他痛下杀手,他在心中殷切的念叨着,只要对方一出手那今天的一切便再无任何悬念了,杨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武力争端,势必会失去所有的先机与人心。

    “好了,这件事情我想我以经明白了。”突然这这时候,杨宪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这场危机悄然化解。

    杨玄眉头一皱,吐出一口胸中积郁的怨气,抬头朝杨宪望去,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隐怒与不好的错觉。他继续走下台来,神色平静而生硬,就像是不近人情的冷峻冰山,以一种上位者的语气调解道:“杨默会试中毒一事如今可以确认。”

    杨靖松手,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我杨家清明会试已举行了数十届,一切以公允为原则,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杨宪双手交合平至于腹前,透露着一股对局势稳稳把握的自信姿态,与杨靖说话也未曾多看他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杨克身上,带着一丝笑容。

    杨克先前与杨靖硬拼之时吃了小亏,愤怒之余竟然流出了颓然的老态。如此境况难免触动老人心中的凄凉感觉,如今物是人非,自己再也不如壮年之时了,连杨靖都能与自己争上一争了,那时候那心里已经萌生了疲惫与沧桑。而杨玄刚才一番唇枪舌剑的攻诋,尽显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更让他感到了岁月的更迭,或许自己真的老了,是时候让出这个位置容那些晚辈们自己去争了。

    看着杨宪投过来的目光,杨克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淡然与无奈,这回轮到杨宪有些不明白了,不知道杨克似是什么意思。

    不过却不能改变他的决定,转而继续说道:“但是投毒一事证据尚不明确,杨靖你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证是杨玄所为,所以我们也不能因此而处罚他,今天这事情暂且搁下,一切等查明真相之后在做决定,我相信事实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场中众人纷纷附和,如此决定确实比较妥当,然而杨玄心中的那种莫名而来的不安却没有因此而消退,不仅仅是因为先前自己与他有过激烈的言辞碰撞,他一直没能忘记一个人,那便是杨云,虽然那日之后他便遁入山中隐修去了,并没有来找他麻烦,可不表示他身后的势力也与他有着相同的打算,杨宪毕竟是他祖父,杨靖会因为杨默之事,对他步步紧逼,那他何尝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杨宪在给出那个看似十分合理的决定之后,平和的目光便落在了杨玄身上,以一种表面商量却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不过如今你也不能证明你无罪,在未能彻底洗清你的嫌疑之前,为了避嫌,我会暂时取消你宗堂议事的身份,同样朝廷买办局正使的差事你也要暂时延后出任,最多三五日,待宗堂查清事实之后,你若无罪,自然一切照旧,你可有意见?”

    杨玄呵呵一笑,心里如明镜一样,自然明白对方的缓兵之策。三五天之中,自己在宗堂之中毫无话语权,一切都会按照对方的意愿发展,等待自己的毫无疑问将是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可是他如今又能如何?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掌控住局面,可是最终还是低估对方的无耻程度,偏偏还将无耻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他有些犯恶心,不愿意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荒谬问题,转身离去。

    在场众人也俱是沉默,若说先前的痴狂是一种嘲笑,那如今这沉默何尝又不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在迈过门槛的一瞬间,磅礴的雨水将他劈头盖脑浇了个透彻,他眼神有些迷离,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透过这压在头顶上的屋檐看了看那迷茫无际的天空,他第一次感觉到老天爷在那未知的世界里如此认真的注视着他,看着他如今的窘迫与慌张。

    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这个大家族生出了如此浓烈的仇恨,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却还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夺走,这一切的一切都对自己太过不公平,他习惯了这个大家族的冷漠与刻薄,姑且可以当作人之本性。

    但是他不会任由这个家族来剥夺自己的生存的权利!

    一路顶着风雨走出侯府,穿过长街,杨玄那近乎嗜血的心终于被冰冷的雨水沁透,渐渐平静了下来。

    宗堂之中人渐散去,只剩下杨克仍旧站在原处,双目之中毫无神采,有些难以掩饰的疲惫感,他安详而平静的看着庭院之中倾泻的暴雨,静与动构成了两个极端,谁也体会不出老人心中的想法,只有杨英陪在他身边,回想起杨玄那落寞的身影,眼神之中有种说不出的黯然,似乎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沉默半晌,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叔祖,为什么你不帮他?”

    “杨宪的做法很合乎情理啊。”杨克言语平静,眼眸里的光都未曾闪动一下,就像在陈述一件毫无意义的往事。

    杨英的心思远远不如先前的几人那般复杂,只是无法接受这个略显阴暗的现实,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合理?他离开了宗堂,他便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到时候杨靖随便怎么构陷他,他都无法反抗,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我已经老了。”杨克叹了一口,叹道:“宗堂里的这面大旗我扛了四十多年,也累了,最终还是要你去顶替我的位置,杨玄的光芒太过耀眼,趁我这个老家伙还能暂时压住他,而杨宪又想打压他,我何不借着机会为你铲除掉这个潜在的威胁呢?”

    “可他对我们并没有敌意。”杨英有些不解。

    “现在没有不表示将来没有,当他的光芒太过耀眼之时,谁还会在意你呢?”

    杨英默然无语,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许多。

    与此同时,杨玄去到了剑阁,浑身早已经湿透,杨海良一瞬间便从他那看似平静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却也不去多问,丢下铺子里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的零散生意,与伙计吩咐几句,便跑去二楼给杨玄找干净的衣服去了。

    下楼之后,在后堂之中看到了他,此时正与杨玉树说笑着,一脸温煦的笑容,在地上蹲着,仅仅片刻那便有一滩水了。

    经过酒楼那次事情,杨玉树对杨玄的态度可谓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加之后来他又获得会试的前三甲,在小胖子杨玉树的心里,杨玄身上的光芒几乎与神明无异,如今哪怕狼狈至此,对其也依旧是一副崇敬无比的模样,难以复加。

    杨海良心里一颤,赶紧走上前去,揉揉了杨玉树脑袋,平静的声音中不难听出他的隐忧:“你去书房看书去,我与你杨玄哥哥有事要说。”将其支开之后,杨海良将手里的衣服递了过去:“把衣服换了吧,芦笙记的,前几天刚买回来,一次可没穿过。”

    杨玄没怎么理会他,接过衣服一言不发的换了下来,提了提肩膀,让这略显宽大的衣服看起来尽量显得合身一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神色难掩疲惫,揉着额头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直说了:“今天宗堂会议之中,杨靖突然横插一脚,将我的事情搅黄了,还给我扣了一个很大的帽子,说我给会试之前给杨默下毒。”

    “杨默真的中毒了?”杨海良有些难以置信。

    “嗯,应该是的。”杨玄语气平和,声调偏低因此透着一些疲惫,末了又补上了一句:“但不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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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追根朔源

    杨海良听着这话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凉意,也不知道何时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产生了怨隙,虽然未曾点透,但一言一语之中已经流露出了他对的自己的不信任,想起他与自己儿子亲近的场面,他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匆忙说道:“我当然相信不是你做的。”

    “你相信我又有什么用,宗堂里的每一个人甚至都相信我,但是相信与承认现实完全是两码事,我归根结底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谁都不想我呆在那个位置之上,有此机会为什么不把我赶走?”杨玄声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说道:“我现在跟你说话这会,我估计他们已经开始给我罗织罪名了,各种所谓的证据也会一一浮出水面,三五天之后就是我的最后期限。”

    “不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今晚我去雀山一趟,我想黎叔也会替你说话的。”杨海良皱眉说道,却显得毫无意义。

    “这倒不必了,没多大意义。”杨玄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格外真诚起来,柔声道:“在投毒一事上我可能没有胜算了,我的嫌疑实在太大,只要有一两个像样的证据,我都无法争辩。如果你想帮我就告诉我那张假银票的根根底底,我知道这事情跟杨靖有关,我只有抓住他的把柄,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对我动手,我这才有反扑的余地,否则一切都是白扯。”

    说完他眼睛便直勾勾的盯着杨海良,似乎能把它看穿似得。从宗堂之中听到那些近乎疯狂的言论时,杨玄便已经隐隐猜透了许多事情,只是无法给出定论,但至少让萦绕在他心中半个月的疑惑,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合乎情理的猜测。

    首先以假银票说起,其实世间流传的假银票并不在少数,可也只是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可是河运帮给出的那张假银票却能瞒过杨海良之中做了十几年生意的老狐狸,至少可以证明这张银票的制造工艺已经与钱庄开出的真货没有太多差别了。

    说明这张假银票的制造方绝不是江湖上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小杂鱼,属于十分专业的那一种。

    其次河运帮的阎江明显是个粗人,可他非要去杨海良的店里买一把价值不菲却对他毫无意义的古剑,他自然也不知道这把古剑的异常之处,否则他后来不会把这把剑送给自己赔罪,所以一开始的买剑以及假银票,都是一个有针对性的一个套局。

    其目的是想用假银票给杨海良的生意带来大额的亏空,滞缓资金周转。这是生意场上惯用的伎俩,杨玄当时也没在意,可银票的褪色和杨海良的反映,暗中博弈的双方都十分默契的隐藏着什么。由此可以推测,杨海良与假银票的幕后黑手绝不是单纯的生意对手那么简单。好像两人都在刻意维持着一个共同的利益,在不干扰这个大利益链的前提下,来打垮对方。

