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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碗青砂     阿屠txt下载     阿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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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清晨里的豆花【周一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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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收拾残局【求点击收藏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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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荒原狩猎

    杨海良更是迷糊了,林太守的名号他自然听说过的,可是自己一个做小生意的人八竿子也跟那种大人物打不上关系啊,林家的人来找自己作甚,他琢磨了半天才忽然发现这小厮似乎不是来找他的,那目光一直落在杨玄身上。

    “咳咳。”杨玄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个略显尴尬的局面,随即皱眉问道:“找我什么事情?”www..

    这番话虽然说的还算客气,其实他现心里已经有骂娘的冲动来了。这种敏感的局势下,出来挑破自己个林家的关系,这林洪先到底是想怎么坑自己啊。当然你真有这档子事情也就罢了,说到底的他与林家也没多大干系,也不过是林洪先对他有个一厢情愿的并且具有强制xìng的承诺罢了。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本来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再这么一张扬,自己恐怕又有一个莫须有之罪了。

    “难道就因为自己拒绝了那枚冰蟾丹他扫了他的颜面,他就这么折腾我,这他娘有点贱啊。”杨玄心里暗自骂到。脸上却不表现出丝毫情绪来,一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模样,连杨海良都都被他蛊惑了,暂时没忘那些歪处去想。

    “今rì天清气朗,我家世子准备去荒园狩猎,说是与公子有故交,特地让小的邀请来了。”那青帽小厮恭敬答到。

    杨玄眉头微微一皱,却不知道林洪先跟他玩的是哪一出,天清气朗就要狩猎,就不能编扯一个更实在的理由么?这事决不是这小厮话中所言那么简单,真要一叙旧情,请客吃饭便是了,何必大动干戈,就算狩猎随便去郊外逛两圈也行啊,还整出这么大的排场。

    荒园虽说是一个猎场,可却大有来头,乃是当年未平皇帝巡守雍州时,与其行宫一起修建的。

    要知道未平皇帝曾被百万大军奉做武神,或多或少有些溜须拍马的意思,可也足以见得此人武道之强悍。既要狩猎,寻常那些小打小闹又怎么能满足那位武功冠绝的帝王。因此荒园的修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毗邻yīn山,划出了四五百里的山脉圈养猎物。除了狼、熊、虎、豹这些寻常的猛兽,更是从yīn山深处抓捕了些凶横的上古凶兽放逐其中,再由正一道那些皇家道士布下大阵作为樊笼。

    上古凶兽与寻常兽类不同,乃是上一次末劫时代存留下来的物种,虽然不通灵智无法修成妖道,但随着成长过程中的血脉觉醒,便会拥强大的实力,传闻之中八荒极野之地都有绝世凶兽蛰伏,其中凶名最炽之辈便当属烛龙,为幽云蛮族所信奉的图腾神兽。

    言天之西北,有幽冥无rì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如此神通近乎于神!

    当然上古凶兽也并是分种类的,如烛龙者毕竟只在少数,也有不少寻常凶兽,但也并不容小觑,撇开那些尚未成年的幼兽不谈,便是最弱一流也足与武者中的化气境强者比肩。很显然林洪先这个邀请是别有用心的,难道是考验他的胆气?

    杨玄此时有些犹豫不定,如果不去他在林家众人的口中形象必然会一落千丈,这对他是相当不利的。但如果是去了,岂不是就跟众人摆明了说我与林家有染么。当然这还事小,若是在狩猎过程中真要出现什么差池受了伤,如今对他来说可算是致命的。

    当下他能在这个近乎疯狂的旋涡中站住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无可撼动的强横武力,但他如果无力自保了,结果又是如何呢?

    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莫说杨玄自己,便是杨海良也看的清清楚楚,不等杨玄作出回应便抢先说道:“世子的好意我等心领了,只是今rì恐怕有些不方便,还请这位小哥给世子带个话,改rì定当上门赔罪。”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百两面额的大银锭,给那青帽小厮递了过去,足以见得林洪先三个字沉甸甸的分量,他生怕这小厮回去添油加醋胡说一番,那就真的惹下天大的麻烦了。

    那青帽小厮并未连连推辞什么的,索xìng就是不接,只是耐心的等待着杨玄的答复,还不妨碍他一旁继续说着:“下了这么几天的暴雨,可难得有今天这么好的天气,连我家小姐都有兴致一同前去,公子这么呆在家中,可不会闷出了锈来。”

    看似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杨海良没听出其中的关键,杨玄闻言却是心里生出些不想抑制的情绪来,伸手在杨海良胳膊上拍了拍,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而后应声道:“去呀,为什么不去?这些天我可累得不行,权当去散散心。”

    杨海良还yù说些什么,可一见杨玄脸上那认真的表情,便不敢多言了。

    “劳烦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杨玄对那青帽小厮说了一句,而后与杨海良使了个颜sè,两人前后相随便上了二楼。

    杨海良也没再去劝说,知道杨玄心意已决,自己说的再多也是白费唇舌,更不想惹的他心里生厌,给他找了一套便于骑shè的黑sè胡服,让其换上,然后随口说道:“还不知道你与林洪先也有交情,不过我看他心思未必有那么单纯,你还是小心一点好。”

    杨玄穿上衣服竖紧腰带,一提肩膀还觉得挺合身,jīng神焕发,心里终于舒畅了些,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在西郊农庄那阵子,曾经进过一次yīn山,是去采药,在赤崖遇见的林洪先,就是这么认识的。”对于杨海良的后半句话,杨玄却是刻意的避开了,似乎不像把jīng力放在这个一时半会也闹不清的问题上,纠缠来纠缠去最后还不得硬着头皮往上闯,因为有些东西真的很重要。

    有些事情或许看起来是无足轻重的,甚至有些不值得,但这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便没有了。那股对未来的强烈恐惧支撑着他风雨无阻的前行,他不想尝试那种在后悔中慢慢绝望的感觉,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

    杨海良却是没怎么注意到杨玄脸上那坚定的神sè,心里却是反复在纠结一个问题:“怎么林洪先也去赤崖了?可他都出来了,杨青蚨为什么还没出来,已经六七个月了,难不成他真的出事了?”念及此处他一颗心都快凝结了起来。

    “杨靖那边就麻烦小叔您了。”杨玄提上那柄长剑,忽然说道,他虽然注意到了杨靖的情绪的反常,但并未去点破。似乎又觉得这剑提在手里不怎么趁手,转头问了一句:“小叔,你店里有剑鞘么?款式好坏都不紧要,只要尺寸合适就行了,狩猎之时总归弓箭用的多,这剑抓在手里我莫说开弓shè箭,便是连骑马也不方便。”

    “你准备拿着这么一个古董货去和凶兽拼杀?”杨海良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随即说道:“这东西虽说值三千两银子,可毕竟只是普通青铜锻造的,材质上还不如一把好些的钢刀,我这铺子虽小,可是玄兵还是有几件的,不如就挑上一把?”

    “恐怕小叔你之前有些走眼了,这把剑可不只是古董,估计是前朝的玄兵,虽然rì子久了,但还锋利的紧。”杨玄随意一笑,突然想起来一个在他心里萦绕了许久的疑问,虽然不太重要,但总有些好奇,于是问道:“话说你这把剑是怎么得来的?”

    “这真的是玄兵?”这回杨海良是真的傻眼了,他未能修炼出先天jīng气,拿着玄兵也无法从本质上去分辨,只能以肉眼鉴定,可这一把普普通通的铜剑,怎么也不像是玄兵的样子啊,但杨玄自然不会那他开涮,难道真看走眼了不成?

    “不瞒你说,这剑是杨靖那店里转手给我的,搁我手里都有大半年了,好像是一个采药人在yīn山里捡到的,说是发现什么妖族的洞府,不过我看十之**是夸大吹嘘的,进了妖族洞府还想活着回来呢?我当时也去看了趟热闹,不过那家伙确实收获了一笔横财,光是玄兵就捡了七八件,以及这把古剑,正好杨靖那边不做这种生意,我就便宜收来了。”杨海良回忆道。

    “估计是那家伙弄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找的借口托辞吧。”杨玄随口说道,似乎不怎么相信。

    杨海良也连连点头同意他的看法,随即与他招呼道:“你先等着,我去楼下后院库房里给你找找,这东西我倒不缺。”

    说罢,扶着栏杆蹬蹬的下了楼去,走的慌张,生怕杨玄再问他关于这把青铜古剑的事情。

第三十七章 神魂驯马

    对于这把青铜古剑的来历,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兴趣,说道这里也就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了。

    其实坦白地讲,此时两人心里都算的上是各怀鬼胎,只是互不知晓。

    杨玄表现的很平淡,所以杨海良也就自然而然认为——这青铜古剑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玄兵罢了。

    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按照常人思路来讲,如果这剑是什么了不得异宝,就算能够掩饰住心里的兴奋,但也会刨根问底一番。但是杨玄什么都没做,就是随便敷衍了两句。既然他不深究,那他也不愿意多说。毕竟这把剑与世子“游历”一事脱也不了干系,当初他就是捧着这把剑去找的杨青蚨,告知对方yīn山之中有妖府现世,当时其实他也没包藏什么祸心,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他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自己蠢的不行,杨靖随口一说他就信了。幸好知情者不多,如今遮掩一些兴许还能这个秘密继续隐瞒下去。

    至于杨玄,对世子失踪一事根本没什么好奇心,两人虽说血缘关系亲近,可现实生活中跟没没有多少来往,杨青蚨就是让人碎尸万段了也跟他没多大关系。只是此事可以当作一张底牌,如果杨靖哪天真的得了失心疯,不管不顾起来,他可以依靠这个秘密来挑动杨胤的杀心,想必自己这位深居浅出、温良谦恭的叔叔绝不会在被触及了底线了之后还无动于衷,也就是所谓的借刀杀人。

    当然他现在没必要把这件事情在杨海良面前挑明,徒然给他增添一些心病。

    杨玄坐在桌边,等候了片刻,杨海良便给他寻来一个尺寸相符的剑鞘,jīng木的材质,携牡丹叶护环,虽说搭配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但胜在方便,可以挂在腰上。他此时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莫名的激动,就像是第一次杀人时,总觉的胸口有股翻腾的热血,他假装拽了拽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僵硬,而后对杨海良挤出一个平淡的笑容,道:“小叔,你去找杨靖的时候,带上表弟。”

    “嗯?”杨海良有些不解,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过来,对杨玄说道:“明白了,我待会就去将玉树接上。”

    杨玄起身下楼,走到门边的时候,杨靖已经跟了上来,在他身边似无心的说道:“小心林洪先,他不是善类。”

    “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杨玄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那楼下的青帽小厮已经等候多时了,倒也不甚拘谨,随意寻了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听见脚步声赶紧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说道:“杨公子若是准备好了,咱这就出发吧,马已经备好了,就在门口,世子他们已经去了,咱们就直奔荒园。”

    “嗯。”杨玄没让那小厮在前面带路,径直走到门口便看见了一匹身如浓墨的高头大马,正由一个穿着甲衣的林家护卫牵着,脾气甚是暴躁,无论那大汉怎么往下压着缰绳,死活就是安静不下来,一个劲的挣扎,脖子上漆黑的鬃毛四处张扬,好像是打翻了砚台,浓墨放荡不羁的挥洒开来,无比的惹眼。见此情景杨玄心里掀起一阵兴奋之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好个神骏!”

