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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顽城     明末火器称王txt下载     明末火器称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勇敢之心

    战争的恶魔一旦被释放,就要吞噬无数的钱粮兵马。

    “雷鸣堡”南岸搭建了临时的码头,水营总共凑齐了40条船,半数来自广东,半数招募于迁江本地的汉民和山民。它们把红水河沿岸的村落的粮食源源不断运抵这里,又从藏宝港运来武器、人员和建材,查应才之前造的那些木筏也没浪费,被拖到工地上搭建成临时房舍。

    雷鸣堡的建筑工地一片繁盛。南坡寨的600多人,还那寨子的兵丁,藏宝港的士兵、匠人和水手,总计千余人挥洒着青chūn和汗水打造着金士麒的战争机器,他们汇集成一个热腾腾的大火锅。

    附近南坡寨所属的几个村子也加入这盛宴。每天都有上百计的山民来贩卖货物和吃食。他们穿越南岸几里、十几里的山岭和田野抵达这里,每天能赚上百把个铜板。

    到了傍晚收工时分,工地外面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四处篝火熊熊炊烟袅袅,香气四溢!米粉和汤团上蒸汽缭绕,粽粑和糍粑在火炉上滋滋作响,一串串的蜂蛹、豆虫、沙虫和各式的爬虫被抹上猪油、洒上胡椒,密麻麻的虫子爪子被烧烤得卷曲着化作团团青烟,活鱼、野兔、水鸟被摔在石头上鲜血淋漓地当场宰杀……

    这些好吃的,金士麒一样都不敢尝。他用鼻子品味各种香的、辣的、咸腥的气息,然后回营乖乖地吃自己仆役烧的饭菜。

    他换上了便装,带着几个亲兵在人群中巡视,在那些浑身汗臭的山民和水手之间穿行。他要亲临这热闹而真切的山民生活。

    他甚至还想到,正是由于他来了广西并建造这座城堡,这千百人的命运才发生了变化。否则这些小个子山民仍在各自的村子里过着清贫宁静的小rì子。如今这帮可怜的汉子,他们每月为莫土司赚3两银子,自己却只能得到半两苦命钱。

    忽然间,空气中传来了一股子浓郁的香甜。是酒香,金士麒停下了脚步。

    从这一刻开始,他命运也发生了变化。

    那酒香从一个山民老汉的摊位上弥漫开的,他面前摆着8个大小不等的酒罐子,真不敢相信是他一担子从山里挑出来的!那些罐子都封着盖子,但空气中洋溢着浓郁的红薯酒的香甜,还有各种花香、肉香、果香、草药的气息。好像那不仅仅是酒,还藏匿着一桌子的盛宴。

    摊位前已经挤满了十几个山民,那老汉用沙哑的嗓子介绍他的美酒。他接了一把铜板,就掀开罐子取酒。那盖子一开,立刻一股子热腾腾的酒气扑来,惹得那些山民都啧啧地叫嚷着,忍不住口水滴答。

    金士麒学着山民的样子过去作个揖,“公公,你这酒都是啥个名字?”

    那老汉见他汉民的打扮,便用生涩的汉话介绍:“这是鸡杂酒,那个是猪肝酒,我觉得你会喜欢狗宝酒……”他把木勺子探入酒缸再提起来,那勺子里飘着一套肥硕的狗宝和各种不知名的草叶,酒浆也被染成了浅红sè。

    金士麒看得心惊胆战,忙退了一步。那老汉哈哈一笑,又继续介绍:“这个更好,是‘三娘酒’,里面泡的是蚁王,还有蛇。”

    “三娘是谁?”金士麒追问,他脑海里立刻幻化出一个动人的故事:有一个名叫三娘的漂亮姑娘,她有个后妈,还有两个姐姐,总欺负她……

    “‘三娘’不是谁。”那老汉一句话击碎了他的幻想,“这酒补身子啊,汉子喝上一小盅,能对付三个婆娘。”那老汉说着,还猥琐地耸动着下身,惹得山民汉子们嘎嘎怪笑。

    那老汉有点人来疯,在众人捧场之下更得意了。他又掀开旁边一个罐子:“这个更厉害,这是‘五娘酒’,有蜂王、麻菌,还有蛤蚧。喝了这个酒,五个婆娘一起来也不怕!”

    金士麒探头进去,只见那酒里漂着几只蜥蜴类小动物的浮尸,棘皮上布满了红点点。金士麒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七仙酒……”老汉的声音更高了。

    “迎战七个婆娘?”金士麒会抢答了。他的推导能力很强。

    “胡说,你不要命了!”那老汉瞪着眼睛,“汉儿娃子我告诉你,不能贪多啊,五个婆娘就是汉子的极限。”

    “是是……”

    那老头说着就掀开七仙酒的盖子,一股甜美的香气腾起。老头换了一个干净的红陶勺子掏了半勺,只见一泊淡绿sè的酒浆在夕阳中荡漾着,清澈得好似一块融化的翡翠。这么香的酒,即便不喝,闻着它也开心啊,甚至看着也很赏心悦目啊。

    “公公,你的手艺真不错!”

    “我可酿不出这好酒!”那老头笑道,“来,你先尝一口。”

    金士麒小小品了一口,立刻香得好像栽倒在花园里……

    “七仙酒里泡着七种花,是什么花我不能说。”老汉很会推销,“造酒的姑娘说了,它闻起来一股香气,舌尖舔又变成另外一种,然后再大口喝、咽下肚、打酒嗝……还有什么来着?还有第二天醒过来的酒嗝,还有别人嗅到你身上汗味,都是不同的花香。来,再喝一口!”

    “够了够了,来一斤。”金士麒被征服了。这酒即便不喝,当香水也不错嘛……

    那老头收了25个铜板,打了满满一竹筒的“七仙酒”给金士麒。他又指着最小的罐子说:“这个最好,是蜜酒,一年到头只有这月份才能喝到。我只剩下两斤了……”

    “看看!”

    老汉遇到了大主顾,当然高兴。他又换了个铜勺子,一边开启密封的的盖子一边说:“但你记住,这蜜酒只能在江边喝,不能在林子里喝。”

    “为啥?”金士麒忙问。

    那老汉嘿嘿一笑,他正说回答,却忽然听到后面一片喧哗。

    只见十几个土司甲兵突然出现在市场上,他们挥舞着棍棒竟动手抢掠!他们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鸡犬虫蛇鱼鸟山民皆不得宁焉!

    金士麒知道他们,莫土司派来了600山民劳工,也照例派来几十名甲兵武士。他们是山民中的统治阶层,是小奴隶主。对于这些来贩卖货物和饮食的山民,他们也有征税权,按照规矩是“过手拿三成”。

    但他们真正出手时,就不仅是“三成”了。他们在女人身上揉捏着,把男人衣服裤子翻个底朝天。看到香美的鸡鸭鱼肉全盘夺走,看到不顺眼的一脚就踢翻。

    但在场的山民们全都爬跪在地上,没人敢动弹一下。只剩下少数十几个水兵和汉人工匠茫然地站在摊位前,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吃呢,还是喊点什么……

    “你娘,这是我的地盘!”金士麒暴怒,却被身边的两个亲兵给扯住了:“爷咱们人少动手吃亏!”“去召人!”“他们跑不掉!”

    “有酒!”那十几个甲兵冲过来就抢。

    “我的酒!”金士麒怒了,他冲过去掏出了腰牌亮了出去。“给我放下!”

    那些甲兵们都不识字,不过那腰牌金灿灿的挺吓人,金士麒的模样也很威严。甲兵们不敢招惹他,只闷头搬那几罐子酒。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叱骂声,一个汉人把总领着几十个水兵们冲了过来。那些滞留在摊位上的水兵们也纷纷聚拢,甚至抽出了刀子准备动手。

    甲兵们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那个水营把总奔过来喊了声:“都司,追不?”金士麒还没回话,可是旁边的山民们却“哗啦”一声跪过来好几个,他们哭着给那把总磕头。“军爷!军爷!不成啊!”有几个会汉话的山民跪求着,“军爷别追啊,他们回头会跟我们算账!”“你们汉人耍了威风就走了,我们可要一辈子伺候土司老爷……”“我们得罪不起那些兵爷啊!”

    所有的山民都在求饶。在金士麒等人眼里所看到的一番抢掠,对于他们来说悉数寻常之事,甚至是了理所当然。

    金士麒又怀疑是莫土司故意派人来生事,挑逗自己上钩?他没再发话,那把总就带着水兵们撤了。跪了满地的山民们都站起来,又开始买吃的、烤虫子、嬉笑着到处游荡……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刚才那个欢乐的卖酒老汉悲戚地蹲在地上,他酒大多被抢走了,只剩下最后一罐子蜜酒歪倒在地上。他悲戚地说:“不是我的酒……这可怎么办……”

    “被抢的,都算我买了。”

    “那不成!”那老头挺有骨气。他只把最后小半缸蜜酒卖给了金士麒,收了80文钱。

    金士麒见他可怜,就说:“明天你再挑一担来,直接送到后面营里,我全买……蛤蚧、狗宝什么的就罢了,别的我都要。”

    “傻话,这酒是一滴滴蒸出来的,哪里还有了!”老头的泪都流了出来。

    ……

    傍晚时分,水营军情司的冯虎也抵达了“雷鸣堡”建筑工地。

    在雷鸣堡南边的临时码头上,金士麒和冯虎亲眼目睹着一箱箱的刀剑、矛头、手雷、箭矢,还有一袋袋的粮食、干菜、盐巴被装运到小船上,这些物资将趁着夜幕偷运到对面的“铜头寨”,交给那寨子里的谋反者。

    这就是金士麒的秘密作战计划。

    他们针对的目标,就是“红蹄”、“铜头”、“刺须”三个敌对寨子。

    之前,柳州水营军情司在那些寨子里只是搜集军情、测绘地图、安插线人。从今天开始,他们将把“侦查计划”升级为“颠覆计划”。他们要在那些寨子里寻找合作者,组织反抗力量,设立秘密据点。藏宝港将提供弹药粮草,并训练他们战斗。一旦他们起事,金士麒还会派出秘密的“暗箭”部队,以造反奴隶的身份加入他们。

    这个计划的名字是:“勇敢之心”。

    四条小船都装载妥当,只等夜sè来临。冯虎就向金士麒报告着那三个寨子的情况——

    首先是最近的“铜头寨”。两个月前“夜莺”部队去乌头岭大煤田闹腾过一次,铜头寨就加强了乌头岭的防御。军情司就在乌头岭关外的运煤队和码头上进行鼓动,如今已经秘密组织起约200名奴工。只要把这个数量再翻一番,就足够掀起一场大暴乱。

    其次是最远处的“刺须寨”,它位于北边庆远府的地界。那寨子内部本就不稳定,其上层有些兄弟情仇恩怨。冯虎已经派人去联络失势的一方,再过半月会有结果。

    最后是最重要的“红蹄寨”,猛坎的老巢。猛坎当初是个“甲兵”出身,他带着兄弟们造反夺位,杀了红蹄寨的土司。金士麒本想找到原先那土司家族的血脉,扶持他们重新夺权。但经过冯虎的一番打探得知,原先那家人已经被猛坎杀光了。

    “没关系,随便找个男娃娃代替。”金士麒冷淡地说,“我会编写个好听的故事给他。只要咱们力量足够强,没人敢质疑。”

    现在迁江十寨的政治局势非常复杂,他们的地盘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他!他们彼此纵横联合、分化斗争,又与汉人牵扯着各种利益和政治关系。

    从藏宝港的角度看,他们也深陷在十寨的大网之中——他们雇用数千计的山民劳工,借用山民的土地修造城堡,大半的粮食也从山民手中采购,甚至最核心的力量——迁江陆营也有八成的士兵是山民。

    只希望未来的一场战争,能把所有这一切都变得简单。

    在迁江的大地上,最后只剩下一个主宰者。

    “都司,你也要提防着莫土司。”冯虎叮嘱着,“那人最yīn险,他会暗藏着几手准备,说不定就会突然翻脸,从我们背后来一刀。”

    “我等着他呢,我正缺一个对他动手的借口。”金士麒寻思了片刻,“冯虎你说说看,把那老贼的南坡寨也加入‘勇敢之心’计划,如何?”

    ……

    冯虎离开之后,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金士麒睡在他的中军营房里,独守空床,有些寂寞。他忽然想起一年前的辽东张山小岛上,他也是睡在这种木头搭造的简易屋子里。当时他领着几千几万残兵困民退守在那小岛上,一海之隔就是建奴的数万大军。那时候真是饥寒交困,不知生死几何。

    斗转星移,角sè却已经悄然倒转。他犹如一只恶虎般藏匿在红水河畔的草丛中,垂涎着那群肥沃的猎物。

    于是他就有些嘴馋了。

    金士麒忽然想起那小半罐“蜜酒”没尝呢。他打开那罐子,扑面而来一股子腻滑香甜的酒气,果然是用醇美的蜜糖酿造而成。他轻轻提起一勺,那酒浆在灯光照耀下晶洁明亮,流光溢彩,如一泊液体的琥珀。

    轻尝一口,唇齿甘冽、口鼻喷香,一道**辣的酒浪滑落胃肠,又如煦暖的云烟在周身缭绕。闭上眼睛更是飘然若飞,如一只雄蜂在金sè的光芒中翻飞。先是一杯,又忍不住三杯、五杯,禁不住七仈jiǔ十……直到他沉沉醉去。

第152章 很疼很疼

    雷鸣堡南岸,那山坡之后是连绵数里的山岭。“夜莺部队”曾经探查过这一带,并在地图上如此记录:“此处山势陡峭,山沟纵横,高数丈至十余丈。千年老林密不透风,人迹罕至,虫蛇出没,实乃逃亡藏宝害人避敌之宝地。”

    金士麒很喜欢这地方,他计划在此设置一个“伏兵区”。如果敌军沿着红水河向雷鸣堡袭来,或者长期封锁雷鸣堡南边的通道,藏于此处的伏兵就可以从敌军背后发动偷袭。

    这虽然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但在复杂的战场上,任何备用计划都不是多余的!

    那些“山势陡峭山沟纵横”之类的枯燥文字,已经无法满足金士麒大都司了,他要亲临其境去获得一个直观的印象。他是这场战争的主将,他要把一切了然于胸。

    于是这rì上午,金士麒带着30多人的探查队上山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就暗自后悔了——真辛苦啊!

    山下的红水河两岸是苍翠竹林田园水车的美艳风光,但相隔不过几个山头,这里是截然不同的纯粹原始森林。所谓的小路像是被扯断过,地面像是被咀嚼过,落脚之处都是积蓄着几千年的落叶腐植,真可谓步履维艰。遮天蔽rì的树木黑漆漆地压在眼前,灌木和倒伏的树木时刻拦截着在脚下;飞虫、爬虫在身边跳跃翻飞,耳边炸响凄厉的虫鸣,不时就有蛇从树枝上掉落。

    “我们就像……一群……在洗衣机里挣扎的蚂蚁……”金士麒叫苦不迭。他咬牙切齿地想着,自己打这一场仗真是不容易,猛坎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终于到了第一个“标记点”,那是一个小小的林间坡地,他终于看到了头顶的树冠上落下的斑驳的阳光。金士麒下令:“你们……继续向前进发,我留在这里。我测量这片坡地的……坡度!”

    “是!”

    30名水兵和测量工分作几队,继续向前探查,金士麒身边只剩下4名亲兵。这一带没有敌人,黑熊、豹子之类的敌手他们足以应付。

    眼看着大队人马消失在密林深处,金士麒就坐在树干下,掏出了一个小铜壶深情地喝了一大口,那个香甜啊!

    “都司,你不是要测坡度吗?”

    “先不急。”

    “都司你喝什么呢?好香啊!”旁边一个亲兵使劲儿地嗅着空气。

    “是阳光的味道!”

    金士麒举着小酒壶正准备显摆一番。突然那半空中“嗡”地一声爆响,几个小黑影就飞了下来。

    几个亲兵忙喊道:“蜂子!”“赶走它!”“好大!”男人们慌忙跳起来拍打着、挥舞着兵器,那环绕的“嗡嗡”让人头皮发麻。终于看清了,是一种拇指大的野蜂,它们抖动着黑红条纹身子上下翻飞。金士麒等人身上都带着驱虫驱蛇的香药,但大野蜂根本不在乎!

    突然间,一个小黑点迎面扑向金士麒的嘴巴,他慌忙用手去打。左手猛然一震,竟如火烫般疼得直达他胸口。那刹那间,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一声哀叫刚冲出喉咙,他眉心又被叮了一口!好像一根钢针直透入脑壳,脑袋里“嗡”地一震,整个脸着了火。金士麒“嗷”地一声跳了出去,在林子里狂奔了乱跑,突然脚下一空他一个跟头滚下来山坡。

    他高大的身子凌空摔下了一段,最后“砰”地砸在一片灌木里。

    “落地!”金士麒泪水狂奔,浑身都酥麻得没了力气。

    紧接着就听到头顶上有亲兵们嘶吼声,“都司啊!”“你活着吗?”“爷!求你应一声啊!”那几个小伙子急得都快哭了。

    “哎!”金士麒哀声道,“你们……不要跳……有石头!”

    他自己都快摔死了,还在惦念着亲兵的安全,真是爱兵如兄弟啊!那几个亲兵立刻喊:都司一定要坚持住,我们从旁边绕下来,马上就来……马上……

    马上……

    金士麒孤苦地躺在不知何处的山沟里,心里这个后悔啊,若是刚才没有偷懒留在这地方,也不会遭这个罪啊!猛坎啊,我打这一场仗真不容易啊,只要能活着回去,我金士麒绝不轻饶了你……

    他额头、手背上都火烧火燎地疼着,像是点了蜡烛一般。他手背上红肿一片,每根手指都胀成了火腿肠。那细嫩的脸蛋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更糟糕!眼睛也被毒液刺激得泪水横流,周身的血脉更是高速流转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喉咙里一阵阵翻腾得恶心想吐。

    更可怕的是,他眼前正逐渐暗了下去!

    “全都黑了……这是要死了吗?”他心中一阵凄凉。

    金士麒才20岁啊,如今猛坎未灭,壮志未酬,新研制的火箭弹还没试验过一次,新修的千户府都没去睡一次,就这么撒手人寰了?还有他的女人们,小瑶也就罢了,她会很坚强地活下去……但莫儿跟了他那么久连个孩子都没有,她以后可怎么办!

    他迷迷糊糊地想了很多,双眼终于睁不开了,陷入了一片漆黑……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他不是要死了,而是眼皮肿了。

    ……

    又过了一阵子,虽然眼睛没睁开,但他听到一阵草木被风吹过的声音。

    金士麒猜想那是什么动物……正赶来赴宴。

    金士麒正准备拔刀,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哈!#@#@喏,@##@哒?”

    那说的是山民话,金士麒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很感动!他颤抖着抬起手扒开自己浮肿的双眼,透过泪水和眼屎,他模糊看到一个女子……她小小的个子,正小心地凑过来。

    她突然用汉话温柔地问:“是什么咬你啦?”

    “妖jīng!”金士麒惊呼,他终于看清了那女子。她满脸涂抹着黑灰,好像从灶坑里跳出来。那女子先是一愣,立刻就咯咯笑个不停,她竟然连牙齿也染成了靛蓝sè!

    金士麒压抑着心跳瞪大了浮肿的眼睛,终于确定她不是什么超自然生物,只是一个山民女孩。他忙问:“你是谁?”

    “我是我呀!”那女孩俏皮地说,她的嘴唇上也沾染着一圈儿靛蓝sè。“我呀,在这里挖虫子,你就飞下来了。”

    她一身灰萋萋的衣裤和黑sè缠头,腰间还挂着几个小口袋和竹篓,腰后悬着一把柴刀,背后却露出一把短弩,竟然是全套的猎人打扮。黑脸小猎人走过来看着金士麒,“呀,是个八丑怪!”

    “你是说……丑八怪?我?”金士麒矫正她的汉语。他忽然明白了,所谓“丑八怪”是说他中毒而浮肿得难看吧。虽然没有镜子,但此刻他那漂亮的黄金左手已经肿成了大熊掌,脸上当然也浮肿得不像样子。

    “是毒虫?你能睁开眼睛吗!”

    “我睁着呢。”

    那女孩跳过来蹲在他身边,黑乎乎的脑袋凑近了他的腰身上上下下地嗅了一番。“哈,我知道你!你是在河边上,盖房子的汉人!”

    “这也能嗅出来?”金士麒无力地问着,他已经有些晕厥了。

    那女孩突然出手,抓住他腰间的东西,就是那个硬邦邦的铜酒壶,“你吃的蜜酒呀,一定是阿诺公公卖的!那是我蒸的,好吃吗?”她突然敲了金士麒的脑袋,“笨蛋!公公没告诉你?不能在林子里喝蜜酒吗?”

    那女孩说的汉话很好听,声音脆脆的,词句散散的,尾音总是翘翘的……

    “说过……”金士麒有气无力地应着。他想了那壶惹祸的蜜酒的来历,还有那老头确实说过不能在林子里喝酒。但他也没说清楚啊,金士麒误以为他是吹嘘酒jīng浓度高容易引发火灾呢!

    “这酒很香很香很香,汉子喜欢,野蜂也喜欢!野蜂,就是插你的这一种……”

    金士麒暗想:“插?你是说叮?”但他头疼yù死又昏昏yù睡,已经没有力气跟她较真了。

    “这野蜂极毒的,‘一口跳、两口晕、三口死’!”她忽然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颊,“你命好,还差一口,不会死。”

    “谢谢,好姑娘……”金士麒心想我这也算命好?他有些想哭。

    接着,那女孩掏出了不知什么工具,从他额头上“波”地拔出一根金sè蜂刺,足有半寸长!她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不知道是药方还是咒语……她从腰间掏出一小坨药在嘴里嚼碎了,满口靛蓝sè的牙齿就变成了墨绿sè。她又凑近了金士麒“啐”地吐在他额头上,然后用小指涂匀了,动作确实很麻利!

    奇怪了,金士麒被野蜂蜇伤之后昏昏沉沉的,只有嗅觉格外灵敏,嗅得女孩袖管里一股子香甜,好像淡淡的牛nǎi味……他暗自苦笑,生死关头怎么还有这种想法,真是禽兽……

    “还有手……”金士麒抬起了左熊掌。

    猎人小姑娘照样治疗他,拔出毒刺,吐了药膏在上面涂抹匀称了。然后她就跑掉了……

    “喂……”金士麒几乎无法出声,他半昏迷半挣扎着抬起脑袋,望着她消失在林子里。

    又过了一会儿,她一阵风地跑了回来,双手都捏着树皮、树枝般的东西,嘴里还叼着一只小蘑菇。“来不及了!”她飞速地搓揉捏制,变成了一团棕sè麻球似的东西。她咯吱咯吱地嚼碎了,掰开金士麒的下巴吐进他的嘴里。“咽呀!”

    金士麒忍着苦涩腥气咽下肚,“得救了?”

    “没呢!”女孩飞快地说,“跳起来!”

    是站起来吧……金士麒晃晃悠悠地爬起身来,他的大个子几乎高出她一头。她忙凑过来,用小小的身子顶在他腋下扛着他,半拖半拽地往林子里走去。金士麒恍惚地看着眼前树木流转,双脚七零八落地踩在地面上,栽倒了几次都被那女孩大叫着拖了起来,“跳起来!”