    当然杨海良是单方面挨打的那一方。

    如此几乎可以推测出对方有很大的可能是杨家内部的人,当杨靖在清明会试之时说出那句话之时——“有许多事情你都出乎了我的预料,但是你要相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已经有所怀疑,加上之前杨靖说了这么一句话——“一个重伤之人为何能够以弱胜强战胜杨奇”,当时他受伤之事知道的不少,但很多人都以为他是用的苦肉计,而为什么杨靖说的如此肯定?一切便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有很多地方尚不能说通,加上从宗堂之中偷听到杨克和杨宪之间的对话,才解开其中的疑团。

    杨家至始至终对大乾王朝就有不臣之心,一切都因为十几年场那场风暴,所以他们制造假银票,想要通过这种手段来扰乱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这样假银票的来源就合乎情理了。而杨靖身为宗堂之中话语权颇重的人物一定可以接触到这些方面的事情,而他所掌管的刀阁又一直想要吞并杨海良的剑阁,所以他便用指使着河运帮的阎江拿着假银票去坑了杨海良一把。

    这招很浑,兴许不是杨靖亲手所谓,但估计与他有着关系。而杨海良显然也能猜到这一切的原委,可是又不能凭空生出三千两银子来,所以才死皮赖脸的去要,而且他还不敢把这假银票的事情捅穿了,所以他一开始才那么被动。

    这也说通了阎江为什么听到那句话之后会拼了老命也要杀掉杨玄,因为他当时说的肯定不是‘干你娘’那么简单,其实说来杨玄当时也用了个昏招,他见林洪先能够控制住粮草转运司的贺光,便误以为阎江也是在他的影响之下混日子的,所以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我跟林洪先是一条船上的人,想拉虎皮做大旗,结果虎皮没拉到,反而给自己脸上贴了个靶纸,能不挨人招呼么。

    这跟摸进土匪窝里突然吼了一声“老子是巡防司的”这效果大致相当。

    假银票一事在杨家内部传来传去倒也不是很致命,可要让外人知道了,还是杨家的死对头林家,这问题就很眼中了。

    其实杨靖心里也堵得慌,银票这事他就没过手,只是手下一个账房先生弄出来的。当然也是好心,只是脑子太蠢不知道轻重,为了整治一个杨海良,把杨家用来宰杀大乾王朝的秘密杀器都搬了出来。凶器一露惹没惹出大麻烦暂且不知,但是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要扼杀在摇篮里,所以杨玄必须得死,隔天夜里他就排出人去,想要剪除杨玄这个有着极大威胁性的人物。

    这其中还被河运帮的阎江坑了一把,出了这事怕成替罪羊,一直没敢往上报。

    到后来杨玄杀了他手下的一个账房先生,他还以为林洪先已经插手其中,一直投鼠忌器不敢二次动手,直到清明会试上,杨靖才算准机会想要除掉他,虽说事情已经暴露了,但是杨靖还是不会允许杨玄这么一个知情者的存在,因为这个篓子上面的人还不知道。

    这些线索在他脑子里绕了无数个大圈子,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合乎情理的推测,但是光有推测是没有用的,还需要证据。

    所以他在试探杨海良,看自己的推测到底是是不是真的。

    杨海良听闻此言顿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但是牵扯的问题已经关乎整个家族的命脉,他也不敢将这个事情的真相说给他听,因为在河运帮里的那一次杨玄已经给他留下了近乎疯狂的印像,他真的害怕杨玄被激怒之后,像一条疯狗一样满处乱咬,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来到不太紧要,可是大动干戈之下势必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如此可能会动摇到整个杨家的根基,他不得不妥善考虑。

    而且他现在也不知道宗堂之中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不认为杨玄能与杨靖正面抗衡,既然如此何不将矛盾化解于无形之中呢?他只是一个想和和气气赚钱的生意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何况暴力也许还解决不了问题。

    他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当杨玄再一次挑起这个话题之时,他依旧还是继续敷衍,故做糊涂道:“假银票一事怎么会跟杨靖有关?你把问题想的过于复杂了一些吧,你还是听我的吧,这两天就在我这好好休息,一切交给我和黎叔。”

    杨玄叹了一口,摇头道:“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小叔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冷静一点。”杨海良微微皱眉了,恐怕也只有他能够从杨玄平静的表象之下嗅出那股噬人的凶性。

    杨玄闻言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声音变得有些激动:“我还不够冷静?我需要怎么冷静?”杨玄豁然站起身来,双目直勾勾的盯着杨海良,声音复而平静:“我不知道你为什到现在还维护着杨靖,但我绝不会傻兮兮的等着他们来制裁我。”

    杨海良看着他,双眼之中透着些无奈,平静说道:“我不知道现在该与你说些什么,但是我绝无恶意,我只是希望你用理性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一切当还按照规矩来,否则会伤及更多人的利益,你的处境只会更加被动,听我一句劝。”

    杨玄实在心里实在憋得慌,被杨海良这生意人的性格折腾的有些发不出火来,但是他也知道对方是处于好意,只是这种根深蒂固的思维一时半会难以转变过来,无法接受自己这种以暴制暴的手法,不过如今他可没工夫与他慢慢开导思想,撇下那话不去回答,心里暗自琢磨起新的对策来——既然无法从杨海良这里得到证据,那就只能从河运帮入手了,追根朔源。

    正好将刺杀一事一并了结了,除却一个心头的郁结,让杨靖也去尝尝断指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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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这夜只为杀人

    杨玄沉默不语的模样在杨海良看来似乎是妥协了,但是他可不敢托大到自认为对杨玄的心思能够稳稳把握,低声问了一句:“你想好了,这事就交给我去处理?相信我,黎叔对你映象不错,只要他出面说话,他们不敢乱来的。”

    “真的太过天真了。”杨玄心中暗自叹道,对其也无可奈何。

    正准备随口敷衍两句将其安抚下来,思绪里灵光一现,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只是太过模糊一时抓不住重点,在神魂不定的状态下给自己到了满满一杯冷茶,连着茶叶梗都一起喝了下去,这才让自己头脑的思绪渐渐被理清了。

    “你刚说什么?”杨海良有些莫不着头脑,方才杨玄一句话只说了两字就止住了,弄的他疑神疑鬼的。

    “没事。”杨玄神不在焉的抬手止住他的询问,思忖半刻,眉目间转瞬变得阴寒起来,之后抬起头与杨海良说道:“小叔,你若是想帮我,就帮我查一个人,名字好像是叫杨旭,我跟他不太熟,不过应该是杨奇的弟弟,他的一切都要知道。”

    杨海良没明白杨玄突然委托他这么一件跟当下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是什么棘手之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要惊动他,一切等到我回来之后处理。”杨玄仔细叮嘱了一句,随即与他解释道:“如果能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口,杨靖便是弄出一堆天花乱坠的证据也奈何不了我了。”

    “你是说他才是下毒的真凶?”杨海良不蠢,一下就听出杨玄言语之中的隐意。

    “可能性很大。”杨玄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不过我现在还要去办另一件事情,杨旭那里暂时劳烦小叔了。”

    “现在直接去找杨旭才是至关紧要的事,你怎么还有别的事去做?”抓住如此重要的一个线索,杨海良脸上呈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本来已经困顿至极的局面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的契机,却又不理解杨玄的打算,一时间有些模棱两可的感觉。

    杨玄摇头笑道:“现在所有人都只希望借这机会将我踩死,投毒一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凶手是谁并不重要,除非杨旭当众承认罪行,否则也没多大意义,不过你觉得他亲口承认的可能性大么?我可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事情上。”

    杨海良一时语塞,本来有些乐观的心态一时间又沉了下去,不过他并没绝望,当然不是因为他对杨玄有着盲目信任,也不是因为杨黎当前很难力挽狂澜的影响力,他还有自己的一手底牌,只是未到绝境他暂时不愿意用处来,那会撕破所有人的脸皮。

    但是一旦到了那种地步,想来杨靖也会忌惮三分,而这张底牌也是杨靖亲手给他的。

    屋外雨声渐小,这场酝酿了了一天一夜的暴雨终于在宣泄完他所有怒火之后渐渐平息,庭院里积了深深的一层清水,映着天光仍显得有些阴沉,清明时节的雨水并不如盛夏那般,雨过便是天晴,阳光依旧躲在雾霭之后,整片天空就像一张从水里捞出来的宣纸。

    杨玄站在檐下,悠长的吸了一口这凉沁沁的空气,略显贪婪,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没这个机会了。

    杨海良撒了一个谎,已经觉得是在悬崖上走了一遭,如今再没有底气去阻拦他了,何况他也不知道杨玄在这种敏感的时期还会去做什么事情,但是想来不会是好事,不过局限于他一辈子温文尔雅的生活经历,他如论如何和猜不到杨玄将会做的事情是如何疯狂。

    从剑阁的后院的角门离开之后,杨玄去了一趟转运司的船上。

    从香案之下抽出那把青铜古剑用废弃的帆布包好,然后紧紧的系在了背上,今天他准备杀很多人,所以需要一件趁手的武器。虽然对付那些乌合之众仅仅一双手足矣,但想起鲜血溅在身上的场景总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一切准备妥当,他便离开了舱房,走至船头这才发现还是正午,不曾断续的大雨让他近乎忘记了时辰。他回到底舱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之后又安安稳稳的小睡了一觉,起床一看天色已经临近黄昏,这种雨天恐怕不过多会,整个世界就会被黑暗所笼罩。