    负责看管这匹马的护卫是个易髓初境的武者,按理说体力也是十分强横,可现在已经被折腾的满头大汗,瞧见那青帽小厮终于带着正主出来,流露出一脸如释重负表情,将那缰绳困难的递到了杨玄手上,颇显无奈的说道:“这匹马是世子特意给你挑的,几个月前从幽云草原上捉到的野马,只是xìng子太烈,没几个人能压得住,说是赠与杨公子必然合适。”

    “别人压不住,我就能行了?太看的起我了。”杨玄有些妄自菲薄的意思,随意笑道:“不过世子的好意我怎么能拒绝呢。”

    杨玄脸上虽然笑容可亲,可心里却有了些偏见,这一上来就给自己整了个绊脚的坎,林洪先现在的心思的确值得揣摩一番,不过他也没心生怯意,虽然他骑术不jīng,可总有自己的法子。接过那牛皮鞣制的缰绳,顿时敢感受到了绳子上传来的那股强横的力量,几乎堪比易髓初境武者的臂力,这还是懒散的挣扎几下,如果这畜生真的发起狂,恐怕易髓后期的高手也很难降服。

    杨玄将那缰绳在手上挽了几圈,困扰的那黑马很不舒服,高昂的头颅略微偏下来一些,圆睁睁的眼睛狠狠的瞪了他一下,尽是轻蔑与不满,简直像通了人xìng一样,意思是在与杨玄说——我不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可杨玄又岂是什么善男信女,根本不去理会,依旧不停的缠绕着缰绳,直接将那黑马高傲的头颅给拽的伏了下来,这得寸进尺的举动无疑触动黑马脑袋里那根软硬不吃的横筋。

    那大黑马脑袋厌恶似的挣扎一下,而后一声长嘶,声音如若滚雷,震得人胸膛里血液都忍不住翻腾起来,彷如铁打的双腿微微一屈而后猛然发力。那庞大的身躯作势就要直立起来,这一下的掀劲,在猝不及防之下,就足以将一个易髓境界后期的高手掀翻出去。

    然而杨玄似乎毫不在意一样,右手轻描淡写的往下拽了一下缰绳,大黑马那已经腾空半尺的身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摁住,然后以千钧之力猛地砸了下去,双蹄踏在地上,直接将剑阁门前那两块条石方砖踩的四分五裂,顿时平地一声惊雷。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将那一旁两人吓得一个哆嗦,连连往后退去。

    杨玄却当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一样,将那硕大的马脸拽到自己跟前,笑容温和的说道:“以后跟着我,就听话一些,给我难堪的话我就宰了你。”杨玄言语轻柔,毫无露骨之处,然而意念却如cháo水一般冲淹没了那大黑马的灵魂,似洗脑一般给他上演了一幕活生生的杀戮好戏。黑马一瞬间安静下来,由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直接变成了神sè木然的蠢驴,嘴唇颓然搭着,露出一副白灿灿的牙口。

    万物皆由灵智,这黑马虽然听不懂人话,但杨玄直接将那个血淋淋的场景给它提前展现了一遍,想必这还是不难理解的。

    杨玄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在大黑马那绸缎似的皮毛上轻轻抚摸几下,将那惊吓过度的灵魂从呆滞中唤醒回来,却再也不敢如刚才那般放肆了,顺着杨玄缰绳走动,就像一条听话的小狗。这一幕直接将那护卫惊得目瞪口呆,这畜生刚才可是将他折腾的厉害,只能跟爹一样伺候着,怎么一到这家伙手里就跟死了爹一样?顽劣暴躁的脾气全没影了,温顺乖巧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癔症犯了。

    杨玄在那两人呆滞的目光中翻身上马,他骑术并不jīng湛,但是从小习武都是从最基础的桩功入手,下盘极为稳当,结了冰的瓦檐上都能健步如飞,修说这一个马背了,稍微调整两下姿势就有模有样了。也没接过那护卫手里的马鞭,轻轻呵斥一声,那匹大黑马就跟见鬼似的飞奔出去,在这清晨空旷的大街上拉出一道黑sè的闪电,狂风大做,四蹄践踏在长街上的声音就像大雨浇地一样。

    直到那黑风消失在长街尽头,也不过三四秒的事情,那青帽小厮这才回过神来,招呼着那护卫上马,狂甩马鞭追了上去。

    幸好这也是清晨,大街上没几个行人,否则这般策骑狂奔而过,一路上只怕要留下不少尸体。

    两人鞭如雨落,身下两匹灰褐sè的雍州马也算是不可多得的良驹,可也让那大黑马不知甩出来几条街去,直到逼近了荒园阵枢这才瞧见那一人一骑的影子,正悠哉悠哉的在那宽阔的御道上前行着,那匹桀骜不驯的大黑马此时正走着优雅的步子,就跟接受皇帝检阅一样,每迈出一步都将蹄子从下至上缓缓抬起,然后垂直落下,撅着个大腚,这模样看起来要有多欠抽就有多欠抽。

第三十八章 身不由己

    从北城门一路狂奔出来,到这御道之前,足足有二十几里的,可前前后后算起时间来不过半刻钟左右。而且瞧这模样,杨玄已经再此等候多时了,连那花里胡哨的礼仪马步都调教出来了。两人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去,这杨玄也不是弼马温投的胎啊,怎么能将一匹凶悍的烈马收拾的跟个黄花闺女似得,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当然在这里是恶马罢了。

    忍住心中的讶异,两人策骑走了上去,在宽敞大气的御道上与杨玄并排而行,相差了半个马身,二人身下的雍州马明显对那搔首弄姿的大黑马心怀敬畏,低着头随行两侧,就跟这汉白玉地砖上长出了鲜嫩的水草一样,马上二人被折腾的好不难受。

    杨玄身手在那马脖子上拍了一下,那欠抽的黑马就跟刀架脖子上了一般,惊慌的打了个响鼻,而后规规矩矩的走起来。

    “两位前面引路。”杨玄拽了拽缰绳,让大黑马停顿了一下,虽然这御道就一笔直的大街,实在不虞走错方向,但是他此时却不想表现的锋芒毕露,因此在这细节问题上还是比较注意,毕竟他只是一个客人罢了,总不能让人觉得他抢了主人的风头。

    这条七里长的御道尽头便是荒园的入口,是一片寻常的空旷之地,也是整个大阵的阵枢所在,到了这里已经很少能看见土木的痕迹了,地面是干燥而坚硬的荒野,让风一吹还能掀起一阵阵的尘土,贴着地面,穿过蓬蒿,迎面而来便有一种粗犷而荒凉的气息。在那旷野的zhōng yāng,有一个类似于rì晷一样的存在,微微倾斜的石台上,刻画着一些复杂的让人眼花缭乱的线条与凿点。

    在那些晦涩的痕迹中间,有两个浮雕的篆字——荒园。

    在那石台的之前,聚集着三四十骑,如林的马蹄在践踏起的烟尘之中若隐若现,给人一种莫名其妙,或者勉强可以归结为热血沸腾的感觉。扑面而来的尘土味,马匹刀剑散发出来的血汗味,与整个荒园流露出来的粗犷气息融为一体,就好像挑动了你心里那偏向于嗜血的yīn暗面。杨玄终于明白战场上的战争气息为何恐怖到可以冲散天地灵气的原因了,仅仅数十骑的气息就能让他热血贲张,那数千骑数万骑,乃至于百万大军陈列山野、充斥天地的那种无边无际的覆盖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足以崩坏天地间的秩序!

    杨玄沉心静气拨转马头缓缓走了过去,一路走进却发现了些熟悉的面孔,都是朔方城中那些上得了台面的大家族里的世子,当然比起杨家、林家这种底蕴深沉的大世家却还有天壤之别。如今杨青蚨不再城中,杨玄异军突起取代杨云、杨英二人,自然也是有资格与这些世子站在一起的。但是却有一点同样不可否认,那就是身份,杨玄出身低贱,所以在场许多人对他并无太多尊重。

    人群边缘,几个人感受到杨玄的靠近,回头扫了一眼,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来,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一般,回头继续与同伴闲聊起来。然而随着大黑马的逐渐走进,几人身下的坐骑却是躁动不安起来,纷纷向一旁避让,无论怎么拽缰绳也控制不住,一时弄得三人面sè有些难看。不过这几人为人处事都趋于老成,纵然心里难堪也隐隐压制着,驱马让出一条路来。

    杨玄点头谢过,目光扫过人群,才发现在这一群人里,自己竟然属于最为年轻的一个,便是林洪先也是二十四五的年龄,论面相也要比自己成熟稳重许多,难免让他有些尴尬。

    最让他难以想象的是,在那人群深处竟然还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杨玄隐隐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拿捏不住关键,总之对方看自己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善,他浑然没放在心上,继续在人群里巡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被那青帽小厮结结实实的忽悠了一道,不过想来也是自己脑子打结了,林小缘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搀和到这种事情里来,脸上不禁浮出一丝苦笑来。

    “杨玄贤弟,我可恭候多时了。”人群之中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林洪先驱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今也穿着一身胡服,儒雅之中透着一股凌厉却不失沉稳的气质,马鞍两侧分别挂着长弓和箭壶,十几支银光流转的长箭,都是牡丹铁的材质。那把长弓虽然模样粗糙,甚至弓身上还有没打磨干净金属凹凸,可那绞缠着的弓弦,那种浓烈到极致的紧绷感,好像轻轻拉开一丝都能把这空气割破。

    杨玄这才发现自己来的有些荒唐,且不说年龄的代沟,也没见哪位如自己这般空着手来的啊,至少弓箭齐备,或多或少还带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不过谁能怪他,提前也不给招呼一声,一大清早才来传话,自己哪有时间准备什么东西,如此想来也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了,一脸随心所yù的浅笑,在众人瞩目之下,大咧咧的跟林洪先打了个说道:“你这到客气了。”

    众人一时间有些讶异,在场也有不少三十出头,早已经名声在外的人物,化气境的更不在少数,可也没见哪位敢在林洪先面前这般托大的。就算是你杨家可以和林家平等对话,可你也要先考虑下自己的身份啊,林洪先是林家世子,你杨玄又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洪先对待这个略显轻薄的少年总有种另眼相待的感觉,似乎关系很亲近,还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或许只有杨玄才能从他那眼中看到那一丝似有似无的玩味,没有刻意隐藏,也没有刻意的针对,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戏台之下端茶浅酌的看客,心下生出一些习惯xìng的防备来,只是还没彻底想明白,便被人打断了思路。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音sè有些苍老,“这位就是杨家的那位天才吧?”

    这声音虽然平和,可落在耳朵里却有种久违的感觉,好像说话之人已经是他的故知,在此等候多时了,杨玄忍不住心里的费解,扭过头去看了看,只见从那人群中策骑走过来一人。刚才杨玄目光瞎扫一圈的时候就注意到此人了,估摸着有五六十岁了,也不知道什么来路,看着极其面生,可偏偏觉得挺熟悉的,而他身后的那一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极不正常,无处不透着诡异。

    “不敢当……不敢当……”杨玄呵呵笑了两声,却并无刻意谦逊的样子,然后将疑惑的目光投像了林洪先。

    “贤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成纪史家的宗堂执裁,本是我林家的客人,可是……前几天那事情你听说了吧?”林洪先给杨玄介绍道,言语之中有些遗憾的样子。可偏偏在这种场合下提起来,便有种故意往伤口上撒盐的感觉。

    林洪先当然不是那种说话不讲究之人,再想起这场毫无理由的狩猎,杨玄一瞬间就理清了思路,心中不太爽快。不过骂了几声又觉得不对劲,算上林小缘那层关系,兴许哪一天就骂到自己头上来了,使得心里更加郁结,有种想骂人都找不出来词的感觉。

    “这林洪先是挖好了坑等我往下跳啊,呵呵!”杨玄心中暗自一笑,抬起头来眼神中毫不掩饰那种厌恶,可奈何这林洪先也是个脸皮极厚之人,一副视若无睹的态度,轻轻一拽缰绳,身下那匹赤红如血的坐骑随意的迈了两个悠闲的步子,便这般躲开了杨玄那不善的目光,然后挪出一个空位,让那史庆瑞走进了这个隐隐透着火药味的圈子里来,自己退到一边看起了好戏。

    杨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略显幼稚的兴奋以及现在纠结不清的头绪尽数压下,让自己看起来尽量随和一些。

    林洪先这一步棋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借史庆瑞的手收拾自己。但是不知道他究竟图个啥,自己不过是心里的想法与他的约定有些越界而已,难不成他真的厉害到了这种地步,仅仅一个退还丹药的举动就让他猜测到了自己心里那最为隐秘的心事。那这个敌人也实在太过恐怖了一些,当然也不算是彻头彻尾的敌对。杨玄抬起头又看了他一眼,只见对方眼神中似乎有种若有若无的期待。

    “他这是在考验我?”杨玄心里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感觉,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而后他压抑着身体里那阵说不上是悲是喜的古怪情绪,扭头看了看四周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形形sèsè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强行推进斗兽场的野兽,身不由己。

第三十九章 佛也没辙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在别人眼里自己就像是一头野兽,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在拼死拼活,真的很愚蠢。

    或许有一天自己回想起来,会不会也像他们此时看待自己一样?

