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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顽城     明末火器称王txt下载     明末火器称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1章 车兵战纪之七

    “还愣着干啥,上马呀!”车兵旗长死黑瓜大吼着,“都用刀!”

    “上阵了!”韦盛这才猛然醒悟——这一次,他们预备队不但要上阵作战,而是以“骑兵”的形态突进。这些车兵们都受过骑马与砍杀的训练,许多人心里也羡慕着骑兵的威风,却从未想过这一幕竟然成真。

    驯象营车兵大队的挽马都配备着简单的鞍具,车厢里常备着一杆马枪,是奔袭破阵时用的;还有一柄4尺马刀,是混战时用的;如果不知如何选择,那就用刀。虽然对死黑瓜有些不屑,韦盛还是迅速拎起马刀。

    他斩断了一匹马的挽绳,翻身骑了上去。150斤的汉子再加上50多斤的西洋铠甲压上去,那匹广西小矮马不禁向下一顿……它转过脑袋瞥了韦盛一眼,好像在问“这是要干嘛?”韦盛轻轻拍拍它的脖子,正想说点什么,这才发觉自己抓着马刀的手心里浸透了汗水;他把刀柄上的皮绳套在腕子上,但颤抖着半天也插不进去……他比小马还要紧张呢。

    “四中队!”赵百总已经扬起战刀向前挥去,“杀了!”

    前面的江边,拼杀已经到了最**。靛蓝色的军衣、黝黑的**的皮肤、灰的黑的乱七八糟的衣裤混杂在一起,正被红艳艳的鲜血喷溅洒染得斑驳不堪!

    那群芦苇荡中冲出来的持刀贼子数量近百,其间还有十几个剔着光头的倭人。他们不停地顾盼游走。如狼群般一浪浪地突进冲杀。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熟手,出手精准凌厉、凶残果敢,每一刀都不离脖子和胸腹的要害!

    车兵大队的火铳手们则并肩结阵顽抗。他们喘息着、闷声地端着火铳,瞪着通红的眼睛做着格挡和突刺的动作。在这混战中手雷不能用了,火铳也来不及装填,车兵们唯一的兵器就是那根乌黑的铳刺——只要戳中了贼子的要害,非死也是重伤;而贼子的长刀看起来挺慎人,但许多车兵被砍了几刀半身鲜血淋漓竟还能搏斗。

    但经过了几分钟的鏖战,车兵们正逐渐落败——他们经过了整整一天的征战都极疲惫了。近10斤重的火铳很沉重,在这场近身混战中远不如长刀灵活。每戳翻一个贼子,就有三四个士兵被砍中。他们被逼得连连退后。

    就在这一刻,后备队的“临时骑兵”狂袭而来!

    赵百总本想率领队伍从右边的山坡上绕行,从侧翼冲进战场,但这些车兵和战马的训练度远达不到这战术的要求。那40多骑就一窝蜂地冲了过来:有快有慢、有前有后。有的斜冲到了江水里。有的却嘶鸣着原地转着圈子……

    韦盛胯下这匹小马还算争气,虽然速度不快,但它踩着稳健的小碎步闷头向前冲。韦盛猫着腰身,双腿夹紧了,手中的马刀斜指向侧后方,眼睛中只盯着正前面的那个贼子!

    前面,领先的骑兵已经接战,视野中已有马刀在挥舞、有鲜血如箭一般扬起、有战马哀鸣着翻到在地……但在这一刻韦盛他全都看不见了。他的瞳孔中只剩下正前方那个贼子——那贼子已经举起刀准备迎击,他的脸正在迅速放大!

    时间好像都凝结了。那张苍白的脸、半张的嘴巴都看得清清楚楚,那贼子的眼神正变得惊恐,被吓得退缩了一步!

    半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右臂上,挥刀只有一次……

    刹那间冲抵!“呀!”韦盛手臂一扬,自下而上一刀撩翻了那贼子!

    交错而过!

    那一瞬间刀尖上传来短促的滞顿感,它刨开了几层肌肉、几根骨头之后又重新荡到了头顶,雪亮的钢刀在一片血雾之中轻盈地抖动着!那一瞬间,贼子的长刀也在韦盛的肋下擦过,生死就在毫厘之间交错而过。

    余光之下,那贼子正应声翻到在地。刹那间,一股激昂的气息从韦盛心中腾起。小矮马继续向前冲,韦盛扬起的马刀顺势劈向了下一个贼子!他的后背猛然一震,一只偷袭的长刀在那铁甲上化作一声狰狞的摩擦声!他没感到疼痛,应该没受伤,韦盛连头也不回就踢马继续向前、继续劈砍。

    他不需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有最简单的两招:下劈、上撩。什么都不用想,这两个动作甚至已经化作了肌肉的记忆,连贯着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就是这最简单的两个动作,在马匹奔跑的催动之下便化作了最强悍的杀招!

    韦盛脚下不停地踢着马腹、扯动缰绳催促着马儿向前冲、冲、冲出去!冲不过去就撞、撞、撞翻了再踩着他们跳过去!此刻绝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陷入混战,就会被前后左右的乱刀戳下马来。

    转瞬之间,第三大队第四中队的“临时骑兵”们从乱阵中冲了出去。

    他们纷纷扬起沾血的马刀,再齐齐地扯住缰绳转身,再杀回来!他们就像是一片由战马和钢刀凝聚而成旋风,在乱阵之间横扫了几次!那十几件闪亮的西洋铠甲最是夺目,它们不仅能增加数倍的防御力,还有百倍的勇气!

    贼兵大乱。

    倭刀再快,也快不过骑兵的劈杀;贼子再凶横,也挡不住战马的冲击。车兵每次横扫之后,都有成片的贼子在白光闪烁之下翻倒、死伤!

    剩下的贼子便如决堤般地纷拥而去,连长刀都丢了。桥头那边的大批贼子,刚才还在气势汹汹地压上来,现在也纷纷向后退却,又忙不迭地再重新结阵防御!一张张的藤牌晃动着,凑做一道零落的盾墙。

    紧接着,三里营的那队轻骑兵出动了。他们只有20人,却列着密集的纵队猛然插进那盾墙一处空档。犹如一根铁锥!他们也同样地扬起马刀连续劈砍斩杀,但他们在鏖战中也保持着平行的队形,这原装骑兵的素质果然不一样。

    “车兵!”赵百总扬起战刀。“再杀呀!”

    “轰”地一片震响,四中队的最后30骑“临时骑兵”迎着那道藤牌阵列又冲上去。贼子的火铳刚刚举起、长枪还未撑开、惊叫还未冲出嘴唇……来自广西莽荒大山中的马蹄已经轰然塌落!

    那来自大海的躯体被撞得向后翻飞,还未落地就被一刀砍在颈后。那所谓的防线瞬间就如败絮般破裂、四散!混战之中,6匹马先后翻到了,剩下24匹最勇猛的骑兵仍在贼群之中疯狂劈砍,就像一群饥饿的小象在香蕉林享受着盛宴。

    这时候,一把长刀砰然戳在韦盛肩头。竟然“咳”地一声断了,那半截刀还插在铁甲的裂洞上。那贼子正在惊愕,韦盛的马刀已经攮进了他的胸口。但紧接着。韦盛胯下的小马身子一软就带着他摔倒在地,连刀子也甩了出去,那皮绳也扯断了。

    韦盛忙跳起来,狠命地扯着辔头要把马拉起来。那小马却耗尽体力。正口吐着白沫浑身痉挛着。大眼睛中充满了抱歉的泪光……一阵风响,只见一个魁梧的贼子迎面冲了过来,正荡开藤牌用刀砍来!眼看那刀子就落下了,韦盛心一横就撞上去把他撞翻在地。那厮力气极大,竟推开毛重200斤的韦盛跳起来。韦盛就仗着铁甲的防御再冲上去贴身抢那刀,两人顿时纠斗在一起。

    就在这时,韦盛突然看到一个浑身铁甲的车兵……是旗长死黑瓜,他正策马从那厮背后冲来。雪亮的马刀已经扬了起来!在与死黑瓜对视的刹那间,韦盛心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死黑瓜。要把我俩一起劈死……”

    韦盛猛然推开那壮贼向后跃开,只听到半空中“啪”的一声劈砍,热腾腾的鲜血便染了他半身。

    那壮贼的首级刚掉在地上,韦盛一仰头,正看见死黑瓜正嚎叫着从他身边冲过。韦盛一个闪身滚开,刀锋距他只有半尺之差。韦盛不禁大怒:“你娘要砍我!”

    死黑瓜没理他,只挽了刀花继续向前追杀逃散的贼子。

    经过了车兵、骑兵们的奋勇冲杀,桥这边的贼子们已经崩溃了。方圆百步之内的江边沙地和泥水中横尸的、翻滚着、挣扎着攀爬的贼子足有二百多。其余的一百多人正屁滚尿流地冲上那道窄窄的老木桥,不时地有人被推下江去,便扑腾着往对岸游去。

    广西兵没有继续追击,他们正不停地欢呼着、嚎叫着,一边四处清剿那些受伤的贼子。他们的伤亡也很大,战死了40多人,其余的大多都有伤。但这场恶战终于结束了,他获得了胜利,获得了最荣耀的、也是最残酷的“清理战场”的权力。

    韦盛没参加清理战场。他寻到了马刀,把刀柄的皮绳扎紧了,重新套在手腕上,一边远远地瞄着旗长死黑瓜。

    韦盛仔细地回忆着刚才在拼杀时,死黑瓜冲过来劈砍的那个动作——那一刻,那刀距离自己是那么近,差点就要了他的命!虽然在上阵混战中,兄弟们兵器难免会接近、交错,甚至误伤误杀也难免……但经过了今天的数次冲突之后,韦盛已经认定了那厮的歹心。

    ……

    就在这时,三里营的轻骑兵又出场了。他们只剩下10个活泼乱跳的骑兵,又拎着三桶火药往桥上去了。虽然贼子们退到了江对岸去,但这座桥还是要炸毁。现在江上的渔船都已被烧毁了,这座桥一断,贼子就再难过江了。

    但那队骑兵们刚刚抵达桥头,对岸的贼子们也“轰”地向桥上冲来。他们远远地就开始用火铳乱射,阻碍着广西军的拆迁工作。

    “全队压上,火铳射贼子!”车兵把总马操大喊着,“着甲的车兵,上桥。”

    着甲的车兵只剩下最后12个,他们跟着把总冲到了桥头,然后下马、每人捡起两三张藤牌挡在前面,便气势汹汹地向桥上冲去。用藤牌和浑身的铁甲当作屏障,他们就像是一道小小的移动碉堡向前推进,掩护着后面的骑兵们安设炸药。

    此刻,天色已经变成暗蓝,远处的山林都变成了一片昏黑。靖江两岸却犹如节日般热闹。千百点火铳闪闪烁烁、连绵不绝,都在努力压制着一江之隔的敌人。

    但距离太远了,大多数的铅弹都落在了江水里、沙土里,打在了月亮上……但也有些零散的铅弹会砰砰地落在桥头的车兵碉堡上。有的射穿一层藤牌,有的射穿两层藤牌之后又砸在铁甲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小坑。那铅弹的力道也会传递过来,就好象被锤子砸中。在着甲车兵的身后,骑兵们正疯狂地安设着火药。他们却只能坚忍地等待着,被不时射来的铅弹打得气闷痛楚。

    忽然间,江对岸的昏黑之中猛然一道闪亮。

    贼子竟开炮了。又是接连的几声炮响,桥上所有的藤牌都被霰弹打得“噗噗”颤抖。接着就有人哀叫了几声。韦盛只觉得腿上一震……他没觉得疼痛,但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向旁边歪去!

    昏暗的天地在眼前旋转着,身后好像有人拉了他一把,但他还是一头栽下桥去,坠入了清澈的江水中。(未完待续。。)

第302章 靖海围城

    清澈的江水,深近一丈。

    韦盛拼命挣扎着冲上江面“嗷”地吸了一大口气,就又坠向江底!

    那件厚重的铠甲,曾为他抵挡了十几次刀砍枪刺的宝贝,现在可害苦了他!他拼命使劲地踩着水向上冲,这次未能浮上水面就沉了下去,胸中气闷得滚烫!冰冷的江水滑过身子,眼前很快就一片昏黑。整个世界都被隔离在江水之外,只有他孤独地沉浸在江水里,陷入死亡。

    心中顿时充满了绝望。

    猛然,他的脸撞在了砂石上,这是江底。韦盛转过身子双脚狠命地一蹬就向上冲去,终于再次冲上水面吞了一口气……在这瞬间,他也看见木桥上的许多士兵,浓郁的蓝色的天光映衬下只是一些零散的影子。他们好像在奔跑,好像在大喊着,有人向他探出手来……刹那间,那一切都被水花覆盖了。

    忽然间,韦盛感觉到手边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马刀!那刀子一直就系在他腕上。他忙抓起刀割自己铠甲的皮带,但那刀太长了,疯狂地抽动撕扯了半天也没割断锁骨上的扣子。他再次坠入江底,身边被水草纠缠着,却窒息得浑身颤抖。

    最后一次,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踩踏着江底向上游去,距离江面还有几尺的距离他就软软地坠了下去。胸腔里撕裂般地疼痛啊,手臂的力气却越来越小……

    猛然间,头顶上绽开一片水花。

    昏暗的江水中猝然多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那人迎着他冲了下来一把扯住了韦盛。掉下来的是个活人。是个车兵兄弟!他在韦盛的铁甲上摸索着、恨恨地扯拽了几下,也随着韦盛一同沉在江底。这一刻韦盛浑身的血液高速奔流着砰砰作响,绝望和希望交织。他恍然有些愧疚。他想推开那兄弟,双手却痉挛般地扯着对方不放……

    就在这时,眼前一片明亮!

    那是爆炸,是骑兵们点燃了桥底的爆炸物。

    刹那间,橘红色光芒就映衬在深达一丈的波涛之间,化作万千绚丽的光痕。深达一丈的江水都被照得如水晶般透明,美轮美奂、精彩纷呈……紧接着。江水中的一切“砰”地一震,万千的砂石也漂涌起来。

    但那一瞬间,借着那明艳的光芒。韦盛也看清了——正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竟然是旗长死黑瓜……死黑瓜的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刀。

    “还不放过我吗?”韦盛悲戚地想着。

    猛然间,他肋下一阵割裂的剧痛!

    韦盛忙伸手扯住死黑瓜持刀的手臂,那厮的刀子还在不停窜动着。两个人就在江底撕扯翻腾扭打,死黑瓜就抓住韦盛的发髻向压去!韦盛不禁暴怒。握住马刀就横砍了上去。正中死黑瓜的脖颈!

    刹那间,一道滚热的液体涌了出来……

    死黑瓜的手松了下来,被韦盛一脚踢开……借着这反作用力,韦盛的身体向后窜了一下,他竟向上浮起!韦盛这才发现铁甲竟脱掉了,一定是刚才的厮打中扯开的。他心中狂喜身子却颤抖着痉挛着用尽骨头缝里最后一丝的劲力在江水中扑腾着任凭那冰冷的江水不断地涌进他燃爆的喉咙……终于“嘭”地撞开水花,浮出江面。

    回来了,终于再次回到这苦痛的、凶煞的人世之中!

    韦盛不停地咳着血。哭着挣扎着往江边游着。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都着火般疼痛。但心中却如升仙般的喜悦。此刻的天色已近全黑,那座横跨的靖江的木桥已经被炸断,仍然在袅袅着腾起黑烟。海贼们被隔绝在靖江的西边,有人正在悲情地喊叫着什么。两岸的火铳也已经稀落,只剩下零星的光芒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韦盛被拖上了江岸。

    几个兄弟用藤牌挡着对岸的火力,冒死把他拖上了江堤。

    他仰面躺着,痴痴地望着深蓝色的天幕,十指却插在身下的泥浆中摸索着那实实在在的土地,真是太幸福了!他的马刀被解了下来,手腕上还留着一道紫痕。他的右边肋下的几道割伤格外鲜明,还在流血。几个兄弟扯开他的衣服,用烧酒擦着他浑身的伤痕,传来一阵阵的的灼痛。这真实的疼痛对于死里逃生的人来说……真是让人欢悦!

    “史旗长呢?”忽然有人在他头顶上喊道。

    韦盛抽动地笑一下,这才看清喝问的是本队的赵百总。赵百总蹲下身来,“他不是跳下去救你吗?人呢?”

    “救我?”韦盛颤动了一下,心顿时狂跳起来。

    这一刻他猛然想起死黑瓜的动作……那一刀刀分明是冲着他肋间的皮带戳下去的,他是要卸掉自己的铁甲……不会的,那混蛋他不会那么做!

    韦盛猛然坐起来,却咳嗽着血沫子不停地喷出鼻孔,肋间的伤口也再次迸出一道鲜血。只听旁边的士兵们在哀声喊道:“死黑瓜没浮上来!”“但他割断了韦呆子的甲带,你看呀!”

    赵百总轻轻拍着韦盛的后背,最后又追问着:“是不是史旗长把你拖上来的?”

    韦盛喃喃地说了句:“他还没浮上来……”便豁然向江边冲去!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只痴痴地奔跑着、滚下江堤、被芦苇绊得扑倒在地、在泥沙上挣扎着爬着一直被江水浸没了半个身子!任凭背后的兄弟地凄声吼叫着他的名字,任凭地对岸的铅弹在波浪上噗噗地溅起水花,他只呆呆地跪在江水里。

    ……

    天黑前的最后一刻,一个旗令兵骑马赶来。他给驯象营第三车兵大队带来了金将军的最新命令:“贼兵主力已登陆海岸,正从各处渡过靖江。靖江一线已不可守。你队退到靖海城西北的‘武陵驿站’去待命。”

    把总马操望着漆黑的对岸,不禁一声长叹。

    整整半日,他领着两个半中队沿江奔袭截杀。苦苦鏖战了七场。他领出来的300来个兄弟战死了一半,活下来也人人带伤……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这条防线最终却要被放弃,真是让人懊恼!

    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队伍——车马已被聚在一起,士兵们则三五成群地坐着、躺着、吟呻着,脚边散乱着兵器和血迹。只剩下2个旗长站在高处警戒。江边的战场也没有打扫,车兵和贼子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

    那旗令兵见他神色黯然。便劝他:“把总爷,听说对岸的贼子上万。金参将知你们伤亡惨重,怕你们天亮之后……被合围。才令你们速去。”

    马操苦苦一笑,“我们走不动了。”

    “一定要走啊!”那旗令兵忙说,“你们有马有车,一夜怎么也走到驿站了。若是留在这里被夜袭可就糟了!”

    “不走。”马操平静地摇摇头。“你回报中军……我大队今日在这江边死战了七场,我们是……胜者!这江岸我们不丢下,至少今晚。还有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不能把他们丢在这里。”马操指着身后一地的伤兵,轻声说:“告诉将军,这也是为了……军心。”

    ……

    当天夜里,第三大队的车兵们就在江边结营。他们把几十辆车摆成环阵,守在里面。

    马操又下令:在车阵外点起了通红的篝火。让对岸的贼子看到我们。那一堆堆的篝火肆无忌惮地飘舞着,把山岗和车辆照得通亮。

    马操又下令:把锅架起来。把肉和酱汤都煮起来,把酒分下去,让香气飘过江去!

    马操又下令:把几辆损毁的马车摞起来,搭成一座三丈的木塔,然后一把火烧掉!

    所有能走动的车兵就围绕着那十丈高的火焰欢呼着,他们肆无忌惮地放着火铳,把几箱火箭也迎空释放!

    到了半夜时分,马操又带着几十个士兵走到江边。他们脱得赤条条的,用血把脸庞和胸脯抹得鲜红。他们按照广西山中的风俗,举着明艳的火把走到江水里,齐声呼喊着今日战死的一百个英灵的名字,叫他们归来兮!归来兮!

    整整一夜,对岸却静悄悄的。

    靖江对岸的黑暗中也闪烁着万千点篝火,那是贼子的宿营地。对岸的篝火虽然不少,但实在是太飘渺、太羸弱了,宛若一群即将被饿死的萤火。

    整整一夜,贼子也没敢夜袭,他们连江边都不敢靠近。

    ……

    次日,天启六年,十月二十六日。

    一夜之间,伤重的车兵又死掉了七个。

    天亮之后,马操点齐了第三大队的全部活人,带上所有的尸体,上路!他们从断桥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向东前往驿站。半个时辰之后,当车辆绕过一片树林驶上山岗时,队伍前面的车兵们不禁惊呆了——

    只见靖江的东岸,满山遍野的都是贼兵!

    郑芝龙的攻势全面展开了。他把成千上万的贼子送上靖海城西边的海岸,昨天他们用了整整半天时间要强渡窄窄的靖江,却被驯象营的两个车兵大队的顽强地拦截在江边。船被烧了,桥被炸了,胆敢过江的贼子都被消灭殆尽……但今天天一亮,贼子们就化整为零,以数十人的小队编制再次渡江。

    贼子把所有的火炮都丢在了江那边,他们竟是硬生生游过来了!

    就在此刻的靖江中,还有无数的贼子正前赴后继地跳进江水扑腾着水花,他们身边只有粗陋的木头和竹子以增强浮力,火铳和刀剑都用竹排和藤牌漂着推送过来!他们被江水推涌着,飘过了几十步宽的靖江,上岸之后就“噗噗”抖动甩干身上的水,然后呼喊着集结在一起。

    车兵们不禁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这个……”马操也有些看不懂了。他心想这么高级的战场,你们就这么朴素地游过来……过来又怎样,那不是找死吗?

    但郑芝龙洒下的贼子实在太多了,放眼望去田野山丘之间都是一群群一队队的贼兵,湿漉漉的,都朝圣般地向东边的靖海城奔去。马操不敢怠慢,忙令车兵大队结成密集的队形尾随推进。火绳也点燃了,手雷也开箱了,最后20个能搏杀的车兵也上了马。但贼子们却没敢招惹车兵,他们只是顽强地过江、集结、向东涌去……半个时辰之后就在靖海城外集结成群。

    他们竟然要攻城啊!

    “怎么会啊!”马操几乎被逗笑了。那靖海城的防御度很高,便是让广西军来攻也无法轻松拿下。这帮贼子只有些轻兵器……你们他娘地是要攻城?还是只想赶个集?

    ……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升上三竿,车兵大队已经接近了驿站了。忽然间,靖海城的方向忽然传来了炮声。

    马操下令停车,他跳上一辆马车手搭凉棚望过去,只见5里之外的靖海城下数千计的身影云集、奔走、攒动,刀光闪烁,那城墙上一股股白烟升腾、一片片光亮闪烁……果然开战了!更远处的港口那边隐然有几群暗蓝色阵列,在旗帜的引领下正向靖海城缓缓推进,依稀呈现了包抄之态。

    那是广西军的主力部队,三里营的两个重步兵大队。从昨天到现在,他们还没沾过荤腥呢!