    从粮草转运司到城东歌舞教坊离得倒不是挺远,杨玄沿着内河的岸如同游人一般慢悠悠的走着,没过多久便走进了这块嘈杂而混乱的城区,上一次与杨海良来还是白天,未能体会到这歌舞教坊独有的繁华,如今夜色之中的街巷就好像一个让人目眩神迷的万花筒,让人迷失在其中,高挂的花灯取代了头顶的夜空,一切都是迷乱的色泽,便是街边沟渠里污水也隐隐染着脂粉腻红。

    一路走过长街,所能听到的最多的两种声音便是女人招摇的欢笑和男人粗狂呵斥的喉嗓。

    杨玄一路而来,又一路而去,身边就好像有一堵透明似的墙,将他与这个乱糟糟的世界隔离开来,他心静如水,耳朵里只有丝丝雨声,只希望不要下大雨才好。忽然一个摇摇晃晃的醉客跌撞到了他身上,嘴里嚷嚷着难听的话语,杨玄将他推开,毫不留情的给他赏了两个清脆的大耳刮子,未等这人清醒过来,便将他扔到了街边臭水沟里,也不理会那愤怒的咆哮,整个人隐入了街巷的尽头。

    与歌舞教坊别处的繁华热闹相比,那仅仅只有两座石灯的胡同便显得有些幽暗与冷清。

    巷子口的大柳树下停着一辆马车,或许是车顶漏雨的缘故,车厢上罩着一块大大的帆布。柳树下临墙搭着一个雨棚,一张方桌几条长凳,四五个汉子正围坐一周打着牙牌,玩牌的四人都是统一装束,想来都是河运帮里的人。一旁还有个看客,身材魁梧穿着粗衣,看那背影杨玄便觉得有些熟悉,慢慢走进这折过视角才看清了面部的轮廓,正是几个月前让他打过一顿的何彪。

    杨玄心里忽然一紧,加快了脚步,想不到杨靖也与他想到一处去了,不过如今车还没走,自己也不算来的太完。

    脚掌踏着街面积水的啪嗒声将那几个打牙牌的男人从牌局中惊醒过来,河运帮在这东城歌舞教坊之中厮混已久,早已成了地头蛇一类的存在,这些人自然不会想到有谁还会来找他们的麻烦,只是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甚至连手里的牙牌都没放下。不过他们似乎已经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几天之前他们老大被人砍了一根指头,而如今他们也同样没注意到车夫脸上那一抹惊恐的神色。

    只是出于流程上的盘问,牌局暂时被终止了,其中一个头领似的人物转过身来,脸上有些不耐烦的神色。

    于此同时,一脸惊恐的何彪终于反应过来,可是却又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了,就像一个意识清醒的植物人,什么都能听见也什么都能看见,可是却无法作出任何的反抗,连眨一下眼睛动一动嘴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已经憋到喉咙的喉咙里喊声不甘的落回肚子里,他内心近乎歇斯底里,可外表之上还是一副沉默到木然的模样。

    杨玄步履从容朝着雨棚走了过去,右手慢慢上举伸向背后斜指夜空的剑柄。

    诡异的气氛终于挑起了河运帮几个汉子心里的警惧,在他们看清杨玄背上长棍为何物的一瞬间,杨玄修长的五指已经缠上了那沾着雨水的剑柄,只见他背后破旧的帆布无声碎裂,化作漫天飞舞的破絮。长剑无声的震颤,将空中丝丝细雨弹成水粉,迷蒙的清光洒开。

    杨玄脸上温婉平静的笑容骤然间变得杀意凛然,虽然那笑容还是笑容,可是此情此景却赋予了他不同寻常的意味。

    河云帮的帮众突然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纷纷弯下身子,想要去抽取藏在桌下的钢刀,不过此时才反映过来未免显得有些多余。

    何况杨玄敢大咧咧的走上来杀人,而不是从暗处偷袭,那就自然有把握将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杀这几个喽啰,并且不惊动任何人,对他来说简直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长剑豁然在空中划过一个大圈,朝着嘴巴长得最大的那位一剑劈去,仍旧是刀法之中的套路,与其瞬息而至的速度相比,声带震动而后发出声音的整个过程自然显得有些缓慢,便是从天而降的雨水在这一剑之前也仿佛是静止的一样。

    剑尖浅浅的划过那名男人的喉咙,沾而即逝,却又凶狠如斯,快如毫光!

    鲜血飙射击打在雨棚之上的声音,就好像那株坠满雨滴的垂柳突然被人踹了一脚,然后雨水瓢泼似的打在帆布顶篷之上。

第二十六章 血狮子前的屠夫【求收藏】

    剑锋之中的冰冷的气息透过伤口弥漫全身,就好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体内炸开,直接将他的意识从这个世界之中无情抹去,甚至那一刻他的心脏还在一如既往的跳动,可他整个人便已经死的透彻了。

    一声嘎然的而止的怒吼,就像被冰冷潮水吞入深渊的小竹筏,一切都那么的不经意,让这夜空中丝雨都沾染上了一丝绝望的气息。

    有剑如雨,轻柔而不可琢磨。

    凌厉的剑势豁然一转,迅猛如斯的青色闪电骤然转化成了随风飘散的云烟,一线青光铺洒开来,竟然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就好像美人芊芊柔荑轻轻拂过,可带起的不是旖旎而是挥洒的鲜血。

    剑尖再转,挥洒的清光的瞬息收摄,在那剑下之人的眼里成了一个寸长的细线。

    那夜空中纷纷扰扰好似悬浮着的雨滴沾之即裂,碎成一蓬蓬的雨雾,只是却折射着夜色的漆黑,带来的也只有绝望。细线穿透了雨滴、穿透了夜幕,刺透了他的咽喉,贯穿了脖颈中的脊椎与血管,又刺透后颈的最后一层皮,那一截剑尖贯穿而出。

    剑虽无声,可那快到极致的速度所带来的冲击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剑尖侵入之处没有流出一点血来,就好像扎透了一张白纸,然而穿透后颈的一瞬间,狂喷的鲜血就好像给平静的湖面中扔出了一块大石头,血水从伤口的边缘飞溅开去,在夜空里妖异的盛开。

    转瞬之间三人毙命,从头到尾没发出一丝声音,细雨如常。

    仅剩的一人此时终于摸到了方桌之下的那冰冷的金属刀柄,因为一开始的正确选择,没有吼叫而是先去拔刀,让他比其他三人多活了那么一会。然而就在电石火光的下一刻,一条细如雨丝的清光便掠过了他的手腕,只见血水一飙,袭上心头的剧痛让他手指关节陡然紧缩,整只手脱离身躯之后竟然还死死的挂在了刀柄之上,场面看上去异常的诡异而血腥,甚至连嘶嚎的力气也被吞没了。

    长剑不紧不慢的收回,在不经意之间又从断手者的咽喉上划过,带起几滴鲜血。

    庞大的身躯颓然跪下,双目之中生机如断线的纸鸢消失在倒映出来的夜色之中,而后缓缓的倒下,那一抹木然的眼神终于在鲜血的倒影之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虚幻与真实撞在一处,最终都被打碎,只剩下溅起的鲜血混同着雨水,如浑浊的泥浆一样。

    何彪眼角的余光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这一场压制性的屠杀,他心里的一切都被那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无情击碎,此时的他莫说反抗的勇气,便是生存的**都已经破灭,他现在竟然有一种的荒谬的念头,情愿方才被杀的是自己,而不是这般在死亡前排队等待。

    杨玄缓缓收回缠绕在何彪识海四周的神魂之力,让其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然而他整个人依旧保持着木然的状态,没有发出任何撕心裂肺的吼叫,甚至连呼吸都死死压抑着,生怕自己稍微一动弹,那把长剑就会吻上自己的咽喉。但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不去颤抖,然后他愈是颤抖的厉害,便愈发的的恐惧,越是恐惧便越是忍不住颤抖,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雨夜里的第一场杀戮终于在这时候有了一丝让人喘息的平静,杨玄声音轻柔的问道:“之前车里是谁?”