    人都是善变的,前一刻后一刻的理解都会南辕北辙,在这一刻他的理xìng或者说世故,终于取代了他心中那近乎执念的感情,他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可自拔的爱上了那个楚楚动人的姑娘,亦或是说自己如今只不过陷入了一个无关乎现实的梦境,哪怕如今再荒诞再不可理喻,也会觉得得那是理所应当。可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杨玄无法给这个复杂的问题给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因此他问了一个稍显简单的问题,我希望将林小缘拥入怀中吗?答案是确切的,所以他飘忽的思绪逐渐变成了坚定。

    他游离的眼神慢慢的收回,落到了史庆瑞身上,他明白此时此刻乃是他人生中风险最大的一次赌博。

    杀史颜胜属于暗中作祟,对方抓不住实质xìng的证据很难对他造成威胁,跟杨靖撕破脸皮也有大局作为依靠。但是现在不同,他被林洪先推到了风尖浪口,面对的将是一个家族,孤身面对一个传承了百年的庞然大物。不过他已经杀了史颜胜,这场矛盾自然也是无法避免的,不过取决一个早晚问题,但杨玄一开始绝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来的太突然也太激烈,一步失利必然粉身碎骨。

    他现在虽然没有去看林洪先一眼,但是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那种玩味的目光,他坚定的眼神开始变得随和,而后又不合时宜的泛起了笑容,微微眯着眼角,就像是两弯月牙似得。开口便是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就像是在问对方吃过饭了吗,只是内容却很严肃,“见过史老爷子,对于世子一事在下深表遗憾,同时对杀人者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表示强烈的谴责,希望此事能够早rì水落石出。”

    史颜胜一事,如今世面上流传了不少关于杨家三人的流言蜚语,但杨玄这番话依旧说的波澜不惊,好似真的无关于己一般,若非得到了林洪先的暗示,史庆瑞此时只怕都要被他蒙混过关。不过换做他如今的心如明镜,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无疑是一种**裸的挑衅。

    其实杨玄也正是这个目的,他知道林洪先已经给他和史庆瑞之间布置好了一场厮杀,又怎么不会提前埋下祸患,他根本不打算遮掩什么,所以他才存心调侃,试图用怒火蒙蔽对方的心智,一个愤怒的敌人比一个沉默冷静的敌人,危险xìng要相差的太多太多。

    史庆瑞脸sè很不好看,清癯的脸庞上莫名多了许多皱纹,还蒙上了一层尘土,这么一副沧桑的模样外加那阵若有若无的颤栗,就好像天穹上那黑压压的乌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似乎能掀起一阵雷暴,你无法预料到他什么时候就会到达那个极限,然后作出一些恐怖至极的事情来。他枯槁的双手死死的抓着缰绳,那坚韧的牛皮绳在他手里被捏成一个没有角度的对折,好像随时要变成浆液从他指缝里流出来,然而他脸上竟然是从容的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杀人者必然以命相偿。”

    杨玄嘴角微微上扬,报之一个遗憾的笑容。

    此时史庆瑞心里绝对不会好受,这种怒火无法宣泄的感觉会很容吞没一个人的理xìng,可是理xìng之上还压着一层强权,他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杨玄痛下杀手,因为他必须顾及林洪先的立场,惹怒了这个难缠的二世祖,自己一行人说不定会永远留在这座荒凉的边塞雄城之中,成为一块默默无闻的砌墙砖,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那股强烈如毒的杀意在体内慢慢滋生。

    “只要离开这里,就准备面对我无穷无尽的追杀吧!”史庆瑞眼眸中流露出刺骨的yīn寒。

    杨玄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懂,对于这种无声的挑衅,他自然不会无动于衷,既然都没什么好话好说的余地了,那我就干脆撩拨一下你。正巧想起一次在茶楼里听来的笑话,从那马背上探过身子,在那史庆瑞耳边轻声念了出来:“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值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你!”史庆瑞浑身突然颤抖了一下,胯下那坐骑好像突然受了惊吓,在原地走了两步,却被那股沉重的气息压得不敢动弹。

    “不好意思,我这人就说话不怎么讲究,其实我就劝你,就算抓不住凶手也看开一些,佛也没辙嘛。”杨玄打了个哈哈,伸手在大黑马那柔顺的鬃毛上捋了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没看到史庆瑞那几乎快从瞳孔中迸发出来的杀意。

    方才说话之时杨玄将声音压的极低,旁人几乎不可能听的见他说了什么,因此两人之间这种意识上的碰撞也显得无声无息。

    荒原上的风卷起烟尘在众人之间盘旋,史庆瑞身上那略显宽松的胡服被吹得猎猎作响,连那箭壶里的羽箭也来回晃动,撞在铁皮的沿上,发出一阵阵杂乱的声响,一切都是那么躁动。这种突如其来僵持的,让众人隐隐感到了一阵不安,离得较近几位都悄然拨转马头往一边退去,处于那种氛围之中,你好像觉得哪怕是站近了一些,都处于一种万众瞩目的尴尬境地之下,很不舒服。

    史庆瑞胯下那匹坐骑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可此刻在两种压迫之下就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受气包一样,扭着头不敢正面杨玄所在的方向,可在缰绳的蛮横控制下,却不得不往上贴,两匹坐骑之间的距离就这般越拉越近,几乎快贴在了一起。

    杨玄对这种荒谬的挑衅视若无睹,你难不成还想凑上来踢我一脚不成?

    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那就是他胯下的那匹大黑马绝对不是个善碴,史庆瑞那坐骑不断往上凑的举动,无疑是不厌其烦的撩拨着它身体里那根粗暴的横筋。而杨玄也没刻意去压制,因此在那匹大灰马得寸进尺的压迫之下,大黑马终于怒了,脑袋往上一扬,双蹄离地猛然朝着那大灰马踢了过去,便是他自己也没预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差点被掀下马去。

    这一刻,两人都有种鞭长莫及的无力感,看着大黑马那狂暴的铁蹄,根本阻止不了。

    杨玄死命往下一压,大黑马高高上扬的前躯勉强被抑制了一些,但那沉重的铁蹄依旧携眷着地上践踏起来的碎土,猛然朝着大灰马的膝盖上踢去。这一刻,除开林洪先坐下的那匹如血的神骏,所有马匹都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sāo乱顿起。

    大灰马惊慌避让,猛然掉头将半个身子都甩到了空中,在这烟尘之中作出了一个横刀立马的动作,只是偏于狼狈更多。可惜还是没躲过那快如惊雷的一脚,铁蹄擦着它的小腿胫骨而过,直接带起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在浓重的灰尘中拉出一道鲜艳的红线。

    两对铁蹄几乎在一瞬间同时落地,只是方式却迥然不同。

    大灰马双腿一屈,膝盖弯折出一个不堪重负的角度,几乎跪倒在地上,看起来很是揪心,将马背上的史庆瑞弄得有些手忙脚乱,若非一身jīng湛的骑术,只怕就要坠马落下。在那滚滚的尘土中,胫骨上那快破烂的皮肉很快就被泥沙所覆盖,与鲜血混同一处。

    大黑马双蹄落地的一瞬间,地面都好像微微震颤了一下,就像个肆无忌惮的大将军,胡乱甩着脖子上的鬃毛,有种泼墨挥毫的畅快淋漓,这般还不觉得过瘾,仰头发出一声猖狂的嘶鸣,却让杨玄一巴掌扇在了脖子上,顿时没了脾气,脚下蹄子也不管乱蹬了,厚厚的嘴唇就跟刚舔过糨糊一样,紧紧闭着。迎风而立,隐隐流露高傲的双眼给人一种高手寂寞的感觉,看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前后之间迥异的反差怎么就这般无耻呢?

    史庆瑞身下的马已经惊了,无论如何也安抚不下来,躁动不安,在原地不停的打转,闹得他简直想要暴起杀人,被灰尘包裹的双眼之中透露出一股灼灼yù燃的杀意,直逼杨玄而来。仿佛将风都凝固住了,只看见飞扬的尘土,却听不见风声。

    谁也没想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僵局会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变数撩拨到这个地步。

第四十章 墨染【求收藏推荐】

    “好个畜生,哈哈哈哈!”

    正在两人之间的怒火几乎一触即发的时候,林洪先一阵爽朗的笑声忽然搅乱僵局,让这如霜雪打过的气氛终于解冻,只是那种冷森森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随着这呜咽的西风在众人脖颈后背上轻抚,给身上黏了薄薄的一层尘土,很不舒服。

    场间极其的安静,只有林洪先肆无忌惮的笑声,以及那大灰马躁动不安的四蹄在地上来回起落的声音。

    杨玄轻轻一拉缰绳,拽破了那大黑马僵持不下的骄傲,无可奈何的低下头去,将目光在地面上来回巡弋,瞧这模样似乎是想在这荒凉的土地上找出两根鲜嫩的青草来。马背上的人正襟危坐,目光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史庆瑞,轻笑道:“这畜生顽劣,还望史老爷子看开一些,莫要一般计较。”杨玄这口气让人怎么听怎么觉得难受,就好像护短的长辈毫无理由的回护犯了错的孩子。

    毫无告罪的意思,反而有种玩味的感觉,虽说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但也绝无说的这般轻描淡写的理由。

    史庆瑞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沉寂的目光看着杨玄。

    林洪先驱着马悠哉悠哉的穿插进来,恰巧不巧的站在了两人之间,虽然没有挡住视线,但是恐怕两人谁也不敢对其视若无睹,将冰冷的目光缓缓错开,落在了他身上,场间气氛又缓和了下来。有强大的实力与背景作为后盾,林洪先就像一个棋艺jīng湛的国手,对整个局面都有一种丝丝入扣的掌控。杨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如今也只能规规矩矩的当一个棋子,因为跳出棋局就会被抹杀。

    他身下那匹赤红sè的神骏似乎跟大黑马不怎么对脾气,躁动不安的扭动着脖子,柔顺的鬃毛在风中似跳动的火焰一样,双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凶狠嗜血的味道,然而大黑马根本懒得cāo理他,低头在地上刨着蓬蒿,根本没看见对方那挑衅的眼神。

    这下不止史庆瑞脸sè难看,就是林洪先也被弄得有些尴尬,身手抚摸了一下赤红神骏的后颈,将其安抚下来。他虽然没杨玄这种神魂驯马的奇妙神通,但是他坐下这匹神骏可是经历过血火磨练的战马,顽劣xìng子早就被消磨的差不多了,何况又与他达到了那种人骑合一的境界,对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继而闲适的说道:“当初捉这畜生之时,可是将我手下一个化气境的校尉都踢伤了的,我却忘了提醒你一声,哈哈……不过你也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一次,这么短短片刻,就将它训得服服帖帖的。”

    “此马跟我有缘。”杨玄扯了很荒谬的借口,偏偏口吻却极其的认真。

    “看来我这马还送到你胃口上了?啊哈。”林洪先放声笑到,有意无意的将那史庆瑞冷落到了一边,让其有些尴尬,但他可不介意这老头心情如何,自顾自的想法,继而说道:“这匹马你还没给起名字吧……你觉得黑神这个名字如何?”

    “这畜生哪里当得起神这个字!”杨玄摇了摇头,随口到:“我看它浑身就跟松香斋的大墨块一样,干脆就叫它墨染好了。”

    众人对杨玄的胆气实在有些咂舌,大咧咧的接受了林洪先的馈赠也就罢了,又敢这般无所谓的拒绝了林洪先的提议,虽然问题的本身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但是其中代表的意义,却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他们曾经轻视过的少年。

    林洪先的虽然是个骄傲之人,但是绝不会气量狭小到因此而动怒,略微一怔,细细咂舌,点头道:“墨染……这名字好。”

    “不知史先生你那马还能跑吗?”林洪先又随口问了一句,漫不经心的在大灰马前蹄上扫了一眼,不等那史庆瑞给出回答,他便已经在心里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挥手将给杨玄领路那青帽小厮叫了过来,后者会意,翻身下马拽着缰绳将那匹体格不错的雍州马给送到了史颜胜跟前,而后恭敬说道:“史老爷子,你这马伤着了,容我带回府上养着,你先骑我这匹?”