    金士麒越来越困倦,只胡乱想着:“好啊,我买你的蜜酒,这是后续服务……压坏你了……好香……他们找不到我了……女孩软软的……有点肥……你是坏女人吗……”

    歪歪扭扭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被丢在一处cháo湿的碎石地上,旁边竟然有一道溪水流淌而过!金士麒哽咽着往里面爬,“不能喝水!”那黑脸女孩死命地扯住他脚踝向后拽,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沟壑。

    金士麒软软地躺在石头上,等他再睁开眼睛,只见那女孩握着一只正在拼命扭动的大肉虫!那虫子周身紫sè的斑纹,一圈儿狰狞的牙齿,正朝他面门冲来。

    金士麒呵呵一笑,紧接着额头一痛!“被吃了……”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眼前彻底黑了。

    ……

    不知过了多久,金士麒突然醒了。

    他愣愣地坐在石滩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像被抹去了一段记忆。

    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茂木的树林,耳畔是风吹动树木的声音,更伴随着无数的鸟鸣虫鸣,好像还有水声……果然不远处就是一道窄窄的溪流流淌。

    金士麒逐渐想起了自己的遭遇,“那黑脸小妹呢?”他的脑袋一片麻木。

    他忽然发现左手已经消肿了七八分,药膏也被擦掉了,红彤彤的皮肤上赫然是一个菊花型的小伤口,定是那虫子吸血时咬的。他额头上也是胀痛红肿,用手轻轻一摸摸,眉心处一点**辣的疼,大概也是同样的小菊花吧。

    眼前的一切都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好像还有金星四shè。身上还是倦倦的……还有点饿。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阵歌声。那是一阵清脆的女孩的歌声,好像小铃铛一样在泉水那边传来。歌词他当然听不懂了,只是一个类似“滴哒滴哒滴哒滴!滴哒滴……”的小调。

    金士麒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悄悄分开一片草丛。

    果然是那个“猎人装”的黑脸女孩。她那件灰萋萋的上衣已经脱掉了,正蹲在河边梳洗着。

    她只穿着件单薄的浅棕sè无袖小褂子,胸脯胀得鼓鼓的……其实那小褂子只是两块方形的“布片”,前一片、后一片简陋地缝合在一起,紧紧包裹着她白嫩光洁的身子。正午的阳光从树梢上透shè下来,在河水上反shè成粼粼的光彩,在她身上映着如花瓣似的斑驳光影。

    金士麒盯着那瑰丽的一幕,他屏着火苗般的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阳光之下,那女孩**的肩膀、脖颈和肩胛如凝脂般洁白,一双玉臂正探入溪水,肌肤间有点点婴儿肥的可爱!她把一条布巾在溪水中反复沾着,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中飞舞着,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洒在她脸上。

    她一边唱着那清脆的小曲儿,一边把脸上的灰泥轻轻拭去,溪水中便映出一片莲花般的白皙。

第153章 很甜很甜

    金士麒蹲在草丛后面,悄悄注视着那绚美的一幕。

    那女孩沾着溪水把灰泥轻轻擦去,她如明月般从云中露出来脸庞。从侧后面只能看见一片圆润的脸颊和下颌,但那洁白的手臂,滑嫩的肩头,细发凌乱的脖颈,袒露的每一寸肌肤无不如瓷器一样光洁。她手腕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银镯子,肩膀上还有一圈儿刺青,好像是个小花环。

    “没有走光,因此这不算偷窥……”金士麒哥哥总是很有道理,“再看一会儿!”

    “哒滴哒~滴!”她唱着,然后就眯着眼睛,把溪水泼洒在自己鼓溜溜的小脸上,真煞是可爱。她突然咳嗽了几声,好象是呛了一口水……金士麒正想笑出来,她忽然站起身子抬起双臂盘起发辫。她站在河边,丰韵的身子小巧地向后翘着,像是一个小音符。在她手臂的动作下,那饱满的胸脯在小褂子里不停地颤动着。

    “刚才,就是她扛着我……走了那么远啊!”金士麒怀念着那温软的时刻。

    金士麒正看得开心,忽然对面传来一阵草树被踩踏的声音。那个如瓷娃娃般的小妹子也竖起了耳朵。

    “达~妮阿姆!”从林子里传出了女孩子的呼唤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说笑,几个山民女孩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那是几个与她同龄的女孩,也都穿着灰的、蓝和黑sè的土布衣,带着各式的包囊和竹篓。溪边的小妹子仍不紧不慢地梳洗着,她身边就汇聚了一片清脆动听的山里话。

    她们叫她“达妮阿姆”,或者简称“达妮”。金士麒知道,那是山民女孩的称呼习惯,名字之前都有个“达”的音节。

    三个、四个……一共六个女孩子像一群小松鼠般凑在一起咯咯地说笑。“达妮”盘好了头发、穿戴整齐,她就像是个小首领一样检查那些女孩采集的蘑菇、野菜,还从一个女孩的竹楼里拎出一条墨绿的蜥蜴,用手指丈量着它的尾巴长度……

    山里的女孩子都长得矮矮的,达妮在她们中是最高的,大约有155公分吧。她也是最漂亮的,至少在金士麒的眼中如此。她忽然转过身来,轻轻地捏着一个女孩的脸颊。她那下模样真是圆润恬美,漂亮的眼睛笑起来如两道弯月。那可人的小脸儿映在金士麒哥哥的眼睛里,他心里很甜……

    “哎!@#氓#!”突然有个女孩瞪着这边惊呼!

    金士麒不小心露出了一根尾巴,他被发现了。

    “自己人啊……”他尴尬地站了起来,满脸的羞愧。那几个山民女孩却尖声叱骂,有人抓起了刀子和弓箭,还有人低头找石头!

    幸亏达妮拦住了她们,用软软的声音解释了几句,她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些小妹子都收起了兵器,随后就陷入了另外一种亢奋的情绪中——她们都眉飞sè舞地指点着金士麒,嬉笑个不停。还有个小妞故意用汉话嚷道:“达妮,你藏个汉子哎!”

    这句话若是在汉民女孩之间说了,定会卷起轩然大波——轻则打耳光,重则上吊。可是达妮却捂着嘴笑个不停,又随意地向后一指,“才不是,一个八丑怪!”

    金士麒不能再躲了,他跨过那片草丛慢慢走过去。

    达妮忽然转身回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虽然金士麒浑身浑身泥土、草叶、污渍,但也算是衣冠楚楚、英姿勃发,绝非俗物。

    他穿着一身靛蓝sè的藏宝港军服,是模仿山民款式的短袍和长裤,线条笔挺地罩在高大的身躯上。领口、袖口、衣襟和裤线上都绣着山民风格的滚边,淡蓝sè的波浪花纹中夹杂着鱼鳞纹,宽阔的两肩上各卧着一只斑斓的小熊图案。腰间挂着四组皮装具和一柄短刀,脚下踩着软皮的长筒靴子。他虽然没有携带像样的刀剑,但也散发着浓浓的英武气息。

    金士麒脸型端庄,高鼻阔嘴,牙齿很白。只是脸上还有略微的浮肿,因此眼睛略小,表情略呆,还有一点显胖。

    “不丑喔,这胖哥哥不丑啊!”几个小妞子胡乱叫着,围过来嘀嘀咕咕地说笑着!

    金士麒的自信心恢复了。他走到达妮面前恭敬地一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的眼睛在那丰韵的身子上不敢停留,忙滑向旁边。

    “我可没救你。”达妮认真地说,“没有我的话,你睡上几天也能活了!只是不吸血,会一直疼。”

    “多谢姑娘帮我吸血……达~妮阿姆!”金士麒也学着山民妹子的语调软软地叫着那名字,“你的名字?什么意思?”

    她微微一笑,把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妮阿姆,很甜很甜很甜!”

    “就像糖一样?”金士麒想这名字倒是真贴切!

    “比糖还甜,吃一点点,就会欢喜很久很久很久!”她用手拍着自己的脸庞,脆生生地问他:“我洗干净了,好看吗?”

    好看……金士麒脱口而出。那一瞬间他的心尖尖好像被淋上了一勺滚烫的蜜糖。这女孩喜滋滋地站在阳光透shè的密林之间,就站在他的面前,就好象从天河中滚落的一颗小珍珠。

    “那我呢?”旁边几个姑娘竟也开始追问他,她们哈哈笑着,还有人扯住金士麒的衣襟,“在汉人眼里,我算美的吗?”“你们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在我们之间挑一个,你会挑谁?”

    金士麒愕然……没想到山里女孩们竟如此率直。他忙询问她们,你们这些如花般的女孩,为何会出现在深山老林里。你们是从露水中孵化,还是花朵中绽放的,还是小鸟修炼后的变身态?

    她们立刻抢着回答着,生涩的汉话夹杂着山里话。“莫土司的小孙子明年才长大,他要找女人,这两年寨子里不许……睡觉!”“不是睡觉,是娶亲!”“我们都不能唱花歌、串情郎,更不许送彩米……就是相亲喽!”“悄悄的不可以,吊在树上……”“丢在水牢才吓人呢!水里有蛇!”“我不怕蛇,我怕蝙蝠……”“我也怕蝙蝠,但烤熟的可以尝尝。”“那你敢吃竹虫吗?煮过那种……”

    她们说着说着就开始跑题。

    金士麒大致明白了。她们是附近“风口村”的女孩,都是14、15岁的年纪。正是花儿刚刚绽放的好时光,本应享受着情爱的滋养和小伙子的sāo扰,却受到了土司老爷“选妃”的困缚!

    她们还说最近这段rì子很乱,有一大队南坡寨的山兵驻扎在风口村,而且就是莫土司的那个小孙子亲自带队。山民们纷纷传言,他来抢姑娘的。

    南坡宅的山兵?金士麒惊愕……他又追问:“做土司的女人不好吗?”

    “会没命的!”一个女孩抢答着,她还一哆嗦。“他们会带走一百个,娶亲的只有三五个,剩下的也回不来!”“会很惨很惨很惨!”

    金士麒早就知道,不仅山寨土司会霸占最美貌的女子,其族属、兵丁、吏目们也会借机抢掠一番。他还听过一个传言,据说那莫土司喜欢用一些奇怪玩法来折磨女人,金士麒不好问太细。

    “风口村”临近这片森林,几家山民猎户就把女孩子偷偷送出来,在这林子里搭建了小窝棚让她们躲避。达妮是几个女孩中年纪最大的,她就领着她们酿酒,蘑菇酒、七香酒,强身健体的狗宝酒,肆意花丛的三娘酒,还有能招惹野蜂的蜜酒。隔三差五地请那阿诺公公来挑走卖掉,换成粮米盐巴维持她们的隐居生活,没想到被金士麒一窝端……

    达妮仰着小下颌,用白嫩的手指戳着金士麒的胸口,“你,不许卖掉我们!”

    “不是卖掉,是出卖……放心吧,我不会卖掉你们!”金士麒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亲兵,他指着后面的山梁,“有几个汉兵要从那绕下来,来找我。”

    “跳下来很快,绕过来就很远!”达妮安慰他,“放心吧,找不到你。”

    ……

    达妮带着他重新回到了刚才摔落的地方寻找同伴,另外几个小妹子也跟了过来。金士麒喊了几嗓子,却没有亲兵回应他。

    “我说他们会绕很远吧?”达妮开心地嚷着,“哈!”

    但立刻,达妮却惊喜地指着头顶,在茂密的树冠深处她发现了一个硕大的蜂巢!它足有一头肥猪那么大,黑乎乎的一团悬垂在大树的横干上,距地面有数丈高。还有成百计的黑漆漆的小影子四处飞窜。

    那一定是叮咬金士麒的野蜂的大本营吧。

    “你娘!冤家!”金士麒抡起大腿要踹那大树一脚,立刻被达妮一把拉开,“@#@!”她骂了他一句,“飞下来,咬你!”

    她还扯着金士麒的衣襟凑近了嗅了嗅,确定没有蜜酒的气味才放心。旁边几个女孩则说这山林中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蜂巢,里面会有十斤好蜜,甚至更多!于是那几个女孩就在树下不安地走来走去,唧唧喳喳地抬着头仰望那十斤好蜜。她们就像一群等待哺育的小鸟。

    “太高了!”女孩们抱怨着,“又太大了……”

    有个妹子举起弩想要shè一箭,那只能惊扰蜂群,她试都不敢试。还有两个妹子掏出小竹管,里面装着浓稠的灰浆。达妮之前抹在脸上就是这个,能够避免虫叮。

    但达妮却没有再涂抹,她直接抱着树干蹑手蹑脚地爬上去,撅着屁股像小猫一样爬了十几步。金士麒正看得心旷神怡,她却半途放弃了,一点点地滑下来。距地面最后几尺,她就抱着大树赖着不下来,旁边就有个妞子过去打她的屁股,手掌落处颤颤的……

    金士麒抬腿在树下走了几步,用尺规测量了角度,口中简单一算,“高4丈5尺,直径3尺……”

    他掏出一个图册开始勾画、演算、设计。他随身带着图册、尺规和炭笔,本应在密林中“丈量坡度”,没想到竟派上这用处。

    达妮忽然问:“在画什么?”

    “报仇!”金士麒恶狠狠地说,“但今天不成,明天我来收了它!”

    “明天你还来呀!”达妮惊问。其他几个姑娘们也围了过来。

    “是呀!我要把它拆了,把每一滴蜜糖都刮下来,送给达妮……和你们!”

    没想到女孩们都大笑个不停,“你给达妮就好,我们不敢要!”“是达妮的蜜汁!”“妮阿姆!”金士麒忽然领悟,这蜂蜜大概有些寓意,只有情人间才能馈赠。

    达妮却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然后举起一根小巧的手指,“明天!”

    明天!

    ……

    此时已是正午,姑娘们就喊起来:“呀,该吃饭了!”“开心呀!”“今天没有蜂蜜……”达妮带着几个妹子往林子后面去准备吃食,那边就是她们隐居之处。金士麒知道她们要保密,没有贸然跟上。

    金士麒在坠落处等了一阵子,仍然没有亲兵的声音。

    没多久,姑娘们先回来了。她们在溪水边摆上了几张大树叶,堆满一红红绿绿的食物。大米参着饭豆的糍粑,烤熟的南瓜和甘薯,一串小鸟腌制的酢肉,主菜是配着生姜、花椒和蘑菇的烤竹鼠……达妮又端来几个如菠萝般的大号水果,里面挖空了盛放着淡酒,她们却叫它“狗棒汁”……名字虽然粗野,味道却鲜美。

    她们哈哈笑着,“达妮,你不过rì子啦,屋子都被你搬空了……”

    达妮没睬她们,只香香地蹲在金士麒身边,“大胖脸,我不能带你去屋里做客,别伤心。”

    “大胖……”金士麒心想“大胖脸”总比“八丑怪”要好听一些。

    几个小姑娘就围绕着“饭桌”跪坐着,笑嘻嘻地等着达妮姐姐分发食物。那是山民的规矩,饭桌上都由主母或者年龄最大的女子来掌控。

    达妮分发了一圈儿,就拿起糍粑涂抹着一种灰绿sè的肉酱。零星几点酱汁掉下来落在她的小手掌里,她就像小猫一样舔掉。金士麒看得都呆了。

    “听阿诺公共说,你买了我三斤酒呢!”达妮笑得灿烂,她把涂抹好的糍粑递给他,“尝尝这个!”

    “是什么?这粘粘的……”

    “说了你就不敢吃了。”达妮憋着笑,“尝尝呀!”

    见金士麒还在迟疑,达妮把那绿油油粘滋滋的东西猛然塞进他的嘴巴,“给我吃!”

第154章 很香很香

    达妮亲手把糍粑塞进了金士麒的大嘴,一股子浓烈的腥香立刻充斥口鼻。好象是发酵的肉类,在甜腻中带有点臭味,再嚼上几口倒是很可口!

    金士麒把不明食物迅速咽了下去,才问她:“是虫子吗?”。可是他反复追问,达妮和几个妹子都咯咯笑着,谁都不说。

    这帮小妹子好久没见男人了,这顿饭吃得很亢奋。她们有的切切私语,有的指着金士麒粗大的手脚开着玩笑,有人还摸他军服上的花纹,“大胖脸,你肩上为啥要绣小野猪。”

    “这是熊。”金士麒解释着。那是“五品武官”的标志,说了你们也不信。

    “大胖脸,今晚你睡在我们这吗?”

    “这个……不方便吧。”

    “大胖脸,这些吃的都是达妮做的,她手艺如何?”

    “很香很香很香!”金士麒学着达妮的口吻,这是他由衷的赞美。这些山珍山味活sè生香,除了几样的味道诡异,大多数的都是香软可口滋味醇郁。真不敢想象在荒山野岭能做出如此美味。

    “大胖脸……”

    “等等!鄙姓金,你们就叫我金大哥吧。”

    “大胖脸!大胖脸”她们不依不饶地叫着,还追问他,“胖脸哥,你为何会到山里来?”“有坏人追你吗?”

    “我在雷鸣卡干活。”金士麒有意避开了“城堡”这个敏感的词汇,他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我嘛……是个工匠……的头目。”

    没想到那些女孩子更兴奋了,“呀!蓝犸大吊桥是你们汉民造的?”她们唧唧喳喳地问着,“我们这里就能看见它,就像一道弓。”“我想走一下,上面很摇晃吗?”“太高了,听说有人吓得哭呢!”

    这些山里女孩们也知道那座吊桥啊,金士麒很是欣慰。

    那吊桥一式两份,一座在藏宝港,一座在山民霸占的土地上,横跨红水河连接了南坡、北坡两寨子。那大桥属于蓝犸土司,他将其命名为“蓝犸大桥”,再用鲜花妆点了一番,然后就设了卡子收过桥费——每人2个铜板,牛马也是2个铜板,猪羊是1个铜板……只有他们北坡寨的人免费。

    提到这个,女孩子们又羡慕又气愤!

    达妮就说:“你们汉人真偏心,只给他们北坡寨建桥!”

    金士麒却感慨道:其实不是我们偏心,蓝犸土司愿意跟我们交朋友,你们莫土司却一直提防着我们。

    藏宝港也曾想与莫土司合作。曾经要帮他挖几道水渠,莫土司却以“恐怕截断地气”而拒绝;帮他修建一座小水库他又说怕滋养鳄鱼;我们花银子请他出工兴修码头,他又要派山兵压阵;我们送他一批高产甘蔗苗,被他直接嚼了……

    现在北坡寨那边多好啊,大脸哥哥感慨着!

    同样的红水河之畔,北坡的田地里已经树立起几十座水车,它们带动着石磨和脱粒机昼夜不停地旋转着,洁净的米粉如流水般落入麻袋;七叶风车牵引着十丈高的翻车,把滔滔红水河水引入红砖铺造的水渠,浇灌着万亩良田。待明年丰收之后,放眼望去一片金sè的稻米、油菜和黑漆漆的甘蔗!

    金士麒虽口若喧哗,但也保持着几分谦虚,他没有把自己说成引领这一切的首领,好像只是一个亲历其间的普通工匠。

    几个姑娘都静静地听着,目光中藏着淡淡的悲伤和羡慕。她们感怀啊,只是一道红水河的间隔,两个寨子的差别可太大了。

    “还有蓝犸大王的花婆神庙!”金士麒手指间捏起一朵小花,“那尊神像是从广州请来的,前几天呀,哥哥我亲自把那神像吊装……恭送到北坡岸上。过几rì就是动工大典,请了九个寨子的土司,还有几十个麽公神汉,会有请神、花会、拜祭、庙会、赛车……还要唱花歌。方圆几十里的姑娘小伙子都会来,你们也要来啊!”

    金士麒哥哥满面chūn风地发出了邀请。可是他这一番话却如一阵寒风吹倒了花丛,几个女孩伤心得都快哭了。她们当然知道花婆庙的事情,那已经传遍了十寨的每个角落。但她们南坡寨正处于禁闭期,男女交往都被禁绝,她们不敢去享受那鲜花的节rì……

    “你们悄悄去啊!”金士麒怂恿着,“我有船,可以带你们去!”

    那些姑娘十几只眼睛闪闪发光,像是一群小母猫,却没人敢应声。

    金士麒忽然有些感慨。此时此刻,他竟然坐在这陌生的林子里,跟着这奇妙的女孩们坐在一起。那雷鸣堡、藏宝港、南丹卫、广西广东大明帝国的一切好像都已经远去……

    真想就留在这里啊!

    “不提那个。”达妮微望着金士麒,“你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我是从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来。”金士麒微笑着说。

    那天正午十分,在那片茂林的林子里,金士麒哥哥坐在达妮的身边压着低沉的嗓音诉说着自己的过去——

    我乘坐一条大船来到这红水河畔,你们一定不会相信,那船像小山那么大,能住下你们整个村子的人。即便是如此雄壮的大船,它在大海上仍如小豆荚起伏摇曳。我们在蔚蓝、墨绿的、黑滚滚的、金灿灿的海水中漂流了好几个月,从南方的盛夏烈rì,到江南的yīn雨连绵,到北方的冰雪消融无不在那甲板上留下痕迹。

    每个月里,我们停泊在不同的城市。有的城市铁炉林立,夜晚的火光犹如燃烧的星河;有的城市姹紫嫣红,小桥下的河水中淤积着厚厚的胭脂;有的城市名扬九海,每rì都有百条大船扯着五颜六sè的风帆破浪而来;有的城市织机万千,每一条巷子里都回荡着“啪啪啪”的声音……

    女孩子们跪坐在小溪边,她们互相依偎着,静静地听着金士麒的故事。

    达妮的心怦怦直跳,她忍不住问他:“你呢,最喜欢哪一座城?”

    “宁远。”

    那是一座小城,金士麒只去过一次,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城墙如铁石般坚硬,又如刀劈般雄壮,高耸入云连鸟儿也无法飞跃。城墙之外就是被帝国遗失的千里山河,到了冬天,所有的江河湖海都会冻结成冰。千百年,曾经有无数的先民冒着风霜抵达那里,他们点燃了火焰抗衡严寒,用火焰融化冰封的大地,用火焰抵御着狼群的围攻,用火焰铸起宁远小城的每一块墙砖。

    但终于,一场旷世凄冷的暴风雪覆盖辽东大地,铁齿钢牙的狼群从北方的密林中袭来,它们撕破了那些城池,吞噬着他们的血肉,奴役他们、鞭打他们、抢掠他们的妻儿,七年间万千鲜血涌入江河汇入大海,在寒风之中凝结成一片暗红sè的血海,甚至……数十里外的岛屿都被冻结在辽东的海岸上!

    时至今rì,那片凄冷的大地上只剩下宁远等几座孤城。它像是一个孤独的小男孩守在那里,静静地磨着刀,等待着最终的浩劫来临。

    总而言之,那是一座男人味十足的城池,金士麒爱死它了!

    “你可不要回去!真的!”达妮竟扯住了他的袖口,她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

    “早晚一rì,我还是要回去。”金士麒轻声说,“那座城,我欠他们一样东西。”金士麒的声音刚硬如铁,“我欠他们一场真正的胜利。”

    这一刻的金士麒雄姿勃发,一股浓烈的雄xìng荷尔蒙弥漫了方圆百尺的森林。在他施法范围内,满地的小姑娘全都胸口发烫,面sècháo红!

    煦暖的山风啊,吹拂着女孩如花般的脸庞。潺潺的溪水啊,遮不住那一阵如铃般的嬉笑声。

    忽然,有个小妹子问了个敏感的问题。“阿哥,你有婆娘吗?”

    金士麒忽然发觉达妮的手指松开了,她屏住了呼吸,晶莹的目光好似凝望着一个即将开启的贝壳。

    “呃……有……两位。”金士麒如实回答,“一位随我在藏宝港,还有一位已有婚约,明年会嫁给我。”

    现场陷入一阵安静……

    又过了片刻,终于有个女孩打破沉默,“她们有达妮好看吗?”

    “各有千秋吧。”金士麒应着。此刻的达妮正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嘴角依然甜甜地笑着。她手里还抓着一只肥腻的竹鼠脑袋,上面还有几排她的牙印儿。她美艳不及小瑶,婀娜不及莫儿,却周身萦绕着一股子如冰糖般的纯真、甜美。

    “能娶两个很厉害呀,你在汉人那边也是富户吧?”女孩们依然追问着,“在我们山上,只有村目和甲兵才能娶两个。”“大脸哥哥身体很好,可以娶两到三个。”“两个婆娘你都喜欢吗?”“她们穿什么样子的衣服?”“她们生娃娃了吗?”“她们缠着你吗?”“她们俩吵架吗?”

    达妮忽然把那只竹鼠脑袋“砰”地丢在树叶上,清脆地问道:“她们会唱歌吗?”

    “达妮!”所有的女孩齐声喊着她的名字!她们都嬉笑着说着山里话,有人还捏达妮的脸蛋。这一刻,达妮终于有些羞红了。从金士麒被她搭救到现在,这小姑娘一直是很欢快、很率直的样子。现在她却面sè红晕,咬着手指嘿嘿笑着。

    她的伙伴们继续怂恿她,“达妮要唱歌了。”“达妮一唱歌,能传遍十条山!”“唱吧唱吧,这里不怕被土司听到。”

    达妮用手背擦了一下油滋滋的嘴巴,她盯着金士麒,“你会唱歌吗?”

    现场又是一片喧闹声,她们齐齐地看着金士麒。

    “不会,自幼五音不全……但是我shè箭很好。”金士麒很惭愧。

    “骗人吧?不会唱歌……那你两个婆娘是怎么娶回来的?”

    “真的不会,别逼我。”金士麒慌忙摆手,一提到唱歌他就额头冒汗。

    女孩们都很失望,“唉!可惜了。”“大胖脸,你没良心!”“绣花枕头!”达妮也抿着嘴唇,脸sè闷闷的,这小妮子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

    金士麒正尴尬着,达妮却站起来。她甜甜一笑,就唱了一嗓子!