    何彪双眼只剩下被绝望拉扯到呆滞的情绪,嘴唇艰难的蠕动,终于挤出了三个字来:“刘先生。”

    话音在雨声里犹如虫闻似得,转瞬而逝,杨玄嘴角带起一丝和煦的让人心颤的微笑,长剑于雨夜之中无声的穿行,一剑挑破那沦陷在颤抖中的咽喉,血花洒落青石地面的积水之中,在这夜里也难以分辨出颜色,就像一团团好看的墨晕。

    杨靖手下有四大账房先生,明面上是请来帮他打理生意的,其实都是朔方一带极具名望的散修,无一不是化气境的高手,被杨靖以丰厚的待遇招致麾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杨玄既然以打算与他为敌,这些事情自然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一些,四大账房先生分别姓郑、陈、许、钱,只是杨靖将这几人藏的极深,具体信息却无从得知,便是死在他手上的哪一位是谁也不曾清楚。

    巷口的杀戮并未惊起任何人的警觉,杨玄转过墙角朝那胡同的深处走去。

    那高耸的石墙将整个院子都围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堡垒,也正好遮去了巷口两座石灯散发出来的光芒,便连夜色也被高墙切割,仿佛一个黑暗笼罩的一线天,小院的大门便隐藏在黑暗最为幽深之处,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既然刘先生已经抢先一步到来,那杨靖一方恐怕已经猜到杨玄的谋算,眼前这安静的胡同绝对不如表面上所见的那般简单,不至于说事先埋伏了杀局,恐怕也大幅增派了人手,杨玄既然不蒙面不藏匿的前来,自然就没打算在此地留下一个活着的证据。

    他单手握剑,剑尖冲着前方的地面,嘴角挂着一丝温煦的笑容。

    这粗劣的握剑方式让他浑身上下找不着一丝飘逸出尘的感觉,与侠客之称自然无沾,反而更像一个屠夫。

    杨玄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脚底的布靴在青石街面上极有节奏的踩着,轻重急缓始终如一,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极为的清晰。

    没有接到前哨的通报,却有人闯了进来,这寻常的脚步声自然带着一丝异样的气氛,院子里的人自然也有所察觉,伴随着弓弦拉开的嘶哑声,钢刀缓缓抽出刀鞘的摩擦声,以及那一声略显急促的开门声,二十几名神色肃然的黑云帮帮众从那大门里如潮水似的涌了出来。寂静的小巷里一时间有种被杀气撑裂的感觉,丈许宽的青石街道在此时显得无比的狭隘,让人喘不过气来。

    杨玄长剑上还未被雨水洗尽的鲜血昭示了他的来意,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

    而孤身一人在这凄冷的雨夜里闯进河运帮的老巢,剑上有血,这个人要么不是疯子,要么就是有着杀尽一切的自信。

    杨玄手中的长剑微微震颤起来,幽幽剑鸣犹如沁骨的寒霜一层层将众人包裹起来,平缓的脚步声愈发的清冷而入骨,仿佛那把剑尚未举起,就已经在往人心里一寸寸的扎。

    然而河运帮这种经历过不少厮杀的大型黑帮之中,永远不会缺少血性铮铮浑不怕死的莽汉,被杨玄步步紧逼之后,终于耐不住心中那股阴火,脚下大步一迈,双手紧握着钢刀朝着杨玄身上狠劈而来。

    杨玄看着冲上来的敌人,眼睛微微一闭又豁然睁开,眼眸里的祥和气息消弭无形,转瞬化作了空洞洞的深渊,似乎等待着杀戮去将它填满。然后他手中的长剑斜上撩劈而出,犹如蛟龙出水,漫天丝雨被这剑身打散,化作水雾,正如蛟龙翻起的巨浪。

    长剑贴近那名青衣帮众胸前之时,斜上劈下的钢刀还遥遥指着夜幕。

    在剑锋切进他肌肤的一瞬间,杨玄手腕轻微的反转了一个角度,剑脊好像一条沉重的钢鞭凶猛无比的打在了那汉子的胸膛之中,强横的冲击力从他肋骨与剑身接触的那一小片爆发,随即将他整个胸膛都轰塌陷了下去。

    嗜血的双眼一瞬间瞪得如铜铃似的,目呲欲裂!

    随着一声擂破鼓皮的沉闷巨响,那名冲在最前面最不怕死的河运帮帮众,连劈刀展腰的动作都没完成,就被在半空中拍成了一只煮熟的虾仁,极为凄惨的横飞出去,撞在了大门前的石狮子上,整个人就像一块娇柔不堪的豆腐,被摔的血肉模糊。

    温热的鲜血淋了众人一脸,尤其是躲在石狮子后满那个端着钢弦弩的小个子,脸上更是搭了一团白乎乎的事物。

    胃里翻涌而出的酸水覆盖了舌头上的味蕾,让他很难尝出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味道。

    正自喧嚣喊杀中准备一拥而上的二十几人,一瞬间便凝固了下来,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死寂之中。

    他们曾想过杨玄手里的铜剑一旦出手可能会带走其中某一个人的性命,却没想过带走的方法是如此的野蛮。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力量!而且这一切都是从一柄单薄的长剑中爆发出来的,显然用剑之人对这种力量的掌握极其的娴熟。

    这一剑并非他的极限,在此之后还有着无数让人遐想的空间,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境界?

第二十七章 绝望的灵魂【求收藏】

    涌入胡同里的那些河运帮帮众被这雷霆一击震慑的呆立原地,杨玄所要的效果已经达到,脚尖轻盈的点在地上,碎裂的青石随着水花四溅开去,打的墙面叮叮作响,整个人一步欺身而上,遇见一人便翻手劈出一剑。剑势轻盈而飘忽,挥剑如毫,但所过之处却如入无人之境,仿佛在那交错如网的刀锋之中总有能寻到一个不经意的空隙,从中穿过,带起一朵盛开的血花。

    没有任何章法套路,也没有四溢的剑气,甚至不如之前那将人拍飞的一剑震撼人心。www..

    但正是这一柄在空中来回翻飞游走的普通长剑,却仿佛阎王手里的大笔,每一次的勾画都能带走一条人命。

    这才是臻至极境杀戮手法,诸天生死轮掌握生死的至高拳意。

    世间一切皆在因果之中,杨玄手里的长剑就好像在因果的轨迹中等待已久,甚至不需要用太多的力气,一剑横出,对方自然会将脖子伸上来。当然这种看似简单的杀戮其实并不容易,也是一个极为伤神费劲的过程,庞大的推算,以及对身体妙到毫厘的控制,而且某些看似普普通通的动作却违背世间力量的规则,动静之间的极致转换,上下四极之间的瞬间颠倒,这一切都要用上先天精气。

    若是依仗蛮力厮杀,杨玄虽然也有把握将这些人杀尽,可面对这些密密麻麻的钢刀,还有伺机而动的弩箭,在没有达到先天精气能够外放遍布全身形成护体气层之前,他并没有把握做到毫发无损。

    要知道今天夜里只要在身上留下一个伤口,来日就可能成为将自己推进深渊的证据。

    而且相比于蛮力,如今这种杀戮的手法无疑更加的快速有效,要知道那河运帮里面还有个化气境的刘先生,说不定再拖延一会时间对方就已经将所有的残局都清理干净了,所以他没有太多时间耗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短短几息之间,横陈的死尸就已经将整个铺满了狭窄的街巷,街面上的积水被鲜血浸染,先只是淡淡的血晕,然后逾渐粘稠,最终漫过了凹坑的边缘,沿着青石板的夹缝流入街边的水渠之中,也许不过多久就会那些脂粉腻红的混合到一处,血液的腥气也会被庸俗的脂粉气所淹没,也没有人会听得到丝竹声中那一声声咽喉被割破的低喘与哀泣。

    长街俱静,血洒如泼墨,弓弩上弦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慌乱与刺耳。

    方才一箭射偏,其实他便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机会,此时拼命的想要拉弦再射出第二箭,可颤抖的身躯如何也不听控制,四石的弦力就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身上,如何也难以逃脱这快让人窒息的沉重,呼吸渐渐变得有些促乱。

    杨玄双眼微闭,长剑刺出,剑尖点碎了弩手的额头,鲜血与脸上的血污混在一处,让他仿佛恶鬼一样狰狞,但也无法掩盖他双眸之中的脆弱与恐惧。

    夜依旧如此宁静,杨玄抬头看那漆黑的天幕,依旧还是那般遥不可及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这丝丝的细雨中淹没了多少绝望的灵魂,上天不会在乎这些,因此活着的人才对他敬畏有加。

    推开那半掩的大门,空旷的庭院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安静,仿佛胡同里二十几条生命的哀鸣没有给这个一墙隔绝的世界带来一丝风声,那间熟悉的厅堂此时门庭紧闭,檐下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那一片迷蒙的烛光之中,蒙着竹纸的大门就像是皮影戏的幕布。

    不过却是临近谢幕的时候,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晰。

    噗!一抹异色的液体突然喷在了门上,然后在那洁白的竹纸上拉扯出一条条垂直于地面的细线。

    模糊的人影颓然的倒下,最终消失在幕布之上。

    杨玄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想到杨靖手段竟然是如此的狠辣果断,直接给他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诺大一个河运帮就好像一个夹缝中生存的蚂蚁,如今终于在两方势力的碰撞之中而被碾碎,成了这场风暴中的第一个牺牲品,或许从今以后还会有一个新的河运帮诞生,而又覆灭,但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而今夜死去的人必然不会重活。

    屋内的烛光突然熄灭,一场杀戮似乎就要在这黑暗中悄然谢幕,然后人去楼空。

    “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人,想走还来得及么?”杨玄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小院中,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片血腥弥漫的天地都笼罩了起来,越束越紧,空气都变得凝滞了,杀气如一柄长剑刺穿庭院,牢牢的锁住了黑暗中那颗跳动的心脏。

    河运帮大堂之中,其实并不如外面看起来那般黢黑,檐下的灯光仍能照进屋子里来,在这一方狭小的光明之中,一个高瘦的老者垂手而立,右臂衣袖割裂,隐有血迹,在他身边的一片黑暗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四五具尸体,胸口之上都有一个恐怖的血洞。

    离着大门最近的一具尸体,脸朝地面,手上缠着白色纱巾,被一杆铁枪从背后贯穿,直接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

    鲜血、烈酒混合出一股浓烈的腥气,将这三丈之地渲染的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听见庭院中传来的声音,老者眉头微皱,本来已经作出离去的打算,却又慢慢的转过了身,伸手握住那那一截挺立的枪身,用一种缓慢而沉重的速度拔了起来,土石崩裂的声音从那具毫无生命力的身躯下传出,不过多会竟然将这个地面都拽出一个隆起的土堆。

    长枪离地,整个地面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贯穿阎江身躯的凶器竟并不是寻常七尺钩镰枪,而是战场骑兵冲锋的所用的丈二长枪,这柄大杀器一直以来便被阎江摆放大厅之中的兵器架上撑场面,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死在这柄枪下,这也就意味着没入地面的不仅仅是一截枪尖,而足有七尺之深。

    这柄一丈二尺长的骑兵枪落在老者手里,颤颤巍巍的平举了起来,然后双手猛然交错一缠,枪身陡然响起一阵嗡鸣,枪尖上的鲜血泥土被纷纷甩掉,就像被注入了无穷的神力,老者身躯微微弓起,怀抱枪身,整个人与这柄大杀器似乎结合成了一个整体。

    杀气凝聚!直捣黄龙!

