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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愤怒的香蕉     赘婿txt下载     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七〇章 庞大的敌人

    ……

    “……如果要威胁人,你就应该专业一点。”

    “杀你全家。”

    “太没人性了,你应该先从我家娘子说起,然后我还有个儿子……”

    “恭喜了。”

    “……叫做宁曦。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把他摔在地上。”

    “这样就有用吗?”

    “用处不大……”

    “我是来求你帮忙的,不是求你做什么已经想好了的事情。威胁你又有什么用……我比较熟悉绿林,也很能打,我可以帮你干掉那些想要找你麻烦的人。”

    “谁知道有多少,又杀不光,你这个提议意义不大。”

    “我是希望你能想办法救他,如果有办法,你不参与也可以。”

    “这个!是真的!没有办法。”

    房间里两人对峙了一阵,随后又恢复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彼此的了解已经够多,以宁毅那种枭雄性情,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哪怕是在杭州那样的环境下妥协,到最后也会抓住一切机会反击。而在陈凡来说,他自小就从底层出来,走遍江湖见惯世面,宁毅的可怕,他不是看不明白,但以他的性情,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畏惧。

    彼此之间也算知根知底,初时的严肃,是因为事情太大,又是才见面,总是会认真一些。片刻的对峙后,也就能看清楚各自的态度。只是当陈凡再度正式地说起这番话,宁毅双手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还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无能为力,比之方才,又要严肃许多。

    陈凡皱着眉头:“我知道很难,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有这种运筹的能力,因此意识到事不可为时,我立刻北上来找你,希望你能想到一个多少有可能的办法。当初在杭州的时候,你岂不是也将不可能变作了可能?你不必参与,命总是我来拼。”

    “杭州那是还有时间。加上多少有些运气。至于这件事。哼……”宁毅转身走向窗口,“得知你师父被抓的时候,我就曾经考虑过你们在其中的境地,也早已想过其中的麻烦。据我所知。方七佛如今手足尽折。几成废人。你们的起义也已经完了,最聪明的办法原本就是抛开他,否则不管你们搭进去多少人。最后都没有结果。”

    他说到这里,挥了挥手:“当然,我知道这个想法你是不会听的。你既然上京,我自然护你周全,也可以将这其中的问题告诉你。这个麻烦有多大,你们可能根本就不清楚。”

    “洗耳恭听。”陈凡道,“不过,我倒是想不到还有比造反更大的麻烦。”

    “性质不一样。”宁毅摇了摇头,“造反是几万十几万人一起造,朝廷要压过来,分到每个人身上的压力就不多了。这一次,你知道你们的对手是谁?”

    陈凡想了想:“刑部?我知道铁天鹰跟宗非晓这两位总捕很厉害,刘大彪的死,当初跟他们也有关系。再不然,你想说皇上?”

    “不止是刑部,也不是皇上。真正从上面推动和压下来这件事的,首先是少师王黼,这个名字你们应该很熟悉。”宁毅说着,“当初的花石纲,主要经办的人就是他,你们起事,打进杭州,把他老家都给砸了,檄文上还说是因他而起事。这家伙刮过地皮当过宰相,抱过蔡京大腿然后又骂过蔡京,这样都能走到现在,如今是京城最有名气的实权派之一,蔡京都得让他三分,而且富可敌国。事情是皇上压下来还没什么,人家日理万机,你师父对皇上来说只是平定叛乱后的一个小尾巴。但是事情由王黼那边盯着,出了问题,刑部会被他扒一层皮。”

    “牵头的是王黼,至于其它参与的,就远不止一个两个。你们起事,把南边搅得天翻地覆,杭州的大户有多少?跟杭州这边做生意的人有多少?京城附近的几个大家族,蔡、韩、左、齐、文……在这件事情里面,他们都要一个交代。方腊死了,其余的人要么被打死要么被打散,还有谁能被拿来交代?除了你师父,谁也不行。”

    宁毅将手指一根根地曲起来:“王黼、这些大家族的掌舵人、跟他们做生意的人,接下来才是刑部的捕头……坦白说,你师父如今对你们已经不算什么了,大势已去,要么他死了,要么他以残废之身东躲西藏,再顺便带给你们无数的麻烦。但对于他们,这场戏很重要,所有的人都在局中,不敢阳奉阴违的,你们只以为是两个刑部的捕头负责这件事就很麻烦了。实际上附近州县的支援是无限的,你们有一百人,他们就有五百人,你们有一千人,他们就有五千,你们一万,他们就能推出五万人来打你们。”