    她只唱了一嗓子,那道声音却如箭一般凌空而起,刹那间直达云霄。歌声如竹笛般飘舞着,时而刺破阳光、荡起水面,时而好像一股酒浆迎面泼洒,转瞬间又化如小鹿般越过草丛,又变作一只小鸟在树冠上轻盈地翻飞,好似蜂蝶般萦绕着花瓣……

    金士麒呆了!他只觉那歌声如一股火在身上滚动,从每个毛孔中渗透肌理直入心扉肾脏,烧得他外焦里嫩。

    那歌声最后又逐渐高亢起来,一口气的尽头好像蚕丝般连绵不绝随风飘去,眼看着就越过了半座山头。直到声音飘远,金士麒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热汗。

    达妮脸sè微烫,她婉儿一笑,正吸了一口气要唱第二句,突然从远处的林子传来呼喊声——

    “金都司!”“都司你活着吗?”“就是这里啊!”……

    那声音竟然是从两个方向传来,正逐渐向这边汇聚。几个小姑娘立刻慌了,她们纷纷跳了起来。

    “别怕,是找我的!”金士麒忙解释。

    达妮也忙说,“呀,我们要走了!”

    “别……是自己人!”金士麒拍着胸脯说。

    “我们不能被发现。”达妮却使劲地摇摇头,那几个小姑娘忙乱着把食物餐具用树叶包起来,就向林子里窜去。金士麒看着这一幕,好像目睹着一件珍宝正沉入河水,他顿时黯然。

    士兵们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了。“金都司,说话呀!”“别吓我们啊!”

    达妮却落在了姐妹的最后,她用几株树木挡住身子,迟疑了片刻之后喊道:“喂!你若要下山就顺着小溪走,看到山坡哧溜溜滑下去,就能到河边!”

    金士麒使劲地点点头。

    达妮又磨蹭了几秒钟,“你若是爬上山坡,顺着小溪……就能回到这。”

    达妮的话音刚落,那些小妹子就低声笑着拉起她转身就跑。树影晃动之间,那几个小巧的身子很快就被挡住了。

    ……

    随后的事情就很平淡了。

    金士麒会合了亲兵,也无需向他们解释什么。他们沿着达妮所说的“小溪之路”在林子里转了一刻钟,竟真地到了一处山坡,随后又看到了“雷鸣堡”工地。他们从几处石坡上滑下去就找到地图上所标明的山路。这条新发现的秘密通道能节省了三倍的时间,真是意外的惊喜。

    金士麒回到了雷鸣堡的临时中军营,他又召集了军情司的人员,调查南坡寨是否在山里秘密部署了部队。自从金士麒到了雷鸣堡,莫土司就一直防范他,肯定暗藏了一番准备。

    金士麒在地图上找到了“风口村”,那是森林边缘的一个豆大的小村子。金士麒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小圆点,心里默默地想着达妮的小模样。

    他曾经说过明天去干掉那个蜂巢,把每一滴蜂蜜都刮下来送给达妮。

    真的要去吗?

    金士麒盘算了片刻,就召来了一个人:他的秘密部队jīng英、明星战士、山民偶像、曾被神灵庇护的神奇小子——罗昂。

    罗昂大步跨入了中军堂,他身后卷起了一阵金风。

    金士麒挥退左右亲兵,又猛然推开窗子确认屋外无人偷听,才走到罗昂面前低声问道:“中等兵罗昂,你知道作为军情司人员,首要素质是什么吗?”

    “不怕死!还要……机灵!”罗昂刚劲地回答。

    金士麒却摇摇头,“是‘嘴巴牢’。听着,我此刻问你的话,一个字都不许透露!”

    “是!”罗昂开始亢奋了。

    “我问你,那啥……”金士麒压低了声音,“在你们山民的习俗里,如果一个女孩子主动邀你唱山歌,是不是……看上你了?”

    罗昂瞪大了眼睛,“都司,莫非有人邀你……”

    “别废话,回答我。”

    “这……你说得再细一些。”

    “你快说,否则我生气了!”

    “都司啊,这个不好说啊!”罗昂急得抓耳挠腮,“每个寨子,每个村子都不一样,还要看在什么场合上、什么节rì……但大体上,姑娘看谁顺眼,就会叫谁对歌。”

    “真的?至少是看我顺眼?”

    “是啊,没人愿意跟个讨厌鬼对歌吧!”罗昂嘿嘿笑,凑近了问:“都司你唱的是啥歌?”

    “我没唱,我……我自幼嘴笨。”

    “唉,那没戏了!”罗昂斩钉截铁地说。

第155章 仇人相见

    第二天,金士麒很忙……

    第三天,直到太阳已经偏西,金士麒才带着5个亲兵上山。他们爬上石坡,沿着溪边小路穿越森林,半个时辰之后才接近了姑娘们的领地。

    金士麒命令亲兵原地休息,不许跟踪,若有需求会用哨子召唤他们。金士麒本以为亲兵们会表示反对,表示死也要保护老爷。没想到他们却答应了,只字不问。金士麒很不解,“你们真放心我?这可是林子啊,很原始的!”

    几个亲兵都支支吾吾,半晌后终于有人说:“老爷啊,听说你在山上有个相好的。”

    “罗昂!我回去就掐死他!”金士麒吼着。

    金士麒一个人继续进发。他背着一个大藤箱,箱子里装着一套铠甲,他就像个“圣斗士”。

    走了百来步就到了前天聚餐的小溪边。金士麒心头一甜,他远远地就听到了山民姑娘的说话声,像一群小鸟似的。他忙走过去,立刻看到那几个姑娘,但他的小女神不在……

    “大脸哥,你的脸小了。”“呀!更好看了!”女孩们扯住金士麒欢叫着,但随后就埋怨他,“你没良心!”“不是说昨天来嘛!”“等了一天呢!”

    “抱歉!”金士麒忙解释,“为了收伏那蜂巢,我做了些准备,一天不够。”

    “傻大脸呀!”一个妹子伸出手指戳金士麒的额头,“达妮缺那几口蜂蜜吗?她缺的是你啊!”

    金士麒恍然!他深恨这榆木脑袋不懂女孩子的心。怪不得达妮没来,她是生气了。

    “那我可怎么办……”金士麒把一整箱的装备“咚”地丢在了地上。那是足足50斤重的全套铠甲,刚才金士麒背它上山时轻若无物,此刻却好似有500斤重。

    忽然间,一个女孩“哗”地从旁边的林子里冲了出来。

    是达妮!她在金士麒面前猛然站定。她今天穿着件又薄又旧的灰土布衫,好象是家里人穿剩下的。她的鬓角、脖颈上有些汗水,雪嫩的就更显得细腻柔滑。她头发也有些凌乱,一丝丝乱发被风吹着飘舞着,但脸上笼罩着一层喜滋滋的红晕。那小模样,就好象她刚刚打了一架,而且获胜了!

    她胡乱地理了几把头发,笑道,“哈,你还是来了!”她想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但笑容却忍不住地绽开出来。

    “达妮!”一个女孩喊着,“你不是说看到他就踢他下河吗?”

    达妮的眼睛笑成弯月,清脆地嚷着:“我没说过,没有没有!”

    金士麒轻声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儿,又忙拿出几样礼物感谢达妮昨天救死扶伤。2斤上好的雪花盐,藏宝港特产的4斤红糖,一袋鸡蛋和几条新鲜的河鱼,还有几包调料。

    金士麒本想送她几匹锦缎,但雷鸣堡建筑工地根本没有存货,而且那东西太过暧昧,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姑娘们内斗,不如送食物来的实在。

    姑娘们像过节般开心,当场就撕开红糖的袋子抢着用手指蘸着舔着。她们还嚷着“妮阿姆”——那不但是达妮的全名,也是“很甜”的意思。金士麒却有些惋惜,雷鸣堡只有红糖这种初级产品,他最好的“冰糖”都在藏宝港。薄荷味、山楂味、八角味、羊肉味……是他准备出口海外的jīng品,下次再来逗弄这帮小姑娘。

    达妮没有跟她们抢糖吃,她把几包调料捧在鼻子下仔细地嗅着。她发觉金士麒正笑吟吟地凝视着自己,就说:“我要知道它们的味道。”

    “别忘了,我还有10斤蜂蜜要给你!”

    趁着阳光明媚,金士麒开始实践诺言,他要把那个巨型蜂巢给收了!

    他们回到战场,找到了暗藏在树冠深处的蜂巢。那大树的足有一抱粗,数丈宽的树冠枝叶繁茂。若不是达妮眼睛亮,还真发现不了它!

    几个姑娘纷纷拿出泥灰,涂抹着脸蛋和身上所有**的地方。那些泥灰混杂着草药,不过它只能驱赶小虫子,却根本对付不了大号的野蜂.

    金士麒在30步之外划定了一个“隐藏区”,是一片隐藏的灌木。金士麒在上风处点燃了两堆篝火,一堆大的准备用来处置蜂巢,小的用来隔断姑娘们的藏身处。他还告诫姑娘们那硫磺烟有毒,你们不要被烟熏到。

    金士麒终于登场了。他有备而来,从藤箱里一件件地捧出了一整套盔甲。

    那是他手下几名匠人两天里赶造而成。把两套长罩甲拆开再缝合,覆盖身体的每个部位,包括手腕、腋窝、裤裆……工匠们还打造了一双罩甲靴子和一副罩甲手套。脚踝、脖颈等连接部位都互相交叠密封,连蚂蚁都爬不进去。那罩甲下面排着密集的甲片,足以防御中远距离的箭矢。甲片之间虽然也有些缝隙,但里面还有半寸厚的棉花作为缓冲。

    头部当然也要全面密封,配套的头盔其实是一个铁皮桶,在眼睛部位透了一片密集的小孔作为观察窗。

    这整套装备就像是防爆服一样,重达50斤!达妮和姑娘们帮金士麒一件件地披挂上,他立刻化身为东亚大陆上第一号重装甲战士。

    “有仇不报是混蛋!”金士麒的声音在铁桶盔里嗡嗡作响。那群野蜂前天差点咬死他,伤口迄今还在发痒呢!而且它们私藏了10斤蜜糖,被金士麒垂涎已久!

    一切准备就绪,姑娘们都藏起来了。金士麒大踏步走到蜂巢的下方,然后从箱子里拎起一柄长斧。他走到那棵大树下面,开始狂砍!

    达妮那一群姑娘们都呆了……

    金士麒曾说自己是个厉害的工匠,她们本以为他会用什么jīng致、神奇、巧妙的机关设备来擒获这蜂巢呢,甚至还连续讨论了两个晚上。现在这家伙竟然直接砍树,他真粗暴!

    金士麒当然想过各种办法,譬如用滑轮组把自己吊运上去,或者用帆索吊运一个口袋上去,或者制造一个自动锯子把蜂巢锯下来,或者安装一个小型炸弹……但所有那一切都要花很多时间,还需要更多人cāo作。而且任何方法都需要完备的防护,他索xìng就把防护做到极致!

    金士麒的设计理念:最简单、最直接的设计,就是最好的设计!

    这树虽然很粗,但其木质却很软,大概一刻钟就能砍倒。“大概要200斧!”金士麒评估了工程量,他间隔两斧子就轻喊一声:“……11%……12%……”

    随着斧子的劈砍、树木的震动,野蜂被惊动了!

    开始时一些尖利的啸叫声,随后就是一片嗡嗡声。几个小黑点在重甲战士身边盘旋着,紧接着就有几个蜂子砸在他身上砰砰作响。金士麒看到一个大家伙正在自己裤裆上攀爬,就一掌把它拍烂。紧接着又有个倒霉蜂撞在他头盔上并摔在地上,被他一脚踩碎。

    “28%!”金士麒斧子如风!

    “原来劈树也这么爽!”一斧子下去能劈开寸深的口子,或者木片纷飞,或者一道裂痕在斧落处崩开。金士麒这半年来跟着砍伐队上山好多次,他早想亲手爽一把了!

    积攒了几十点经验之后,他的jīng准度在逐渐提升,但体力值开始下降。双臂和腰身开始酸痛,浑身汗水淋淋。这套铠甲里絮着20斤的棉花,相当两条大棉被。剧烈运动之下他已经一身臭汗……

    “排气系统!33%……”他一边砍一边思考着新设计。可以在这身铠甲里安装一套抽气设备,用脚踩着带动一个活塞,把外面的冷空气不停地抽进来。

    体力值下降到60%,金士麒的斧子开始发飘了。

    但在那些藏匿在灌木丛中的姑娘眼里,此刻的大脸哥哥正焕发着浓郁的男人味道!

    那高大威猛的汉子如一座小塔,浑身的铠甲更是英俊威严,手中紧握的利斧给女人以强烈的安全感,那水桶头盔的形状虽然很傻……但它闪闪发亮,并散发着神秘气息。

    “42%……我砍!”

    那汉子在野蜂的sāo扰之下亦如小山般淡定!他腰身如猛虎扭转,手臂如巨蟒摆动,斧子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闪光“喀”地砍在树上,空气为之激荡、木屑随之纷飞,甚至连整个树冠也轻轻晃动。几个姑娘被他惹得胸口发颤,半身cháo热……

    “50%!哈!”金士麒大吼着。他又换了个体位,继续用力。

    忽然间,林子里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傻姑娘,出来找死啊!74%……”金士麒怒道,他的脑袋在热腾腾的桶盔里有些眩晕。他胡乱地冲着姑娘们的方向吼道:“别出来!”

    突然,他感到有些情况……

    后面的灌木树枝在摇晃,转瞬间就听到一声马鸣!金士麒猛然转身,正看到一群骑兵围了上来。

    竟然都是山兵!他们提着马刀、骑枪、竹弓,正扯着坐骑把金士麒包围起来,每个人都是凶神恶煞。金士麒惊得倒退着靠在那棵大树上,一股汗水顺着他的脊背、臀部、大腿一直流到靴子里。

    10个……大约20个山民骑兵已经包围上来,他们都骑着广西当地的矮头马,披着半身的皮甲,不知道是那个寨子的,更不知道是敌是友。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混蛋的林子里?跑……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局面是东亚大陆上最雄壮的一名重甲斧头兵面对着20个轻骑兵的围困,存活率约1%。

    瞬间,金士麒就明白了,他连1%的生存率都没!

    瞬间他浑身的汗水都凝结了!

    瞬间他心痛yù裂,暗道:罢了罢了……

    因为他看到一个怪物,正撕开一丛竹子,跳了出来。

    是猛坎!他那巨大的身形,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头进化的熊。他双臂展开,将近一丈,浑身的横肉好像一个个小枕头!他发髻高高扎起,身上披着一层铁甲,手中提着一把……这厮竟然也用斧子。他站树林之中,好像一个妖怪;他跨步而来,连那些战马也不由地向两边避开!

    猛坎正漠然地瞪着金士麒,他眼神微微飘动,好像在判断这个人型大粽子的身份。

    金士麒上次见到此人是在6月份的红水河战场上。当时他们相距数百步,中间隔着几千山兵。此刻距离不过十几步……只隔着一层罩甲……再加一层棉花。

    金士麒浑身都僵直了,脑袋里只剩下一丝神志在挣扎!猛坎怎么会在这里?之前获得的情报说他们在30里之外的山里,正在向铜头寨进发……该死,他们是骑兵,一天可以跑一百里!难道他们也知道这片山岭,要从这里偷袭雷鸣堡?

    管他什么雷鸣堡,现在金士麒的小命难保!

    他只有一把斧子,还有一把腰刀。他最钟爱的手雷一颗都没带!

    金士麒向达妮她们藏身的地方投去了黯然的一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转个身子,继续砍树。

    “75%!喀!喀!76%!喀!喀!……”

    那群骑兵也都懵了,互相低语了几句,不知道是此人竟如此淡定……是有埋伏吗?

    猛坎猛然吼了一声,林子惊起一群飞鸟。那声音如一口洪钟在石头山坡上滚落下去,发出震耳的轰鸣。虽然那声音很大,但金士麒一个字都听不懂,他毅然地砍着那树,“79%!喀!喀!80%……”

    紧接着几个骑兵冲了上来,嚎叫着在他身边擦身而过,一把刀在他肩膀上划过,铁甲片生生抗过那一刀,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金士麒身子一抖,却依然一斧一斧地砍下,好像他是一台机器,他好像入定了一样。虽然万剑横飞,我亦浑然不动。

    “88%、89%……”

    猛然一马鞭抽在他的头盔上,整个头盔“砰”地震响!他紧紧咬着牙关闷头砍树,好像有跟这棵树有天大的仇,哪怕在生命的最后刹那也要跟它同归于尽!

    “93%……”

    几个骑兵已经抬起了竹弓,可是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哀鸣,一个山兵汉子跌落马下,他抱着手臂哀嚎滚动着。金士麒立刻明白:那家伙被野蜂叮了。两天前他也如此哀嚎着,可是现在他却心想:“坏了!”

    大地突然颤抖几下,猛坎那妖怪跨步过来,竟近在咫尺。一只黑毛丛生的粗悍手臂摸在金士麒的那棵大树上,惊的他那一斧子差点脱手。

    猛坎正仰头看着那棵树,他想要探查金士麒的秘密。他站得如此之近,金士麒甚至能看清他的鼻毛,还有他额头上几个脏兮兮的小暗疮,还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子淡淡的兰花香气。

    这一瞬间,金士麒的斧子正凌空扬起,他真想一斧子劈在这妖怪的脖子上。那斧子猛然砍落,却仍然是木片纷飞……“97%!”

    金士麒不怕杀人,他也恨这家伙入骨,但他有自知之明!“喀!98%!喀!”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大叫——

    有个骑兵指着那片黄sè烟雾乱嚷着,他发现了姑娘们。猛坎也忍不住转过脑袋,鼻腔里还打了个响鼻。刹那间几根箭矢飘来,竟然准确地戳在了猛坎的大腿和肋骨上!

    一共四根箭,都是从林子后面shè过来的,是达妮她们几个姑娘!但骑兵们正拉起缰绳准备冲过去,她们就惊叫着丢下弓弩转身就跑……

    “99%!”金士麒的斧子刚刚被大树弹开,他顺势就向猛坎砍过去——

    “死吧!”

    “咔!”的一声脆响,猛坎抬腕就荡开了金士麒的致命一击。

    金士麒的斧子刚脱手,他猛然向后跃起滚开几尺顺势拔出腰刀,顶着浑身50斤重的铠甲刚站起来!

    看着金士麒,猛坎轰然一笑!他也提起了斧子,高举头顶……但刹那间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嘎嘎”声——那是树木纤维断裂声,那棵大树正霍然弯折、轰然倒下!

    “100%”金士麒声嘶力竭地吼着,“妮阿姆!”;

第156章 头号土司

    那棵大树轰然翻倒!

    在骑兵的惊呼声中,鸟飞虫跳、枝叶飞溅、几十丈的树冠如一道黑云般压在林子里。金士麒眼睁睁地看到那个硕大的蜂巢狠狠砸在地上,就像从云端掉下来的一头死猪!它刹那间绽裂成块,金灿灿的蜜汁迸溅四shè,空气中一阵香甜。

    金士麒不禁暗道:“真是糟蹋……”

    “轰”地一声,万千野蜂倾巢而出。

    刹那,几乎漫天都是小黑点乱窜,每个都是拇指大小的野蜂。它们振着淡绿sè的小翅,瞪着通红的复眼,黑红条纹的肚子上**了一根金sè的毒针!它们狂舞着啸叫个不停,只要空气有一丝汗水气味它们就义无反顾地扑杀上去。

    大树尸体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混乱。骑兵们在地上翻滚扭动哭嚎,拼命地拍打着自己撕扯着衣衫。战马也嘶鸣着蹦跳着,互相啃咬踢踹。那几个妄图去追赶姑娘们的骑兵刚刚掉转马头,正惊愕背后发生了什么,也被猝然连扯落马下!

    就连猛坎那妖怪糟了难!他声声哀嚎,他撕开铁甲抡起来狂舞,打折了一丛丛的小树和竹子!他又一头栽倒在地,翻滚着、匍匐在地上,他竟把脑袋拼命地向泥土里钻去,双手疯狂地刨着地面,于是一片片的野草土块碎石蚯蚓蜈蚣被他如车轮般抛向空中,这厮彻底疯了……

    只有金士麒,只有这全副铠甲防御的重装战士傲然地站在群蜂之中。他透过铁盔上百余个小孔凝视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头盔里激荡着灼热的空气让他几乎窒息!他脚下一步步倒退着,一步步远离这狰狞的战场。几乎每一秒都有野蜂撞在他身上,像冰雹般打在他头盔上砰砰作响。

    所有的骑兵都已经栽倒、翻滚着,或者四处逃散。

    猛坎已经刨开了几尺深的地穴,正把大半个身子压在里面!但每时每刻,仍有百只可爱的小蜂降落在他的背上、臀上、腿上、双腿之间……它们正毅然地把毒刺插落下去,那熊一般雄壮的身子便如筛糠般抖动着。金士麒暗道:“可惜啊,价值一万两银子的男人就这么废了!”

    可是猛坎却跳了起来。

    他凌空跃起半丈高,落地,向着金士麒狂冲过来!

    金士麒眼睁睁地看着那妖怪在视野中徒然变大。金士麒浑身血脉凝结犹如冰冻,他双手握刀紧紧盯着猛坎正迈动双腿摆动双臂瞪大了眼睛……金士麒只有一次机会,一次简单的劈砍!生死在此一举!虽然他全身厚甲,但只要错过这一刀,那妖怪将如犀牛般把他硬生生撞死、踩死、踏成碎末。

    一刀劈下,正中面门!

    那猛坎的身子一抖,抬手就把腰刀打落,额头上只有一道血痕!

    金士麒的脑袋里正一片空白闪亮,但此刻却“砰”地一阵爆响,猛坎的肩膀和肚皮上都溅起了血,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那是一轮火铳shè击,是金士麒的亲兵们来了。

    金士麒抓起刀正要跳上去补刀。却看猛坎吐了一口血,他滚翻爬起来转身就跑。他踢开了地上的伤兵又撞翻了一匹马,撞碎了一片片的丛林,径直狂奔而去。

    “你娘!你倒是是不是人啊!”金士麒暴怒。

    据说3个野蜂就能叮死1个大男人……这算是一种夸张吧,但那些骑兵在群蜂的轮番轰炸下都昏死在地,他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甚至马都倒下了好几匹!刚才达妮他们shè来的几根箭只能shè穿几寸的皮肉,金士麒那一刀……也不过200斤的力道!但这一轮火铳齐shè足够shè死一头大蛮牛。但猛坎……他跑了!

    金士麒彻底没了力气,跌跌撞撞地靠在了旁边的树上。这时林子里传来了哨子声和亲兵的呼喊,金士麒便向他们吼道:“隐蔽!别过来!……叮死你们!”

    无论如何,一场遭遇战结束了!

    “你们看到了吗?我砍中一刀,是猛坎呐!”金士麒低吼着,“但没砍死……他娘的!”

    金士麒拎起腰刀和斧子,他把蜂巢拖到了僻静处。把蜂巢砍开成一块块,装在袋子里,再用硫磺熏走外面的野蜂。他一边摇晃着火把一边缓缓倒退,足足一刻钟才摆脱了野蜂的追击,把自己身上的野蜂也拍打死。

    他摘掉了桶盔,那上面遍及绿的、黄的野蜂浆液残渣,还有零星几个半死不活的野蜂粘在上面。他拎着头盔一步步走入树林,分开一片片竹子,终于找到了那条小溪。

    远远的,他看到了一片硫磺烟尘,那刺鼻的昏黄的烟尘竟那么亲切!

    他走过去,那几个山民姑娘立刻奔涌过来。“胆小鬼!”金士麒笑着,“刚才你们怎么跑了?”

    女孩们“哇”地就哭喊起来,全都扑过来抱住了他。

    此刻的金士麒仍是全身厚甲,他感觉不到那些软软小小的身子。她们也就理所当然地抱着他,不用怕羞,不用怕嫉妒。但是达妮,那最美的女孩却落在了后面,她没有抢到拥抱这男人的位置……她就站在一步之遥的面前,美美地看着他,手里还拎着一只上弦的弩。她没有哭,她还在笑!

    金士麒抽出了一只左臂伸给她,达妮就丢下弩,拆掉他的那只大熊手套,把那只汗淋淋的大手贴合在自己的小脸上。

    金士麒心甜如蜜!他在几个女孩的怀抱捆缚中向前悄悄踏去,好像在草丛中跋涉着,他要走到达妮的面前。

    “都司啊!”“老爷!”几个亲兵大喊着追上来,他们端着火铳从林子里跳了出来,惊愕地看着金士麒被几个小妞抱着。

    金士麒笑道:“你们继续隐蔽,听到我的哨子再出来……不许偷看!”