    老者整个人就好像爆射出来的弩箭,猛然窜出!

    一步一震,落脚之处砖石横飞,在这股强横到极致的反推之下,那高瘦的身躯就好像飞了起来。

    雕花门板在这一冲之下霎时碎做齑粉,他手中的长枪没有任何的花哨多余的招数,也没有摇摆不定的枪影,只有快到极致的一个黑点,连空气都被这一枪撕裂,带起一道长长的气浪,以及一声尖锐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啸,短促而猛烈!

    这一枪自黑暗中酝酿,又瞬息打破两个世界距离间的隔阂,陡然而至!

    老者全部的精、气、血、

    都灌注在了这一枪之中,枪尖爆发出来威势简直能够撕碎眼前阻拦他的一切。

    然而在这一枪还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时候,杨玄便已察觉到了那直指自己的杀意,但此时闪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根本不顾那迎面刺来的长枪,右步微侧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撼动的姿势牢牢扎在了地面上,双手握剑竖立胸前,整个人的气息陡然变得深远起来。

    就在长枪几乎要点爆他头颅的一瞬间,杨玄倾身猛然一压。

    哧哧哧哧!剑脊贴在枪杆之上飞速的摩擦,爆发出让人炫目的火星,那尖锐的嘶鸣就好像大海里的惊涛骇浪一般,让人觉得胸腔都快让那声音撕裂了一样。

    杨玄一记神乎其神的一剑,将那凶猛无俦的一枪直接压的偏离了方向。

    几乎一瞬间,老者就下意识的松开了枪身,若不如此,只怕下一刻那锋利的长剑就会沿着枪身滑上,将自己腰斩。

    长枪脱手飞出,沿着那一柄长剑给他划定的轨迹,将那三尺长宽的大条石扎的轰然碎裂,如此还未散尽余力,又穿透条石下的夯实坚硬的土层,足足插进去一丈多深,将十步之内的地面都挤压出一个隆起的弧度,恐怖如斯。

    就在长剑压下枪身的之时,老者就已经败了,后续的一切不过是惊心动魄却的余韵罢了。

    杨玄双手持剑,与刑场上的刽子手有着相似的姿势,长剑搭在老者的肩上,距离咽喉仅有一寸,甚至能够闻见长剑与枪身摩擦过后残留的铁腥气,局势到此再无悬念,杨玄卸下右手在半空中轻轻的甩了甩,只觉得手腕又酸又麻。

    “刘先生,杀气不小嘛。”杨玄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脸,打趣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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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证言

    只此一瞬间,刘先生脸上的阴寒的杀气烟消云散,看着深深没入了地面之中的骑兵枪,模样有些呆滞。

    他如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只有那电石火光的一刹那,对方的剑是如何找准时机的。如果是运气,那眼前这个少年的信心未免显得有些疯狂,刚才只要产生毫厘之差,恐怕就已经步了阎江的后尘。他有些后悔没听从杨靖的吩咐——如果遇上杨玄尽量避走,反正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可他一直没放在心上,一个刚刚跨入化气境不足几天的后生,哪怕是天才也还欠缺一些火候。www..

    何况武者向来将颜面看的极中,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如先前那般挑衅,他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不过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后悔也没有半点用处,落到如此地步他很难继续僵持下去,他既然能够收取杨靖的酬劳而甘心做其鹰犬,那肯定也不是一个铁骨铮铮之辈。如今为了苟全性命干直接将忠心仗义的外衣全部扯掉。不需杨玄威逼利诱,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开门见山的说道:“杨玄,你现在杀我也没意义,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与杨靖并没多大瓜葛,同样也与你没有什么仇怨,今天遇见你算我倒霉,如果你愿意放我一马,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绝无半句假话。”

    这番话说的不痛不痒,更没有所谓愧疚之情,在性命与道德面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也实属人之常情。

    杨玄听闻此言呵呵一笑,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纠缠不清的废话,直接便将剑收了起来,干脆的出乎了刘先生的预料。在他想来杨玄必然会思忖一番或者趁机羞辱他一顿,他早已准备好舍弃脸面不要的打算,甚至也想过藉此机会分散对方注意力,而后发起反扑,因为这种局面之下,难保杨玄不会对他起必杀之心。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与他的猜测毫不沾边,甚至有些荒唐。

    刘先生脸上的惧色随着长剑的离去而渐渐的好转,却显得更加迷茫,在他这种老奸巨滑的人看来,杨玄如此举动难免幼稚。

    就在他想入非非之时,杨玄清冷的声音就像敲骨吸髓的小铁锤一点点的敲碎了他的臆想。

    “不要以为我的剑离你的脖子远了些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我能剑一次架上你的脖子,第二次同样也可以,而且会砍下你的脑袋,不信你大可试试。”杨玄声音和煦,笑容致使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小月压似的,只是此情此景如何也说不上可爱。

    刘先生看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的都起来,仅剩的一些非分之想都被扫除一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弯腰抹了抹自己凉沁沁的脖子,苦声道:“哪敢有如此想法,我一不是傻子,二不嫌命长,如今如何取舍我自然明白。”

    杨玄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用一种询问似的语气说道:“为了表现出我的诚意,如今我已经作出了这么大的让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些有用的回报了,否则你让我有些难堪,阎江一伙人可都是让你赶尽杀绝了。”

    “那是自然……自然。”刘先生连声应道。

    “那好,我需要你写一份书面证据,关于杨靖的,你随我来。”杨玄似乎放弃了任何武力的手段,也不强迫对方,兀自朝河运帮的大堂里走去,想来这么一个大帮派里笔墨还是有的,同时给那刘先生留下了一个毫无防备之意的背影。

    这一瞬间,老者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这种天赐良机的翻身机会简直让他有些按捺不住心里有升腾起来的杀意。

    可杨玄似乎已经牢牢的将他控制在了手心里,他心里刚生出这一丝想法,那平静之中透着几分清冷声音再度响起:“怎么到现在又想反悔了?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没有诚意?”杨玄从头到尾甚至都没回过头来,只是脚下步子略微放慢了一些。

    这一丝随心所欲显然不是因为善良无知,而是那种强大的自信,至此刘先生不得不放弃了所有反抗的念头。

    但是他仍旧有些为难,脚步踌躇。他跟在杨靖身边也有四五年了,对于此人自然了解极深,器量狭小、记仇如命而且手段极狠,去揭他的老底无疑是摸老虎屁股的举动,但是如果不这般去做,估计今晚很难蒙混过关,还有什么心思考虑会不会被人秋后算账。念及此处刘先生狠狠的咬下牙关,脸上却还不敢怠慢分毫,慌道:“当然没有,鄙人一定知无不言。”

    “如此甚好。”杨玄一脚踢开那破碎的门板,对一屋子的尸体不予理会,走至堂上点燃油灯。

    刘先生紧跟其后,两人走进偏厅寻着笔墨纸砚,杨玄指着书桌前那唯一的一张太师椅,随意说道:“坐那,我给你研墨,我问你什么你就写什么,不要有别的想法,这张纸上只可能留下两个东西,一个是真相,一个便是你的脑浆!”

    杨玄将剑压在书桌上,沾血的锋口没有明艳的光泽,甚至看起来并不锋利,但掀开一个人的头盖骨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受此威胁,刘先生脸色自然不太好看,偏偏还不敢怒形于色,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椅子上,身体显得有些紧绷,但毕竟还是化气境的高手,到没有呈现出太多的丑态。虽然如今受人所制,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杨玄不伤他性命的基础上,如果对方背弃承诺,那他自然不会引颈受戮,同时他心里也知道,如果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面,自己希望不会太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宁愿暂时低头。

    杨玄将吸饱墨汁的毛笔递了上去,而后皱眉思忖起来,刘先生悬笔等待,略微有些不安。

    “杨靖是不是与河运帮勾结,擅自动用族中银票陷害同门?”杨玄从最简单的问题一点点深入。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计划是姓郑那家伙擅自做主决定的,而且他已经死在你手上了……”

    “写!写!说这么多作甚,写详细一点,具体的事情经过,怎么跟河运帮搭上线的,假银票又是怎么从家族里拿出来的,又有多少人知道银票的事情!另外把后面改改,是杨靖指示的姓郑的……不,是默许……”杨玄手指在指尖上桌面上轻轻的敲着。

    “写好了?再起一段,把郑先生刺杀我的事情详细写出来,是由杨靖指使,然后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查到我的行踪。”

    “杨默中毒一事是不是你们自己使的苦肉计?”