    “我不是危言耸听,据我所知,上面的命令已经下去了。这些大家族里,每一个的手头,都养着有不少的绿林高手。不光是官府那边的支援,这些人其实也早就被调动起来守在旁边,在保证你师父可以达到京城的同时,也要尽量杀光你们这些附带的乱匪、余孽,算是给大家出气。”

    宁毅站在窗户边,停止了说话,这边陈凡的目光已经转为暗色。青溪被破之后,他们东躲西藏,对于外界的情报,其实已经掌握不到多少,他隐约察觉到了这次的困难,过来找宁毅,此时才真正明白他们要面对的对手。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边角而已。

    “这件事情,我暂时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先不说这么救,就算真的能救出来,你们面对的也是无限的反扑,至于官场,则会被牵连一大群人。我说搞不定,不是随意的推脱。当初在杭州。我是被乱军抓住,后来的报复我问心无愧,但对你,我是欠了一条命的,你虽然不说,我心中也记得。如果你真要我说什么解决的办法……不是对你,而是对其他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射箭厉害的,接近囚车,装作用流矢杀掉你师父。这样可以救下很多人的命。包括你师父的面子,和给朝廷的下马威。不过我估计这一点都很难做到……你先想一想。”

    宁毅说着,也叹了口气,走向门口。陈凡站了起来。倒了一杯酒下意识地喝了。然后直接拿着酒壶又灌了一口。虽然没有说话,目光之中却显得冷撤。虽然宁毅的话语对他冲击很大,但显然的。他也是在以极为冷静的态度在思考这件事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每逢大事,首先总是能有静气,至于矛盾与苦恼,那是以后的事情。

    走到门口时,宁毅又想来:“对了,有一件事,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如果有什么意外,也好应对……你的进京,不光我知道,密侦司那边也知道,我们两边的想法应该是不同的。如果我不插手,不排除他们想要杀你的可能,而就算我插手了,对方可能也会有自己的考虑。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但如果有什么意外的事情,他们真的绕开我准备抓你,你也要注意自保。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你心中有数就好。”

    陈凡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也就在两人对话的时间里,相距这边几条街的地方,闻人不二领着密侦司的众人,也已经进入了先前陈凡所在的那个院落。阳光洒下来,看见院子里的一片狼藉时,闻人不二摇头笑了笑。片刻,也有人过来跟他证实:“有打斗的痕迹,没人了。”

    “呵,他知道了,早到一步。”闻人不二摇着头,“哪个兔崽子透出去的消息……”

    “什么?”旁边的手下听着他的嘀咕,小声询问。

    “不告诉你……好了,诸位!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大家先回去,办一办那什么刘镇、河朔双雄这些人的事情。我还有事,去看李姑娘的表演,大家如果要找我的话,晚上竹记……散吧!”

    他挥手遣散了众人,望着院子里的打斗痕迹,却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好是不好。

    陈凡与宁毅之间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双方说是过命的交情并不为过。以当初宁毅在杭州的遭遇,如果交了反贼的朋友,秦嗣源等人知道了或许能有所体谅,但总归还是有麻烦。这次陈凡过来的消息首先经过密侦司,闻人不二立即封锁了消息,他也在犹豫着应该如何处理这事,但总而言之,让双方不能解除到是对宁毅最好的结果,这是他的想法。

    只不过宁毅从梁山回来之后,秦嗣源调拨了人手保护他,同时也有着锻炼密侦司成员的想法。人员的管理,说起来是由闻人不二直接负责,但方针、运筹方面,却是由宁毅插手其中,他的影响力巨大,另一方面,又有着高明的管理方法,令得人与人之间互相监督、比试,又不至于伤了和气。这类消息同时往两个方向递的可能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罢也罢,他既然已经将人带走,自己也就不必当这个恶人了。闻人不二如此想着,出门去往竹记。

    ***************

    “晚上的表演不错,你休息一下,待会我带你去看。”

    宁毅拉开门,准备出去,陈凡在那边偏了偏头:“对了,等等。我师父的事情,我会考虑一下,另外有一件事。刘西瓜他出来了,我准备上京的时候,她跟杜杀、方书常这些人出来参与了营救。我问她来不来京城,她说不来。这事情你知道就好,最好是修书一封,让她离开……她不该参与到这件事里的。”

    “……”

    宁毅的双手按在了门板上,好半晌,他偏着头,低声道:“怎么搞的?她跑来凑什么热闹?”