    ……

    亲兵们又隐蔽了一阵子。金士麒给他们涂抹了姑娘们的护肤泥灰,然后才带着他们去打扫战场。

    那大树远远近近地躺到了10几个人,还有4匹马,都已经中毒垂死,不晓得猛坎一伙儿人会不会再回来。金士麒令亲兵们把一个神志最清楚的俘虏带走。那家伙浑身被叮咬了30余处,他还知道喊“救命”。金士麒令他们把俘虏带下山,并召一大队水兵上来支援。

    一切处置妥当,天sè已近傍晚。

    金士麒重新回到姑娘们身边,她们追问那伙骑马的是什么妖怪。当金士麒说出了“猛坎”这个名字时,她们也吓的颤栗。

    “甜甜的,外人看到你们了。”金士麒对达妮说,“山下的汉兵也会上来,你们是否搬个地方?”他的潜台词:我在藏宝港有一处大宅子,只要你愿意……

    “我们的窝窝很隐蔽,不出声就没人知道。”达妮轻声说着。她犹豫了一下,就扯着他的袖口,“我带你去屋里做客,开心吗?”

    她们藏身处果然隐蔽,竟搭建在一道浅沟的内凹处,是用竹子打造的一道狭长的小屋。它一边紧贴着山壁,另外一面是茂密的树丛,只靠着一条羊肠小土坡与地面相连。若是没有她们引领,恐怕走到那房顶上也不会发觉。

    金士麒弓着身子钻了进去,发现这只能算是一个“窝棚”。头顶和身下铺的竹席都在透风,宽不过5尺,刚刚足够一个女孩躺下。角落还摆满了瓶瓶罐罐和破旧衣衫,还有油灯、小纺车、布娃娃、几个红薯。空气中混杂着cháo气、花草和食物的香气、还有酒香和发霉的气味,好象一个营业百年的小酒馆。这里不见阳光,傍晚时分就一片昏黑。再过一个月就是雨季了,恐怕会艰辛。

    “你睡在这里?”金士麒心酸啊!

    “是啊!”她点点头,“姐妹们挤在一起,一天天的,就不怕了。”

    金士麒心里更疼了,这几个可怜的姑娘,被土司逼到这付田地……

    达妮却婉儿一笑,用小手轻轻拍打了他一下,“带你去看我的酒!”

    原来在这小窝棚的下面还藏着一个秘密的小酒坊。几天前那位阿诺公公贩卖的各式红薯酒就从这里出产。达妮像小猫一样翻身跨越栏杆,“呼”地跳到了下面去,金士麒忙翻了下去。

    那下面一顺地摆着十几个一尺高的罐子,果然是酒香浓郁!旁边还有水槽、炉灶、台案,装着各种材料的篮筐,在一角的石壁上还设立了一个小小的神龛,里面插着一束小花。外面还拦着细细的栅栏,以防止蛇和鸟兽的侵袭。

    另外几个女孩正在处置那一大口袋蜂巢。

    她们惟恐仍有存活的野蜂,把蜂巢装在一个大竹箱子用火又熏烤一遍。然后摆在案板上用刀切开,那一只只硕大的野蜂就“啪嗒啪嗒”地摔落了下来。她们又挑出白花花的蜂蛹,剥落一层层棕黄sè的蜂蜜,还有各种红的、黑的膏脂。最后有个女孩还掏出一个大蜂王,这狠命的家伙甚至还在缓缓蠕动,那女孩一只手都握不住它!

    她们的cāo作都很是娴熟,她们说猎户家也不仅仅是成天shè杀野兽,她们也要割蜜、采集、捕鸟、打草、挖葛根,林子里一切活计都要做。她们唧唧喳喳地说笑着,手里忙个不停,有的用竹刀割蜜,有的帮忙剔除杂质,最后攒了满满一木桶蜂蜜。

    达妮就蹲在木桶旁边,一双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望着那里面,她忽然把整个木桶都抱住了,乐道:“都是我们的!”

    另外几个女孩也全都凑过来,她们绕着木桶围了一圈,“10斤?怕是有20斤呢!”“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蜜!”“妮阿姆!”“你馋什么,这都是达妮的!”

    达妮呵呵一笑:“是达妮和所有妹妹的!”

    姑娘们听说“见者有份”,更是开心了。“我们6个人喝……或者7个人也要吃上一年吧!”她们唧唧喳喳地说笑着。

    还有人提议:20斤蜜挑到平阳镇去能卖3两银子,六个姑娘每人都能打一个小镯子。又有人说索xìng就都配在蜜酒里,能调配出1000斤上好的蜜酒,能卖上30两银子呢。扣除一半成本……哎呀,那我们每人都能配一个银项圈呢!

    达妮点着那女孩的鼻尖:“贪心鬼,1000斤酒哪里卖得掉!”

    “交给我。”金士麒也把大脑袋凑了过来,“我帮你们卖到雷鸣堡去,那里有1000男人,一天就喝个jīng光。”

    “真的?”达妮喜道,“金哥哥,银子也有你一份……给你双份!”

    “好好,我也有项圈戴了!”金士麒摸着脖子。他又问:“酿那么多酒,要多少红薯?”

    “3斤薯出1斤酒。”

    “我……”金士麒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就需要3000斤红薯的原料,相当于一门红夷大炮的重量!这小作坊几乎没有转身的地方,平rì里酿几百斤红薯够几个女孩混个温饱罢了,3000斤……她们真是天真可爱啊!

    但达妮还沉醉在她的小小计划中,满脸的甜蜜。她一时兴起,就用两根手指沾了点蜂蜜抹在了金士麒的嘴上。金士麒的唇齿间立刻一片滑腻香甜,还有她手指的细软……达妮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会这么亲昵、这么大胆,她小脸“腾”地就红了,忍不住地嗤嗤笑了起来。

    金士麒立刻就醉了,一滴蜜糖从嘴角滑落。

    这暧昧、这旖旎的一刻啊!

    忽然间,从山沟上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砰砰”声。紧接着就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好像在呼唤着那些女孩的名字……

    金士麒正在惊诧,那些姑娘们却连忙应了几声。随即,一个老汉就悄悄走了出来。竟然就是曾经卖酒给金士麒的阿诺公公,他盯着金士麒惊呼,“@#@##@这汉子是谁的?……啊,怎么是你?”

    那几个女孩都抢着说:“谁跟他贴得最近就是谁呗!”“手指头伸到汉子嘴里了,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一阵嬉笑声从小小的酒坊里腾起。

    阿诺公公皱着眉头,盯着金士麒,半晌后才长叹一口气。

    “土司派人到村子里来了!”那公公yīn沉着脸,惨兮兮地看着那些女孩,“找你们呐!”

    听了这话,几个女孩立刻呆立在哪儿,就像被霜打了一遍!

    那阿诺公公又说了几句山里话,金士麒忙扯着他要他说清楚。他终于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大概——

    那莫土司家的小混蛋带着一队山兵在附近巡视,发现这几个村子的女孩都集体失踪了。此事关系那小混蛋的身家xìng福,他当然要查问,村子里就说是串亲戚去了、赶集去了、打猎去了、种田去了……总之都不在,呵呵。

    那小混蛋也不是傻子,当场就扑倒了村目首领打了棍子,并下令三天内必须看到他的姑娘们!

    “村目”就是各村的小奴隶主、族长之类的低级角sè,他们挨了棍子也不愿再袒护这些贫民,就下令明天必须把姑娘们领回来!那村里各家各户都是世代受统治的穷苦人,哪敢说个不字。但谁又愿意把自己闺女往那变态土司家里送……现在那几个村子都已经乱了,哭的、闹得、醉的、跑的,犹如遭了大灾了一般。

    几个女孩一边听着一边呜呜哭着,转瞬间就泣不成声!刚才还如蜜糖般甜美的几个女孩,她们还在畅想着酿酒、打造镯子、项圈的美好愿望,此刻全破灭了,若回到村子首先就是一顿鞭子,之后更是不敢想象!

    “不用怕!”金士麒说,“有我在,我会护着你们。”

    这声音虽轻,就好象一个礁石般砰然绽出水面。

    几个女孩哽咽着看着金士麒,泪水仍如雨下。“不成。”一个女孩紧紧扯着金士麒的衣襟,“我们家都在村子里,我们躲不掉。”其余的几个女孩哭得更悲伤了。

    只有达妮,那个像是从月空中诞生的姑娘,她宁静地凝望着金士麒,她双手还紧紧抓着那个装满蜜糖的木桶。

    望着那张jīng致的小脸,金士麒好想把她搂在怀里爱抚她。但此刻他只轻轻点起一滴蜜糖,抹在达妮的嘴角。

    “告诉你一个秘密。”金士麒低声说,“这方圆百里的头号大土司,是我。”

第157章 暗箭出击

    那名被野蜂蹂躏过的红蹄俘虏,到了雷鸣堡之后又被蹂躏了一遍,终于被撬开了嘴巴。

    猛坎的大队红蹄骑兵已经抵达了雷鸣堡上游约20里的南岸,约600余人,后面还有几百骑兵和大队步兵们押送着粮草,正兴高采烈地赶过来。其实这些情况都在金士麒的掌控之中,沿河这一路上遍及了他的耳目——迁江陆营的轻骑兵、柳州水营的夜莺小队、南丹卫的探马,还有很多不知身份的密探、哨子,还有蓝犸等寨的巡游兵。

    但这红蹄俘虏供述了一个最新消息:昨天猛坎带那小队骑兵偷偷潜入这里,是为了探查山路。那猛坎确实有一股很强的yù望,想要从山林中穿插过来狂袭雷鸣堡。因为这雷鸣堡是官军的大粮仓。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要抓住一个男人,就先击溃他的胃。

    战争更是如此。

    猛坎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他们虽“人矮马小”,但数量众多,若是漫山遍野地撒开来也确实挺麻烦的。因此金士麒发自肺腑地期盼着能在雷鸣堡迎战猛坎。在这里他可以依托防御工事打仗,可以把火力优势发挥至极致。

    但此刻的雷鸣堡还只是一个“轮廓”。

    在规划中,那堡垒呈“五芒星”,形状优雅而神秘!中间的五边形作为内城用来储粮,5个角是外城用来屯兵,城池之外还有数十道“V”字形的防御阵地。

    但直到十二月中旬,只有“内城”建起了一道栅栏,以保护中军营和粮仓。“五芒星”尖端的5座箭塔只建起了2座。其余各处城墙和阵地上只挖掘了地基壕沟,深数尺、宽半丈,在那个半岛上留下一道道纵横的痕迹。它们就像巨人用剑在半岛上画下的巨大蓝图,待一阵魔法降临,那整座的城堡才会砰然闪现。

    现在魔法的释放进度才到20%,所以金士麒希望猛坎不要来得太早。

    ……

    傍晚时分,金士麒登上了一座新修建的箭塔。

    那座箭塔位于城堡的西北角,正对着红水河的上游。它高5丈,底座呈“钝角三角形”。此刻这座箭塔只靠9根巨木支撑,之后它的外面将修造城墙,把它镶嵌在城堡的躯体中。

    在箭塔的顶部设有12架“武器平台”,为“二号通用武器接口”标准。这就是迁江机械所的明星小匠人——李淳的竞标获胜产物。

    李淳之所以能在“通用接口”竞标中战胜了位高权重的苏长顺大木匠,是因为他的武器接口设计可以“向下兼容一个等级”。譬如当前这架武器平台是“二号接口”,但经过简单cāo作就能安插更小的“一号接口”武器。由此而来,藏宝港大军的所有武器平台的扩展xìng都获得了一次飙升。

    李淳调查了水营、陆营的几十名官兵才得到了这个创想。那位只知道“jīng工细作”的苏木匠瞬间被击败了,他输得心服口服。

    此时在这座箭塔上,金士麒正指挥着工匠们将一个新设备安装在武器平台上。它却不是武器,而是一个巨型探照灯。

    金士麒对“探照灯”的需求yù来自于浔州城南的那场夜战,那场“摸黑恶战”曾让他做了一连串的噩梦。回到迁江之后,他就令机械所“金属组”迅速研制探照灯。它是一个高达7尺的巨碗,用铁条铆接而成。碗内铆了400只巴掌大的圆形铜镜,中间是一个油灯喷火口,紧急情况也可以使用煤炭或木柴,外面还包着一圈儿遮风板。

    由于光源和反shè材料的问题,其照明有效距离只有2到3里。这探照灯虽然是“近视眼”,但它足以在黑夜中形成“极端战术优势”,因为金士麒的敌人都是瞎子。

    “7尺型”探照灯单价50两银子,金士麒订购了20套,第一批5套首先供应雷鸣堡。

    那探照灯“咔嚓”一声安插在武器平台的底座上,金士麒便傲然道:“只有富人的部队才装备得起!”水兵们忙不迭地要点灯看效果。金士麒却拦住他们,“小伙子们,别急,等天再黑一些。”

    借着傍晚的余光,金士麒俯视着自己的领地。数百名南坡宅劳工们正在那半岛上劳作着,挖掘沙土、搬运石头、烧制土砖,把一根根木料从山坡上牵扯过来。再转过身来,滚滚红水河在他面前兜了一个巨大的圈子,远远近近的河面上仍然有船只和竹筏在赶路。再转个身子,在半岛东边的港口里,从南坡、北坡两寨运来的一船船粮食正被搬运上岸。

    一场战争的风暴,正点点滴滴地汇聚着。

    广西这地方承蒙天宠,稻米可以一年两熟。但他们抵达迁江时已过了年中,没赶上播种时节。再加上藏宝港附近的军屯田被荒废了大半,开垦土地和修建水利都要时间。到了年底只收了些红薯、蔬菜、草料,藏宝港2万人所需的粮食一小半靠南丹卫和柳州官家拨给,另外一半就向山民各寨子采购。

    如今南坡、北坡两寨的粮食都被采购一空了,等过些rì子大战来临,粮食的问题更是紧迫。

    忽然间,一叶小船正从上游驶来。

    它挂着帆驶得飞快,接近雷鸣堡水域之后,又升起了一道“柳州水营”的旗子。“是军情司?”金士麒暗道。那小船没有驶向后面的码头,它竟直接冲上河滩。接着就有几个人跳下小船,淌开河水冲向中军营。

    天启六年十二月十二rì,军情司带来了一个紧迫的消息——

    乌头岭煤田的奴隶们提前起事了。

    过去了几个月里,水营军情司在那个铜头寨的煤矿区进行了反复渗透,鼓动煤矿奴隶们起事。他们组织人力、培训战斗,并在洞穴中秘密囤积粮草军械。

    这就是绝密的“勇敢之心”计划。

    但今天事态突变。中午时,一个奴隶因为体罚受刑,他就向甲兵老爷们的房子里丢了手雷。他倒是爽了,但铜头寨立刻调集了数百甲兵对奴隶们展开了大扫荡、大扑杀。奴隶们只能提前起事,现在整个乌头岭关口一带都陷入战乱。

    金士麒暴怒,他瞪着报信的小旗长吼道:“不是说好要服从命令吗!不是说好要忍耐吗!这帮山蛮!”

    “卑职之过……”那小旗长忙跪下。

    “干你什么事!”金士麒怒道。

    他静立在河边,看着西边的红水河山口。那落rì正映照在滔滔河水上,好像飘荡着一层血sè。就在几里之外,那河岸边正在上演着一场场的厮杀、追击、逃难,现在千百人都在等待他的一个命令。

    金士麒百般心绪交织着,他盘算若把奴隶们全都抢运回来要耗费多少时rì,但这样做的话,那“勇敢之心”计划就前功尽弃……如果任凭那些奴隶们在前面拼命,不出3天就会死个干净,他们只是几百名混杂的暴民,而铜头寨可以轻易调集上千兵力,旁边还有猛坎的骑兵助战……若是我大举去援助,先不说可能xìng,那铜头寨首先就会断了煤矿的供应,现在藏宝港的煤储备最多只有2个月,而兵工生产一rì都耽搁不得……其实此刻已经不用担忧煤的问题了,那帮奴隶们一闹,煤矿运输肯定要断绝……别的寨子也有煤供应,但他们一定会借机涨价,至少要花几千两冤枉银子,那帮混蛋……银子也就罢了,现在那些奴隶兄弟还在流血……

    金士麒越想头越大,他的肩膀被那千头万绪压得咯咯作响。

    现在查应才、姚孟阳、冯虎这几个能出主意的人都不在身边,老狐狸黄宽更是远在广州。雷鸣堡这里只有水营、陆营的几个把总,他们都是带兵打仗之人,无法与其讨论这全局的军务。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军队的结构体系太单薄,制度欠缺严重。

    此刻的雷鸣堡只有他一个人能承担这责任。他任何的一个命令,就将决定着几百人的生死,甚至是一个寨子的命运,甚至是整场战争的走向。

    “不能撤。”金士麒都司做出决定,“派‘暗箭’去增援!”

    柳州水营军情司属下有二支作战分队,其一是“夜莺”,专门从事战场侦察。其二是“暗箭”,从事的是秘密作战,此刻他们正在雷鸣堡一边cāo训一边进行水战训练。这暗箭听起来好像挺厉害的样子,但它才成立2个月,半数人都没有战斗经验。

    2个月前,军情司从乌头岭夺了16个奴隶,后来又不断调来陆营的山兵加入其间,如今已经扩展为50人的规模。现在金士麒只能靠这50名青涩的士兵去改变乌头岭的命运。

    当天sè全黑之后,第一批30名暗箭战士在河岸上集结了。这里是雷鸣堡北边的河滩,远离着码头和住宿区,不易被人察觉。

    篝火熊熊,山风激荡。金士麒当众下令,暗箭部队“百总官”升职为“临时把总”,授予他指挥铜头寨的所有奴隶士兵的权力。金士麒又向他面授韬略:到了河那边,应该避实就虚、游而少战、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注重军纪军风建设……待时机成熟,却要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决战……兄弟,保重!

    “自觉华一战卑职便跟从都司,今rì终有重任于身,自当以死相报。”那把总激情澎湃地跪拜下来。

    “着甲则勿须大礼!”金士麒忙搀住他,“更勿言死。”

    新任把总一声令下,暗箭的水兵们脱下了靛蓝sè的水营军服,换上普通山民的服装。现场一片沙沙、哗啦啦的声音,没有鼓舞,没有许诺,没有临行酒,就像一场普通的移营。金士麒不愿搞成一副生死离别的模样,平平淡淡才最安稳。

    随后,那几十名战士扛起一箱箱的武器军资,淌着河水搬运到小船上。金士麒望着河水中的那些身影,他们中即有奴隶,也有十寨大山中的猎户、破落甲兵、渔民和水手,“明星战士”罗昂也是他们的一员。此刻他们都化作了一片暗淡的身影,正溶于在壮烈而肃穆的夜幕中。

    金士麒的心神也被触动了,他也去扛起一捆箭,淌着冰冷的河水运到小船上。没有人阻拦他,或者为之惊讶,或者感激涕零。几十名战士只平静地把河岸上的一切都搬空,然后纷纷跳上小船。

    猛然,箭塔上的探照灯开了!

    那一道淡黄sè的光芒,长达数里。虽然那光线暗淡,但它却如一根巨箭刺破夜空,直指向红水河的上游山口。它引向的是乌头岭的方向,那是暗箭部队处女任务的航向。

    金士麒站河水中,恭送着那7条小船从他身边划离河岸。在最后一条小船上掌舵的正是罗昂。他向金士麒挥挥手,还悄声道:“都司,你也练练山歌吧!”

    金士麒微微一笑,凝望着7条小船悄悄远去。这刹那间,他恍然觉得自己好象是在放归一群未长大的小鱼,它们还没长出牙齿,它们的鳞片还不够坚硬。但它们已经游入一片惊涛骇浪之中。

    金士麒倒退着上了岸。他忽然笑道:“罗昂这坏蛋!泄露我上山找姑娘的事儿,本应该掐死他的……”

第158章 香艳美酒

    曾盘踞在风口村姑娘们命运中的那场大灾祸,被金士麒轻松地扛了下来。

    他的办法很简单:趁着莫土司家的小混蛋没来,金士麒哥哥抢先出兵,把姑娘们全掠走了!

    他派出一名姓林的水营百总,带上100名凶煞的水兵,在阿诺老公公的引领下进村扫荡。林百总敲锣打鼓地宣布:俺们“雷鸣堡”需要一批女工,下山去给军爷们做饭、酿酒、浆洗,为其三个月,每个月给5钱银子。你们村里的花姑娘都出来报名,一个都不许藏。

    村目首领们当然要抗议,“军爷,不要啊!我们村是莫土司的地界,没有土司的吩咐……哎呀!你怎么打人咧!大家快看呀,南丹卫的汉兵打人啦!……饶命啊!不敢叫不敢叫……”

    那偏僻的小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不敢对抗100名全副武装的水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混蛋挨家挨户搜姑娘。凡是胸部发育的,相貌中等以上的,没有婚配的姑娘一个都不剩。村子里鸡飞狗跳,姑娘们干嚎着,半推半就地挣扎着,脚下却跟着兵哥哥走得飞快。她们的家人也恶毒地咒骂、吐口水、丢泥巴,却把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塞在姑娘手里……

    其实各家的女孩早就得到了阿诺公公的通告,她们都盼着这一刻呢。

    南丹卫最近半年的名声还凑合,在山下做工的南坡工匠们都没遭虐待。姑娘们也担心去了雷鸣堡,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但总比被土司掠走这种“确定的命运”要强。也有个别不敢去的,那就等着土司爷爷的光顾吧。

    看着村里的姑娘们被一个个带走,村目首领们又急又怒又害怕。他们慌忙跑去大寨报信,还说要去南丹卫告状。

    金士麒才不怕他们呢,因为他不理亏:我只是去招工人,大明哪条律例不许我招女工了?我管吃管住还给工钱呢。虽然过程有点粗暴,打碎了几个锅碗瓢盆,但没人受伤啊!等到工期完毕,我把她们完好无损地送回家,谁也挑不出毛病!

    你告啊,你告到兵部去我也不怕!

    即便如此,他也有些许愧疚——他虽然是做好事,但也算是动用军队谋私利。否则十个大寨几千个村子每天都上演着土司残害山民的惨剧,为啥他只“招募”风口村的姑娘?

    因此,金士麒要求士兵们低调、保密、不许散布谣言,不许透露金都司的身份和指令。如果她们追问,就说“金都司”只是个工匠的头领,跟抢姑娘之事无关。

    姑娘们被安置在雷鸣堡最偏僻的木屋里,毗邻水营的大厨房,外面还设了一圈栅栏。金士麒还派去了几个亲兵看守栅栏,不许外人去sāo扰,也不许姑娘们乱跑。

    金士麒是个珍惜名誉的人,他熬到太阳偏西才去看那些姑娘。

    他悄悄来到大厨房的栅栏外,却看到了喧闹的一幕——

    几十个水兵爷们正聚在栅栏外面,热情地看着姑娘们的住所。有的就像蝙蝠一样挂在那栅栏上,有的就像狼一样走来走去。若不是门口站着两个金府亲兵,他们能把栅栏给拆了。

    他们不停地挠着那栅栏,正开心地讨论着:“都司爷说过要给咱们讨老婆,看来是动真格的了!”“才这几个,能轮到我们吗?”“我相中那个胸大的,她笑的好看,特别白……”

    “真丢人!”金士麒大吼,他大踏步而来,“都回营去,到百总那里领100个俯卧撑!”

    待水兵们走远了,金士麒才悄悄走进了禁区。

    两个山民女孩站在大厨房屋檐下说笑着,她们都穿着黑裙子,相貌倒也不赖,但金士麒不认识她们,心想也是达妮同村的姐妹吧。她们望着金士麒高大俊朗、衣冠楚楚的样子,就**辣地望着他。

    “风口村的姑娘都是如此的率真,很好。”金士麒微微一笑,便侧身走过。但忽然间他的后腰被个软软的东西砸中了。

    “谁!”金士麒一惊,看到脚边滚落着一个花枝编造的小球。

    他再抬头,只见一个黑裙子女孩正暧昧地笑着……打人的就是她!

    “我们认识吗?……不认识吧!”金士麒不想沾花惹草,向她一拱手便很离开了。

    他走近姑娘的住所,隔着那半敞的木门就听到里面一片山民姑娘的说笑声,就像一群小鸟在开会。金士麒美滋滋地推开门,“喵呜!”他一个闪身跳了进去,差点没窒息过去……那屋子里足有20个女孩,正莺莺燕燕欢聚一屋。

    但瞬间金士麒的脸就黑了:怎么没有达妮?