    “不是?那这个不用写了。”

    “另外,除了河运帮这件事之外,还有哪些地方动用了家族里的那些银票?”

    “这杨靖胆子不小啊,竟然用假银票在钱庄里套取过现银来周转资金?嗯,这件事给我写详细一点,多少份额,什么时候,套取出来的现银用在了哪些地方。”杨玄一手继续研墨,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刘先生脑袋,不曾离开过分毫。

    不过半会,刘先生便已经写了满满三页纸的证词,被逼问的满头大汗,一面想着怎么应付眼前之人,一面还要考虑怎么掩盖住一些重要的东西。倒不是对杨靖多么忠心耿耿,而是怕透露的东西太多将杨靖彻底惹怒,在他看来杨玄想要扳倒杨靖这种在杨氏宗堂之中已经根深蒂固的大角色,还是不怎么现实的,匹夫之勇岂能与大势为敌?他不得不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能写的都已经写完了。”刘先生抬起头来,一脸的疲惫。

    杨玄点了点头,拿起那那几页纸来,随意撇了几眼,忽然问说了一句:“嗯,还好,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我可是如实而写的。”刘先生麻木的瞳孔里突然出现一抹惊慌。

    “我也情愿如此,不过我还得借先生身上的一件东西。”杨玄将那几页证据用镇纸压住,很随意的动作却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什么东西?”刘先生紧绷的身子开始缓缓的蓄力,左手撑着太师椅的扶手慢慢后挪,想要拉开一个至少能让他心安的距离。

    “你的脑袋。”杨玄抬起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刘先生双眸之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然后随着杨玄的笑容的出现慢慢变成了惊恐,最后变成了愤怒。

    就在此时,握着毛笔那只干瘦而有力的右手豁然松开,毛笔朝着桌上坠落而去,未等笔墨触地,摔散绽放,他的指尖就已经触碰到了那柄放在桌上的青铜长剑,先天精气一瞬之间以决口之势爆发出来,似乎在他体内已经酝酿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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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宏愿

    铿!一声高亢的尖啸,那一柄平淡无奇的青铜古剑仿佛被触怒的恶龙,乍然发狂。

    剑身近乎疯狂的震颤着,那股如潮而起的杀意,简直能将人的心智都摧毁掉,刘先生一时之间都被惊骇的有些失神,竟然没想到杨玄随身所带的一把破剑竟然与先天精气的契合度如此之高,兴许是一柄神兵也不无可能。www..

    “或许方才正是有这柄剑,他才能挡下我那一枪,看来他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厉害!”在他之间触及剑柄的一瞬间,他心中那一点狗急跳墙憋出来的斗志一瞬间被无限的放大,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瞳孔扩张,透露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有此剑在手,莫说眼前一个乳臭未干的杨玄,便是遇上杨靖他也敢倒捋虎毛。

    不过也正应了那句话,上天要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在长剑离开桌面的一瞬之间,杨玄的眼角微微一紧,闪电般的一掌,按在了刘先生的头颅上。

    老者心中那近乎疯狂的情绪一瞬间被打碎,他从兴奋中清醒过来的瞬间,就感觉到他头顶之上突然传来一阵不可抗拒的重压,先前握剑那一瞬间他近乎将全身所有的先天精气都灌进了那柄长剑之中,祈求一招逆改局面,如今根本提不起多余的力气来。

    杨玄的双手就好像一座大山,将他脊椎都压得发出了咯咯的摩擦声,紧绷的身体随时可能崩裂开来。

    哗啦!老者身下那把黑枣木的太师椅先是四分五裂,而后他右脚侧退一尺之远,扎成骑龙步,肩颈大筋崩起,整个人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硬扛着杨玄的重压,于此同时他握剑的手臂也终于从桌面上腾了起来,长剑的嗡鸣就像他内心不甘的嘶吼,豁然一剑朝着杨玄腋下刺去,带着一去不回的惨烈,贪生怕死之人在临死之前往往比会爆发出比死士更为强大的勇气!

    在此一瞬之间!杨玄的掌心突然爆出一股强横的先天精气,老者一头的长发顿时如墨汁一样飞洒起来。

    在空中寸寸断裂,化作蝶舞!

    老者双目欲裂,眼珠上血丝密布,而那一剑之势却丝毫不减,反而更添了几分癫狂。

    然而在他一剑刺出之前,甚至还是他生出夺剑的意图之前,杨玄就早已将这一剑的轨迹在脑海中提前推衍了一遍,左手抬起快如穿花似的连续拍出几掌,每一下都精准的拍在剑脊之上,轻盈迅速,沾之即离,那芒刺一般的先天精气并未对他四指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然而他每一次拍击都能巧妙的将长剑往前推送出半寸,连续几下便已经完全改变了其刺出的轨迹。

    剑锋贴着杨玄胸前擦过,隔着尚有两寸,四溢的先天精气便直接将他衣襟划出了一个小口。

    断去了后顾之忧,杨玄右臂再度发力,刘先生背后猛然弯了下去,双膝支撑不住一下跪在了地上,碎裂声传来。

    这一跪之下,水磨的大理石地砖都碎成了渣滓,在他膝下出现两个深深的坑!

    这一刻,刘先生悲愤欲绝,但是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并无勇气跨过雷池一步,但也深知已经毫无活下去的可能,但还是抱着苟延残喘的希望在苦苦挣扎,对杨玄怒骂道:“你可答应过我放我一马?如果你杀了我你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一辈子永无安宁。”

    “我不杀你才是永无宁日!”杨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今天放你离开,你天不亮就能叫着姓许的姓钱的那两老家伙拖家带口的来杀我,正好河运帮可以背黑锅,你觉得我会侮辱自己的智商么?”

    这番话几乎说尽了他的心机盘算,刘先生脑经急转,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生死关头对自己的每一句措辞都显得尤为小心,既不能让对方觉得无关紧要,而且还不能触动对方的逆鳞,酝酿半晌才说道:“这些罪证如今都在你手上了,只要你将它交给两位执裁,杨靖肯定没戏唱了,如今他正野心勃勃的在宗堂里抓权,可谓得罪了不少人,只差这么一个借口。既然他都要倒了我们这群猢狲自然也该散了,我不姓杨,你们家族里的成王败寇我并不在乎,我至始至终也只不过想多赚点银钱和丹药,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便连夜离开朔方、十日之内出雍州,永生永世在不踏足这里一步。”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杨玄点了点头,然后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不过你似乎忘了一个最紧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一看有戏,刘先生内心隐隐有些喜色,却把握不住杨玄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样的心态,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那份证词要想扳倒杨靖必须有一个前提。”杨玄慢慢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呢喃道:“那就是——死——无——对——证!”

    刘先生眼眸之中陡然泛起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恐,体内的气血缓缓运转起来,还想做最后的殊死一搏,然而没等他酝酿出最后一丝力气来,油腻惨白如蜡的脸颊上顿时弥漫开了一片恐怖的绛红,他整个人顿时都矮了几分,脊椎错断的声音在这安静的书房里显的极其的刺耳,浑浊的鲜血从他七窍之中渗了出来,夹杂着絮状的秽物,脸上似乎开了酱油铺子,裂开双瞳之中再寻不到半点生机。

    杨玄缓缓将手收回,老者头顶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掌形的空白,那一片的头发全部脱落,仿佛被烙铁烫过。

    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微微发黑的粘稠血液啪嗒啪嗒往地上滴落的声音,当一切都已成不可逆转的事实之后,杨玄胸膛之中那颗磐石一样的心终于忍不住悸动起来,杀人是一件不讨人喜欢的事情,可是当渐渐习惯之后也就无所谓了,可是不代表当尸体像屠宰场一样堆满之时还能无动于衷。一滴血溅在手上或许无伤大雅,可当整双手都被鲜血沾满粘稠的血液,还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杨玄喟然一叹,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白净如玉,就像白色的莲花。

    然而本质下,自己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屠夫,现实未免有些滑稽。

    “习恶众生,从纤毫间,便至无量,一切众生临命终时,得见我佛,不问有罪无罪,悉得解脱。”杨玄双手合什然后右手五指捏出了一个奇怪的法印,顿时遍体流光,绽放无限的庄严与仁慈,磅礴的神魂之力打开了一道通往佛国的大门。

    这一刻轮回被他生生撕出了一道裂口,刘先生头颅之上随即升腾出一片扭曲的云气。再此之前,杨玄收服声闻只能针对神魂本来已经足够强大的对象,其实并未过多干涉轮回自身的运转,只不过将外界的游魂渡化到自己体内而来。

    武道高手虽然也可凝炼出强大的武道精神,但是那种强大的精神只不过是脱胎于形意之中,而神魂与寻常之人并无太大差别。炉鼎一旦破灭,灵魂自然堕入轮回,根本不可能如神修一样夺舍重生或者另修旁门鬼道。