    马操不禁微微一笑。他忽然想明白了,金将军此刻的心态大概跟自己一样——也是不敢相信郑芝龙竟敢以弱兵强攻靖海,因此才摆下了稳妥的阵势来合围包抄。只要双方一接战,那两个重步兵大队将狠狠平推上去,就好象两只石碾!便是万千计的贼子,也将被碾压在那城墙之下!

    马操又转身看了看驿站,琢磨着是去驿站休息呢,还是在这里结阵抓俘虏呢……

    “哎呀!”突然间,赵百总惊叫一声。

    马操忙转头望去,只见靖海西城门、北城门上突然烟尘混混火光冲天,而城下的贼兵们正如洪流奔走……竟然向城里涌去!把总马操惊得身子一晃,他连忙跳下马车。“靖海城破了……怎么会!”(未完待续。。)

第303章 小城乱战

    昨晚上,燕宁姐姐彻夜未眠。

    这所丁家别院的外墙虽然又高又厚,却挡不住靖海城内外那纷纷扰扰的声响。战火就在城外蔓延,夜空中充斥着延绵不断的喊叫声、铳炮声、奔跑声。车轮滚滚穿越街巷,有人喊“火起”,随后就有人来报告说是骗人的;不久又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有人家正在连夜钉死门窗防御贼寇;还有不知何处的男女吱吱嘎嘎的缠绵声,就像是他们一辈子的最后一次,也格外地用心、持久。

    那个夜晚,燕宁的心很乱。

    小瑶怕黑,屋子里总是点一盏小灯,照耀着纱帘床铺云丝等等一切都是暖盈盈的。小瑶躺在燕宁的身边,软软地依偎着她的肩膀,不做声。

    燕宁忍不住探头看她,只见她的睫毛不时地眨几下,正望着黑漆漆的窗棂,不知在想什么。燕宁探出手,轻轻遮住她的眼睛。小瑶便“哧”地一笑,转身钻进她怀里,还装出打鼾的声音。燕宁在她耳边低语几声,一边轻轻拍着她腰背,不知多久,那女孩竟真地呼呼睡了。

    燕宁顿感寂寞。她只能孤零零地听着窗外的声音,胡思乱想着,直到天蒙蒙亮了,才昏昏睡去。

    ……

    不知多久,她恍然醒来。“瑶儿……”她的芊芊玉手向腿边探去,却是半张空床。窗外天色已明亮,小瑶却不在。燕宁忙起身飞速地穿了衣衫,再推门出去一看。连小橹、小桨那两个婢子也不在了。燕宁顿时就慌了,她胡乱梳理了发髻走出门外,正看到两个粗使的婆子躲在屋檐下。她便问:小姐哪去了?

    那两个婆子瞥着她。冷笑道:“你这贴身伺候的都不晓得,竟问起咱屋外的?”

    燕宁淡然一笑,向那两个婆子道了声谢。

    她知道这些人瞧不起自己,更是妒忌自己与小姐的亲近……不知深浅的老货,以后自有你们的好看!

    燕宁转身回屋换了件衣服,忽然看见她自己贴身的云缎小衣上竟有几朵红痕。她忙凑到镜子前去看,那是用朱砂写的几个字:“我去会客午后归来燕儿勿念。”那笔痕轻盈飘逸。宛若舞剑飞扬,正是小瑶用指甲划过的字迹。燕宁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双手轻轻抚触着那字迹。不禁一声轻叹。

    就在这时,墙外突然传来了隆隆炮声!

    紧接着就是清晰的嘶吼、哭喊声,如潮水般绵绵不绝。

    燕宁呆立了许久,这才哆哆嗦嗦地穿戴好衣衫。胡乱扎了发髻。她踏上门槛。却又回来擦了胭脂,挑了一对儿树叶形状的小坠子戴在耳朵上,又找了条长纱遮在脸上……这才慌慌张张地出了屋子。

    内院的婆子仆役都不见了。燕宁忙循声音来到前院,果然所有的仆役、家丁、管事、女人们都惊乱地站在一起,蒋先生正在给诸人分派防御任务。据说贼子已经进了城,情况很危急。不过这间别院乃是丁老西一处巢穴,外墙又高又厚,又设置了种种防御手段。在几十名忠勇的家丁防御下应无大碍。

    蒋先生看见了燕宁,忙向她一揖。喊道:“燕娘,这里交给我等,你回屋去吧。”然后他就继续吩咐家丁仆役们如何四处布防:你们几个上角楼、你们去守西墙、女人们去厨房把油都煮沸,你们几个去把老爷子藏在车库里的塞门刀车推出来,定叫贼子来了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丁家的大门被敲得山响!

    “丁家,开门!我们进来了……”

    蒋先生眼睛一瞪,正想呼喊家丁严防死守。只听“砰”地一声,那大门被一根原木狠狠地撞开了。眼看着一群汉子就提着兵器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满院子的男女老少顿时一片乱喊逃奔……紧接着他们才看清,冲进来的是群穿着靛蓝色军服的广西水兵,丁家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首的一个刀条脸的军官踏步上来,瞪着蒋先生:“认清我们啦?好,快请丁大小姐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蒋先生急道。

    那军官一拱手,“咱奉金参将之令,来保护小姐去个安稳的地场!”他说罢就从腰间提起一把短倭刀,扬到了蒋先生鼻子前面。“这刀是你家小姐赠与咱家将军的,就是凭证。”

    “我认得。”蒋先生小心地抬起双手,把短刀平平推回去。“城里太乱,我们不能让小姐出去。不过军爷既然来了,就在这前院驻守如何?这里墙高,武备也齐备,我们合力自保应该无虞。”

    那军官顿时不耐烦了,“狗屁,几千贼子杀将过来,院墙顶个屁用!不跟你罗嗦……”他朝属下士兵们一挥手,“进去找人。”

    眼看着水兵们就往内门冲去,丁家的人都吼叫阻拦起来。蒋先生忙喝止了他们,争执了几句之后才对那军官说了实话:“小姐不在家,今早晨就出去了。”

    那军官顿时大怒,“屁!咱军情司日夜盯着你家大门,她怎能出去?”

    蒋先生哀道:“小姐当然知道你们盯着,她就乔装打扮……”他说罢一咬牙,拍着胸脯道:“我带你们去找小姐。”

    那军官对属下使了眼色,几个水兵立刻一窝蜂地冲进了内院去搜寻。但他们很快就又冲出来回报:“小姐果然不在!”那军官气得一把扯住蒋先生的衣襟,“已经破城了,生死关天啊!小姐若有个好歹你我都活不成!快带我去。”说罢,一群兵士拥着蒋先生夺门而去。

    他们身后的院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丁家一群人都惊呆了,他们愣愣地望着那半敞的大门,不知道是该追上去。还是关门大吉。半晌之后,几个家丁首领低语了几声,就指着四处的院墙叫大伙分头防御。于是院子里男女老幼便开始胡乱奔走。抬木头的、推塞车的、研究火铳操作方法的,都忙不不停。

    燕宁呆呆地站在台阶上,忽然颤声喊道:“这里守不住吧?我们也去找小姐……好吗?”

    但院子里没人理她。燕宁想着那军官的话,还有那大门被原木撞开那一瞬间的模样,心里愈发慌乱了。她眼看着两个家丁正奋力地把大门推上,就差最后一条缝隙了。她猛然奔过去,在几只大手的阻拦下……从门缝里一下子挤了出去。

    ……

    燕宁好像看到那群水兵的身影在巷子尽头一晃就消失了。她想喊,又怕羞,就提着裙子扭哒扭哒地追过去。跑了两条街她就香.汗.淋.漓.娇.喘.不迭。她俯下身子提起滑脱的绣鞋,再抬起头来,街道上只剩下一片空荡荡。

    水兵们早已人影无踪。

    靖海小城的街道竟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连树木都不摇晃。只有几只乌鸦扑啦啦地落下来,在泥坑里开心地喝着水。但空气中却传来了隆隆的声音……是奔跑声、喊叫声、狞笑声、火铳声!那些凶煞的声音好似奔腾的江河在小城上空盘旋,在四周街道中呼啸,在向她迫近。

    燕宁错愕地站着。这一刻,她真的怕了。

    她战栗着,她想转身回家去,却又想起那刀条脸军官喷着口水吼着“几千贼子杀将过来院墙顶个屁!”那斩钉截铁的声音又让人不得不信!没错,那刀条脸是金士麒派来了。相公既然如此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燕妮胡乱地想着,可是相公怎么只来救小姐。却根本没提及我呢?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又痛又冷,好似被射中了一根冰箭。

    她忽然一笑,心想自己又算个什么,苟存一命也不过是人家的玩物罢了……自古红颜多薄命,自古英雄轻别离,燕宁越想越悲戚!

    就在这刹那,猛然间从前面的路口上奔来了一大群人。

    燕宁惊叫一声,忙向旁边的土墙旮旯躲过去。只见大群的男女老幼民众正哭叫着逃来,哀叫着“城破了”、“贼来了”往城中央奔去,爹找不到娃的,儿唤着母亲的,哭叫着被踩断了腿的一幕幕凄惨不堪!随后便听到贼子们叫嚣呼喊指南打北地向这边袭来。燕宁哆哆嗦嗦地躲在不知谁家的墙根底下,扯着块破竹席哆嗦着。

    她忽然想起一个严峻的问题:“糟糕,我长得太好看了!”她慌忙爬到旁边乌鸦喝水的泥坑边,抓了一把就往脸上摸去。那污泥还未碰到嫩脸,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哪里受过这委屈,顿时就嘤嘤地哭了。

    猛然间,前面传来一阵爆炸声!

    燕宁慌忙爬起来,却恍然看到几个靛蓝色身影在远处闪过。

    靛蓝色……的军服!

    她顿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冲上去,发髻也散了,鞋儿也踢飞了,跑过去一看果然是几个广西士兵正迎面冲来,还推着两辆小车!那是几个老兵,一个白头发的,两个灰白头发的,剩下的三个人也都是缺胳膊瘸腿的残兵。

    燕宁立刻想起来了,那是相公留在靖海城的……什么工匠兵!她冲过去喊着“阿公救我!”就扑跪在领头的白发老兵膝下。

    那老工兵“哇”地惊叫一声,这兵荒马乱的怎么突然跳出个美貌女子。还好,她脚下影子身后没尾巴……却听那小娘上气不接下气地哭道:“官爷,我是广府丁家人,是金参将的家室!”

    “我认得她!”白发老工兵还没说话,他旁边一个瘸腿歪眉毛酒糟鼻子的龌龊工兵却大喊起来,表情很是惊喜!“是这小娘,前几日金爷搂着她上望楼,纠缠了好一阵子才下来哩!”

    “你没记错?”那白发老兵问。

    “哈,怎么会错!”那瘸腿士兵的眼睛笑成了两条裂痕,“你看她这小腰条,啧啧,让人见了就忘不了!”

    “砰”白发老者一巴掌拍在那厮的屁股上,“老爷的女眷你也敢碎嘴!”老工兵转过身,他想扶起燕宁却不敢伸手,便把自己的铁盔摘下来扣在她的脑袋上。“小姐别慌,咱们前面有个支撑点,能挺上一阵子,爷们几个豁着命也保你活下去。”

    燕宁正要道谢,只觉得衣领一紧,被老工兵扯到了小车的后面。

    前面路口已经跳出来几个贼子,正提着刀剑弓弩往这边张望呢。“只有几个贼!上盾,冲出去!”白发老工兵低吼着,几个工兵便把几张大盾牌斜立在小车的前面,用木棍撑起来。这些工兵在战场上经常冒着箭矢弹雨干活儿,因此装备了重达60斤的大盾牌。2寸厚的松木板和1分厚的铁板夹层,便是小弗朗机炮都打不透它们。现在插在小车前面立刻就成了坚固的楯车!

    几个散贼还在远处张望着,有两个人正踩着弩上弦,这边的工兵们已经低吼着推着楯车冲了上去!

    前面几个工兵矮着身子推着小车狂奔,手里还从腰后抓起手雷,只听到那盾牌上砰砰两声被箭矢击中。刚冲到路口,工兵就使劲儿扯开手雷的燧发引信,等了一瞬间才扬手丢出去。只听“轰轰”几声爆响,烈火在街头上如云雾般爆燃而起,工兵们就趁着爆炸的余威冲出去舞起利斧连番劈砍,在血光和哀叫声中杀出了一条通路!

    燕宁的身子都软了,双腿都不知如何迈步,就被老工兵扯着袖口往前赶!

    “小娘,我背你!”那裂缝眼的瘸腿工兵转身喊道。

    “谢谢官爷。”燕宁颤声道,“不用了!”她忙躲在那白发老工兵身边,问老工兵:“官爷,我们冲出来了?”

    “远着呢!七条街才过了两条。”老工兵喊道,“还有,官爷我当不起,你喊我‘老海’!”(未完待续。。)

第304章 工兵突击

    海贼们成功地攻入了靖海小城,却没有进行大规模的烧杀淫掠。

    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先是迅速占据了城门和城墙,然后成群结队地向城中心推进。他们砸开了沿途所有的房舍人家,把男人都扯到门外来殴打质问。几个领头的贼子们手里还拿着画样,好象是在搜捕某些人。

    很快,贼子们就发现了那小队工兵。

    一方面是因为燕宁奔跑的姿势太婀娜了,另外那群白发的、瘸腿的工兵们的表现实在是太嚣张了。

    几个白发老爷爷在后面保护着燕宁,其余几个残腿汉子就推着盾牌小车猛冲,遇到散贼就狂丢手雷!这种黑火药手雷威力不大,杀伤半径不足10步,对贼子的精神伤害往往超过**。但威力不大就用数量来弥补,3钱银子一个的手雷他们足足丢了上百颗。火光和烟雾腾起之后,他们就推着小车冲上去用斧子砍杀,再用车轮从贼子脸上压过去!

    冲过了几条街,手雷越来越少了,而沿途堵截的贼子却越来越多。现在连后面也有贼子追了上来。紧接着就有几个贼子从侧面的墙上跳了下来,狞笑着向燕宁扑来。

    “应该把脸涂黑……”这一瞬间,燕宁绝望地想着。

    但刹那间,她的视野中猛然爆发了一股明艳的、浓稠的、飘逸的火焰,射了那几个贼子一脸!

    工兵首领老海嘿嘿一笑,把一个鲜红的柱状物丢在了地上。那是一个用废的“喷火筒”。

    “纵火”乃是驯象营工兵的基本职责,因此他们随身携带这种凶器。那喷火筒的外壳是一根2尺长的竹管,刷成了妖艳的红色。里面有一层锻铁管的内衬。它的操作方式也很友好——只要瞄准目标,把尾部的手雷式的“拉发引信”猛劲一扯,管内的3斤油料就会化作浓稠的火焰喷薄而出,直达三丈之远!

    除了用来烧船烧粮烧房子之外,喷火筒也单兵自卫之神器。这种油脂类火焰的杀伤效力绵长而持久,而且只要简单的瞄准、拉发,就能在“3尺宽、3丈长”区域内维持3秒钟的畅快喷发!享受了快乐之后。剩下的空筒就可以丢掉了。这东西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不占部队编制……

    回归当下!

    靖海小城的街道上几道火光交叠着喷了出去,射程内的贼子无不在火焰中上窜下跳惨不忍睹。更多的贼子也被这凶残一幕吓得不敢上前。燕宁自然是吓得捂着眼睛惊叫着。

    甚至工兵们有些不忍心,但他们手里仍然不停地抓起红艳艳的喷火铳,不停地瞄准、喷发、丢掉、再抓一个!“你们慢点!慢点!”老海爷爷忍不住喊道,“这筒子很贵。2两银子一个!”

    这时候谁又顾得上银子啊。“还有好多呢!”他们喊着。凶残的火焰在巷子中不断地喷涌着,在空气中飞扬着如夏花之绚丽,冲击在土墙上如浪头般绽开!“冲过去,还有三条街!”“烧出一条路,他娘的爽毙了!”

    就在这时,前面猛然想起了几声火铳。

    小车前2寸厚的松木盾牌被铅弹命中,绽开一道缝隙!

    几个工兵先是一愣,就立刻扯着小车撤到了旁边的巷子里。在此前的巷战中。贼子都是用冷兵器搏杀,偶尔射个箭什么的。他们没想到贼子还有火铳。而且威力还不小。工兵喷火筒只能用来近战,要跟火铳对射那可就太扯淡了,他们只能先躲起来了。

    很快,前面、后面都有贼子的呼喊声,他们把工兵们堵在了小巷子里。贼子只是畏惧喷火筒的威力才不敢杀进来。但工兵们举着盾牌往外一冲,立刻就有火铳砰砰地打来!

    工兵首领老海对燕宁喊了声:“借我用用!”就摘了她头上的铁盔自己戴了,然后就弓着身子凑到前面的土墙边,探视前面贼子的情况。他刚一探头,墙角上顿时被火铳的铅弹打起一片土烟飞腾。那老头“哇”地喊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还骂着:“嚓#*娘的,好多的贼,就差两条街了冲不过去!”

    几个工兵老哥忙冲过去把他拖了回来。老海没受伤,他骂了几句,就又奔到了小巷的后面查看追兵。

    “妹子,怕了吧?”一个声音在燕宁耳边响起。

    燕宁不回头也知道,一定是那小眼睛的瘸腿老兵又搭讪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闲情雅致!燕宁摇摇头,惨淡地一笑,随后那幽幽的眼睛里就泪光闪闪了。

    那猥琐汉子就笨嘴笨舌地安慰她:什么阵仗上各种危险见得多了老哥我勇猛无敌都闯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保护你,你这小娘长着菩萨脸蛋福大命大肯定能安然无恙……他罗罗嗦嗦地劝慰着,燕宁胡乱地点点头,就悲伤地哭了出来。

    “给你!”那汉子忽然塞过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喝一口壮壮胆,还没开封呢!”

    燕宁颤颤地捧起来,原来是一罐红薯酒。

    那酒装在一个椰壳子里,上面用蜡封着,侧面贴的商标纸上写着“五虎酒、南丹卫金海酒庄出产”的字样。燕宁忙还了回去,她哽咽着:“我怕辣。”

    “咳呀!”那汉子有些泄气,要把椰壳接过去。他迟疑了一下却又推给了燕宁。“小娘你手气好,帮我把这个……看这里,把这块黄漆擦刮开,看看印的是啥图画。”

    燕宁不解地一看,原来那汉子手指着商标上贴着一块金黄色的火漆,好像盖着一块三寸大的小图画。

    小眼睛汉子在旁边搓着手,急切地说:“快刮呀,小娘!”

    这“五虎酒”是广西军指定的日常饮用酒,乃是金海酒庄产品线上最廉价的一款。但它的商标上却藏着一个巨大的诱惑——每只椰壳的商标上都印有“关张赵马黄”中一位将军的小画像。若是凑全了这五虎将,就能换一瓶最上等的“金海梦酒”。

    那“金海梦酒”可是好东西!它有个美丽的传说,说是喝了之后就能一鼓作气摆平五个婆娘……这宣传虽略有夸张。且恶俗,但估计对男人定是极好的。反正“金海梦酒”在南丹卫、藏宝港已是供不应求、有价无市。普通士兵当然买不到那梦酒,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凑齐“五虎酒”的小画像。

    据士兵们总结经验:五虎上将中最常见的是“关张马”;“黄忠”出现的概率则很小,几十罐酒才能擦出一位;而“赵云”则最稀缺,据说几百个里面才有一个……

    这些商家呀,最狡猾呢!

    但士兵们是淳真而朴实的,他们虽然知道商家的手段。但每次拿到五虎酒却仍是迫不及待地刮开那层黄漆!这就是他们的小小的希望、小小的喜悦……小小的酒文化。

    甚至此时此刻,这群工兵爷们已被贼子们堵在了小巷子里,但一看到燕宁那小娘捧起熟悉的椰壳酒。他们就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来。巷子外面叫骂不断、空气中硝烟漫漫,不时地还响起几声火铳,他们却都凑了过来盯住了那层黄漆。这一幕……颇有些没心没肺。

    燕宁擦掉泪水,然后就伸出一根白莹莹的手指。用嫣红的指甲“喳喳”地刮了几下。那黄漆随之绽开。果然露出了一个彩印的小画:依稀是一位骑马的年轻将军,手持长枪,模样俊秀,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赵子龙!”

    猥琐汉子“嗷”地吼了出来,吓得燕宁把酒罐子都丢了。

    旁边几个老家伙忙捡起来,抢着、看着、摩挲着、赞叹着,“真是啊,抱着娃子的!”“我头回见到!”“嚓!这小娘好运道。”

    猥琐汉子忙夺在怀里嘿嘿笑着。“你这小娘……刚才我说啥来着,你福大命大吉人天相之贵人呐。那群小毛贼算个鸟……”旁边几个老家伙又抢过来要看赵将军,被那家伙“啪啪”地打了几下手背。

    望着这帮憨憨的家伙,燕宁真是气不得哭不得,她便微微一笑,不禁百媚顿生!小巷子里几个工兵爷们脸上就都红了,他们只胡乱地抢着那酒,却不敢看她……

    猛然间,一道火光“砰”地砸在了地上!

    是一直绑着大把稻草的火把丢过来,紧接着就又是几个火把从土墙后面丢了过来,小巷子里顿时冒起了滚滚的浓烟!

    “要熏死我们!死挨刀的……”工兵们臭骂着慌忙躲避。

    “别慌!”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原来是头领老海跑了过来。他把头上铁盔又扣在了燕宁的脑袋上,还拍了两下,“别怕,爷爷们有招数!”老海把燕宁拽到了旁边烟小的地方,然后对大伙低吼着:“前面贼子不多,能冲出去!娘稀皮#%,逼佬儿用神器!”

    紧接着,老海就和几个工兵把小车推过来,开了盖子拎出了几个铁皮包装的东西。那老家伙一边嘟囔着“平时都不舍得用!这可很贵的……”几个人就冒着浓烟在小巷子里布置起来。

    他们捧起了4颗小酒桶似的东西安置在墙角下,用铁钎子固定在地上,扯出一根细细的拌索在小巷里横拉了起来。那是4颗跳雷,拉发之后就会崩起一颗4斤重的战斗部凌空爆炸!“小心点,东西很贵的,要4两银子一个!”老海在烟雾中低声吼着,“注意,此面向上……”随后他就被烟呛得不停咳嗽着。贼子们纵火放烟本想逼他们跑出来,现在却成了工兵们施工时的绝佳掩护。

    与此同时,小眼睛猥琐男也从小车上拆掉了盾牌,架起了两块厚重的“小门板”。那东西呈轻微的弧面,在烟雾中也闪烁着银灿灿的金属光泽,上面还写着几个漆黑的大字:“此面向敌”。老海爷爷又冲过来吼着:“你可架稳了,这个更贵……”

    “8两银子一个,我知道!”猥琐汉子吼着。

    老海摇摇头,就把小车上最后几个喷火铳给老兄弟们分了,又叫两个老兵扛着盾牌挡着燕宁。一切准备妥当,他猛然大吼一声:“走也!”

