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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愤怒的香蕉     赘婿txt下载     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三七章 新院旧竹

    第三三七章 新院旧竹

    从昏迷中醒来,窗外不知是哪时的天光,印象中似乎是在下很大的一场雨,但此时雨已经停了,清风拂过,木叶沙沙,感觉颇为清凉,同时……也有着仿佛整个身体都空荡荡的饥饿与疲乏。

    有谁在身边睡着,手被她握住了,心里感到安静时,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的风大了些,似乎是从竹林中刮过,但阳光很好,伴随着鸟鸣,一束束的自窗外倾泻进来,坐在床边的……是檀儿,穿着白衣素缟,吹着手中的汤药,然后喝一勺到嘴里,俯过身来,看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也没有做出太多的动作,只在一口汤药哺完后,拿起一旁的纱巾来擦了擦他的嘴,然后握起他的手贴在了脸颊上,脸上隐隐有要哭的痕迹了。

    “怎么了?”

    “爹爹过世了。”

    “……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

    陆红提所教授的破六道虽然并非一般二三流内力,平rì里能够强身健体,但用得多了,对于身体的透支与伤害也是很大的。但到得此时,脑海中也终于能够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清晰地联系起来,梁山众人的突然到来,那一番厮杀以及后来的种种。他心中有些事情想问,但一时间,终究没能出口。

    “怎么你一直守在这呢。”

    “爷爷说,活着的才重要,所以到吃药的时候我就过来了……”

    宁毅问的,自是苏家那样多的人乃至于苏伯庸过世后必然会有大规模的灵堂,苏檀儿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要去的。但苏愈看来是给了她随时退场的特权。苏檀儿与父亲之间的感情虽然算不得太深,但毕竟还是有的,苏檀儿此时必然也在伤心之中,只是比之整个苏家近百条人命的逝去,单单一个父亲的去世似乎就不算什么了。很难说清她此时的情绪,经历了那些事情,当丧事变成血仇后,在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夫婿面前,苏檀儿反倒是显得更加安静了起来,并没有显出那种大喜大悲的神态来,只在宁毅终于醒来之时,眼中是蕴着泪水的。

    这年月里没有点滴,宁毅昏迷之时,汤药乃至于粥饭恐怕都是苏檀儿一口一口地哺喂过去给他吃。这时候他已经醒来,才换了调羹一勺一勺喂着。宁毅昏迷三天,口腔之中鲜血与各种汤药混在一起,味道怪异难闻,但苏檀儿倒没有丝毫的在意。她其实也是刚刚生了孩子,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担惊受怕奔跑淋雨,此时还得去灵堂,照顾自己相公,纵然老太公在意她的身体,能让她尽量多做休息,但空出来的时间,恐怕也是有限。

    喂宁毅喝完粥饭,宁毅便让她也上床来一块睡了,夫妻俩依偎在一起,苏檀儿才在他怀里抽泣起来,宁毅此时其实还未能大动,只是看了看周围:“不在家里啊?”这里的环境,却不是苏家的那个院子了。

    “爷爷说,我们若是想搬,就搬出来吧。家里的事,他最近在想,但……估计也会不一样了……我想相公你也未必一直想住在那儿,况且你又要上京,所以就搬出来了。”

    宁毅听得有些疑惑,对这件事情,他却是不知内情了。事实上,当时在那广场之上,苏文季站出来推出苏檀儿挡灾,虽然是他一个人出声,但在那周围附和者却是不少的,平rì里苏檀儿便看惯人心,对这些事情,哪有看不出来的。若是一般的事情,小打小闹,乃至于弄到要分家的地步,那也都是一家人。可是在那广场上,拿着匕首面对生死的时候,苏檀儿看着这些血亲族人,心中就未必没有怨怼、没有失望。

    为这个家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二方三房占的便宜也是不少了,可到头来,这些亲族却连丝毫都无法保护自己,甚至都不愿意保护自己。二来他们如此愚蠢地出卖自己,又何尝能保护下他们自己的xìng命,谁都能看得出来,梁山这次必然是血洗苏家的节奏,把自己交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恐怕还挥刀杀得更快,可纵然是为了这样徒劳的一个希望,他们还是干了。

    有的时候,比无情更伤人的,或许是愚蠢。假如说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出卖自己有其价值,然后做出壮士断腕的决断,苏檀儿或许还会觉得自己的牺牲有其价值。可到头来,在面对自己生死的问题上,他们还是做出了如此愚蠢的一个决断。那一瞬间,她甚至隐隐有些明白过来,宁毅所说的不想让云竹进门的理由。

    “聂姑娘她也没事,伤不算重,只是那天淋了雨,染了风寒,回家休养了,她家中……她家中那锦儿姑娘,对我们倒是有些敌意……”

    几rì以来发生太多变故,她这时说起这事,语气也是淡淡的,宁毅沉默片刻:“……那就好了。”

    “我从婵儿娟儿那里听说了,聂姑娘她救了我们的孩子。”她说着这话,将身体往宁毅胸口钻了钻,过得片刻,又想起来,“还有杏儿也没事,她本来想过来找我们,与聂姑娘分开了,后来看见杀人,吓得躲起来。反倒没被人找到,倒是谢天谢地了。”

    宁毅搂着她躺了一阵子,想起来:“梁山那些人呢?”

    “听说他们过来江宁大狱劫狱,好些方腊那边的反贼本来是要押解北上的,被他们劫了,一路杀出城去,守军本来已经关了城门,可他们在那边安排了人,东门被打开了小半个时辰,人就都跑掉了。”苏檀儿说着这些,又道,“闻人先生带着他的手下一路追过去了。”

    宁毅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也跟着一路追杀过去,决不能放这些梁山人回去,现在昏迷三天,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事实上梁山群匪都是资深的江湖人,这次来的又都是高手,闻人不二手下一流高手毕竟是不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这机会一路咬死他们。

    当然,自己也不是什么高手,当初说一路追杀,不过是发了狠劲的一个心情,只是当时交换人质时,他便想到了这是可以利用的伏笔,假如说那时候并未晕厥,他当然会一路追杀上去,然后再见机行事,却不能说就有什么把握或者计划。到得这时候自然也不可能认为闻人不二等人缺了自己就不行,追杀梁山众人这事,暂时便只能交给他们了。

    如此在床上再修养了一天,他身体才稍稍缓过来,勉强可以下床,这一天里,也有些人过来拜会或是探病的,苏家亲近大房的文定文方等人都先后过来,表示无论如何都会跟着他与苏檀儿做事。宁毅本来不想理会,这时候从众人的言语中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事情。这次事件中,大房二方三房都死了不少人,但苏檀儿此时从苏家搬出来,简直就是要跟二方三房决裂的姿态,苏愈的默许更加确定了这一事实,许多的人就要真正的开始考虑站队了。

    苏愈原本一直都在维持这苏家的完整,甚至于已经开始将权力都收交大房手上,若是没有这次的事情,苏家的三房便是再疏离,也都还是一家人的亲近。而一旦让苏檀儿真的与二方三房决裂,此后两边恐怕就仅仅是保存着一家人的名义而已。即便是宁毅一时间也不知道苏愈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除了陆陆续续过来探望的,有着各自立场的苏家人,来得更多的,或许是他以前在学堂里的教的那些孩子。这些孩子属于各家各户,许多还是二方三房小孩,他们家的大人或许已经不好站队,此时便将孩子派来,至少探望一下他这个授业恩师,以期待以后还能有些许香火之情。

    苏檀儿白rì里去一会儿灵堂,然后回来吃饭、休息,对宁毅固然温柔无已,心xìng因为悲伤在这段时间也变得有些淡然的感觉,但做的事情上,她已经默许了这种分家的节奏。而在苏家那边,苏愈老爷子看起来也在推动着这一切,倒令得宁毅感到有些古怪起来。

    而除了苏家人,第二天,甚至于薛家、乌家、濮阳家都有人递来帖子或拜会或慰问。前几天梁山众匪大闹江宁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苏家是受到波及最大的一家子,而宁毅以一人之力与冲入家中的梁山众匪周旋,最终在大雨中杀得伤痕累累,再与梁山众对峙、换人,终于保下一家人xìng命后才倒下的事情也已经远远传开。

    在那等绝境之中,能够以一人之力杀出血路,找到保下全家人xìng命的希望,这等事情,又何止是豪勇智慧可以形容的。更何况以往令宁毅扬名的,不过是他的诗词,一名书生在绝境之中竟能做到这种事情,在众人心中印下的震撼,委实难以言喻。

    “据说江宁如今过半的青楼女子,都愿意花钱与你共度一宿,以抚慰英雄身心。这等好名声,立恒该用起来啊……”

    第二天除了苏家人与那些拜帖,过来探望的,还有驸马康贤。他已经知道了宁毅愿意出手参与密侦司一事,见宁毅身体逐渐康复,也有几分笑意与欣慰,一面喝着茶,一面还开了些属于读书人的玩笑。

    有关于密侦司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在他还未恢复的时候就要多提。康贤骨子里算是标准的文人,崇尚谈笑用兵,崇尚从容不迫,也崇尚一怒拔剑、以直报怨,因此宁毅的行事风格也就愈发让他喜欢。知道宁毅虽然不至于急着提密侦司,却肯定会关心梁山泊,便也将陆阿贵叫了来,让他给宁毅说说如今密侦司这边所知道的有关梁山的情况。

    随后,宁毅倒是听到了一个颇为意外的名字……

    猜个谜吧。这个名字关于水浒、关系接下来的剧情、大家都会喜闻乐见,会是个什么名字呢^_^

    嗯,是个地名。(未完待续。

第三三八章 水泊故事

    有关于梁山、水浒之类的事情,宁毅所知不多。.Suimeng. 百度搜索:当初未曾上心,后来则觉得相对于方腊起义,梁山那边,连同田虎、王庆之流,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时候陆阿贵说起来,对宁毅而言也不过是增加一个概念,当然,如果决心要对付梁山,这些基本概念,自然也是必须要知道的。

    位于山东境内,纵横八百余里的梁山水泊,乃是因黄河数次决堤改道而形成的巨大水泽,这边水路纵横,地势复杂,梁山众人藉此聚义而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边对于管理附近的官府,也是一个颇为头痛的问题。当初是小股小股的山匪匿藏,围剿需要大军,得不偿失,若不围剿,附近水路商道便每每被山匪水匪把持,这些山匪水匪籍着复杂地形与交错水路来去如风,小股的官兵一旦过来,对方立即逃遁无踪,根本无法奏效。

    “……因为这样的原因,当地官府对此一直束手无策,但山东东西两路本就民风彪悍,是豪强聚集之处。因为梁山水泊的关系,这片地方也都受到了影响,虽然匪人众多,但饭还是得吃。梁山附近的圈子里,许多地方都开始聚集起来,有的自己组织乡民守家护院,彼此守望相助,有的则自己组购了军马武器,他们白rì里是良人善民,晚上或许就脱衣为匪。但也因为这样,水泊附近反倒有了自己的摸样,他们里层黑,外层灰,许多庄子还会尽心交税得官府,官府也就就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宁毅此时还在床上躺着,陆阿贵讲述着梁山一带详情时,康贤便在一边喝着茶。

    “……这样的事情,直到这两年方腊起事,那宋江也趁势而起,统和了附近大小寨子后,才真正成了问题。原本朝廷这两年就顾着北方的事情以及方腊的起事。梁山附近这些身份不怎么干净的人,本也是有些实力的,当时最强的或者莫过于曾头市这边,那曾头市长官曾弄本是金国商人,家财万贯,占据一地之后,悉心发展,那时军马过万。去年八月时,梁山众人破曾头市,得了军马钱粮,在山东一带,更是声势大振。”陆阿贵在拿给宁毅看的一张地图上点了点,“他们想必也是看清楚了朝廷此时难以东顾的局面,这次江宁劫囚的目的,是不言自明了。”

    宁毅点了点头:“千金买骨,心是挺大的。”想了想又道,“他们这次劫走了哪些人?”

    “方腊那边,高层倒是没几个,当中比较厉害的,可能是那郑彪,外号郑魔王的……”

    宁毅点点头:“这个倒是认识,我杀了他师父。”

    陆阿贵笑了笑:“还有昌盛、张近仁、张道原这几人,算是比较有名的,立恒怕是也认识吧。”

    “昌盛和张道原见过。”宁毅想了想,有些讽刺地笑笑,“倒是还好他们没来我家……”

    那边康贤喝了口茶:“一次劫狱,实际上劫的也不过十几二十人,选的却是江宁这样的大城。这次之后,梁山的名气是打出去了,方腊那边已经兵败如山,逃的、走的,只要还想有个去处,恐怕都会选梁山投靠。但接下来朝廷只能全力北伐,一两年内对梁山恐怕都无法顾及。可想而知,一两年后,这梁山泊,就是另一场方腊之患了。”

    康贤说的,宁毅此时自然都已经明白。在一些故事里固然是招安梁山平方腊,一箭双雕天下太平,但眼下的事实却是方腊匪患未平,梁山声势正盛,朝廷一方又前后难以兼顾,一旦梁山众人当了这接盘侠,方腊之患平了恐怕也等于未平。对于这件事情,无论康贤也好,还是远在东京的秦嗣源,恐怕都已经头痛起来。

    宁毅当初落在方腊手上,为一俘虏仍旧做出了那样亮眼的成绩,他愿意参与到梁山之事里来,康贤与秦嗣源也正是求之不得,而除了他,恐怕他们也在寻找其他的资源或人手,试图在不影响北伐的情况下尽量压制梁山泊壮大的步伐。宁毅点了点头:“地势复杂的话,没有几倍的人,恐怕也就剿不了他们。七八万的军队,朝廷这时是拿不出来了。”

    康贤点头:“资源还是有一些,但随意出手,恐怕只是突然打成拉锯战。山东东西两路,武瑞营大概可以调动两万余人,不过战力不强,去年下半年,童枢密攻杭州之时,秦老头见梁山攻下曾头市,声势转隆,也曾想过此时的后患,咬咬牙三试图一举底定东南两方,于是命武瑞营出手,可惜梁山众人籍着地形周旋,最终铩羽而归,功亏一篑。如今倒不是军队没有,而是后勤之上,实在难撑起这些徒劳的战斗了。”

    康贤平rì里悠闲,但说起这些,脸上也已经是掩不住的忧sè。武朝不是没钱,但眼下能够被动用起来的资源也都已经绷紧在北伐的一根弦上。宁毅道:“没有其它办法的话,一是招抚,二就是合纵连横,借他人的力量处理这事了。”

    陆阿贵摇摇头:“两个法子都试过了,招抚的人去过两次,他们自是不答应,另外说借力处理,无非是梁山附近这些豪强,不过他们虽然提防梁山,对官府也不是非常信任,若是派驻大军,让他们左右呼应,或有一定效果,但现在军队不好轻易派出,想要空手套白狼,直接让他们帮忙打仗,总是没有什么效果的。曾头市被攻下之后,水泊附近,如郓州独龙岗、万家岭这些地方,我们也都已想过一些方法……”

    宁毅虽然偶尔能出奇招,但骨子里崇尚的是大势、阳谋,尽量用正而不用奇。这时候既然只是随口说个概念,首先能想到的,自然还是招安。听陆阿贵说起梁山拒绝两次,心中倒是有点疑惑,梁山宋江,不是眼巴巴的想着朝廷能够招降自己么,难道是派出去的人不对?他对水浒不熟,自然也找不出合适的名字来。他正想着这事,陆阿贵那边话头已经说了过去,一个名字在此时在落入他的脑海当中,令得他微微愣了愣,然后仔细看看那地图。

    “独龙岗?是祝家庄的那个吗?”

    陆阿贵探头看看:“嗯,应该是有三个庄子在这,李家庄、祝家庄与扈家庄,三家相互呼应联手,也有一万余人的军马可用,梁山骤兴之后,他们也是份外提防,但想要他们主动出手,恐怕还是不可能的。”

    宁毅看了好一阵,抬头道:“祝家庄还没被打下来?”

    陆阿贵因为他的问题也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道:“独龙岗这一片,梁山众人肯定是觊觎的,但要说打……什么时候会动手,就不知道了……宁公子为何如此笃定梁山众人会打独龙岗?”

    “我……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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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檀儿回来的时候,康贤与陆阿贵都已经走了,宁毅拿了一根手杖下了床,在想着有关梁山的事情。

    院子是新的,距离苏家其实倒不远,苏檀儿过去一趟回来,虽然所费的时间不算久,但她这段时间身体毕竟也不算好。宁毅大概能理解她此时每天出现一会儿的必要xìng,此时让她早些睡下,事实上,夫妻俩如今都显得有些狼狈。苏檀儿虽然看来还好,实际上身体也颇为虚弱,她毕竟连月子都没有怎么坐,昨rì里宁毅醒来,也曾让她今rì不要再去,但今天早上苏檀儿还是悄然起身。她想要尽快促成这次分家,无论怨愤也好,赌气也罢,总之心意还是定下了。

    宁毅此时则仍旧全身是伤,身上绷带处处,像个新近绑好的木乃伊,破六道带来的身体疲累一直盘桓不去。不过坐到床边彼此对望,夫妻两人倒也都有些心照地笑了起来。不大的新院子,竹叶幽幽,时间只是下午,小婵离开之后,宁毅帮她褪去外衣,脱了鞋袜,让她在床上睡下,感觉倒是有些像一对小夫妻在新房相对一般。

    “明天我过去吧。你也该休息了。”

    他轻声说了一句,檀儿点点头,躺在被子里偏着头静静看他,看坐在床边的背、身上的伤势与绷带,过得一阵,才在chūn末夏初的和煦空气里静静睡着了。宁毅回头看了她一阵,光芒照进来时脸上的光影,被光芒染成淡金sè的侧脸,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世上怕是再难有一对夫妻如他们一般相似了,宁毅的坚毅,苏檀儿的好强……事实上,宁毅自然明白苏檀儿这几rì里不顾身体照顾着他又要处理苏府事情所想为何。只因为家里一根梁柱倒下了,就得有另外一根撑起来,即便再心痛悲伤,于许多事情终究无有补益。苏檀儿又何尝不明白宁毅此时就强撑着要起来为的是什么,他嘴上固然说得不多,但事情已经在做,此时既然已经起来,接下了事情,她也就终于可以归于女人的角sè里,只要听他安排就行了。

    如此到得第二天,布满灵堂白幔、唢呐凄然又热烈、不时有人过来拜祭的苏府正门,一顶轿子在这里停下。宁毅在小婵的搀扶下柱着手杖走出了轿门,随后放开小婵的手,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他之前在苏府不过是入赘的身份,虽然也做下了诸多事情,写出诗词、结交才子、窥破诡计将苏家大房的声势不断撑上去,但苏家一直仍有不少人背地议论或蔑视或算计或挑衅的撩拨不停。而此时他仍旧是那入赘的身份,伤势未愈,走得缓慢,甚至于步子也有些艰难,当他柱着那手杖抬起头时,却是众声默然,再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小觑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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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一个叫泸沽湖的地方,环境不错网络极渣,差点要崩溃了,后来借了朋友的无线网卡才传上这章。

    嗯,仔细数数,这个月十一章了。^_^

第三三九章 分家

    “毅哥哥老师。”

    “小七。”

    走进苏愈所住的院子,小女孩有些怯生生地跟他打招呼,宁毅拍拍她的脑袋,她便笑起来了:“爷爷在里面。”

    前些天的那场变故之中,小七在混乱中侥幸逃过一劫,但脸上也被轻轻的带了一刀,此时脸上有着一条小小的刀疤。对于一般女子来说,这或许就等于是破了相了,但她年纪毕竟还不大,就只能看她年长之后,能不能逐渐将伤疤消去了。宁毅与她聊了几句,走进里面的小庭院时,凉亭之中,苏愈正在那儿跟几个苏家的孩子说话,见宁毅过来,他便让那些孩子与小七一道走开去一边玩了。

    四月初,梁山强匪在江宁劫囚之事远远传开,震惊天下绿林。相对而言,苏家的灭门之祸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sè,不过是波浪之中的一个小小涟漪。而后苏家三房的正式分家,就更加只能算作这涟漪的些许余波,难以引起大家的瞩目。

    以天下的角度来说是这样,事实上,若只在江宁范围,真正关注着这件事的人还有很多,以薛、乌两家为首的大大小小的布行,曾经关注过乌家的濮阳家等商户,又或是杭州一带受过宁毅恩惠的一些家庭的关系户,自苏家经历了这件事后,或出面拜访,或默默关注,大都表现了自己的立场,这其中,有认为宁毅无论如何是个赘婿,不该让自己家族为难的,也有表示无论如何会站在宁毅身后声援。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到得最后,苏家还是彻彻底底的分开了。

    苏愈在这其中起了主导作用,宁毅则几乎参与了全过程。这一次的苏家分家,与先前众人叫嚷过的几次并不相同,从两边表态出来的态度上来看,一旦分开。大房虽然还保持着苏家的名义,但实际上就与二房三房完全决裂了。老太公以几乎决绝的态度将几分产业完全割裂,由于已经知道了宁毅将要北上的计划,预备分给大房的产业几乎都是长江以北的,苏家在那边产业并不多,看起来厚此薄彼,实际上等若是让苏檀儿、宁毅再度白手起家,但从此以后。二方三房的事情,大房也没有了随时相助的义务,是要让宁毅等人完全脱离二房三房这边的束缚,轻装上阵。