    而此时他竟然是把半只脚已经踏入地狱的灵魂硬生生拽了回来,简直是在与天争命。

    他这般疯狂的做法不为别的,只求洗去身上杀戮的罪业,一切可违,但是心不能违,哪怕今后在步入履霜之境可能承受千百倍的业报,也不过是外力阻碍罢了,既然为身外之劫便自然有破除之法,但是心境若有了缺陷,那便是在与自己为敌。

    有此觉悟之后,杨玄体内佛国之中顿时降下一缕神光,与功德之力不同,这一缕神光无形无质,却又玄妙难以捉摸。

    融入神魂之中,顿时像是穿透了一层隔膜,让他从原先浑浊的世界里解脱出来,神魂顿时清明透彻,那种杀戮的罪业渐渐与他心中其余的念头和光同尘,不再成为心结,而佛国之中原本混蒙一片的天穹顿时生出点点星光,恍若流萤,似一伸手就可触碰的到。

    杨玄似有所悟,双手高举,在霄汉之下,誓立宏愿:

    于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时。

    死者之鲜血化作七宝布施,福德不可思量。

    亡者之头颅化作周天星辰,如恒河所有沙数。

    十方地狱六道轮回莲花绽放化作佛国。过去未来之中再无苦难。

    三千世界芸芸众生永生极乐。

    现在贤劫第四世劫之时,佛祖圆寂,地藏菩萨曾于佛前立下宏愿:“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

    杨玄今日似乎走上了一条相同的道路,却又不尽相同,似乎善恶的两个极端。

第三十章 失败的开端

    [正文]第三十章 失败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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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的星辰仿佛大道在这天穹上刻下的铭文。

    杨玄立下宏愿之后,整个心灵都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的升华,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这种变化并不是神魂的壮大,甚至修为都未曾有任何的提升,但是心境却更加的圆满了。这一个月中他经历生死的磨砺、处境的转变以及如今本心的考验,他心里的一切缺陷与弱点都在现实中被无限的放大,不知道少次他都濒临毁灭的边缘,然而一切又为他以莫大的决心与悟性所克服。

    在他参悟诸天生死轮拳意那一刻,他的武道已经成了坦途。

    而如今立下宏愿,也同样扫除了他神修道路上的所有桎梏。

    佛国之中,一道近乎透明的人影从天而将,归于杨玄身后那片虚无的空间中,呈侍立状,正是那刘先生的神魂,在他将其强心接引至佛国之时,浩瀚的佛光就已经将其彻底渡化。浩瀚如烟的记忆随之涌入杨玄脑中,与之前渡化的妖魂不同,刘先生脑海之中的记忆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山岳与土石之间的差别,人类的世界永远比妖族要更加难以理解,爱欲痴缠,奸馋狡诈,绝不仅仅只为填饱肚子。

    深入其中,杨玄就如同历经了一个漫长的岁月,对心境的考验可谓是艰辛至极,若非他已经立下了不可动摇的大宏愿,只怕此时他已经迷失在刘先生一生的记忆之中,再也分不清自己是谁,当然这对他的好处也是无与伦比的。神魂虽然没有明显的壮大,但是却变得更加坚韧与稳固,杨玄自入神修一道以来,境界可谓是一日千里,他如今最缺的便是时间的积淀与磨练。

    同样杨玄也知晓了一些更加隐秘的信息,都是先前刘先生之前有所隐瞒的一部分,相比于纸上的那些东西,这些秘密无疑更加骇人听闻——杨靖竟然私下与阴山妖族有着生意上的来往,而且半年之前曾经假借杨海良之口,托出阴山二十四府主之一的黑蛮老妖大限将至一事,将杨青蚨骗入阴山之中,此事是真是假刘先生本人也不太清楚,但是杨青蚨至今未归却是不争之实。

    杨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杨靖如何要害世子他如今暂且想不透,而杨青蚨现在是生是死更是无从得知。但毫无疑问,这个秘密一旦挑开,世子深陷险境,整个杨家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作为始作俑者,杨靖恐怕难有活路,而杨海良也将大祸临头。

    所以他准备将这个秘密继续隐瞒下去,因为手中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让杨靖收手,而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手里有着对他威胁如此之大的一张底牌,恐怕会不惜一切的毁灭自己,也就是所谓的狗急跳墙。当然他也不会发怵,只是他和杨靖有一个先天上的差别,让他极为的吃亏,那就是辈分与身份,杨靖灭掉他只会遭人鄙薄一番,落个不仁之名,而自己若是越过了那条线,那就是大逆不道。

    杨靖虽然不能杀,但是他手下那些外姓家奴却是杀多少也无关痛痒,从刘先生记忆中,杨玄已经知道了杨靖暗处的巢穴。

    今夜一切都尚未结束,他还要杀人,必将杨靖所有的爪牙都斩断,让他知道撕心裂肺是个什么感觉,在他那夜遭遇刺杀之时,这个念头就已经深深埋在了他心里,他流的血总归不能不能白流,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杨玄心中平静,无论有没有杀人的念头,他都保持着从容澹泊的心态。

    刘先生僵硬的躯体仅仅依靠一个脑袋挂在书桌边沿上,就如同趴在断头台上一般,又像是一个落水者再奋力的往岸上爬,只是一切都被钉在了在一个固定的时间之中,看起来有些残忍,他右手依旧紧紧握着剑柄,手背上青筋纠缠。

    杨玄将他五指一根根的掰开,将剑夺了回来,看着桌上的那三页证词,似乎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思忖半刻豁然开悟,剑尖一挑将刘先生右手拇指齐根切下,然后以断指为印,脸上污血为印泥,沾的色泽饱满,然后往那三页证词上按下了三个鲜红的指印。

    将那三页能将杨靖推入绝境的证词小心收好,又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叠宣纸,将剑上的鲜血擦净。

    杨玄做完这一切便离开了河运帮,歌舞教坊这个偏僻的小胡同血气冲天,陈尸累累,然而转过几道街口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锦瑟年华。这也是河运帮作茧自缚的下场,平日里太过嚣张跋扈,外人都不敢靠近他们的地盘,恐怕等人发现巷子里的血案,再来人给其收尸,也都是明天之后的事情了。所幸如今天气凉爽,尚未到酷暑的月份,否则一夜暴尸再加上蚊虫鼠蚁,恐怕就真成了修罗地狱了。

    巷口的避雨的凉棚依旧如故,五人围桌坐着,若不看那些人身上可怖的伤口,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杨玄缓步走上前去,吹灭了桌上的那盏孤灯,一切真相都被悄然拖入了黑暗之中,再无人知晓。长街上一片寂静,只有拉车的那匹枣红马蹄铁在青石街道上起起落落的的声音,杨玄在车里寻到一件遮雨的罩衣穿在身上,遮住了面目。一声空荡荡的鞭响之后,马车缓缓的驶离了这片充斥着绝望的街道,出了歌舞教坊,过了十里长街,而后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到了南门城楼下一座僻静的府邸前停了下来。在这大门前一仰头还能看见那高耸城楼上巡弋的军士,一架架凶悍的守城弩就像是张牙舞爪的猛兽蛰伏着。

    按照刘先生记忆里所呈现的画面来看,这座宅邸便是杨靖私下里的一个老巢,也就只有他麾下一些重要人物才知晓,极为隐秘,平日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大多都放在此处处理,自然也是极为的重要,可以说控制了此处就是卡住了杨靖得命脉,不管什么时候总有两个化气境的高手坐镇,而且整个庭院都被城守军俯瞰眼底,一旦闹出动静肯定会惊动不少人,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到。

    杨玄驾着车驶进了那个幽暗的街巷之中,就像一个寻常的归家人,下车、拴马,然后走上台阶扣了扣门环,两重一轻。

    金铁扣合的声音在这深夜里,尤其还是这般一个没有行人的死巷子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便是城楼上那些巡弋的军士似乎也有所察觉,不过看了两眼便将目光挪到了别处,长剑被他藏在了罩衣里,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寻常。

    不过半会,庭院里就想起了一阵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那门缝里透出一个提着灯笼的下人,似乎没能看清杨玄藏在罩衣下的脸庞,如往常那般随口问候了一句:“刘爷,事情办完了?可辛苦您了,屋里煨好了鸡汤当宵夜吃点?我去……”

    话说到这,那下人终于发现了异常,把手里的灯笼往前举了举,然后便看见一个白皙的手掌朝着自己探来。

    就像是清晨里的白雾,缓慢而从容,然而却给人一种无法躲开的错觉。

    “谢谢你的鸡汤。”杨玄细不可闻的声音在那下人耳畔响起,然后不等他脸上浮出惊恐的神色,那轻柔的甚至有些让人恍惚的手掌已经拂上他的面门,纤柔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就发出一声头骨碎裂的轻响,指尖触及之处多了一个殷红的朱砂痣。

    那下人眼前一黑,便没有了任何的知觉,浑身僵直呆立原地,双目中疑惑的神色逐渐流逝,成了毫无生机的空洞。

    杨玄接过那下人手里的灯笼,与他擦身而过,步履从容的朝着灯火通明的大堂里走去。一路走过庭院,在城楼上那些军士的注视下也并未去刻意隐藏什么,堂而皇之的推开了那扇木门。光明终于剥除了他身上那层黑暗的外衣,露出那张平静的脸庞来。