    “走也!”

    白发的瘸腿的缺胳膊瞎眼睛的工兵们齐声吼着,推着小车就冲出了小巷子!

    浓烟猛然绽开,那一刻燕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她眼前一片明亮,她眼睁睁地看巷子口成群的贼子们正举着火铳抓着弓箭等待着……那一瞬间,至少有几十张脸庞上腾起了错愕的表情。“趴下!”刹那间的吼叫声,燕宁就被拽在地上……她好像看到了一股白烟从小车上窜了出来,耳边便是“轰”地一片炸响。

    这是“猛坎式定向雷”(试生产型)的第一出场!

    在靖海城的狭窄的街道上,16斤黑色火药的爆炸将512颗铁珠猛然扩散在前面扇形空间里,那些金属的小精灵们穿透了皮肤血肉、砸开了骨骼挤压着脏器,再从人体背后砰然绽出!凄厉的呼啸声还在小城上空呼啸,眼前已是一片血雾。

    “右边!炸他……”一声短促的呼吼过后,第二颗定向雷就也猛然绽放。又是黑压压的一片身影在红雾之中扬起纷飞。这一幕是如此暴虐、如此无情,以至于金士麒竟把“猛坎”的恶名赋予了这种新武器!

    燕宁颤栗地趴在地上,耳朵里还在轰鸣,紧闭的眼睛中闪动着无数的光芒……她脖领子突然一紧就被人扯上了小车推着向前奔去。“别睁眼!”耳边有人吼着,“这地上……太他娘的恶心了!”

    紧接着,背后的小巷子里也传来了两声清脆的爆炸,那是几颗跳雷也已闪亮登场。工兵们哈哈狂笑着继续向前冲,用喷火铳轰开了几个零星的贼子狂奔而去!

    半晌之后,只听老海低吼着,“闺女,睁开眼吧!”

    “到了吗?”

    “还没。”

    燕宁睁眼一看,这伙人竟然冲进了一处院落。两个年轻的大叔正抓着喷火铳守护着院门,几个老爷爷正抓着尖嘴镐狠狠砸着一道高高的砖墙……这帮家伙竟是要破墙而入!

    后面的贼子已是越来越近了,这边的墙上只凿了一个小窟窿出来。

    燕宁正想问来得及吗?老海却拎起一个黑漆漆的爆破筒,插入在那窟窿里!燕宁这才醒悟,爷爷们果然还有新玩意。

    “这个贵吗?”她下意识地问。

    老海嘿嘿一笑,“不贵,只要2两半。”(未完待续。。)

第305章 突出重围

    说话间,老海已经把爆破筒安置好了。他又检查了保险索,就叫老兄弟们带着燕宁退远点、再远点,用盾牌护住全身。那爆破筒里装着16斤黑火药,十几步内都是杀伤区域。“听好了,我要倒计时啦!”老海吼了一声,转身看了看自己的撤离通道。

    就在这时候,后面的巷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奔跑声,夹杂了几声火铳……随后就有一伙人冲了过来。

    守在路口的三个工兵老大爷刚举起喷火筒,却忽然发现那群来人都穿着暗红色的铠甲,他们是官兵。那队官兵也发现了广西工兵的所在,就热情地大喊着“自己人、别喷火”,就奔了过来。

    “你们别过来……”老海爷爷吼着,他忽然眉头一皱,“哎?”

    他认出来了,这队官兵竟是靖海城的守军,领头的正是靖海千总杨亚!他们一个个风尘仆仆气喘吁吁,铠甲兵器倒是齐整。在这浓烟凌云烈火雄心的杀戮时刻,杨亚的神色也是一副凛然。

    说话间,杨亚已提着一柄快刀直奔了过来。他冲着老海吼道:“龙把总,你们还活着呀。”

    这位老海爷爷,正是龙武水师老舵手龙傲海。

    天启六年觉华岛兵败之后,龙傲海跟随金士麒来到广西。他想找个气候温暖、食物充沛的地方养老。他先是在水营中担任了军械指导(享受大旗长级待遇)。他本以为那是个安稳的工作,随后几个月却接连经历了数次火箭弹的爆炸事故。龙老爷子就报名去了水营军情司。然后就被派去了浔州组建联络点,充当了情报头目(享受百总级待遇)。在浔州战场上,这位老爷爷历尽千辛万苦明争暗斗。多少次被人追砍、被射冷箭、被下毒……他却在敌占区顽强地活了下来,还立下了4次二等功。

    浔州战争结束后,龙傲海与金士麒大少爷进行了一次很诚恳的谈话。他说自己年近七旬,求大少爷给他安稳的工作,比如在“英武祠”守大门之类的。金士麒当场就答应了,任命他为驯象营的工兵把总。当时龙傲海对这任命很满意——工兵嘛,毕竟是二线部队。只要闷头干活就好……他没想道还有扛盾牌在贼群中拼死冲锋的这一天。

    此时此刻,老海爷爷忽然发觉……他好像面对着比此前的贼群更棘手的局面!

    这位历尽波涛的老舵手,饱经烽火的军情头子。这一刻突然警惕起来。他眯着眼睛凝视着杨亚和他的一群兵士们——他们身上没有血,兵器上也没有血,他们没有经历过战斗。在这贼兵横行的城中,这群官军怎能兵不血刃地穿越火线。完整无缺地来到这里?他们脸上没有惶恐和疲惫。却只有紧张的神色,那一双双眼睛就在广西工兵爷爷们身上扫来扫去,眼神狠毒!

    龙把总转头盯着杨亚,“杨千总,靖海城破,你罪责大了。”

    杨亚嘿嘿一笑,他指着不远处那些老工兵保护的女子,喝问道:“那位。就是丁小姐?”

    龙把总低声道:“把手拿开。”

    杨亚点点头,慢慢走上来一步。“都是自己人。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冲出去吧。”他淡然地说着,却转身看了看属下的士兵。那伙人也悄然向前走了几步。龙傲海猛然发现,有几个士兵的腰间竟系着一条黑色的腰绳……那是某种标志物吧!

    不远处的几个工兵老头子们也觉得局势不妙,他们都抓紧了手雷和喷火筒,用盾牌把身子挡着严严实实的。

    “倒计时……”老海突然大喊道,“三!”

    那个专有名词一出现,在场的工兵们都下意识地一哆嗦!紧接着就听见老海又吼道:“两!”老工兵们立刻按着那女子躲在小车下面,用盾牌挡得死死的。

    千总杨亚立刻抡起快刀向老海劈了下去!老海早有准备,一个闪身向后摔去。他在墙边翻滚了一下,嘴里又含着“幺!”顺势拽掉爆破筒的拉索……窜起了一道白烟!

    动手了!杨亚属下的兵丁轰然暴起,刀光闪烁长枪狂舞地冲杀上来。

    杨亚一刀刀狂劈乱砍,老海抓着一杆工兵铲左右抵挡。猛然一刀砍得火花四溅,那凌厉的冲劲把老海压得跪倒在地,毕竟年纪大了!杨亚一脚踢翻了他,又挽了一个刀花向他头顶砍下,却猛然间被个巨大的力量“砰”地撞翻了。

    是那个瘸腿工兵大哥扛着盾牌撞了上去!

    “快过来!”不远处的小车后面,几个工兵正在齐声吼叫!

    燕宁姐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刚才不是还在好好说话吗……她探头望着那瘸腿大哥,只见他正双手抓着大盾,用那2寸厚的木板边缘在杨亚的腿上狠狠砸着、砸着。旁边的老海爷爷正凄声吼着什么着……而那群混帐的守兵们已经冲到了近前。

    燕宁的身子猛然一沉,被工兵爷爷们又压在了小车下,紧接着就“砰”的一声爆响!

    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刹那间,燕宁清晰地看到空气中充斥着一道白色的光晕。那一瞬间,她看到自己身子、两架小车、三个盾牌、四个工兵爷爷、遍地的砂石碎木树叶都被齐齐地震离了地面!方圆二十步之内的一切都在半尺高的空气中瞬间漂浮起来,很神奇,再“啪”地摔在地上!

    剧烈的痛楚,在她腿上、肩头、手肘上刚刚泛起,一股炽热的大浪就轰然袭来,把一切都冲开了数丈远!随后才是万千沙石碎瓦噗噗地砸落,如雹子一般!

    爆炸之后,四周就忽然静了下来。

    依稀有些哀嚎声,远远近近的很是凄惨。

    燕宁爬起来。眼前一片黄色烟尘翻滚着,什么都看不清楚。过了一阵子,才看见附近的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些鲜血残肢。她却恍恍地看着这一切,竟不知害怕了。

    “娘稀皮……!”烟雾中突然响起一声苍老的声音。尘埃正在逐渐飘淡,一张大盾牌从地上掀开,一个身影正正都哆嗦嗦地爬了起来。

    “老海!”“把总哥!”燕宁身后的几个老兵惊叫着冲上去搀住他。这老头浑身是土,却没有外伤,他只是不停地挖着耳朵,喊着“老子听不见了!听不见了……”

    燕宁忙跑过来。却赫然看到地上的另外一个人,是那个瘸腿的猥琐大哥,正哼哼地哀叫着!他的双腿已经不瘸了。已经全都炸断了。燕宁在他身边跪下,紧抓住他的手,泪水就噗噗地流了下来。那工兵哥哥吭了几声,挣扎着睁开眼睛。他看到燕宁。被抓住的手就轻轻抽动了一下。好象是要躲开。

    “我的手……不敢……不……”随后他就死了。

    “金海梦酒,你还没喝到呢。”燕宁颤声说着,就呜地哭了出来

    ……

    那道厚达一尺的砖墙被炸开了一丈宽。

    靖海千总杨亚在爆炸中身首两处,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属下的兵士们也非死即重伤。这时候远处又传来了贼子的追杀声,工兵爷爷们就立刻搀着龙把总和燕宁跨过残垣碎砖。那道墙外不远处就是工兵驻扎的大院子,几个街口都用沙袋筑了街垒,用鹿角木栅铁丝网防护,还驻守着一队队的白发工兵们。向他们欢快地招着手。

    燕宁等人被拥入了工兵大院,她立刻“嘤”地叫着向旁边的屋檐下奔去。与小瑶紧紧抱在一起。

    两颗心终于落地了!这漫长的、艰辛的、鲜血淋淋的逃亡路上,燕宁一直惦念着小瑶,怕她在靖海乱城之中遭到不测。小瑶的心情又岂是与她不同?现在终于见面了,燕宁紧紧搂着小瑶笑个不停,泪水也如决堤般流个不停。

    小瑶等人是被上午那队水兵救过来的——他们也不是寻常的士兵,那是水营军情司最精锐的“暗箭”突击队员。幸亏蒋先生在关键时刻说了实话,带领他们去靖海城中一个颇为隐蔽的客栈找到了小瑶和一众人等。除了丁家的那些人,还有许多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他们也被带到了这处庇护所,此刻就一起躲在那屋檐下。

    那些人都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但都是颇有身份的样子,有的神色凛然好似官吏,有人仪表堂堂如若大儒,有人浑身金缕玉缎一看就身价不凡,有人手脚粗悍眼神明亮太阳穴高高凸起……总之都是些很有故事的家伙。

    暗箭突击队的首领,是一位姓韩的百总。此刻这韩百总正在跟几个工兵军官商谈着什么。见老海等人进了大院,他们就立刻迎了上来。韩百总抱拳道:“龙把总!闲话不说,现在城里的情形……”

    老海嘿嘿笑着拍打他,“你小子动作倒是快,看样子是没遇到战斗,咱老头子可就惨了……”

    “咱闲话不说!”韩把总急切地打断他,“龙把总,现在城里的贼子好几千,各处的城楼都被占据了。贼子主力正在攻击丁家的宅院,暂时还没注意到这里,否则成百上千人杀过来淹也淹死咱了!……”

    “你说啥?”老海抠着耳朵吼着。

    “咱们得立刻冲出去,但城门都堵死了,城外怕是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海爷,你听得到我的话吗?”

    “你大点声!”老海啪啪地拍着耳朵。

    韩百总点点头,就转身与两个工兵队的百总说:“龙把总没法行事了,现在咱三个官一起拿个主意,怎么冲出去。”但另外两个工兵百总却不赞成他,一个说等着龙把总拿主意;另外一个却说要继续坚守,毕竟咱们人不少,各队工兵都凑齐了有三百来人,你们水兵也有几十个,而且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贼子再多也不怕。韩百总忙说硬战不怕,就怕贼子放火、放烟,再勇猛的精兵也扛不住……

    几个人正在争执,就听后面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既然如此,你们还是听我的吧!”

    几个百总一回头,只见台阶上占着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他一身的衣着简朴而干净,手中却傲然地举着一块腰牌。韩把总认得,此人也是刚才丁小姐的会客人群中一起过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五六个属下。那男子笑吟吟地走过来,只见那腰牌上写着:

    福建漳州府海防标营把总官.许心素

    “看来,这里的军职是我最高啦。”名叫许心素的福建把总微微一笑,他却转身向小瑶身边的一众人等拱拱手,很是装腔作势的样子。然后他才走到韩百总面前:“这位兄弟,我们要从长计议。你大概不知道郑芝龙那小崽子这次袭靖海,并不是为了什么粮啊船啊,其实是冲着我们这群人来的。你还想带着我们往外冲,万一路上……哎哎,你别走!”

    “退开!”韩百总一下子抖落了许把总扯着他衣襟的手,“没空跟你这闲杂人罗嗦!”

    许心素随之一愣,“你这……你不知道我?我可是……许心素啊!”

    韩百总哼了一声,“有几个臭钱买个把总,这等人在各省军中多着呢,谁有空挨个记得。快退回去,否则丢出墙外去喂贼子。”

    许心素的脸顿时就青了,他嘿嘿一笑,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背后一众人等都轰然大笑起来。“许老狐,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许大把总,等过了这一劫你就去捐个游击。”那丁瑶也笑吟吟地向他招招手,“许伯伯,快来坐下歇歇气。”

    许心素也自嘲地摇摇头,“不跟他一般见识!……山里蛮子。”便走了回去。

    就在这时,墙外猛然响起了几声爆炸,紧接着就是连片的蹦豆般的火铳声。

    贼子们已经抵达了工兵大院外的街垒之外,那交火的硝烟正在墙外腾起。

    “贼子来了!”只听龙老爷子嗷嗷喊着,他站在大门的沙袋后面望了望,然后就急奔到韩百总等人面前,震耳欲聋地喊道:“这里不能死守,你们还磨蹭什么!”

    韩百总长叹一声,“这不是等你发话嘛。”

    龙把总立刻摆摆手,“你们都别说话,说了我也听不见……你们都听我的!现在贼子肯定严守着各处城门,咱们硬冲也要死伤许多兄弟,娘稀匹的!”他指着后院的一座仓库,“去开仓门,幸亏我还留着宝贝。”(未完待续。。)

第306章 无人可挡

    工兵大队的避难所,已经被四面八方奔袭而来的贼子们团团围住了。

    贼子在上风头点了稻草柴火,借着烟尘的掩护不断地逼近过来。但工兵的火力太强了,墙外面用铁丝网和各种稀奇的防御设备,再外面还有沙袋街垒。那些顽固的工兵老头子们就躲避其中放火铳、射冷箭,一箱箱的火箭封锁着街道。贼子们只能躲在街角后面,等待着时机。

    “叛徒们就在那院子里面!”各队的首领们呼喊着,鼓舞着贼子们,“等后面人都凑齐了,就一起杀进去!”“咱们人多,冲进去就砍!官兵全都砍死,其余的都擒了。”“抓他们上船,回到船上咱好吃好喝好女人。”“弟兄们,咱们折腾几个月就为了今天,冲过去就是生,冲不进去就是死啊!”……

    “杀进去!”贼子们齐声吼叫着,上千只眼睛都瞪得通红!

    从昨日清晨到现在,他们已奔波了20多个时辰。他们冒着箭雨冲上海岸,在沙滩奔走游斗,在河岸边与官兵们对射,在荒凉的山野间过夜,在湍急的江水中挣扎着游上岸来,再冲进这靖海小城中。就在刚才,他们千人围攻丁家的宅院,用大火用毒烟用血肉狂攻。付出了上百条性命才攻下那宅子,然后杀了那宅所有的家丁仆役,再放上一把大火烧光他们!那凶煞**血腥的一战让他们亢奋,也耗尽了所有的弹药和体力。现在,他们又奔过来准备强攻这座避难所。他们浑身交织着疲惫、悲戚和麻木,他们正濒临崩溃。

    “杀进去!”首领们在他们耳边大喊着,“我们这场仗就胜啦!冲啦……”那声音刚刚乍起。所有的贼子便跳起来呼啸着冲出街角奔向那片防御区,如一片洪流在街道上涌去!

    就在这刹那间,一片金色的光芒乍起!

    整个世界一片通亮。

    轰然爆炸!那是8只爆破筒被同时引爆,强悍的力道瞬间炸开了避难所的南墙。冲击波在街道上肆虐着,万千的屋瓦砖石在空气中旋转纷飞,灼热的火焰喷到两条街之外的贼子脸上,眼球被烫得滋滋作响。贼子们哀嚎着翻滚着。刀子旋转着插在脚上,眉毛上窜起两道火焰,整个身子都旋转着飞上房檐。

    但紧接着。从爆炸的烟尘中猛然冲出来一辆大车!

    如一只金属的巨兽,隆隆冲来。

    那就是工兵把总龙傲海的宝贝,一辆巨型云梯车。8个包铁的五尺大车轮,近两丈长的车体上包裹的铁板荡漾着冰冷的光泽;上面的三叠云梯。犹如一根硕大的冲角。那大车两侧前后上下聚集着上百名工兵。他们戴着闪亮的铁盔,扛着半身高的厚盾,抓浑圆可爱的手雷发动了一次最顽强的冲锋!

    生死在此一举。

    或者死在这小城中,或者壮丽地冲出去!

    巨型云梯车把整个巷子都挤满了,它就犹如一头火烧屁股的怒象横冲而来。云梯撞在屋檐上掀落了无数瓦片,金属包裹的车体挤跨了一栋栋的小房!谁敢拦在它面前,无不被卷入车轮压得身子扭曲断裂……在各种火器的掩护下,那怪兽直冲到了靖海城的南城墙下。身后留下了两条鲜血狰狞的车辙!

    “到了,很顺利嘛!”工兵把总龙傲海咆哮着。“刹车啊!”

    大云梯车“轰”地撞在了城墙上,一百多个推车的老汉们被震倒了一地。但他们又飞快地跳起来摇动绞盘拽着云梯“嘎嘎”地向前探去,搭在2丈高的城墙上,十几名“暗箭”突击士兵立刻攀援而上。

    “好好……活儿干得漂亮!”龙傲海赞叹着!自从工兵大队进驻了靖海小城,他就与几个老哥们对附近的街道和城墙进行测量,终于选中了3条突围之路。这云梯车可不简单的工兵机械,它的设计要求是“能够冒着密集的城防火力突进抵达城墙”,因此车体上装着3分厚(10mm)的铁板,任何单兵武器都伤不了它。这大怪兽用来在城中突防,真是牛刀小用了。

    后面贼子仍在顽强地追赶上来,还有的从两边的巷子里窜行包抄。现在就是最后的、最关键、最殊死的一刻,工兵爷爷们用盾牌组成了最后的防线阻杀追兵,所有的火器弹药都毫不吝啬地泼洒过去……

    待云梯在城墙上落稳了,工兵们就打开了云梯车的防护板,被庇护在里面的男女就争抢着往梯子上爬!“混帐,让姑娘先上!”一个小水兵一巴掌抽过去,那个名叫许心素的把总被抽得坐倒在地。待几个女子上了梯子,许把总才哆哆嗦嗦地往上爬,又被一耳光抽了回去。“你娘,让老人先上!”随后,一个黑衣白发苍苍的老者被拥过来。

    那黑衣老者嘿嘿一笑,拍了拍许心素的脑袋,“小许,别急。”这才爬上那梯子。立刻就有两个身手矫健的家伙用身子护着那老爷子。眼看就爬到顶上了,左边那个汉子突然身上一颤,肋上被射中了一箭。“老爷,快上……”那汉子凄声大吼着,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把那黑衣老者推上了最后几节梯子,随后他身子一软摔了下去。

    那老者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迟疑地继续向上攀去。小瑶和燕宁则从上面同时伸手抓住他,帮他翻上了女墙。

    “都过来,我们下城去!”城墙上的水兵们呼喊着,那城墙外面果然没有贼兵,真是万幸。水兵们就在云梯的前端系上了长索,准备把逃难者吊送下城墙。于是众人就都奔过去,抢着把绳子绑在腰间。只有那黑衣老者却径直地走到一个箭垛之前。他迎着海风,顶着正午的阳光。望着靖海城南的旷野。

    “外公,快呀!”小瑶跑过来扯着他,“你在看什么?”

    丁老西哼了一声。“看你那好相公。”

    此时此刻,在城外的旷野中,广西军的主力部队正在向靖海城推进。

    在金色、蓝色的、红色的各色旗帜引领下,在隆隆的鼓声烘托下,数以千计的士兵们列作纵横齐整的队列进行。正面是2个步兵大队的方阵,他们犹如两片方正型的蓝色云朵,在旷野中向前推移。侧翼是2个车兵大队的纵队在稻田中奔行包抄。如把两道剪刀撕开翠绿的锦缎。后面的4个炮兵大队,他们列着几个松散的梅花阵,在骑兵的护卫下逼近靖海城的南门。

    此时此刻。站在这城墙上,望着那威严的军队迎面压来,那队伍中闪烁着万千点的明丽光芒——那是铠甲、刀剑、铳刺和炮口上交相辉映着钢铁和黄铜的光芒,凶煞的气息在空气中膨胀着。激烈的鼓点在半空中回荡着。压得人胸前血液翻腾!

    最夺目的,就是已经推进到城下不足一里距离的2个步兵大队。最前面的士兵们平举着一排乌黑色的盾牌,犹如一道浮动的鳞片。依稀看得见,每张盾牌上都绘着一只金色的牛头,那正是南丹卫三里营的图腾!