    “出来的只有十几个人,霸刀营的高手,过来帮忙。天南叔应该留在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管事了。她的性格,你明白的,为了庄里的人,她可以坐视与她更亲近的圣公他们去死,但是营救师父这件事,她却可以单枪匹马出来干,因为这只是她的命……她就是这个样子……”

    陈凡说起刘西瓜的事情,此时也不过随口提了提。要将刘西瓜劝走,可能只有宁毅能做。他背对门口这边,站在桌旁喝了一口酒,大部分的思绪仍旧停留在宁毅说的事态上。后方宁毅沉默了许久,不知不觉间,竟又拉上门闩,走了回来。

    陈凡反应过来时,宁毅正将椅子拉起来,顺手拍了两下上面的灰尘,在他身后放下。陈凡古怪地看着他,宁毅的表情有些无奈,语速倒也不快。

    “凡哥,你说得有道理。”

    “呃……”

    “……我们再聊聊吧。”

    陈凡含着那口酒呆立了两秒钟,随后“噗……咳咳……咳咳咳咳……”的弯下了腰,他一口酒进了气管,此时咳嗽半天,脸上苦笑不得。

    “我去……咳咳……去你娘的——他妈的混蛋——”

    陈凡的谩骂之中,竹记晚照楼的大门附近,苏文兴拿着一本做记录的小册子一边看一边进来,左顾右盼之时,被人拉住了,定睛一看,是宋永平。

    “文兴,你见到二姐夫了吗?”

    “哦,永平,你来了?我这边有事,才刚到,你见到苏燕平没?我在找他。”

    “没有……你等等,文兴,你可知道,今天要出大事情了,我在找二姐夫,你帮忙找一找,这事情他一定得知道……”

    “什么事?”苏文兴还在拿着那册子,左顾右盼地寻找苏燕平的踪影。

    “你可知道,有人要来找麻烦,说要把店都给砸了,今日过来的皆是斯文之人……”

    “谁?谁要来找麻烦?我们交过钱了,附近都打过招呼的……”

    “是高衙内,当今太尉高俅的儿子!花花太岁!”宋永平压低了声音,害怕周围的人听到然后跑掉。

    苏文兴也愣了愣:“他?确实……这事情就比较麻烦……哎等等,齐掌柜,你见到燕平没,我有事找他,是炉子的事情……没见到啊……高沐恩居然要来找麻烦?姐夫还不知道吗?他有没有在?”他叫住一个掌柜问了问苏燕平的下落,随后才又将心思回到宋永平关心的事情上。宋永平已经是满脸焦急。

    “之前见到过,后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那些掌柜只说事情都已经安排好……我又不好跟他们提这个。二姐夫到底干嘛去了,这件事他总得心里有数才行啊……”

    他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一阵,苏文兴下意识地点了好久的头:“不行,我得先找到燕平才行,我这个炉子……哦,永平你见到二姐夫就跟他说一下吧,高沐恩来找麻烦,确实是件大事,我要、我要先走了,这边还有事。这个炉子,我们找到个好办法,用了以后,上面的铁丝就不扎手了,你记得找到姐夫一定要说那个高衙内的事情啊……”

    “啊……呃……啊?”

    宋永平嘴角抽搐一阵,眨着眼睛,看着苏文兴跑掉了……

    他到底有没有听懂自己说的,火烧眉毛了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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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一章 宋永平

    下午时分,竹记之中,该到的人都在陆陆续续地过来。

    如同所有社交场合的惯例一般,到得早的往往都是身份地位算不得太高的人。如同一些进京赶考、慕名而来的考生,国子监里的学生,包括曾经亲自上门训斥过宁毅的太学生陈东,来得都相对较早,从规模上来说,则勉强算得上是名士聚集。

    当然,这次京城chūn试,呼声最高的一些才子来得是不多的。一如宋永平之前的打算,一来是傲气使然,二来求仁者得仁,真正的学问,总是属于那些肯埋头苦读之人,考试在即,真想得个好名次的,此时大多已经紧张起来,便不来参加这类诗会了。

    除了这些文士或是过来凑热闹的家境殷富者,随后过来的便是汴梁城中的一些闲人。如同隽文社的一些成员,去年端午与宁毅产生过矛盾的秦墨文、薛公远、严令中等人,一些披着秦嗣源的虎皮能够影响到的闲散小官——这也是因为宁毅将尧祖年拉了过来坐镇。当这些人抵达,竹记的晚照楼中,才真正有了规模。