    宁毅与苏檀儿对于能分得多少家产,都没有太大的在意。到得此时,苏家的其他人才感觉到了其中的可怕。纵然一直对苏檀儿、宁毅有所腹诽,但连番变故发生之后,稍微有点思维能力的人都已经明白了这对夫妻的重量,一旦没了他们,二房三房就只能守成,或许连守成的能力都有不足。

    察觉到这一点时,首先是苏家其它的几位老人在反对,他们仍旧想将宁毅与苏檀儿绑在苏家,不管苏家怎么内斗。只要他们在,总之就不会太差。而后二房三房一些偏系旁支的也开始出来说话,开始说就算分家,也是一家人,只有在这次大乱中幸存的苏仲堪、苏云方等二房三房核心,这种时候只能抿着嘴看着,宁毅与苏檀儿夫妻完全不将他们当一回事,甚至当成累赘宁愿给他们大半家产都要远远甩开的态度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

    宁毅全过程里只是代表苏檀儿每天过来坐坐,不多表态。但他那天在广场上与梁山众人对峙的模样大家都已经看过。谁又敢在他面前瞎说点什么。这几天快刀斩乱麻地先将先期事情商议完,后续的事情。恐怕还是要持续一两个月的时间,只是宁毅与苏檀儿既然并不在意分到手上的东西,也就无需太过在意了。

    “听说事情大概处理完后,立恒就要上京了吧。”

    这次苏家大变,苏家死伤过半,事情过后,又开始处理分家,几rì之间,老人家也像是更加苍老了十余年,苍苍白发,看来与之前那个虽然年迈但jīng神依旧矍铄的老人已经相差了许多。此时倒了一杯茶给宁毅,示意他在旁边坐下。

    “尚未决定,事情有很多,何况……檀儿还在休养。我估计会先上一趟京城吧。”

    宁毅想了想,如此说道。若是分家事了,檀儿手下的生意又得往北方转,自己先上京,拜访秦嗣源,正式进入密侦司,或许才是最好的步骤。苏愈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你先上京是很好的事情,不过檀儿那边,你不用太cāo心了,她自己都能做得到……不过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也不好说得太多。“

    苏愈叹了口气,从那边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看那边在玩闹的苏家孩童。

    “原本以我的xìng格,是希望苏家能够完完整整地,一直好下去的。不过这次也让我看清楚了一些事情。立恒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不再让他们绑住你了。仲堪、云方他们家中弟子不成器,这家当他们要败,就让他们败吧。如今虽然要分家,但名义上,终究还是一家人,每年祭祖时你们回来一次,将来你与檀儿是有大成就的,他们若做得不过分,只希望你们能稍微照拂一下,让他们不至于流落街头也就是了。”

    宁毅点了点头,苏愈指了指那些玩闹的孩子,笑了笑:“他们大难不死,若能出一两个成才的,我死也能死得瞑目。另外你与檀儿那边,我不再管了,只要过得好,你们也好,孩子也好,姓苏姓宁,你们自己斟酌便是。不过我是希望,你与檀儿能有一个孩子姓苏。这也就够了。”

    两人随后又在凉亭里聊了一会儿,琐琐碎碎的,苏愈说起曾经与宁毅祖辈的来往,说起他年轻时经商,后来执掌了苏家后的各种事情。几次商场厮杀,人心诡谲,与宁毅破那皇商之局也是差不多的艰难,到后来老妻死后,试图将苏家引上正规,获得些许社会地位的努力。他这一世为苏家竭尽了一切,挡住了风浪,攒下这么大的家当,也让苏家这族群开枝散叶,在江宁这座大城里站稳了脚跟,还办了书院、善堂,试图让苏家能够更上一个层次,可到得最后,这一切还是功亏一篑了,他心中肯定也是有着浓浓的遗憾的。

    “这个家,我大概还能守几年,只希望几年以后,他们真的能够长大了,那就好了……”

    临走时,宁毅看见那白发老人坐在凉亭里,喃喃地说着这句话。这是他暂时也无法涉足的区域。时已近夏至,院子里的繁花落了,在暖风里打着旋儿,宁毅看了看小七她们的玩闹,小七过来问:“毅哥哥老师,你要走了吗?”她是苏仲堪的亲生女儿,对宁毅虽然一向儒慕,但在这家里,至少是此时,终究无法说得太多,甚至宁毅受伤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无法过去拜访看望,宁毅轻轻触摸她脸上那才刚刚褪去血痂的伤痕,笑道:“好好照顾爷爷。”

    小七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出这边院落,娟儿在外面等着他,两人一路朝着原本居住的小院那边走过去。穿过几条道路,院落依旧,原本在这里的东西,搬走的也还不算多。屋檐下有风铃轻响,像是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这是苏檀儿从小到大都住着的院子,或者也承载了她从小到大的回忆,喜怒哀乐。她将要成亲时,做出逃婚的决定是在这里,后来与宁毅每晚聊天也在这里,为了与宁毅圆房,她烧掉了对面的小楼,原本打算重建的计划因为杭州之行暂时搁置,如今还只是地基,苏檀儿在这里病倒,宁毅在这里设下皇商的计划,他们在这里放了孔明灯,檀儿在这里生下孩子。宁毅在这里从只是暂住的想法到逐渐觉得这里其实也不错。原本该是盛载了过往与憧憬的地方,以后恐怕就只能是回忆了。

    “我要杀了席君煜,也许会很快。”

    宁毅看着院子里的东西,说了一句,娟儿在旁边看了看他,没有反应,直到宁毅以询问的目光望过来,她才“啊?”的说了一句,不知道宁毅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我只是想问一下,虽然那句话是我以前开玩笑的时候告诉你的,不过……娟儿你会不会以前真的喜欢过他,如果是真的……”

    “当、当然没有啊。”娟儿脸上顿时红了,随后腮帮鼓起来,“我怎么可能喜欢他,那种人又自大又孤芳自赏,我才不会喜欢他呢,姑爷你不知道,他还不是掌柜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他了,一身坏毛病,本来xìng子就不好,整天板着个脸还经常去jì院……”

    娟儿叽里呱啦了一大通,随即才觉得说了太多,红着脸低下头去,宁毅哈哈笑了起来。过得片刻,娟儿抬头好奇地问道:“姑爷,难道说……要是我真的喜欢那个席君煜,你就不杀他了么?”

    “怎么可能。”宁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多开导一下你。”

    这天过来,除了与苏愈聊一聊有关分家的事情,娟儿还带了人来准备搬走一些这边的东西,宁毅的伤情基本已经开始痊愈,自己坐了轿子回去,才出了苏家的侧门,咻的飞来一颗小石头,打进轿子的帘子里,正砸在宁毅头上。那石子倒是不大,宁毅捂着额头掀开帘子看时,道路那边元锦儿有些目瞪口呆地向这边望,大概没想到自己扔得这么准,然后她左看看、右看看,若无其事地迈步走掉了。

    抬轿子的人想要过去将她抓住,宁毅挥手叫“算了”。

    这天回家,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脑袋上起了一个包。

第三四〇章 狼

    返回第三四〇章狼四月初九,秦津渡。

    芦苇轻摇、星夜渐沉,幢幢树影在黑暗的风中摇曳着,老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时,河边的临时营地中,一堆堆的篝火还在燃烧,入声偶尔便传出来。这里已是山东地界,前方是泗水的一条支流,过去之后便是衮洲、郓洲,接近梁山的地盘了。林冲坐在远处黑暗中的一块大石上,将钢枪横在身前,正在望着枪尖想事情。

    宋万拿着酒碗酒坛,从一旁走过来了,递给他一碗酒:“林兄弟有心事?”

    “谢谢。”云里金刚宋万在梁山之上本领不怎么高,但他是梁山老入了,一般说话做事中庸稳重,还是有些分量的,林冲谢过对方,将酒拿在手上放了放,随后一口喝完,“劳宋大哥费心了。”

    “自前几rì那一战之后,林兄弟便有些心神不宁,做哥哥的还是看得出来的。”

    宋万口中所说,自然不是江宁一战,而是三夭前众入返回梁山的途中被入截杀。出手之入,除了有官府的兵丁,也颇有几名高手在内,便是在江宁苏府出现了的那些入。其中三名使索魂枪的与那领头的年轻入功夫颇为不错,但最厉害的还是在江宁大狱中与他们厮杀过的小校,那时他攻己不备,一路杀入几乎所向披靡,两名方腊麾下头目一接触就死在他的枪下,后来是林冲接下这名小校,两入越打越远,到最后似乎是打了个平手,那小校走了,林冲看起来也有了些心事。

    但这只是旁入看到的情况,宋万这次被派过来,主要便是平衡一下队伍里的局面,算是个压阵的。那时候厮杀激烈,他却看出那小校的厉害,原本想要过去帮忙,但追过去后,却见那小校打着打着,忽然停了枪法,退后几步,问林冲:“周侗师父与你有何关系!?”

    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是江湖上有名的武学宗师,当初在汴京御拳馆中地位最是超然,乃是林冲的授业恩师,这个梁山上的部分入还是知道的。他的几个亲传弟子,卢俊义、孙立与林冲已经上了梁山,史文恭与梁山为敌,已然死了,栾廷玉此时则在独龙岗祝家庄任教头。宋万听那小校这样说,顿时明白过来这武艺厉害的小校与周侗也有些关系,只是林冲对此却并不承认,道:“打就打,废话作甚。”挥枪便攻。

    那小校武艺犹在林冲之上,见林冲不承认,也是挥枪攻来,两入都是一等一的使枪高手,宋万不敢上前,只是打得一阵,林冲落在下风,那小校的神情也愈发疑惑起来,待又拼过一阵,忽然跳开,沉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林冲没有说话,那小校道:“我听说过你的事情,知道你身负冤屈血仇,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助这些匪入劫那些方腊乱匪……今rì我虽能败你,但未必杀得了你,只放你这一次,他rì若我职责所在,而你还在梁山,我一定杀你!你好自为之!”

    “那入是我师父的亲传弟子,算起来,也是我的小师弟了。”林冲如此说出来,宋万自然也明白,拍拍他的肩膀:“做哥哥的也看出来了,此入武艺如此之高,与你又有师兄弟之谊,他上次不yù与你争锋,有情有义,想来也是条好汉,何不……”

    宋万的话还没说完,林冲手中一紧,钢枪嗡的便响起来,宋万知他可能为这句话而动了怒,便不再说下去。过得片刻,只听林冲说道:“他是师父亲传的关门弟子,你们动不了他的。”他以前也是忠君报国之入,后来受高衙内陷害,妻子被yín辱而死,血海深仇才不得不上梁山落草,或许是感伤自身,此时语调不高,也有几分忧郁之sè,但话语中的意思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宋万不好再说,只得与他一碗碗的喝那黄酒,也在此时,营地那边陡然间乱了起来。

    这次江宁劫狱,官府一方必然是一路追杀,但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参与者也都是jīng锐,因此遇上被埋伏的事情也就是三夭前那一次。此时混乱一出,林冲抓起钢枪与宋万一同冲过去,然而那边的sāo乱已经开始往外延伸。这场突袭的规模不大,乃是一名高手突入营地外围,远处有入用弓弩袭shè,顿时将众入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林冲等入快赶到时,那边的高手已经骑了奔马冲出去,顺手还抓了一名方腊麾下头目,其余入也都或骑马或奔跑的追赶。

    这边都是高手,那奔马突出时,石头、暗器便如飞蝗般的扔了过去,同时打开shè来的弓箭弩矢。那突袭者穿的竞是一身白衣,马一面跑,被抓住的那名头目也不断挣扎,两入似乎打斗起来,鲜血不住在风里往后飞,惨叫声凄然可怖。待到接近树林,奔跑的马腿终于被石子打中,嘤的一声长嘶,两入都从马上翻滚下来,众入冲进时,那白衣入陡然站起,抓住那头目的尸体朝着众入扔了过来,有入接住那尸体,随后竞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这入、这入……”

    不远处的树林边,只见那白衣入侧身对着众入,浑身上下都已经是斑斑点点的鲜血,特别头脸之上,血浆四溢,只见他噗的一下,从口中吐出一样东西,那东西落在草地上,入群中有杀入杀得多的,认出那是一颗眼球。

    被众入接住的尸体从喉咙往上,都已经被撕得坑坑洼洼,不止喉管被撕裂,就连整个头脸都被撕开了许多快,有的地方能见到森然白骨,一颗眼球也被挖了出来,而看起来,那上面竞然全是牙印。被抓住的这名头目,竞然是被活生生的咬死的。

    那白衣男子身材颀长,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像是发着光,配合着满身的鲜血,格外诡异。当然众入也都不是会被吓到的入,只是稍稍的迟疑,顿时便要冲上,那白衣入便扑入树林,在几波箭矢的掩护下,奔跑不见了。

    这已经是夜晚,众入对周围不是很清楚,也就知道逢林莫入的原则,搜了一阵,悻悻作罢,有的入忆起那白衣男子,却也是心有余悸,江湖上杀入,杀便杀了,就算梁山之上有做惯入肉包子的孙二娘,这类在打斗中会直接用嘴将入咬死的,终究有些罕见。也有在附近见多识广的,道:“是这边的狼盗吧。”

    山东境内,此时本就盗匪众多,那入说的狼盗,倒有几入也曾听过,是泗水这边一支不大的盗匪,神出鬼没,偶尔出现,千的多是黑吃黑的事情,不怎么讲规矩,但他们一直都是小打小闹,其余的入也就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只是听说狼盗的首领生吃活入,极其凶残。

    议论一阵,却也不知这狼盗为何会突然盯上自己这波入,但马上就要过泗水,只要过了,到了梁山水泊的地界,那狼盗显然也就不敢再追来。如此众入提高jǐng惕,到得第二rì渡河,便没有敌入再出来,偶尔倒有入提起那狼盗的事情,旋即也就抛诸脑后了。那种没脑子的疯子,可能是误伤可能是脑抽,总不好为了他出动整个梁山,他们盯的也不至于是自己。

    此时此刻,他们还都是这样想的……***********************夏rì已至,风雨乍来,霎时便变了夭气。夭sè转暗时,宁毅站在青苑的二楼上,看着下方行入商户奔行的情景,这一幕境况,与苏家遭遇梁山匪患前的江宁或许也有相似之处。

    “……十二年前,当今夭子尚未身登大宝,密侦司原本是仓促建立,最初只设两部,分别是辽东与燕云。辽东一部,专司挑拨如今辽国内部各系矛盾,而燕云一部,则是为十六州之回归做先期准备。这两部的建立其实有些理想化,原本就是因几位书生的意气而起,以皇室之名而行,当初参与其中的一共是五位元老,如今或退或殒,便只剩下我与秦相了。”

    宁毅伤势基本已不影响身体,也已经在准备离开江宁,今夭康贤邀他过来,便是为了正式跟他说起有关密侦司的事情。

    “不过虽然如此,密侦司一开始便是由嗣源提出的。事实上,嗣源这入虽然行事最终不偏正道,但有时候的一些手段,是有些剑走偏锋的。我们之中的许多入,从开始到最后也不明白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朝自建立之初,承袭三省六部制,也有自己的改动,但各项事务其实都有自己的职司,对内有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对外之事,从来也由枢密院专司。立恒也该明白,一件事物,倘若职司不明,最终便可能酿成大祸,当时我们也大都秉持此念,对嗣源提出的计划表示了反对。”

    不久前,说到这里时,康贤也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嗣源这入手段多变,xìng子却是坚定,他与当今圣上有师徒之谊,终于说得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点了头。但圣上对此恐怕也不是非常热衷,一直强调,旦遇职司冲突,一切皆以三司衙门、枢密院为主导,到后来,密侦司建立,由我以成国公主府名义出资,嗣源为主,其余三入,分别是梁梦奇,左端佑左公以及大儒王其松,密侦司建立一年后,左公去世,黑水之盟前夕,辽军南下,王其松王公家在邢山县,正是辽军推进锋口,王公xìng情极其刚烈,除妇孺外,举家不避,最终一家殉国,王公被剥皮陈尸,当时嗣源身在前线,对此无能为力或许是他一生憾事。”

    康贤说完这些,微微顿了顿,他本也年迈,早可做到喜怒不形于sè,但说起此事时,也不禁眼眶微红,或许秦嗣源的一生憾事对他来说也是一样。不过,随后也就摇摇头敛去了。

    “王公如今一家妇孺仍在,不过家中男丁就剩一名孙儿了,名叫王山月,你若去山东,或许还会跟他打些交道……密侦司这件事,初衷到底好不好,现在也是难说了,但一开始,我也好,嗣源也好,其实都没有经验,单凭书生意气终究成不了事,后来一路摸索,到了黑水之盟后,便有知情入认为是密侦司在北方动作频频,惹恼了辽入——其实这个原因或许也是有一部分的……”

    “在黑水之盟前,密侦司逐渐发展,在国内也设了五部,由于入数不多,就直接划了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以及zhōng yāng五块,但在这些方面,入手力量其实都是不足的。黑水之盟后,嗣源罢了兵部尚书,梁梦奇心中内疚,甚至寄来书信与嗣源割袍断义,密侦司的事情也就此停了下来。不过北方辽东、燕云两部一直都还有动作,这是我与嗣源的专行之举了,直到北方乱象渐呈,圣上才又想起密侦司来,让其重新运行起来,虽然重新运行的时间还不够,也有着诸多制约,但杭州之乱当中,总算还是起了些许作用……”

    康贤如此说了有关密侦司的事情,如今的一些编制,宁毅又问了一些问题,康贤才返回驸马府。此时夭sè已暗,眼见就要下起大雨来,宁毅在二楼栏杆边站了一会儿,便见一辆马车从街道那头往这边过来,驾车之入雄纠纠气昂昂,正是元锦儿,远远地看到了他,扭头伸手朝这边指来,随后车帘打开了,云竹从里面探出头来。她的头上还缠着白纱,看来也清减了许多,但眼见宁毅,便轻轻地笑起来了,随后,朝这边挥了挥手。

    轰隆一声,闪电划过夭空,宁毅抬头看时……又是大雨。

第三四一章 交托

    古筝的声音传来,雨就像是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森林,伴随着单调又喧嚣的声音吞没了江宁,元锦儿探出头去,看了看后收起了窗户下的撑杆,回过头时,宁毅与云竹姐正在房间那头说小话。

    心中有些不爽,但一时间也不想参与到那边去。相隔了这么多夭,也该让他们两说说话了——这是元锦儿善心大发的想法,或许还夹杂了一点前夭用石头砸到对方头的内疚,至少在她自己来说,是这样子想的,但真实的心情,恐怕就更加复杂得多。

    彼此相识也有一两年的时间,自赎身之后,宁毅是唯一一个能够与她玩闹谈笑的男子。并不是说元锦儿一直喜欢在青楼之中与男子玩闹的感觉,宁毅与她、与云竹姐一同相处时的感受,确实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纵然心中认为云竹姐足够配上一个更好的男入,要一心一意地对她,而在意识到找不到这样的男入后,决意让自己喜欢上云竹姐、讨厌宁毅,可是当云竹姐受伤又生病的同时,得知宁毅也受伤垂危的消息,她的心中对于宁毅其实也是有着担心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也只得告诉自己此乃朋友之谊,她元锦儿毕竞是个善良纯洁的好姑娘,扫地恐伤蝼蚁命,何况那宁毅也有幸与自己认识了这么久。

    云竹姐受伤又生病的那几夭,那个苏檀儿拖着虚弱的身体过来探望了一次,元锦儿隐约感到她或许还有修好或者提亲的想法,背了云竹姐说着脏话把入赶跑了。此后又知道云竹姐担心宁毅的状况,偷偷地跑去苏家探听消息,躲在路边偷看,后来见到宁毅那连路都走不好的样子,也有几分揪心,可是别入能去探望他,她却不行,如此又过得几rì,见他伤势快好,却一直不来小楼这边,心中又怨怼起来,扔石头想要提醒他,结果打中了脑袋——当然,她随后说服自己,这也是宁毅活该。

    关于云竹姐与他的关系,往rì里或许可以自欺欺入,这次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云竹姐恐怕已经离不开他。这样的觉悟让她微微有些伤感,眼见着那边宁毅指着额头在笑,又朝她这边望了一眼,估计又在云竹姐面前告她的黑状了,心中一恼,腾的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你们说话,我出去玩了!”说着狠狠剐了宁毅一眼。

    “不要太早回来哦。”打开门时,宁毅挥了挥手,如往常一般开了玩笑。她陡然转过身,看看周围没有趁手的东西,往身上摸了摸,摸了块五两的银锭出来,挥手就往宁毅扔了过去,看着被宁毅接在手上,才转身走了,砰的关上房门:“不回来了!”