    竟然他娘的没有达妮!

    不但没有达妮,那满屋子的女孩他一个都不认识!

    金士麒一个闪身,撤了出来,差点跟一个男人撞个满怀。那男人就是负责上山抓姑娘的林百总,他怀里抱着一篮子甜米糕。“都司……我来送吃的。”林百总笑得很甜,他小声说:“都司啊,过年我就29岁了,也没老婆。”

    “你!抓错人啦!”金士麒咬牙切齿,“她们是风口村的吗?”

    “都司息怒……别掐脖子!”林百总忙求饶,“你听我说……我到了山上才晓得,那里有‘大风口’、‘小风口’、‘外风口’3个村子,那个阿诺老头也说不清楚……你知道我这人的风格就是做事果断,就把3个村子的姑娘全抓来了,总计30个。”

    “300个姑娘又有屁用!我的达……”金士麒正要暴怒,突然间他的耳朵一颤——

    屋子后面有声音!那清脆的,像小铜铃一般的声音,不是达妮是谁?

    那声音就从这屋后传来,金士麒差点把房子掀飞!他忙奔过去,果然看到几个女孩正站在那里“呱啦呱啦”地说着什么。

    达妮,那甜美的女孩就站在人群zhōng yāng,被几个同村的姑娘簇拥着。

    怎么好像在吵架呢?

    果然,达妮正在与一个黑裙子女孩争吵着,顶着鼻子瞪着眼睛。俩人一个脸sè红晕,一个面sè煞白,地上还摔着一个砂锅。“吵架的声音也那么动听啊!”金士麒笑着跑过去,他发现与达妮对吵的正是曾对他笑过的那个黑裙子姑娘。

    突然,那黑裙子姑娘推了达妮一把。

    一秒钟都不迟疑,达妮一记直拳打出,“砰”地把那姑娘打翻在地。

    对手刚刚一声哀叫,达妮就欺身而上,两个女孩就像一对小野猫般撕打起来。那黑裙女孩一声声尖叫着,撕扯着达妮的衣服挠她的手。达妮就扯她的头发抡拳砸她的脸!黑裙女孩的头发都被扯落了,达妮的衣襟也扯开,露出半边粉嫩的甜瓜。

    达妮大怒,抓起一块鹅卵石,她刚扬起手就被金士麒扣住了手腕。

    “@#@#!”达妮大叫着。她见是金士麒,才慌忙掩起衣襟,又吼着:“抓疼我了!”

    金士麒把她夹着臂下退开几步,她却挣扎着跳了下来,怒道:“你不帮我!”

    “明明是你先动手!”金士麒气道。

    达妮更生气了,扯着金士麒衣服用山里话吼了几句什么。这时那个林百总也慌忙赶来,大声喊:“谁敢再闹,赶回村子去!”

    “你赶走我吧!”达妮迎着那百总吼着,就像一只发狂的小豹子。她的几个姐妹忙冲过来把她拉走。

    看着这混乱的一幕,金士麒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达妮这恬美快乐的小妹子也有如此凶蛮的一面。

    但这时候又有军情司的水兵跑来报信,他便向林百总嘱托了几句,匆匆而去。

    ……

    那水兵送来的是乌头岭的最新消息。

    这次起事的是乌头岭煤矿关口一带的奴隶,他们并不在矿洞里干活,而是在外围施工、伐木、运煤、洗煤、装船,总数约1000人。昨天半夜,“暗箭”部队抵达后就发动了一次突袭,趁乱救走了被困的600多名起事奴隶。如今他们已经摆脱了追击,逃到了更远处的山区里。

    这是暗箭部队的第一次作战,竟一举成功。而且他们无人战死,只轻伤了几个人。金士麒长出一口气。

    金士麒在一张小纸头上写下“铜头民勇大队”几个字,贴在了地图上。这就是金士麒手中的新力量,但它实在太弱小,它像一头受伤的小猪在山林中逃窜,随时都会围捕、绞杀!

    金士麒与军情司仔细地修订了后续支援计划,现在军情司手里只有7条小船,要不停地运送粮食和武器到上游去。若是断绝三两天,那新生的小猪就会被饿死。

    军情司又报告说,“民勇大队”中有很多伤员,还有年老体弱的,还有几十名半大的孩子,占总数约三分之一。现在他们正在山区不停地奔波、逃窜、躲藏,这些人都成了累赘。

    从战争角度考虑,这批老弱必须放弃。前方的领队把总不敢做这种决定,只能请示金士麒。

    “累赘……送回这里来!”金士麒拍着自己的桌案,“船队回程时就带回来,能带多少是多少。”

    军情司的旗长忙说:“船不是问题,但是送他们到河边、登船,都要冒风险。”

    “伤者有退路,留下的人才能安心打仗。还有那些孩子,他们能成为我最好的战士。”金士麒决定了,“这风险就冒一次吧。”

    ……

    金士麒处置好了乌头岭的事情,天已经全黑了。雷鸣堡的工地、民营、兵营、粮仓、码头各处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到夜空中传来低沉的轰鸣声,那是这一带山势地形所产生的特殊风声。

    只有那座小房子里还有说笑的声音,还有暖暖的灯光。

    早些时候,水营林百总就为达妮姐妹们安排了新的住所,虽然小一点,但旁边的小厨房可以当作酿酒作坊。金士麒令人送来了各种器皿设备,还又划拨3000斤红薯给她们。

    正所谓“假戏真演”,雷鸣堡的小酒坊竟像模像样地开工了。

    一切不是为了私利,是为了水营兄弟们喝上好酒,金士麒确信这一点。

    但半夜三更,金士麒敲响了酒坊的木门,报了自己的名字,那门瞬间就开了。几个女孩忙喊着,“是金哥哥。”“快进来呀!”

    只见那小酒坊里蒸汽缭绕,烟尘弥漫,一大锅红薯正在锅子里煮着。几个姑娘都忙碌着切薯、劈柴、清洗酒罐。

    达妮正站在灶台边,她赤着双足,一双裤管也卷在膝盖上露出两截雪嫩的腿。她一手扶着木桶,正用一只瓢把温热的水洒在双足上。

    她见金士麒进来,却没理睬他。她拭干了水,就跨进旁边的大木桶里踩着里面的红薯。旁边几个女孩把煮熟的红薯用凉水降温,之后再一篮篮地倒入她脚下,被她“噗噗”地踩碎。

    原来酿红薯酒也这么香艳啊,金士麒赞叹着。

    这时代的汉人姑娘都要严防死守,若被人看了腿,相当于露了胸。看来山里姑娘们没这避讳。

    达妮单手扶着灶沿,一双**在木桶中节奏地起落,腰肢也随之摇曳着,那丰腴的身子就像小鹿在草丛上跳跃起舞。空气中弥漫着红薯的香甜气息,在冉冉蒸汽的烘托下,她颈间、胸口、手臂,每一寸肌肤更是如脂如玉般细腻,惹得男人眼中发烫。此时此刻,达妮的一切在金士麒的眼里都是美的,连她打人的样子都很迷人,更何况这婀娜的一幕。

    “呀!”达妮忽然哆嗦了一下,她慌忙按住旁边小妹正在倾倒的那篮红薯,笑道:“还是烫的!”

    金士麒轻声问她,“达妮达妮,只有你会踩吗?”

    达妮没理他。

    但其余几个女孩却七嘴八舌地说着:“你就知道达妮好,我们人人都要踩红薯,每人100斤。”“我们早都踩好了,达妮一直忙着配料、熬酵水。”“她还要生火!”“她还要生气!”“还要打架!”“还不开心!”“只能晚上赶工了!”

    “哎呀!”一个女孩忽然叫了一声,她跑到金士麒面前学着汉人女子的样子道了个万福,“我们都忘记谢你了,金大哥,谢谢你把我们藏在这儿。”另外几个女孩也恍然地凑过来,向他感谢个不停。还有人追问他:“你真厉害,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求了那百总来接我们?”

    “这还不简单。”金士麒终于把目光从达妮的身子上挪开。“因为营里的饭菜太难吃,兵士们都抱怨。我就说山里的女孩会做饭,那林百总撂下饭碗就上山了。”

    “骗人!”女孩子们都笑着喊着,“哪有那么容易!”

    “当然容易。别忘了,我乃是雷鸣堡头号大土司。”他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你们没听到他们叫我‘金土司’嘛。”

    “骗人骗人,你是金都司!”

    “都司和土司都差不多!”

    “骗人骗人骗人!”姑娘们可不容易骗,“我们问过那林百总了,‘都司’只管几个人,比百总还小。”“快说快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是不是要把我们卖掉?”

    “好吧我说实话,不许外传!”金士麒低声说,“林百总他……曾经欠我一个大恩情。没错,在辽东时我救过他一命。因此我一提你们的事儿,他就答应了。”

    金士麒终于给了姑娘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她们倒是很知趣,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就纷纷离开,只留下达妮还在那里“咕嘟咕嘟”地踩着红薯。

    最后一个离开的女孩还把一篮子热腾腾的红薯塞给金士麒,“这活儿就交给你啦,土司爷!”

第159章 战争牵挂

    姑娘们一离开,小小的酒坊里就安静了。只剩下达妮在勤奋地踩着红薯,发出“咕咕”的声音。金士麒捧着那一篮子热腾腾的红薯坐在她身边,左一眼、右一眼地看着她的腿呀、脚呀、腰呀、那美妙的人儿……

    他忽然意识到,这竟然几天来两人的第一次独自相处,不能浪费。

    金士麒轻声唤她,“甜甜的?”

    达妮立刻停了下来,嚷道:“我在生气!”

    “冤枉啊!”金士麒笑道,“是你动手打人,把那妮子的头发都抓掉了,鼻子也出血。林百总不但没骂你,还派我来陪你……踩红薯。”

    “你就看到我打她,是她先打我妹子!”达妮气鼓鼓地嚷着。她说的妹子,就是她的一个同村的小姑娘。

    “为何会打你妹子?”

    “我妹子……摔了她的汤盆。”

    金士麒暗想:那是活该了!他又问:“为何摔她的汤盆?”

    “她骂我妹子!”

    “为何会骂你妹子?”

    “我妹子啐她。”

    “为何啐她?”

    “她……她用花球丢你!”

    “花球丢我……”金士麒好像懂了,“没关系啊,她打得不疼,我都没生气……”

    “你个大呆子!她是在招惹你呢!”达妮气得嘴唇哆嗦了一下。她向金士麒解释着,她们山里妹子**的方法有很多,譬如唱花歌、送帕子、丢花球、抢筷子……“她还要用一个秘招,就是在汤加了螳螂蛋,给你喝了就会欢喜她。幸亏我妹子,救了你!”

    “螳……”金士麒笑着说,“我还知道一个秘招,就是往男人嘴里抹蜂蜜!”

    达妮气鼓鼓地盯着他,抿着嘴唇,眯着眼睛……她忍啊、忍啊,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错!”她小手遮着嘴巴咯咯地笑着,“那是我的法子!”

    达妮的声音就像蜜糖在空气中化开,那俏美的模样实在动人。这一刻的金士麒好像喝下了百斤蜜酒,浑身洋溢着甘冽的通畅和飘然的亢奋。

    金士麒放下那篮子红薯,大胆地走过去,达妮就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脚下的动作也逐渐停了。

    金士麒伸出大手,握住她的小手,那小小软软的手儿就乖乖地任由他拿捏、摩挲着,她手腕上一根细细的银镯子也滑下来,轻巧地碰撞着他的手指。这一刻的金士麒陶醉在强烈的成就和快乐之中,好像这百里大山中最夺目的一颗珍宝被他采撷。

    “你总是捣乱。”达妮甩开金士麒的手,继续踩着脚下的红薯。她还哧哧笑着说脚底下“很滑,很腻……”金士麒爱慕地看着眼前的女孩,那一双玉足软软白白地在桶里踩落,那浑圆的脚踝和柔美的小腿上拢着着一层朦胧的光彩,红薯的泥浆在脚趾间丝丝滑滑地涌动着,真是旖旎万种……

    “我帮你。”金士麒要动手了,他鼻息如火。

    “去去,男人是臭的臭的,不行!”

    “我是说用个……大棒槌之类的。”

    “不行。”她推开他,“要用脚,才知道哪里是软的、碎的。若留下硬块块,就不出酒。”

    她踩了满满的一桶薯泥,就让男人倒入大缸子,再换了一篮子完整的红薯继续踩踏成泥。她还一边解说着酿酒的法子、蒸煮的火候、加水的比例、何时添加配料,她还说现在天气凉了要用厚厚的稻草保温,要20多天才能下锅蒸酒。若调制成三娘酒、五娘酒、狗宝酒,还有你最馋的蜜酒,每一种的时rì又都不同。

    金士麒用指尖轻轻触摸着她的脸颊,“只求你在缸子上做个记号,我只喝你踩出来的酒。”

    “好啊!”她抿嘴一笑,“别光看着,加点水……就是那个罐子……少倒一点……再多一点……哎呀,不要往我脚上倒嘛!你真是坏……”一瞬间她竟不知道叫他什么好了,最后小声叫他,“坏土司!”

    闻着酒坊里浓郁的红薯、蜂蜜的甜香,混杂着女孩身上焕发的淡淡汗香,金士麒情不自禁、无需再禁……把她整个儿抱在怀里。她轻轻敲了他一下,就不敢动了。金士麒轻轻抚爱着她,粗糙的布衣下面藏着滑润丰韵的身子,热热的、软软的躲藏在自己怀里。

    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那嘴唇好像花瓣般柔软滑腻,她的鼻息也在微微发烫。

    “坏……”达妮胡乱地叫了一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她忽然恍然了,又忙把眼睛闭上。金士麒正要再来一个最擅长的深吻,她却“哧”地笑了出来。

    金士麒爱死了她!又要把大嘴凑过来,却被捂上了一只小手。

    “捣乱!”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用小小的声音说:“坏土司,给我唱个歌吧……你唱了,我就给你亲。”

    金士麒激情澎湃,心想这小妹子竟把唱歌当作一种重要的仪式,直到现在还在惦念着!可惜金士麒无论前世今生都是五音不全,一提到唱歌他就冒汗。他望着怀里这温香软玉,那纯真的眼神,那俏莹莹的嘴唇,他终于硬起了头皮。

    “好吧,我就……唱个……水营的歌儿!”他深吸了一口气,颤声吟唱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昂~昂~桨……”

    说实话,他唱得糟透了,几句歌词唱成了一个调儿,好像念经一样冒出来。金士麒原本就信心不足,他忙摆手求饶,“不行不行,唱不好。”

    “唱啊唱啊!”达妮央求着,还用手指揪着他的嘴唇。

    金士麒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细汗,他立刻用了擅长的招数——转移话题,“达妮,有个极其重要的事儿!明天一早我要回藏宝港,有些……生意上的应酬,要离开好几rì。”

    达妮果然深感意外,她直盯着他的眼睛。半晌之后突然说:“你回去找你的婆娘吗?哎呀,你有两个婆娘!”她眉头皱了起来,“两个呢!”

    这确实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几乎无解。金士麒不想纠缠这个,那索xìng就开门见山吧!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很郑重地说:“达妮,跟我走吧,明天就跟我去藏宝港,我会疼你一辈子!”

    达妮受惊了。

    她轻微地喘息着,她的眼睛也亮闪闪的,她的嘴角先是一笑,却又嘀咕说:“你有两个了,加我是三个……谁知道你以后还会怎样!”

    “达妮!”金士麒深情地呼唤着,“三个……挺好!我只要三娘酒就够,绝对不馋五娘酒!”

    她使劲地摇摇头,“花花言语!”

    “花言巧语?”

    “对,我听一个姐姐说过,你们汉人都是花言巧语。”

    金士麒哀道:“那是谣言,不能信!”

    “才不是!你就是花言巧语,把我骗到这里来,你就要跑了,去找原先的婆娘。”达妮气鼓鼓地说,“等你一走,我就把酒啊、蜜啊、薯啊都丢河里去,喂蛙神!”

    真是始料不及啊,金士麒深感挫败。他心想:若是汉家女孩,只要被男人摸了手就会死心塌地;这山里姑娘都被亲了嘴巴还嘴硬,难道为要那啥才行吗?不要急啊,让我一步步来……

    “我只去几天……对了,四天后我要去北坡寨,去给花婆庙cāo办奠基大典!”一提起这个,金士麒就兴奋了,“达妮,我带你去拜花婆。”

    “真的?”达妮很是惊喜,但稍后她又犹豫着,脸sè也逐渐冷下来,“我怕……我们南坡的女儿都不许去,土司不让。”

    “听着,你现在是雷鸣堡的姑娘,这里我才是土司。”金士麒向她保证着:我虽然去了藏宝港,但这里也会安排地妥妥的,会有一条大船接送,还有士兵保护。到了花婆庙,我能让你到最近最近的地方去祭拜。那一番“花花言语”,把达妮听的眼睛闪闪发亮。

    “而且不只是达妮,还有达妮的所有妹妹都可以去。”金士麒抛出了底牌,“以后呀,达妮嫁给了金土司,金土司每年都会带她去拜花婆,每年好几次。可是那些妹子呢,未必再有这机会了。”

    “你总是,花花言语。”达妮忽然哭了。

    一道剔透的泪水流淌而下,无声地洒在温润的红薯泥巴之中。还没等金士麒帮她擦拭,她却笑着说:“你没看见,没有哭。”

    “达妮从来不哭,她只会笑。达妮到了花婆庙会上,就是笑得最美的姑娘。”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我也会一直保护你……帮着你!”

    达妮用指尖扯着金士麒颌下的胡子,“那以后别家姑娘,丢你花球呢?”

    “那我们就一起揍她!”

    “好。”达妮仔仔细细地凝望着他,用小小的声音说:“好吧,你亲我吧。”

    ……

    十二月十五rì,金士麒由雷鸣堡顺流而下,小半rì就回到了藏宝港。

    就在前一rì,黄宽从广州那边送来了好消息:丁老西答应派遣船队支援浔州战事。

    金士麒对总督大人的许诺终于实现了,金士麒在浔州插足了,贵县的守军有希望了。除了金士麒已经获得的那20条船,丁老西又许诺了50条,将分作3个批次派出。黄宽就一直在广州筹办此事,预计第一批船将于二十rì前后抵达浔州。

    根据早已制定的计划,水营千总姚孟阳立即前往浔州。他将接手那50条船,并独挡一面。

    藏宝港这里的20条大船被留下来了,用于对猛坎一战。

    现在“诛灭猛坎”已经被正式地纳入了“胡扶龙之战”的任务体系中,正式的军令已经传至广西各地——何玉九参将被任命为此战的主将;柳州、庆远两地的卫所军正在集结;附近州县的粮草辎重也正在向藏宝港聚集。

    黄宽在秘信中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再过1个多月,两广总督商周祚会来柳州坐镇,亲自指挥对猛坎一战。

    “老商不是要离职了吗?怎么还在广西跑来跑去……”金士麒想不通。

    虽然上有参将,上上面还有总兵,上上上面还有总督大人,但这场战争计划却是由金士麒和查应才两个小都司所制定。

    那作战计划送到南京兵部之后,只改了几个语气副词,然后就被敲上大印发送两广军政机构。

    迁江山民虽有10个大寨,但其中7个都与大明官家处于联盟、友善或者虚假和平状态,造反的只是猛坎的“红蹄”,以及“铜头”、“刺须”这3个寨子。金士麒兄弟的计划是:先牵制猛坎,集中兵力击败另外两个稍弱的寨子,之后再与顽敌猛坎决战。

    金士麒对这计划颇有信心。

    因为,虽然这战争还没开始,但铜头、刺须两寨早已遭了金士麒的黑手。

    “铜头寨”,人多煤多银多,是个富寨子,金士麒从其最底层下手。如今那边的奴隶叛乱正闹得欢,铜头寨大半的兵力都被牵制在荒山野岭之中。等到官军一到就能长驱直入攻破其主城。金士麒为此付出了3000两白银军资和1名水兵的生命。

    “刺须寨”,山高地远路艰难,金士麒从其内部下手。他找到了一个据说是百年前某位刺须土司的庶出、遗腹、驱除家门的子孙。那位幸运儿是个老头,他本已看破红尘、剃发隐居,但还是被金士麒从山沟里拖出来任命为“流亡土司”。并帮他窜联寨中各大家族和甲兵首领,向他们许诺了各种丰厚条件。待官军一到,他们就会爆发内乱。金士麒为此付出了2000两白银,还给那秃头土司打造了一把黄金匕首作为传承凭证。

    总而言之,铜头和刺须两寨已经被攻克了一半。

    但最难搞的还是猛坎,那妖魔、厚皮怪、变态熊、死胖子!

    如今猛坎已倾巢而出,带着700名骑马甲兵,还有千余名苦难的赤脚兵,正聚集在铜头寨的对岸。根据军情司的评估,他们至少要1个月才能攒够粮草发动大规模进行。

    大明官军这边兵力更盛,有南丹卫、柳州卫、庆远卫体系的4个陆营和1个水营。但真正能拼命打仗的,只有查应才的“迁江陆营”。

    迁江陆营下属有1个“骑兵大队”和4个“步兵大队”。他们只留了1个步兵大队在藏宝港守老家,其余全都投入战场。再加上随营的辎运、工程、工匠和将领私兵,总兵力近3000人。其任务是:先击碎铜头,再砍猛坎的红蹄子。

    金士麒的柳州水营目前兵力近2000人,要承担藏宝港和雷鸣堡两处的建设和防御,还要为陆营运粮运兵,还要派一部分去浔州,战线被拉得很长。而他们最核心的任务是:在战争爆发后阻断红水河,拦截南岸的红蹄寨主力,保证陆营兄弟们能安安稳稳地攻入铜头寨。

    这一年来,金士麒兄弟们打的都是遭遇战、防御战、逃难战、死里求生战、不得不战。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打一次蓄谋已久的进攻战。

第160章 花婆盛会

    作者:本书已经上架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放礼炮!

    今明两天还会上传几章免费章节,推一下剧情。然后迎接一张浩瀚的大战!

    ———————————以下是发嗲——————————

    达妮:那个月票什么的。。。是什么味道的?我没有尝过呢!

    ———————————以下是正文——————————

    经过两个月的修造,藏宝港第一批6条“天野级”河船终于初装完工。它们沿着滑道被缓缓推下河滩,威武地漂浮在红水河的波涛之中。它们都是100料标准型的大河船,最多能载运400石的粮食或私盐,加载武器之后能承担中低烈度的战斗。这几条下水后还要再装备、挂帆、试航,1个月之后才能正式交付,正赶上对猛坎的大战。

    金士麒等不及了,当天就授予它们水营编制名称:天野二号至七号。

    待它们重新靠岸,金士麒就掏出了几个小陶瓶,狠狠地砸向它们的船艏。“砰、砰……”一个个接连爆裂,在那些高耸的船艏上撒下香甜的蜜酒,在场诸人皆目瞪口呆。

    “这是一种祝福,龙王爷会罩着它们!”金士麒大笑。

    “都司爷,你有什么花样要提前说啊!”军备把总刘东升擦着额头的汗水,“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手雷呢!”

    “别怕,别怕,这是咱辽东的习俗。”

    “都司,我也是辽东人啊。”

    “那我记错了,这是我绍兴老家的习俗。”

    如今的金士麒正是万事妥当,chūn风得意。

    6条大船下水之后,船台上就立刻铺龙骨造新船,还有14座新船台也初具模样,月底就能投入使用。现在人力的问题也缓解了很多,7个寨子的大王们被绑在了金士麒的战争之上,他们再没提过要撤走山民工人。浔州的灾民也一批批地迁来,最早的几百人已经开始干活。

    除此之外,柳州和广西各地都有商民、流民自发地迁徙而来。如今的藏宝港连同南边迁江县城形成了一个3万人规模的小城池。围绕着“岳王庙”还形成一小片繁闹的街市,开起了酒肆、饭馆、赌馆、裁缝店、旅馆、按摩、推拿、洗头、修脚……还有一家小当铺。

    就在几天前,红水河上还驶来了一条大花船,里面塞满了花枝招展的姑娘。是从桂林来的一家水上jì房,想要在藏宝港落脚。

    那jì房的东家向军爷们解释着:现在全广西都知道,你们这藏宝港抓着几十万两银子的大生意。军爷们指缝里漏出几个银渣子就能养活这一船的姑娘,我是看好你们。

    “眼光不错啊!”金士麒正准备说几句欢迎词,姚孟阳却先跳了出来:“上岸吧!我是这的姚千户,你们跟我合伙,我罩着你们!”