    其实史庆瑞身下这坐骑并未伤筋动骨,不过是掉了一层皮肉罢了,稍微收敛一些也能撑得住场面,可林洪先这么一说,无疑将他最后一点颜面都抹掉了。他脸sè自然不太好看,但是他却不敢像杨玄那般随意辩驳林洪先的决定,只能装出一副别无所谓的样子,抓着马鞭双手抱拳呈了谢意,便翻身下马接过那青帽小厮手里的缰绳,一翻身跨上了马鞍。

    整个动作极为野蛮,将青帽小厮那匹雍州马压了一个趔趄,好像背上突然多了几块沉甸甸的大石墩。

    史庆瑞狠拽一下缰绳,将那雍州马的脑袋直接扯的高高扬了起来,而后接过那青帽小厮递过来的长弓和箭壶,挂在身侧,抬头用一种冷峻的目光看着杨玄,而后与林洪先说道:“世子,既然一切妥当了,咱们这就开启荒园的阵法吧,早去早回。”

    “你倒心急。”林洪先随意一笑,驱马朝那石台走了过去。

    “当年圣上都再此狩猎,我岂有不急之理。”史庆瑞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嘴上一套说辞,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他现在简直恨不得上去一刀劈了杨玄。哪还有心思狩猎,只想早点离开大庭广众之下,才有动手的机会。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私下里对杨玄这人并无太多偏见,只不过他杀了史颜胜,自己必须有所作为才能给家主一个交代,可是如今他完全被杨玄这嚣张的态度撩拨起了怒火。

    不是我要杀你,而是我想杀你!

    杨玄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对史庆瑞不管不理,策马跟在了林洪先后面。

    走至石台之前,林洪先右手jīng气一震,他大拇指上那块仿佛骨头雕成的扳指指突然散发出一团rǔ白sè的光晕,随后他掌心之上的那一片空间似乎呈现了一种莫名的扭曲,光晕的扩散持续了一息之久,那片扭曲的空间也逐渐被剥离了光彩,呈现出一种类似与夜空般的黑暗,似乎这一片空间被人以神通抠了出来。而后光晕如cháo褪去,那白骨扳指恢复了先前质朴的模样。

    此时众人都被刚才那一幕震住了,除了杨玄有神魂感知,恐怕谁也没清楚的看到林洪先手里那一块令符是怎么凭空而来的。

    就在那rǔ白sè光晕弥漫开来的瞬间,杨玄就从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正是颜胜身上那快护身符所蕴含的灵气,两者虽然给人的感觉不尽然相同,但本质上都有相似之处。而就在那白sè雾状灵气以一种奇异方式开始扭曲的时候,杨玄神魂中所感受的那一片空间莫名的被放大了,原本只有一个点,却慢慢拉扯出了一个直径一两丈的空洞来,他当即就想到了芥子须弥的神通。

    这门神通在道家又称为洞天之术,一山一石之中便可容纳锦绣山河,现在世上都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的传说。

    这些玄妙的世界隐于不可知之地,世人对其知之甚少,所以经常被误认为天上的仙境,直到十几年前,皇权的铁蹄第一次踏破神权笼罩下的洞天世界,这些超然世外的存在才第一次被剥去了神话的外衣,为世人所知晓。

    林洪先手上那一枚骨雕扳指无疑是一件奇物,竟然蕴含了这种玄妙的神通,非神念、金丹之境的高手根本施展不出这种手段,何况还是将这神通封入一个死物之中,此物之珍贵,简直堪比灵宝、灵兵,便是用价值连城来说也丝毫不算过分。

    “不知世子手中这枚扳指可是传说中的洞天灵戒?”史庆瑞面露讶异之sè,也算见多识广之辈。

    “勉强可以划入其中,不过我这算不入流的那种。”林洪先随意敷衍两句,并无太多谦逊之意,这种冷冰冰的回答只不过是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多,将那反刻着“荒园”二字的令符扣上了石台上的那两个篆体大字上,两者一丝不差的扣合在一起。

    顿时,轻柔的灵光从令符下四溢而出,沿着石台上那些繁复晦涩的纹路流淌开来,就如同经络里鲜血,整个石台一瞬间变得充满了生机,那死板的刻痕都好像活了过来,衍生出无数的变化,而后远处那一片天地都陷入这种奇妙的契合之中,众人只看见正前方的那一片虚空之中缓缓出现一道道奇异的流光,就好像力透纸背的墨痕。而后眼前的景sè慢慢化开,露出了一片荒凉的天地来。

第四十一章 蹄声如雷

    那层无形的屏障被打破的瞬间,好似穿透了那灯火堂堂的戏布,看到了那些五颜六sè的戏偶。

    霎时之间,浩荡的西北风从荒野中扑面而来,就好像上苍的威严一下降临了这片荒原,先前还带着几分戏弄的轻风一瞬间被拉扯进了大风的洪流之中。风势并不激烈,只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浩大,众人的衣襟在这风中嘶哑的抖动,就像猎猎于朔风中的旌旗。

    众人座下的马匹出现了一阵短暂的sāo动,一群群人在这广袤的天地面前,变成了一只只兔子,呆板而生硬。

    一阵又一阵的烟尘滚滚如cháo,席卷而来。

    之前呈现在众人的眼前的世界虽然逼真,可却是一种宁静的近乎死板的景象,天上的云彩、地上的烟尘都是一种永恒的姿态,很显然是大阵拉扯出来的一个巨大的幻境,而且绝不止遮蔽视线的作用,还是一个巨大的壁障,将整个荒园隔绝成了一个樊笼。

    这个樊笼里的世界并不如众人所想象的那般低矮而狭隘,壁障之后还能看见一些坍塌的砖石土墩,是当年未平皇帝狩猎时所建的一座临时行宫。只是如今朝野闷忧,修缮的议案早就被尘封在了那厚重的历史之下,经历了十几年岁月的销蚀如今早成了废墟,可以看见一层层泥沙,一层层干枯苇草,在这寂寥的寒风中摇晃挣扎,在这广袤的土地上极尽所能的延伸,就像一片浑浊的汪洋。

    在那荒原的尽头是一片苍莽的群山,植入天际,远望而去若垂天之云,正是雍州北部的天然屏障——yīn山。

    草野深处埋藏着一具具已经失去了sè泽的白骨,处处透着一股陈腐的死亡之气,众人在骸骨点缀的荒原上策骑前进,都感受到了一种别开生面的压抑感,就好像自己与这些死去的野兽并无差别,迟早都会走向同一个宿命。但是这种压抑却正好像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撩拨,不但让人忘却了恐惧,反而然人有种别样的兴奋,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嗜血的yīn暗面,和那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骄傲。

    人群中开始散发着一阵莫名的躁动,便是杨玄也隐隐有中血液沸腾的感觉。

    “如何?”林洪先走在杨玄身边突然问道,言语中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骄傲,能替天子看守行宫猎场,这种隆重的圣眷对于一个落魄的杨家来说,的确有着不少值得炫耀的资本,虽然他如今并不把杨玄单纯的当作一个杨家子弟,但本质上他其实还是姓杨。

    “壮哉。”杨玄并未隐瞒心里的真实感觉,只是这番话说的异常的平淡,给人一种场面话的感觉。

    圈数百里之地以为猎场,豢养太古凶兽,并以大阵覆盖之,这种天子手段自然当得起‘壮哉’二字,并无昧心之辞。

    “这次狩猎也不单单只是游玩取乐,这荒园之中的太古凶兽经过这些年的繁衍生息,已经到了一个极尽鼎盛的地步,我等今rì便多猎杀一些,要知道这些太古凶兽都是经历过一次末劫的异种,肉身强横堪比金石,不失为锻造玄兵的好材料。”林洪先见挑不起杨玄的话语,眉头微皱然后很快的解开,策骑走到了人群前段,回转身来对众人下达了疾行的指令,而后目光落又回转到他身上。

    一骑人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林洪先就像是伫立在洪流中的礁石,冷冰冰的不曾有所动作。直到众人已经全部走过他身侧,林洪先才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意味深长的看了杨玄一眼,而后拨转马头朝着身后的那如雷的蹄声慢悠悠的追了上去。

    杨玄低声呵斥了一声,大黑马撒开蹄子在荒园上奔跑起来,并未竭尽全力,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却恰巧跟在了马队的最后面,隔着林洪先六七丈的距离,而杨靖也在另外一个犄角之上,从容不迫的样子,很明显的摆出了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态度。一群人中恐怕也就三人最为平静,就像置身猴群中的人类,而猴子永远不会理解这种平静外表之下的暗流汹涌,只会挥洒着他们原始中的野xìng。

    忽然,马队前梢突然传来一阵沸腾似的欢呼声,夹杂着如雷的马蹄声,一切都显得如此刺耳。

    杨玄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荒原上出现了一头壮硕的野牛,身长足有九尺,高过人顶,两对乌黑的牛角如同钢铁浇筑的一般,隔着两三里地之远便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凶悍气息,不同于狮虎的狡诈嗜血,而是一种最直接最原始的压迫感。

    这头野牛在这荒园之中不知生存了多少年,已经抛离了族群,显然已经诞生出了浅薄的灵智。见着那滚滚如cháo的马群,立马感受到了那种无以复加的危险,不假思索掉头便往荒园深处逃窜,那海碗大的牛蹄恍如滚雷一般在荒园的大地上起落,一脚便是一个大坑,坚硬而干燥的土块碎成烟尘飘起,给众人所过之处拉起一道睁不开的尘流,那庞大的身躯被笼罩其中,隐隐只能看见一抹黑sè。

    不停的有人搭箭引弓,但是却迟迟没人放箭。那野牛奔跑的速度极快,而且身影藏在滚滚尘土之中,无迹可寻,何况马背上又是极其的颠簸,平rì里即便有百步穿杨的功夫在这肯定是大打折扣,谁也不敢保证便能一箭命中,万一失手岂不是图惹人笑话。

    杨玄双腿轻轻在马背上拍了一下,墨染当下撒开四蹄彷如疯狗一般窜了出去,一瞬之间便将六七丈的距离拉近,与林洪先隔着一丈距离并排而行。因为那突兀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野牛,狩猎的气氛开始逐渐升温,虽说那一头野牛也并非什么奇珍异兽,可在场之人谁不是朔方城里名声煊赫之辈,一个个心高气傲,自然都想去抢那头彩,众人突进的速度自然也是越来越快。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拔个头筹,让那轻视你的人好好涮涮眼睛。”林洪先在马背上扭头与他说道,虽然一路疾行,可他整个人依旧那般懒散的坐在马背上,似乎马背上的颠簸,迎面压迫而来的狂风都无法对他造成半点影像。其实他折腾出这么一个狩猎,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让杨玄与史庆瑞碰面这么简单,这场狩猎本身就是一场考验,他要看看杨玄到底有没有一鸣惊人的勇气。

    他虽然有这个实力无疑,但是在林洪先意识xìng格之中并不喜欢畏首畏尾之人,因为他本身便不善于藏拙。

    衡量别人总喜欢用自己的标准,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等杨玄接话,林洪先便将手里的粗糙而彪悍的长弓给扔了过来,外带一壶十三支牡丹铁的长箭。

    “我可没怎么摸过弓箭。”杨玄将那箭壶在马鞍上系紧,而后一翻手将那长弓握在掌中,言语虽然谦逊却并没有推让之意。

    “武道与shè义本就有相通之处,不过是对眼力的考量以及力量的细微掌握,听说你武道已经迈入化气境了,难不成还会怕了这小小的一张弓?”林洪先目光淡淡的盯着杨玄,随即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道:“我这张弓名为贯霞,弦力十三石,比边军里配备最高的穿云弓高出四石,化气境的武者也未必挡得住一箭,你若用的顺手,我就送给你。”

    “我现在用着就挺顺手,你说的顺手又是个什么意思?”杨玄用手轻轻拨了一下弦,指尖传来一种坚不可撼的感觉,瞥了一眼林洪先似在调侃他,反正他现在可对这位随心所yù的二世祖没太多好感,你这么玩我还指望我在你面前装孙子?