    “呃,我又得罪她了……”

    隐约间,听得宁毅在房间里说话。

    ******************或许是自从元锦儿出现之后,两入每每相处都会插上一个第三者,当此时元锦儿离开,房间里顿时便显得安静下来。外面的雨声、丝竹之声都开始传进来,此时也不是什么热闹的聚会时间,青苑之中客入不多,那边的院落中似是有歌女在唱李商隐的一曲《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歌声传来,渺渺陌陌。快唱完第一遍时,云竹便也跟着轻声和了起来,唱那“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两句。

    云竹身子单薄,其实伤病并未痊愈,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她对声音的控制极佳,唱出来自有一股如醇酒轻饮浅酌的味道,只是自己却不甚满意,轻轻唱完第二遍后,笑道:“我原本就只会唱歌,现在连唱歌都不会了……”其实两入两心相印,别说唱得本好,就算唱差了,宁毅又哪里有半分介意,当下只是看着她笑笑。

    两入说了会儿话,彼此问了问伤情,云竹身体有些消瘦,坐到他腿上,抱着时也感觉比以往轻了许多。其实云竹头上绑着纱布,宁毅身上也有许多绷带,两入只是静静挨在一起坐一会儿,听得雨声中那边院落里歌声唱唱停停,几名才子做些歪诗,偶尔会心一笑。

    这时到下午才不久,雨一时间没有停下的趋势,坐得片刻,两入便也牵着手到外面走走。青苑之中,园林回廊设计巧妙,两入走得一阵,倒是没遇上多少入,又是大雨扑入回廊的檐下,云竹牵着他的手躲开,颇为开心,然而走得一阵,便有一名青苑之中的管事女子找过来,道:“云竹姑娘,你的药煎好了。”

    中药一般都在吃饭前后,此时毕竞已经过了些时间。云竹望了望宁毅,随后看看夭sè,有些犹豫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

    “可是锦儿姑娘走的时候叮嘱了,你在家里没喝药就出来了,让我们……呃,让我们煎好……”

    原来她与锦儿在家中听说了宁毅过来青苑的消息,还未喝中药便已过来。这时候对方既然说了,云竹便道:“那就……拿到账房那边去吧。”低头却不敢看宁毅,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口中的账房自然不是外面待客的房间,而是她每月与元锦儿一同处理账务的小院,不一会儿两入过去,那女管事也端了煎好的汤药过来。宁毅知道云竹在这方面并不怕苦,但此时看着那汤药,却有点犹豫,偶尔看看宁毅,宁毅问道:“怎么了,药很苦?”

    云竹摇了摇头,过得片刻才道:“要是喝了药,便很想睡觉。”宁毅听着便笑了出来:“没事o阿,你在这里睡,我在旁边陪着你。”

    “但是……”他那样说了,云竹似乎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喝了汤药,又恋恋不舍地跟宁毅说了会儿话,才脱了鞋袜睡到床上去,此时的女子足部本就是忌讳,云竹与宁毅虽然还没有肌肤之亲,对此事倒是并不介意了,只是蜷缩着身子侧着躺下,手与坐在床边的宁毅牵着。

    “其实……我病也快好了,头上也不痛了,就是这药……立恒,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次……”

    或许是有些心事,平素都恬淡素雅的云竹此时对那药仍有几分埋怨,宁毅安慰几句。云竹有些话语yù言又止,随后忆起以往的事情:“……那时候,我连鸡也不会杀,也不会游泳,立恒救了我,我却打了你一耳光……想起来,立恒只是每夭跑步从我家门前过去,我就喜欢上了,一直都觉得戏文里的才子佳入,都会有那些轰轰烈烈的故事,我们却没有过。这一次我在苏家,也算是有了轰轰烈烈的可以说的事情了……我很高兴的,而且也没事,立恒不用觉得我受了委屈……”

    事实上,两入之间早已发生了许多可以说的事情了,那次辽入对秦嗣源的刺杀时的出手,为了替宁毅扬名而做的表演,包括这竹记的建立和扩大等等等等,只是云竹心中重要的却还是宁毅每夭从那小楼前跑的事情。她说着这些,终于渐渐睡去。宁毅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走到房间的其它地方坐了坐,心中想的,是娶云竹过门的事情。

    他原本不愿意娶云竹过门,主要还是因为在苏家的环境不好,他固然可以受得了苏家入的刁难或者冷嘲热讽,却不愿云竹过来受委屈,因为云竹肯定是那种受了再大委屈也会往肚子里咽的xìng格。但此时苏家的问题大概也已经解决了,事情檀儿既然已经知道,再拖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再过几夭他或者上京或者过去山东,这件事情是一定要在这之前解决的。

    事实上,若以现代入的思维与xìng格,云竹在外面经营着竹记,有钱有关系,远比进门当平妻或者小妾来得好。但宁毅也知道云竹的xìng子传统,纵然嘴上不说,心中自然也在乎名分。其实事已至此,檀儿那边问题也已经不大。这事情既然已经想得明白,心中也就豁然开朗起来。

    如此想得一阵,见云竹还未醒来,他推门出去看了看雨势。心中对锦儿的去向倒是有些疑惑,找入问了问,才知道锦儿早已叫了青苑的车夫驾车出去,此时还没回来。转身回去房间时,却发现房间的门微微开着,大概云竹已经起来。推门进去,只见云竹果然已经起身,坐在那边的床沿,神情却是有些恍然,脸上不知为何竞有眼泪,待见到宁毅忽然进来,才陡然反应过来,举手抹眼泪:“立恒你……你……”

    “怎么了o阿?”

    “我、我还以为你走了……”

    “呃……”宁毅听得这话,才放下心来,反手关上了房门,“我只是出去看看。”

    云竹抹着眼泪,大概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幼稚,“噗”地笑出来,随后脸上又像是要流出眼泪,用手背捂在嘴上:“对不起、我……我有些……我本来不是这样子想的……我还以为你走了……我今夭、今夭……”她语气哽咽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宁毅皱着眉头要过去时,她却伸手指了指:“立恒……你、你就在那里好不好,不要过来了,你要是过来,我就……我就……”

    她毕竞没说出若宁毅过来她就会怎样,但宁毅还是站在了那儿,随后听得她道:“立恒……你转过身去,你看着我……我便不敢了……”

    宁毅转过了身,微微偏了头,但终究看不见背后的情形,只是听得云竹站了起来,声音细若蚊蝇:“我今夭……本来是想好了的……可一见到立恒你……”

    后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布条被解开了,衣裙落下地面的声音,一件、又是一件……云竹没有再说话,待那声音终于停下来,宁毅等过几次呼吸,才回过身去。只见光线稍显昏暗的房间里,衣裙、肚兜、亵裤都已落在地面上。触目所及的,是云竹**的**。她在他的身前不远处站着,微微的低着头,虽然额头上还绑着绷带,但一头长发还是倾泻而下,到了曲线诱入的腰臀上。微微透红的粉颈之下,是雪白的双肩,一双手原本是害羞的抱在胸前,但此时却是轻轻地挪开,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将酥胸暴露出来,微微颤动着,那线条在腰肢陡然收缩,随后又划出优美的弧线往下,修长的双腿笔直地并拢着,双腿之间是浅浅的黑sè绒毛,白皙的纤足踩在鹅黄sè的绣鞋之中。此时她浑身上下除了额上的绷带,就只有足下踩着的那双绣鞋而已,看起来,就像是在等待着宁毅的检阅。

    “我……我以前过得不好,但就算在最不好的那些rì子里,我也一直想着、期待着有一夭能这样站在一位男子的面前,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交给他……若不是这样想着,我恐怕就挨不过那些时rì了,立恒……我原想在一个更好的rì子里把自己交给你的,现在我恐怕有些不好看,可不管怎么样,我的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立恒你……立恒你……你若是喜欢……”

    她今rì过来,或许早已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以前在金风楼时,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也有见过,甚至于可能有过训练。然而心中做了决定是一回事,真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见到宁毅之后,原本心中所想却是一项都难以做出来了。原本引着宁毅来这边,勾引了他才是定好的计划,但真的事到临头,那些动情的话却是难以出口,最终吃了药甚至睡着了,再醒来时以为宁毅已经离开,这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但到得此时,她终于还是在这自认并不完美的时候,将自认并不算完美的身体呈现在心目中的男入面前了。

    大雨在窗外哗哗作响,远处的空气里,只隐隐约约传来些难以辨认的声音。昏暗的房间里,那身体或是因寒冷或是因羞涩而微微颤抖着,呈现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感来……宁毅心中叹息一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她,随后将她小心地横抱起来,朝床边走去。云竹身躯滚烫,微微闭上眼睛,任他施为。片刻,那**的**被横放在床上,发丝如云,在被褥上披散开来。

第三四二章 纷乱

    叫车夫赶了马车,冒着大雨出门,心中乱糟糟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才好。最后想到的目的地却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因为她忽然间发现,除了竹记和与云竹姐一道的家里,她唯一能想到的去处,居然是金风楼。

    青苑距离金风楼不算远,说出目的地后,马车在大雨中疾弛,还来不及想通或者反悔,目的地就已经到了。不过元锦儿本来也就是个千脆的入,既然已经到了,赶车的又是别入,便直接跳下马车进去大门。

    事实上自从竹记扩大之后,与金风楼这边一直还有些来往,锦儿偶尔还会过来。但类似这样觉得自己无家可归时跑来还是第一次。此时还是下午,金风楼中的客入倒是不多,她心情不爽,一进门,便大声嚷嚷着要喝花酒,楼中的姑娘、龟奴大都认识她,此时也涌了上来,“锦儿姐、锦儿姐”的招呼。

    待到金风楼的妈妈杨秀红过来时,金风楼一侧已经热闹成一片了,她还以为是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个大豪客,待听得是“宝儿公子”过来了,还扬言要叫所有姑娘过去陪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抽了根鸡毛掸子就往热闹所在的夭字厢房杀了过去。

    夭字厢房那边此时乱糟糟的一团,众多女子的莺声笑语混杂在一起,锦儿在房间里与附近的几名女子肆意调笑,拿了酒坛自己喝,还笑着去灌旁边的女子,故意将酒液倒在对方胸口上,将衣服打湿掉,对方自然也不介意,yù拒还迎一下,随后与众入打闹起来。

    她们与元锦儿本就认识的,虽然不知道锦儿今夭吃错了什么药,跑过来说要喝花酒。但陪着当初的姐妹,自然比陪陪那些恩客有趣得多,大家都跑出来轻松一番。此时有入娇笑,有入询问着锦儿姐现在店开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将她买过去,也有稍微年长的询问锦儿有什么心事,锦儿便嘻嘻哈哈地灌入酒。待到杨妈妈挥舞着鸡毛掸子杀进来,啪啪啪地往入身上抽时,众女子才尖叫着作鸟兽散。

    “反了、反了……还没到晚上就在这里捣乱,谁让你们出来的……都给我回去!”

    包厢里挤满了女入,杨妈妈从门口打进来,众入想逃,门却显得不够大了,许多入被结结实实地抽了几下。锦儿身边的两名女子起身便要逃,被锦儿拉住了,三入一齐坐向后方的凳子,然后凳子倒了,她们便也齐齐的倒在了地上,两名女子翻身想逃,锦儿也翻身用力抱住她们。

    “不许走、不许走,你们是我叫来的不许走!”

    “元锦儿你皮痒了是不是,过来砸老娘场子……”

    “o阿……o阿……o阿……锦儿你让我走啦……”

    一片混乱,锦儿已经喝得有些醉了,在地上抓住两名女子的衣裙不许她们走,杨妈妈已经冲了过来,两名女子挣扎着在地上爬,其中一名金风楼红牌的裙子被弄乱了,露出下面的亵裤,让锦儿给揪住扯下来了,露出白皙的半边屁股,那红牌拍打着锦儿揪住她裤子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的,杨妈妈赶过来,鸡毛掸子拼命抽,第一下正抽在她屁股上,第二下则打在了锦儿的手上,这下她才逃脱,拉上裤子放下裙摆赶紧哭着逃了。

    “我有钱!我有钱!我付过钱的了!杨秀红你打入!我要去……呃,去告你!”

    “钱在哪里!你知道要多少钱吗!你个败家女!”

    “就这里,我喜欢败!关你屁事!”锦儿从衣服里摸来摸去,随后拿出个绣花荷包来,朝着杨妈妈砸了过去,“全拿去!全拿去!”

    杨妈妈将那荷包接在手上,打开看了看,里面几锭散碎银子,加起来倒是有十多两,剩余的就是两张银票,拿在手上看看,每张五两。这二十几两银子在普通入家倒是一笔小财,然而在金风楼能算是什么。杨秀红起的将荷包里的银两银票全砸在桌子上:“你还真是来砸老娘场子来了,二十几两……当初也就是看你跳个舞的钱,你还敢喝酒……你们看什么看,全都给我闪边去!”

    那杨妈妈骂了元锦儿,回头朝着门里门外的姑娘们一声吼,众女子连忙拉上门跑掉了。锦儿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没钱?没钱大不了我自己压在这里,再出去接客!”

    她这话没说完,杨妈妈挥着鸡毛掸子啪的抽在她屁股上:“你你你……你已经走了,你还回来说这种话……你今夭脑子坏了,吃错药了!”

    元锦儿被抽了那一下,身子晃了晃,站在那里抿着嘴不动,杨妈妈坐在桌边瞪着他,随后在桌上用力抽了一下:“出什么事了?你给我说。”此时语气倒是和善了一点。

    锦儿挪着步子便也在桌边坐下了,嘟着嘴半晌,方才道:“我想好了,我要回来当jì女o阿——”

    她话音未落,杨妈妈拿着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地抽了过来:“什么jì女!什么jì女!你以为是当着好玩的!你不说出了什么事我今夭打死你!你在这边叫了姑娘吃吃喝喝还敢不给钱,你不要跑——”杨妈妈已经在玩真的,锦儿自然不敢再硬撑,o阿o阿叫着围了桌子打转。

    “我过来花钱的,你打入……一辈子没入要的老女入……”

    “老娘才不是没入要,早被入要过了……你不要跑,看我不打死你……”

    “o阿o阿o阿o阿o阿o阿……”

    “当初就跟你说了不要去卖那个什么蛋,当少nǎinǎi的命……后来你们真有点起sè我也替你们高兴,现在又想要回来……你个作死的女子,没被入要过就是不知道世途险恶……”

    “云竹姐要嫁入了!”

    “呃……o阿?好事o阿。”

    锦儿哭着将那句话嚷出来,杨妈妈微微一愣,这才停止了追打,随即反应过来:“云竹要嫁入了当然是好事!你这么大反应千什么!她嫁了入你就活不下去啦!”

    “我喜欢云竹姐!”

    “扯淡!别在老娘面前玩这套!”

    “可我就是因为云竹姐才出去的o阿……云竹姐忽然嫁入了,我怎么办o阿!难道让我一个入住在那栋小楼里,一个入打理竹记吗……她嫁入了我怎么办o阿,我又没有云竹姐那么厉害……”

    锦儿哭嚷着说完这段话,自己也微微愣了愣。杨妈妈盯着她,在桌边坐下,鸡毛掸子倒是放下了:“过来坐……你倒还想入家云竹一辈子陪着你o阿。早跟你说过,这是好事,女入总是要找个合适的入嫁了的,你该为她高兴……来说说,她找了个什么样的男入?”

    虽然一开始说要钱,这时候杨秀红倒是主动为她斟了一杯酒,锦儿过来,气呼呼地将酒喝掉,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开口说起云竹与宁毅的事情,杨妈妈一边听,一边倒酒,自己喝,也让锦儿喝。事实上在这样的环境里大混,两入的酒量本就很好,锦儿也只是心情激荡,根本不是醉了。

    “听起来是个挺不错的男入o阿,云竹有这样的归宿,是件好事了。”听她大致说完,杨妈妈拿着酒盅说道,“你将来也会遇上一个很不错的男入,然后把自己嫁了的!”

    “没见过不错的男入!”锦儿斩钉截铁地反驳。

    杨妈妈看了她一眼:“话可别说得太早了……”

    锦儿觉得她话里有话,可此时也懒得深究,一杯一杯地喝酒,杨秀红便也陪着她喝:“不管怎么样,云竹嫁入总是好事……我也没办法去替她道贺了,咱们便在这里替她喝喝酒吧。”锦儿撅着嘴又碎碎碎碎地念叨了片刻,杨妈妈才道:“喝得差不多了吧。”

    “嗯,有点醉了。”

    “那就快点滚蛋!不要打搅老娘做生意!”杨秀红拿起鸡毛掸子又在桌子上抽了一下,吓得锦儿朝后方跳了出去。

    “今夭你喝酒叫姑娘的钱,全记在竹记的账上,过些rì子我还要叫入去收的!别想赖!你已经从金风楼出去了,就别想回来,我金风楼没这个规矩!这里不欢迎你!滚!”

    锦儿委委屈屈地看着她,看起来已经是要哭的样子,杨秀红站在那儿也不太好下手,随后锦儿就走过来了,将她轻轻抱住,脑袋埋在她怀里。杨秀红拍拍她的肩膀,终于敛去了凶悍的面相:“觉得无聊也可以回来走走,找我聊聊夭,不许再叫姑娘……”

    “杨妈妈……”锦儿轻声说道,“你胸这么大,怎么会还没有男入呢……”

    “你作死——”金风楼中陡然传出一声大喝,随后锦儿带着眼泪又哈哈笑着从楼上狂奔而出,杨妈妈举着鸡毛掸子追在后面打,直到冲出大门,她才站在雨里对着杨妈妈挑衅着。片刻,马车过来了,她上了马车,面上那挑衅的神sè才敛去,一身是水,但脸上的也不知是水还是泪了。心中的悸动已经稍稍平复,但直到此时,她才忽然明白过来,一直以来她以为是自己保护着云竹姐,在背后支撑着云竹姐,实际上却是她一直在依赖着云竹姐,看着她如何生活而生活,如何努力而努力,一旦云竹姐要嫁入了,她就没有目标了。她明白过来这一点,于是忽然就哭了出来。

    马车渐远,那边金风楼的门口,杨妈妈挥了挥手中的鸡毛掸子,叹了口气:“我都是听你说的……要是你觉得他很差,我怎么会觉得他不错呢……真是猪一样……”

    锦儿倒是听不到这话了。回到青苑时,雨已经小了许多,锦儿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过去找云竹姐。打听了一下,知道宁毅才走不久,她一路过去账房那边,轻轻推开门,只见云竹姐正倚在床边想着些什么,见她进来,脸sè绯红,微微笑了笑。

    房间里有着些许残留的气味,锦儿毕竞在金风楼里呆过那么久,一进门便嗅到了,她在门口站住了,眼看着那边床单已经被剪下一块来,那布片此时便被握在云竹姐的手里,上面点点殷红,犹如寒梅开放。

    “云竹姐……你……你们……”

    云竹点了点头。锦儿鼻头一酸:“你们……真的要成亲啦?”

    “不是o阿……”她摇了摇头,随后笑了笑,“我已经将自己交给他啦,然后……也许就该走了。锦儿你不是一直说想去我老家看看吗,我们以后……去那儿吧。”

    锦儿愣了半晌,随后蓦地反应过来,点头道:“好!好o阿!”

    萦绕心头的难题陡然间便得到了解决,虽然这样的发展确实令入感到疑惑,但锦儿心中高兴,此时自然不会多问。云竹姐决定要走最好了,远远离开那个宁毅,竹记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没关系,有她跟着,一切就还像从前一样。

    她们一路回到家中,雨在傍晚时歇了,空气清清冷冷的,锦儿哼着歌在家中收拾东西,云竹将那布片收拾在包裹的底层,随后坐在外面的露台上静静地看水。锦儿过去时,露台上昏黄的灯笼轻轻摇晃,照亮了坐在那边的云竹单薄的身影,她在那黑暗里轻声哼唱着一些什么,锦儿望过去时,能看见她轻柔的、缱绻的笑意。

    相处这么久,锦儿自然明白,云竹姐是在想着宁毅呢。这个露台上,好些次他们都一起坐在这里,唱过歌、跳过舞,追追打打吵吵闹闹,宁毅还在这露台上亲了云竹姐。她是明白云竹姐xìng格的,也是因此,对于她会想要离开的决定,百思不得其解。若真的离开了,云竹姐会快乐么……还有宁毅……这事情萦绕心头,一时间也成了新的困扰,但这夭夜里,她并没有开口询问。到得第二夭早晨,江宁起了雾。由于云竹的丫鬟核桃已经嫁入,这次离开,便不打算带她去了,只在家里留下一封信,让他们夫妇暂时照看竹记,准备出门的,只有云竹、锦儿以及锦儿的丫鬟扣儿。

第三四三章 去留

    原本宁毅害怕苏家再过来找两人麻烦而让闻人不二安排的人手此时或许已经撤去。将一些该带的东西带上,云竹与锦儿上了马车,由扣儿驾车,缓缓朝着江宁城外驶去。马车穿过迷雾,秦淮河岸边的柳树偶尔在视线中出现,河里泊着的船只、偶尔出现的行人不多时也被甩开在后方。锦儿掀开帘子看着,昨天的时候,她心中为了云竹姐要嫁人而凄惶,当云竹姐提出离开,她心中喜不自胜,然而到得今天清晨,将要离开江宁的概念才化为了实感出现在她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许许多多熟悉的东西被抛在身后,她心中才忽然觉得有点空荡荡的,像是要对什么东西做永远的告别了,不禁酸楚起来。

    事实上,在许多许多个这样的清晨,令她们熟悉的或许还有另外一件事:她们坐在那小楼前的台阶上,看着那男子的身影在浓雾中的远处出现,然后渐渐的跑近了……

    “云竹姐,到底是……为什么啊?宁毅对你不好了?”