    小瑶走过来,双臂抱着丁老西的胳膊,她灿然笑道:“外公啊,他是来救我的。”

    “哼,有什么了不起!”丁老西不屑地说。

    小瑶咯咯一笑。轻轻搂着他说:“外公,我猜你一定是想——想不到短短一年。这小子竟混到这地步,真是低估他……”

    “呸!”丁老西扭过头去,“这算个屁!”

    这祖孙俩拌了几句嘴,就在众人的催促下系了绳索,先后降到了城墙下面去了。待所有人都在城下凑齐了,他们就打着旗子向前面的广西军中奔去。那军中也奔出了十几骑兵来接应,把他们带到了军阵之后。却见站在中军大旗下发号施令的将军不是金士麒,而是三里营营将查应才。

    小瑶正要上前拜见,中军队列中却闪出一个人,欢天喜地地跑过了来。正是黄宽大叔。

    “小姐……”黄宽泪水朦胧激动得身子颤抖,“吓死我了,吓死了!”

    “莫怕莫怕,这不是安安稳稳地逃出来了?”小瑶也泪光闪闪地安慰他,却又问:“宽叔,我哥哥呢?”

    “姑爷疯了!”黄宽指着海港,“他开船出去,跟郑芝龙决斗去了。”

    “他,没来救我?”小瑶颤声问。

    “姑爷说他不敢……不敢亲自动手!他说怕自己下不了狠心,就派查应才来攻城。”

    “他是去找郑芝龙报仇?”小瑶喃喃道,心里却更焦急了,“他没几条船啊!3条澳门船,还有些小虾米船……”

    “不止不止!”黄宽瞥了小瑶身后的丁老西——这老头下了城之后就把脸遮了起来,躲在了人群中。黄宽指着远处的海港,“瑶姑啊,你们陷在城里面生死不明,咱船队的兄弟们也都急坏了。后来姑爷说他要出海去跟郑芝龙对决,说是拼死也要断了贼子的后路,咱丁家的爷们兄弟们也都被鼓动起来了,也跟着起帆出海去了!”

    “什么!”丁老西一声暴吼,就冲到旁边的小山丘上往海港里望过去。立刻大骂一声:“我娘的,造反啊你们!”

    只见那港口里,数十条大大小小的船上都有人影晃动,那是数千计的水手水兵们在忙着起帆拉索,他们在准备出航了。所有的主桅上都升起了红色的小旗,那是准备迎战的信号!尤其是一面“巡海参将”的大旗子,就在船队中央的那条暗红色的大船上升起,那正是丁老西的坐船“八仔号”。

    丁老西又要骂娘,猛然间,江口那里腾起了几道白色的水柱!

    随后便是隆隆的爆裂声传来。

    ……

    几分钟前。

    八仔号的船头,金士麒正握着千里镜遥望着江口——有七条大贼船正搁浅在海水里,堵住进入大海的航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心跳从每分钟200次降低到150次,手脚也不哆嗦了。小瑶困在城里了,小瑶生死不明,小瑶恐怕在劫难逃……他拼命抑制自己的思绪不要去想她,他的眼睛也不敢瞥向靖海城的方向。他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责任,捍卫自己的威严,以一场壮丽的海战了断郑芝龙混帐!

    金士麒现在的情形,就像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却不敢给自己的亲人动刀。

    岸上的一切,他都交给查应才去处置。

    金士麒忍不住了,他瞥了一眼靖海城,立刻又把头转回来。再次叮嘱自己不要想那边,查大哥曾经发誓一定会救她出来。而他的战斗位置,在大海上。

    “参将,看到了!”后面想起了旗令兵的喊声,“火箭信号!”

    金士麒忙转过身,只见西边的海天之间正升起4颗微小的亮点。那是金士麒派出去的旗令兵,他们以“烽火传递”的方式把命令传达给了30里之外的“甲子港”,金士麒的柳州水营主力就驻扎在那里。

    没错,那支在澳门赢得了空前胜利的柳州水营的1000名主力士兵,前天就已经抵达了粤东!运输他们过来的,是澳门总督派来的10条葡萄牙帆船,上面还一支专业的炮兵队。金士麒却令他们藏匿在西边的甲子港,担当此战的奇兵。直到此时此刻,海战的序幕即将拉开,奇兵也可以登场了。

    “工兵报告!”又有旗令兵奔跑过来,“都准备妥当了。”

    金士麒立刻说:“动手。”

    旗令兵应了令,就立刻去挥动信号旗。金士麒又举起千里镜,凝视着搁浅在航道中的七条大船。

    郑芝龙那混蛋果然是早有图谋,而且行事严谨!虽然这段日子里金士麒一直在示弱,他把自己几十条船都用铁索锁住,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郑芝龙还是提防他,昨天用沉船堵截了金士麒的出路,以防止金士麒从海上突袭他们的登陆船队。

    “但是,郑芝龙你落伍了。”金士麒轻声说,“现在是火器时代。用几条破船就能堵住一座港口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航道上顿时绽开了猛然爆炸!

    工兵们动手了!

    一条条的搁浅船只轰然爆裂、残木断片在半空中翻飞,轰然洒落大海。那是工兵们安设的炸药在那些船体中接连地被引爆,灼热的气浪在一个个封闭的空间中迅速膨胀,一声声凄厉的爆裂在海面上绽开一道道水柱!

    接连着,七条大船,在短短的一分钟之内都散成了一片碎片!

    靖海港被封锁的航道,顿时通畅!

    海港里的船队也沸腾了,数十条大船上爆发了一片欢呼。水兵们高举着火铳大叫着、跺着甲板;几条澳门船上的黑毛、褐毛、黄毛番人们也蹦跳着怪叫着;万千的海鸟惊叫着散去,数百面船帆在海风中烈烈颤动!在几十条丁老西旗下的货船上,广东水手们也齐声欢呼,随后又大骂着郑芝龙你#$的老子们现在就来杀你给瑶姑报仇……

    “刚才我说出港,他们还不信我。”金士麒轻声说。

    亲兵千总王莱立刻说:“但他们还是上船了,他们准备跟你出战了!老爷,其实他们心里早就信了你了。”

    “不说那个。下令,出航!”金士麒指着南边的大海,“我们去杀郑芝龙。”(未完待续。。)

第307章 靖海决战

    正午,明日高悬,靖海港大潮急涨。

    海水涌起来,如沸腾般地飘荡一层白沫;海水落下去,便露出一片嶙峋的黑礁石。金士麒的数十条帆船衔尾而行,沿着礁石之间的航道鱼贯而出。船下泊泊的海水推涌着残木、碎帆、残肢不停地撞击着过来,浪花上翻腾的血浆不断地舔舐着船身,在船身上淌过一道道萧杀的猩红,宛若一场临战前的洗礼。

    郑芝龙的主力已经前往西边的海岸去登陆了。港口外的海面上只留下几条小贼船,它们正向西窜去报信。

    金士麒的座船“八仔号”首先穿越了礁石区,前面便是宽阔的大海。这条大船本是丁老西的心爱的私家座船,现在丁老西在靖海的所有水手、船只都已经听令于金士麒的号令,他也毫不客气地把八仔号征为己用。

    金士麒的船队驶出海港,远远地就看到了郑芝龙的船队。

    那是一片更庞大的船队。

    战争爆发这两天来,海上的情报一直纷涌不断地汇集于中军。郑芝龙的船队数量、位置和布局都被标注在了金士麒的海图上。但此时此刻,金士麒真正亲眼遥望那支船队时,仍忍不住赞叹它们的壮观。

    就在眼前的海面上,一艘艘大船层层叠叠,桅杆如林子般密集,它们沿着海岸线散布了足足3里的宽度!金士麒不禁快步奔到船艏,仔细地审视着敌阵。“有桅杆的大中型船”只足有80多条,它们都降帆落锚停泊在海水里;而岸边搁浅的小舢板小划子竹筏子则则不计其数。看来大多数的贼子们都已经上了岸。

    金士麒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上一次在澳门,他没等荷兰人登陆就发起进攻,结果演变成双方一场“硬对硬”的大战。虽然最后他胜利了。但代价也不小。而这一次,郑芝龙的主力已经上岸攻入靖海城,这些大船只剩下很少的水手。要知道这时代的海战的各个环节——无论是火炮填充、操帆航行还是跳帮作战,全靠着人力的支撑啊!眼前这一大片船只虽看起来挺吓人,但它们是在等待收割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苦命的猎人,穿沼泽爬山崖斗恶兽披荆斩棘历尽千辛万苦艰难险阻。终于找到了传说中那个丰裕的山谷。他扒开最后一丛青草望过去……赫然看见幽静的湖水边,有一大群仙女正在洗澡!金士麒不禁面色潮红、心跳加速。

    “都是我的。”他颤声道,“一个都不许飞走。”

    就在这时。那群仙女们忽然一阵骚动,一定是发现了猎人的来临。远远地就望见甲板上有些人影在奔跑、有人敲响了锣鼓,还有人慌忙爬上桅杆、有人跳进船舱、还有人落水!

    她们已经来不及了!

    广西水营的第一个梯队10条船,正列着一道长蛇纵队逼近过去。最前面的乃是敌我双方最大的一条帆船。重达800料的荷兰帆船“八仔号”。除了丁老西属下的100多名水手之外。船上还满载着金士麒的300多名水兵和私兵。紧随其后的是2条澳门武装帆船,“悲伤火烈鸟”号和“愤怒信天翁”号,每条船上都有葡萄牙爷们操纵的20多门火炮,以及各100名嗜血的广西水兵。再其后则是6条天野级河船,以及可爱的“黄金牛角号”小帆船。

    隆隆的鼓声在甲板上飘扬,敌我两阵越来越近接。

    金士麒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陆地,投向那座烟尘滚滚喊杀声四起的靖海城……他猛然转过头来,把愤怒的眼神重新凝聚在郑芝龙的船队中。

    郑芝龙的船队仍是一片混乱。大多数的仙女还在原地挣扎。只有几条船扬起了帆,正把侧舷的炮口对准过来。这些贼船大多是中国本土的福船、广船形式。它们只在上甲板的两侧和船艏装备了火炮。但其中有十个条福船的船体极大,甚至比龙泽、武腾都要大上一圈儿,它们通体涂成了灰色或青色,两舷上装载了20来门火炮,火力绝不能轻视。

    越来越近了,甚至清晰地看得见贼船正哗啦啦地拔起铁锚,在阳光照耀下晶亮闪烁的海水正一串串地从锚尖上洒落下去!

    忽然间,金士麒的八仔号和几条澳门帆船接连转舵,向南边外海驶去。风向变成了从背后吹来,它们立刻慢了下来。但后面的6条天野河船却纷纷伸出船桨,加速向贼船们冲去。还有黄金小牛角号也紧紧尾随着它们,也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距离不足1里,郑芝龙的贼船忽然开炮了!

    朵朵白烟正从那些贼船上零零散散地绽开,一副没组织没纪律的模样,海面上也随之腾起几条无精打采的水柱。距离太远了,他们慌乱中也来不及瞄准。这些胡乱的炮击不但未能打中什么,反而暴露了贼子们的惊恐和混乱。

    很快,6条天野级已经逼近到半里距离。他们立刻调整船帆,向南边的侧翼包抄过去。

    与此同时,金士麒率领的几条欧洲大帆船仍在缓缓航行。金士麒站前桅杆下,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海贼各条船的动态和人员配置,他要在那80多条大船中找出郑芝龙的座船,然后杀上去干翻它。

    这场战斗爆发得很突然,贼船们大多来不及,他们就在原地零散地开炮、放火铳,或者举着刀枪在甲板上蹦跳咒骂。贼子的主力已经上岸,每条贼船上只剩下十几个人,最多不过三四十人,他们根本来不及再次装填火炮!

    紧接着,6条天野开船已经冲到了贼船的侧翼……奶个熊的,这帮狠命汉子没有遵守金士麒“绕过侧翼”的命令。而是从对方侧翼的几条船之间硬插了进去,并开始释放了火箭弹!

    那20多颗火箭弹几乎是抵近在对方身上射出去的!

    “这帮混小子!”金士麒吼道,“我爱你们!”

    金士麒知道。他们冒险抵近射杀是为了提高命中率。火箭武器虽然强悍,但“精度”是其先天的硬伤。尤其是在波涛澎湃的海面上,百步距离的命中率不足两成。于是这帮亡命徒就抵近到三十步释放火箭弹,命中率提高到了六成。刹那间,十几朵火团就在几条贼船上绽放。火药燃烧的白烟伴随着木头焚毁的黑烟,掺杂着血肉灼烧的红烟呼啸而起。四周的贼船都慌忙掉转方向、胡乱放铳放箭,那6条天野快船已经冲杀了出去。不留下一片烟尘!

    趁着这乱子,最小的小帆船“黄金牛角号”也绕过了贼群的侧翼,向西边驶去。它是奉令去迎接那支从澳门赶来的奇兵船队去了。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那6条天野快船就依仗着速度优势,在贼船阵列外围不停包抄、穿插、游走,不紧不慢地释放着火箭弹。火箭弹抵近释放,刚刚绽放白烟便砰然撞击在目标上爆裂;有的却挑起一道弧线穿越丛丛的桅杆。砰然砸落在后面的某个甲板上腾起两丈高的火团。

    那翻腾的火焰啊。真真是极妖艳的,它们不断地引燃了火药桶蔓延在竹帆缆绳上,粘连在挣扎奔跑的贼子身上传遍了整个甲板,最后在嚎叫声中砰然坠落大海……

    经过了最初的混乱,贼船们大多都已经备帆起锚进入了战斗状态。但它们却不敢分头去包围那6条该死的天野快船,它们还要警惕不远处的那3条欧洲款式的大帆船,毕竟它们才是官兵的主力。但战斗爆发好一阵子,那3条大船却游离于战场之外。甚至还降下了帆。就好象是几只狮子游荡在山梁上,等待着最佳的冲杀时机。

    很快。海贼们就明白了那几头狮子在等什么。

    在它们身后的海港中,又鱼贯地涌出了数十条帆船。那就是粤海大豪丁老西旗下的主力队伍,总计50多条大小帆船。它们列作了一条乱糟糟的纵队,然后都升起满帆,挂起红色的旗子,黑压压地冲击过来。

    “起帆吧!”金士麒高叫着,他指着海贼船队中的一条最大号的青漆大福船,喊道:“兄弟们,就是它了!它挂的旗子最多,甲板上的贼子也最多。”

    “而且它一直没开炮!”旁边的王莱吼道。

    金士麒点点头,“郑芝龙,他八成在那船上。我们去见他!”

    号角声乍起,军鼓声连绵不息。“八仔号”升起了帆,另外两条澳门帆船——“悲伤火烈鸟”和“愤怒信天翁”也升起帆,它们向着敌阵决然地冲去。

    短短一里的距离,被迅速拉近。

    风在吼,帆在抖,士兵们在咆哮,耳边激荡着连绵的水波的声音,那是船艏撞开浪花的砰砰声,是船舷擦过海水的泊泊声,是船艉翻腾的浪花的啦啦声,是高速奔袭的甲板上所有的水兵的血脉奔涌的声音。

    八仔号居中,两条澳门帆船护住两翼,它们的背后是丁老西旗下的浩浩荡荡的船队。

    前方那海贼的阵列越来越近,几十条大贼船正在游走、正在艰难地转过船身用炮口瞄准过来。甚至看得清那条为首的青漆大福船上一张张惊惧的面孔一双双悲亢的眼神!看到见几个首领模样的人正在厉声咆哮着,看见贼子们正紧握着刀枪火铳,紧捏着火绳钩镰,等待着两船接舷拼杀的那一刻。

    这忽然间,金士麒顿悟了!

    在濒临死战的一刻,他忽然领悟了海战的真谛——就像骑兵一样!没错,大帆船的列队突进好似重骑兵的正面拼杀;快船的狼群战术就好似轻骑兵的包抄、骚扰、偷袭;武装河运船的火箭战术更是神似弓骑兵;整只船队跨海过洋就像骑兵军团的长途奔袭!还有,组建他娘的一只强大的海军船队,也跟骑兵军团一样要花费倾国之金银。……还有还有,水兵们连续数日作战后那浑身的鱼腥汗臭,就跟马粪尿差不多……

    金士麒正为自己的发现而亢奋,但刹那间,那条青漆大福船上火光一闪,它开了一炮。

    八仔号猛然一震,大概是被命中。

    但紧接着,八仔号船身就猛然向右扭转,整个甲板都歪斜了15度,一股海浪在右舷外绽起了丈许!

    “舵手在转向!”“躲过去!”甲板上到处都是惊呼吼叫,前面那条大贼船仍在连续地开炮。金士麒紧抱住桅杆拼命地把自己拉了回来,身边却有几个水兵摔倒在甲板上撞在舷墙上。“回舵!”“都抓紧啊!”满船的吼叫声中,八仔号又猛然向左边倾斜,重新扭转回去……

    眼睁睁地看着船艏的斜桅像是一根指针,重新指向了那条大贼船!

    金士麒真没想到这条800料级别的大船竟如此灵活,一个狠命的机动规避就躲开了七八发炮弹!

    “要撞了!”“抓紧!”到处都是吼叫声。

    距离已经不足百步,对面那条大船上密麻麻地聚满了上百计的贼子,一片片黑压压的头颅亮闪闪的刀刃红彤彤的**的胸膛,四处腾起一道道青烟,那是点燃的火砖和火罐准备投掷过去。紧接着那船舷上便砰砰乍响,六七门小回旋炮正在接连朝这边开火,千百计的霰弹在八仔号的船板船帆上碰撞贯穿。

    八仔号的甲板上,300多名水兵们和私兵们则全都跪蹲在舷墙后面,紧抓着火铳长矛和手雷,擎着几根轻型雷杆子,眼睁睁看着数十步的距离被瞬间拉近……“撞它!”那一瞬间,所有的广西水兵们抱紧帆樯舷栏桅杆,齐声嚎叫。(未完待续。。)

第308章 席卷而过

    北风从侧面压来,所有的帆都胀满了。八仔号的甲板上,三百名勇士抓紧了身边的一切事物,眼睁睁地看船艏正撞向那条青色的大贼船。

    紧接着,艉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吼:“抓紧了!”

    话音刚落,八仔号就猛然向左转向。

    强劲的离心力拽得大船猛然右倾,甲板瞬间倾斜了30度,满船的士兵就像狂风吹过的稻田倒伏。这才是真的满舵转向,小山般的船体瞬间转过一个直角,正与目标贼船平行。但同时,它在惯性作用下倾斜着向前漂移,壮硕的船体推起大浪直冲上5丈高空,在两条船之间形成一道翠绿色的水岭!

    金士麒紧抱着桅杆,怀着无限赞美的心情望着那水岭上翻腾的雪琼水花,还有一条金色斑纹的小鱼扭着尾巴!刹那间之后,那壮丽的一切就轰然洒落,八仔号的右舷也狠狠地撞了上去。

    “喀……”一顿低沉的暴响!

    金士麒狠狠抱着桅杆抵抗撞击的力道,但船身很快就平复下来,这次的撞击比预料的轻了很多。他刚站直身子,甲板上已勃发出一片狂暴的欢呼声。两条大船已经靠帮了,他的水兵、私兵们正一窝蜂地跳起来狂袭而上!

    “躲开!”“爆了他们!”第一波水兵都穿着铁甲,他们合力举着几根三丈长的雷杆子冲上来,杆子顶段颤动着一个硕大的雷头,它还冒着袅袅的青烟!那雷杆子一探过对方的船舷就接连爆开金黄色的火团。强悍的冲击波啊。在对方的甲板上肆虐横行,贼群就像是鲜花盛开般地片片地翻倒,空气中顿时腾起了团团的血雾……

    爆炸的余音还在耳边回荡。第二波水兵们已经挥舞各种器械登场了,瞬间就是十几条钩镰枪、飞钩、缠锁飞了出去,把对面的栏杆桅杆狠狠勾扯住!眼睁睁地看到一条飞钩扣在一个贼子脖颈上,刹那间就扯歪了那头颅。“跳帮,全杀了!”“推平他们!”水兵们如一片瀑布般越过船舷。“威武啊大广西!”

    现在,已经无需金士麒下达命令了。

    他的战争机器,正如一道靛蓝色的巨蟒在对面甲板上肆虐。

    他转身看了看八仔号的艉楼。心想丁老西座船的舵手真是很出色。刚才这个“漂移撞舷”的动作非常精准,无论是转舵的时机、航速的控制、对惯性和撞击力道的理解,各项参数都被拿捏得恰达好处。就像是职业赛车手!

    也可想而知,这种“活儿”丁老西的属下们一定没少干,他们手上也不干净啊。

    金士麒扯过一个旗令兵,“去艉楼。问舵手的名字。方才那舵操得太帅了。我要重奖他。”

    金士麒又把目光向旁边的海面上望去。现在,两支船队已经全面接战了。两条澳门大帆船也已经冲进贼船之中,先是左右轮番开炮射击,然后也是跟贼船接舷跳帮拼杀。紧接着,后面那丁氏产业旗下的50多条帆船也横推了上来,犹如一道重骑兵的队列。

    郑芝龙的船队是东西向的横队,散布了数里的长度。金士麒的船虽然略少于对方,却他们却是从一侧袭来。因此在这半边有数量优势。他们三五成群地合围一条贼船,或者捉对靠帮厮杀。海面上接连的船只的相碰、擦撞、追逐、火铳对射、跳帮拼杀。有的船上燃起了大火,有的船在碰撞中碎裂翻倒在大海里,整个海区陷入了混战!

    双方交战的大船总计150多条,这是自三十年前的朝鲜露梁海战之后,整个东亚海域进行的规模最大的一场海战。

    金士麒环顾着他的战场,他冷冷一笑,他想起不久之前丁老西属下水手们还装模作样地往岸上躲,几个首领还道貌岸然地嚷着“我们是来运货的不是来作战的,我们要对水手安全和家属们负责……”他们现在砍起人来却比谁都凶!

    遥远的岸上,也烽烟正盛。

    靖海城外火光闪烁、旌旗飘动,广西军队的先头部队已经向城中涌去。靖海城再次被攻破了,查应才率领着数个陆营大队正从东、南两个城门向城内推进。广西军不愿与贼子们在城中鏖战,他们故意留下西北两座城门让贼子逃出去,然后在逃亡路上追击截杀他们。

    这一切都是金士麒与查应才早已设定的计策。但实施起来,却想象的还要顺利。

    没多久,就有大群的贼子从西城门逃出来了,沿着他们今日清晨的进攻路线往回跑。贼子们一出城,就能望见了远处的大海中正上演的大戏。这场海战已经进入到最狂烈的状态,贼船已经被烧沉炸沉了好几条,更多的贼船正被逐一占领,广西水兵和广东水手们正一层层甲板地追杀清剿。可想而知,岸上的贼子朋友们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心惊肉跳悲痛欲绝啊!