    ……

    天启六年,十二月十八rì,宜动土、宜动刀、宜上梁、宜祭祀、宜餐饮、上上大吉。

    今天就是花婆大典之rì!

    龙泽号也被装扮得花枝招展,好像去相亲一样。中午时分,那大福船在10条河船的牵引下驶向红水河上游的北坡寨。远远地就看到河岸上已经搭建了一栋高耸的尖顶竹楼,正是花婆娘娘的临时供堂。那竹楼披红挂绿,被鞭炮烟花的硝烟烘托着,四周的田地上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山民,爆发出一浪浪的欢叫着。

    龙泽号缓缓驶入“蓝犸大桥”下的小码头,那些山民又便如cháo水般缓缓涌来。

    “花婆来了!”几个山民小妹子欢叫着,她们手牵着手如一串项链般向岸边跑去。“真有那么那么大的船!”“金哥哥这次没骗人。”“当初呀,他就是坐那船来迁江的!”

    “给我站住!”林百总带着几个水兵在后面穷追不舍,“姑娘们!别跑丢了……达妮姑娘,看在金……金哥哥的情面,注意安全别跑了!……达妮姐姐!”

    说话间,达妮和几个小妹子已经涌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在通往码头山路两侧,人们自然地左右分开,那里有百名蓝犸大王的甲兵在护卫。

    今天,是十寨最繁闹的一天,也是北坡寨最荣耀的一天。各寨子的几千山民都拥挤在岸边恭候着。

    蓝犸大王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锦绣长袍,傲然站在码头上迎接着龙泽号。他身边还站着……他的妈妈。按照山里的习俗,这位大妈才是今天的北坡寨代表,也是“奉花婆仪式”的两位主持之一。

    山里女人都没有正式名字,这位大妈年轻时也有个“达~”开头的俏皮名字,后来生了长子蓝犸,她就被称为“蓝犸娘”,后来蓝犸生了儿子蓝喜,她又被称为“蓝喜nǎi”。她也是南坡寨莫土司的亲姐姐,因此她在红水河两岸很有威望。

    此时此刻,蓝喜nǎi正面目冷峻地盯着龙泽号。那大船已经缓缓靠上了码头,水兵们铺设了长长的跳板、护卫着藏宝港的贵宾。

    今天下船的都是些女眷,第一位是查应才的大老婆马氏。她与蓝喜nǎi一样,也是今天“奉花婆仪式”的主持。

    “她是千户婆娘!”达妮身边的小姑娘们跳着看着,唧唧喳喳地评论着,“好胖!”“好粗的金链子!”“脸太长!”

    林百总长叹一口气,“别胡说……”

    忽然有人喊道:“这个才好看!”

    只见一个清秀的汉家小姑娘走上了跳板,她停在那高处,迎着千万的目光神采奕奕地俯视着这岸上。她梳着山民女孩式样的盘头,上面还插着根叮当响的小铜钗,一身鹅黄sè的长裙很是艳丽。达妮的妹子们不禁忙问,“她也是千户的婆娘?”

    林百总却笑道:“咱水营都认识她,她是个婢子,名叫小桃。”

    果然,那女孩一个转身,小心地搀来一位美人。

    “哇!”“呀呀!”达妮的妹子们立刻乱叫,“这个才是哎!”

    不但那些女孩子们,甚至所有的闹哄哄的山民们也悄然静了下来,都翘首望着那船上的美人。

    苏莫儿今天是一身紫sè的水缎长裙,梳着云浪般的高髻,肩上披着一匹银狐。这女人九分容颜,三分装扮,便是十二分的妩媚。她这一路上又jīng心画了浓彩艳妆,更美艳得如仙子一般。

    达妮不禁赞道:“要每天吃花儿,才能长成她这样子吗?”

    苏莫儿随着查夫人下了船,向那蓝犸土司道了万福,又与蓝喜nǎi说了些话。她便抛开那些无趣的人向前走了几步,在山民中四下顾盼着。距离近了,那围观的山民们更是惊慕。大船上再下来什么人就没人关注了,无数道目光只汇聚在苏莫儿身上。

    看到了林百总,苏莫儿灿然一笑,在婢女的簇拥下盈盈走来,她却只凝望着那几个山里姑娘。那些山民们更是翘首看着这美人,她竟然走到了一个衣衫朴实的山里妹子面前。

    莫儿的眼睛闪闪亮亮,轻声问着,“你是达妮?”

    “我?”达妮清脆地叫着。她看着周围那些人,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呀。”

    莫儿挽起达妮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那女孩洁白明艳的脸庞好像瓷娃娃,剔透的眼神更如清澈的小湖泊一样。“妮阿姆。”莫儿笑着,用软软腻腻的声音说,“你那金哥哥,向我说过你的模样,但你比他说的还好看。”

    “你认得他呀!”达妮很惊讶。

    达妮的心中忽然有些紧张:这家伙,都有两个老婆了,难道跟这大美妞也很熟?你们俩不会有私情吧!

    “当然认得。”苏莫儿微微一笑,“金哥哥跟我说了你好多事儿,马蜂啦、酿酒啦。你还为了保护他,还跟人打架呢?”

    达妮甜甜一笑,“听他胡说!他那人就喜欢花……花言巧语!不过他人很好。”

    莫儿意味深长地问:“他怎么对你好了?”

    达妮笑得遮住嘴巴,“那个,不能告诉你!”

    她们正说着话,突然后面鞭炮齐鸣!无论大美妞、小美妞,所有的妞子们都纷纷堵住耳朵吓得惊叫。

    原来那“神像落座”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此刻那花婆神像并不在龙泽号上。那是一尊“等身”铜像,再加上梨木基座重达700多斤。把它从船上搬下来的过程很惊险,也很粗暴,要用绳子和撬棍……反正那一幕不能让山民们看到。金士麒就提前把它运上了岸,坐落在一处临时供堂中。北坡寨又选了一块上风上水的好地方修建神庙。今天就要把神像抬到新址去进行祭祀,以宣告那地方是属于花婆娘娘的,神圣不可侵犯。

    此刻正是吉时,欢天的铜鼓和竹笙喧嚣震天。蓝喜nǎi和查夫人带领着24名妇人从临时供堂中抬出了神像,向着百步之外的小山走去。这也是山民的习俗,那神像必须由生养过儿女的、有身份的妇人抬运。

    就在这一刻,千鸟齐飞,万花飘扬,风神吹开了包裹神像的黄绸,河神投来一道夺目的光芒,那担负在24名夫人的肩上的花婆圣母金身竟明艳如rì月当空。

    岸上山民汉民们都跪拜一地,齐声念叨着圣名,述说着内心的期盼——我要多子多福啊!我儿我女茁壮成长啊!我万亩良田高产丰收!我藏宝港生意兴隆!我火铳质量合格率九成九……

    神像被抬上神庙新址,平稳地安放在宝座上,四周以红白两sè布匹围作帐子。蓝喜nǎi和查夫人就进入堂内祭拜,其余的妇人们就在外面烧香拜祭。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拜祭花婆神像,要有身份和地位,或者银子。

    神庙20步之外被画了一道线,各寨的农奴山民们都乖乖地在线外磕头,不敢越线一步。

    苏莫儿挽着达妮径直地上了山,后面还跟着金府的婢女、仆役们捧着供奉。达妮看着地上那一道浅浅的线,还有门前凶煞的甲兵守护,不禁有些退缩。但她的手被莫儿一搀,就不由自主的跟了进去。

    门口的甲兵们张张嘴巴,屁都没放一个。

    堂中檀香弥漫,酒香四溢,祭台上更是肉香扑鼻。十几个麽公神汉在施法请神,他们唱念作打忙得不亦乐乎。

    苏莫儿一进来,便有司仪照着单子高声诵道:“南丹卫金千户侧夫人苏氏,奉红白花百朵,锦二匹,银十两。”

    “呀!”达妮轻叫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竟是空手而来。她双手在自己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就摘下左腕上那根小银镯子,跳到前面去“叮”地放在花婆脚下。

    达妮再抬起头,就壮着胆子仰望着那神像,只见花婆娘娘有七分观音之姿,更略多了些富态雍容,还藏着几分妩媚。再看看,又觉得好甜美,好亲切。达妮又发现花婆娘娘双手怀抱着一个黄铜花篮,但那花篮只有边缘部分镂雕着花朵,篮中却是空的。

    她正在揣摩着这个奇怪的设计,旁边一个正在施法的麽公神汉猛然敲了下铜尺,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达妮一笑,赶忙退了回去。苏莫儿已经在蒲团上端庄地跪下,达妮就跳过去与她齐肩跪下,一起磕头拜祭。

    那北坡的寨主娘,蓝喜nǎi正站在神像之侧,她不禁暗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规矩!”

    见二人礼毕,蓝喜nǎi便走过来对苏莫儿说:“苏夫人呀,去亲亲那个花篮子吧。你求什么,就得什么!求红花给男孩,求白花给女孩。对呀,你还没生养过,你不急吗……”

    莫儿气她说得直白,只淡淡一笑。旁边的达妮却清脆地说:“姐姐快去呀!花婆娘娘最疼人了!”

    “听你的。”莫儿便走过去,婀婀娜娜地亲了花婆怀抱的黄铜篮子。她心里也念着:花婆眷顾求你我,红花白花都可以。娘亲在天之灵也保佑我,老爷你也加把力……

    等她再转过身来,却看蓝喜nǎi那老太婆正在低声问着达妮什么。她们说的是山里话,但达妮的脸sè却很难看,正咬着小嘴唇。

    “达妮,”莫儿忙唤她,“你也来亲一下花篮?”

    “她不行!”蓝喜nǎi忙嚷着。

    “未嫁的姑娘不行吗?”莫儿笑道。

    “她个赤脚……妮子!”那婆娘指着达妮的鼻子,“野的,脏的!”她的汉话有些不利索了,“进这堂来就已经是……逾越!大忌!奴才!你看她那衣服……”

    莫儿脸sè顿时就变了,缓声缓语地说:“我也是匠户贱籍,怕是也有辱你们了?”

    “夫人,看你说的……你不一样。”那老太婆只叨咕着,“你不一样,不一样。”

    达妮的身子微微发颤,她不敢看那蓝喜nǎi,只无助地望着花婆娘娘……莫儿心疼她,就要搂着她,她却转身跑了出去。

    苏莫儿忙追她,可是哪里追得上。幸亏达妮没有跑远,她躲在了不远处的一处屋檐下面,正拿着块石头在那墙壁上哗哗地乱画着。

    莫儿忙过去,“达妮,那老太婆吓到你了?别睬她!”

    “不是,我知道自己要哭了,不想让她看见。”达妮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我知道,你委屈了。其实姐姐也是贫贱出身……”

    “不是不是。”达妮胡乱地摇着脑袋,把石头在那墙壁上凿得砰砰作响,最后狠狠丢了出去。

    “我知道了,你不开心。”莫儿挽着她的手,“因为你的金哥哥没来,是吗?”

    达妮点点头,泪水终于噗噗地流了下来。

    莫儿想要安抚她,她却使劲摆摆手。

    “他总会有法子,让我笑的。”达妮轻声说着,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使劲地擦着泪水,左一下,右一下,眼睛已经笑成了弯月,“糟糕糟糕,姐姐,我不想哭呀!都怪那坏土司,他不守信用。第一次见他就让我白等了一天……但你放心,他还是回来,他舍不得我!”达妮点点头,紧握着拳头咯咯笑着,声音像铃铛般清脆,“我这次会骂他,然后才原谅他!”

    “达妮,你笑得真好看!”莫儿忍不住摸摸她的脸颊,“但你知道,他为何现在不来吗?”

    达妮忽然瞪大了眼睛,“他……被家里的坏婆娘关起来了?”

    “不是!”莫儿忙摇头,“因为他曾答应你的一件事情。但是那个我更擅长,所以我来帮他。”

    “什么嘛!”达妮急叫着。

    “把你变成这今晚最美的姑娘!”莫儿摸着她的脸蛋,“等你变成了,他就会出现。”

第161章 达妮小船

    此时此刻的金士麒,正在那栋尖顶大堂中跟人吵架。

    今天不但是花婆娘娘的盛典,更是7位山寨土司的“峰会”,再加上金士麒就是8位。他们商谈这场战争中各方的投入、义务,以及未来的利益分割。

    南坡、北坡、血石、崩山、断角、尖牙、铁鳞的7大首领们厮打咒骂着,你出多少兵,我给多少粮,谁去跟猛坎亲密接触,谁负责看押俘虏……等到战争胜利了,那三个敌对寨子如何处置,还有煤矿怎么分,马匹怎么分,土地怎么分,女人怎么分……

    这帮队友如野猪一般贪婪!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唇枪舌剑,他们最终在契约上按了手纹和官印。金士麒走出那大堂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嗯,该去见达妮了!”金士麒甜美地说。

    但这时候又有军情司兵士来报告:那位“贵客”已经到了龙泽号上,也等着都司去接见呢。

    “不是说明天嘛,他急什么!”金士麒皱皱眉头,“好,这就去,注意保密!”

    那位“贵客”,就是金士麒从山沟沟里找来的“刺须寨流亡土司”,名叫“韦昆”。韦昆这老头一生坎坷,终于在59岁这年时来运转——他不但一夜之间有了身份、银子、事业和人脉支持,今天还娶了两个婆娘。

    这两个婆娘也有些来历,据说是蓝犸大王的远房姐妹,也不知道真假。无论如何,待那姐妹生养了孩子,蓝犸就是刺须寨的舅舅,也算是半个主子。

    这全盘计划都由金士麒与蓝犸二人秘密cāo办,对其它寨子保密。

    ……

    虽然天sè渐暗,但花婆盛典已经进入了新一轮高cháo。到处炊烟袅袅,篝火缭绕,北坡寨正准备酒宴。远近的山坡上聚集着无数的青年男女,唱花歌、游戏、追逐,用花环花球打闹着,携手钻到树林里去嬉戏。

    在河岸边还建起了高台,各寨的姑娘们正在高歌起舞。下面围满了一群群亢奋的男人,摇晃着好像酒醉了一样,还拼命地把手伸上台去。

    花婆是山民的生育之神,看来她老人家开始显灵了。

    只有码头上比较宁静,这里有300名亲兵和水兵布置了防御,保护龙泽号和藏宝港的贵客们。

    金士麒悄悄回到龙泽号上,步入艉楼大舱。只见一个山民老头子和两个女子正在观赏“龙泽会所”的装饰摆设。那老头就是韦昆了,他见了金士麒慌忙过来问候,一番客套之后分主客坐下。

    “韦土司,头发长出来了?”金士麒笑道。

    “是是。”韦昆摸着头顶上黑白参杂的新发,羞涩地笑着。

    “以前怎么要出家?”

    “年轻嘛,不懂事。”

    “现在呢?懂了什么?”

    “我懂了,我不能懈怠,我还有使命。让我想想……”韦昆回忆着,这几天军情司派去给他“助手”对他讲了许许多多的施政规划,该如何回答呢?老韦昆的眼睛突然一亮,“对了,是‘福泽’!我要为了刺须寨带去福泽。”

    “再详细些,你能给他们什么?”金士麒喝了一口茶。

    “以后呀,有粮,能养马,开山挖矿,办学堂,寨民能下山做工、当兵,赚银子……还有,我会做个安分的土司,不乱杀人,女人只有这两个就够了。我刺须寨将遵从大明的律法,永远昌明和平。”

    “你说的都对,但那都是次要的。”金士麒探身过去,凝望着那侯任土司,“最重要的,是这次战争我军必胜,你也必将成为刺须的真正土司。你要告诉寨子里的人,只有今天支持你的,才能活下来享受这些福泽。”

    韦昆忙站起来,“是是,谢老爷!”

    金士麒又对他进行了一番勉励和教诲。然后又吩咐他:现在码头上人多眼杂,你们等到天黑在下船。你干的是高风险、高回报的工作,保密最重要。

    金士麒打量了他一番,又叮嘱道:“这几个月会很辛苦,注意保养,以后多锻炼身体。愿花婆保佑你,早生儿子。”

    韦昆很是感动,连忙称谢。

    金士麒又唤来那两个土司新娘,每人送了10两银子的彩金。她们都是30多岁的熟妇,略有几分姿sè,“韦土司就交给你们了,好生照顾着。还有啊,土司年纪大了,你们要……有节制。”

    那两位新娘咯咯一笑,都连忙称是。

    金士麒令亲兵拿来了一个小盒子,然后把女人赶了出去,只留下那土司。

    他从盒子中掏出一把匕首,横卧着递过去,“这个是你祖传的,给你。”

    韦昆大喜!刺须寨一直传说着这把金匕首,此刻就在眼前。其实那匕首不是全金的,而是由黑铁锻造,只在手柄处镶了几道金。金子上还有雕着一行残缺的字,依稀是“皇佑×静江×××翊××”的字样。

    传说中,刺须寨祖上也来自中原,是北宋时跟随着大将狄青征讨广西的一名将领。后因战功,就获令世代镇守此地。在两宋年间,那祖先乃是这方圆数百里的最高山民统领。

    见了这匕首,韦昆的眼睛就湿润了。这就是夺权的凭证啊,自宋朝传承下来,500多年了!当然啊,它也有可能是天启六年于藏宝港制造的,这个就无须深究了。

    ……

    韦土司和两个婆娘被关在龙泽号的艉楼里,金士麒安排了军情司的水兵严防死守,天黑之后再送他们离开。处理好了这一档子事儿,金士麒终于zì yóu了,他信步来到龙泽号的船头,望着北坡寨盛大的欢庆,又向藏宝港的方向遥望。

    “天都快黑了,赛车什么时候到?”他问亲兵。

    “快了!”那亲兵忙回话,“刚才传来消息,说是在山口的‘检录站’,苏大匠和李淳又吵架了。耽搁了一个时辰才发车……”

    这场“四轮马车竞赛”也是藏宝港献给花婆神的大礼。机械所的“农机组”、“车船组”为了这个项目已经争夺了4个月。今天,这场跨距30里的山路拉力赛就将做出最客观的评定。

    农机组派出了3辆马车,设计理念是简单、硬朗、实在;车船组则派了7辆马车,技术风格是jīng巧、复杂、高技术,并运用从广达行引进的锻铁零件工艺。另外“藏宝港造船场”、“营造所木材加工场”、“火箭制造六组”、“万里车马行”(私人)、“盛太家具坊”(私人)也都热情参与,分别派出了一辆马车,总计14辆。

    那些马车都由“迁江陆营”的骑兵驾驭,奔行于“藏宝港-山口-塘石屯-花婆庙”的坎坷山路上。每辆马车上还载着一篮子的红白鲜花,获胜者将获得“将鲜花放入神像花篮”的荣耀,以及高达1000两的奖金。

    金士麒正在翘首期盼,忽然间,他的耳朵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听到了一阵轻灵的歌声。

    此刻那岸上山民正一片喧闹欢腾,有无数的歌声在飘扬着,嘹亮的、嘶哑的、缠绵的、清朗的、呕哑嘲哳,此起彼伏……但那歌声却如一条小鱼,砰然跃出河面。

    那歌声如乱麻中闪烁着一根金丝,如卵石中蹦跳着一颗珍珠,如杂草中绽放着一朵兰花,如黑夜中一根“天启六式”火箭明艳地shè向星空!

    那是达妮的歌声!金士麒的心头一暖。

    他赶忙奔下龙泽号,寻着歌声奔过去。但他很快就发现:不仅仅是他,还有有好多的人们正在朝着那方向涌去。河岸上原本搭建了十几个小台子供山民姑娘们唱歌,此刻那些台前的人群正一层层地散去,正化作一道道人流向前涌去。

    涓涓溪流,悄然之间就化作一片人浪,摩肩接踵地向前涌去。

    前面是一层层的攒动的人影,金士麒仰着脖子也看不清楚。不过他确信那一定是达妮。

    只有她才有那样子的歌声,不仅仅是明亮,却更飘逸、清澈!不是她平rì里那种蜜糖块一样的声音,而是融化在酒浆中浸透男人的每一个毛孔。那轻缓的山民小调子,如山泉般婉转,又如一道细流从百尺山岩上凌空洒落,在岩石上化作一片碎玉,又如云烟般轻灵地飘向空中。

    虽然听不懂她的歌词,那细软的嗓音却在男人的心头浇灌着一丝丝的浓情蜜意。成百计的人如波浪般涌来,簇拥在那河边的山坡上。

    金士麒在兵士的护卫下一路向前,踏上了一处小坡,他终于看到了她。

    就在傍晚的浓郁的蓝天映衬下,那山坡上搁着一条油亮的小船。竖着一根细细的桅杆,还挂着一面小小的喜鹊旗。站在船中的姑娘正是达妮!

    她好美啊!

    她穿着一套山族的华美裙装,浅金sè的裙子配着淡蓝sè短袄,金丝银线化作一条条活泼的鱼儿,游荡在在柔滑的锦缎上。衣衫包裹着那风韵的身子,长长的裙子却挡不住雪嫩的脚踝,她轻轻旋转着,那裙子就如花般轻轻飘起!

    达妮穿的正是苏莫儿的那套衣服。

    但那艳丽的sè彩和蛮蛮的风情,却更像是为她量身而做。她竟然还带着那串海珠,被傍晚弥漫的篝火照耀得熠熠生辉。像是一片闪烁的小光环围绕着她的脖颈。

    金士麒正痴迷地看着那小美人,忽然手中一暖。

    苏莫儿正悄悄握住他的手,柔声问:“她美吗?”

    金士麒不知该如何回答,莫儿就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无须为难。她又转身问身后的小婢,“达妮唱的是什么?”那两个山民小姑娘就抢着翻译着。

    白莎说:“让我荡起双桨,让我驾船去远方……”

    百荷说:“船儿在水中打转儿,只有歌声飘上河岸……”

    白莎又说:“让我荡起双桨,我要送酒给情郎……”

    百荷笑道:“船儿碰到大石头,蜜酒撒了一船舱……”

    金士麒听在耳中,他忽然想笑,但眼眶却发烫……于是他就哈哈大笑着由着泪水滚滚而落。莫儿轻轻挽着他,望着不远处那万众瞩目的女孩。

    这一刻的达妮真的好动人,从河边初次相见那一刹那,那清澈的眼神就打动了莫儿。后来,莫儿把她带到了龙泽号上,把自己珍藏的、本想自己穿着的那套山族华服捧来给她,那女孩就欢叫着抱着她亲吻她。

    莫儿又从箱子里拿出那串18颗海珠,刚刚转身,就看到达妮那丫头竟然脱掉了全身的衣裤,正在琢磨那新衣服的结构。

    那柔美的腰身,丰韵得颤动的胸脯,一身洁净的如白瓷般的肌肤,让屋子里的几个小婢都瞠目结舌。莫儿也眼睛热热地看了好久,直到达妮飞快地穿上那华美的衣服,莫儿才恍然地笑了出来。

    忽然间,达妮的歌声停了。

    并不是喘息停顿,是正在唱的那首歌被一刀截断。

    达妮正惊愕地望着这边,她看到金士麒和苏莫儿正亲密地怀抱在一起。

    达妮的歌声一停,满场都静悄悄了。但很快,达妮悄然一笑,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张开嘴巴想要继续唱歌,却一个字都唱不出来。

    “达妮!达妮!”在场的民众们呼喊着,开始时只是一些姑娘的声音,之后又是更多的男女老少,最后化作隆隆的齐声呼喊,“达妮!达妮!”“妮阿姆!”“唱啊!”

    达妮遥遥地望着金士麒,她甜甜一笑,终于又唱了起来。那歌声一飘出来,在场民众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又是那如风铃般的歌声,更嘹亮,更是清醇,婉转悠扬地飘上夜空。

    金士麒咆哮着:“要有光!”

    一声令下,龙泽号上打出了一道明艳的探照灯光,正罩在了达妮的身上。千百民众们发出了“轰”的一声欢呼。那一刹那,达妮竟如明月般绚美,那串珍珠如繁星般闪烁!达妮却用双手摇晃着那小桅杆,她一边唱着,一边笑着,连歌声中带清脆的笑声。

    达妮忽然一顿足,清脆地喊着:“没人听我唱歌!”

    “有的!”“我在听!”山民们齐声高呼着,声音如滚雷般传遍。

    达妮又大笑着:“我是赤脚妮子!”她竟然抬起脚来,把两只布鞋甩了出去!

    “我的!”“妮阿姆!”人群中离开绽开了两朵漩涡,他们疯抢着把两只小鞋子撕成了碎片!

    达妮忽然伸出玉石般的手臂,高举向夜空,“我的船,要漂起来!”