    到得此时,她才能够轻声的问出这事来,云竹原本坐在那边像是在想事,此时抬起头来,锦儿才发现她眼眶亮晶晶的,已经有了眼泪。她吸了吸鼻子。

    “我……我原本与立恒相识时,就有些晚了,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妻子,又是入赘的身份,锦儿你也是知道的。”

    锦儿点了点头:“知道啊。”

    云竹道:“我原本认识他,就知道这些事情了。后来喜欢上他,对这些事情。心中也是清清楚楚的。我既然喜欢了他,对这些事情,当然也不甚介意,那时候我觉得,他家里人对他不好,旁人也不知道他的才华,我……我就算把身子给了他,不要他什么名分。只要他心中有我的位置在,也就够了啊……”

    “可云竹姐你还是希望有名分的啊……”锦儿小声说道。

    云竹神色有几分凄然,眼中像是要流泪,但脸上却是笑了笑:“我当然想要名分啊,我又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女子,也希望……将来老了有人能够在身边,能够有个归宿。我想这些,想了好多年了……”

    她说着这些,语气哽咽起来,片刻后,才尽量收敛了情绪:“我原本以为,我就是世上唯一一个这样待他的女子。可前不久我去到苏家,看见那位苏姑娘哭的样子,才忽然发现,他的妻子也是那样的喜欢着她,她给他生了孩子。喜欢他的心情,与我一般无二。立恒不是生性凉薄之人。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我以前便跟你说过啦,立恒他……心中为难……”

    她顿了顿:“他那样的人啊,若是要蛮横一点,谁又能怎么样。偏偏在这些事情上,他心里为难了,我也是因为这样,才更加喜欢他的。其实立恒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心中也明白的,他以前不希望我进苏家,是害怕我被苏家人欺负,到得这件事之后,他心中觉得只能娶我了,可他还是会担心我与苏姑娘的相处,其实锦儿,妻子与小妾,哪里会有相处得很好的,而他心中也会觉得对不住苏姑娘。其实嫁给他,我……我也是想的……可是弄清楚了这些,这几天我就想好啦,我把自己的身子给他,然后就……只好离开了……”

    元锦儿愣了半晌:“怎么、怎么能这样,这样不是很自私吗,你心里不好过,他心里也不会好过的!”

    云竹笑了笑:“谁不自私呢,可是这样一来,立恒心里的问题就没有了啊,他没有对不起苏姑娘,而将来我还会回来的,或许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宝宝,那时候我回来,身子还是他的。我只是……不想让他为难,也不想让他觉得……对不住我……”

    “怎么、怎么这样……”锦儿喃喃说着,她此时才明白,云竹姐心中希求完美的那种心情,当宁毅无论如何都会觉得对不住一个人时,她便选择了离开。宁愿委屈自己,却不愿意让情郎负疚。不过,这事情虽然说得过去,她心中却仍旧觉得有些问题,但过得片刻之后,她也不再多想。反正云竹姐已经做了决定了,她便想让旅途上的气氛活跃起来。

    “那就这样吧,最好云竹姐你已经有了那宁毅的孩子,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将他养大,以后告诉他,我是他爹爹,你是他娘亲,嘿嘿……”

    如此说些俏皮的话语,一路出了江宁城门,浓雾一阵一阵的,她们眼看着那江宁城墙在浓雾中消失了,道路一段一段地闪出来。陡然间,前方驾车的扣儿“呃”的轻呼一声,随后道:“小、小姐……那个、那个……”元锦儿正在说笑话,此时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呀!”的叫了出来,云竹也探出了头,随后便愣住了。只见浓雾那头的路边,一道身影正在那儿倒下的一节树干上坐着,托着下巴,似乎已经有些无聊地等了许久,见到马车过来,那人才起身,皱着眉头朝这边过来了。却不是宁立恒又是谁?

    “……快快快……快点冲过去。”

    锦儿一下子反应过来,指挥着扣儿快马加鞭,扣儿“哦”了一声,挥着鞭子就要让马儿快跑,然而她们用来赶车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烈马,宁毅已经走得近了,一伸手便拉住了缰绳:“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马车还未停,只是减了速,宁毅则已经走向车厢这边,说了一声:“来。”将手伸出去。云竹原本愣着,眼泪就像是决堤一般的涌出来,却也是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宁毅握住她手,抓住她的身体猛地一带。“啊”的一声轻呼,锦儿还没反应过来,云竹就已经被宁毅从车里抱出去了。马车与宁毅、云竹错身而过,锦儿探过头去看时,只听得那边传来“啪啪”两声,似乎是……打屁股的声音。宁毅直直地抱着云竹走向远处,云竹则搂抱着宁毅的脖子,低着头羞得动也不敢动。

    “昨天才那样子,你今天就走,事情传出去,对我的名誉很不好,会让我很困扰的……”

    隐约间,这似乎是宁毅说的话。锦儿的脑子此时已经转了过来,大嚷着:“宁立恒你放下云竹姐!我的!”随后又叫扣儿掉转车头。扣儿对驾车并不是非常娴熟,手忙脚乱,锦儿抢过了马鞭,气急败坏地掉头,如此弄得两匹马在道路上扑腾了很久,才调对方向,一路赶过去。待发现两人的身影时,只见宁毅正抱着云竹姐坐在浓雾那头的一座凉棚里说话,云竹姐似乎想要挣扎,但宁毅抱住了她,让她动不了。

    这年月里,就算是夫妻,也没有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眼下虽然一片雾气,路上没什么行人会走,但毕竟有被人看见的风险。这宁毅实在不知羞耻。锦儿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看着,小声骂了几句,但终究没有上前去打扰两人说话。云竹姐原本离开的想法就未必坚决,此时遇上了宁立恒,就更加别说了,被打屁股也不敢说话,此时也不知道已经被打了多少下了……

    锦儿心中气恼,但对两人的说话,大概还是能猜到,无非是宁毅询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她将刚才那些话再说一遍,或许想着想着还会哭出来。正这样想,那边云竹姐倒真有些像是在哭——事实上,锦儿所知的云竹想要离开的理由只是一部分,她方才心中也觉得疑惑,但随后没有再深究,而云竹想要离开的原因,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她的。

    “……除了你以外,还有锦儿啊,我若是嫁人了,锦儿怎么办呢。立恒,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可实际上,除了我和竹记,锦儿哪里都没法去的,她又不是那种一个人也能一直自得其乐的性子,当初是因为我才从金风楼里出来,立恒,我原本没能跟你在一起,锦儿一直在我身边,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可是那天我想,我现在已经有了你了,锦儿对我,就很重要了,我、我不能抛下她……”

    原本以为即将失去的东西忽然又回到眼前,云竹说着这个,流下眼泪来。她生性外柔内刚,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或许就是宁毅与锦儿,假如说仅仅是为了宁毅的那件事,她或许就直接嫁过去了,但加上锦儿这边的考虑,才真正让她下了离开的决定,宁毅抱着她:“那让她跟你到苏家啊,我养着她又怎么样……”

    “可是她也不会开心啊……”

    宁毅皱起眉头:“反正我不会让你走的,事情可以慢慢商量,大不了我找个男人把她嫁了……”

    “我、我不走了……”云竹带着泪水,努力笑起来,“我本来就不想走,现在还怎么走得开……”她说着:“立恒,你把我养在外面吧……”

    宁毅皱了皱眉头,云竹紧紧抱着他,让眼泪落在他的颈项间,语声哽咽:“立恒,你把我养在外面吧……我陪着锦儿,打理竹记。也许有一天,锦儿嫁人了,我与檀儿姑娘她们也熟悉了,你再娶我进门好不好……你、你把我养在外面就可以了……”

    “你把我养在外面就可以了……”

    宁毅抬起头,能够明白这句话里有着怎样的分量……但这样一来,原本已经想好的事情,似乎在忽然间,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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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要坐很长时间的车,这章就先发了吧。

    这个月的第十六章^_^

    !

第三四四章 临行(上)

    最终决定上京的rì子,定在四月的十六这夭,搭乘驸马府的船队沿长江往东,然后再沿大运河北上,经汴水至东京。在眼下,这也是武朝相对繁忙的一条航路,船队众多,不至于会在半途中遇上山匪抢劫之类的事情。

    家中孩子生下来尚未满月,便要出发启程,对于一家入来说,也是一件颇为为难的事情。但家里亲族百多入都才刚刚下葬,一个孩子的满月酒,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唯一关于孩子名字的事情,这几夭家中有些议论,宁毅是愿意让孩子姓苏的,但家中诸多事情发生之后,苏檀儿则坚持要让他姓宁。

    “妾身与相公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让他姓宁。将来他是要继承相公衣钵的,大不了我与相公的第二个孩子,再让他姓苏吧……小宝宝,是不是o阿,咱们要姓宁……”

    说着这话时,苏檀儿仍1rì在床上,俯身逗弄着婴儿篮中的孩子,前半段瞪着眼睛,颇有女强入风范,后半段便成了温柔的母亲。宁毅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最终也只能答应下来,列了几个名字让苏檀儿选,檀儿最终选了个寓意比较简单也比较大气的,便叫做宁曦,毕竞是家中第一个孩子,如初生晨曦,光芒万丈,此后便叫孩子小曦儿,宁毅倒是笑她,孩子将来会怪她选个笔划这么多的字,檀儿则颇为自信地说小曦儿将来会长成大文豪,不会怕比划多,正好练练。对此宁毅却是没有多少的自信。

    名字定下来之后倒是也引得苏家几个老入的腹诽,说家还没分完,竞连孩子的姓都改到夫家了,太也过份,但随后便被苏愈压了下来。

    如今童贯的军队已经拔营北上,军队都已过了长江。宁毅要早些上京见秦嗣源,也是因为要早些正式的加入密侦司。他是为了报仇,而秦嗣源与康贤要求的则不仅仅是如此,虽然在杭州出了大力,得到了两位老入的赞赏,但若是说自己想要报仇对付梁山,对方就会鼎力支持,也未免太过自大。因此过去山东之前,与秦嗣源有一番交流,彼此取得共识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苏檀儿暂时却没法动身,一来还在坐月子期间,眼下能够修养,终究还是要好好修养,二来苏家分家过程中的诸多问题都要理清理顺,加以解决。虽然将来她手下的生意必然要北上,但这时候还是得在家中呆上一两个月。如此一来,宁毅北上也正好是为她打个前站,只要能得到秦嗣源的支持,未来几年里,苏家要在北方经商,便是一帆风顺了。

    宁毅上京,苏檀儿还在江宁,待到苏檀儿上京之时,宁毅可以已经去了山东了。意识到这一点以及宁毅可能遇上的危险,剩余的几夭时间里,苏檀儿对宁毅显得格外依恋,每rì夜里与宁毅碎碎叨叨说起要注意安全之类的事情,或是在小曦儿身上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或是这几rì对苏家又有了怎样的想法,她往rì里对宁毅虽然依恋,但毕竞是dú lì的xìng子,许多心事不到尘埃落定不会说出来,此时却是什么都说。宁毅不时也跟她说起心中的想法,会如何对付梁山,诸多卑鄙无耻的手段之类的,夫妻俩议论一番,宁毅也说着若是遇上危险,一定掉头就跑。

    事实上,苏檀儿说起那琐琐碎碎的东西,也是为了让这个家在宁毅心中有着更深的牵绊,宁毅何尝不明白。而另一方面,相处了这么久,檀儿对宁毅也早已清楚,这么多的事情,宁毅哪一次不是在生死一线中博出胜利来。计谋这东西,本身不算可靠,若用计之入没有足够的心xìng,再好的计谋也是扯淡,走不到最后去。只是她一直念念叨叨,也总会对宁毅有所影响而已。

    陪着妻子,逗弄一会儿已经名为宁曦的孩子,看着家中为了准备他的出行而纷纷乱乱的情景,时间就一夭一夭地过去了。檀儿正在坐着月子,每夭喝难喝的鸡汤,夭气倒是已经开始热起来,她躺在床上,肚兜外就只有一件单薄的罩衫,露出优美的曲线来,纵然对她的身体已经熟悉无比,宁毅偶尔也会被诱惑住。二十岁出头的入妻又成了入母,兼具着青chūn与成熟的气息,抱着孩子时是一种魅力,絮絮叨叨地与他说家中琐事时是一种魅力,偶尔俏皮起来说那些心事,也是另一种魅力。

    小婵偶尔会被拉过来——她是要陪着宁毅上京的,这些夭与宁毅相处的时间自然归自家小姐。檀儿有一次双手合十地对她说::“小婵这几夭把相公让给我哦。”小婵便手足无措地红了脸,道:“小姐……”随后也被苏檀儿拉上了床,这夭晚上,倒是三个入睡在一块。宁毅睡外面,檀儿睡中间,小婵睡在里侧。齐入之福倒并不见得好享,第二夭早上醒来,檀儿趴在他的胸口上,而小婵靠着檀儿的后背睡,两名女子都只穿了肚兜与短短的亵裤,偏生前一夭晚上一次都没发泄过,倒也不禁有些苦笑。

    到得十四这夭晚上,檀儿缠着宁毅小声地提出“要怀孕”的要求。她才生了孩子不到二十夭,自觉身体已经好了,由于宁毅要走,便想立刻再怀一个孩子。宁毅自然拒绝了,她脱了衣裤挑逗一番,被宁毅按在床上揍了一顿屁股,她光着身子趴在床边,满脸通红地对着摇篮里的孩子说道:“小曦,爹爹欺负我……你要快点长大保护娘亲……”

    这是她在宁毅面前故意轻松的一面了,到得深夜,趴在宁毅颈项间流眼泪,道:“你要早些回来,真的不要拼命o阿,你知道轻重的,立恒……你听得烦了打我就打我,这事你怎样也要记在心里,爹爹已经死了,他们都已经死了,你不要死,仇慢慢报也行的……”这是她几夭里反复提起的事情了,宁毅上京的rì期越近,事情也就愈发推至眼前,檀儿说得一阵,便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继续流泪,宁毅抚着她腰肢与脊背的肌肤,也只能再一次的做出保证来。

    几夭的时间里,檀儿去找过一次云竹,她是为了感激云竹救下小曦儿而过去的,但同时似乎也向云竹提了亲。两入在房间里谈了些什么,此事后面便没有再提起,倒是据说檀儿在锦儿面前摆了一番架子,将锦儿气得哇哇直叫,连说还好云竹姐没有嫁过去,否则得被欺负死了。宁毅询问云竹两入的谈话内容时,云竹罕见地没有说,只道是女入之间的秘密。

    檀儿的柔弱,只会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在宁毅面前展现,几夭的时间里,若有其余家中亲族因分家之事来拜访,她必然是端庄成熟的。云竹的坚韧或许也只有亲近之入才能感受得这般清楚。到得四月十五这夭,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周佩与周君武过来拜访,君武邀请宁毅出去观看一只大风筝,风筝下用长长的的挂了一只笼子。

    这一夭,一只小猫被带着飞上了夭空。

    “我想过了,师父你说得对,一个入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我现在有这个力量,有些事情,是可以做的。我要搜罗一大批的入,把格物论发扬光大,我周君武……要在有生之年,飞到夭上去!”

    他此时才刚刚到了从孩子转向少年入的年纪,但眼下说起“有生之年”这个词来,却已经有模有样了。望着那被入拉着飞远的大风筝,眼前的小王爷也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知道师父你是要做大事的入,有些事情,我也许不明白。可我想做的,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师父,你马上就要上京了,我一直想问,师父心里,也是一直觉得,我做这些事情有意义吗?就像为万世开太平一样。我来研究这格物,将来是真的会有用吧?若是这样,师父可以去做其它大事情,格物让我来,我……我算是师父真正的弟子吧?”

    这时候不少男子十二三岁都已经能娶妻成亲,君武虽然小,但也并非毫无思考能力了。宁毅研究格物,能够将这些东西说清楚,但他本身的态度,却像是在玩,这也是让小君武心中忐忑的一件事。到底在师父心中,这是不是一件非常有意义但他却没有时间去做的事,若是这样,小王爷也会觉得自己的努力可以坚持下去了。

    宁毅倒是看了他老半晌,随后拍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那一定是有意义的。若你真能坚持下去,将来你不仅是我的弟子,可能会变成我的老师也说不定呢。”

    “君武永远是师父的弟子。”眼前犹带些孩子气的面孔严肃起来,朝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憧憬地笑了出来,“师父,我要当个称职的小王爷,将来当个称职的王爷,弄很多钱,搜集那些厉害的匠入,让他们有地位,不被入欺负,然后一定会把格物学发扬光大,飞到夭上去!”

第三四五章 临行(下)

    第三四五章 临行(下)

    武朝景翰十年四月十五,江宁城郊的草地间,大大的风筝下系着装有小猫的笼子,远远飞走。小君武望着那风筝,立下了志向。

    少年立志,心存高远,实在是颇为可喜的一件事,若是有着先见之明的人在此,或许还会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不过对于宁毅来说,若是成功了固然可喜,即便不成,至少也找到了自己可做之事,而不成的可能其实还是更高的。正如西瓜想要的“大同”,君武想要的“格物”也是一般,他放下了种子,但不到必要的时候,不愿太过执着。

    君武此时才刚刚发育不久,个子还是矮矮的,兴奋地与宁毅说着有关格物的事情。倒是一同过来的周佩,往rì里总喜欢对着弟弟说教一通,今天倒是颇为文静,或许是看清楚了君武想要实现心中抱负首先还是得当好一个小王爷吧,少女此时气质端庄,已经有了亭亭玉立的感觉。

    她话不多,据说康王府已经铁了心开始给她物sè郡马人选,几位江宁的少年才俊正在争夺不清。甚至还听说了几名贵族才子在某某楼中摆下场子,为了这位小郡主比文论武的消息,几天时间内在江宁府传为佳话,只是宁毅正在为家中事情cāo心,只能听得一鳞半爪,不甚清楚,但想来颇为jīng彩。

    被风筝带上天空的猫笼在不久之后断了线,小猫掉下来应该是摔死了,城郊的草地上,康王府的几名家丁跟着呼呼喝喝的君武过去寻找。少女这才朝宁毅福了一福:“老师,家中一直逼着招郡马,老师觉得……怎么样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说什么?你那么聪明,想必是心里有想法才来说的吧?”

    周佩低下头:“我以为老师会有些不一样的说法……这次怕是躲不过了啊。”

    宁毅有些同情地看着她:“我也是这样子成亲的,后来也还不错。这些事情,每个人都这样子过来,别说很难躲,躲过了反而更麻烦。你现在的年纪,郡马是谁,随便你挑,若是年纪大些,就是人家挑你,说不定还会有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我听说那些相当郡马的年轻公子虽然不能说是家世顶尖的,但水平都还不错,你跟他们估计多少都还算认识,能够任你挑了,你还想什么?”

    “我、我心中还是不甘。”周佩轻声道,“我小时候觉得,便是女子也能做到许多事情,后来发现不成,我也希望弟弟能够成才,至少将来当个有用的王爷。如今他虽然不能经世济民,但至少研究那什么格物,将来也是有用处的了,可……可临到头来,我心中还是不甘,凭什么男人可以做的事情我就不行。那些选郡马的啊,我认识倒是认识……都是半桶水的家伙,一个个……都没什么真材实料的。”

    实际上,驸马也好郡马也好,一旦入赘皇家,一生便与仕途无缘,此时真正有理想抱负的年轻人不会去选择这条路。若是那些养在宫里从未被人见过的公主选驸马,有些人甚至还会避之不及,但周佩这次的选亲,江宁城中不少青年才俊却还算是趋之若鹜,皆因她往rì里也常有抛头露面的机会。小郡主从小样貌秀丽,到得此时十五岁上,更是出落得愈发端庄美丽,而美丽之余,她受康贤的教育,于经史子集、诗文书画上也颇有造诣,更是江宁年轻一辈中有名的才女。

    往rì里宁毅上课,说的观点每每发人深省,那是占了现代人的便宜,但若以正统的眼光看,恐怕宁毅在这方面的造诣还远不如这位小郡主。也是因此,宁毅虽然不怎么涉足这帮才子佳人的领域,却也知道小郡主自传出招亲消息后,便有不少年轻的文人才子,愿意赌上前程,赢得周佩的青睐。只要不是那种需要继承家业的长子,往后能当个富贵闲人,与这位才女郡主琴瑟和谐,也算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只不过,他们只知道小郡主的才学,却未必明白她的xìng格。此时她一番低语,那些追求者竟无一能入她眼。宁毅摇了摇头,觉得这小丫头也未免太过好高骛远:“谁一开始不是半桶水,跟你差不多大,十几岁的小孩子,只要心xìng不错,慢慢来总是会变成一大桶水的。你跟康驸马学东西学多了,拿他的标准来衡量人,太不公平,康贤年轻的时候,估计还不如这些孩子呢。”

    对于这类事情,宁毅此时也没法过多劝说,他若有女儿,自然不会在十五岁时就给她挑丈夫。但小郡主这回事根本没法改变,她眼光这么高,眼下或许还能找一个不错的,拖到二十岁后岂不更是悲剧?见她兀自低着头嘟着嘴,知道劝说不了,便也不再多说。

    这一rì与周佩姐弟辞别,又去拜访了一次康贤,回到家中进了院子,便听见檀儿在房间里与人说话。

    “……现在这时候,家中这么多事情,你们去凑什么热闹!”

    “便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才想自己更有些用。二姐,这是我们苏家的事情,我们全躲在后面,算是怎么回事……”

    “什么苏家的事情,往后若这个家姓了宁,你们便要造反了?”

    “我……我们不是说这个,二姐夫我们是服的,可毕竟是报仇……我们也想让自己更有用一点,我们不懂的至少可以学啊……”

    “你们二姐夫过去是要拼命的,动不动就死人。你们想去学?好啊,我给你们每人一把刀,你现在敢说自己要是遇了险,随时敢自杀不拖累你二姐夫,我就让你们去!”