    可怜的家伙们,他们被困在岸上了。

    金士麒的谋略终于实现了——瞒天过海,暗渡陈仓,截其退路,岸上捉鳖!

    金士麒的战法更是出乎郑芝龙的意料。最近两年,江湖上都传说广西军是“技术建军、火力制胜”,“最喜欢远程欺负人”,“花花肠子多”什么什么的。但今日相战,金士麒却采取了最直接、最残酷的战法:接舷肉搏。

    兵无定形,战无惯例,金参将不走寻常路。

    在近处的海岸上,也有一群群的贼子正悲戚地望着大海。有人呆站在沙滩上,有人慌乱地沿着海岸奔走,有人狂奔到海水里跳上小船竟想赶来支援。那一切就是徒劳的,现在海面上两支船队已经完全混战在一起,一艘艘船体碰撞着、摩擦着。数十上百计的汉子咆哮着跳到对方甲板上大开杀戒。那些贼船上大多十几个人,一旦被接舷非死即降。

    战斗进行了短短的一刻钟,大半数的贼船就被俘获、被清剿。更远处的贼船中有的已经掉转方向。准备跑路了。

    他们跑不掉!

    这匆忙之中他们根本备不齐所有的帆索装备,航速快不起来!更何况金士麒有三条欧洲帆船,挂起满帆之后速度极快。更何况,金士麒还有一支奇兵正从战场的另外一边包抄过来。

    就在时候,八仔号擒获的那条青漆的大贼船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数百计的水兵们浑身染血,却高举着兵器欢呼着胜利。这条贼兵最多的大船也被清剿干净了!

    领队的林千总留下少部分水兵在那船上。他带领着大多数人重新跳回到八仔号上。他奔到金士麒面前抱拳吼道:“参将爷,那贼船上全杀光了!”

    “有郑芝龙吗?”金士麒忙问。

    “不知道,反正全杀光了!”

    “就没个首领模样的吗?”金士麒急问。“听说郑芝龙身材伟岸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很是英俊……嚓,这说的好象是我啊。”

    林千总使劲摇摇头,“没注意,丑的俊的全杀了。”

    金士麒无奈地点了下头。“挺好。”

    就在这时候。金士麒看到远处溃散贼船中。有一条铁青色的大船正挂起满帆向南驶去。它的中桅上还挂着几面明艳的旗子,很是惹眼。郑芝龙的船队中总计有30多条这种大福船,都装备了满满的侧舷炮,是专门用来海战的。只是由于大部分贼子都登陆攻靖海去了,所以才被金士麒贴身占了便宜。但那条船已经挂起了满帆,说明他们的人手充足,一定有头领在上面。

    金士麒立刻下令八仔号,追它!

    但他只召唤了旁边的火烈鸟、信天翁两条澳门船跟上。其余的丁家的船和几条天野船留下来继续进行“收割”。郑芝龙的船太多了,不可能被一网打尽。一会有逃走的。金士麒在出战前就下达了“不骄不躁、一线推进”的战术要求,每条船只需擒获一艘贼船,那就是史诗级的胜利。

    ……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金士麒率领着3条西洋帆船追向那条青色的大福船。

    激昂的八仔号、快乐的火烈鸟、开心的信天翁全都挂起了满帆,它们齐头并进、披波斩浪地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沿途那些中小型号的贼船冲他们胡乱地射箭放火铳丢火砖,他们却睬都不睬它们,只盯紧了那条大福船追上去。

    很明显,西洋帆船的速度更快。那条大福船的五根桅杆上也挂满了竹帆,甚至还探出几条船桨拼命地划着海水,但与热情的官船之间的距离却一丈丈地拉近。

    追了两刻钟之后,相距只剩下一里多远了。

    战场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喊杀声和火铳声也听不见了。靖海的海岸线逐渐向南转去,那条大福船也被迫转向,风向一变它速度就慢了。但紧接着,那条大福船突然转向,向外海的方向绕去。

    金士麒一愣,紧接着就哈哈大笑!

    原来前面的海角后面正驶出一队帆船:浅黄色船身、洁白的船帆,飘扬着猎猎的蓝色旗子。那正是澳门总督派来的船队,上面还载满了广西水兵,金士麒的奇兵到了。火烈鸟和信天翁号上的澳门番兵们立刻呼号怪笑起来,开心得就好似把小娘们堵在了巷子里!

    那队澳门船是侧逆风向,他们正列着一道长队从南边兜转过来。那条青色的大贼船可是吓傻了,导致它转向过度在海水中打了横,所有的竹帆都飘了出去,那船就可悲地停了下来。

    “两只鸟去轰它一轮!”金士麒下令,“八仔再接舷靠帮……这次不许全杀了,贼首要抓活的。”

    旗令传出,八仔号立刻收了两道帆放慢了速度,只让火烈鸟和信天翁左右包抄而上。它们很快就追上那条贼船,左右抵近齐射,远远地看见白光闪烁木片纷飞船身乱颤,一派可人的景象!那“两只鸟”一击之后便向左右分开,给八仔号让开接战的空间。

    八仔号立刻进入了临战状态,两百多名水兵私兵们再次蛰伏在船舷后面,准备再来一次壮丽的碰撞!

    越来越近了,距离那艘受伤的大船已不足百步。士兵们紧抓着兵器,紧抓着缆绳的栏杆,不时地抬手擦掉脸上的鲜血和汗水。目光彼此交织着,便嘿嘿地一笑。

    “避开它!”金士麒却突然下令。

    满船的兵士们顿感惊诧,却无人出声。紧接着这船身就向左倾斜,调整了航向。不久之后,八仔号就从那贼船旁驶过,船上的军将们小心地望过去,就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条大贼船已被火炮重伤,它船身已经歪斜了,正在缓缓下沉!

    按理来说,这时代的海上炮战都是瞄准了对方船体的上部射击,目的是杀伤对方的桅杆、炮位和人员。但刚才那“两只鸟”一轮近射中,竟有炮弹击中了它的水线下面。那船上的贼子们可就彻底崩溃了,满甲板哭的喊的乱跑的跳到船舱下面去补漏的……跳下去的就哭着爬上来嚷着“全灌满了没法补了!”两丈尺高的船身,只剩下四分之一在水面上了。

    没多久,几条官兵的大帆船就又调整了风向,缓缓地驶回来了。

    八仔号只留下两道帆船,悠然地游到了那条大贼船的船尾,满船的军将们都笑吟吟地趴在船舷边,一边聊天一边看热闹。

    水还在漏,那船身只剩下两、三尺的高度,浪头已经开始冲上甲板。贼子们则哭叫着涌到艉楼上来,你推我踩一片混乱,还有人动了刀子……

    忽然间,金士麒在那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面孔。(未完待续。。)

第309章 大功告成

    那条大贼船已经倾斜,船头浸没在波涛里。四周的海水咕嘟嘟地冒着气泡,翠绿的浪头不停地冲上甲板。最高处的艉楼上已挤满了贼子,他们哭喊拥挤着,争抢着一切能漂浮的东西。其中有一个首领模样的家伙正挥舞着手铳,还一边大喊着:“兄弟们不要乱,我们把水舀出去!”

    “刘香佬!”金士麒认出来了。

    那家伙正是闽粤两省最臭名昭著的大海贼:刘香!

    上一次相见是在广州丁老西的饭局上,后来刘香佬领着荷兰人攻击澳门,但金士麒却毅然出战并获得了胜利,刘香佬见势不妙就逃走了,这小子倒是不傻。没想到今日竟有缘再次相见,这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突然间,那贼大船发出“轰”地一声暴响,是内部发生了破裂。紧接着那船身就轰然向前倾斜、倾斜……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以45度角的壮丽姿势插向大海,只剩下一座艉楼翘在海面上。那些可怜的贼子们噼里啪啦地落水,在泡沫翻滚的海水里挣扎着。艉楼上的贼子则拼死地抓着身边一切东西嘶声裂肺地嚎叫着!

    那大贼船仍以秒速5毫米缓缓下沉……

    老朋友刘香正攀附在最高的舷壁上,他突然看到了金士麒,立刻向他投来两道冰箭般凄厉的目光!八仔号上,金士麒也冷漠地回瞪着刘香,他们就像是在比看谁的眼睛更大。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金士麒先忍不住了。他喊道:“哎,你的船在漏水。”

    “我知道。”刘香咬牙切齿地回应着。

    金士麒又关怀道:“快想想办法呀。”

    “这还用你说,你~妈的金士麒!”刘香佬怒吼着举起手铳。八仔号上立刻扬起来好十几块盾牌,把金将军挡个严严实实。刘香佬又怒又悲,不禁泪水滚滚浑身颤抖。但紧接着,他突然把那火铳“咻”地丢掉,哈哈大笑道:“金兄,你听过那句话吗?”

    “说来听听?”

    这两位首领一对话,那船上的、落水的贼子们就好象看到了一丝生机。他们也不哭喊咒骂了。都急切地盯着刘香佬,看看他们老大是如何巧舌如簧化险为夷……

    只见刘香佬动情地喊道:“金兄啊,所谓‘大海不拒细流。故能成其大。泰山不拒微尘,故能……’操,忘词了!那个金兄啊,你收下我们吧。”

    金士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盾牌。冷道:“你?不稀罕!”

    刘香佬嘿嘿一笑:“那就放兄弟们一条生路吧!三十万两银子,老子纵横四海小半生的积累。”

    金士麒摇摇头,却厉声道:“我只想知道,郑芝龙在哪条船上?”

    刘香佬气愤得正要骂人,却只觉得腿上一凉,海水已经淹上来了。他隐忍着指着大陆的方向吼道:“郑芝龙不在船上,他亲自率队去攻靖海,这船队是他弟弟和我分头领着。后来发生的你都知道了……你娘的金士麒!我是说……五十万两够不够?老子纵横四海半辈子……”

    金士麒却望着硝烟弥漫的战场,顿感失望。他自己今天气势汹汹地出海。就是要跟郑芝龙来一场尖峰对决,没想到那厮却上了岸,真是有缘无分啊!他指着刘香佬吼道:“你要投降就投降,别罗嗦了!”

    刘香佬忙问:“好,算我诏安?”

    “呸!你手上数千的人命,岂能轻易饶你。”

    刘香佬正要辩白什么,却“轰”地一道大浪袭来,大半个艉楼都已经浸没在海水里。数十个贼子在浪花里扑腾着,艉楼上只剩下最后几个拼命撕扯着刘香佬。刘香佬怒吼着:“你娘#骚#%棍金士麒……给你一百万两,榨干老子再多也没了!”

    金士麒冷冷一笑,从身后的亲兵手里抓起了一杆火铳。

    海水已经冲到刘香腰间,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金士麒我干#你奶#屁^#$!老子死了还有兄弟报仇,你在迁江有家有业,听说几个小娘们长得都不错……”

    “砰!”金士麒开了一铳!

    没打中。

    但这一刹那,一股大浪猛然拍下,把那船上所有人都打散在波涛中!广西船上众人平息等待了几秒钟,终于看到刘香佬“哗”地冒了出来,拼命地摆着手呼喊着:“投降!投降!求官爷给条出路!金士麒大哥哥呀……”

    “好!但丑话说在前面……”金士麒指着旁边的大陆,“我救你上来,但你要把岸上所有的贼子都召来,向我投降。再把郑芝龙抓来,死活都要。”

    刘香佬在海水里扑腾着,“你要保我不死!我……所有人……咕噜噜……”

    “好!”金士麒指着海面沉浮挣扎的贼子们,当众许诺:“除却郑芝龙,余等皆可不死。”

    ……

    三天之后。

    傍晚时分,金士麒在亲兵的护卫下,笑吟吟地骑在马上,美滋滋地抱着两盒糕点,乐颠颠地赶赴靖海城东的一个小镇子。

    他去跟小瑶约会。

    三天前的海战胜利后,他载着满船的俘虏、押着成群结队的贼船回到靖海港,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亲亲的小瑶妹子!……嗯,还有燕宁姐姐!那一刻,金士麒真想飞奔过去抱住她们亲个够……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行事总要体面一些,何况监军张大人也正感慨万千地迎上来。金士麒只能迈着轻快的步伐,绕过张大人奔到小瑶面前,使劲地捏了几下小手。

    靖海城已经破了,丁家的那处别院也被贼子们杀掠了一番,留在院子里的仆役家丁有半数惨遭毒手。小瑶主仆就安顿在靖海城东的一个小镇子里,金士麒还派了三分之二的亲兵去保护她们。

    在金士麒原本的计划中。他当晚就要跑去跟小瑶亲热。但没想到接下来几天都被战事纠缠住了。海面上的战争虽然当天就胜利告终,但岸上的战斗却又持续了三天——

    贼子们逃出了靖海城,他们在海边又目睹了船队被一股脑攻杀俘缴。他们就向西奔逃想要去抢夺附近渔村里的船只。广西军立刻分兵,封锁海岸线、江河、村镇、山口关隘道路,在靖海城四周部下天罗地网并持续追击截杀贼子。直到第三天,海贼们走投无路弹尽粮绝又被饿得昏天黑地,金士麒才使用了最后的招数——他放出了刘香佬,利用他说服了大部分的贼首、干掉了少数不屈的蠢货,带领所有贼子投降了。

    投降的贼子。总计7000多人,黑压压地覆盖了好大一片山谷!广西军正在监督他们建造几座战俘营,把他们自己关起来。金士麒还连夜送信去广州、潮州、漳州府请求支援。要他们派人来看押俘虏。

    据贼子们交代,这次郑芝龙带来的贼兵总数约一万人,其中九千人随他登陆攻击靖海。这几天战死、淹死、伤病死了一千多人,能逃脱封锁线的只有数百人。

    比俘虏更激动人心的是船只。这一战。郑芝龙的主力船队全军覆没。被烧沉、炸沉的船只有一百多条;被缴获的大小船只总计60多条。其中半数是装备了火炮的大海船。这些缴获的船只与澳门之战缴获的荷兰船不同,它们多是通过跳帮肉搏而擒获,因此大都完好无损。只要冲刷掉血迹,刷上一个编号,就可以使用了!

    金士麒还有更耀眼的战绩!

    这三年来纵横东南海域的郑芝龙“十八芝结义兄弟”,这一战中就折了五个!

    郑芝虎,郑芝龙的二弟,在靖海城中被跳雷炸死;

    郑芝凤。郑芝龙的四弟,在海战中被跳帮肉搏砍死;

    洪旭。郑芝龙的先锋将,第一天强渡靖江时被车兵的战马踩死;

    刘香佬,在海战中落水被俘;

    施大瑄,苦战到最后一日,投降受俘!

    美中不足,大贼首郑芝龙跑了。据说就在海战那天,郑芝龙见大势已去,就在几十名精锐的护卫下向北边突围了。他早就在北边的海门和潮阳一带留有援手,现在已是龙入大海无影无踪了。金士麒对此深表遗憾。

    在战争胜利的欣喜之余,金士麒又获得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据说前几日有一伙奇怪的“客人”从水陆各地汇集在靖海,靖海城破时,他们正在跟丁瑶小姐开会。郑芝龙的贼子大军攻入靖海,满城搜捕追杀,那分明就是冲着他们去的。幸亏军情司和城中的工兵部队拼死作战,才保护着他们冲出城去。出城之后那伙人就想悄悄溜走,却军情司可不是吃白饭的,毫不客气地扣住他们并查验其身份。

    这些人中有海商、有船东、有几个地方大员的代表、几个福建水师军官……总而言之福建广东海上各方势力的代表都到齐了。军情司又有通过俘虏指认出了一个中年汉子,名叫“杨天生”,他竟然是名列“十八芝”的海贼首领,而且在海贼集团中的地位中仅次于郑芝龙!

    杨天生当即被关押了起来。

    但此事涉及到丁家,背后又牵扯到金士麒。军情司千总冯虎就把这件事情压住了,然后再悄悄汇报给了金士麒。

    金士麒心里很乱。小瑶确实曾经跟他说过,要在靖海城召集这么一个“聚会”,还说这帮贵宾们是冲着金士麒这位未来的“广东副总兵”来的……但那小妮子没说其中有朝廷命令悬赏的海贼啊,而且是身价仅次于郑芝龙的杨天生啊!

    这要是传出去,无论丁家、金家都要惹上通贼的嫌疑。今天见到她,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

    即便如此,这天傍晚当金士麒走进了小瑶暂住的院子时,他心情还是很欢愉的。

    他把亲兵下属们留在外面,独自步入了内院,便看到了小橹、小桨两个婢女正在院里压腿、练武术。她们二人抬眼一看,便都喜滋滋地跑过来拜见,“将军!”“姑爷!”“小姐等你好几日了!”“呵呵。”

    “我这不是来了嘛!”金士麒笑道。这几日他心中也总是惴惴不安,他对小瑶遭到这场风波颇有些愧疚。此刻,他看到了这两张亲切的熟悉的脸蛋,想着靖海城破时这两个小婢女也一直跟在小瑶身边,她们一起随着部队穿越硝烟弥漫的街巷历经凶杀战乱,最后又冲上城墙……可苦了她们了!

    金士麒感怀万千,便用温暖的大手在她们二人头顶上轻轻抚过,那两个小婢都羞涩一笑便避开了。金士麒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了,便嘿嘿一笑。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相公啊!”

    他急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婀娜的身子正依着门框,一双幽幽的眸子正楚楚凝望。

    正是燕宁,那柔柔的、美美的姐姐。

    金士麒的心儿忽忽地跳,脚下却呼呼直走过去。燕宁忙退了两步,回到那间门堂中。“小姐在里面,在看书呢……”她低着头说着,手指向身旁一指。金士麒看了一眼那内屋的房门,小瑶就在那门后。

    忽然间,他袖口一紧,原来是被那女子悄悄探出玉指勾住了一角。

    她正柔柔地望着他。

    他们贴得那么近。此刻的空气中洋溢着一股子温煦的、妩媚的气息。他们好像避开了所有人,只躲在这三尺见方的狭小门房,被暗淡的暮色所包裹着,互相凝望着。

    金士麒悄悄走近一步,燕宁忙放开他的袖子,小心地退后一步,却又抬头看看他。

    他再走近了一步,她退一步,羞涩地摇摇头。

    他又走近一步,她退无可退,便低下头妩媚地一笑。

    “苦了你了。”他悄声说着,便一把抱住她。她不停地推着他,无声无息的扭动着腰肢,小心地只使出十分之一的力气,不让自己真的挣脱出去。他的怀抱越搂越紧,感受着一个香软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嗅着她衣衫下甜腻的气息,只觉得自己半身都烧了起来。

    金士麒的喉间滚动了一下,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310章 大海未来

    金士麒搂着燕宁,尽情地亲吻着,吻得她浑身颤抖。

    他尽情地体味着满怀的温软柔滑、唇齿间的香甜甘美。她的舌尖被他捉住,又慌忙溜走,更让男人甘美欢悦。过了好一阵子,燕宁才把脸颊贴在男人的胸口,羞道:“奴家……怕了你了。”

    他柔声道:“我哪里可怕?”

    忽然,她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上轻轻一吻,那丝丝痒痒的一吻惹得金士麒浑身躁扰。她却趁机挣脱出去。金士麒忙出手去抓,她已经跑开了几步,推开了里间的房门。

    “哥哥?”屋里传来清脆的召唤。

    燕宁瞥着他,掩嘴一笑就闪进屋内。金士麒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油锅被火燎着即将沸腾,下面的柴火却突然被撤掉,憋得他滚烫难耐!那房门已经推开了,金士麒只能干喘了几口热气,快步走进去。

    小瑶正楚楚动人地迎在房门前。

    金士麒忙抱住她。她就任由他抱着,深情地望着他,洁白的双颊上渐生红云。金士麒忍不住亲吻她,她才闭上眼睛,软软的嘴唇让他尝了一阵子,却忽然“哼”了一声把他推开。她狡黠地一笑,“哥哥腿上受了伤?”

    “没有啊。”

    小瑶用黑溜溜的大眼睛凝视着他,“从你进了院子,我就数着。十几步的距离,哥哥走了一刻钟哩。”

    “没没……”金士麒慌忙摆手。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这一刻就像初中小男生般不知所措。

    这时候里屋的门被推开。燕宁捧着一个红漆盒子走了出来,里面装着的是金士麒带来的甜点。她对那二人甜甜一笑,就那盒子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又捧起茶罐准备斟茶。

    “燕娘来。”小瑶把燕宁唤到身边,笑盈盈地上下打量着她。燕宁脸颊一红,嗔道:“小姐又耍弄奴家了。”小瑶却忽然伸出玉手,捏住燕宁的下颌,然后探过身去在她嘴唇上嗅了嗅。那艳丽的一幕啊,金士麒看得都呆了。

    小瑶用指尖在燕宁的嘴唇上轻轻一点,笑道:“果然。一样的。”

    “什么嘛……”燕宁娇声道。

    “有人偷吃。”小瑶清脆地说。

    金士麒顿时醒悟,小瑶察觉了他嘴上残留的膏脂气味。

    燕宁与金士麒对望一眼,脸上腾地就红了。她忽然转身。指着茶几上的漆盒子笑道:“是奴婢嘴馋,忍不住尝了相公带来的点心……等相公走了,任由小姐责罚嘛。”

    金士麒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再保证下次不敢了……小瑶却笑道:“罢了。本小姐有张有弛,今日就放了你们。”说罢就牵着金士麒的袖子,走到窗边的两只小藤椅上并肩坐了。燕宁斟了茶,便知趣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静的。

    金士麒和小瑶依着肩膀,勾着手指,腻腻地闲谈着。

    金士麒不忍提及那场血腥的围城之战,他只说些轻松的话题——这几日军中各营都忙着录叙军功、点检战利品;那缴获的郑家贼船挑,20条最好的送给瑶妹。作为你家船队出海作战的奖赏……昨天还发了塘报前往广州福州北京,去各督抚部司报功邀赏。这次总该把“驯象卫指挥使”的正职给我了,等你嫁过来就是堂堂正三品夫人……接下来几天哥哥还要忙着整饬装备、整编部队,再过几日就要出征台湾……希望台湾的战事一个月内完结,妹子你就在靖海乖乖地等我,一回来咱就成亲,婚事已推迟了半年了可急死我了……

    金士麒眉飞色舞地说着,小瑶则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他提及婚事,她才抿嘴一笑,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

    她又问:“听说哥哥这一战捉了好多贼子,将被如何处置?不会是……”

    “不会。”金士麒忙摇头,“除了几个首领,那些俘虏都已移交给了潮州营看押。如何处置要等朝廷命令,大概是发配到北疆九边去。”

    “哥哥你不用他们?”小瑶问,“船炮易造,熟练水手却难求啊。”

    金士麒摇摇头,“我也动过这念头,但不成啊。这些俘虏都是贼,心地已大大地坏了!与其把水贼驯化为水兵,我宁愿招募内地山民,把从未见过大海的山民训练为水手。这乃是戚继光大帅的教导,只有心质单纯的贫民,才能被训练为一流的兵士。”

    小瑶立刻追问:“但你现在营里的兵士,也多是从什么北坡、红蹄、浔州招来的,他们此前不也是贼吗?”