    大厅之中摆着一个生着炭火的铁鼎,青色的火焰随着开门带起的那一阵微风而跳动,在那暗红色的木炭上覆盖着一叠叠尚未完全化成灰烬的纸张,仍然可以看清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墨迹,是一些隐秘的书信和账册,杨靖是个极为小心之人,丝丝入扣的谋算一向是他最为擅长之事。如今他要与杨玄大动干戈,自然会牵扯住很多的精力,他树敌不少,难免不会有人趁机打他注意。

    他计划做的极为长远,考虑的也极为周到,所以将一切能威胁到自己的东西都提前处理干净了。

    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不会想杨玄出现在河运帮的时机与他的计划那么吻合,也不会想到刘先生会被杨玄生擒,更不会想到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人竟然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软骨头,而且杨玄还精通神魂法术。

    所以今夜必然是他失败的开端,不知己,不知彼,每战必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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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okname=《冲剑》]

第三十一章 只是有些可惜

    在那铁鼎的后方,摆着一个长长的桌案,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信与文件,两个半百的老者坐在桌前正挑灯夜战,挥笔疾书。看这架势比那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朝临近科举的穷苦书生还要努力,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桌上的东西都涉及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甚大,必须由他们亲手处理,这事杨靖再三叮嘱过的,所有与妖族、悍匪有关系的账本、书信都要销毁,并且填补漏洞。

    杨玄推门走进屋里,然后将那灯笼放在了地上,又转过身去轻轻的将门掩上,一切都是如此的随意。www..

    桌边的两位老人都未曾警觉,只是随意的抬了一下头,入眼是一件款式熟悉的罩衣,只当作是姓刘那老头回来了,许辉低头将手里的空白账本翻了一页,继而随口问道:“河运帮那的事处理完了?没有留下……”他话尚且说了一半便觉得四周气氛隐隐有些不对,似乎有种莫名的压抑感,止住声音将头抬了起来,一旁的钱放似乎比他察觉的更早,手中毛笔悬停纸上,一脸沉默。

    待到来者转过身来,钱放的手腕略微沉了一下,笔尖坠落一滴浓墨,滴落在账本之上,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人一照面,并没有立马陷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许辉、钱放二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老江湖,同样也是化气境的老牌高手,不仅有着自己为人处世的底蕴,在面对杨玄同样也有着的无与伦比的自信。杨玄最近风头凶猛一事确实不假,但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少年郎,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打磨,再厉害又能厉害倒哪里去呢?这是老一辈那些人心里固有的认知,或者说是弊病。

    而且单按人头来算,许辉、钱放二人也实在找不出任何能让自己惊慌的理由。

    许辉放下笔墨,拿起一旁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伸手示意杨玄落座,眼神之中多时玩味的意思。一旁的钱放依旧保持着固有的沉默,未曾多言,也将毛笔搁在了砚台边上,十指交叉置于桌前,平静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杨玄的身上,有种洞彻人心的感觉。

    两人似乎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想法,便是想看看眼前这个狂妄的年轻人到底是想干出什么样的荒谬事情来。深更半夜孤身一人往这龙潭虎穴里闯,还真当自己脑袋上顶了块丹书铁券?虽说这段敏感时期之内杨靖暂时不敢拿杨玄如何,可万事一定会有绝对么?

    杨玄是哪自己生命在开玩笑啊,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开头,的确很让人期待下文。

    “两位深夜伏案倒是挺忙啊,是在销毁证据么?刘先生刚把河运帮的正副几位帮主都一枪挑干净了,里里外外都不放过,我二叔的心思还真是细腻。”杨玄坐下后,对着两人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拿起桌上那些还未来得及烧的一些信件随手翻看了起来,两人却也没有阻止,反正今夜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屋子都是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还指望能从这屋子里拿走任何东西,不过杨玄本人似乎还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正襟危坐缓缓说道:“不过你们今天可能算是白忙活了,刘先生半个时辰之前已经死了。”

    许辉眉头微微一皱,算是稍微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了,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恐慌或者是意外,甚至他与刘先生共事了七八年,突然听闻后者的死亡,也并未让他产生任何兔死狐悲的情绪,他舒坦的靠着椅背,用一种略有角度的目光审视着他,语气轻松,似乎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刘先生死了你就真的赢了么?你太天真了,姓刘的说到底只是一个无足轻重无关痛痒的角色,否则怎么会被派去干那种脏活?因为他可以被划入牺牲范畴之内,死了也就死了。”

    “化气高手死了也就死了,大手腕啊……”杨玄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赞叹,总之脸色却是异常的平静,唏嘘一番话锋突然一转,调侃道:“不过他死之前把什么都交代了,所以我刚才说你们白忙活了并不是糊弄你们,当然可以当我在挖苦你们。”

    许辉后仰的身子一下前倾了过来,幅度不大,但是椅子悬空的前脚一下磕在了地上,声音有些刺耳。

    钱放平静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似乎在判断杨玄话中的真假,或许杨玄能够杀掉姓刘的,但是这和从他嘴里逼问出消息却完全是两码事情。首先两人之间必有一战,如果他此言属实,那定然是生擒了对方,由此可以推测,杨玄对整场战斗的掌握几乎达到了游刃有余的地步,如此一来,他不得不对杨玄的实力重新作出判断,或许对方深夜前来的动机并不如他们所预想的那么荒谬。

    “不相信?你觉得我会大半夜吃饱了撑着来跟你们在这开玩笑?”杨玄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的神色。

    “那你大半夜来着也就是为了挖苦我们一番?”许辉脸色变得有些不善,眼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嗤笑道:“不要被盲目的自信冲昏了头脑,姓刘的只是一个废物罢了,我一只手便能打灭他,就算你杀了他,也未必有资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年轻人啊,还是太过狂妄了一些,而且还是在这种时机这种场合,简直狂妄的有些愚蠢,现在滚吧,多活两天也是活。”

    “我当然不仅仅是来挖苦你们的,可还有正事与你们说。”杨玄一本正经的说道,随即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在正事都没办之前,又怎么能走呢?你们说是吧,我刚杀了刘先生,可他一个人上路未免有些孤单,所以我就来找你们了。”

    “你这是恐吓?”许辉冷笑道。

    “当然不是恐吓。”杨玄否认道,笑容很认真:“我真的要杀你们,不要跟给我说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之类的,这些话刘先生已经说过一遍了,至于为什么,只能怪你们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当然也可以骂杨靖两句,但是不要骂我,我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过是想过点安稳日子,被人弄得跟丧家之犬一样,今儿有人折腾我,明儿又有人想杀我,好不容易混出头了把,又被人在脑袋上踩了一脚。”

    杨玄就这么神经兮兮的对着两人毫无顾忌的吐槽着,似乎不曾想过双方立场之上的水火不容。饶是两人心智坚定、信心强大也被眼前这一幕弄得有些心惊肉跳,杨玄不变得正常起来,他们似乎就不敢打破这个诡异的僵局。

    “是可忍孰不可忍!”杨玄愤愤的说道,这事脸上始终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然后他飘忽的眼神突然间落在了实处,盯着两人很是认真也略带了几分惋惜,“我会为你们超度的,只是有些可惜,你们没机会亲眼看到杨靖毁在我手上的那一天了。”

    “疯言疯语!”

    “大言不惭!”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被激怒,一切疑虑都被抛诸脑后,武者一怒血溅五步,还有什么人不可杀?

    许辉话音一落,平放于椅子扶手之上的右臂豁然抬了起来,隔着七尺宽的长桌猛然一指点出。空气被他这一指撕裂,发出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凌厉无匹的劲风直接将桌上的纸张都割裂开来,先天精气凝聚一线豁然爆射出去,就像一支无形的羽箭。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杨玄就已经作出了反映,双脚在地上猛然一震,整个人带着椅子直接向后倒滑了几丈之远。

    与此同时,藏在罩衣之下的铜剑一下被他竖了起来。

    铮!先天精气打在剑脊之上,发出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余音颤颤。

    就在这声音即将散发出去的一瞬间,一股无形之力陡然弥漫开来,整间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凝滞了下来,寂静的可怕,再听不到屋外房檐雨水滴落的声音,也听不到城守军的铁靴在城墙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就好像这间小院突然之间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这种突然起来的感觉给两人心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你竟然修过阴神!”许辉豁然一惊,直接道出了杨玄的根底,他二十年前便步入化气之境,经历过那个神权尚未没落的时代,也曾尝过那些神修的厉害之处,极是诡异难缠,轻敌之心立马收敛了起来。他目光一转正想提醒身旁的钱放,却突然觉得身上的寒意一刹那之间隆重了几分,就像突然坠进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而几丈开外的杨玄正以一种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第三十二章 鲜艳的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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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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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屠介绍:
于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时。亡者之头颅化作周天星辰,如恒河所有沙数。过去未来之中再无苦难。杀戮的罪业终会被时间所和解,因为在这个因果轮回不可逆转的世界里,一切都被预先的谅解了,一切也就被卑鄙的许可了。(这是一个屠夫戴着神佛面具的故事……)阿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阿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阿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