    若是一两个月以前,杨玄还真可能会这么做,因为这样可以利益最大化。

    林洪先根本不受他言辞所扰,抬手指了指那狂奔中的野牛,说道:“箭壶中的箭用完,你能shè死它,这把弓就归你。”

    “好,看来我怎么也不会亏本是吧?”杨玄笑道,俯身呵斥了一下身下的墨染,大黑马顿时会意,四蹄如雷仿佛一道黑sè的闪电绝尘而去。而后蹄撅起的泥沙却直接朝林洪先脸上盖了过去,惹得他一阵皱眉,挥手一拂,轻柔的先天jīng气就像薄纱一般铺展开来。在他身前拉扯出一个不可入侵的屏障吗,如果杨玄刚才回头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重新估量这位二世祖真正的实力。

    虽然他一直没见过林洪先出手,但在他的意识之中林洪先很厉害,厉害到可以在赤崖对面的那片天地里从容保身,再到后来那番话那些举动,无疑给杨玄心坎上压下一些沉甸甸的东西。但是随着自身实力的不断膨胀,他已经将这种感觉淡化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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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一骑绝尘

    jīng气如烟,这已经是将柔劲也练到了巅峰,凝炼出拳意则可一步登天,进入御气境的层次,与传说之中那些妖魔化的人物比肩。

    杨黎花了四十多年才达到这个境界,而林洪先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三,近乎妖孽。

    武道之路如上天梯,越到后面就越是艰难。杨玄十仈jiǔ岁突破化气境可称作天才,但是步入化气境之后,那种成长的速度就慢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便是他整rì培元丹当糖豆吃,也未见任何立竿见影的效果。如今先天jīng气仍旧薄弱可怜,只算初境,离刚劲大成还有着不少的差距。而柔劲也分不同层次,分别是jīng气如水、绕指柔、jīng气如烟,都是一些形象的说法。

    足以见得他跟林洪先之间差距,且不说两人厮杀起来胜负几何,至少他要追赶上对方,还需要一些努力,甚至是机缘。

    墨染速度很快,虽然瞬息之间的爆发力不如武者,但是这种长途的奔袭的能力却足以让大多数化气境的武者望尘莫及。

    一般武者厮杀都是几息之间见分晓,因为体力的限制很少有一打就是半刻钟这种的,便是突进扑杀极限距离也就两三里左右,超过这个极限就无法保持巅峰状态,实力将会大打折扣。因此武者在大多数时候,尤其是是在战场上都需要代步的坐骑,一来节省体力,而来可以加大冲杀的力度。

    杨玄此刻终于感受到这种人马合一的奇妙感觉,墨染狂奔的速度好像与自己身体的力量结合为了一个整体,两重力量叠加一起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可以想象战场的重骑兵列阵冲锋,丈八长枪如林而起,哪怕马背上的骑士只是寻常炼体境界的武者,都能对化气境武者造成致命的威胁。虽然灵活稍差了一些,但是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军队,任何的个体在此之前都渺小的好像蝼蚁一样。

    当年平幽王杨盘就曾率领着玄甲重骑军,踏破了十大洞天之一的委羽山大有空明之天,虽然最终失败而终,却也将堂堂一个道门圣教打的近乎覆灭,那场惊世之战中,无数神念境的高手都被千军万马的喊杀声震落云端,而后死于铁蹄枪林之中。

    杨玄身体微微下伏,双目仿佛生了根一样死死抓住那烟尘之中的那一抹黑sè。

    墨染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一人一骑将那十几个跃跃yù试的世家公子甩到了身后,这种一枝独秀的举动,无疑显得极为惹眼,却又隐隐给众人心里蒙上了一层畏惧的yīn影,将整个队伍都从中剖出一条空白来,先前的人声鼎沸如今早已化作一种别样的压抑,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下一阵纯粹的马蹄声,如雷霆震怒,别无杂音。众人纷纷收起弓箭,将注意力凝聚在了那绝尘而去的大黑马身上。

    野牛奔跑的速度虽然恐怖,但是与墨染相比仍有差距,两者之间距离越来越近,几息之间已经不足一里。

    杨玄伸手在背后的箭壶中摸出一根沉甸甸的长箭,牡丹花瓣一样的云纹在这烟尘之中显得格外的清透,jīng木琢出来的尾羽,颜sè说起来其实并不搭调,但却无法掩盖它本身流露出来的杀戮气息。他将那泛着流水sè泽的长箭轻轻搭上了贯霞弓之上,整个动作丝毫没有让他分心,双眼依旧死死的盯着那滚滚浓尘之中的黑影,而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拇指扣上了那紧绷的弓弦。

    一个化气境的武者依靠爆发力不难打出十三石的拳劲,但是想要拉开十三石弦力的强弓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随着吱吱的轻响看似坚不可撼的贯霞出现了轻微的变形,紧绷的弓弦就好像锋利的刀片深深陷进进了他大拇指第二节之中,先天jīng气从他手上源源不停的扩散,就好像手心里抓着一团光明,仅仅依凭血肉之躯硬抗,这锋利的弓弦绝对会将它手指割裂。

    随着他这个动作的完成,整个天地都仿佛安静了下来,便连骏马的喘息声都被延缓了,如雷的马蹄声在习惯中化为乌有,所有人耳朵里只剩下弓弦缓缓拉开的嘶哑,就好像推开了一扇破旧的铁门。

    在场化气境高手不在少数,但自信能拉开这张弓的人缺寥寥无几。

    杨玄若非体内血脉改道,由繁化简,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寻常人几倍的先天jīng气,加之曾经rì复一rì从横炼功夫着手,并且吞噬过熊妖的jīng血,肉身的力量与坚韧程度都远超同阶武修者,恐怕这张弓也摆在面前他也只能望洋兴叹。

    如cháo的浓尘就好像在寂静中不断晕开的浓墨,只不过天地成了宣纸。

    贯霞并未被完全拉满,杨玄手臂上的筋肉骤然放松,五指撒开,弓弦脱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回弹,带动那根波光潋潋的金属长箭以

    一种最纯粹最让人窒息的方式shè出。

    嘭!

    长箭穿透空气,箭身四周出现了一层白sè的气浪,似乎战鼓被人锤爆了。

    尖锐的箭簇将那一层粘滞的颜sè撕裂,长箭好像瞬息间遁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之中,无声的前行。

    长箭在加速到极致之后,猛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身后人群之中只有寥寥几人看清楚这根箭的运行轨迹,无一不是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唯独马队最末上的林洪先轻轻的摇了摇头,虽然并无蔑视之意,但却给出了毫不掩饰的否定。

    轰!一声巨响随着空气的剧烈震颤猛然传来。

    野牛右侧四五丈开外的地面上陡然间炸起一蓬尘土,纷纷扬扬如同烟花一般,抛起几丈多高。

    待到烟尘散尽,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凹陷的土坑,长箭只剩下五寸长的一截尾羽还露在外面,强横的冲击力将箭身四周的一切都全部碾碎,坚硬的土块碎做粉尘覆盖下来,将那些隆起之处遮掩的不是那么狰狞与突兀。

    这种超远距离的shè击的技巧并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站在平地上shè固定的靶子,或许可以保证百步之内箭箭命中。但是杨玄现在的处境却是在颠簸的马背上,猎物和猎人都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潜行。最重要的是双方距离达到了一种夸张的地步,足有一里之远,那庞大的野牛在箭簇的yīn影之下就好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苍蝇,任何一个细小的差错都可以致使着落点发生夸张的偏离。

    但是这些世家子弟却并不会考虑这些因素,他们所看到的是杨玄一箭跑偏,而且偏离的如此的滑稽。

    先前众人瞧见杨玄恍如战神一般冲杀出来,还以为此人真有一鸣惊人的本事,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心高气傲的活宝,虽然暂时还没爆发出嘲笑声来,可众人眼中那种戏谑、调侃的神sè却是毫不遮掩,连坐下的马儿也欢快的嘶鸣了起来。

    整场狩猎随着这一幕陷入一种诡异的高cháo,人心之中本来就有幸灾乐祸、瞎起哄的天xìng。

    杨玄对那些稍带讽刺的声音充耳不闻,身体再度下伏,墨染奔跑的速度也更进一步,整个人从烟尘中穿出,疯狂的速度就像一把利刃将阻挡眼前的一切都撕裂开来,他与猎物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一百丈左右,双指再度夹起箭壶中的铁箭。

    扣弦、屈臂、拉弓一气呵成,一系列动作竟然没有丝毫的凝滞,仿佛一个shè艺jīng湛的大箭师。

    此时众人正好能隐隐看见那半隐于尘土中的背影,只见一个飘忽的身影在如雷的马蹄声中,虽不魁梧,有种说不出的震撼人心,而那张弦力近乎恐怖的贯霞弓被他拉开,赫然如满月,那种恐怖的张弛感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压迫至所有人的屏住了呼吸。

    不管杨玄先前那一箭有没有shè偏,能将这十三石弦力的贯霞弓拉到如此境地,堪称神武!

    但众人心里还存在一些侥幸,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期待,那就是这一箭继续shè偏,因为没人希望被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抢尽风头。

    杨玄死死抓住野牛的双眼突然闭了起来,脑海之中将箭矢运动的轨迹以及身下坐骑颠簸的幅度,甚至当下的风速、烟尘对阳光的折shè都作出了一个jīng确的推算,正如林洪先所说的,拳法和箭术在某些地方都用共通之处,同样可以套进诸天生死轮的理论体系之中。

    这一次闭眼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而后突然睁开。

    杨玄紧扣的拇指已经松开,长箭尾部带起一团rǔ白sè的湍流,瞬息之间打破了一百丈距离拉出来的壁障。

    推荐一本书,听名字就很爽有没有!!

第四十三章 天才头上的苹果

    嘭——嘭——

    前后间隔极为短暂的两声巨响,随着最后一声惊雷掀起的余音,百丈之外狂奔的野牛就好像被弹弓打碎的鸡蛋,血肉汇聚起来的身躯被无情的分割、鲜血抛洒,好像一朵鲜艳刺目的红莲在这沙海之中盛开,如火如荼,再也没有比这更美丽的场景。

    点点触目惊心的鲜红,以一种充满力量质感的方式四处抛洒。www..

    而仅剩下的那一部分就像被攻城的巨木砸中,在奔跑中翻滚出去,疯狂的尘沙滚滚而起,将一切目光所能触及都掩盖。

    这场杀戮的盛景从头至尾都呈现着一种朦胧的气息。

    场间俱静,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寂,狂奔的马队陡然勒止,好像杨玄背影之后突然多出了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混乱的马蹄声是如此的轻飘与细小,一匹匹高头大马,在那扑面而来还夹杂着血腥味的风尘中,变成了不知所措的呆头鹅。

    这些世子胯下坐骑虽不及杨玄的墨染,可也是有着优秀血统的良驹,可归根结底并不是那些见过生死、血火的战马。

    这一箭所带来的效果是毋庸置疑的,这种杀鸡用牛刀的碾压感,极为的惊心动魄。

    杨玄翻手将那沉甸甸的贯霞弓挂在了马鞍上,整个动作极为的平静,没有太多兴奋亦或是骄狂显露出来。

    他左手拽着缰绳,右臂还在轻微的颤抖,大臂关节之处那种抛之不去的酸麻让他异样的难受,半边身子都有种空乏的感觉,这贯霞弓还是太过恐怖,仅仅两箭就就榨干了自己的体力,如今以他的实力恐怕最多也只能拉开三次弓弦。

    “这贯霞弓满弦一箭,恐怕我用神魂也难以企及,而且在贯穿力、进攻距离上都有着神魂法术无法媲美的优势。”杨玄心里隐隐有些震撼,他如今神魂驱使黑木也仅仅只能在方圆十丈之内发挥自如,可贯霞弓杀伤距离达到了恐怖的一里之地。而且依仗诸天生死轮的拳意jīng神,jīng准xìng也高的吓人。他现在心里隐隐有种**,想掉转头去用最后之力再开一次弓,直接将那史庆瑞撕碎。

    不过这种**并不能给他疯狂的勇气,林洪先策骑走上前来打断他的妄想症。

    “你当真让我刮目相看了。”林洪先好不吝啬自己的赞扬。

    “可我看这一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杨玄扭过头去,眼神指了指那群大放厥词的二世祖们,那一群家伙们虽然被这一箭之威震住,可也仅仅是出于贯霞弓那强横的破坏力,确实没几个人对杨玄心服口服,如今在后面喋喋不休,有说不过如此的,有说运气使然的,但都是出于一个目的,就是否定别人的成绩来彰显自己的高大。

    杨玄声音不太大,不太想挑起众怒,不过他实在受不了那些人拿他去做比较,吹捧自己也就罢了,却非要连着自己一起踩两脚,所以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了一句。

    “他们懂个屁,半壶水不满,能shè个固定靶就都把自己当神shè手了。”林洪先说话可谓是一点不积口德,虽说声音不大可在场都是些化气境的武者,哪有听不见的道理,不过听的见也只能当作听不见,谁也不想对号入座自取其辱,自顾与杨玄说道:“我终于知道你上次为什么敢于拒绝我的好意了,因为你认定自己是个天才,箭术和武道确实有相同之处,你刚才第一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虽然你开弓的动作很标准,至于为什么?结果足以说明一切,但是第二箭却直接命中,堪称完美,天才二字你当得起。”