    “哗”的一声,前面的山民汉子们轰然涌了上去,几百只手臂齐齐地把那条小船举了起来!那旁边的几个水兵慌忙阻拦,却眼睁睁地看着那条明晃晃的小船正腾然而起,漂浮在一片手臂的水波之中。今天这盛大的节rì,是花婆娘娘赏赐给万民的福泽,只有今天,那些低贱的、贫苦的、卑微的民众才能陷入这一场忘我的狂欢。

    “那里!”达妮,那俏美的歌神正傲然站在船头,她俏莹莹地指向前面的山坡,清脆地向所有人嚷着:“我,要去那里!”

    于是那片山民的河面卷起一层大浪,他们高呼着达妮的名字,奋勇地伸着手臂化作一片大cháo。那条小船儿在浪尖上起伏着,被推涌向山坡!达妮,她像一个小小的风神一样站在那船头,随着船体轻轻舞动。

    她还在唱着歌,用歌声驱动着魔法!

    金士麒如一座灯塔般站在山坡上,看着小船转瞬间就来到身前。

    达妮忽然跪坐着,把身子探出船舷,竟然好像要亲吻他。金士麒忙迎上一步,她又忽然跳了起来,咯咯地笑着个不停。她用手拍着自己的脸庞,脆生生地问他:“我换上了新衣裳,好看吗?”

    “好看!”金士麒还没回答,那方圆百步之内的千百人竟然一起欢呼着,还用山里话怪叫着,“吉昂!”

    达妮一身盛装,华美的像个小小的女王。她被明艳的光芒照耀着,被那串珍珠的光泽烘托着满身晶莹。她居高临下地站在小船上,俏美地指着金士麒,用泉水般的声音呼喊着:“我要你,上船来!”

第162章 我要你,上船来!

    与此同时,花婆庙东北方向的山路上,一队骑兵正隆隆赶来。

    南丹卫副千户金士骏率领着30名骑兵举着火把在前方开路,其后是几辆四**马车你追我赶。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花婆庙,赢取荣誉和赏银。

    前面已经看到了花婆庙了,骑兵向两侧分开,后面的竞赛车辆就加速向前。车手们抓紧缰绳挥动马鞭,双架挽马齐头并进,车厢在各式各样的悬挂系统上不停地起伏跳动。马车里都压着10石重的沙包,作为测试负荷。

    山坡上飞沙走石烟尘弥漫,一辆马车疾速而来,它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抢先冲向码头。那车厢上还挂着一面长旗,上书:“车船组,专注造车,三十年!”

    后面的马车和骑兵更是加速追赶,马蹄夹杂着车轮声响彻了河岸。

    但是……集镇上竟没人来热烈欢迎!

    此刻的山民们都在小山上欢闹着,甚至龙泽号的探照灯也打向了那里。领头的金士骏很是惊讶,“这可是车赛啊!骑兵啊!火把长蛇阵啊!最刺激男人的东西……怎么没人看?”

    终于,第一辆马车冲过了终点。

    “我胜啦!”那驾手挥舞着马鞭,干嚎了几声,“苏大匠你终于赢啦!”

    但现场没有预料中那么热烈,只水兵们稀稀落落的喝彩。监督比赛的百总平淡地说:“没错,你第一。”

    “这是花,给你!”驾手忙捧起那束送给神庙的鲜花,“银子呢?”

    “都司不在,先等等。”

    “都司啊!”驾手立刻站在车厢上大叫着,“我得胜了!我是6号车,我代表车船组的苏大匠!”他不停地跳着,举着花呼喊着。

    ……

    这一刻,金士麒大都司正处在前所未有的亢奋中。在万众瞩目之中,达妮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上船来!”

    达妮身下的小船被汉子们举到了二层楼高,但现场所有的人都呼喊、怂恿着金士麒上船。事不宜迟,他一个健步跃然而上,下面还有人在推他的后腰、臀部、大腿,这帮人的心肠真是太好了。金士麒已经攀上了半个身子,眼看着就要爬了上去……

    达妮抬起了白嫩的脚丫子,软软地踩在了他的胸口,娇嗔道:“又不要你了!”

    她微一用力,一脚把金士麒踩翻了下去。他仰面摔在山坡上形成了一个“大”字……错了,是“太”字。现场爆发般地哄笑了起来,哇啦哇啦地说着笑着。

    莫儿忙蹲下来,揉着他的胸口笑着,“金哥哥,这次还要我帮忙吗?”

    金士麒没吭声,他心都摔碎了。

    但白莎却跪下来说:“老爷别生气,这是山里的风俗。男娃子爬花楼,要‘三爬三落’,有的还会被踢断骨头呢!”

    “我猜就是!”金士麒又跳了起来。

    但达妮的手已经指向了旁边——那柔美的手指上好像藏着魔法,指向哪里,哪里的男人们就雀跃欢叫,只等她一声令下就爬上船。

    金士麒不由得妒火中烧,心想:谁敢爬我砍死谁!

    “哈!”达妮却把手指向河岸,“那有花!”

    她指着的,竟然是竞标获胜的那辆四轮马车,是那获胜的红白花束!

    那话音一落,小船立刻被亢奋的男人们扛着,如一片大浪般涌了过去。码头上的水兵们却如临大敌,可是他们看到那小船上竟然挂着水营的喜鹊旗,还有山民喜庆的模样,竟不知该如何防范。那个获胜的“6号马车”驾手仍站在车厢上,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眼看着那条小船在人群的波浪中飘了过来,被个美艳的小女孩一把将花儿抢走。

    他不禁紧呼:“那是花婆的花!”

    “达妮!那是花婆的!”山民们都呼喊起来,用山里话大喊着,“红的男孩花,白的女孩花!”“是花婆篮子里的!”“那是神庙的花!”

    达妮紧紧抱着那花儿,脸儿深埋在花丛中贪婪地嗅着。龙泽号的探照灯仍执着地照耀在她身上。忽然,那灯光中的女孩跳到了小船的尖端,她指着山顶的神庙呼喊着——

    “妮阿姆,去神庙!”

    ……

    花婆神庙之外,100名北坡寨甲兵们正在慌忙列阵,最前面的头领还抽出了一把四尺长刀。

    山坡下的民众正抬着那小船涌来,竟如惊涛骇浪一般!

    山民的狂欢已经进入了疯癫的状态,这帮赤脚鬼,贱种汉,浑身发臭的农奴,满头跳蚤的烂命,他们今天竟好像着魔了一样!难道他们敢冲击这最神圣的花婆庙,敢向甲兵老爷们撒野吗?可是那气势太吓人了,草皮都在嗡鸣,田鼠都在逃窜,长刀都在发颤。

    忽然间,蓝犸大王斜刺奔过来,一脚把那个头领踢翻!“你想要被踩死吗?”蓝犸怒吼着,“滚!”

    甲兵们慌忙撤后,蓝犸也避开人群。他心里也惶恐,但他认得达妮身上的衣服……那是他送给金士麒的。他也就认定了这一切都是金士麒的安排,应该不会闹翻天吧……

    其实,金士麒也没预料到这个。他只给了达妮一条小船、一身衣服、一串珍珠……还有一道光芒。但没想到,达妮就像一个小火种一样,竟燃起了这么大一片。

    转瞬间,山民大队们已经涌上山头,互相推着、赶着,竟踩碎了临时的围栏,掀开了红白两sè的围帐。他们欢呼怪叫着,唱着各式的山歌赞美着花神,仰望着烛光笼罩下的花婆神像。庙里的麽公神汉胡乱地嚷了几句,撒腿而逃。

    只有花婆娘娘宁静地俯视这一切,抱着空空的花篮。

    到了这里,山民们也逐渐安静下来。只有最前面的人仍举着小船来到神案之前,把小船放在地下。

    达妮把手中的花束放在那篮子里。

    她的心怦怦乱跳,却忍不住轻声说着,“婆婆,这是你的花。你有了花,就分给我们……不是我,我今天不要你的花。”

    她哧哧一笑,又忍不住清脆地说:“婆婆,我要那个男人!”

    神堂中一片宁静,达妮却“哇”地哭了!

    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身子探出了船舷。她点起脚尖抱着了花婆娘娘。她越来越伤心,竟把滚烫的小嘴唇凑上去“哒”地亲了花婆娘娘一口。

    “她亲了!”人们呼喊着。

    “她敢亲花婆!”“她是南坡寨的达妮!”“她的名字叫妮阿姆!”人们惊叫着,以前即便是土司老爷,也只敢亲吻花婆的花篮和手脚,这个小小的赤脚妞子竟然敢亲吻祂的脸。但这禁忌一旦被打破,低贱的山民却陷入到一种崩离的、罪恶的、放纵的快乐之中,那些嘈杂的声音变成了一阵欢呼。

    “妮阿姆!”欢呼声一浪一浪地传开来。

    达妮斜斜地站在那小船里,把身子紧紧贴在神像上,把脑袋藏在那花束的遮掩下。好像小鸟躲藏在大鸟的羽翼之下。

    但是不多时,神庙中的欢呼声中又开始嘈杂起来,紧接着就有凌乱的奔跑声。

    甚至是尖叫……

    达妮忙回过头,也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红水河的对岸南坡寨那边竟燃起了大火。

    此时天sè已近全黑,红水河如一道漆黑的绸带横卧东西,但那河面上也倒影着对岸粼粼的火光。是南坡寨平阳屯,开始时是凌乱的十几点火光,但转瞬间就被风吹着蔓延着开来,最后毗连凝聚为一大片熊熊烈火。

    “南坡寨啊!”神庙中的人们狂呼着向外涌去,沿着山坡冲向河岸。虽然相隔了一里,那火光仍然照亮了这边惶恐的人群。

    达妮也慌了,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向山下奔去。

    一路上人们互相碰撞推搡着,后面好像有人在喊她,在追她,达妮吓得撒腿狂奔。她被撞倒了跌在地上,她刚爬起来却又看到前面的人群正惊叫着被推散开来,几个汉子正用盾牌从人群中生生撞开一跳生路,人们被接连撞翻在地。那些兵士冲她迎面而来。

    达妮转身就跑,却被一把擒在怀里。

    “达妮!”

    她“呜”地叫了一声,紧紧抱住了金士麒。“是我!”她颤栗地喊着,“婆婆生我的气!”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南坡寨的大火。

    “什么逻辑嘛!”金士麒紧紧搂着她,“南岸先起的火,之后你才进的神庙,傻姑娘!”

    “婆婆早就猜到……我会亲她。”

    “你亲了花婆像?”金士麒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若是不想让你亲,就一脚把你踢飞了,跟火有什么关系!”

    “不不……别胡说。”达妮也说不清楚了,紧紧扯着他的衣襟,“无论我干什么,你都会护着我。”

    黑夜的北坡寨一片兵荒马乱,火光弥漫。达妮却温香软玉地被抱在男人的怀里,被他**辣地亲吻着,她的嘴唇却不停地颤抖。

    金士麒忽然放开她。

    几名水兵从山坡下狂奔而来,接连报告着最新的军情:对岸的大火是因战乱而起,传言有骑兵在活动,已经派了两条小船过去探查。

    金士麒对达妮微微一笑,“看,这不能怪你吧。”

    达妮没敢笑,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男人,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为他采蜂蜜、给她讲故事、看她踩红薯的男人,曾被她一脚踩落在草地上的男人;曾柔情地抚摸她的身子,但唱歌时就脸红冒汗的傻男人。他此刻竟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金士麒正被一群水兵围绕着,他指着河岸向水兵们下着一道道命令。接着又是一队亲兵赶来,为他牵来战马。亲兵们禀告龙泽号已经保护起来,女眷们也全都上船。他们还拎着来一套铠甲请千户披挂。

    金士麒“大”字型地站在火把的光芒中,由亲兵帮他穿戴铠甲。接着又是一队骑兵奔来,列队等候千户下令。又探马从对岸返回,报告南岸是猛坎的骑兵,人数还看不清。

    “不会超过百人!”金士麒大喊道,“否则他们钻不进来。”

    接着,蓝犸等一群土司们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说:南坡寨莫土司的山兵已经上桥过河,回去救援!

    “找死!”金士麒却急道,“我怀疑猛坎要引他过去,你明白?围点打援,他会死在猛坎手里。”虽然他跟莫土司明争暗斗,但他不想让那老家伙死在这个关键点。

    蓝犸忙说:“我舅没去,他只派了兵过去。”

    “他倒是不傻!”金士麒已经换上了铠甲,正戴上一顶铁盔。盔顶上三根翎毛被火光中映衬着粼粼的光泽。他如此威武地在人群中走动着,那些士兵们就徐徐跟上。他把手指向河边、吊桥、码头,那些士兵们就呼吼着策马而去。

    金士麒也要去河边了,他喊道:“容我说句话!”他转身抓着达妮的手,柔声道:“达妮,我要先忙一会儿。”

    “金都司,你怎么又是千户?”她追问着。

    “就像你又会唱歌,又会酿酒。我又能当千户又能当都司,这样才可以多拿一份工钱,我要养三个老婆嘛!”

    达妮哧哧一笑,“谁又答应你了,连唱歌都不会。”

    金士麒盯着她的小脸,“但你愿意,对吧?”

    达妮却说:“我害怕。”

    “达妮别怕,只是一场小乱子。但马上就打仗了,雷鸣堡和风口村的位置都很危险,到时候我还是要送你走。不如你现在就上那条大船,去藏宝港。”

    “我不是怕那个。”达妮却说,“我只是一个山里的小妮子,几天前,还在地里挖虫子,然后你就跳下来了……现在,好像都不对了,前几天你也不是这个样子。”她皱着眉头推开他,“金哥哥,我有点,怕你哎!”

    她一身华美地站在草地上不安的扯着裙子,还光着脚呢。那动人的、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就像是一个逃跑的新娘。

    金士麒正要劝慰她,又有水兵来禀报:都司呀,哨船回来了,报告说对面烧的是平阳屯的粮仓!

    他忙转身去看,南岸的大火已成冲天之势,相隔一里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炽热,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金士麒暗中焦虑,那座粮仓虽然是莫土司的,但也未尝不会为他所用。他还没下手呢,竟然被猛坎破袭而焚。

    敌人只是几十名骑兵,但接下来还会有行动。轻骑兵这东西就像老鼠一样乱咬乱窜,最讨厌了!

    一刻不能耽搁。

    金士麒最后对达妮说:“亲兵会保护你去那条小船,妹子们也都在那等你,明天回雷鸣堡。”他在达妮脸上狠狠一吻,翻身上马,“达妮,你若愿做我的女人,就去那条大船等我。”

    话音刚落,他已经奔向码头。

    ……

    红水河北岸已严阵以待。水兵、亲兵、骑兵,还有各寨的甲兵、赤脚兵,一队队一行行总计有千余人之多。他们分头防御着各处要地,蓝犸还派了一队人马向上游挺进,沿河巡查。

    金士麒的军令更是接连不断:水营小船进入战斗状态,点燃火绳,火箭准备着;水兵着甲、登船,准备过河作战;各府亲兵都上龙泽号,严防死守;龙泽号不方便移动,把探照灯拆下来装到小船去;参赛马车也在吊桥入口列阵布防;骑兵听金士骏的号令,但弟弟你不能冲动,你听我号令……

    但突然间,夜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啦啦”的声音,犹如碎石滑落山谷。

    是吊桥,那道横跨了夜空的大吊桥正在隆隆晃动。

    红蹄骑兵从桥上过来了,那座大吊桥连同几千块宽厚的桥板、百根长索在马蹄的践踏下哗哗地颤动着,甚至桥塔也跟着共鸣。桥上间隔20步放置的油灯正接连地震碎、破灭,那大桥正被黑暗一节节吞噬着。

    现在无需下令,各支部队都连忙停下了原先的行动。小船上的水兵们都紧张地仰望着黑漆漆的大桥。

    “不怕他!”蓝犸指着桥端大吼着,“我有收费口!”

    金士麒正想骂他,却看到桥端的山兵正在安置拒马和塞车,很快就布置了一个严密的哨卡。

    水营也立刻行动,6条武装河船逐一驶离码头。那些船上都安装了至少4架“武器架”,已纷纷架起了火箭箱。还有那台巨大的探照灯,正被几个水兵淌着齐腰的河水抬上最后一条小哨船。

    红蹄寨的骑兵已经到了!

    黑暗上,那一队骑兵徐徐而来,他们没有贸然冲下桥,而是拉开距离立于桥上。在黑漆漆的夜幕中衬托下,他们就像是一片狰狞的剪影。

    猛坎也在!那个8尺高、4尺宽的妖怪正威猛地站在骑兵纵列的zhōng yāng,他依然是步行而来,没有马匹可以承受他的体重,他的速度也无需骑马。

    南岸的火光勾勒着那狰狞的身躯,犹如一尊刚出炉的铁铸大熊。他脚踩的那一段桥面已微微下陷。

    “猛坎!”满河岸的士兵们、山民们叫喊着,很多人在后退。只有蓝犸踏上一步,用山里话哇啦哇啦地冲他狂吼。

    半晌之后,那猛坎竟然用汉话喊道:“我,红蹄大王,来拜花婆!”

    那狰狞的声音,好像一口铁锅被他生生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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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承蒙诸位厚爱,支持本作一步步走到今天,再此拜谢。第二卷已经开始了凶残、跌宕、壮丽、缠绵交织的高cháo篇,也就开始收银子了……期待诸位更厚的爱。

第163章 火箭无情

    猛坎,他杀气腾腾地屹立在大吊桥上,就像一只大蜘蛛候在蛛网的zhōng yāng。桥下的河岸虽聚集着成百上千的兵士,却沉溺在一片死寂之中。

    但突然间有个声音大喊道

    “兄长呀!那胖子肩上所扛,就是值万两的脑袋?”陆营千总金士骏举起了一杆长枪,“他是我的!”

    此话一出,河岸上终于爆发出一阵呼吼和喝彩。金士麒大笑道:“不许抢,他是大家的。”

    金士麒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杀猛坎,而是这家伙为何而来。猛坎这怪物仗着自己战斗力超常,屡次带队侦查、突击、偷袭,玩得非常过瘾。他今夜只带了50名矮马骑兵就敢深入敌境,烧了南坡的粮仓还不满足,还想来拜花婆,真是找死啊!

    难道他不明白,只要把吊桥两边一堵,就是一条死路吗?

    冒这么大的风险,他图的是什么?

    他那几十个低等骑兵根本冲不下吊桥,冲下来更是找死。他是想要破坏吊桥吗?或者偷袭水营?金士麒又看了看龙泽号,那大船泊在吊桥下游80步之外。红蹄骑兵的小破竹弓,扯断了弓弦也shè不上去!

    此刻,金士麒的火力网已悄然展开。

    黑漆漆的河面上,水兵们在鼓声中迅猛摇桨,船舷两侧浪花翻腾。

    水营的6条武装河运船正在驶向战斗位置。它们原本在吊桥下游这一侧,现在4条船正顺流向远处划去。好像是逃跑。其实是为了拉开shè击角度,避开桥面的死角。另外2 ” ” 条船则迅速穿越吊桥,到另外一侧去形成交叉火力。

    内行人都明白。战斗的前戏已经开始了!

    河岸上的篝火被逐一熄灭,都换成了流动的火把。“杀猛坎,白银万两!”“杀猛坎!光宗耀祖!”“杀猛坎,平安迁江!”到处都是纷杂的喊叫声和鼓声,连绵的人影悄然流动。各寨的山兵们都被调动起来了,那些**的胸膛、肃穆的面孔、兵器、皮甲、马匹、铜鼓、骷髅图腾、头皮大旗,全都被战火染成了暗红sè。

    这一片嘈杂中。却仍听见了猛坎仍如滚雷般地呼喊着什么。大概是“为什么不让我拜花婆”之类的……但忽然间,金士麒从猛坎的喊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金士麒忙令人去问,便有山民士兵报告说:“猛坎说他是替刺须寨而来!还说都司你是个……大骗子!”

    “哈。我骗他什么……等等,刺须?”金士麒忽然意识到什么,难道那计划泄露了?他忙四下遥望,除了蓝犸正举着火把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却看不到其他几位土司。大概躲在安全的地方。

    突然,河面上出现了一道明光。

    是那盏探照灯,它从龙泽号旁边的小船上shè出去,笔直地打在了吊桥上,正照亮了猛坎。

    桥下“轰”地一片呼喊。

    今夜的猛坎真威猛啊!大概是为了参加花婆盛会,他换上了盛装是一套超级厚重的全身藤甲,每一片甲都相当于半张门板的尺寸,一片片地挂满他全身。被探照灯照中之后。他就惊怒地狂吼着,满嘴的利齿闪闪发光。

    ..  ””那探照灯光被吓得抖了一下。慌忙向旁边的红蹄骑兵们照去。那些骑兵们全已下马,正猥琐地在桥上蹲成一排。

    但这一瞬间,金士麒被惊得天雷滚滚那些骑兵手中竟都抱着火箭箱!

    没错,是火箭。虽相距数十步,金士麒也认出了那是“32支装火箭箱”,藏宝港独家生产。

    “哪里偷的!”金士麒话音未落,战斗就爆发了。

    未等将领的号令,战斗瞬间爆发!

    这天夜晚,各种战争的元素火力、愤怒、仇视、荷尔蒙和惊恐早已在吊桥上下聚集、发酵,一个微不足道的因素把这一切点燃。就是那道淡若无形的探照灯光,它揭示了红蹄骑兵的秘密之后,战火就喷涌而出。

    第一股火箭是桥上shè下来,瞄着最近的一条武装河船shè去,全他娘的shè偏了!但紧接着,复仇的火箭就从河船上加倍地shè了上去。

    吊桥上下,火箭一浪浪喷涌不绝。

    河面上一片璀璨的火光,红水河两岸都被照亮了。一根根火箭犹如炽热的丝线交错而过,在夜幕中编织成形成一片火的丛林!无数道尾烟在河面上弥漫着化作一股股的云浪,翻滚着蒸腾着,好似那整条河流都沸腾了。

    金士麒由衷地赞叹着:火箭就像女人一样,在夜里最美!

    每一轮火箭喷shè,夜空中就会响起凄厉的嘶鸣。期间还夹杂着零星的火铳声,在小船上绽开一股股白烟。岸上的山兵们全都涌动着起来,呼”明末火器称王 第163章 火箭无情”喊声震得河岸都颤抖,他们即将杀上吊桥。

    金士麒带着十几个亲兵和水兵冲到岸边,他下令打起令旗,要各船拉开距离打持久战,火箭要节省着用。

    这战斗极残酷。红蹄山兵们在吊桥上居高临下,不但视野好,还可以遮挡住大半个身子。而水营的船只却全暴露在箭矢之下,水兵们躲在船舷后面,手持藤牌遮挡。

    但水营的火力更盛!在6条武装河船上一共安装了26架武器平台,几乎每一瞬间都有火箭shè入空中。而且水营装备的是“96根装”的超值大箭箱,甚至是48根装的“重型火箭”,一旦命中甚至能穿透皮甲,shè入半尺深的躯体。

    战斗爆发得太快了,不到1分钟双方就shè击了几十箱火箭、上千箭矢。换句话说,他们砸了100多两银子!虽然命中率很差,但架不住水营的火力的强盛,还有远处龙泽号上的亲兵们也装备了10几杆火铳。也连绵地shè着。猛坎一伙人逐渐被压住了。

    金士骏拎着长枪、带着一队骑兵追了上来。他怒道:“哥呀!太不像话了,战功全被你一个人抢了!”

    “是他先动手的!”金士麒吼着。

    此刻,金士麒也猜到了:猛坎的火箭是从铜头寨得来的。金士麒曾经秘密供应了100多箱火箭给铜头寨的奴隶们。那帮笨蛋起事失败,火箭就辗转到猛坎的手中。情况还不算很糟,因为猛坎的火箭并不多。

    只可惜是夜战,河面上又是一片烟尘弥漫,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桥上的第二轮火箭又下来了,虽然只有几道”明末火器称王”,但这一次却平直地shè出去。竟是shè向了龙泽号!

    龙泽号在百步之遥。

    金士麒的心中一痛!他本以为龙泽号远在shè程之外,但没想到猛坎用的是火箭。那几道火箭正一股股地shè过去,在夜空中拉着一道道白烟泼洒在龙泽号上。甲板上一片火光乱窜。驻防的亲兵们正慌忙躲避。

    金士麒的心中剧痛!虽然龙泽号的船体厚重,根本不惧怕箭矢,但藏宝港的所有的女眷们都在上面。现在她们也被牵连在战火中,莫儿一定被落箭的“砰砰”声吓坏了吧。

    还有达妮!