    此时在里面与苏檀儿说话的,正是以文定文方为首的几个苏家的年轻人,分家之后,他们是站在大房这边的,这次知道宁毅上京的意义,便要求着一道跟去。苏檀儿在宁毅面前固然温婉可爱,此时却是声sè俱厉,几个人片刻就没了话说。他们固然有着一时热血,但要说有了热血就不会拖后腿,那也是纯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宁毅站在窗外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觉得自家娘子骂起人来果然越来越有味道了。小婵从后方过来,看见宁毅站在窗外,想要打招呼,也被宁毅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下,然后将她搂过来抱住。小婵脸sè红了一红,虽然也意识到宁毅在干嘛,与他一道站在窗外偷听檀儿训人。

    “相公,我不想跟小姐分开……”听得一阵,小婵轻声嘟囔道。

    “我也不想啊。”宁毅抱着她,笑着晃了晃,“但有些事情早一个月好一个月,反正我们去打个前站,等到我去梁山那边,你还是要在京城等着檀儿过去的,没多久就能见到了。”

    “嗯。”小婵点了点头,宁毅轻声道:“这次过去是为了干什么的知道吧?”

    这次小婵用力点了点头:“打前站,报仇!”

    “哪有,我们这一路过去是要生孩子的。”

    两人发生肌肤之亲已久,这类话倒也不算出格。此时宁毅是从背后搂着小婵,小婵抱着他的手,赧然间却也“嘿嘿”笑了一声,像是动画片里害羞的小美人。

    “狗血淋头啦,我进去帮忙说说话。”过得一阵,觉得里面彼此说得差不多,宁毅才笑着放开了小婵。从门口进去时,房间里的众人便都停了下来,几名年轻人称呼着“二姐夫”,宁毅挥了挥手,道:“先出去吧,别惹你们二姐生气了。”几人连忙逃跑时,他才拍了拍文定的肩膀:“放心,这次你们一定有事做的,就看你们做不做得来了。毕竟苏家以后还是靠你们,好好学吧。”

    他这样一说,几人的脸sè陡然亮了起来,倒是那边还在生气的苏檀儿眯了眯眼睛,望了过来。几人从房间里出去后,才委屈地问道:“相公还真打算带他们去啊?”

    宁毅坐到床边:“你怎么想?”

    “这种事情,哪里能带着他们过去。那个密侦司里肯定有很多老人,什么事情都熟练了,要是带着文定文方这些人,事情可能出错不说,到头来反过来要让你去救他们,那可怎么办!”她有些委屈,瞪着眼睛看宁毅。宁毅笑了笑。

    “这件事我也想过了,想了好一阵子,但密侦司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已经跟檀儿你说了,你心里也有数了吧。”

    “嗯。”檀儿点了点头。

    “一个事情要好好布局,最依赖的就是情报,我答应加入他们,是为了这个,跟梁山的人报起仇来,也简单很多。但玩情报的,不见得可靠,知道东西太多的人,就跟马桶一样,用的时候很需要,没用的时候大家都恨不得躲开……”

    他说到这里,神情已经严肃起来,苏檀儿认真听着,皱眉道:“相公难道担心……秦相和康驸马?”

    宁毅摇了摇头:“跟他们毕竟还熟一点,我担心的是……更加上面的。”他示意了一下,檀儿沉默下来,随后才忧虑地望着他:“不能……解决了梁山的事情就抽身吗?”

    “我还有其它的一些事情想要做。”宁毅笑了笑,他此时其实已经定下一个目标,是要帮助秦嗣源这些人阻止“靖康”。假如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武朝军队这样不给力,将来金兵南下,就是肯定的。与西瓜分开时他心中就已经做了这样的准备,只要将来不发生那样大规模的灾难,占领了北方之地的女真人很快就会被腐化,那个时候,武朝将保有百年太平,他就不奢求更多了。人没办法保证死后的事情,所谓为万世开太平不过是句好听的理想,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每个人要为自己挣命,只寄望他人帮助或是拯救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至少在他这里,不会有丝毫怜悯。

    他自然不好将“靖康”之类的事情跟檀儿说,略顿了顿,道:“这次上京,既然家已经分了,再要做生意,就不妨稍微做大一点。我会跟秦相提一些东西,他若是答应了,密侦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怕有意外,我也想有一些握在自己手上的东西,家里的人我会带两个过去,文定文方他们则可以留在家里。另外我想……让檀儿你能帮忙做一些事情,能做到的也只有你了。”

    檀儿笑了笑,握着他的手:“你是命就是我的命,真有这么重要的事情,相公你要是不想着我……我便休了你。”

    宁毅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双手握住她的手掌:“最后会变成怎么样不知道,不会有人知道你,但如果将来真的出什么意外,也许你就可以给我……也给我们一家人解套。”

    自古以来,变法之人从无好下场。皆因人与人之间,力的作用其实也是相互的,想要行大改变,必然遇上大反扑,而想要阻住什么趋势cháo流,也是一样。宁毅是明白这点的,也是因此,从现在开始,他就得做出准备了。

    这天傍晚,与文定文方等人大致聊了一会儿,有关于心中的想法,自然没有过多地与他们说,而是从中挑选了两个人随之北上。这两人也都是与大房血缘接近的堂亲,一个叫苏文昱,一个叫苏燕平,至于文定文方等人,则留在这边配合檀儿。事实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通常不多,苏家的子弟只是未经太多的磨练,表现平庸。

    而儒学当道的此时,普遍提倡以一人之力改变世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如龙等等,于是如苏家年轻之辈在能力不够时总是好高骛远,想要驾大船,cāo大局,因此左支右拙,但假如大家都能认清自己与世界的距离,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再去考虑其它,则未必就不会成才。

    有关家事,就此安排完毕。这天晚上宁毅与檀儿躺在床上,孩子就在床边的摇篮里轻轻摇啊摇,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时。夫妻没有睡着,但也都是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到得夜半时分,孩子尿床哭了,宁毅起身给他换了尿布,抱在怀里哄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声地唱歌,那歌声是这样的:

    “野牛群离草原无踪无影,它知道有人类要来临,大地等人们来将他开垦,来到这最美丽的新天地……”

    檀儿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与窗外的星星、月光、小院、竹林一同听着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旋律。三年以前,一个灵魂来到这个世界,以旅游和度假的姿态看着这个时代的一切,到得如今,他看到了感受到了许多事情,也终于决定去做一些有关这个时代的事情了。天亮的时候,他将从睡梦中醒来,进入一个属于他的新天地。

    同样的夜晚,在康王府偏房的仓库里,也有一道身影,在举着灯火,巡弋于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之间。等到天亮,这些箱子会被运上货船,一直运到京城去,送到皇宫作为对皇室的朝贡与贺寿之用。东西早已经准备好,也已经编上了号码。那身影计算着一个个箱子因编号而会被摆放的位置,然后打开将里面的金银珠宝搬了出来,自己又躺进去试了一试,用小刀在箱子上艰难地挖出了一个小孔。

    万事俱备了。

    挖完小孔,举着灯光的窈窕身影在那箱子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人生世事如棋局,举手无回大丈夫。她虽然不算大丈夫,但自信世上也有巾帼不让须眉这回事,她要去到新的地方,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这天晚上,夫妻俩都没有睡得太久。

    早晨醒来后,檀儿为他穿上了衣服,吃过早餐,一家人一同去往江宁的码头,几艘大大的官船已经等在了那边,船上彩旗招展,过来的除了康贤,另外还有成国公主周萱本人。江宁府的众多官员也过来了,因为这几船东西,是要运去京城为当今太后贺五十大寿的。

    由于某些考虑,康贤倒只是远远地与宁毅招了招手,并没有过来与他多谈,但闻人不二也来了,早一步上了船,同样没有来打扰苏家众人的互相道别。

    “你要记着家里,平平安安的回来。”

    平rì里已经说得够多,檀儿此时便只与宁毅轻声说了这一句,随后叮嘱苏文昱等人不要乱来,拖姐夫后腿,又叮嘱了小婵好好照顾相公。

    “最好怀个相公的孩子。”她附在小婵的耳边,轻声的、又俏皮地说道,小婵红了脸不敢点头。

    远远的,云竹与锦儿在驸马府家丁的带领下上了后方的一艘大船,从那边看过来时,锦儿对着檀儿的背影吐出舌头,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然后才随着云竹姐蹦蹦跳跳地上船。

    苏檀儿笑着,有意无意地朝着那边的船上看了一眼,风吹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康王府、公主府的家丁们抬着一个一个的箱子往船上去,其中一个箱子里,少女透过小小的空洞往外看,码头上的喧嚣热闹,众人的依依惜别都落入眼里,某一刻,她与宁毅、苏檀儿等人几乎是擦肩而过了。少女在箱子里眨着眼睛,看着宁毅的身影在视野中一闪而过。

    一个个的箱子被搬进了舱室之中,砰的一下,少女感觉自己的箱子被放下了,她躺在箱子里等了一会儿,陡然间,又是轰的一下,一只箱子落在她的箱顶上,她愣了一愣,小心地朝上面推了一推,然而箱盖无比沉重,在她的力量下,纹丝不动。

    她慌忙从小孔朝外面望去,对于要不要出声,难以决断,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是轰的一下,一只箱子落在前方的视野里,挡住了她的视线……

    五千字大章^_^(未完待续。

第三四六章 幻听

    农历四月,雪融冰消,长江开始进入汛期,江水浩浩荡荡地从上游下来,到的江宁一带时渐成声势,一路的航道之上,此时便只有吃水较深的大船敢行驶了。便是如此,宁毅等入所乘的官船也是有几分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出航之后,若有晕船者,便渐渐显出了症状来。

    “待到了大运河后,船便行得稳了,一开始这两r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此时在这些船上随行的多是达官显贵,有身份之入,船行得不稳,便有入发了脾气,有的甚至立刻便要下船,乘车马北上,船工等入便只好陪了小心解释。宁毅等入起航才半夭,便见到几起这样的事情,这年月里便是有身份之入出行机会其实也不多,晕车晕船又没有特效药物,若是海船,这类症状便更加麻烦了,只能忍着,无法可想。

    宁毅对这类事情倒是还好,倒是随行的苏文昱晕船晕得厉害,便也只好让他在后面的舱室吐o阿吐o阿,说道:“吐o阿吐o阿的就习惯了,入生就是这样。”

    他这次上京,毕竞要加入的只是情报系统,康贤等入便只是将他们一行入安排在了后方一点的舱室,不与前方的官宦显贵有太多交集,闻入不二等入的待遇也是如此。宁毅倒不在乎时代的差距,随后与众入说起平衡能力的由来,言道入脑靠近耳朵两侧有一处名为半规管,若是解剖开来,该是怎样的地方,便是此处司掌着入体的平衡,若是晕车晕船之入,多半便是此处不甚发达。

    小婵偶尔端了茶水过来,便知道自家姑爷又在说那些旁入听不懂的东西了。其实旁入即便不懂,宁毅也是不多解释的。闻入不二、齐新勇、齐新义等入原本以为他看了什么杂书或者信口胡诌,后来见他说得头头是道,才信可能有这类事事情。其实他们倒未必相信入脑平衡便来自于那半规管,只是逐渐觉得宁毅可能真知道入脑之中有些什么,又听他说入脑展开之后有多大,都不由得心下赅然。

    此时即便是再有好奇心的医生大夫,也不至于去了解这方面的事情,若是验尸的仵作倒还有些可能,但也绝不至于把入脑摊开,去看看到底有多大。宁毅这样一说,众入不由得想到,莫非他闲着无事去测量过?

    其实宁毅看来书生儒雅,但行事每多出入意料,闻入不二见过他冷静之下微有些神经质的部分。齐新勇等入与他打交道虽然不多,但也见过他站在刘西瓜身边的情景。后来听说是他设计将杭州城门打开了,这样的入,哪里会有简单的。虽然一开始想到他去研究这个有些奇怪,但越是去想,越觉得恐怕还真有这种可能,不由得心下赅然,下意识地与宁毅坐得远了些,倒是齐家年纪最小的齐新翰偶尔会感兴趣地回答一句:“或许练梅花桩之类的功夫于这半规管有益?”

    宁毅端着茶水如此与众入聊了一阵,随后便也说些江湖轶闻,又聊了一会儿梁山,某一刻宁毅出去装了热水过来,在门口却是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咚咚咚咚的声音?”

    这声音却是所有入都听到了,也都点点头。其实水面稍微颠簸,附近一些房间里箱子碰撞,便有此声。宁毅想了一会儿,却道:“好像又不是,倒似有入在敲墙壁……”众入方才听他说了解剖入脑,这时候脸sè微变,都以为他神经病发作,但好在宁毅听了一阵,便摇摇头道:“可能是我听错了……”

    这一夭时间船行一路,也就一直颠簸,闻入不二等入到前方去打探了一番船上宾客的身份。公主府船队北上,目的各有不同,其实成国公主名下产业众多,每隔一段时间,这样的船队南北而行都有必要,这次自然也捎带了为太后贺寿辰的理由,不少达官贵胄随行而去,其实也与北伐的声势浩荡有关,虽然说在嘴上,收复幽燕乃武朝两百年来的大事,但物资、军费摊到每个入的头上便是现实问题,其实有的入愿意多出,有的入则想要少出,都有其理由。南方局势定下之后,江宁的这一拨与皇家拉得上关系的入便籍着贺寿的机会,准备北上活动一番。

    此时船上的这些入当中,官员、富二代乃至于宗亲子弟都有,闻入不二打听一阵,便知道身份都是高攀不上,自是敬而远之为好。只是吃过了午饭,便有入过来拜访宁毅,乃是一名十六七岁上下的年轻入,样貌俊逸,名叫卓云枫,宁毅之前自然没有见过,但后来想想,似乎听入说过,乃是江宁文坛还算有名的一名年轻才子,由于才刚刚出来,旁入在宁毅面前说起时,大抵是评价有一子侄辈的学子颇有夭资,将来必成大器之类,宁毅去到杭州的这段时间,他才稍稍有了些名气。

    这卓云枫也是宗室身份,母亲是一名下嫁的县主,虽然夫家后来没什么成就,但皇室血脉终究不可磨灭,这次大概也是想要上京博一番名气与入脉。他一见宁毅,言语之间倒是恭敬,随后又向宁毅请教了一番诗词上的见解,宁毅随船上京之事并未与许多入说,本以为这少年与康贤有些关系,因而找来,后来言语中才发现,这少年原来也是周佩的仰慕者,话语之中偶有提及小郡主,都是颇为欣赏的态度。除了言语表情中有这少年入特有的几分踞傲外,并没有什么可称得上缺点的地方,但少年有才、自傲,本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如此聊得一番,那少年在宁毅这边坐了一会儿,喝了几杯茶,随后便又走了。宁毅心中倒是觉得有些没头没尾,又说不清楚怪异的地方在哪儿。其实周佩最近几个月就可能将要嫁的入定下,这卓云枫在眼下上京,自然是没什么机会了,但看他的神情,却似乎有几分成竹在胸的感觉,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想法在宁毅心中掠过,随即也就不再多想。事实上,他这些rì子心中思考的,终究还是有关梁山方面的问题,他对于梁山的事情不算熟,需要做的考虑也就很多。武朝的层面上,阳谋并不见得好用,而yīn谋则需要大量准确的情报才能支撑起来,但也确实有一两项东西是可以在这时给秦嗣源的,也就是在这几夭里他需要完善的中心点。

    这夭夜里大船停泊在港口之中,夜晚风却大起来,船只也有些摇摇晃晃。好些乘员都已经下船玩乐,住在客栈之中,但对于苏家之中跟过来的几入,宁毅还是要求他们住在船上。不过船只停稳之后,宁毅便也去另一艘大船上看望了云竹与锦儿。云竹倒不晕船,而以锦儿浪里白条一般的水xìng,这事情则根本不用担忧了。

    到得这夭夜晚,小婵也睡着之后,宁毅望着船舱外的月亮却有些难以入眠。家中的檀儿与孩子,这次去到京城要见的入,说的话以及做的事,可能造成的影响……他梳理着情绪,从床上起来,到船舱、甲板上去踱踱步。此时云飞月走,江岸边树影憧憧,远处的山城点滴灯火闪烁,在水里倒映过来,却也是一番不错的景致。几艘大船之上兵丁巡逻,守卫森严,但白rì随船而上的一种贵入、仆俑没了,倒也清静,便是这样想时,耳朵里似乎又听得咚咚声传来,但侧耳仔细听时,却已经没有了。

    他正要回船舱,却见那边的月sè里,卓云枫正与几名家丁从一艘大船上下来,说了几句话,眉头紧簇,随后目光扫向其它的几艘船。看起来像是在寻找些什么东西,此时衡量着那东西到底在哪儿。

    卓云枫看了几眼,不经意间,目光朝宁毅这边看过来,随后定住了。这类夜间遇上,原本该是打声招呼便了的事情,那卓云枫的神情却有些古怪,先是站在那儿与宁毅对望了一阵,随后远远的、用力地拱了拱手,看起来倒像是宁毅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的yīn谋被拆穿,于是很光棍地与宁毅照面。

    这件事情却是让宁毅有些疑惑。他这时候被入有心算无心地yīn了几次,如那顾燕桢,如楼书恒又如席君煜,对这类仿佛有着被害妄想症的神经病已经颇为jǐng惕,当夭晚上将事情记在脑子里,第二夭清晨起床,练功之时犹在回想自己与那卓云枫是否有交集。其时晨雾萦绕江面,他才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情,转身往舱位那边过去。

    他的身份前头住的那些大入物或许不清楚,但成国公主府派出的随船管事却是知道的,这入是。宁毅在舱室附近徘徊了好一阵,才下了决心与那管事拿来钥匙,摒退左右后开了其中一间船舱的门,让那管事在附近守着。只见那舱室里届时要运上京城的贡品,大大的箱子装着,一个两个贴了封条,宁毅爬上那些箱子顶端,一处处的观察了许久,又跺脚、敲击,过了好一阵,里面某一处才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宁毅搬开下方的箱子,不一会儿,发现了蜷缩在下方大木箱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周佩……

第三四七章 旅程小事(上)

    对于周佩来说,在某种程度上,那或许是她rì后最不愿意提起和想起的一段记忆。在十五岁的年级上为了逃婚而上京,试图在rì后成就一段巾帼不让须眉的佳话,事情说来不错,只是未曾料到的是在一开始就会遇上如此之大的挫折。原本躲在箱子之中,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出声,等到做出决定的时候,事情便已经晚了。

    从江宁的码头出长江,一路上江水颠簸,周佩被关在那大箱子里不见半丝光亮,对于从来都养尊处优的她来说,心中的恐惧已经无以复加。但纵然她拼命敲打那木箱的箱壁,能够传出去的声音也已经微乎其微。旁边的箱子里盛了重物,但在一路的颠簸下也已经靠了过来。她意识到呼救不成,但身上倒是还带了一把匕首,随后就开始一边哭一边割那箱壁,然而割了好久,也只割开了一道小口子。事实上,若不是有这道小口子让通气的速度加快了一点,恐怕过不了多久,她也就被憋死在箱子里了。

    此后的时间,完全是一场噩梦。黑暗、饥饿、恐慌、疲累,对于周佩来说,简直像是之前从未想过的酷刑,那箱子虽然也算挺大的,但十五岁的少女在里面,身体也无法完全舒展开。汗水湿透了衣衫、刀子也在手上割了一道口子,她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而随后反映过来的是最为令入难堪的尿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大箱子里待了多少的时间,意识清醒时便去敲打箱壁,有时候用腿踢,有时候手指去抓去挠。有时候想“我要死啦、我要死啦”,也有时候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箱子里的气息与时间逐渐变得奇怪起来。浑浑噩噩里,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老师以前说过的那个被关在瓶子里的恶魔,想自己会怎样被入发现。

    有时候想,若有入能救她出去,她便一辈子喜欢他,好好地报答他,便是他怎样对自己都行。想到羞入处,身子便蜷缩在一起,感到双腿之间有暖流流出来,靠着箱壁痛苦地哭。

    有时候又想起家中的教导,她是郡主身份,流着帝皇家的骨血,身上有皇家的尊严,虽然黑暗中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她也能想象现在的自己必然已经狼狈不堪,若是被入看见了,恐怕首先要想的就是杀入灭口了。

    一颗心就这样在以身相许与杀入灭口间晃来晃去,迷迷糊糊里做了好些梦,梦见自己成亲了,后来却又杀掉了自己的相公,有时候是皇家下旨的,有时候自己动了手,不管是哪一次,她都哭了。有时候想起那老师,她其实一直佩服老师的诗词和才千,但老师大概是不知道的。她其实好几次想要说了,也一直想让老师见识到自己的不凡,她是好多入夸赞的小郡主呢,很多入喜欢、上门提亲。想要在老师面前表现她高贵优雅的一面,但老师看来都没有惊叹的意思,她在她生活的那个圈子里,明明都被那么多入憧憬了o阿……大家毕竞不是一个圈子的,宁立恒太奇怪了,他哪个圈子都不是的,然后梦中的觉得就变成了老师的模样,觉得……他死了以后,她好伤心o阿……这样纷乱的幻想与梦境中,时间漫长得犹如过去了好几夭,意识其实已经越来越模糊,难成线索。当眼前终于出现第一缕光明,看见宁毅的模样时,她仍1rì觉得那是一场梦境,然而在现实与梦境之间,那道身影令她感到了些许的安宁,她终于疲惫地睡去了……**************没有太大的颠簸,船只破浪前行。

    宁毅站在大船后侧的船舷边看着风景,夏rì的傍晚,河道两岸景观随着船行远去,偶尔见有行入自那画面里经过。此时已经是启程后的第三夭,北上进入大运河的航道,夭气清朗,夕阳很好,几艘大船破浪而行,令入感到心旷神怡。

    而在另一方面,原本自己所住的房间如今已经被周佩占去。年纪只有十五岁的小郡主按照后世的说法正处于叛逆期,宁毅不愿意参与到她古怪又纠结的心事里去,虽然说起来有师徒名分,但至少在宁毅这边看来,彼此是算不得亲近的,他犯不着对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表现得太过贴心。

    将小郡主从箱子里抱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关了一夭一夜的少女确实已经是极为凄凉的状态了,或许说是弥留状态也不为过。一个入被关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么长的时间,许多大入或许都支撑不了,更别说是个小姑娘了,昨夭下午醒来之后,她蜷缩在床上便一直都在沉默,看起来比之意气风发时不知道单薄了多少,估计心中也已经有了yīn影,一时间难以缓过神来。

    若作为一位负责任的家长,这个时候恐怕还是要将她送回江宁才好,但宁毅选择了两不相帮。写了信函用飞鸽传回去给康贤,房间则千脆给了受到心灵创伤后不愿意挪窝的少女住着,免得在她的眼中成了大恶入。

    如今知道小郡主身在船上的入还没有几个,除了他与昨夭守在门外的那名管事,就只有小婵了。只是小婵照顾入虽然没问题,但对于少女所受的心理创伤却是无能为力,到得吃饭之时,还是得由宁毅端了热粥进去。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被关得太久的原因,即便是见到宁毅,少女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神sè仍1rì有些复杂,像是畏惧或是害怕,但若是小婵,便是靠近了对方也没什么积极的反应,或者千脆是抱着被子缩到床角去了。

    被宁毅从箱子里救出来之后,宁毅是先让小婵替周佩沐浴更衣,包扎伤口。那时候她仍处于昏迷状态,自是任由小婵摆布。醒过来后,便不好再那样了,她在床上穿着小婵带在路上的单衣,纵然已经是小婵最漂亮的衣服,穿在周佩身上也显得有些寒酸,她手指上用绷带包着伤口,一头原本保养极好的长发也披散下来,坐在床上便显得格外瘦瘦小小,有几分可怜。

    宁毅便坐在床边,用调羹舀了粥饭给她吃。

    “……船已经过了扬州,不在长江上,接下来就不会那么颠簸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晚上大概会在淮安附近靠岸,船上的很多入都会下去城里住,你可以考虑一下。你在船上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公开,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觉得好些了,就出去走走,船上风景还不错。”

    他说着这些,将调羹伸过去,周佩小口小口地吃了半晌,又微微地缩回去,抱着被子低下头。宁毅道:“不过,消息是已经通过飞鸽传回去给你康爷爷了。接下来到底怎么样,自己也想一想吧。最好当然还是回去,你是皇族,还好没事,事情要是闹大了,没什么入可以扛得起来,跟船的刘管事都快被你吓死了。”

    宁毅说了几句,那边的周佩才稍稍动了动,委委屈屈的,轻声道:“老师……觉得麻烦了吗?”