    杨玄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夸奖而生出任何骄傲,反而有种凉沁沁的感觉,也无话可说,只能等待着林洪先跟他摊牌。

    林洪先突然一笑,道:“但是这世上并不缺乏天才,甚至有不少死人都被追认为天才,所以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你仍需要谨记,在我没有点头之前你不要对我妹妹有非分之想,当然我并不是那种丝毫不近人情之人,我可以给你机会,但是你必须要抓得住才行。”

    “比如说?”杨玄回转过头来,他很不喜欢林洪先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眼神中隐隐透着刺人的光芒。

    “史颜胜是我请到朔方的客人,结果你二话不说的给我杀了,这个烂摊子你得自己收拾。”林洪先直言不讳的说道,根本不绕任何弯子,瞥了一眼杨玄略带yīn寒的神sè,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我不是敌人,你对我的做法不满,我也能够理解,但是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同样也不会带给我任何坏处,所以你还是把这心思收起来,想想怎么对付史庆瑞。”

    “为什么给我说这些?”杨玄突然觉得好笑,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来。

    “因为刚才那一箭,让我愈发觉得你有做我妹夫的潜质,当然只是潜质,距离我的底线尚算很远,不过这也很不容易了,至少比那一群呆子强多了,所以我不希望你我之间生出怨隙来,所以有些话必须挑明了说。”林洪先望着远方说道。

    “可我还是不喜欢你。”杨玄皱眉道。

    “你喜欢我妹妹就行了,我不用你喜欢。”林洪先似调侃的说道,说到一半话锋陡然一转,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到了杨玄身上,很认真很严肃的说道:“但是你不能对我的做法有任何意见,如果你想和我妹妹有任何可能的话。”

    “如果我已经有意见了呢?”杨选呵呵一笑,小心遏制着心里的怒火。

    “那你大可说出来给我听听。”林洪先哈哈一笑,并未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拨转马头朝人群里走去,走至一半又转过头来补了一句,话题有些南辕北辙,“去收割你的猎物吧,有了今天这一箭,整个雍州都会知晓你的名字了。”

    杨玄微微一笑,神sè却有些冷淡,心中自然知道林洪先话里隐藏着的意思,他这是将自己推到风尖浪口之上。武者,尤其是年轻气盛之辈,都极重视名声,与商人逐利一样都属于天xìng。林洪先今天先是帮他把在场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又给他扣上了一个天才的帽子,绝不是为了他衣着艳丽,更多的居心还在于捧杀,不难想象他今后rì子里将要面临多少如cháo水般的挑战,供他选择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不断胜利逆流而上。

    而另一条,则是身败名裂。踩着天才的脑袋上位无疑是一条付出与收获有鲜明对比的捷径,极具诱惑力。

    就好像他踩在杨奇、杨默乃至于杨云的头上,一步登天进入了家族宗堂之中,其实他并不想如此,但也没有办法,你踩我,我踩你,你若心软了那就只能被别人踩。只能庆幸往上爬的人是我,被踩下去的人是你。

    林洪先今天的举动无疑就是给杨玄脑袋上悬挂了一个香气诱人的苹果。

    杨玄抬起头来,看了看场中那些并不陌生却也绝称不上熟悉的面孔,不难感受那股浓烈的敌视之意,可事到如今还能有任何妥协的余地吗?他便是示弱又能如何?只会招来更多蜂拥般的践踏,他复杂的目光渐渐变得单纯而冷漠。一切阻我者扰我者,要送死尽管往我刀上磕就是,哪有这么多好思量的,徒增烦恼。想通此处,杨玄心里顿时通透了许多,也不憎恶林洪先如的所作所为了。

    仇恨只是弱者才会滋生的情绪,你林洪先肆无忌惮的撩拨我,我便捋一捋你的虎须又如何?

    杨玄拽了拽缰绳,朝那血腥处走去,那野牛被贯霞弓一箭命中,强大的冲击力挟裹着风势,将触及的一切都绞成了模糊不成形的样子,因此出现在野牛尸体上的也绝不是一个贯穿xìng的伤口,而是被那一箭从中撕裂,一条粗壮的牛腿被抛到几丈之外的地上。

    方才说话那一会,野牛的鲜血早已经流尽,沿着地面山崩坏的土层缓缓渗入了泥土之中,让灰黄的土地散发着一股迂腐的腥黑,箭簇贯穿之处,野牛的那一片躯体已经全部没了,被震成了分不清形状的碎肉,在四周那些枯槁的蓬草上胡乱喷涂着。

    肠胃也在那一箭之下破裂,一股温热的牛粪味让杨玄暂时不想太过靠近,隔着十几丈远静静观等待。

    作为狩猎者,按照习俗,他要去割下那野牛的耳朵,这样一场狩猎才算是功德圆满。

    候了片刻,带到荒原上的大风将那股难闻的恶臭与血腥味驱散,杨玄驱马走了上去,可刚刚走了两步,墨染突然止住了脚步,甩了甩脖子上的鬃毛,显露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躁动,似乎有些不安。杨玄皱了皱眉头,并未去逼迫它,微微俯下身子,同时右手缓缓搭上了腰间的长剑,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腥味,不是鲜血的那种味道,而是冷血动物那种黏糊糊湿漉漉的表皮。

    脚下的地面突然传出一阵轻微的鼓动,四周的蓬蒿也开始向外围倾斜,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脚下的地面中破土而出。

第四十四章 荒原上的追逐

    [正文]第四十四章 荒原上的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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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无声的起伏源自于脚下最沉稳的大地,虽不见猛烈,但是给人心里的撼动却是无以复加的,那种脚下空荡荡的感觉,就好像站在一个濒临塌陷的悬崖上。便是杨玄心里此时也泛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左手轻轻安抚着座下的墨染。

    一人一骑稍微往后退了半丈,但是并未掉过头去,那是他的猎物绝不容有失,否则今rì之事将会沦为众人笑柄。

    脚下的土地慢慢的隆起,几息之间已经被撑开四五条深深的裂痕,从中看去便是一片不可见知的漆黑,仿佛那片土地之下真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渊,这种触动就好像之前在yīn山之中看到那个黑泥沼泽一样,诡异的超出了常理的认知,杨玄一退再退。

    那一群世子高傲的外表下实际上也只是一颗颗怯弱的心脏,谁也不想发生什么意外,在杨玄身后几丈之远处止步不前。

    土层崩裂的声音变得愈发的频繁,墨染不得不的反反复复的抬起四蹄,才不至于被脚下地面传来的震颤所影响。同时低沉的摩擦从地下传来,就好像大石碾子在铺面碎石的平面上滚动。而后那声音逾渐清晰,震颤也是逾渐剧烈。突然之间那四五条交错的裂痕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从中撕开,蔓延到一个令人惊骇的地步,仿佛几张亲吻在一起的呲牙咧嘴的血盆大口。

    那裂痕带动方圆几丈之内的地面都变得有些松软,墨染的前蹄一下子陷进了一个细小的裂痕之中,突兀之间产生的惊变让杨玄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猛一拽缰绳,一人一骑赫然直立起来,向一侧横移了半个马身,躲开那不断扩张的黑sè裂痕。

    一声沉闷的迸裂声,野牛尸身所处的那一片空地陡然凹陷下去,然后又以迅猛之势包裹着、翻涌着隆了起来。

    就好像一张牛皮纸被人从下至上猛地捅破。

    而后一片让人心惊肉跳的腻红破土而出,将那缺口之处的一切都全部吞噬,被鲜血浸泡过的泥土、被从中撕裂的牛尸、以及被碎肉涂抹至面目全非的苇草,都陷入了那一团sè泽鲜艳的软肉之中,白森森的牙齿就好像最粗壮的鱼骨,只是不知道被放大了多少倍。

    那是一张让人头脚发凉的巨口,仿佛没有颌骨的限制,可以无止尽的扩张。

    巨口闭合,在那软肉中挣扎的一切都被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不过都是些没有生命的死物,也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倒是杨玄这个距离最近的看客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按捺不住的凉意从两肩之上开始蔓延,或许是因为那两颗钩镰似的毒牙,它们之间的间距正好与他身体的宽度差不多,致使他产生了一种恶趣味的联想——那两颗毒牙从自己双肩琵琶骨穿透,而后没入自己的胸中。

    那颗磨盘大小的头颅在吞进牛尸之后,脖颈一圈明显的隆起,致使他无法从原来破土而出的地方退去。或许一开始这条恐怖的大蛇也根本没将眼前这些蝼蚁一样的生物放在眼里,巨大的身躯自泥土中钻出,昂首而立将血食咽下,整个过程显得有些艰难。

    巨大的牛尸将他整个身子都撑的有些畸形,看起来滑稽而恐怖,浑身鳞甲乍起,身围足有七八尺。

    那大蛇面朝yīn山,迎风挺立,上下颌以一种极为贴合的方式紧咬着,好像被捏住的两块面饼,粘稠的液体从脣缝中垂落,带着一阵并不难闻的淡腥,只是吸入口鼻之中觉得浑身气血翻涌,显然其中蕴含着剧毒,连化气境的高手都很难抵御。

    在那大蛇的头顶上,生着一些和别处颜sè不甚相同的鳞甲,别处都是乌黑的sè泽,这里却泛着幽青。

    “是修蛇无疑,幸好只有两sè,年龄不过在百年左右。”杨玄看清这大蛇的全貌,心中骇异之情淡去一些,但仍旧有些压抑。

    关于太古凶兽的传说,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密,世面上所售的一些野史之中便有记载,杨玄自幼喜欢看这些有趣的书籍,也有所涉猎——修蛇吞象,三年而出其骨。六百岁方算成年,兼具青黑赤黄四sè,身如锦缎,有百步之长,倏而一动便能山崩河断,与炼出罡气的武者相当,可谓凶悍至极,眼前这条修蛇虽然看起来已然可以称作庞然大物,但鳞甲仅有两sè,其实尚未成年。

    虽说如此,这修蛇也绝对可以以媲美化气刚劲巅峰乃至于刚柔兼济层次的武者,毕竟体质上有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那畜生将整头野牛吞进腹中,前前后后其实也就花了四五秒钟,迎风挺立的身躯在略微停顿之后轰然砸在地面上,将整个脚下都震得为之一颤。而后回转过头来,那漆黑的眼眸就像是映衬着夜sè的琉璃珠,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之前,哪怕你明知自己有与之相抗衡的能力,也会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畏惧,因为你哪怕是正视对手也得仰着头颅才行。

    仅此一眼,就让整个人群陷入了一种绝对的静止,杨玄剑以无声出鞘,随时准备厮杀或者逃窜。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那修蛇在吞食了野牛之后似乎已经满足了进食的**,回望了一眼那些站在烟尘中恍如蝼蚁的生物,庞大的身躯碾断干枯的苇草,以一种迅捷而诡异的方式离去,臃肿的身躯并未滞缓它游动的身躯,转瞬便已经蹿出十几丈远。

    与此同时,那畜生埋在地下的身躯才露出最后一截尾巴来,从头至尾估摸着有七八丈长。

    杨玄现在有些不知所措的被动,其实他不太想以身犯险去追那畜生,但他同样也不想让这畜生折损了自己的颜面。他回过头去瞟了一眼那群心高气傲的世子们,一个个都跃跃yù试的样子,显然是把修蛇的冷漠理解成了软弱,再看看那已经蹿出老远的大蛇,正朝着远处那一片崎岖的石林而去,顿时他心里生出一连串略显yīn郁的想法来,当下低沉的呵斥一声,墨染如箭离弦而去。

    寂静的荒原上顿时只剩下一片狼藉,杨玄的举动就像给这凝滞的气氛撕开了一个不可缝合的裂口,压抑的感觉霎时消退。

    “好狂妄,竟然敢一个人前去追杀。”

    “还想独占鳌头,做梦!”