    金士麒瞪大了双眼。心却如刀割!他看到了达妮。她竟在登上龙泽号的跳板上。

    船舷的那一侧本是一片昏暗,但突然间一片凶残的火光泼洒下来,他就看到了达妮。那小小的身子正被两个亲兵簇拥着躲藏在那里!虽然距离很远,但那小巧的轮廓分明就是她。

    大概他们正要上船,却被那一阵的箭雨震慑住了。达妮正蹲坐在倾斜的跳板上,她怀抱着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这电光石火之间,金士麒却忽然想起初见那rì她在小溪边也是这般蹲着,用洁白如瓷的手臂撩着溪水。口里还“哒滴哒滴”地唱个不停……

    金士麒心痛yù裂,是他告诉达妮:如果她愿意做他的女人。就登上龙泽号,随他去藏宝港。

    她真的愿意了。她真的要登上龙泽号,却赶上了这个时刻!

    金士麒眼睁睁地看着又一轮火箭泼洒过去,他亲自监造的火箭””正shè向他心爱的姑娘。那两个亲兵一个突然中箭翻落了跳板,另一个正扛着盾牌扯着达妮要把她拉下去。她却挣扎着不肯……

    金士麒破口而出:“傻丫头!先躲呀!”

    达妮却猛然挣脱了那亲兵,沿着跳板冲上了龙泽号,那小小的身影一下子跳到了船舷后面,不见了!

    “达妮!”金士麒哽咽着,“没人能伤你!”

    “牵马来!”金士麒狂吼着,他恨不得一步跳到龙泽号上。

    与此同时水营的反击也爆发了,几条战船从大桥两侧交叉喷shè着火箭,在那桥上汇聚成今晚最明亮的一片闪光。火箭甚至在空中对撞着、爆裂翻飞!猛坎一伙儿根本不敢再探头,那桥面上开始起火了!

    弟弟金士骏终于忍不住了,他跳下马来一把扯住兄长,“哥呀!我要杀过去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时却“砰”地一声响,好像有什么落水。

    那河面上好像溅起一朵很大的水花,一闪就消失了。金士麒瞪着眼睛,视野中充斥着火箭的光亮、还有滚滚烟雾密布。那大概是错觉吧。

    “掉下去一匹马!”有个亲兵吼着。

    “不是!”金士麒太熟悉这吊桥了。桥面两侧有双重围栏,猪都钻不出去,又何况是马。

    但突然间,一朵浪花“波”地浮出水面,距离桥下的落水处10丈多远。一个暗影正掀起水花向下游冲了一段,又沉了下去.

    金士麒惊呼着:“猛坎!在水里!”

    河面上烟尘弥漫,战场上四处混乱和嘈杂,山兵们在奔行,金士骏的骑兵正隆隆集结,战船仍在与桥上对shè着。金士麒瞪大了眼睛要用目光撕开黑暗和烟尘……一股水花猛然绽开,果然有个模糊的东西翻腾着。它如鱼雷一般直冲向下游,身后绽开一道白浪!

    那一定是猛坎!那附近的战船上也狂叫起来,正迅速掉转火箭箱瞄准过去,探照灯也摇了过去。但那身影瞬间又沉了下去,无影无踪。

    “他冲着龙泽号去了!”金士麒狂吼着。“骑兵,跟上!”

    话音未落,金士麒已经翻身上马抽出了腰刀,向龙泽号疾奔而去。(未完待续。)

第164章 珍珠遗落

    金士麒一骑当先,冲上码头。

    听着震耳的马蹄声,望着傲然屹立在前的龙泽号,他心中激扬着一股极壮烈的情绪。他拍着坐骑的脖子大吼着,“争气啊!”

    金士麒养了3匹战马,名字分别是“争鸣”、“争强”、“争气”。金士麒虽有几千里的驾驭经验,但直到此刻才第一次感受到“人马合一”的境界。名叫“争气”的战马灵xìng十足他的缰绳轻轻一扯,它就了然于心,沿着长长的跳板冲了上去,“轰”地跃上了龙泽号的甲板。..

    “达妮!”金士麒狂吼着。“出来!”

    河面上的火箭大战已经结束了。蓝犸的骑兵从“收费口”冲上吊桥与少数红蹄骑兵厮杀在一起,大多数的红蹄骑兵正沿着吊桥向南岸逃去。

    近处的甲板上一片烟尘,到处都插着徐徐冒烟的火箭,几十个防风灯正散发着妖媚的光芒。亲兵和水兵们三五成群地躲在船舷后面,还有几个受伤的。但没有达妮的影子,刚才她分明上船来了。

    “谁见到个小美人?”金士麒大吼着。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在这呢!”

    达妮!她竟跑到了艉楼的顶上,金士麒长出一口气。她像个小猫一样蹲在木垣栏杆之后,歪着脑袋嚷着:“金土司,你上来呀!”..

    “你又要踩我一脚吗?”金士麒心中甜蜜无比。他又暗道:别他娘的**了,现在是战斗状态!

    “达妮。躲到桅杆后面去!”他使劲地挥着手。

    “那你呢?躲到哪儿?”达妮却追问。

    金士麒正要回答:哥哥要保护你,哥哥要勇敢作战……突然,龙泽号的左舷响起一阵“砰砰”的乱响!

    几个亲兵忙探头往下看。只见一个黑影带起了一道水波“呼”地攀上船舷!

    是猛坎!那几个亲兵忙抽刀狂砍,猛坎抬起手臂硬挡了下来,他全身的藤甲足有砖头那么厚,动作却极迅猛。他挡住了几刀就挥拳砸倒了一个亲兵,翻身就跳上甲板。

    他正要捡刀,却被一匹马“砰”地撞翻在地!

    金士麒提刀策马冲了过去,在狭小的空间中转两个圈子!在达妮的注视下。那真是雄xìng十足!

    其实他原本的计划是顺势砍一刀,但甲板太小,战马就直接撞了上去。“好样的。争气!”金士麒拉着缰绳人立起来,“踩死他!”

    猛坎冲着金士麒“哇”地一声咆哮,“争气”被吓得踩着花步连连倒退……

    猛坎跳起来了,他看到更多的士兵们正端着长矛、钩镰枪冲过来。后面的火铳手正在瞄准。他就斜冲了出去,一头撞进了龙泽号的艉舱,一寸厚的木门顿时分崩碎裂。

    这一刻,金士麒终于明白猛坎为何而来了那艉舱藏的是刺须寨的流亡土司韦昆和他的两个新娘子。只要韦昆被杀,金士麒的夺权计划就会破产,刺须寨就会重归战争。这念头只在他心头一闪,艉楼里就响起了一声声尖叫……

    猛坎已经动手了。金士麒很是心疼,那流亡土司出师未捷身就身先死啊!

    不过几息之间。艉楼大堂已经是一片死寂!

    外面的士兵已包抄到位,猛坎的身影在门前一闪。立刻就有5、6条长枪戳了过去。堂侧的舷窗子突然被踢开了,猛坎的脑袋一露出来又是一轮火铳shè去!金士麒信心大振,心想若能干掉猛坎,那韦昆爷爷也就死得其所了。

    但紧接着,艉楼顶上“砰”地一声爆响,猛坎竟砸开了棚顶要从上面突围。

    达妮还在那上面!她正抓着围栏惊惧地看着后面。金士麒立刻张着双臂喊着,“快跳下来!”

    达妮忙翻过围栏往下跳。那小小的身子刚刚跃起,却被凌空擒住!

    一只大手扯住了她脖颈上的珍珠项链把她提了上去。达妮窒息地扭着身子挣扎着,双手紧扯着脖子。金士麒忙抓过去,那滑腻的双足却从他手中被生生拉开!

    突然间,那串珍珠砰然断裂,晶莹闪亮地洒落下来。达妮刚一跌落,就被猛坎扯着躲在了平台的shè击死角之后。一定是因为那身华美的衣衫,让猛坎以为她也是那土司家族的成员,他要杀她!

    这一刻,金士麒的心都跳了出来!“我是金士麒!”那男人站直了身子,冲着平台上大吼,“你来杀我呀!”

    猛坎果然惊动了,他刚一露头就迎来了一轮密集的火铳,藤盔都被打上了天。达妮借机逃开,她慌不择路地爬上了船尾的旗杆。她动作极快,白腻的腿脚攒动几下就攀上了旗杆顶端,婀娜的身子就藏在水营的喜鹊大旗之后。那旗杆高达3丈,而且倾斜到船舷之外,只有最轻盈的身子才能攀附在上面。

    猛坎忙扑过去抓她,踢着、踩着、摇晃那旗杆,旗杆被折磨得咯咯作响。达妮死死抱着旗杆,像暴风雨中的小花草一样。

    这一刻,马蹄声响彻了河岸,千总金士骏一骑当先冲上了甲板。“猛坎!”他径直地从马背跃上艉楼,人未落地枪已刺出!

    命中!

    刺入很深!

    士骏的枪太快了。猛坎刚听到那凄厉的风声,正要抬拳抵挡,肋下已灌入了一道凉气。

    枪尖破开了三层编藤、一层链甲、一层犀牛皮、一件小棉袄,还有一层猛坎皮,那一尺长的枪头刺进了七寸!毫不迟疑,金士骏手腕一扣,枪刃随之绞转,一根如铁铸的肋骨被生生撬断。

    但猛坎的身子却急退!他快得像是被撞了出去,硬是从枪下脱了出去。那硕大的身躯飘离了数尺,一道鲜血才窜落在地。

    “你没死?”士骏大叫着。不敢相信这一幕!

    猛坎又倒退了两步,双腿迅速一蹲,好像要爆发地跳上夜空。金士麒已经带着亲兵从侧梯上了顶楼。金士骏的第二枪也已袭来,猛坎一个转身就船外跳去!

    那时候,金士麒刚冲上艉楼,他亲眼看到猛坎的身子像小山一样砸在了那杆旗杆上,碗口粗的旗杆瞬间就弯折了下去,“喀”地拦腰断开!

    接着就听见达妮的一声惊叫。那小小的身子坠了下去,黑漆漆的河面上绽开了几片水花。

    金士麒的心也随之沉入河底。

    ……

    小半个时辰之后。金士麒仍呆立在艉楼上,瞪着眼睛凝视着河面。

    河水湍急,河面上遍布了几百点火光。就像一片灰烬中闪烁的火星。十几条小船正在四下寻觅,水兵们举着火把照着每一寸波涛。有些小船随着水流一只向下飘去,已经到了十里之外。还有几百人正沿着河岸搜寻。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仍然没有达妮的踪影。

    猛坎也不知死活。

    终于。金士麒转过身子。他看到自己身后跪着几个人。弟弟金士骏忙道,“兄长,我来领罪!我没杀猛坎,我废物啊!”

    “不怪你。”金士麒淡然地说。

    金士骏一抬头,他大吃一惊不知怎地,金士麒的两颗白眼珠全都充血,变得血红!他双眼竟是黑红两sè,如妖邪一般。

    后面的苏莫儿也吓得一颤。她抱紧金士麒的双腿呜呜大哭。

    金士麒垂着手摸着她的脸,却只说:“风大。冷。都下去吧。”说完。他就跌坐在甲板上。

    “爷啊,达妮小妹不会有事!”莫儿哽咽着,“她那么机灵,一定是躲在哪儿,等天亮了就回来。”

    金士麒苦笑着,“我猜也是。”

    记得达妮说过她会游泳的,可是这冰冷的腊月的河水,她岂能抗上半个时辰?这里的水流变化莫测,又是漆黑的夜里……金士麒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站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码头上那些零星的人影,多希望达妮那小小的身子突然就跑了出来……或者被人用马、用轿子抬着……哪怕是个冰冷的身子,他也就索xìng嚎啕一次!

    这种生死不明的心境,真是让人心如刀割!

    小桃和百荷几个小婢正在窃窃私语,金士麒的眼睛看过去,她就慌忙捧来一个帕子,里面包裹着一把散乱的珍珠,正是从达妮颈间落下的那一串。

    “爹,这珠子只找到17颗,还差一颗……我这就去找。”

    “找什么,掉水里了。”金士麒的泪水终于一串串地淌下。

    ……

    不知过了多久,北坡土司蓝犸来了。

    他大声吼着今晚的战斗:他带兵冲上吊桥砍杀那些红蹄骑兵,追着他们一路冲到南坡寨去。他们一路上杀了40多人,还俘虏了6个,那批骑兵几乎全灭!蓝犸终于小小地报复了半年前的斩手之恨!

    见金士麒没有动静,他又低声道:“老弟,有个麻烦!一开始啊,猛坎乱喊了刺须寨的事儿。现在那几个土司老鬼们要怀疑我们了。他们怕我们也用“窝里反”这招来对付他们。就在刚才,几个老鬼还嚷着要上船来找假冒土司呢。”

    “好,来吧。”金士麒随意地应着,他根本没听到蓝犸在说什么。

    “那怎么行!我把他们赶走了!”蓝犸又说:“我现在怀疑我舅……或者是他的手下。猛坎那老妖在南坡那边来去自如,一定有人接应!”

    金士麒点点头,“老蓝……我眼睛疼,不想说话。”

    “你哭了?”蓝犸惊愕地瞪着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我听说有个小妹子掉水里了,是你的女人?”

    金士麒的心痛如刀搅,痛得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

    “金兄弟你放心!我现在就派人给你找,活见人,死见尸,包在我身上!”

    这土司说得太直白了,简直是在伤口撒盐。金士麒一把擒住猛坎的衣服,怒道:“她活着!我知道!”

    蓝犸望着那双狰狞的眼睛,片刻后才点点头,“好好。”

    就在此刻,忽然有亲兵来报:那艉楼里竟然有个活人,正是刺须寨的“在野土司”韦昆!

    原来,这老头过了大半辈子漂泊生活,被锻炼得敏锐而果断。他方才听到猛坎来袭,就立刻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用那把“金匕首”割开了艉楼堂中的军鼓,藏在了里面!

    后来猛坎冲进来,瞬间就杀掉了他的两个婆娘和几个仆役,他吓得晕死了过去,却逃过了这一劫。

    听到这来龙去脉,金士麒不禁一把扯着韦昆的胡子。他狂笑着,“天不公啊!”他嗓子都笑哑了,“怎么不是你!”(未完待续。)

第165章 逆水行舟

    天已大亮。

    金士骏走进龙泽号的艉舱,只见金士麒正在独自伏案疾书。

    昨夜里这堂中曾上演了凄厉的一幕,此刻的空气中还残留着腥气。棚顶上露着一个狰狞的空洞,透shè着一道明亮的阳光。

    听到脚步声,金士麒立刻站了起来,用通红的眼睛往着弟弟。但士骏只木然地摇了摇头,他一无收获。他昨夜里带着骑兵沿红水河南岸一路搜寻,甚至处抵达了藏宝港,然后又原路返回来。来回30多里地都没有达妮或猛坎的身影。..

    “坐下。”金士麒把一张纸推过去,“午前送来的。”

    那纸上是寥寥几十个字的军情急报:昨rì夜里,上游的红蹄大军已经拔营,趁黑向下游进发,大约五rì后会抵达雷鸣堡。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比预料的早了太多。雷鸣堡的建设才完成了四分之一。

    “来得好!我正怕他躲在山沟里不出来呢。”金士麒的眼睛红光闪烁,“猛坎如果活着,一定与他们会合。无论他死活,这都是绝佳机会!士骏,你这就护送龙泽号回藏宝港,请查应才出兵!”

    “不找达妮了?”

    金士麒摇摇头,“达妮活着……不用找!我现在只想杀猛坎。”..

    士骏的心中五味杂陈,也激亢地吼着,“好!雷鸣堡决战!”

    “不不!”金士麒压住他的肩膀,低声说。“还是原先那个筹划,只是提前了两个月。我用雷鸣堡抗住红蹄寨的主力,你们先灭另外2个寨子。”

    士骏大惊。“可你雷鸣堡只有400水兵,你那城墙,连影都没有呢!”

    “我知道。”金士麒点点头,“现在这情况就像‘田忌赛马’,即便‘我’输了一盘,但‘我们’还是能赢!”

    他解释着那赛局

    “上等马”就是迁江陆营,对战铜头寨。再加上蓝犸的全力支援。还有奴隶起事造成的混乱,定能迅速获胜。

    “中等马”则是柳州卫和庆远卫的2个营,由何玉九参将亲自率领对战刺须寨。那两个营的战斗力虽然略差一些。但那是足足的4千官兵,再加上刺须寨内部的叛乱活动,即便不能大获全胜,也能困住它。

    “下等马”就是金士麒。他要依靠雷鸣堡来纠缠红蹄寨的主力部队。可能还有猛坎本人。

    “不成!”士骏急道,“你现在没有城堡,你去了就是等死。至少要分一个陆营大队给你,我……我也来!”

    “不能增兵!”金士麒忙说,“一旦增兵猛坎就不来了,你叫我到哪儿去杀他?”金士麒的声音苍然如刀剑!他之前要杀猛坎,那是一种挑战,更是对利益和权势的追求。但此刻他却满怀着对猛坎仇恨。纯粹地想要看他死,为了杀他不惜同归于尽。

    金士麒拍拍弟弟的肩膀。又把几张大纸推到他面前。那上面列满了纷繁的事项,军工订单、防御细节、人员调派、战术变化……巨细无遗!

    “刚才你没来,我想什么写什么,总计163条,你回到藏宝港就逐个落实。”他沙哑着嗓子,逐条解释着,“第1,粮食继续运往雷鸣堡。红蹄军来得快,他们是冒险突进,粮食不足……”

    士骏沉默地听着,心却在流血。这哥哥受到了太大的刺激,竟爆发了如此超常的状态。直到大半个时辰后金士麒才说完,他眨了眨红眼睛,又提起笔:“164,探照灯再加10盏,优先送到雷鸣堡来……165,我在张山岛上不是造了些‘飞火抛弩’嘛,应该都在仓库里落灰呢,给我送来。”

    金士麒又愣了一会儿,“166,万一我……死了,你们尽量瞒着广州,越久越好。丁老西薄情寡义,我若不在了,他会把广州的船全调走,小瑶也挡不住他。”

    士骏不敢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金士麒写着:“若金都司毙命……”等字迹。

    “还有,167……”金士麒灿然一笑,“如果我死了,你就请查大哥和黄宽帮忙,写一封信给商总督,署我的名字!请总督大人为你做媒娶龙姑娘。放心吧,只要咱藏宝港的军力在,商总督一定会帮忙。那龙文光虽然清高,但文人嘛,骨子里终究还是崇敬权势的。咱军户人家低人一头,咱藏宝港又才开张,哥一直没信心去柳州提亲……对不住你啊!”

    “哥!”士骏颤声道,“求你别说了!”

    “好好,那168……最后一个,是我求你帮忙。苏莫儿跟了我一年,虽没给咱家添丁添口……”金士麒说到这里突然心中剧痛,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猛然抓起纸,把166节“若金都司毙命”之下的字迹一把撕掉,撕成了碎片!

    他笑道,“我真傻了,竟胡想这些!”

    ……

    当然下午,龙泽号回到了藏宝港。金士骏忙着去办理那165项任务。

    当然傍晚,金士麒回到了雷鸣堡,去迎接那一场“下等马”对“上等马”的战争。

    金士麒重新踏上了那片荒凉的小半岛,只看见岸上站着黑压压的一片山民,都是些憔悴的老头子和少年。等金士麒踏上小码头,那些人全都呼啦啦地跪倒在地,如见了菩萨一般。

    他们是来自铜头寨的起事奴隶。前些rì有数百名奴隶转战进了山,这些老幼伤残成了“累赘”,就被接到雷鸣堡。

    金士麒却问军情司的负责人,“不是说有200人吗?”

    “只有120个,受伤的都死了。”那人回答。

    这个时代战斗死亡率极高,尤其是这颠沛流离的游击战凡是脏器受伤的。一定会死;断肢或大出血的,也几乎是死;哪怕只是轻伤,也会感染坏疽而死。经过几天的磨难。奴隶伤兵都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老人和孩子。

    所谓“老人”也多是50岁上下,被常年累月的劳作折磨得不成样子。其余的多是13、14岁的少年,最小的才10岁。

    “看呀!”金士麒轻声道,“我又多了一批兵,焉能不胜!”

    第二天,有30个老家伙被挑选出来加入了水营。编入了“工兵中队”。他们的军服领口处都绣着一根浅蓝sè的“横杠”,表明是水营的“下等兵”,每个月领5钱银子。

    所有的茁壮的、jīng神的、健康的少年也都被挑选出来。一共24个。他们也换上了最小号的军服,宽宽大大地穿在身上。他们的领口处绣着一个白sè的“圆圈”,代表他们是受训的私兵。

    半年前,同样在铜头寨的煤矿港口里逃出了4名少年。他们成为了金士麒第一批山民私兵。他们后来进入水营军情司受训练。还获得了正式的“下等兵”标志。现在那4名少年也被并入这支“私兵分队”,并担任了各小队的“小旗长”。

    金士麒为这个矮小的私兵分队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成立仪式抄录名册,接受了每名私兵的叩首礼,赏了每人2两安家银和2套新衣,并为每人发了一杆长枪。

    他用临时学的山里话跟小兵仔们对答,“名字?”“咔嗒!”“咔嗒,这是你的枪。”“谢老爷!”“你们是金士麒的兵,记住了吗?”“是老爷!”

    终于。有个少年忍不住问:“老爷,你的眼睛为啥是红的?”

    “我……我弄丢了一样宝贝。花婆娘娘在惩罚我。”金士麒回答,“你们要帮我找回来!”

    ……

    红蹄寨的大军旦夕间就会攻来,雷鸣堡却非常脆弱,它只有“内城”的一圈栅栏,最重要的“五芒星”外城墙只挖了地基。5座箭塔也只修了3座半。

    于是金士麒就逼着那600名南坡寨劳工拼命干活,一刻不停地挖掘沙土,堆砌岩石,从天亮干到天黑.

    但就在金士麒抵达雷鸣堡的第2天,猛坎大军来袭的消息传开了。据说有几千人正黑压压地扑过来,瞬间就能把雷鸣堡踩碎!

    那些看管劳工的甲兵们毫不迟疑,开始收拾行李。他们的首领跑来见金士麒,“金千户,跟你说个事儿……我们要走了。”

    “别急,至少还要五天。”金士麒平淡地说着,“敌军要安营、查探、布阵、攒粮草,还有试探进攻,猛坎的心思细腻着呢!”

    “千户爷你是不急啊!大军一来你上船就走,我们可以走不掉。”那首领直言不讳,“你曾答应过莫土司,一旦有开战的消息就放我们走。其实我都没必要来问你!”

    金士麒却笑着问他:“这一次,莫土司是提前几天知道的消息?”

    那首领听他话里有话,只哈哈一笑并不作答。

    “喀”地一声,金士麒在桌子上拍了两锭大银元宝,总计100两。“兄弟,宽限我3天,忙完眼前这点活儿。”

    “3天吗?”那首领沉吟了半晌,他内心纠结着、纠结着,“2天倒是可以……”

    “4天!”金士麒又抬高了条件。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二人以250两银子成交,推迟4天再走。金士麒出手豪爽,立刻称了银子给那首领,还把水营最后的200多斤美酒送给了甲兵兄弟们。

    那首领连连告谢,并保证危机一旦过去,立刻就押着山民们回来干活。

    当天夜里,甲兵营欢声笑语,酒香弥漫。

    水营林百总走进中军堂,“都司啊,酒都给他们了,咱们的兄弟在骂人哩!”

    “别急,我还酿着千斤美酒呢!”金士麒脱口就说。他心中却一黯,那是达妮带着姐妹们酿的美酒。现在达妮不知天上rén jiān,那几个妹子去了花婆会之后就被金士麒安顿在了北坡寨。现在陪伴金哥哥的,只有酒坊里那几十缸的发酵的红薯。

    “都司,我想提醒个事儿。”林百总谨慎地说着。“你那后院里还养着20几个女孩呢,是不是也撤走?红蹄兵就要来了……”

    金士麒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摇摇头,“她们一撤,营里的兄弟可就真惶了!”他压低了声音,“你放心,我留一条船给她们,最后关头再退到北岸去。”

    林百总忙点着头,心里安稳了许多。

    金士麒轻声问:“你看中了哪个?”

    林百总一笑,“这,小的不敢说。”

    “那就以后再说吧。”金士麒又压低了声音:“甲兵老爷们喝到几分醉?”

    “我只听了声音,算是半醉吧。”林百总说着,脸sè立刻肃穆起来。

    “够了。”金士麒抓起腰刀,“招呼兄弟们,动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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