    她这样问,若是一般入恐怕回答的就是不麻烦,不过宁毅点了点头:“确实有些麻烦,不过现在你先养好身体吧……手拿过来。”

    喂完了粥,宁毅替她换了手指上包扎的药与绷带,周佩的手指修长白皙,伸在那儿,偶尔被碰到,微微颤动,许是指尖还有痛感。

    “下次便让小婵给你换了,你以前也是见过她的。现在她是我妻子,也算是你的师娘了,你身份太高,她有些压力,你别吓到她。”

    实际上如今有心理创伤的是周佩,但她毕竞教养良好,宁毅这样说了之后,她就算抗拒其他入,至少对小婵也得表示一下亲近了。却听得她在那边轻声道:“小婵不是老师的妾室吗……”

    “妾室就是妻子o阿。”宁毅回答。

    “没、没听别入这样说……”

    “我家的规矩。”宁毅笑了笑,见她已经开始开口说话,又道,“对了,那个卓云枫,跟你是什么关系?”

    “卓、卓云枫?”周佩大概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关系o阿……”不明白宁毅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看他谈吐挺不错的,也很有才学。看他说话,跟你也挺熟……”

    “老师你……见过他?”周佩微微抬起头,随后又低头,轻声道,“哦……他、他托入找了老师?”

    “他就在船上o阿。”

    “o阿?”这下倒是将周佩吓了一跳了,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听得宁毅说道:“看他对你挺有好感的,估计也已经跟你家那边提了亲了吧……”

    周佩便连忙摇头,随后才道:“他……他是朝阳县主的儿子,朝阳姑姑原本嫁给了一位指挥使,后来那位卓指挥使犯了事,家道就中落了。因为朝阳姑姑的关系,上面倒是没有太过降罪。卓云枫……入是挺聪明的,小时候被朝阳姑姑送来,与我拜了一位老师。所以我与他倒也算是认识……”

    她心中想着这事,倒有许多心事没有说出来。周佩身边的各种年轻入中,卓云枫算是极为出类拔萃的一入了,彼此也还算是有些交情,只是并未到男女之情上去。两家虽然都是皇族,但血脉相隔已经有好几代,周佩选郡马的事情传出后,卓家曾派入来提过亲,周佩这边照例是婉拒了,卓云枫也是骄傲之入,在那前后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只是周佩既然也有些欣赏他的才华,彼此之间自然比一般入走得近些,有关她对宁毅才学的仰慕,她有时候难免表现在言行之中,卓云枫该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对老师说了多少而已。

    她往rì里常对宁毅表现出不服的态度,此时若让宁毅知道了这事,自然大大地丢脸。虽然在她想来之前被他从箱子里搬出来时就已经丢脸得不得了——这一夭的时间她躺在床上,便是在一遍一遍地想她当时到底是怎样被抱出来的,在她的想象里,那简直已经是比被脱光光了抱出来更加难堪的一幕,以至于她时而想哭,时而想躲起来不见任何入了——但这时候心中还是不免忐忑,好在宁毅听她这样说了,便点点头,不再多问。

    与周佩大致说了几句,见她状态好转,宁毅也就放下心来。端了碗筷出去时,却见卓云枫与另外几入正从船舱那一侧过来,过来打了招呼,看着宁毅手上的托盘,道:“宁先生,吃过东西还自己收拾么?”宁毅笑笑:“顺手而已。”

    与卓云枫一道的大都是江宁一带的权贵子弟,宁毅并不认识,便不与他们打招呼。待他离开,卓云枫若有所思地朝那房间望了几眼,与众入一面交谈一面走开,几入议论的,却也正是宁毅的身份,有入道:“住在这边,莫不是个账房先生吧。”

    “看云枫的态度,倒像是谁家的幕僚,可能是随行上京。”

    卓云枫道:“他便是宁立恒。”

    众入倒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原来是咱们白勺第一才子?”言语之中,倒也不算太过惊讶,随后也有入道:“郡主的老师吧?”

    此时自然也有与卓云枫颇为熟稔的,到得前方转弯处,才小声问道:“云枫之前不是要娶那小郡主么,这次为何忽然又要上京了……”卓云枫回头看看,只是皱眉摇头不语。

    他们渐行渐远,声音便不清楚了,他们中间除了卓云枫,当然也有与周佩认识的。但就在他们走过去之时,周佩正躺在里面房间的床上,轻轻地咬着手指头想自己小小的、纷乱的心事,对于外面的些许喧闹,便没有仔细去听。

    距离这边不远的房间里,随行的苏文昱正脸sè苍白地躺在床上,这几夭里,晕船晕得一塌糊涂。外侧的船舷上,宁毅与走来的闻入不二打了个招呼。后方的一艘大船上,云竹与锦儿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sè,交头接耳地说话,船上都是陌生入,她们女子身份,自住进来之后,便不太出门转悠。夕阳彤红,照着下方的滚滚江水,承载着诸入的心事,在这夭夜里,抵达了淮安附近的县城盱眙。

    淮安是淮河与京杭大运河的交接点,盱眙虽然不如淮安那般繁荣,晚上的时候船上的不少入还是进了城找乐子。然而到得深夜时分,便有几名仆从狼狈地赶回来,说道是一位小侯爷在县城青楼之中与入起了口角,然后被入劫去了……

第三四八章 旅程小事(中)

    第三四八章 旅程小事(中)

    风声呜咽,小县城中灯火渐息,然而到得午夜时分,一束束的火把奔行在道路间,却是变得热闹起来。 码头这边,灯火在几艘大船上也已经亮起来,sāo动小范围的蔓延。

    周佩在房间里将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偷偷地朝外面瞧,只见随船的几名将领都已经被jǐng醒,士兵也是一队队地下去。此时宿在大船上的宾客不多,但士兵们也都尽量绕开了那些贵客居住的地方。周佩听得一阵,才知道是望远侯卢沛江的儿子卢纯在青楼之中与人起了口角,随后被强人劫了。

    在江宁虽是大城,但王侯之中,那望远侯卢沛江也是颇有权势之人了。这次船队北行,护的是给皇太后的生辰纲,随船的有几名将领,都是江宁军队中得力之人,但在侯爵的身份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原本以为运河航道治安稳定,那些权贵子弟又有家将护着,出去玩耍当无大事,谁知道竟会出现这等意外,消息一传来,众人便立刻行动起来,朝着县城里杀过去。

    如此一阵喧嚣,码头内外、船只上下也已经提高了戒备,县城之内,估计衙门的人也开始在配合着做事了。周佩对于青楼之上争风吃醋的事情自然没有好感,看得片刻,便又听到隔壁宁毅与小婵被惊动,起床的声音。她惦着脚尖回到床上,宁毅在外面敲了敲门,问她是不是被吵醒了,片刻,小婵端来一壶茶水,放下后轻声说了听到的消息,方才出去。

    两人的年纪其实差不了几岁,小婵同样是少女的样子,面容青涩,只是方才起床,草草地梳起了妇人的发式。周佩躺在床上将她与自己对比了一番,于那小侯爷的事情,转眼便忘了。

    然而外面的吵闹声一阵一阵的,远远近近地传来,过了好久都未有停歇的迹象,她自然也就睡不着。不多时,后舱这边隐约间也热闹起来,是有人过来找宁毅。他们在走廊里说话,小郡主竖着耳朵听。

    “那位卢小侯爷……现在还没找到……”

    “点子武功高,盱眙搜了个遍了,都还没找到人,怕是之前就踩了点的,这样下去,明天走不了了。”

    “人选得倒好,若是早有预谋,会不会是……为这生辰纲来的?”

    “可能xìng不大吧,这条线上……”

    与宁毅说话的,自然便是闻人不二以及齐新勇等人,他们都是老江湖,只看对方下手的手法,追捕的难度便能知道这到底是意外还是蓄谋。但要就此判断对方是为了生辰纲而来,毕竟还是有些敏感过度了。这一条航道向来繁荣,官府的管理力度也大,他们此时停靠的乃是盱眙一侧,这个大县的另一侧靠着洪泽湖,上面水匪是有些的,但要说他们敢动生辰纲,或是对侯爵身份的人动手,还是不太可能。

    不过宁毅等人对那小爵爷没什么责任,此时讨论这事,做个心理准备,也算是未雨绸缪。

    这天晚上,盱眙县衙的兵丁、捕快连同船上的大半官兵在县城里一直折腾到天明。第二天,船队便未有启程。那负责船队安危的偏将名叫陈金规,小侯爷上船时,其父卢沛江还曾向他说过一声关照,若是在这里让卢纯出了事,他就算将这生辰纲安全送到汴梁,回去之后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自城内陆续回来的众人此时也大都知道了卢纯被掳之事,船队既然不走,他们也乐得在盱眙休息一天,只是各自都加强了身边的防卫。也有人道若此时已经到了淮安,可玩之处便大大地多了。

    众人都是富贵人家,这天白rì里,有的人结了伴出去游玩,有的不敢乱跑,便留在了码头,叫酒楼过来办了宴席,或是邀请戏班、青楼中的人过来。码头之上卫生条件本不好,但这一侧向来停靠官场,这样一闹,下面又是摆宴席又是唱大戏,倒也弄得别开生面了。

    实际上此时盱眙县城已经开始戒严,真要出去,估计危险也已经不大。闻人不二则在担忧着有人要对生辰纲动手,这时武朝的形势敏感,方腊之患被压下之后,党羽四散,各地盗匪、作乱的局面反倒多起来,闻人不二毕竟在密侦司工作,知道的情况也就多,但这一片航路平rì里还算安全,要说有人会劫生辰纲,说起来就有些惊弓之鸟的味道。

    齐家的三兄弟以前毕竟是在南面起事,对淮安这边的情况就不清楚,宁毅也是相信情报之人,询问过一些熟悉此地环境的人后,心中对于这事的猜测也就有所减少。但这个上午,却听得有关劫匪的消息时有传来,那陈副将派出几支士兵,回来之后却都是扑了个空,宁毅便也与闻人不二等人商量了一下。

    “现在要说有人打生辰纲的主意,可能xìng毕竟不大,要让陈副将他们提高jǐng惕也不可能,只有千rì做贼,没有千rì防贼。但好在咱们只关心这个就行了,我想,我们是不是合计一下,想个办法出来,避一避这个可能xìng……”

    他与闻人不二、齐新勇等人商议着,随后也叫来了苏文昱、苏燕平两人旁听,大家各抒己见的说了一阵,外面有人送来一封拜帖,像是邀请宁毅出去见面的。宁毅在这边没有熟人,路上也低调,打开那帖子先看署名,帖子用的是乱七八糟的草书,邀他出门的人,姓李,他仔细看看才认出那名字。心头疑惑。

    “呃……这家伙……怎么到处跑乱……“

    宁毅与闻人不二等人商议之时,盱眙与淮安之间的洪泽湖畔,十余名骑士正在山岭间行走。此时天上云朵甚多,距离湖岸不远的地方,偶尔便能见到货船驶过,那些骑士指指点点,随后在一处矮林边停下来。当中一名中年汉子指着那水面正在说话。

    “那些朝廷将官之中,看来也有生xìng谨慎之人,盱眙到淮安,不到半rì的路程。他们昨夜若一路不停,不到深夜便能抵达淮安,但那船队偏偏就停在了河道里,不入湖口。不过若非如此,咱们也找不到这等好机会。那位小侯爷被咱们抓了,大队是不会就走的,毕竟盱眙衙门的人手不足。但若有关心那生辰纲的人,必不至于让货物一直留在盱眙,只有到了淮安,一切方才安全,到时候这几处湖边,便是咱们动手的机会了……”

    说话那人身材高大,背负双刀,看来是绿林武者打扮,双眼却颇为有神,语气沉稳。其余十多人下了马随意走走,有人道:“这可不是最好的下手地点,前方还有两处,就看到时候情况如何了。”看来对周围的环境倒是颇为熟悉。

    也有人偶尔打量一下那背负双刀的武者,领头的虬髯大汉道:“朱兄弟,非是秦某信不过你,但此事实在太大。我等以往在这洪泽湖上小打小闹,朝廷的红货虽也劫过,但生辰纲这般扎手的东西,可未必吃得下去。你忽如其来,便说要送这样一场富贵于我等,我心中委实还拿不定主意。这事情一个不好,于我洪泽湖上众兄弟,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那双刀客此时已然下马,听着虬髯大汉说完,笑着拱了拱手:“外界皆言御水虎秦维红秦大哥鲁莽,我看这传言有误了……不过秦大哥倒也不必过谦,我们兄弟听说秦大哥这半年来已然收服洪泽湖上十二个大小水寨,正要做一番大事,因此才过来投效。此时圣公起事天下震动,朝廷又左支右拙无暇东顾,正是英雄逐鹿之时。但小弟也只是这样一说,我等兄弟也知道这笔红货扎手,秦大哥谨慎也是理所应当,取与不取,全凭秦大哥决断了。秦大哥若担心我等兄弟是为了与朝廷的私怨拉诸位下水,那也是理所应当的顾虑。”

    姓朱的双刀客这话说得漂亮,将那秦维红捧了一番,又道全凭他来拿捏。那外号御水虎的虬髯大盗摸摸胡须,笑而不语,做胸有成竹状。一旁却有人问道:“若是他根本不动,一定要等到救出那小爵爷才启程,或是提前让淮安的官船过去接应,那又如何?”

    那双刀客摇了摇头:“若他根本不动,我等自然仍旧在盱眙与他们周旋,让他们为救出那小爵爷之事耗尽心力。甚至于他们中间有人不安,领船的将军却不许船只先走,就还会产生内讧。至于后者……这条航道一向还算太平,此时尚未有劫船端倪就胡乱叫人过去接,又有几支军队愿意听他号令。敌暗我明,他们只有反客为主,让生辰纲先至淮安,才是上上之策。”

    他顿了顿:“只是就算这样,他们必然还是会有一定准备。但向来富贵险中求,若真有可能拿下这批红货,不想冒险那是没可能的了。兄弟也不好夸大,能将动手地点引至洪泽湖上,又能让他们分兵,已是最好的机会。这批红货若真能拿下,天下英雄必望风来投,我等兄弟只望能得一批红利,也好为……为圣公东山再起做些准备……”

    双刀客说完这些,神sè稍有些黯然,众人此时都以为他是在杭州之战被打散的方腊部署,倒也不以为意。过得一阵,双刀客骑马先行离开,众人仍在那儿看环境,见外人走了,方才道:“这姓朱的到底信不信得过啊?”

    “如今这事情,还都是他们兄弟在做,连朝廷的小侯爷都劫了,他们是不想要命了。咱们可还没跟朝廷这样撕破脸,寨主,这事情可得想清楚。”

    “虽然没撕破脸,但朝廷难道会容得下咱们。大哥,我看那姓朱的说得也对,主意他是出了,对与不对,还是咱们在看。如今这形势,咱们水寨真想要做大,这也是最好的机会啊……”

    原来这帮人本是洪泽湖上的水匪,那御水虎秦维红最近才统和洪泽湖一带的黑道,便有几人找上门来,道有一笔富贵相送,说的便是这生辰纲之事。那几人自称方腊麾下将领,破城之后便流落江湖,已经无家可归,他们是亡命之徒,已经没有退路,秦维红这边还未做下决定,那几人便已经动手劫了小侯爷,说道机会已经有了,到时候劫不劫船,就看这边决定,就算这边不打算动手,反正他们与朝廷仇深似海,劫小侯爷的事情便由他们抗下。这番话说得极为光棍,众人便也连呼好汉,颇为心动了。

    只是这事毕竟太大,几人又是一番商议。有人道如今绿林中赫赫有名的梁山泊在起事之初也劫过生辰纲,可见想要干一番大事,都是要劫生辰纲的。只是梁山当初劫的生辰纲甚小,与此时的这笔不可同rì而语。但当初梁山劫生辰纲的人手不多,如今他们一统洪泽湖,也有了近千人的规模,随后在众人口中,渐渐说到的,便是在何处动手的问题了。

    湖岸附近便有大道,一众水匪寻那湖岸边适合动手处时,双刀客骑着马一路往西,朝盱眙方向奔来,在路边一间茶肆中与几名商旅打扮的汉子见了面。他坐下喝了杯茶,道:“费了我一番口舌,但想来这帮人是心动了,只是不知码头那边如何了。”

    茶肆中的一人道:“朱大哥不愧神机军师之名,早先不久,听得码头那边管着随船货物的一名管事与领头的偏将吵了起来,道是以生辰纲为重,如今事情古怪,得先去淮安才好。那将领却不愿意就走。看来咱们在盱眙故布疑阵果然引起随船人士的注意了,有人害怕货物出事,有人在意那小爵爷安全,这样下去,不是内讧,便是分兵。只是小弟在想,若他们分了兵,生辰纲真的让那御水虎得手,之后可该怎么办?”

    双刀客摇了摇头:“先不说他们能否得手,就算得了手,这笔红货太扎眼,他们也是吃不下去的。这笔货物价值连城,朝廷必定派兵来打,运河航线周围,他洪泽湖上十几个寨子,又没有咱们水泊那样的地利,转眼就被扫了。咱们反倒更方便将货物转移,就算拿不走,往湖里一沉,告知天下是咱们梁山让朝廷在这栽了个跟斗,此行也就不亏了。正好洪泽湖上水匪善水战,咱们也可以收编一二,一路带回去,路上经得几战,剩下的便是善战的jīng兵。”

    众人点头:“正是一举数得的妙计。”

    其中一人笑道:“若是那秦维红未曾得手,也必定能让官兵死伤部分,二来他们破了这次yīn谋,必定心中骄傲。咱们往后动手,也更简单些。唯一可虑的,若秦维红手下头目被抓,便可能让官兵知道还有一拨人在打他们的主意……”

    双刀客笑道:“那他们也只会知道是几个被打散的方腊余党,让他们稍有jǐng惕,杯弓蛇影,我倒反而更好用计了。”

    他们正说着,一名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白皙的披发青年朝这边过来,不一会儿,便也在这边坐下了,朝那双刀客拱了拱手,道:“朱家哥哥回来了,情况如何?”

    双刀客将秦维红那边的事情说了:“史兄弟刚杀了人?”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只是打断了两名官兵的腿,我去得快,他们未曾看到我的样貌。”言语之中,颇有睥睨之sè。

    “那倒好,此时尚不宜杀人,只是将他们弄得人心惶惶就行。”双刀客说完,又道,“小乙那边如何了?”

    姓史的年轻人爽朗地笑了出来:“盱眙就一家西苑还拿得出手,那西苑的红牌纪怜红昨rì便被小乙迷得不行。若非如此,昨rì那么多王孙公子过去,咱们还真分不清抓谁最好。不过今rì倒是听说,有一位颇有名气的女子似乎也到了这,也在那西苑之中,只是昨rì未曾抛头露面。听人说来,这女子恐怕最容易上船。”

    “谁啊?”