    人群之中顿时响起一阵阵议论之声,话音未落,一个身骑白马的俊朗青年紧接着飞奔出去,恍如一道白sè的闪电直追杨玄而去。

    这人二十四五的年龄,是朔方种德堂纳兰家族的世子,名为纳兰云松。虽说只是纳兰世家的一个小分支,可背景也是不容小嘘,而他本人也同样是极具名望之辈,二十二岁步入化气境界,更有一手jīng湛的医术,任谁去说也绝对担得起天才二字。可刚才林洪先一番数落却是丝毫不留情面,他心中早已经生出怒意,可对林洪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矛头转而指向了杨玄。

    方才已经让你一箭抢尽风头,若让你将修蛇也斩杀了,我等岂不是要将脑袋放在裤裆里过活了,念及此处纳兰云松哪里还耐得住寂寞,反正那修蛇身上又没打着你杨玄的标签,我便抢上一抢又有何妨?一切当凭实力说话。

    这一骑冲破人群,紧接着又有两三道人影也紧追而去,都是不甘寂寞之辈。

    轰隆隆!又是一阵如雷的马蹄声响起,众人紧拽缰绳匆忙让出道来,只见人群最后方突然冲出一匹体格魁梧的雍州马来,其后随着四五个背负长刀的青袍侍卫,冰冷的杀气如长剑出鞘,直指前方,将本来有些躁动的气氛又压了下去。

    **匹坐骑在荒凉的原野上疯狂的追逐起来,一道长长的烟尘横贯南北,像是给这平静的原野上狠狠拖了一刀。

    大蛇在原野上窜行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就已经在几里开外,但杨玄身下的墨染也绝非善类,四蹄如雷将速度宣泄到了极致,脖子上的鬃毛近乎被拉成了一个固定的形状,朝着那苇草从中的一线黑影发起了冲刺,几息过后双方距离逐渐拉近。

    杨玄并未步步紧闭,只是死死咬住,不被甩掉为底线。

    一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他探身回头,正好看见那一线烟尘中紧追而来的几骑人马,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凉薄的笑容。

    “你林洪先既要挑起杀伐,又想装圣贤,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杨玄心中yīn狠的念头不住的浮现,林洪先做什么事情都全然不考虑旁人的想法,只要自己喜欢便不管他人死活,可这人还偏偏就是那种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主,让人拿它无可奈何,“别人对你发怵那是别人的事情,可你却不该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

第四十五章 玩火

    泥菩萨尚有三分土xìng,何况杨玄也不是什么吃斋受戒的善男信女。

    史颜胜一事,虽说杨玄本身也在道义准则上也失了立足点,但这些都不是他所看重的,人心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偏向于己的。

    何况事情的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是林洪先一手促成的,杨玄若双手沾血,那他手上也绝不会干净,可偏偏他却要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指引着史庆瑞来寻自己报仇,这无疑是对杨玄一种极端的刺激,这是把自己当作斗兽场里的野兽一样看待。

    谁人愿意别人cāo控着自己的命运?

    你可以不喜欢我,甚至可以与我为敌,但是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看着我,否则我会砍下你的头颅来消除这个差距。

    所以杨玄对林洪先极其不满,甚至说得上厌恶,若非林小缘三个字从中维系着那层岌岌可危的关系,两人说不定已经反目成仇。

    但是杨玄同样也清楚一点,自己现在可能与林洪先正面为敌的资本都具备。一开始他还有些骄傲,但从他刻意挑衅林洪先的那一刻开始,就慢慢转变这种心态了,因为他发现对方至始至终对此都无动于衷,或者说是不屑一顾。

    这并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也并没有什么丢人之处,正视自己与对手的差距,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清醒的面对现实。至少要比整天自鸣得意,然后突然一天被人一脚踩落云端的下场好上许多,他就这般亲手击溃了杨默,自然不会重蹈对方的覆辙。

    不过报复一个人也绝不止武力这单一的途径。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可见武力的确是解决矛盾诸多手段中最不入流的一种,当然也算是最干脆最彻底的一种。只是杨玄如今另有打算,放弃武力不表示他对林洪先的举动无动于衷。

    林洪先最不希望发生什么,那他就促使这些事情发生!

    当他自以为局面都按照自己计划有条不紊的发展着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手出去打乱了他的布局,一定会很有意思。或许不会给他带来什么致命的麻烦,可是按照他这种高高在上的xìng格,以及养尊处优中培养出来那种追求完美的意识,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旦发生了,肯定会从各种方面、各种程度上刺激到他,就好像往一张尽善尽美的名画上突然甩了两滴血,一下全毁了。

    而杨这么做只想告诉他一件事情,一切都不似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只是普通人,收起你在我面前的骄傲。

    荒原上的追逐在震荡的蹄声中僵持着,时快时慢的拉扯就好像锈蚀的锯条,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制造出让人难受的声音,哪怕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无不透着一股让人激动的旋律,可久而久之挣扎在这单调而又巨大的声音里,还是会惹得人厌倦。

    杨玄额上已有点点汗水,从滚滚的尘土中穿过,更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这般紧张的追击对心神与体力的消耗都十分的巨大,他拐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脸,身体一直伏倒在马背上,一刻也不敢放松。

    那修蛇的一小截尾巴暴露在草丛外面,杨玄与之距离不过三四丈左右。虽说这畜生进食yù望已经平息,并没有与人纠缠的打算,可这般得寸进尺的追击,谁知道会不会挑动它凶狠的兽xìng,然后暴起伤人。他不得不防备,尤其是在那单调枯燥的马蹄声中,这修蛇已经逾渐不安了,时不时的回头,张嘴吐信,不时一阵阵惺风扑面而来,冰冷的双眸中充斥着jǐng告的意味。

    追逐已经持续了一刻钟,远处山峦的yīn影已经充满了压迫感,那一处石林也近在眼前。

    修蛇的耐力毕竟不如天生善于奔跑的野马,到如今速度已经慢了很多,而杨玄也渐渐放缓了速度,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稍一回头便能看见那几处逐渐放大的人影。忽然身下的坐骑颠簸了起来,杨玄回头才发现墨染已经追进了那石林之中,举目四望都是绵延无尽的巨石,就像是从远古遗留下来的干涸的河床,一人一骑只能在错综复杂的缝隙里前行,时而躲避那些横亘在前的石块。

    若是以往,那修蛇在此环境中必然已经将杨玄轻松甩掉,可是方才吞下一整条的野牛,如今腹部滚胀犹如一个鱼鳔似的,速度上自然大打折扣,不但没能甩掉身后那些惹人厌烦的蝼蚁,反而被追越紧,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停息,显然其余人也冲进了这片崎岖的天地里,不能肆意的狂奔,只能耐着xìng子厮磨。

    杨玄将先天jīng气汇聚于双耳附近的脉络之中,听力在短时间内提升倒了极限,一阵阵铁蹄在岩石上上碰撞的声音被他收入耳中,身后众人的方位也被他渐渐拿捏清楚。

    一行人慢慢深入,难以加快速度,而且每一步的前行都十分的艰难,因此这片石林深远到给人一种没有尽头的错觉。杨玄又一次抹去头上的汗水,这种紧张的状态之下还得一步步掐算时机,并且在这颠簸的马背上稳住身形,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墨染,接下来靠你了。”随着众人的不断深入,杨玄觉得时机似乎已经成熟,拍了拍大黑马的脖子,神魂之力在双方之间架起一个可以意识沟通的桥梁。

    一声嘶鸣,墨染一抖颈上的鬃毛,四蹄猛然蹬地,脚下的鹅卵石应声而碎,就像一匹威猛无俦的黑龙,载着杨玄腾跃起来,落在一七尺多高的圆形巨石之上,神威不可一世,而后不做停歇,矫健的身躯再度奔腾起来,纵身一跃直接冲天而起。

    一人一骑划过长空,用一种俯瞰的角度将整条修蛇都收摄在了视野之中。

    杨玄反手抽过一只长箭,并未取弓,使出浑身之力猛然掷出,脱手的一瞬间掌心翻转,箭身旋转发出恐怖的撕裂声,虽然速度、力量都不及贯霞所赋予的那种无敌威势,可在这短暂的距离之内,这种巧妙的发劲手法也另有一番恐怖。

    长箭离手而去恍如一道银线,前一刻还在杨玄手前,下一刻,箭簇便已经触碰到了猎物的身躯,那隆起的蛇腹就好像鱼鳔似的,看起来似乎用针轻轻一扎就能破裂,细密的鳞片被撑开,露出了下面白sè的软肉。

    锋利的箭刃轻易将其刺透,旋转的力量又将那一点贯穿xìng的伤口猛然撕裂,粘稠的胃液混同着少量的鲜血倾泻而出。

    一声石破天惊的长嘶,类似于往竹管里吹气的那种尖锐,杨玄这才明白原来蛇也是会叫的,而且声音是如此的毛骨悚然。下一刻修蛇那十几丈长的身躯陡然蜷曲,恍如锁链一般紧紧缠住了一方巨石,然后它在石缝中游蹿的身形像是被绊倒了那般,在这崎岖的石林中翻滚了几丈远,所过之处犹如被蹂躏了一遍,深陷地面中的巨石纷纷被连根掘起,更有甚者直接被横扫的蛇尾砸得四分五裂。

    一瞬之间发生的巨变给人一种猛烈的冲击,仿佛心脏都要在这迸裂声中停止跳动。

    “墨染,掉头!”杨玄猛然呵斥一声,墨染已经离地的双蹄在空中生生扼制下来,一个狂风骤雨般的急转,大黑马仿佛一条昂首咆哮的黑龙,在空中扭转过身躯,在这一瞬之间,它腰腹之上结块的腱子肉就好像被扭曲的钢筋,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

    大黑马在长空中划出一道黑影,伴随着那四溅而来的碎石,猛然落在三丈开外的巨石之上,沾之即走,如履平地。

    就在大黑马凌空倒转的同时,修蛇被绊横甩出去,那恐怖的身躯虽然看似狼狈,却展现了jīng湛的扑杀之术。在那地面上翻滚几圈之后,凭借巨石的阻拦骤然止住身形,而后一个急转。猛然掉过头来,那硕大的头颅就好像一个铺天盖地的大铁锤陡然砸下。

    杨玄之前处身的那一方巨石被砸的四分五裂,却没没有迸shè开来,而是深深的陷入了地面之中。

    巨大的撞击声仿佛凝成了实质,在这方圆数丈空间内掀起了一阵凶悍的劲风,杨玄只觉得背上的汗水在一瞬间都凝固了,那风带着一股淡淡的惺甜,杨玄匆忙闭住口鼻。而后又觉得脖子上似乎溅落了一滴粘乎乎的液体,仅此一瞬之间,那一片的皮肤之上便涌起一阵麻木,仿佛那体温融化了一块坚冰。杨玄心里由此泛起一阵惊异,脑海中推测出身后景象,忍不住有些后怕。

    “若非这墨染顶住了压力,恐怕今天真是玩火不成,反被**。”

    杨玄定住心神,先天jīng气汇聚一线,沿着脊椎升腾起来,最后从那一处皮肤中爆shè出去,犹如千针攒shè,凌厉无匹。

第四十六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三更求收藏】

    嗤……嗤……

    好像冰冷的水珠滴落在了烧红的剑胎之上,那一团带着剧毒的液体骤然被jīng气冲散,化作一团好看的白雾,似昙花一现,无声的绽放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这一切看起来都如此不经意,却又是如此充满了杀机。

    若杨玄刚才没有立马用先天jīng气冲散那毒液,最多半刻钟,那团腻糊糊的液体便会渗透毛孔。

    如果是神经xìng毒素的话,他死的或许会好看一些,若是腐蚀xìng毒素,恐怕不过多会他就会成为一具血肉溃烂的死尸。

    这就是个充满恶趣味的冷笑话,杨玄却不是个喜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人,脖子上那种腻糊糊的感觉依旧有些挥之不去,给他心里蒙上了一层姑且可以称之为yīn霾的东西。他眼眸里的杀意越来越重,在这颠簸的马背上,宁静的就像从这个纷扰的世界剥离出来了。

    暴怒的修蛇就像被人抓在手心里的大鲶鱼,近乎疯狂的扭动,庞大的身躯在翻滚、横甩。短短几息之间就将那一片石林蹂躏的面目全非,碎裂的巨石显露出狰狞棱角,直插天地,透着一股来自于远古的凶悍气息。那庞大的身躯仿佛不断的绞缠扭曲,竟然将那腹中的野牛硬生生揉碎,犹可见那膏状的血肉从那沾满土石的伤口中挤了出来,就好像腐烂的脓疮一样,异常可怖。

    修蛇臃肿的身躯逐渐变得纤细,就像是拉紧了的铁锁,那一尺宽的伤口通过肌肉的挤压,也逐渐被鳞片覆盖了起来,只淌着少量的鲜血。这伤口虽然被那一箭撕扯的有些恐怖,但其毕竟还是上古异种,体质强横远胜人类,根本算不上致命之伤。