    而混在期间的,也有矾楼、小烛轩等青楼中的一些女子,今天能过来的,多是些名声在外的才女。宁毅在这其中花了不少钱,让她们在楼中寻找熟人,活跃气氛。至于负责表演的李师师等人,她们到得也较早,未时过后便已经有车队过来,但只是进一步点缀要做表演的舞台,一时间只是李蕴出来跟人打招呼。

    宋永平上上下下地找了宁毅许久,只不过在中午过后,对方便再没有出现在竹记的正厅这边了。

    于他而言,这样的情形,委实是有些奇怪的。一个在京城混的商人,开了两家店,也不是什么世家巨富之流,将一个宴会活动弄到如此声势之后,自己跑掉了,哪怕是自己的父亲,恐怕都不敢做出如此怠慢之举。他想着这姐夫可能是已经知道高衙内要来捣乱的事情,正在为此奔走。不过为了保险,还是找人多问了几次,最后找到宁毅时,对方正在晚照楼后方的院子里。

    其时rì光已经开始西斜,光芒照下来洒在廊檐旧院之间,倒也还显得明媚。前头喧闹的声音隐隐朝这边传过来。竹记在汴梁的两家店开时,收购了附近的好些房产,改造了一部分之后开业,用地还颇为宽裕。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出奇,封建社会的贫富差距,社会地位构成跨度极大,越是接近汴梁中心的地方,土地反而不如边缘那般拥挤,这也算是权力与关系的象征了。

    竹记购地时,宁毅尽量请了觉明和尚帮忙,再加上有意识地扯相府的虎皮,只要肯花钱,一切都很顺利。此时改造后用作开店的部分还不足一半,其余未开发的地方都保持着旧貌,等待着一步步的扩张。宋永平过来时,看见宁毅正坐在院落中的亭台里想事情,他面对着前方的小池塘,目光严肃,手指敲打着旁边的亭台栏杆,那敲打并没有规律,似乎正在以手指计算着什么,但看见宋永平过来,宁毅还是停止了思考,朝他笑了笑。

    “永平……有事?坐。”宁毅看出对方的表情,笑着微微蹙眉,然后伸了伸手。

    “想必姐夫已经知道那件事了吧?”

    宋永平跨进那亭台内,目光与步伐倒也从容,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宁毅反倒是愣了愣:“什么事?”

    “太尉府。”

    “呃?”

    宋永平端坐下来,等待着宁毅出现预期中的反应。在他生活的圈子里,君子与智者之间的来往大抵都是这样的——如同他父亲与身边幕僚的来往——淡然、从容,却又能准确把握住对方所想。不过片刻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宁毅,对方眨了眨眼睛,一脸迷惑,很不捧场。

    你都不知道太尉府来找麻烦的事情还在这里苦恼个什么劲!

    他有些意外,随后补充了一句:“高衙内的事情,姐夫莫非还不知道?”

    宁毅朝后方靠了靠,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浮起的情绪首先是好笑:“高沐恩?他又怎么了?”

    “嗯……我在外面听人说起,这高衙内今天要来找姐夫的麻烦,说是纠集了一些人,想要来砸掉这家店,搅了竹记今rì的表演。”宋永平顿了顿,等着宁毅消化他说的内容,“这人怕是不好惹吧。”

    宁毅皱眉想了片刻,随后倒是若有所思地望了宋永平一眼:“昨rì听永平说起今天要在家中温书……过来是为了这事?”问过之后又笑着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高沐恩嘛,呵,确实不好惹。”

    “只是听朋友提起。另外,我也确实想来听听姐夫的新词,也不知道这晚照楼为何名为晚照。”宋永平笑着说了一句,随后又认真起来,道,“话说回来,小弟也知道在京城做生意,多半要有些背景。但以太尉府的势力,这事情怕是不可不防,不知道姐夫是否有对策。”

    宁毅看着他,表情温和:“永平你觉得呢?”