    金士麒脸色一沉,寻思了片刻才说:“不一样!广西山民是被逼为贼,是因为没吃没穿没有活路了,才被逼得造反。他们虽杀官杀吏与官兵鏖战,但他们很少作恶。”他用手指指窗外,“但海贼不同,他们世代为贼,以盗抢为生,以杀掠为荣!他们经历种种凶残贪占奸淫之卑劣事,其本性已然变恶,再无可救药。”

    小瑶出神地想了想,缓缓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她忽然起身,站在了金士麒的面前。“哥哥。你今日来,是要向我问罪?”

    “什么?”金士麒见她这副严肃的表情,很是惊讶。

    “我在靖海招待了许多客人。”丁瑶一边观察着金士麒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妹妹犯下了大乱子呢。”

    “别的‘客人’也就罢了,你怎么把杨天生也请来了?”金士麒微微一笑,“妹妹的江湖地位很高嘛。”

    小瑶释然地一笑,“他们来靖海是为你呀。”

    “喔?”

    “那就全都说给你吧。”丁瑶轻声地说着,“将军哥哥。你那属下只辨出了许心素和杨天生,却不知道那些人中还有李魁奇和李国助的信使,那两位也是‘十八芝’呢。”

    “又……又来了几芝!”金士麒忙扳着手指统计着。

    小瑶走近了一步。目光却始终凝视着窗子,悄声向金士麒解释着。

    两年前,叱咤海洋的两大霸主:李旦和颜思齐先后接连毙命,属下的十八位海盗首领们就结义为兄弟,并推举郑芝龙为新一代大哥。

    其实郑芝龙的从业资历很浅。他之所以能坐上这位置,一方面是有荷兰人撑腰,一方面是有中下层的贼首支持。再加上他颇有些连纵合横、接力打力的手段。在当时的动荡时期就抓住了机会一跃而上。

    但其首领却并未真正臣服。他们认为推举郑芝龙当老大,只是平衡各派力量的一个权宜之策。如果真正拼实力、拼资历的话,根本轮不到这小白脸。

    譬如那位杨天生。他二十年前就成了颜思齐的结义兄弟。杨天生智勇双全、任劳任怨,这二十年如一日出海走私抢掠打杀,为组织立下无数功劳!在颜氏集团中,他具有“关二哥”般的显赫地位。颜老大毙命之后。这头把交椅本应是他的。

    再譬如李国助。他是另一位海盗霸主李旦的亲儿子,他浑身流淌着纯正的海贼之血,在海贼圈子中堪称王世子一般的尊贵!

    还有一位李魁奇,他本是一个独立的海盗首领。而且他是白手起家、凭借一己之力拉起了百条船的庞大队伍。前几年,他是仅次于李旦和颜思齐的“海上第三人”。现在十八芝名下的所有贼子,也有三成是他的嫡系。

    此外还有颜思齐的军师陈衷纪、荷兰人宠信的郭怀一、粤海狂贼刘香佬等人,这些人都是一代枭雄。要他们给你郑芝龙当小弟,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这两年来。“十八芝兄弟”看上去混得风生水起热火朝天,但内部的矛盾也在不断激化。分赃不均、争权夺利、落井下石、背后捅刀子之类的节目每个月都上演。

    当初十八芝结义时。郑芝龙还干了一件很恶心的事儿——他要求十八芝大佬都改名换姓,随他都姓“郑”!譬如刘香佬就被改名叫“郑芝鹏”……你娘的郑芝龙,老子虽然沦落为贼,可没下贱到数典忘祖给别人当儿子的地步,众人都恨得他牙痒痒!

    到了天启七年,海贼矛盾就彻底激化了。

    诱因就是郑芝龙制定的目标:诏安!

    郑芝龙想得很美好:海贼这职业虽然快乐,却没有上升空间。他想换个正式身份,把事业做得更大、更风光,还幻想着封侯赏爵。

    但其他大佬们却不这么想,他们纵横四海都自由惯了,他们也看透了朝廷的嘴脸和手段,根本不想诏这个鸟安。

    今年四月,郑芝龙就亲历过一次诏安活动。福建巡抚朱钦相许诺投降就给官做,郑芝龙屁颠颠地就答应了。但杨天生和陈衷纪等几个老油条却找了借口溜回了台湾老巢。结果郑芝龙只带了几个亲兄弟上岸见官。福建官家要求他们解除武装,郑芝龙觉得情况不妙就又复叛而去。

    那次失败的诏安让郑芝龙备感挫败,在海盗圈子里也丢尽了脸。他恼羞成怒,接下来半年就连番地攻掠福建沿海,以武力逼迫朝廷“真心”地诏安他。

    郑芝龙的“求诏安”攻势非常强悍,这半年来官兵一败再败,福建的水师船队全灭!直到九月份,两广总督商周祚派出了猛男金士麒,率三个营的混成部队抵达了靖海。

    郑芝龙立刻掉转船头,准备一举击灭金士麒。

    在战争爆发之前,福建广东各派大佬们就以他们犀利的眼光、多年的经验和详尽的情报为基础,得出了一个结论:金士麒的会获胜,其胜率高达六成!即便金士麒战败,那么郑芝龙也将大伤元气。

    于是东南海上的所有“反郑”势力——包括十八芝中的几个核心成员,还有福建的几个大海商全都聚到靖海小城,商议如何借机铲除郑芝龙,并重新分配海上利益。他们准备推举“王世子”李国助为新一代海贼王,与广东的丁老西、福建的许心素为三足鼎立的首领结构,再联合金士麒哥哥,一起建立东南海域的新秩序!

    光明的前景,太振奋人心了。

    但百密终有一疏,这帮大佬聚会的消息被郑芝龙知晓了。郑芝龙就一不做二不休,以全部兵力登陆、血洗靖海城……之后的事情,哥哥你也知道了。

    金士麒捏着小瑶的小嫩手,云淡风轻地说:“郑芝龙真是感情用事,付出这么大代价!”

    小瑶轻轻摇头,“莫以成败论是非,其实郑芝龙也有他的理论。他损的船虽多,却可以再造;死了人再多,也可以重新召集。但许心素杨天生等人都是举足轻重的角色,必须把他们全都除掉,郑芝龙的位置才彻底坐稳。”

    “你说得对。”金士麒赞许道。“可怜的小芝龙,他现在连老窝都不敢回了。”

    小瑶微微一笑,“哥哥,现在战争结束了,你可以见许心素他们吗?”

    “不见!”金士麒把小瑶抱在腿上,“我只想陪着你。”

    小瑶抿嘴一笑,“此前你不是说了,击败了郑芝龙就见他们?大将军说话不能不算数。”

    “郑芝龙不是跑了嘛,我还要去抓他呢……”金士麒寻思了片刻,才有说:“说实话吧,我根本不想见那些人。因为在我金士麒所预见的‘海洋秩序’中,没有他们的位置。”

    小瑶心头一跳,不由得从金士麒怀中站了起来。

    “听我说。”金士麒也站了起来,握着她的手讲述着,“你方才所说那些人私底下筹划的,不过用新的贼换了旧贼,新招牌挡住旧门面,干的仍是抢掠走私的老行当!妹子,如今的大海已非往昔,今日的金士麒也绝不甘心居于他人的筹划之中……哥哥心里想的,是建立欧洲人那种大船队、大商行!前面有威武的远海水师为开路先锋,背后以朝廷国家为后盾,身上连贯着大明千里疆土的商货生产利益!每年造几百条船,每年有几千条船航行在辽阔和安全的大海上,每年能缴纳千百万两银子军饷,组建威武雄师远征北疆把建奴贼扫穴犁庭……哎呀呀,哥哥有些激动……”

    这些话响彻在小瑶的耳中,她也深受触动。她忽然发现,这半月来经历的那么多筹谋和设想,在金士麒面前不堪一击。

    “你们丁家也要变!”金士麒斩钉截铁地说,“明年咱大婚之后,哥哥会在广府主持水师,我要丁家的旧船队也焕然一新,让它破茧化蝶,成为我那海上王国……我是说大商行的骨干!到时候,夫人你也要陪我操劳啊。”

    金士麒说罢,便向小瑶恭敬地一拜。再抬起头来就光彩四溢地笑着,那一刻的他真是阳气十足,如黎明时分跃立在雪峰之巅的雄鹿般俊美!惹得那少女目光迷离、半身潮热。

    小瑶投身在他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许久之后她柔声问:“哥哥……你是从哪儿来的?”

    “什么?”

    “我是说……”她哧哧笑着,“妹妹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你这样的人。”

    金士麒心中一跳。“这是个秘密,但我愿意告诉你。”他悄声说着,“我连莫儿、达妮都没告诉,我亲爹亲娘都不知道……你可别说出去啊。”

    小瑶忙抬起头凝视着金士麒,只听他清晰地说:“我不是这世上之人。”(未完待续。。)

第311章 月宫迷离

    “我不是这世上之人。”金士麒悄声告诉小瑶。

    她瞪大了一双晶亮的杏核眼,嘴唇轻轻张合了一下,就宁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那副认真的模样可爱极了。

    “妹子,你不会真信了吧?”金士麒在心中窃笑。接下来,他怀中搂着那身子软软的少女,贴着她的耳朵说出自己的秘密——

    “哥哥呀,本是天上的一尊大神,飞升在九霄之上,叱咤于星汉银河。天帝见我勇猛,就封我为元帅,领天兵水师十万众,那日子风光得紧啊!”金将军却忽然叹息一声,“唉,只可惜我情缘未斩断,恋上一位小天仙。还追着她闯入月宫中,惹下了天大的祸端。玉帝逼我俩分手,但我俩情比金坚,宁死不肯!于是天帝就把我与她打落凡尘,她被丢在广东,我被丢在辽东……”

    他紧紧抓住小瑶的双手,唤道:“嫦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天蓬哥哥啊!”

    小瑶立刻喷笑了出来,趴在他肩头上咯咯地笑个不停。过来好半晌,她才喘笑道:“我才不是呢,那嫦娥不是好女子。妹妹我是齐天大圣转世,今生专门揪你的猪尾巴!”

    “猪尾巴没有,人尾巴倒是有一根。”金士麒笑得灿烂。

    小瑶眨眨眼睛,立刻“呸”了一声,小脸就腾地红了。金哥哥见怀中少女一副娇媚羞涩的惹人模样,顿时浑身热浪滚滚直冲九霄,就抑制不住地与她亲热起来。刚开始时。那小仙女还情意绵绵地回应着,但很快就发现金哥哥今晚的苗头不对,他各种毛手毛脚。竟要来真格的!她顿时怕了,忙紧扣住他双腕。

    “亲亲……”他力大无比,鼻子里还喷着滚滚热气。

    她抵挡不过,便说:“我许你亲……但我数到十,你必须放开,否则我恼了。”

    “数到一百。”男人吼道。“不,一万!”

    “二十!”她还了价。就放开他的手,然后就开始数着:“一、二、三……”金士麒立刻热火朝天地开动了,在她身上使出了百般解数、千种技法、万种温存。此刻已近天黑。屋子里洋溢着清冷的光晕,怀中却是温柔香美。月宫静寂,星河灿烂,暮色迷离。肌肤皎洁。娇声吁吁,体香绵绵。此刻的欢悦幸福啊,便是真给个天河大元帅也不换!

    金士麒对自己的“技法”很是自负。他两年来历经各种情感波折,临床经验非常丰富,他那一番手段岂是未婚少女所能抵抗?但是……她明明已经很受用了,却紧紧扯着衣襟,并坚忍着数着数字。任凭金士麒使出各种“打断技能”,也阻止不了她!

    “九……十……嗯……十二……”几个数字被男人的热吻压住了。有几个数字淹没在了喘息中,但她仍顽强地、不紧不慢地计着数。最终说出了“二十!哥哥……”

    说罢,她就从男人怀里一跃而出,非常决然。

    金士麒正要欺身而上,小瑶已经推开了房门大声喊道:“燕娘,来!”

    金士麒哀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燕宁听到呼唤,便擎着油灯,袅袅地走进来。她冲着小瑶一乐:“小姐怎么了,衣服这么乱。莫非,你们打架了?”羞得小瑶转身不让她看。燕宁又俏媚地望着金士麒,柔声问他:“相公怎么了?为什么捂着肚子?”

    “是啊……我饿坏了。”金士麒喘着粗气说。

    小瑶狠狠瞪了他一眼,却问:“坏人,你留下吃饭吗?哎呀,天黑了不归营,你要挨鞭子呢!”

    金士麒当即表态:“情愿挨鞭子,也要尝尝你们……的手艺!”

    小瑶又哼了一声,就嘱咐燕宁去准备晚饭,菜里多放盐巴,咸死那坏蛋!燕宁则笑道:还是放蒙汗药吧,让他回不去。小瑶则立刻戳她的额头道:那岂不是便宜了你这馋嘴……金士麒坐在一旁,喜滋滋地盯着这一对儿碧人,心里乐开了花儿。他不禁感慨:“去他娘的台湾,老子这就要带她们回广州大婚去!”

    燕宁又在屋子里点亮四盏油灯,还笑道:“黑灯瞎火的,你们别撞在一起。”随后就出去操办了。

    金士麒正想跟小瑶“再数二十个数”,这时候婢女小橹却来到门外,喊着小姐。小瑶出去与她低语了几声,之后那屋外就是一片宁静。

    过了好一阵子,金士麒正诧异时,小瑶才返回屋内,手里还捏着一张折叠的信纸。

    “怎么?”金士麒问。

    她摇摇头,眉头却紧锁着。然后就走过来把那信交给了他。

    金士麒接过信却不急着看。他凝视着小瑶,“妹妹有话跟我说?”说罢,便把那信放在旁边的油灯上,烧了起来!小瑶没有惊讶,也没有阻止他,只是默默地凝望着那一缕青烟。

    当那封信烧尽时,小瑶才微微一笑,“哥哥信任我,我知道。”她指着那摊烟灰说,“有人托我的人情,求哥哥一件事。但我不敢说,怕你为难。”

    “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金士麒拍着胸脯说。

    “有人求你,放了杨天生。”

    “这……”金士麒头大了。

    小瑶一笑,便在旁边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了。她说杨天生虽然是贼,但这次可是为了与哥哥你合作、共同对付郑芝龙,才冒险上岸来的。你反而擒了他,有些不讲道理呢。现在郑芝龙已成丧家犬,但“十八芝”兄弟们还剩下半数人马,都躲在台湾的老巢里,他们都以这杨天生为首。那十八芝中已有三人被你斩,两人被生擒。哥哥你若把杨天生交出去,也不过是个“锦上添花”。若卖他个情面。也许有机会彻底收伏十八芝,岂不更好?

    “妹妹说的有道理。”金士麒嘴里淡淡地说,但他心里却狂跳啊。他喜悦得浑身潮红!

    自从抓住了杨天生,金士麒就一直觉得有个银光闪闪的念头在他眼前晃荡,却总是隔着一层薄纱让他看不清。直到此刻,当小瑶提及了“老巢”二字,金士麒心中豁然开朗!他暗自呼喊道:“娘咧,我发现了什么……台湾老巢、海盗老窝……那意味着什么!”

    金士麒的双眼中金光灿烂!

    他紧抓住小瑶的双手:“妹子,我去攻伐的荷兰红毛城。那海贼老巢距之也不远处吧?……哦,我是说,反正咱大军去了就碾平他们。就不必给他们情面。”

    “不是啊。”她笑着摇摇头,“荷兰城堡在大员。十八芝的老巢,名曰‘北港’,却无人知晓在何处。”

    金士麒此前获得过一些军事信息。那个“大员”就位于台湾岛的西南部。即后世的“台南”地区。大员并非什么隐秘之所,几百年来都是海盗、海商、渔民经常涉足的一处天然海港。最近几十年来,不断有明国人、日本人、各国各地个各种闲散人等前往开垦定居。“大员”也并逐渐为世人所知。

    甚至可以说,“大员”就是当时台湾的代名词。

    天启四年,荷兰人被明军赶出澎湖之后就来到了大员,开始建立“奥伦治城堡”。这时候大员已形成了数个村落小镇,散居着数千人,其中海盗横行、贼子乱窜;大员周边地区还有好几个台湾土人的部落。人数更是数万计。

    当前无论朝廷还是军方,都不知道“十八芝”的老巢所在。只是猜测他们跟荷兰红毛是一伙儿的。有可能就在大员。但今天小瑶却提及了“北港”的名字,在某个更隐蔽的地方!

    “北港,好好,很好!”金士麒恶狠狠地笑着。他捏着小瑶的嫩手,试探性地问:“如果我放了杨天生,他给我什么好处?”

    “哥哥想要什么好处?一百个美娇娘?”

    “嘿嘿。”金士麒摇摇头,“那刘香佬为了逃命,一开口就喊了五十万银子。这杨天生的身价一定更高吧?”

    小瑶点点头,“哥哥开个价,我替你去问。”

    金士麒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他的脑袋开始飞速运转。他感觉自己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成功的希望也不小。但这事情要做的巧妙,要做得低调,而且还不能陷小瑶妹妹于不义。他寻思了片刻,才对小瑶说:“银子,我一两都不要。我让他们领你的人情。”

    “你有那么好?”小瑶呵呵一笑,“外公常教导我:‘不要钱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没错。我不会平白无故地答应你,我有一个要求。”说罢便站起身,笑眯眯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小瑶望着男人那欢乐的模样,不禁“哼”了一声。心想:这坏蛋,怕是又要提洞房之类的奇怪要求了!

    果然,金士麒忽然眼前一亮,他乐呵呵地指着小瑶的金缕春帐大床……旁边的翠竹逍遥躺椅……下面的小桌上摆着的一副棋盘,“妹妹,你只要赢了我三局棋,我就给他一条生路。”

    小瑶先是一愣,随即就扑哧地笑了,“下棋,你跟我?”

    “没错!”

    “哥哥你是大将军,成名的英雄,不许骗人。”

    金士麒举掌立誓:“你赢我三局,放杨天生。但凡让我赢了一局,那就休要再提。”

    金士麒在小瑶面前,很少有这付严肃的面孔。小瑶见他如此神色,也不禁凛然。她心想,金士麒一定是觉得此事难办,或者是不想落下“放贼、养寇”的把柄,才立下了严苛的条件。

    但是……围棋啊,金士麒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啊!

    丁瑶,三岁就开始下棋,五岁小成,七岁时曾以凌厉棋力逼得广州府某棋馆师傅自拆了牌匾,九岁时前往江南拜访当时的七大国手取得了三负四胜的骄人战绩。

    而金士麒哥哥的围棋……是丁瑶今年春天去迁江时,才帮他启的蒙!

    莫非这坏蛋有什么计谋?

    三局棋,决定当世排名第二的大海贼之生死。真让人难办呢!

    这时候燕宁敲门进来了,说饭菜正准备着呢,蒙汗药会下得足足的。小瑶不再迟疑,就冲金士麒点了头。

    金士麒与燕宁把两张椅子摆好,把小桌搬到中间,只见那棋盘上已经摆满了一副残局。小瑶就说:“这是燕娘陪我下的,燕娘的棋艺也很高呢。”

    “又笑话我了。”燕宁忙捡拾着棋子,“小姐让我十个子,我都赢不了。”

    金士麒大大咧咧地坐在上首,却没羞地问道:“妹妹,你让我几个子?”

    小手轻盈地坐在对面,俏盈盈地用手撑着脸颊,歪着脑瓜望着他,“如果是哥哥的话,让你半斤吧。”

    “半斤……这可你说的!”金士麒毫不客气,伸出大手就捧了一大把黑棋子。“落在哪里好呢?”

    “不限陈规,哥哥随意。”

    “好!”金士麒立刻在棋盘上部下一条浑身气眼的大龙,威风凛凛,盘踞于西南一隅。

    小瑶的指尖捏起一枚白子,“哥哥,我开动了。”(未完待续。。)

第312章 黑黑白白

    金士麒和小瑶下的是快棋,不容多想,屋子只听见连贯的“哒、哒”的落子声,间或着飘荡着茶水倒入杯子的潺潺水声,或者燕宁的几声轻笑。又过了一阵子,就听金士麒不时地喊道:“哎呀!”“等等,我不走这。”“不要,不要啊!”

    小瑶目光和蔼地望着他,手中却毫不留情地围堵截杀、步步紧逼、不停地捡走死子。没多久,棋盘中原就被她占据,进而从三面攻袭金士麒的大龙,把它斩成一堆杂碎、一块块吞噬干净。

    金哥哥哈哈大笑,弃子认输。

    瑶妹妹起身拜谢,承让承让。

    “第二局!”金士麒把所有棋子全都扫开,“妹妹,我们换一种新玩儿法,可好玩儿了。来我教你,看谁先排成五个子……”

    小瑶笑着点点头,便看他演示“五子相连”的新规则。随后又试玩了两场,竟都败给了他。小瑶立刻皱起了眉头,抓起一把黑白棋子独自琢磨起来。金士麒就得意洋洋地看着她,还悄悄捏了燕宁的手……

    但没过多久,小瑶忽然咯咯一笑,“哥哥,来吧。这次我让你三个子。”

    金士麒大惊,五子棋还能让子?

    但这厮太不要脸了,毫不客气地连落了三子,组成一个黑色小糖葫芦。小瑶立刻前后截杀、贴身肉搏。这一场五子棋大战持续了一刻钟,基本上是金士麒占据先手。直到百子过后,小瑶忽然“呵”地一笑。就把身子轻松地靠在椅背上。

    “怎么不下了?”金士麒急问。

    “相公。”旁边燕宁用手一指,“这里,算是赢吗?”

    金士麒顿时就呆了:莫名之间。那小娘已经悄然连成了六子……太没天理了!

    看到金士麒那副神情,燕宁和小瑶立刻抱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

    说句心里话,金士麒设下这三局约定,是要压一压小瑶的气焰。否则你一求,我就答应放人,那老爷我岂不是太好说话了。长此以往。夫纲何在,以后这小丫头就会所求无度。因此金士麒要先赢了她,然后再把杨天生施舍给她。她才懂得感激。

    在金士麒原本的计划上,第三局他要画一张“跳棋棋盘”跟她较量。但现在看来,跳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小丫头真是妖精啊!