    “京师四大花魁之一的李师师。”那年轻人笑道,“听小乙说起,这女子颇有才学,兰心慧芷,他好像也有些动心。那女子对小乙也有几分青睐,我走之时,两人已然聊了一阵。接下来小乙是假作还是假戏真做,我可不清楚了,哈哈……”

    说到这事,众人便都哈哈大笑起来。此时在这里的,其实也是梁山之中出来的一拨人了,背负双刀的乃是神机军师朱武,那年轻人便是九纹龙史进,他们口中的小乙便是卢俊义的家仆“浪子”燕青。虽然一向自居家仆身份,但燕青武艺高强,一身相扑绝技梁山之上无双无对,就连桀骜不驯的“黑旋风”李逵在放对之时也不是他的对手,梁山之上,黑旋风若是发飙,除了宋江以外便只有燕青最能压服他。

    “浪子”燕青武艺高强,为人又爽朗和气,在梁山上与谁的关系都好。而除了武艺,于**唱曲之类的事情也是无一不jīng,加上俊逸的样貌,去到青楼之中一向都是女子最为青睐的对象。昨rì探听情报,便是燕青首先出马,搞定了西苑中的头牌,随后又与几名船队上下来的王侯子弟结识。在朱武的设计中,若有燕青这等武艺高强的人去到船上潜伏,那是胜过任何内应了。

    众人也知他颇为可靠,不会搞砸事情,说笑一番,随后倒是谈起了其它的事情:“林大哥他们如今想必已经回到梁山了吧……”

    “江宁之事,天下震惊,林大哥他们可是大大地出了风头。咱们这边怕是也得快一点才好。”

    “回去之后,我倒想去那独龙岗看看,听说祝家庄的人武艺很高啊……咱们是不是也得想想怎么把那边打下来了?”

    “你怎知道我们要找独龙岗的麻烦……”

    “军师这次布局,所图甚大,咱们曾头市都打下了,总不至于将独龙岗留着……”

    “宋大哥往rì里……像是想要招安的……”

    “此一时彼一时了,那席君煜当rì出头说咱们要抓住这机会,宋大哥还有些不高兴,但最后怕还是同意了吧。朱大哥你说呢?”

    “……确实是此一时彼一时了。”朱武低声道,随后又说,“不过……宋大哥心中到底还是想要招安的。但宋大哥也知道,咱们现在闹得越大,往后若能招安,rì子也越好过。”

    “别说这鸟事了。倒不知道林大哥他们这次在江宁有没有受伤,具体战况如何,听说方腊手下很有些武艺高强之人哪,也不知道救出了哪些……”

    “听说那姓苏的商贾家里是被屠了……”

    “自然是要杀光的。席君煜席兄弟武艺虽然不高,厉害还是很厉害的,他有心报仇,又有谁能挡得住了……”

    这次众人出来,原本目标未曾完全确定,近些时rì才盯上这生辰纲。他们在这边毕竟没有固定据点,虽然能以飞鸽传书将自己的情况发回去,但对方要是有信息过来,却是很难收到,有关于林冲等人的消息也是从市井渠道得知,自然便颇为模糊,但江宁一战,梁山好汉确实震惊了天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鲍旭等人身受重伤的详细消息,现在他们还并不知道。

    关于梁山众人在幕后的参与此事,才经历了灭门案,自江宁离开的宁毅怎样也是想不到的。甚至于“可能有人打生辰纲的主意”这件事,他心中都不能确定,与闻人不二等人一番商议,也只是未雨绸缪地做一番讨论与逆推,考虑一下如果自己是打主意的人,会想一些怎样的办法。

    他只将这样的讨论当成训练苏文昱、苏燕平这些人的手段和途径,隔壁的小郡主却有些重视,趴在舱壁上断断续续地听了好一阵,开动自己的脑筋便也想了好多办法,恨不能找宁毅一说为快。但宁毅等人很快将事情说完,不久之后,便传出了驸马府管事与那陈偏将争吵的消息。这个时候,宁毅已经在房间里继续写他想要交给秦嗣源的一些东西了。

    到得傍晚时分,名叫卓云枫的少年人过来找宁毅,摆出的是一副要进行严正交涉的认真面孔……

    六千字,这个月更新字数是有八万多了,但看来赶不上二十五章,伤脑筋……下个月继续挑战吧……(未完待续。

第三四九章 旅程小事(下)

    卓云枫过来找宁毅的时候,正是这天傍晚,在这之前,宁毅正在考虑有关在武朝建立一个巨大的舆论体系的问题,已经到了有些苦恼的时候。

    有关于宁毅上京要做的事情的步骤,首先当然是要对付梁山,但根本目的则是要开始应付几年内有可能到来的靖康或是金人南下的类似灾厄。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其实大部分事情是按部就班的,如何富国强兵,要做的事情在大方向上其实都差不多,人的能力其实是在无数细部上表现出来。但当然,也有一些事情,可以在根本上起到一定的改变,找到一个支点,撬动整个大局,例如变法。

    但是大局上的变法,宁毅是敬谢不敏的,他不敢涉入这种层次的事情里去。这次上京,自己能做的,还是在许多细部上的能力,曾经经营公司的经验,后勤上的管理与协调,各种小问题的解决,yīn谋的使用,只要人xìng没有大的变化,他做起事来就不至于搞砸,毕竟商战也就是人跟人之间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抗。而在这之外,倒是有一个可以决定根本的空白区,他考虑过要去填补。

    步骤是这样的,在上京之后,通过秦嗣源的首肯,加上他曾经的经验,以最快的速度,在全国范围内铺开“竹记”。纵然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xìng,但在有国家机器的支持下,许多现代化的商场经验,还是可以在武朝用起来,这一点问题并不大,然后以“竹记”为基础,铺开一个巨大的说书、娱乐行业,面向的群众,则是那些完全不识字的乡下人,也是如今武朝的超过百分之九十以上并没有话语权的人群整体。在这个范畴上,一时间应该不会遭到贵族阶级的反扑。

    要将这样的东西铺开,需要满足的条件当然也有各种规格化的建立,培训体系的规范,生产成本、流通渠道损耗的降低。一如后世超市逐渐取代百货商店,而网店又开始挤压整个现实市场的过程。

    纵然武朝目前还并不具备发展资本主义的基础,但宁毅手中也足有超过一个时代的可用经验,只要在政治层面上一时间不受打压,竹记就可以像蝗虫一样的在各个地方迅速铺开。如何与官府打交道,行贿,如何摆平一个地方的黑帮,这些事情,在后世发达的资本主义体系里也是有着极端专业的方法的。

    当他真心想要放出这些东西时,竹记可能就像是淡水系统里进入的第一条食人鱼,至于它繁衍后会有怎样的害处,宁毅暂时不管,但依靠竹记,这个娱乐系统会向着整个社会宣传一些极端简单而廉价的道理,譬如“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在几年之后将整个社会上的绿林草寇引向北方。

    眼下的武朝,并没有足够的舆论监控和宣传系统,虽然每朝每代文字狱肯定是有,但针对的,仍旧是不到社会百分之十人口的读书人。宣传系统则几近于无。特别是没有人会对着社会底层平民宣传什么事情,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可能一辈子也没听过几次故事,而江湖人士、绿林盗寇之流,真正会去听的,也只是一些简单的说书、戏曲,这些东西里的故事简单又直白,但大多并没有刻意的舆论导向,顶多是一些人们喜闻乐见的快意恩仇又或是剑侠、桃花运之类的意yín、奇遇,简直就是一片尚未被开垦的处女地。

    但是如后世所知的许多文人写的有关爱国的诗词、骈文,放在朝堂或是文会上或能引得一帮书生喝彩,但若是放在社会底层,说白了,谁知道你宣传的是什么?绿林众人有几个会读出师表,又有几个懂它的意思,拿锄头的、当兵的众人又有几个会因为杜甫的诗词满腔悲愤。

    此时的整个武朝社会都是极其淳朴的,不识字的人们远比后世用惯了网络的宅男好忽悠,只要几年的时间,人们都会产生更多的忧国意识,纵然不能在根本上除掉那些绿林山匪、武林人士,但大局上只要倾斜一点点,这力量加起来,就足以推动整个社会。在这个意义上,养一帮人写小说、戏剧,要远比养几个顶级文人写出传世诗词来得有xìng价比。

    这是宁毅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在不过多惊动特权阶级的情况下撬动整个社会的支点。但问题仍旧有很多,最重要的是他在犹豫要不要让武朝掌握这种核武级的东西。他曾经跟刘西瓜说过如何给底层士兵洗脑,也曾跟陆红提讲过宣传的重要,但老实说,一个便利的、遍及整个社会的舆论宣传系统才是这些事情真正得到推行的最好基础,可要是它真的运行起来,霸刀营也好吕梁山也好以后的rì子只会更加难过,这是温水煮青蛙,怎么防都防不了的。

    宁毅并不知道自己此后跟武朝的关系到底会怎么样。他只想阻止金人南下,可是有些东西从他开始想要做事时就想好了,此后必然会得罪人,也许会得罪很多人,他不是讲求为国为民的老好人。想要做事,是因为看见有钱希文这些人,有刘西瓜、陈凡这些人,有这样那样能让他认同的、值得去救的人。可如果到最后有诸多事情反扑己身,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这是他曾经想过的最坏的结果。

    也是因此,当这个舆论宣传系统的构想基本做好,他反倒是有些犹豫起来,此后勾勾画画的做修改。当卓云枫过来找他,事情也正想到关键的时候,不过,对方过来要说的,看来也不是什么小事。

    “我知道周佩就在旁边,宁先生原本住的房间里。”

    将卓云枫引进房间里坐下,顺手还给他倒了杯水,果然,坐下之后,眼前的少年人开门见山说的,便是这一件事情。这样直接的说话令得宁毅的心思有着些许的停留,他便点了点头,手中拿着毛笔,看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与郡主从小便认识,她心中有什么事情,怎么想的,我都清楚,从两年前开始,康王府最初准备替她选夫婿的时候,她心中便有些不情不愿。我知道她的xìng子,她想要见识更多的人和事,只是见到一个江宁,她心中总会觉得不够,宁先生也知道,郡主是很聪明的,大部分的男子……其实都比她不过。”

    卓云枫说到这里,看看宁毅的样子,只见对方在那边看着他笑,却也点了点头。其实宁毅的反应令他有些意外,有关于这次来见宁毅,说话方面他已经反复斟酌许多遍,本拟第一句话就会让对方大惊失sè的,谁知道宁毅反应平淡,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小觑了聪明人。但在他想来,对方心中想必已经是天翻地覆了,只是喜怒不形于sè的表面功夫做得好,这时候笑着点头,该是心中大乱的象征。

    他却不知道宁毅心中正想到如果不用舆论宣传做理由,如何说服秦嗣源将足够的政治资源往竹记倾斜。但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不大力地推销,秦嗣源就算知道宣传有用,应该也不会对酒楼的娱乐业太过重视。反正竹记要做的事情简单,无非是赚一大笔钱,然后整天请人说书唱戏,只是内容自己把关。另外……这个卓云枫看起来是挺聪明的。

    “早些时rì里,王府里因此事逼她逼得紧了些,她私下里跟我谈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出走的意向,只是还不甚坚决。但这一次……想来是真正做好了决定。原本我也只是猜测,但昨天才确定下来。我知道郡主她一向钦佩宁先生的才学,却不知她是如何说服先生的……原本我也不该就此时说得太多,但朋友一场。宁先生,此事有关郡主清誉,康王选婿在即,她却从家中逃出来,原本一路北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让人知道……知道郡主她与谁谁谁共处一室。宁先生,此事我说得重一些,到最后,我怕她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我不好就此事与旁人提起,但宁先生总得未雨绸缪才好。”

    卓云枫口中的自然是相对委婉的说法了。在周佩的一干朋友中,他的心xìng智慧都是颇为出众的,但也是颇为骄傲之人。周佩第一次婉拒了他家中的提亲之后,卓云枫便再不提起此事。他对周佩的xìng格太过清楚,知道周佩自小受康贤的熏陶,崇拜的是那些有能力有才华的人,可少女心xìng,也总觉得这世上还有诸多更好的风景,他若是不能在最高的水平上证明自己的能力,是很难得到对方的芳心的。

    而最高水平的舞台,自然就是京城了。

    从之前的许多事情中猜测到周佩有逃家上京的心思,后来宁毅的回来,恐怕更加加深了她将计划付诸实践的想法。从早些时rì的谈话里,卓云枫便大概猜到这事,他决心上京,这想法当然有些冒险,好在这两天能够确认下来,小郡主还真的做了这等出格的事情,他也就不算白跑。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最好的可能是他一路上帮忙和照顾小郡主上京,然后在汴梁以诗词文采压服众人,同时也能在皇室宗亲间暂露头角。可惜当确定周佩住在宁毅的房间里,他才感到不妥,这次过来前原本是想过两个可能的,要么两人真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要么……宁毅比周佩大得也不过六七岁,他才华横溢,小郡主又一向钦佩他,若是说这对师徒暗中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也未尝可知。

    因此他过来寻宁毅,话语之中其实还是隐含暗示的。周佩随船上京,路上若与你一个小小赘婿扯上关系,周佩被人说的可能是名节,但康王府若真的发起飙来,真扛不起的,终究还是你宁毅。

    他一番说话,中间看着宁毅的表情,见宁毅偶尔点头,或是皱眉沉思,虽然不至于大惊失sè,但显然心中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可怕。他也算皇室宗亲,这类暗示敲打、察sè入微的本领都是自小培养,这时候便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不由得有些得意,宁毅若是够聪明,想要从这些事情里脱身,就得跟自己做些交易。

    到得最终,小郡主的存在还是会被公布出来,而且最好的方法还是表示小郡主是与自己一道,宁毅一介白丁,扛不起与郡主同路的闲言,自己却是可以的,而此后整船权贵,也都会下意识地将自己与小郡主的关系拉在一起。这些闲言碎语,最后自然也会在小郡主的心中堆积起分量来。

    他如此想着,又说了几句家中与郡主那边的关系,随后,却见宁毅也是点了点头,在那边站了起来,道:“说得有道理。”卓云枫倒也不期待他说得太清楚,但说完这句之后,接下来的发展,却是颇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宁毅将他领到了门外,拍了拍隔壁的房门,卓云枫听得他说道:“周佩,在吗?”

    卓云枫不由得愣了愣,房间里已然传来细碎却轻柔的脚步:“在啊,先生,我也有事……”那是他几乎从未听过的周佩轻快的语气,一面说着,房间里少女一面打开了门,然后也微微愕然了一下。周佩此时穿着的是颇为平民化的衣裙,原是她向小婵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婵穿在身上漂亮又有气质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周佩平rì在宁毅身边颇为自然,甚至有些没大没小的感觉,但此时见到卓云枫,还是在陡然间素静了气质,微微低头,拉上敞开的外套——实际上里面的也是外衣,只是周佩如今身体显得有些弱,便穿了两件,外面一件并未扣上。下意识地拉上衣服后,她低了低头:“什么……”

    “有人找,你的朋友,自己招待一下。”

    “……嗯。”

    周佩看了卓云枫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卓云枫这时候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了。本该是男人之间的对话,他有预测过宁毅的心情、应变,有预想过各种的应对,但正因为心中审慎郑重,却怎也没想到宁毅会顺手就把他直接塞到周佩这里来,这下子他该说什么才好……他正与周佩见礼,宁毅皱眉想了想,问周佩道:“刚才说有什么事情?”

    “没、没有。”周佩摇了摇头,随后见宁毅要离开,又道,“我待会找你说……”

    “哦。”宁毅点点头回去了,一时间倒也懒得再管周佩与卓云枫这等少年男女的纠葛。只是心中想到,周佩穿着那些名贵衣服时固然有公主、郡主般的高贵气质,穿上小婵的衣服后倒像是个村姑了,却也颇为有趣。

    心中想的这些东西,若要大修,一时半会是很难真正定下来的,他想得一阵,耳听得隔壁一对少年男女的说话,隐约听来倒也不甚亲热。卓云枫在宁毅面前固然意气风发,但对上周佩,却有些心烦意乱一蹶不振的感觉了,在宁毅看来,显然也是因为卓云枫喜欢周佩才会这样。他想着待会若周佩过来找他,倒是要说上几句,不要眼高手低,错过了好姻缘,这卓云枫在眼下的年纪上,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了。

    过得一阵,外出的小婵也已经回来,她是出去看苏文昱的晕船症好得如何了的。由于这天停靠盱眙,宁毅便让晕船晕得厉害的苏文昱下船就医,免了进一步的折磨。这次上京,苏家出动的包括家丁丫鬟在内也不过十余人,小婵将每一个人的状况都掌握得清楚,也算是接了苏檀儿的衣钵,有着“小小当家主母”的风范。宁毅给她倒了杯茶,她坐在床边捧着茶杯将各人的情况说啊说的,发髻在脑后可爱地晃动,宁毅偏着头看了一阵,随后才笑着跟她说起周佩追求者的事情。

    不久之后吃过晚饭,有关于那位小爵爷的事情仍旧没有进一步消息,码头这侧灯火通明,戏台上唱得热闹,几艘大船上的灯火连成一片。周佩与卓云枫聊过之后,已经出去前方大厅用膳,宁毅记得周佩似乎要找他有什么事,吃过饭后继续想事情,做修修补补,小婵便不打扰他,替他泡了茶后出去看戏去了。但等得一阵,周佩还没有来,想来突然露面,应酬甚多,宁毅起身出去清醒头脑,也不打算再等,转了一圈,去到另一艘船上找云竹与锦儿。

    他知道云竹与锦儿这些天并不抛头露面,便一路径直去那房间,走到那房门口时,却微微愣了一愣,因为房间里传出隐约的声音,那声音不是云竹也不是锦儿的,听来有些低,说的事情却极为熟悉。

    “……那段时间,身边什么认识的人也没有,姑爷一个人,伤才刚刚好,又要带着我这个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小丫鬟。云竹姑娘,锦儿姑娘,你们想啊,杭州那种地方,周围全是反贼,成天到晚外面都是想要杀掉姑爷为谁谁谁报仇的人,那个霸刀营的态度也不清楚,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杀掉了。可就算是那个时候,姑爷也没有做出什么为难的表情来,很多时候还故意逗我开心……我就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有些时候躲在房子后面偷偷地哭,我可也没有害怕,只是觉得,姑爷真是太好了……呃,现在是相公了……”

    最后那句的声音小小的,有些满足又因为在别人面前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不是小婵又是谁,宁毅几乎都能看到她一面说着一面碰手指的赧然神情。他将额头贴在舱壁上,有些无言,他这一路上都还将云竹的事情瞒着小婵,也曾经想过小婵以前“恶狠狠”地跟他说会跟小姐联手欺负别的女人,却想不到两边就已经勾结上了。其实现在想来,当初在苏府小婵抱着宁曦逃跑时,便是云竹出来救下了孩子,以小婵的xìng子,承了那人情对云竹心中感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当他在船上发现这事情的时候,盱眙县最大的青楼西苑当中正是一片歌舞升平之sè,歌舞俱欢,就在正厅一侧的一个小房间里,却有一双眼睛自悄然打开的窗户中往出来,扫视着这次过来的宾客,以及她安排在门口那边等待的丫鬟,微微蹙着眉头。她年幼之时便是一众孩子、青楼妈妈注视的焦点,自成名之后,拜访、倾慕者更是趋之若鹜,一时间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已被宁毅放了鸽子——不管怎么样,就算是幼年相识的交情,他也该过来啊!

    她这样想着,随后又有些担心起来,最近几天盱眙似乎也不甚太平,他不会凑巧也出事了吧……

灿若星河(28岁生日随笔)

    我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小学的时候喜欢打乒乓球,后来攒着钱,缠着家里人买了第一副乒乓球拍,拿到学校打了两次,后来那一次下课出去打球时,被两个初中生或者是高中生抢走了,我一路追着想要抢回来,在学校后门下坡的地方被打了,摔在地上的时候脑袋磕在一个大石头上,起了一个好大的包。

    那时候有没有哭倒是忘记了。

    我至今记得那块大石头的样子,在学校陈旧的后门边,后来那个坡道上修了水泥路下来,水泥路的边缘与石头相隔大概二十厘米的样子。现在还能想起有时候下雨了水从石头边流过的画面。

    初中的时候在学校寄宿,晚自习。每个夜晚我会花五毛钱买一块巧克力吃,巧克力很硬,有些苦,然后觉得脑子就特别清楚。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老师就已经走了,我们一个班上的男生在学校里捉迷藏。那个时候喜欢吓女孩子,教学楼楼梯口出来,道路两边都是花园,围着矮矮的女贞树,我们在快要下课的时候躲在女贞树后面,看见有人下来,就跳出去吓人。

    有一天晚上快要下课了,我偷偷摸摸地躲到那花园里,然后看见当时跟我玩得很好的一个朋友也过来了,他偷偷摸摸地躲到另一边。我想,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待会是两倍的恐怖。然后有三个女同学下楼,走过来的时候,我“啊”的一声跳出去,朋友也从那边跳出来……在空中撞在了一起,三个女同学愣了半天,哈哈大笑,我们只得灰溜溜地跑掉了。

    有时候会躲在黑乎乎的楼道里拿个手电筒,有人走过时忽然打开,从下巴照上去。有一次把个女孩子吓哭了。弄得我们手足无措,心想这下糟了,不会告诉老师吧……

    初中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全校的文艺汇演,跟一个胖子说相声,相声是我写的,效果很好。那个胖子不认真排练,到了表演的时候台词都记不住,表演到一半。他问我:“下一句是什么?”我就告诉他了……忘了把话筒挪开嘴边。当然,效果还是很好的,至少大家都笑了。

    写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要表达的呢?其实倒没有太过复杂的东西,如果真要说。我记得那时简简单单的心情,那样的学校、宿舍。破掉的窗户、认真书写的黑板报?萄?ズ笈帕废嗌?钡男∠镒印⒒?值奈郎??⒃绯磕米派ㄖ愦蛏ǖ暮⒆用恰⑺奚崂锢暇傻拇财獭⒃郝浼涔鹿碌ササ乃??贰⒍?炖镅乖谛??付ヅ锷系幕??⑾娜湛??钡拿迫扔牖缎Α⑺那?凳还?芰?盏吹吹男T暗纳?簟???奂湟磺卸家蝗ゲ环盗恕?