    “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姐夫手中有多少能用的关系。但毕竟是太尉府,若是想要与之对上,一般人出面怕是都不好办……若真事不可为,小弟这次上京,已见过右相一次,以家父与右相的关系,再加上姐夫与相府素有往来,说不定可以请动相爷在这件事上帮一帮忙……毕竟说起来,此事实在是市侩了一些……”

    宋永平想着时间已经不多,此时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在他看来宁毅与相府是常有来往,但就算为相府管些账目,一来高沐恩是晚辈,二来开店的事情太市侩,秦嗣源那种地位的人,顶多也是在店被对方砸了以后出来说一句话。而若加上自己家的关系,或许可以请动秦嗣源在事情发生前将危险扼杀。阳光洒下来,落在亭子里,宋永平也就低声说着其中的分寸拿捏,宁毅在那边看着他,目光之中倒是颇有赞赏之意。

    “永平对这些事情倒是熟悉得很。”

    “倒也算不得熟。”宋永平谦虚一句,“只是不知道,姐夫这边如何会与那高衙内结下梁子。”

    “来这边时发生了两次冲突,坏了他的好事吧……后来有人摆了他一道,他大概把账算在我头上了。这人有些乱来,顾前不顾后的,闹起来确实有些麻烦。”

    “得早作准备才行。”宋永平提醒一句,意思是若是要去相府,这时候就该动身啦!眼下虽然相府的客卿尧祖年也在,但若是没有秦嗣源的亲自开口,客卿的身份就跟人家的儿子比不了,而且对方也未必会尽全力。官场之上,便是如此,一个客卿是不敢为东家招大麻烦的。

    “嗯。”宁毅点了点头,过得片刻,笑道,“对了,师师姑娘已经到了。你可想去见一见?”

    宋永平心中疑惑,道:“……待会总是见得到的,眼下便不用了……姐夫有事先忙,我便先去前头了。”

    “倒也是,玩得开心些。高沐恩的事情我待会找人应对,不用担心。但永平这样跑一趟,心意我记住了。”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宋永平笑着拱了拱手。以他的智商,此时也从宁毅的表情里看出来,对方不必动用所有的关系去相府求援。心中又不免疑惑,一个小商家怎么会有这等关系的。但他也是骄傲之人,先前心中着急已经说了不少多余的话,此时便告辞回前方,离开时回头看去,送他离开的宁毅转身回去亭台间,手指在身侧敲打着,又已经回到思考的模式里了。

    **************

    宁毅坐回那凉亭之中,将石制小桌上的果盘推开了一些,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让情绪回到先前的沉思里。

    早先与陈凡聊过之后,他见了过来这边准备表演的师师与李蕴一面,交谈一阵之后也没有去到前方待客或是指挥布置。店面是掌柜的事情,表演则属于师师这边的专长,让专业的人士去做专业的事情才是正理,他不愿意在这些事上**心太多。

    至于高沐恩,眼下来说也不必想得太过严重,自梁山回来以后,他早已通过密侦司打通了汴梁城内的一些黑道势力,而在他的周围,也随时有可以调动的一些密侦司成员。而最重要的是,高沐恩在高俅的心目中,未必有多么厉害的地位,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被放出来了,但在今天竹记的情况中,对方掀不起太大的乱子,也未必敢掀起太大的乱子。

    唯一可虑的,是高沐恩忽然找上门来,会不会是高俅要对自己这边动手的试探xìng信号。但想一想,可能xìng终究是很小的。

    刘西瓜那女人跑去救方七佛了,才是个需要考虑的大麻烦。

    由少师王黼主导,这次针对押解方七佛上京,武朝之中有数的几个大家族都已经盯住了那边。倒不是说对方如今就将这事当成了多么严重的事态,但老实说,这些家族每一个出一点点力气,影响都绝不是一个两个人或是一百两百人可以比拟的,永乐起义完全失败的今天,霸刀营就算全都出动,也砸不起多大的水花。

    相对于梁山那浮于表面的霸道,宁毅心中知道,这些大家族才是藏于水下的巨鲸。大的方面上,他们忙于与王黼、蔡京、童贯等人合作北上买城,急于恢复南北之间的贸易,以及为灭辽之后新时代的生意做准备。对于方七佛,这些人在眼下顶多只是说一说话,看着刑部的几百人押送着囚犯北上,但劫囚者一旦力量膨胀,对方的力量一定会相应膨胀更多,这个膨胀的程度,就眼下来说,没有上限。

    即便真能以什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方七佛救走,等在周围的,也会是遍及江南之地的围追堵截,一个不好,霸刀营的一点点残余力量就会整个陷进去,永乐朝覆灭后好不容易逃掉的一些人,也会在这样的局势里再度被揪出来。

    宁毅根本是不赞成救方七佛的,即便后来与陈凡询问了详细的状况,也只是在考虑如何说服刘西瓜而已。少女的xìng子实在太倔了,怎么说服她,自己也没有把握,而刑部这次准备的力量已经很强大,如果说自己真的赶过去,而西瓜等人已经被反扑,自己总得提前有些想法,如何应对情况,尽量让她们跑掉。