    此刻。小瑶已经笑够了。她就忽闪着晶亮的大眼睛。无辜地问:“哥哥,第三局怎么耍?”

    金士麒伸出大手:“看来,掰腕子定胜负!”

    她拍开他的大手,“那算我输了。”

    “好。”金士麒突然出手在棋盘上一模,迅雷不及掩耳地在棋盘上抓过,然后握紧了拳头。“第三局,最简单的游戏,妹妹你猜我手中棋子是黑是白!”

    小瑶一愣。心想这也太耍赖了吧,还是哥哥呢……但这小妮子心性极要强。眉毛一挑就脆生生地反问:“哥哥不许诈人,你手中只有一颗子?”

    “当然。”他紧握着那拳头。

    她点点头,目光在棋盘上一扫便了然于胸。“黑色。”

    金士麒不动声色地把手指松开一点点,从他自己的角度小心地窥看进去,那是一颗白子!他知道小瑶能记住刚才的棋局,她甚至能一瞬间就能数出棋盘上的剩余棋子数量(这小丫头是妖精)。因此这枚白子是他提前藏在手中的,这家伙坏着呢。

    再妖精又怎样,还不是输给无赖了?

    金士麒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凝视着小瑶,心头却微微一颤。

    小瑶正凝神地望着他,那双幽幽的眼睛,充满着期盼的、妩媚的、也让人垂怜的神色,让男人的心顿时就软了,一点点融化,变成了蜜糖……金士麒忽然想:“罢了,不折磨她了,这就丢下子,认输!”

    但就在这时,燕宁却把身子贴近他,“酒菜都备好了,快开盅吧!”她说着就捧起金士麒的大手,芊芊玉指把那枚棋子捏了去。

    “呵,瑶儿又赢了!”燕宁笑着扬起手。她兰花指尖捏着的,赫然是个黑子。

    金士麒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

    她怎么做到的?这屋里的妖精不止一个啊!

    他看看小瑶,她正得意地扬起小下颌。他又看看燕宁,那女子的一双眸子正媚生生地瞥着他,随后轻轻一眨眼。金士麒哈哈大笑道:“相公认输!”

    ……

    两日之后。

    天启七年,十一月初一日。

    南海边的小港沉浸在清冷的北风中。傍晚时分,靖海参将金士麒、监军张国维和查应才等几位将军都司都来到了码头上,参加两艘帆船的命名典礼。

    这两艘船,大家都很熟悉,就是澳门一战中缴获的那8条荷兰帆船中的两条。它们都是中小型号的荷兰快帆船,装有一层炮甲板和一层上甲板,以及数量不等的中型火炮。

    它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金士麒与澳门达成同盟协议,要他们派船组队去台湾痛打落水红毛。但澳门人实力有限,他们征用了所有大小船只仍凑不够金士麒要求的10条“可装备中型炮”的船只。最后没辙了,就在金士麒留在澳门那些战利品帆船中挑了2条伤势最轻的,连夜加班更换了帆装修补了漏洞,就派遣了过来。

    金士麒生气了,他对澳门派遣军的首领尼古拉.费雷拉抱怨:“有搞错,那船本来就是我的,its.mine!”

    尼古拉.费雷拉是个满头白发的干瘪老洋番,据说是参加过亚非拉各地的殖民战争,陆战海战的经验都很丰富,在澳门那乡下憋屈地方是首屈一指的军事人才。但这厮英语很差,没法跟金士麒直接交流。幸亏金士麒的老熟人。小卜加劳公子也作为“炮队指挥官”随队而来。小卜加劳忙解释:“总督对此也很抱歉,但我们澳门不景气,只能先借用将军你的船。我们绝无霸占它们的意图……”

    金士麒这几天的情绪好,也就没再纠结这个。但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他就提前把这两艘船列入了柳州水营的战斗序列,并赋予了正式的船名——

    原荷兰“休斯顿号”,600料级三桅快帆船,装备24门舰炮和10门轻炮,被命名为“宁远号”。

    原荷兰“圣尼古拉斯号”。350料级的三桅快帆船,装备14门舰炮和4门轻炮,被命名为“锦州号”。

    仍在澳门大修的那6条帆船。也预备了新名字。最大的一条700料的大家伙被更名为“广宁号”。其余的300料上下的中型快船,分别命名为“盖州号”、“义州号”、“海州号”、“复州号”、“安乐州号”。

    这天傍晚,当金士麒站在新入列的“宁远号”的船艏上,面对着柳州水营所有将士宣布时这些船名时。那些两广籍贯的兵士们大多没什么感觉——他们只是淡然地肃立、或者欢快地鼓掌。但所有原“龙武水师”出身的军官和老兵们。都流下了滚滚热泪,甚至转身面对北方跪下、叩拜个不停!

    因为这八个名字,都是大明国在辽东的军卫镇城。

    在天启七年的冬天,只有宁远和锦州仍在大明治下,其余那六城皆已沦丧于女真建奴之蹄下。

    金士麒见气氛很感人,他就即兴发挥,对全营将士发表一场《我们没有遗忘,我们必将杀回。我们终会胜利》的演讲。

    他的呼喊声在被迎面的北风吹散,码头上那两千名柳州水兵、一千多名丁老西的水手。他们大多听不清金士麒在说什么。站在最前面的五百多名澳门洋番们,虽然听清楚了,但却听不懂汉话。但在最终那一刻,金士麒用沙哑的嗓子呼喊着胜利、呼喊着威武、呼喊着八条新入役的欧洲帆船的辽东名字时,在场的千百人无振奋得随之呼喊、随之雀跃、随之浑身战栗。

    太他娘的振奋了,金士麒把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

    ……

    命名仪式结束后,金士麒、张国维、查应才等一干人走下了“宁远号”的船舱,一边参观一边畅谈着明年回到广州后就按照这条荷兰快船的款式,打造咱广东水师的标准化战船。

    这时候,忽然有几个亲兵拥着一个壮硕的水兵军官奔入船舱。那军官一身黑红的横肉,一张大脸却惨白黯然。他进来之后就扑通跪下:“参将爷,卑职来告罪!”

    “彭把总?”金士麒一惊。“你不是押运贼首去广府嘛,怎么回来了?”

    “是……”这家伙正是“飞鱼大队”的把总官。他瞥了一眼金士麒身旁的监军张大人,就不敢说话了。

    “快说!”金士麒喝道。

    “禀张大人,禀金参将。”彭把总磕了头,“卑职带着六条船去广州。在半路上,有一条船突然他娘的掉转航向,奔外海去了!我就立刻下令去追,追了几十里也没追上……卑职该死!该死!但其余五条船被我带回来了,请将军发落。”

    金士麒忙问:“跑掉的那条船装的是何人?”

    彭把总身后的水兵忙送来一张名录,上面列着十几个名字。大都是前几天战斗中被俘、投降的贼子中级首领;此外还有一个“奸细嫌犯”,名叫“杨小生”。

    见了“杨小生”的名字,金士麒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沉吟了半晌,才强装笑脸地对监军张国维说,“还好,最重要刘香佬和施大瑄没跑。”

    张国维点点头,喝问彭把总:“那船怎会平白无故地跑掉?”

    彭把总悲道:“那船是征用的靖海本地民船,是潮州营派的水手,怕是混了奸贼在船上。”

    张国维点点头,转过身来对金士麒说,“这么说来,此事……与潮州营……要共同商议如何处置。”

    “潮州营,咳!”金士麒痛惜地说,“这都是我疏忽,就不该轻信他们!上次那靖海千总杨亚就是先例。种种线索都指明了,就是那厮跟郑贼勾结,打开了靖海城门,还偷袭城中商贾和广西军。只可惜他死无对证,气死我了!”

    旁边的查应才则叮嘱道:“杨亚之事不好大肆宣扬和追查,他毕竟是官家人,否则各部军家都受牵连。总督商大人的脸面也不好看。”

    张国维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谱。“金将军,既然逃的不是什么要紧人,此事也无需多虑。待从台湾回来,功功过过再一起报上去吧。至于彭把总,我记得他在澳门时可是立了大功的,唉,就由金贤弟酌情惩处吧。”

    金士麒忙称是。张国维又与诸将谈论了船队辎重的准备事项,便提前离开了宁远号。随后,金士麒只留下查应才、姚孟阳、冯虎和那个彭把总,令其他人都离开。

    金士麒走到彭把总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彭胖子,看来监军大人也舍不得你啊。再委屈你关几天禁闭。等到了台湾,我会给你戴罪立功的好机会。”

    彭把总嘿嘿一乐,又磕了几个头,“谢谢将军提携!”随后又向其余几人拜谢,才低着头离开了。

    待彭把总一离开,船舱里几个人不禁一起哈哈地笑了起来。

    姚孟阳还扬起手来,跟金士麒击了个掌!

    那“杨小生”正是杨天生,此刻已经逃到了外海去了。此事是水营军情司一手操办,在船上安排一些当地口音的广东水手,还有一队暗箭精兵。他们故意导演了一场“被贼子买通、杀官兵送贼出海”的大戏。而带队的彭把总也提前获知了此事,他就装模作样地追上一程。

    按照计划,那条船会送杨天生返回台湾的老巢。

    如果杨天生拒绝的话,那么金士麒的人会很努力地“说服”他。

    至于船上的其他贼子,都是些重伤之人,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从靖海去台湾,只有十几天的行程。顺利的话,一个月之内他们就能找到海盗老巢。再之后,当然就是广西大军狂袭而至,摧枯拉朽、探囊取物、满载而归、贴补家用……等等振奋人心的场景!

    金士麒和几个核心人员低声谈论着接下来的计划,猜测着此番的收获,每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微笑着。姚孟阳还掏出了一瓶“金海梦酒”几个人轮流喝着,以庆贺初步成功。

    这时候忽然又有人来报告,来者是“军情司”的一名百总。

    那百总走进船舱,看到几个首领都在,他顿时就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手中的折子该如何上缴。冯虎皱皱眉头,走过去一把接过那折子,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就立刻把折子交给金士麒。

    折子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加急加密,暗探丙十三号快报):粤商首领丁老西藏于“八仔号”上。今日酉时三刻,丁瑶登船与其相会。

    “丁老西,他真在靖海?”金士麒心头一痛。(未完待续。。)

第313章 下定狠心

    早在数天前,金士麒就听说丁老西可能在靖海。

    郑芝龙来袭的那一日,丁瑶“宴请”的一大票广闽各地人士都被堵在了城中。幸亏广西军杀出了一条血路,带着他们越过了城墙,然后就对这些人进行了问讯。他们都持有合格的关防文书,有人还有官家或军队的身份。但军情司的那帮家伙眼光很毒辣,很快就发现了两个不寻常的家伙。

    一个是杨天生,这厮当场就被铐上了铁链;另外一个是个低眉顺眼的老头子,丁瑶指认他是自家府里的老奴,但驯象营把总龙傲海却密报:此人身份不寻常,在紧急突围时,是丁家小姐亲自搀这老头上的城墙。

    丁家的人,军情司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首先释放了那老头,随后就派人快马加鞭赶赴广州,把那老头的画像交给此前安插在丁家的内线来指认。数天之后,消息返回了靖海:那老头正是丁老西。

    此时此刻,“丁老西正与丁瑶秘密会面”的消息传来,金士麒身边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他脸色铁青,紧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一副饱受内伤折磨的表情。查应才等人也很焦虑,却不知如何开口。过了半晌,金士麒就一声不吭地爬上梯子,走上宁远号的甲板,又拖着疲惫的双腿来到船头。

    他无声地凝望着辽阔的靖海港湾。

    “八仔号”大船,就泊在东边不远处。

    此刻天已昏黑,靖海港湾中泊满了浩浩荡荡的船队——广西军的战船、俘获的福建贼船、澳门盟友的帆船。最多的就是丁老西的船队。在暗蓝的天空之下,它们静静地漂浮在波涛里,沉眠在滔滔水声之中。那些浑厚船体犹如一片壮硕的巨岩。船舷上闪烁着点点灯光如星河般灿烂。千百根黑漆漆的桅杆,如蓝色画布上的一道道炭痕。

    如此壮丽,如此威武的一幕。

    身为这支船队的将军该是多么地荣耀和振奋啊!

    金士麒矗立在晚风中,冷峻地凝望着远处的那条大船,脑海里万千思绪如云浪般翻腾。他想着丁老西与荷兰人的密谋,想着丁老西此前的布局,想着丁老西对自己的“恩泽”。想着丁老西潜来靖海的目的……那老头子是何时来靖海到?是不久前才抵达?军情司这段日子一直严密监视着小瑶身边的动向,不会不知道啊。莫非是……他半个多月前就潜藏在八仔号上,跟我一起来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小瑶说她“与丁老西翻脸夺船投奔金哥哥”就又是假的了?……娘的,为什么这里有一个“又”字?

    想到这里,金士麒心头不禁又是一痛。他坚信小瑶对自己的感情绝对不假,但这妮子效忠的仍是丁老西。

    丁老西是小瑶唯一的亲人。是她过去十几年中唯一的支柱。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更何况那丁家绝非寻常人家,她与丁老西也不是单纯的祖孙关系,还多了一层“属下对主人”的忠义。就凭金士麒与她这一年的“异地恋”,还不足以动摇她。

    但时间已经不多了。

    丁老西已经显身,接下来就会使出各种明的、暗的手段,从金士麒手中抢夺胜利果实。金士麒已经没时间通过“增进感情”来拉拢小瑶这颗棋子。金士麒黯然长叹,他双手紧握着船舷的栏杆,用力之下发出了“嘎嘎”的摩擦声。

    “悉杰。放松点。”有人轻声说,“栏杆都被你拉断了。”

    金士麒转过身来。不知何时。查应才和姚孟阳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关于丁老西的所做所为,关于彼此的厉害冲突,他们也早都很清楚,无需解释什么。因此这三个生死兄弟就呆呆地站在甲板上,看着海景,听着海风,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言语。

    直过了半晌,查应才轻描淡写地笑道:“真没想到丁公果然在靖海。他毕竟是‘自家人’,总不会是要害咱们吧。”

    金士麒点点头,“查兄说的是。郑贼垮退,留下这闽粤海疆任谁都要来分一杯羹,更何况那老爷子本来就有野心。因此他使些手段、耍些暗招也不奇怪。我倒是不怕他。我们强兵强将,新立战功,背后还有朝廷和大人支持,那老爷子还不至于蠢到这时候跳出来犯难。”

    金士麒指着前面海港里数十条大商船,上面都挂着醒目的丁氏小旗帜。“对他来说,最佳的选择是与我等合伙。他想要的不就是‘头号海商’名头嘛,不就是垄断日本吕宋航线嘛,我都答应!我甚至还帮他赚的银子多十倍,航线铺展得比他想得远百倍。”

    查应才还没说什么,旁边姚孟阳就哈哈大笑着扯住金士麒的袖子,悄声说:“兄台说得好!但你说的那不是丁家的船队,而是你金家的。”

    “那又怎样?他没得选。”金士麒冷笑一声,“我对丁老爷子已经很孝顺了。换作是许心素、李国助之流,他们连这机会都没有。”

    “但丁公未绝不会领你这份情。”姚孟阳立刻说,“他乃是一代枭雄,各种凶险霸道都见识了多了,又岂肯居于你后?兄台你说他在靖海不敢为难咱,但到了台湾之后呢?”

    姚孟阳四下看看,那些卫兵下属们都站在甲板远处,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弟胡乱一说啊,哥你别生气……如果那老先生继续藏在船上跟着大军去了台湾,随后又联系台湾当地的贼子,什么荷兰红毛、日本赤贼,还有郑芝龙的残党,甚至不惜勾结郑芝龙本人,设下圈套咬咱们几口可咋办?这行军打仗本就凶险,咱们又是渡海远征,便是岳爷爷复生也不敢言称必胜。所以这丁老爷子……乃是极大的隐患!”

    金士麒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他摇摇头,“不至于,老头子要那么干……必将是鱼死网破。对他更凶险。他还不至于!”

    “大哥。”姚孟阳忽然提高了声音,“你要认清那老头的心性,他毕竟是个……海上讨生活的!”

    金士麒眉头一皱。他明白姚孟阳的潜台词,这时代的海商几乎就是海贼,姚孟阳只是碍于情面才没有说出一个“贼”字。

    姚孟阳瞥了旁边查应才一眼,随后又说:“大哥,你率领的可是咱们所有的精锐兵士、所有的将官。咱们兄弟们全部身家性命都抵了上去,绝不容闪失啊!万一那老先生与贼子相结交,反手坑害我们……”

    “够了!”金士麒低斥了一声。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至少到目前为止,丁老西对咱们还是有恩的。咱们多加防范就是,但还不至于把他当作敌患。”

    姚孟阳叹了口气,低着头退后了一步。空气顿时变得一片静寂。只听见四周激荡着绵绵的波涛声。甲板远处的卫兵水手向这边望望。又纷纷转过头去。

    半晌之后,旁边的查应才忽然说:“要不然,咱们就不去台湾了。”

    “什么?”

    “君子不立危墙嘛。”查应才说,“更何况,圣上敕令咱们巡视的是粤东和澎湖,那台湾本非必经之地。”

    “那可不成。”金士麒忙说,“咱去台湾可不仅是奉行圣旨……吕宋的银子咱们都收了,澳门那边的盟约也都签了。如果不去剿了台湾红毛,咱们整盘筹划就都落空了。”

    “万一败了呢?”查应才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咱们已经出兵数月。在澳门和靖海连战两场,军资损耗大半,各营各队伤亡过三成,换作旁人早就撤兵了。悉杰,咱们明面上虽风光,但真实状况自己要有数啊。”

    金士麒立刻摇头道:“那台湾红毛也只是一伙残敌,几百人困守着个孤堡,我们上岸后定会一击即溃。”

    查应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随后与姚孟阳对视一眼。金士麒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二人是有备而来,他们此前一定串通过台词。什么台湾凶险、军队匮乏之类的全都是借口,他们放心不下的只是丁老西。果然,查应才刚刚说完,那姚胖子就立刻接过话茬,劝金士麒采取措施把丁老西“留”在靖海,若能“送”去广州去更好。

    “不用那么复杂。”金士麒摆摆手,“过几日我会亲自去见他,跟他摊牌。”

    “好啊!”姚孟阳立刻叫道。他看了一眼查应才,又追问:“但如果丁老西不听劝,你又当如何?”

    见金士麒神色有些错愕,那姚孟阳又吸了一口气,凝重地说:“小弟斗胆劝你一句,大哥,你自己应该下定决心。如果那老先生逼迫得咱没了退路,你敢不敢下狠手?”

    “狠手?休要胡言!”金士麒低斥道。

    “我哪里胡言?”姚孟阳涨红了脸,“大哥我问你。如果他不是丁小姐的外公,你会怎么对他?”

    “但他是!”金士麒立刻吼道,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至少到现在为止,老头子对咱们的恩义更重一些,没有他就没有咱们这一年多来的胜绩。既然彼此还未翻脸,我也不去做最坏的打算……想都不愿想!”

    ……

    暮色沉沉,靖海的天空已经变做暗蓝。

    金士麒下了大船,翻身上马,沿着城外的小路缓缓前行。他的几十个护卫和旗令兵们都没追问将军去哪里,只扛着参将大旗浩浩荡荡地尾随其后。

    金士麒低着头,脑袋里仍在反复想着姚孟阳的话。他叹息道:“如果丁老西不是小瑶的外公,那一切就简单多了。”

    他也知道,查应才和姚孟阳两人压力很大,他们一定是犹豫了许久、揣摩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来跟自己说这些话。他也知道,这些人早已不是当年觉华战场上那般青涩羸弱。这两年中他们经历了数次战场杀戮的磨练,心性也变得更果断,血腥气重了许多。在面对矛盾时,他们更趋于用暴力来解决。

    但是金士麒却不能如此,至少对丁老西他下不了狠手。

    金士麒本想回大营去睡觉,脑袋里却一直乱糟糟的,就信马游缰地沿着小路前行,士兵们就默默地跟着他。于是这小小的中军队伍就全由着金士麒胯下的那匹名叫“争气”的小马掌控着。

    “争气”开开心心地走了一阵子,它忽然看到了一条熟路,就颠颠地奔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争气”停在了一座宅院门前。金士麒恍然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小瑶的门前。“呀,争气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争气喷了个响鼻。它记得这几日里主人每晚都要来这里,每次都要盘桓许久,而且这院的草料格外香甜。

    金士麒叹息了一声,正准备掉转马头离开,那宅院的大门却忽然推开,探身出来一个妩媚的女子,正是燕宁姐姐。“是将军?”她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后才俏然一笑,“爷今日来得晚,天都快黑了。”

    金士麒平静地问道:“小姐睡下了?”

    燕宁不说话,只笑吟吟望着他,好像是在寻思如何回答。过了半晌才说:“小姐去船上了……据说今晚风浪大,不便于摆渡,她就住在船上。”她羞羞地低下头,抿嘴一笑,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柔情无限,“那你,还进来吗?”

    “那我……”金士麒顿时有种醉醺醺的感觉。“就进去坐坐吧。”(未完待续。。)

第314章 琴声撩人

    金士麒懒懒地坐着,双手捧着一盏热腾腾的红茶。水汽萦绕,金灿灿的烛光照耀着这间堂舍。

    堂中洋溢着静谧、悠然的气息。

    无论是在靖海城中,还是这城外的小镇子里,小瑶选择的家局陈设都是质朴、清雅的风格。软软的藤椅,敦厚的茶几,一张小方桌上端庄地摆着两只粗瓷棋盒。窗上铺落的细竹帘子,被晚风徐徐吹动,飘着一阵沙沙树叶声。

    这一切,却有些空空落落的。

    金士麒倍感烦躁难耐。小瑶就在不远处的大船上,却好似隔着千百里般遥远。甚至他在迁江、她在广州时都没有如此的思念。

    也许这不是思念,而是担忧,是惶恐……

    门“吱”地一响,燕宁翩然走来。她换了一件绣着银丝的紫色长衫,妩媚中更多了几分端庄。她见他在发愣,就婉婉地坐在旁边的脚踏上,扬着头问他:“晚饭吃了?”

    “嗯。”金士麒点头。

    “相公倦了?”她闪闪的眼睛望着她。

    “没。”

    “有人惹你生气?”

    “谁敢呀。”

    燕宁站起身,笑道:“茶也喝了,坐也坐了,天也黑了,你该走了。”

    金士麒“喔”了一声,就要起身要,双肩却被她按住。燕宁悄声说:“一天不见她,你就难过成这样子?哼,过几日你去了台湾,来回又要数月,那日子可怎么熬啊?”