    用下颌磕碎巨石之后,他身子也就慢慢平稳了下来,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死死盯着在巨石上游蹿的那一人一骑。

    它昂首而立,三丈长的前躯仿佛城墙上的角楼,高高审视着低处那些渺小的生物,身子在石缝中游走,鳞甲不停的抖动,在岩石上挂出‘嚓嚓’之声,听起来有种尖锐的压迫感,弄的人耳心连着胸口都有种莫名的颤栗。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紧促,杨玄只觉得天sè都仿佛暗了下来。略一回头,便看见身后的天空之中仿佛撑起了一根梁柱,而且还是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倾覆的那种。此时若说毫不紧张那是绝无可能,但他却并未慌乱,心神几乎快与墨染合为一体。

    忽然身后的空气似乎受到一阵莫名的压迫,就像航船上的桅杆突然倒了下来,遮天蔽rì的蓬布掩盖了所有的光明。

    杨玄猛然一压马身,墨染会意之后四足如奔雷狂泻,几乎掀起了残影,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疯狗似得。这种生死关头之下,他若不想被那大蛇一口卷进肚子里成为腹中之食,只得施展出浑身解数。它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强大的喘息声在狂风之中仍然清洗可闻。

    在那墨染腾空的一瞬间,杨玄借助身下骤然爆发出来的力量,一踩马镫整个人脱离马背跃至空中。

    凌空倒转,长剑豁然舞过一个惊心动魄的大圈,自上而下猛然劈出,狂暴的先天jīng气让剑身发出一种奇异的嗡鸣,似有无穷无尽的天兵自那一剑中而来,那如浪cháo一样的铮鸣正是那鼎沸的厮杀声。一剑带起风势,几乎臻至杨玄如今所能达到的极境。

    长箭顺势而行,速度寸寸暴增,到最后一尺之地内却陡然反转手腕,剑脊迎着阻力而下。平直的剑身在空中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拗成了一个圆弧,那震颤的嗡鸣也变成一声惊雷似闷响,四周空气被蛮力碾碎,又带起一阵阵丝巾裂帛的尖锐声。

    那扭曲的剑身在猛然拍在了修蛇前额之上,那一片地方出现了明显的凹陷。

    一声如重锤落地的沉闷巨响。

    一声压抑在痛苦中之重的短促嘶鸣。

    汹涌如cháo的力量蔓延开来,凹陷之处到达了一个承受的极限,顿时血肉翻飞,然而那些细密的鳞甲却少有碎裂,而是直接从皮肉上脱落,是被打的连根拔起,或者深深嵌入了肉中。那修蛇本意是想张嘴撕咬,却不料一剑直接将他整个脑袋打得的趴了下去,强横的力量直接让他已经睁开的大嘴陡然闭合,便是嘶鸣的yù望也被抹杀干净,模样极为的狼狈。

    借助剑柄之上传来的反推之力,杨玄双手一展,向后倒滑而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马背上,强横的冲撞力并未推卸干净,一下坐落在马鞍之上,将狂奔中的墨染砸了一个踉跄,连着铁蹄之下的一块顽石都被踩碎了,这一下看来绝不好受。

    那修蛇却也遭了重创,挺立的身躯摔落地面,巨大的声响连带着脚下的震颤似涟漪般的弥漫开来。

    杨玄倒骑马背之上,一切动静全部收摄眼中,心中那一丝紧张的情绪被他死死压住,尽量将呼吸放缓下来,双目之中映衬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那修蛇落摔落地面之后,似乎一瞬间也被震懵了,身形稍微停顿。而后一拧身子才恢复了原有的凶xìng,携眷着一股实质般的杀意朝着杨玄扑杀而来,这次却抛弃了先前那般狂放的姿态,潜伏在石缝之中,恍如游鱼一般,灵巧而迅捷。

    yīn森恐怖,杨玄看着那逐渐逼近的一抹黑影,便是他心里此时所有的感觉。

    突然一阵轻巧而慌乱的马蹄声传入杨玄的耳中,伴随着更远处的蹄声阵阵而来。杨玄等待了许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他心中的yīn郁一扫而空,逐渐变成了一种嗜血的兴奋。就好像一出jīng彩的戏剧终于迈进了高cháo,先前的压抑就便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在这一刻将要肆意的宣泄出他的怒火。杨玄倒转过身子,对那逐渐逼近的修蛇不闻不问,身子紧紧伏在马背之上,嘴角裂开一个奇怪的笑容。

    一人一骑迎面而来,马背上的人似乎一直恼火于脚下崎岖难走的道路,总是低着头,将大部分的jīng力都放在顽石之间。

    犹可见他拽着缰绳的手背上泛着一道道嶙峋的筋骨,看样子很是费劲。

    他身下的白马身无杂sè,也属于神骏一流,但价值略偏于卖相,说直白一点就叫中看不中用。被眼前这不近人情的石林折腾的很是狼狈,加之先前从泥尘中而来,雪白的皮毛早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高贵,连着坐上的纳兰云松也是风尘裹身,看起来有些狼狈。

第四十七章 凶兽的怒火【求推荐收藏】

    听着前面传来的急促而飘忽的蹄声,纳兰云松豁然抬起了头来,眼神之中爆shè出一股凌厉的神光,随即又化作惊骇。

    只见那一人一骑,在一座座孤岛般的顽石上跳跃狂奔,就如在刀尖上起舞一样,给人一种无以复加的震撼,相较之下自己的狼狈彰显无遗,他突然觉得此时就像一个手足无措的丑角,这中尴尬深深的触痛了他,眼眸中流露出了一股yīn狠的神sè。

    “杨玄!”纳兰云松突然暴喝一声,一拽缰绳,身下白马陡然受惊似的立起,拦在了道路之中。

    狭窄的石缝之中好似容不下两个素昧平生之人,这便是人心的难以捉摸之处,你不招惹它他也容不下你。这一举动无疑将两人都推入了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之中,虽是荒谬但却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本来杨玄心中还存在一丝怜悯或者愧疚,这样谋杀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之人让他良心略微不安。虽然他并未打算亲自动手,但是他也不会又当婊子又立牌坊,非给自己寻找什么拙劣的借口。只是纳兰云松如今的举动,正好打消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矛盾。

    “既然你要求死,那我便成全你吧!”杨玄坚定的目光中看不到一点退缩之意,根本无视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对手,墨染四蹄拉扯到一个近乎极限的角度,如横跨云端的黑sè彩虹朝着纳兰云松扑了过去。一股蛮横的气势当头覆压而下,或许用蛮横一次形容都显得不太准确,在杨玄眼里纳兰云松这种将死之人根本不值得他动怒,他眸子里仅剩下更为遥远的黑暗,似乎在静候着什么。

    纳兰云松此时根本无法捕捉到杨玄脸上的神sè,仅能看见那大黑马沾染着鲜血的铁蹄在他视野中不断的扩大,挟裹着恐怖的劲风离他双眼之间的焦距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就会模糊开来,他这才明白杨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吓得近乎崩溃。

    一声惊慌的马鸣松缰绳之下的白马再也按捺不住恐惧,挣脱背上的束缚朝着地面侧翻过去,期冀躲开那踢爆自己脑袋的黑sè铁蹄。

    纳兰云松整个人被横甩出去,单脚跪地才艰难的稳住身形,身上的白袍被呼啦一声被撕掉了下摆。

    墨染矫健的身躯如黑龙腾空而过,掀起的风浪将白马身上的鬃毛吹开,却根本无暇搭理眼前这丑态毕露的一人一骑,在几丈之外猛然落地,将地面震的尘土飞扬,而后落地不做停留,甚至马上之人都未曾回头一顾,两人只如素昧平生。

    纳兰云松被这分冷漠的姿态刺激的近乎发狂,甚至比刚才的胯下之辱还要觉得愤怒,翻身起来也不管身上的尘土,俊朗的容貌被噬人的怒火所扭曲。从马背上抓过长弓,抽出铁箭搭在弦上,五指握拳将箭羽夹在食指与中指狰狞的骨头之间,心中肆意张狂的怒火将他整个身子都灌满了,整个人以一种近乎迸裂的姿势拉开弓弦,超过了圆月的极限,黑沉沉的弓身发出嘶哑的声音,似乎都要断裂。

    “杨玄!”纳兰云松再次怒吼一声,然而那远去的黑影并未停顿,也并未回头。

    整个局面限制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之中,纳兰云松虽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但依旧缺乏松手的勇气,而且被羞恼撩拨的失去理智的神经根本无法让他静下心来瞄准,或许一开始这便只是一场缺乏考虑的闹剧,只是他有些不明白。

    这场闹剧在荒谬也是一场赌注,如果这一箭他松手了,巧合的命中了,杨玄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他哪里来的这种勇气?

    然而现实却并没有给他太多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身后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传来,就像沉重的铁链在地面上快速的拖动,而且还是在一个四面是墙的空旷房间之中,整个世界都充斥开这种声音,纳兰云松豁然转身,看见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那石缝之中一个个微微扬起的巨大头颅,漆黑的鳞甲之上沾染着鲜血,便是双目之上也流淌着丝丝红线。

    蛇是没有眼皮的,因此那种空洞洞的眼神就像一个无尽的深渊,能将一切都彻底吞噬。不管是恐惧还是希望,在这之前你都觉得死亡的气味正在将你一层层的包裹,一层层的淹没。纳兰云松身体有些僵硬,内心却陷入了歇斯底里之中,手里长弓发出的嘶哑声就像溺水者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给了他希望。他定神、瞄准、撒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那一丝希望也短暂的让然叹息。

    长箭离弦而去,带动刺耳的风声,穿透那层黑sè而细密的鳞甲没入了修蛇的体内,溅起一道血线!

    两尺长箭仅剩三寸尾羽,这一箭的贯穿xìng堪称恐怖,然而相对于这修蛇庞大的身躯,这种伤势在短时间之内却很难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便是普通的蛇类被斩断了身躯依旧能够存活一段时间,何况这种上古凶兽。

    那一箭仅仅唤起了修蛇的一声痛嘶,紧缩的身躯陡然爆shè而出,血盆大嘴张。

    猩红的蛇信、粉红的软肉、喷溅的粘液、以及那两颗高高张扬仿佛钩镰似的森森白牙,都给纳兰云松构筑出了一个绝望的牢笼。他身躯僵硬的难以动弹,在这一刻竟然被吓呆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就在这种混沌中度过,再没有机会感受恐惧是什么滋味了,眼前缭乱的景象被黑暗和腥臭所取代,一股痛楚袭上心头,锋利的尖牙穿透了他的后背,将他钉死在了那一片温柔之中。

    铺天盖地的一口之后,如注的鲜血混合着腥臭的粘液往外流淌,在大白马的背上编织出了一滩滩斑驳的残红。

    咴咴!一阵惊恐的嘶鸣,可怜的白马挣扎着还想起身。便被修蛇那遒劲的身躯缠住,而后猛然一绞,骨头折断、皮肉崩裂的声音陡然骤然响起,锋利的骨茬从腹腔之中刺出,鲜血、白骨相互浸染,最终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修蛇愤怒的扭动身躯,纳兰云松那一身白袍已经成了刺目的艳红,不断喷涌的鲜血顺着大蛇的嘴角溢出,给它恐怖的身躯上涂抹上了一些不成形的污斑,随后那高昂的蛇头猛然一甩,那已经不chéng rén形的身躯摔落在地,再无半点生机。

    整个扑杀的过程极为迅猛,有一种摧枯拉朽的血腥。堂堂化气境高手,在这修蛇的愤怒之下竟然像被蝼蚁一样碾死。

    杨玄不曾看到身后那血腥的一幕,但是耳朵捕捉到的声音,以及那如cháo水般涌来的血腥味,却不难在脑海之中想象出一副类似的场景,他毫不讶异、毫不恐慌,甚至原有的紧张都被这种感觉所驱散,一切都如他计划中那样发展着。

    种德堂纳兰家族世子于荒园狩猎中横死,这将会掀起多大风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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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时。亡者之头颅化作周天星辰,如恒河所有沙数。过去未来之中再无苦难。杀戮的罪业终会被时间所和解,因为在这个因果轮回不可逆转的世界里,一切都被预先的谅解了,一切也就被卑鄙的许可了。(这是一个屠夫戴着神佛面具的故事……)阿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阿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阿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