    许多时候我想,自己有没有抓住什么东西。因为错过的真是太多了,可是有时候也告诉自己,记忆终究被我抓在了脑海里,那时候的感觉,甚至更远一点的,许许多多的东西我都还能记起来。我记住了感觉,却忘记了参与的人物。

    如今我喜欢一边听歌一边坐公交车,看人们的上上下下,看外面划过的景sè。想他们有怎样的故事。每一次都能在脑海里构架出无数的画面,随着音乐而动起来,一切都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我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蕴含着某些感触。这是我的强项,但毕竟也是一项孤单的游戏,若旁边有人在跟我说话,一切想象就都荡然无存了。

    早两年跟几个朋友去三亚,说去哪儿玩。我说不如坐公交车吧。看见有车就上去,想下时下。走走逛逛,三亚就能跑遍了……后来当然没有做这么2b的事情。我们住在酒店里,白天码字,傍晚到酒店的游泳池游泳,到海边散步,然后到吃饭的时候,打的去三亚市区吃肯德基……那边的菜真是太淡了。

    于是每一次一个人坐公车的时候,我都会戴着耳机,尽量坐在后排靠窗的地方,随音乐而来的多是空想,有时候也会见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去年的时候有一次我坐公交车去长沙,天上下着雨,公车里也连带着有很多的积水,人不算多,但也坐满了车里的位置,在司机座位后方的一个位置旁,有人大概刚吐过不久,在旁边留下了一滩呕吐物,上来的人都下意识地绕过它。

    有一对年轻的、大概不到二十岁的男女上来,或许是大学里的学生。女生一直笑着跟男生说话,踩在那堆东西上也一直没有发觉,后来男生到后面靠车门的地方站住了,女人才在座位上坐下来。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现脚下的东西的,但我想她一定很喜欢那个男生,过了几个站,男生先下车了,后来我也下了车,不知道那个女生坐到哪里。

    去年的时候我交了一个女朋友,年底的时候分手了。这是我多年以来第一次谈恋爱,或许有些好笑,毕竟我也二十七岁二十八岁的年纪了,过完今天,步入人生中第二十九个年头。分手之后,我一直想,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我总是想自己是对了还是错了。

    我大概刚从高中出来,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有一天忽然拿到了一个女同学的电话号码,以前当然也是有一些来往和回忆,算是好朋友的,这些倒是不必细述。但两年没有联系了,那天打了个电话给她,忽然心中难以平静,当天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觉得手在发抖,然后打个电话跟她表白了。

    她当时在大学应该已经有了男友,电话的结果不言可知,但打完和说完之后,心情平静下来,当晚睡了个好觉,此后我曾沾沾自喜将其作为“青chūn时代的终结”,从此抛诸脑后,努力工作,不再想它。

    大概是一年以后的有一天,她忽然打电话过来,跟我谈大学里的生活,我觉得很奇怪,我问她有什么事情,她问假如当初我答应了你。你会怎么做呢,我说当初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啊,她也就没说什么了。

    当时的我因为家里的条件主动放弃了大学,但高中毕业出来,其实找不到好的工作,过得或许不算窘迫,但也不是能负担起什么的时候。那个电话之后,当天晚上我忽然觉得。我真是一个烂人,呵,为了睡得着觉而打电话表白――事实当然并非如此,那时候的我当然的的确确是喜欢着她的――从那以后,我想,不该再在承担不起责任的时候拖累他人或是妨害他人。哪怕只是情绪上的波动。于是之后的好几年,我不再接触任何可能涉及感情的事情,虽然也曾有过这样的机会,但几乎是在念头兴起的时候,便被我自己压住了。

    直到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已经认识到了责任是什么样子的东西,才想着可以开始尝试一下它了。

    但是……呵呵,这些想法当然都是错误的。

    其实归根结底,那终究是我自己太过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在作祟。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去年一个同学婚礼的前夜,我们一起吃饭,进去的时候便又见到了她,她已经结婚了,跟我打招呼,我愣了一下,说:“这位是……”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有关于她的名字,各种记忆我也都记得。但当时就是认不出来了……那天晚上我想:我他妈真是个烂人。

    想必她与她的丈夫也不至于会看我的文章。这些东西写出来也就没什么了,就算能看到。那也没什么,只是回忆了,如果有可能,倒是想说一句:“对不起。”

    我现在想说的是,人生之中是要有许多遗憾才会显得完美的,但并不是这种。我从二十岁开始就在孜孜不倦地想要避免遗憾、规避伤害,如果觉得事情最终可能失败,就干脆不去碰它,到现在想起来,倒是成了真正的遗憾了。若有看我书的十来二十岁的年轻人,希望大家不会这样,有幸福就抓住,有挑战就去尝试吧。

    男人三十岁以后,要做有把握的事情。这是《一代宗师》里说的,但那是三十岁之后了。

    而在我来说,想要再让自己回归某种“正确”,也已经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曾经在我的xìng格里有着许许多多扭曲的地方,我因此而感到茫然无措与痛苦纠结,现在它们已经在我的身体里定型下来,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也因此得以保有一些让我自己感到珍贵的东西。人生观已经建立,茫然也就因此荡然无存了。

    我因此得以写书,因此得到了写书的能力,因为这些,我可以在公车后排上听着歌看着人群上下,看到更多更多的东西,因为这些,我可以在喧闹的肯德基里码字,将周围的人当成背景,因此我得以更加深入和客观地分解自己的人生并且因此获得其他人未曾有过的体验。我想,如果说我曾经失去了什么,毕竟我也获得了许多。

    有时候想,人生也许就像是公交车,许许多多的人会陪你走一程,有的人与你走的路程长一些,有些人在下一站就下了,有的人坐得远,有的人坐在你旁边,迟早有一天,他们会下车,你也会在某一站起身到达终点。

    我有时候出去散步。

    我如今所居住的小镇上有一个很大的湖,绿化不错,各种设施也好,晚上会开着各种灯带,有音乐,有时候小广场上有文艺汇演。散步的道路环湖一周,对面有个神气活现的大房子,晚上开了灯,就像别墅一样,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哇,谁能在这个湖边建别墅,真有钱。后来发现是个公共厕所。

    我到晚上的时候听着歌去那湖边转一圈。有一天晚上我从湖边回来,已经有些晚了,前方是孤孤单单的公交站,天上无数的星星,我抬起头看,周围都显得有些空旷。路灯照着道路,不时有车辆驶过,远处车灯照过来,对面是一个小区,旁边是安静的、暂时停工的工地,但回头看去,湖上的灯光映照上来,城市的灯光迷离安静,视野中也有夜归的行人走来。我想他们过的人生时,忽然想,好多人啊。

    在这个城市,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好多人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也数不清楚。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人生,各种光怪陆离的经历,只是想象着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灯火,就足以将脑力耗尽了。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一个人只能过一辈子,真的是太遗憾了啊。真想去体验每一个人的人生……

    后来我想,虽然之前未曾如此明确地去想过,但我这样喜欢写书的原因,或许也就是因此而来。

    我二十八岁了。写书的过程里,许许多多的事情、心情,我都可以模拟出来,见到许许多多的事情,我都觉得很寻常,难以感到意外。有一天有个朋友跟我说,你的人生之中没有什么意外,没有什么惊喜,什么事情都能理解的话,岂不是过得太无趣了。我也不知道在旁人看来这样是不是真的很无趣,但在我来说,每时每刻,我都在体验各种各样的感觉,喜悦的、欢乐的、怀念的、伤感的。这个世界每一刻既能让我惊喜又能让我平静。也是在那天晚上,我想,能够看到这样一个光怪陆离,有无数人生无数感情交织的世界,真是太好了。

    真想将这些情绪让每一个人都知道。

    我们只能活几十年,当有一天我们下了这趟公交车,还有无数的人在上面,有人上?腥讼拢?赴倌昙盖?昊蛐砑竿蚰辏?胩焐系男浅揭话愫棋?煌!H绱硕淘莸钠?碳洌?偃缬幸惶煳乙?鲁盗耍?蚁?梢愿嫠咦约核担?壹?搅诵硇矶喽嗟亩?鳌?

    哦,还有……很高兴认识你们。

第三五〇章 吵吵闹闹的夜与昼

    宁毅最终没有在小婵与云竹她们见面时敲门进去——倒想看看她们能折腾点什么事情出来。

    离开云竹与锦儿所在的那艘大船时,天sè已经yīn沉下来,下方灯火通明的唱戏杂耍,宁毅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久之后,吵架声传来,只见不远处主船的船舷边,那位陈副将与驸马府随行的管事一面争吵一面往下走。

    “……如今小侯爷尚未找到,盱眙的那帮衙役又靠不住,何先生,这次北上的安全是由我陈金规负责,若误了时辰,自然有我交待,现在本就不赶,为何不能多停留一两rì……”

    “……若贼人的目的真是为了生辰纲,出了问题你扛得起吗!他们要把我们拖在这里,又左右不定的消耗人力,显然有所图谋。陈将军,你要被贼人牵着鼻子走么……只要东西去到淮安,一切都好办,你要在这里留上一个月也由得你……”

    “什么贼人会这么大胆,何管事,这条航道上何时出现过贼人敢劫生辰纲的事情!你只是猜测而已……”

    “我要万无一失!”

    “如果你让一两艘船先走,正好咱们被分了兵,岂不正中贼人下怀!”

    “陈将军你说了,贼人不敢强攻,我也问过他人了。若真有人打生辰纲的主意,所想计策决不至于是强攻。我总之是不放心东西就这样停在盱眙……我要一艘船、一船兵,另外我在这边也能调人随行,半天时间就到淮安!到时候你要找卢小侯爷,我回来全力配合你……还要怎么样……”

    两人争争吵吵个不停。陈金规自然不希望现在这个时候手头上的兵力被分薄,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他也已经感受出来,那绑架卢小侯爷的匪人似乎有意带着他们转圈,让这边的注意力不断被转移。可如果就此便说有人要劫生辰纲,毕竟也是太过多心的事情。

    而在那何管事的方面,只要确定对方不至于硬抢。东西一送到淮安,这边自然可以高枕无忧。那边的官府知道轻重,当然会派人看管严实,就算真有人想动些脑筋,淮安那种大城里,各种应对也方便得多。成果公主府的生意遍及各地。盱眙这边。找些关系,也能调动几十上百的人手跟随船只一道去往淮安,纵然战斗力不强,也总算是人多势众了。

    走过这边时,那何管事与宁毅的眼神交错了一下,随后又与陈金规争吵着离开了。

    这晚到得亥时左右,主船之上的船夫、劳役便动了起来,从上面或搬或抬,移出一个个的大箱子往后面的那艘船上去。指挥者便正是那何管事。陈金规到最后恐怕还是拗不过他,只得应允了他的想法。此时在下方码头聚集看戏的多是有些身份地方的官宦子弟、皇亲贵胄,对这事倒不甚上心,笑着看热闹。

    只是东西搬得小半时,天上便下起雨来,一开始这雨倒是不大。但顿时之间,下方也是一片混乱。宁毅站在船上看着下方众人跑来跑去,一干仆役忙乱不堪,有些好笑。虽然还未到子时,但天sè毕竟已经晚了,下方的贵族子弟们聚集车马,要去附近一些客栈中睡下。如此忙乱了好一阵方见清净,随后搬东西的继续搬,下方戏班杂耍,或是被叫过来的酒楼客栈中的人也开始拆除戏台。搬走桌椅开始清场了。

    小婵在那边船上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阵,随后才撑了雨伞小跑回来。宁毅此时笑着躲了起来,之后回去房间,叫下人提水过来,准备洗澡。此时过道当中许多人都在搬东西,人来人往的倒也热闹。小婵回来之后,宁毅便拖着她一道,小婵虽然说要整理东西,随后再来替他擦背,但这类事情一旦宁毅坚持,她向来是无法执拗的。见推不过,只好低着头在浴桶边趁着宁毅宽衣的时候自己褪去了衣物,她虽然已经是宁毅的妾室,但心中恐怕还是将自己当个丫鬟,让宁毅脱她衣服虽然也是天经地义,但若能自己脱,当然要胜过让相公来动手了。

    之后满室温柔,不再多提。小婵在这时候话倒不多,被宁毅搂着,光了身子贴着宁毅,盖着薄薄的被单。两人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息,船随波浪而轻摇,东西快搬完时,倒有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了片刻,过不久之后,去隔壁的房间了,却是这时候方才返回的小郡主,大概觉得宁毅与小婵已经睡下,或是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便不好过来打扰。

    雨声之中,宁毅与小婵沉沉睡去。只是过了午夜之后,有一阵子船上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来,有些密集而热闹的说话声。这是去到青楼,却并未留宿的一部分官家子弟回来了,宁毅醒过来片刻,听得他们在外面议论纷纷、兴高采烈,有的大概喝醉了酒,吟诗大笑,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妙、妙,唯有鬼才李长吉的这首诗方能形容啊……一手箜篌,能惊鬼神……”

    “虽是在盱眙这小地方……此后必成佳话……”

    “小地方方有灵气……似淮安、江宁、东京,热闹是热闹,全是酒肉气尔,无怪乎……”

    “……今rì能与她歌唱酬答之人也很厉害呐……”

    众人吵吵闹闹,有的还大发诗xìng,要当场作诗。宁毅听得隔壁窗户附近传了声音出去:“大半夜的还睡不睡了。”那声音倒是不高,低沉安静,但从窗边走过的人大概是喝了酒,随后听得那些人嚷道:“别拉着我,谁啊谁啊……”

    “知道哥哥我是谁吗……”

    “出来出来,刚才说什么……”

    说着便开始敲隔壁的窗户,小郡主悉悉索索的往身上套衣服,开了窗户。片刻之后又是一番混乱,有人认出她来,有人语无伦次。那窗户又砰的关上了。宁毅听得好笑,随后抱着小婵再度睡去。

    或是因为这一阵折腾,第二天上午,周佩很晚才从床上醒来。外面雨还在下,由于她昨rì公布了身份。这天早晨,门外已经有一名皇族人家的丫鬟在等着,她迷迷糊糊地洗漱完毕,出到船舷上透气时,才

    见雨丝茫茫,原本停在后方的一艘大船。此时已经不见了。

    这时候卓云枫过来与她打招呼。她却站在那儿愣了愣,想起昨rì要跟宁毅说的事情。这时候问了卓云枫那船开了多久,知道才离开不久,连忙朝船舱里跑去:“你不要跟着我,我有正事。”

    少女今天已经是一身名贵的衣裙,她提着裙裾,奔跑甚快。卓云枫跟在后头:“什么事啊?你用过早膳了吗?”

    “不许跟着我!”前方的少女一只手还提着裙摆,陡然回头站住,指了指他。卓云枫呆了呆,随后看见她朝着宁毅的房间跑过去了。

    宁毅此时仍在房里整理写的一些东西,迎了周佩进来,倒也不客气:“吃早餐没?茶就自己倒,这么风风火火的有事?”

    “老师你怎么就觉得让那艘船先走就会没事?”

    “嗯?”宁毅一只手拿着毛笔,一只手拿着刚写完的一张宣纸挥了几下。有些疑惑地看她。

    “此时天下的局势与往常不同了,往rì里或许没有铤而走险之人敢动这生辰纲,现在可未必了。我知道何管事召集了上百的商铺伙计或者护院衙役跟着走,这是公主府那边产业能调动的人,可人多有什么用,要是打起水战来,他们只会拖后腿!”

    周佩走过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杏目圆睁,认真地看着他。宁毅看着这表情严肃的小姑娘,渐渐地笑了出来,随后转过身用毛笔蘸了墨汁继续写:“你也觉得有人会劫生辰纲啊?”

    “我……是老师你们觉得有可能的……”周佩愣了愣。看了宁毅一阵子,“我昨天便想找老师说了,就算不想让生辰纲出问题,也不该分出一艘船就去淮安啊,人多又能怎么样,要是真有人想抢……”

    “何管事是不想跟着匪人的节奏走嘛,船快,半天时间就到淮安,他们反应不过来的。”

    宁毅随口答道。周佩想了想:“万一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呢,万一早就有人在这边盯着呢!”

    “他们怎么盯?”

    “办法很多啊,你看昨天他们在下面请了那么多唱戏的杂耍的还有摆了酒弄了那么多吃的,想要混进来不是容易得很吗!呃……”小郡主想着这事,脸sè逐渐便yīn沉了下来,“这帮家伙,这种时候了,就是会坏事,要是我,就把他们一个个都臭骂一顿,老师……”

    她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低沉的敲门声,宁毅起身朝那边走过去,笑着指了指周佩:“你说得有道理。”他开了门,周佩在这边探着头看了一眼,顿时间却有些迷惑起来,因为门外的是陈金规,这位副将低声与宁毅说了几句话,目光望了望房间里,看见周佩时,神sè顿时复杂而回避起来,随后笑着交给宁毅一份帖子,赶快走了。宁毅拿着那帖子看了看,回头道:“你还没吃早餐,还不快去吃,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了。”

    宁毅拿起门边的雨伞,周佩有些疑惑地小跑出门外,待到宁毅锁门离开,她一路跟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老师你跟这个陈副将不是不认识么。何管事肯定听你的,这个陈副将跟你应该是对头啊。”

    宁毅笑起来,拿着手上的帖子在周佩脑袋上打了一下:“你这么小,想这么多的事情干嘛。”

    周佩捂着头,脸sè顿时红起来,站在了那儿。宁毅走出几步,又回了头:“不过还蛮聪明的。”周佩连忙又跟上去了,脸sè红润中带点兴奋,差点蹦蹦跳跳起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之前一直想着要做一番大事,此时终于感到自己身处yīn谋诡计之中了,心中激动不已。

    “先去吃点东西,一会儿跟你说。”宁毅说完,周佩小鸡啄米般的拼命点头,跑向一边要去吃早餐。不远处,卓云枫皱着眉头看着这样活泼的小郡主,苦恼地挠了挠头发。他见宁毅朝外面走去,于是也跟了过去。

    外面还在下雨,他跟到船舷,看着宁毅撑着伞下了船,到码头那边的大门处与两名戴着斗笠、蒙了面纱的女子见了面。为首那女子看来却有些眼熟,卓云枫盯了半晌,终于才认了出来,她应该是这两rì暂居在西苑中的那位花魁李师师,她是京城第一名伎,卓云枫也是极其喜欢和有几分仰慕的,他前晚在西苑见到了她的样子,据说昨晚这位李姑娘在西苑一曲箜篌清澈空灵、凄婉动人,后来有一名男子与其放歌相合,艺惊四座,被人传为佳话。只是卓云枫要陪着周佩,未能过去,今天早上听说了,大为遗憾。

    他前rì虽然见了那李姑娘,但毕竟她露面不久,只是几位原本就在江宁认识了她的朋友与她多聊了几句,但这李师师也是气质卓然,令人倾慕,只是想不到她今天竟会这样出来与宁毅单独想见。卓云枫想了想,便也明白过来,宁毅诗词做得好,是江宁第一才子,自古才子佳人的说法也就是这样了,因此这李师师才来见他。

    看着这李师师,又想到小郡主,他心中不禁有些妒忌。不过诗词好,那又有何用,大部分的青楼名伎,最后不都是嫁到富贵人家了,若是有机会让自己表现一下在其它方面胜过这宁毅的事情就好了——他心中也知道比诗词自己暂时是胜不过他的,若自不量力,只是徒惹笑柄。平rì里若能用权贵压一压他,让别人意识到这家伙终究是个毫无地位的赘婿就好了,可是周佩在这里,他也知道权贵是压不住宁毅的,如此想着,不禁有些气苦。

    与此同时,大船在风雨之中一路前行,在几艘小船的拱卫下,逐渐接近洪泽湖口,湖口边的林子里,有些人骑着马、披着蓑衣远远地看着。

    “这等天气,那管事与副将吵了架,总算是面子挂不住,下雨也要去淮安了。早就说过,朝廷之中啊,就算有些有能力的人,当他们聚在一起,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哈哈哈哈……走,我们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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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大家的生rì祝福都收到了,谢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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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介绍:
一个受够了勾心斗角、生死打拼的金融界巨头回到了古代,进入一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的休闲故事。家国天下事,本已不欲去碰的他,却又如何能避得过了。
“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
最廉价数不清妒忌与羡艳
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
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finale《命悬一线》
PS:赘(zhui第四声)婿,入赘累赘,非(ao第二声)婿。
PS2:本文属TVB休闲剧,而非央视正剧,一切看起来与历史有涉之处,都请不要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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