    “不要数月。最多不过两月。”金士麒说,“我已经想好了,到了台湾之后。我胡乱放上几炮就鸣金收兵,返航回家!管他什么巡疆、靖海、杀贼,都去他奶奶的,早早回来娶亲才是关键。”

    燕宁“嗤”地一笑,就起身拜谢:“奴家代小姐多谢相公了。”

    “那如何谢我?”金士麒问她。

    他见她美美的样子,就伸手去抓,却被她躲开了。

    燕宁捏着裙带走开几步。忽然华丽地转了圈子,“相公,愿意听琴吗?”不待金士麒回答。她就从柜子上捧来一只黑色丝绸包裹的古琴。她一边小心地解着琴绳,一边说:“这琴是前几日特地从广州送来的。小姐说她在靖海左右无事,索性就跟我学琴。”

    “她不回广州了?”金士麒忙问。

    “她没跟你说?”燕宁眨眨眼睛,“她说靖海离台湾最近。能早早见到哥哥你呢。小姐呀。真是恨不得扮成男装跟你一起去呢。”

    黑色的丝绸如墨汁滑落,露出一只深棕色的琴。木质色泽暗哑,隐隐几道波浪般的斑纹。金士麒不懂乐器,只感觉它是很贵的样子。

    燕宁在琴前端端坐好,轻挽沙袖,调息凝神,纤纤玉指拨在弦上,三两声散音。绕梁隐去。

    “好听!”金士麒顿感爽朗。

    她淡淡一笑,悄声说:“此琴名曰:静海。”

    话音刚落。琴弦已经悄然奏起。

    那真是赏心悦目一幕。但见琴弦叠影,玉指疾飞,那女子更是美若天人。金士麒不禁闭上眼睛,却听到那琴声,真宛若秋日山野中万千的落叶缤纷。嫣红杂金,错落缤纷。枯黄遮不住丛丛绿草,几片碎叶如蝴蝶般在草木间翻飞。

    刹那间,那琴声开始急促,如阵阵山风扯动荒草枯藤,把那树枝根根折断,一时间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大风压得片片林木折腰。待到那风狂放时,已然席卷着无数枯叶腾然而去,在琴声中渐渐高亢了上去,吹歪了云彩,掀翻了飞鸟,直达九霄天外。

    不知何时,燕宁的指尖的琴声逐渐急促,如一道江水自远山中奔流而出。

    真想不到这婀娜的小娘,指端竟然释放的琴声竟也如此浑厚,如斧斫,如刀劈,铮铮然有金鸣之音。

    点点浪花拍打着乱石,绵绵水流卷带着泥沙,宛若一条浩瀚的大江在峡谷中奔流而去。坐在琴对面的金将军只觉得自己是一片枯叶,被那江水托着,在繁复的漩涡中转动翻滚,被扯拽着压在百尺河底,又翻卷着腾上浪尖。

    那琴声越来越亢奋,直至最后突现爆裂之音,如银瓶乍破,若一道瀑布飞流直下九天,砰然入海。

    刹那之间,一切化为无物。

    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一曲而终,燕宁袅袅站起身来。金士麒仍然闭目回味,耳边余音缭绕。他不禁开始畅想人生,畅想天下,畅想历史的发展,畅想大明帝国该往何处去……等等高端大气的问题。

    “相公,相公?”燕宁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又呆了?”

    金士麒睁开眼,一脸的感动。

    他早就听闻燕宁这等女子,乃是江南伎家千挑万选,又重金培训而成。琴棋书画诗词茶酒无不通晓,上得了厅堂,进得了卧房,真乃是人间的精灵。没想到今天见识,这女子的琴艺竟如此了得,堪称表演艺术家的水平。

    多少文人骚客都以得到一个如此的女子以慰平生啊!啧啧,我金士麒何德何能,竟也到这佳人……莫非是因为我曾救过许多广西百姓,花婆娘娘赏与我的?

    “对呀,我才想起来,燕宁你懂得音律!”金士麒忽然欢叫一声,抓着她的小手摇个不停。

    “粗识一二罢了。”燕宁忙说。

    “好燕娘,相公有事求你。”金士麒哈哈一笑,就推门奔了出去。

    他一溜烟地消失了,燕宁顿时呆。

    没多久,金士麒又奔了回来,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册子,是他从马上取来的。他走到燕宁面前,端端正正地一拜。朗声道:“相公不才,也做了几首曲子,还请小娘子帮忙记下曲谱。”

    “什么?你?作曲?”燕宁莞尔一笑。

    金士麒把那小册子展开。果然写着好几篇歌词,字里行间还有许多修改的痕迹。他又解释说:这是我写的广西军未来的“军歌”,是我根据一些“广西山歌”改编而成,相公我是不是很有才?

    见燕宁不相信,他就继续解释:现在广西军中虽也有大鼓、铜鼓和号角可用,但是那曲调太单调了,缺乏那种鼓舞人心的气势。本将要在军中成立真正的鼓乐队。无论是行军、吃饭、上阵砍人、挖坑埋人,都要吹拉弹唱一番。

    “相公谱写了七首军歌,名曰《刀光闪闪》、《红日照我去战斗》、《男郎当自强》、《吾军向明日》、《韦山妮送情郎》、《藏宝港郊外的晚上》和《八大军纪十七斩》……”

    “相公你?”燕宁满脸的惊愕。“真是你作的?”

    “不是我。”金士麒说了实话,“这是我在前人基础上修改而成。这几首歌我已经唱熟了,却没法记录下来。我军中上万人也没一个懂音律的。那些山民虽然会喊上几嗓子,却不会写谱子。幸亏我还有一个好燕娘……拜托啦!”他说罢又是恭敬地一拜。

    燕宁忙笑道:“妾从命就是。快唱来听听。”

    随后。燕宁就在书案上摆开笔墨纸砚,点亮了烛火,俏盈盈地望着金士麒。“燕娘,有劳了。”金士麒清了清嗓子,就一边用手拍着桌案打着节拍,一边低声吟唱起来。

    他唱的是一首改编自《红星闪闪》的《刀光闪闪》。

    “刀光闪闪放光彩,刀光闪闪震心怀,刀光是咱男郎的魂。奋勇杀敌震四海……”夜晚的小小厅堂中烛光闪烁,激荡着雄厚的男人声音。

    燕宁顿时睁大了眼睛。很是震惊。

    这汉子,这歌声……还真不赖呢!

    曾经的金士麒,最怕的就是唱歌。一年前他跟达妮谈恋爱时,就数次因为唱歌而丢脸,被达妮和她的小姐妹们各种看不起。但这一年多来他经历战场上种种生死凶险离别,他心肠变硬了,神经变粗了,脸皮变厚了,也敢开口唱歌了。虽然唱得不够优美,但至少没有走调。

    他每唱上两句,燕宁就会在他的歌词上标注曲调。金士麒怕她听不懂,就罗罗嗦嗦地解释。

    “‘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这描述的是咱迁江县红水河的风光;‘江山社稷挑肩上,百姓恩情记心头。’这说的是咱广西军的宗旨……”

    “‘正当红花开遍田野,河上飘着柔漫轻纱,韦山妮站在竣峭岸上,歌声有若明媚春光……’这韦山妮跟我没关系,是我虚构的一个迁江山里小妹子……”

    燕宁抿嘴微笑着,手中在那本子上不停地记录着歌谱。

    这是金士麒第一次见识古琴的谱子——上面全用汉字书写,而且就像是寻常文章一样自上而下、自右向左地书写,但他只认识少数几个“一二三分段叠”等汉字,其余的都是些“草字头、竹字头”的专有汉字,他一个都不认识。金士麒是个音乐盲,简谱还略知一二,五线谱则根本不懂。他本以为咱中国人自己的谱法会好学一些,没想到更是天书一样。

    等金士麒开始吟唱起“吾军向明日”的激昂歌曲时,燕宁终于忍不住问:“相公,妾听你唱的不像是广西山歌啊!”

    “哪里不像?”金士麒心虚地说,“你又没去过广西。”

    “但奴家与昆朵姐姐她们相伴日久,没少听她们唱歌。她们唱的虽是山野村歌,却依然遵循着五音的音律,其中有些音调还采自江南内地。”燕宁手指着册子上未干的字迹。“但相公你的曲调中,却多有些‘不当不正’的音律,奴家只能记为七音、九音……这倒像是前些日在澳门时,听那些洋番和尚唱的什么圣诗。”

    “五音?七音……这么复杂!”金士麒头大了。“那咱大明国的乐器就没法弹奏了?”

    “怎么会,琴为丝竹之魄,千百音律亦不离其中。”

    说罢,燕宁就踱步走到琴前,续续弹起。那琴声轻盈、悠扬,正是一首“红日照我去战斗”的小调。金士麒笑眯眯地听着,心中甜如蜜糖。这女子果然是专业水平,一首曲子听了两遍就能信手弹来。

    燕宁一曲奏完,金士麒立刻鼓掌,随后就求她教自己识谱子。

    此刻天已大黑。

    金将军还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靖海港郊外的晚上,四处静悄悄,只听到树叶沙沙响。

    小小的厅堂中烛光闪烁,琴声潺潺,佳人婀娜地坐在腿畔。空气中洋溢着温热的女人气息,烛光中荡漾着柔柔情丝,真是个诱人的夜晚啊!

    她柔声细语地讲解着琴谱的文字和法则,时而抚弦,时而轻唱,时而转过头来与男人相视一笑。金士麒的心尖颤颤发抖,凑过去在她颈中浅浅一吻,她咯地一笑,“别胡闹……若还学不会,打你手板。”

    “咱家早就会了,不信你考我!”金士麒抱住她。

    燕宁也不推他,只提着笔说,“我写一段谱,你唱给我?”

    “好。若我唱对了,你如何奖赏我?”

    “哼,我才不上当呢。”燕宁丢下笔,拍开金士麒的大毛手,又捧起那本记录了七首军乐的歌谱,“奴家愚见:琴音太过柔弱,若作为军中行伍阵仗,不如用唢呐、胡琴更鲜明嘹亮。你还可以铸大小铜钟十几个,那音色更是浑厚悠远呢。”

    “那岂不是编钟了?”金士麒喜道,“霸气啊!”

    “连编钟这偏门乐器你都晓得?相公真是学识渊博,实乃儒将啊。”

    “‘儒将’有甚稀奇。”金士麒笑道,“咱家这是文艺气质!”

    金士麒虽然是理科出身,却很喜欢风骚的东西。这两年来他亲自设计了军服、军旗、勋章、各种动物图腾、各种官衔标识,不遗余力地包装自己的军队。他并未使用太多华丽的彩色或闪亮的装饰,也没花许多银子,却营造了一种森严刚猛的气息。

    他今日又与燕宁研讨了一番军乐,更是收获匪浅。

    金士麒此刻的脑海中已经展现了一幅壮丽的画面:在着未来的战场上,他的中军旗下鼓乐喧天,他的士兵们在萧杀的军乐鼓舞下列队前进,那鼓声让人血脉偾张,那激扬的旋律让人浑身颤抖!

    金士麒越想越喜,逐渐心潮澎湃荷尔蒙飙升。他不禁欢叫一声,唤燕宁拿来十几个茶杯、酒盅在竹席行一字摆开。“相公给你变个法术!”他又令小亲兵拿酒进来,亲自斟在那些杯子中。每个杯子里有多有少、有满有浅,随后捏起两根用筷子,敲出动听的铮铮声。

    燕宁顿时就懂了,就笑着抢过筷子演奏起来。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筷子到了她手里顿时就鲜活起来,竹影飞舞,叮咚泉响。大杯嘈嘈如急雨,小盏切切如山泉。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欢声笑语忙添酒,紫裙沾杯金袖染。

    她与金士麒听辨着音色调换杯子排序,调整里面的酒量,哪个杯子酒多了,就捧起喝掉。这个杯子喝一口,那个喝一口,欢欢乐乐小两口,玩得不亦乐乎。

    慢慢的,就有些醉意。

    燕宁脸颊红热秀发微乱,衣袖舞动着敲着杯子。敲错了拍子,金士麒就罚她喝酒;打翻了酒杯,她就咯咯地笑着靠在男人肩头,那婀娜的模样真是可人极了。金士麒搂着那柔柔的身子,望着那媚媚的眼神,只感到自己肚脐下面有一股小火苗在乱跳。

    慢慢的,忍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315章 夜色撩人

    他捧起她的脸庞,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忽然间,他想小瑶。这间厅堂是小瑶的,今夜的相聚本该是小瑶的,这份宠爱也应该是属于小瑶的……可是此时此刻,怀里所抱着的却是燕宁。

    此一刻,四目相对,星眸闪烁,堂中默默无声。

    燕宁俏然一笑。她捏起半杯残酒,含在口中,凑过来,喂在他嘴里。

    软软的嘴唇上,顿时翻腾着一股苦辣的酒浆。金士麒只觉得身子一轻,好像脑袋中的一根锁链被怦然断裂,立刻抱住她温存起来。一开始是牵着手轻轻的亲吻,随后着紧抱着**辣地亲吻,最后把她放倒在竹席上,压在身下铺天盖地地亲吻爱抚。

    说实在的,开始时他没想干什么,但一进入状态就收不住了,动作越来越激烈,人也越来越动情。虽然燕宁本就是他的女人,迟早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刻他却感觉到一种超乎寻常的快乐。

    就像偷情般刺激。

    就好象准备好的一桌子盛宴,在开饭前偷尝上几口,最是香美不过!

    开始时,燕宁软软地依他行事。直到那双大手开始解开她的衣服了,她才拦住他,笑问:“这是要干什么?”

    “根本停不下来!”金士麒扯开她,动作很是狂野。

    她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腕,想了想,就羞答答地说:“那你再亲亲我。”

    金士麒心中顿生柔情,忙捧起她的脸颊轻轻亲吻。好像吸食花瓣上的露珠一样轻盈。燕宁“嘤”地一笑,便探出双臂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在他耳边柔声道:“待会儿。要让相公笑话了。”

    “嗯?为什么会笑你?”金士麒柔声追问了几句,那女子只抿嘴儿笑个不停,却不再说话,只把滚烫的脸颊贴着他。望着她那一脸醉人的表情,那一双如丝的媚眼,男人顿时烈火焚身。

    “来吧!”他一脚踢开闺门,抱起女子踏步进去。

    ……

    纱帐暖。风细细。

    触疏窗,闪闪灯摇曳。

    枕畔展转娇无力,肌如雪、香汗如朝露。

    柔情万绪。咫尺云端。好景良宵,彼此心心相爱意,只恨一夜太短。

    许久许久,看美人青丝凌乱。双颊映红霞。小衣半遮掩,“相公歇息则个?”

    将军气喘吁吁,“还可再战!”

    ……

    对今晚这一战,金士麒期盼已久。

    因为这位燕宁姐姐不是寻常女子。她是个专业级的选手。

    如今的金士麒已非青涩少年,他曾转战于迁江十寨,品尝过各种温柔滋味。但一个月来,每当他念起这位燕宁姐姐时,总是浮想联翩、满心期待。“自幼就进行各种训练,专门为了获得男人的宠爱而存在的尤物。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甚至还有些惶恐,“如果第一次我表现不好。会被她看不起吗?”

    终于,这一夜,他体验到了。

    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在红帐之中,燕宁并没有使出百般花样,没有索求无度。她的神奇之处,是能够营造一种气氛。

    那一种撩人的、醉人的气氛。她只是柔软地抱着他,柔情似水地凝望着他,满脸的娇羞,满目的可怜,释放出世间最妩媚的神态。那只是一种简简单单的,却最原始、最真挚的情愫,却拨弄着男人心底最狂野的占有欲,让男人全情投入其中不知疲倦。

    甚至在俩人四目相对时,让男人恍然忘记一切。

    甚至时间也驻足不前,万物无影无踪。恍然之中,心中竟只剩下了她。

    又战了几百回合,金士麒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喔,先喘口气。”说罢他身子一软,轰然滚落马下。

    忽然间,他看到自己身下竟染了一抹红痕。

    “燕娘……”金士麒不禁叫出了声音。他本以为燕宁这番出身,怕是早已经历过许多事。没想到她竟是完璧,岂能不让人惊喜。

    燕宁顺着他目光一瞧,立刻就明白这家伙在想什么。她却神色黯然,颦着眉头说,“原来在相公心里,妾身本不值珍重。”

    说罢,她眼中已是泪光闪闪。

    “不不!”金士麒忙抱着她,“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过鲁莽,竟忘了这一重。今晚真是唐突了你,这……这都是相公不好!”说罢就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泪水。

    燕宁见他说得真诚,这才红着脸贴在他怀里。“什么唐突不唐突,本来就是你的。”过了半晌,她又抬起头来,“过几日,将军就出航去了,奴家自当生死在此相候。只求将军离别前,给奴家留个信物。”

    “信物?”

    “是啊,奴家虽贫贱,但身子也不能让你白白得去。”她羞羞一笑,“相公的随身之物就好,算是给奴家留个念想。”

    “好,我答应。”金士麒立刻点头,“来,再战!”

    ……

    之后的几日,金士麒一直在码头上没早没晚地忙着。

    点验武器、检查船只、装运货物,虽然所有事情都有专人负责,但金士麒仍要亲临一线督查,他心里才踏实。他们这次是出海作战,危险系数飙升数倍,又几乎没有后勤支援,因此各方面细节都不能马虎。

    一旦有闪失,不但会陪上兄弟们的全部家底,朝廷还会降下重罪。

    因此这几日金士麒可忙坏了,连两个香喷喷的女人都没时间去见。

    到了最后两日,他又亲自监督所有的士兵和马匹上船。经过了澳门和靖海两战之后,广西军各部都有减员,因此进行了一番调整。

    “三里营”还算齐整,仍然是2个重步兵大队、1个骑兵大队和4个炮兵大队。

    “驯象营”损失较重。保留了2个工兵大队,4个车兵大队则缩编为2个。

    “柳州水营”情况最糟糕。此前在澳门战争中死伤数百人,配备的内河船只也或沉或伤。剩下的几条也都无法渡海。虽然他们新接收了“宁远号”等3条荷兰帆船,但水兵们都没玩过这洋玩意,因此这3条船暂时仍由葡萄牙人操纵。

    金士麒就把水兵缩编为4个大队,分别派往丁老西和葡萄牙人的船上,每船上都有十几人。他们名义上是“跳荡兵”,即冲锋队员。但实际上是“宪兵”,金士麒要靠他们监管这些船只。

    上述三个营。再加上金士麒等将领的私兵,总计是7000人。

    他们广西从家乡出发时有9000人。这数月间战死、病死、坠海失踪的总计800余人。还有千余名伤兵、病号都被留在靖海。只希望大军归来时,他们大部分都健康地活着。

    此前俘虏的那7000名贼子也留在靖海。已交接给潮州、漳州两府的官兵看管。他们的最终命运都等待着北京的裁决。

    ……

    天启七年,十一月初五日。财神正东,胎神正西,宜开张、宜祭祀、宜远行。上上吉日。

    靖海港。北风五级。

    码头上鞭炮齐鸣,旗帜招展,人声鼎沸,广东福建各府各地的官员将领纷纷前来为广西军送行,领兵参将金士麒和监军张国维主持了盛大的祭旗仪式。

    按照规矩,明军出征时都要宰黑牛、白马为献。但广西山民习俗忌杀牛马,金士麒就以十二头肥猪作为代替。一时间那码头上猪叫凄惨刺耳、声声不绝,炽热的血浆道道滚落波涛!愿龙王爷、妈祖君、花婆娘、岳王爷、玛丽亚等各路神仙排名不分先后纷纷显灵。保佑我广西大军踏海伏波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终于,金士麒在众人之间看到了那两顶熟悉的小轿子。

    他立刻撇开众人。穿着一身红灿灿的官袍奔了过去,正看到燕宁从前面那顶轿中出来。燕宁望着他,只轻轻拜了个万福,就从后面轿子中搀出了小瑶。

    今日的小瑶一身鹅黄长衫,发髻上挂着一串玲珑的金铃,脸颊上也少有地施用了粉彩,真是美轮美奂飘飘若仙。她踏上前来与金士麒执手相望泪眼,俩人皆欲语却无言。

    过了好久,小瑶就抿嘴一笑,柔声说:“天蓬哥哥,方才隔着很远就听到你在叫嚷呢。”

    金士麒一愣,立刻就明白她说的是刚才那杀猪的声音。没想到如此伤感时刻,这小美人在这还能开玩笑,她果然有颗强大的心脏。

    金哥哥微微一笑,“是啊,我不愿意走,监军大人要绑我上船呢。”

    小瑶追问:“哥哥不愿走,是舍得不谁呢?”说罢,她的转身瞥了燕宁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嗔怪和揶揄。

    金士麒望向燕宁,那妇人眼睛中也有泪痕。他轻叹一声,对小瑶说:“妹妹,前几日我与燕宁她……”

    “我早已晓得。”小瑶立刻说。

    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竟看得金士麒心里有些惶。但随后,却听她轻柔地说:“哥哥领兵远征,不知何月归来。这离别之际,妹妹本该亲身侍奉,又怕被哥哥看轻了。既然有燕姐姐相代,那也是……极好的,也了却妹妹心中遗憾。”

    她说着说着,就羞得低下头去。

    金士麒很是感动,很是感伤,终于抑制不住紧紧抱住她,“你真好。我的……小鹦鹉!”

    小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好久没叫我这名字了。快放开啊……”她从他怀中挣脱开,走到燕宁身边与她挽着手,“妹妹与燕娘,就在这里等相公回来。”

    金士麒点点头。他回头望着大海,银白色的海涛之间漂浮着浩浩荡荡的百条大船,已经整帆拉揽蓄势待发。转过身来,两个俏美的女子正依依相送。他走过去,凝视着小瑶说:“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艰难之事。但你要相信哥哥,我定会把所有艰难险阻都解决掉,定会让你顺利嫁过来。”

    小瑶顿时明白他在说什么,泪水滚滚从脸颊上滑落。

    金士麒揽住她,轻声劝慰了几声。又与燕宁叮咛几句,最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燕娘,这是相公的信物。”

    他正要亲手解开那包裹,忽然听到码头上传来隆隆炮声,随后连绵的鼓声。吉时已到,船队即将,真他娘的不是时候。金士麒匆忙把包裹交给燕宁,便转身而去。

    两女齐齐跪下叩别,泪水涟涟洒落。

    ……

    正午时分,“宁远”号上高高飘起金士麒的虎旗。百条大船载着万人远征军从靖海港启程,浩浩荡荡,一路向西,驶向深海。

    ……

    靖海的码头上,小瑶和燕宁打开了金士麒留下的包裹,里面是一副浅蓝色的绸缎,上面竟绣着一片赤色龙纹。两女慌忙掩住,到了无人处再仔细看。

    原来那是一条袖子,是金士麒获赐的那件飞鱼袍的神圣组成部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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