    杭州、梁山的事情刚刚结束,京城的布局才起了个头,连站稳脚跟都不算,又要卷进这样的事情里去,宁毅也有些头疼。他是崇尚实力的人,根本就不想走夜路,给他几年的时间,将手底的实力铺开,然后平推对手才是王道。这时候他叹着气,尽量动着置身事外的心思。

    但无论如何,有两点总是要保证的:劝退陈凡、劝退西瓜。

    如此想着,过不多时,rì渐西斜,宁毅让楼中掌柜为高沐恩可能来**做了准备。夕阳彤红时,闻人不二过来找到了他,而在此时,前方楼中的表演,其实也已经开始了。

    作为宁毅特意配诗的第一栋楼,这个晚上的表演,不会只有一项。但为了避免出现别人认为他太自大的情况出现,宁毅的这首“新诗”,其实放在了整个晚上的第一首。随着一批火药骤燃打出的光影效果,李师师出场,由第一句“东城渐觉风光好”开始,此时正堪堪唱到“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chūn意闹”。

    乐器的伴奏间,楼内上下大都已安静下来,夕阳从窗外和煦地照shè进来,不久之后,夜幕降临。李师师的表演完毕之后,这栋“晚照楼”便由那首诗的最后一句“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定下了基调,此后又有各种表演,以及一些新颖的魔术、杂耍乃至于两个好笑的相声穿杂其中。

    这个夜晚的晚照楼恐怕算不得会惊动整个汴梁,但总还中规中矩,不过不失。宁毅也与闻人不二说了高沐恩的事情,随后便等待着对方的过来,然而入夜之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夜风吹来,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游人如织时,仍然没见到有人要来找麻烦的迹象。晚照楼眼下的定位是个酒楼,不是戏楼或者青楼,表演再好看,一场晚宴也不会进行到深夜,一旦有人吃完聊腻之后开始离去,对方又能来捣个什么乱。

    “这个高沐恩,在家里被关了半年之后,变得有点高深莫测了……”在二楼露台上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宁毅有些好笑地如此说着。火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不远处闻人不二摇了摇头。

    “我倒是感觉不到什么高深莫测,不过,高沐恩这种人,干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奇怪,说不定又是在街上忽然看上什么良家妇女了也说不定。”

    “唔,成舟海还没把他整够……”宁毅摸了摸鼻子,“话说回来,关了半年的时间,怎么又忽然被放出来了。”

    “我之前打听了一下,听说昨天在太尉府,他忽然发疯,看上了师师姑娘。然后跟他爹哭诉了一个下午,大概把他爹折腾烦了吧……”

    “什么?”

    “你不知道?昨天在太尉府,他想要**师师姑娘,估计是没得逞……我也不很清楚,但总之是把师师姑娘给打了一顿,先前我还没怎么注意,师师姑娘今天的打扮……脸上的粉是不是有点厚……你之前没见她?”

    宁毅愣了愣,昨rì师师与李蕴去太尉府道歉,他还曾一路同行,先前他也确实跟师师、李蕴见了两面,还聊了会儿天,不过李师师那边一切如常的感觉,他也就没有特别注意这些。现在想来,若是她昨天真的在太尉府被高沐恩找了麻烦,起因肯定是因为自己了。

    “……哦。”他点了点头,“没注意……”(未完待续。)

第四七二章 坏心眼

    火光爆开之后,掌声与笑声响起来,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火药燃烧之后的气味。春日夜晚的竹记,楼中的表演还在进行,歌舞、魔术、杂耍、相声,矾楼的姑娘们负责了其中一半的表演项目,晚宴其实已经进入尾声,由于楼中许多人都是认识的,此时或者还在观看表演,或者互相走串攀谈,议论着今日的表演与宁毅的新诗,若以经营者的角度来说,气氛算得上融洽而成功。

    在前方楼上等了一阵,觉得高沐恩可能不会过来时,宁毅心中其实也有些疑惑。不过对于高沐恩这种人,实在不该以常理来揣度,如同闻人不二所说,那家伙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出奇。

    至于闻人不二,他过来这边,除了为今天抓人的事情与宁毅通气之外,倒也旁敲侧击地提起了有关陈凡的消息。

    “……今天上午,除了河朔双雄。习桂山那边传过来消息,有个永乐余孽进城,专为找你而来,我本想除掉他,可惜晚到了一步,让他跑了。”

    “哦,竟有这种事?”

    “呵,这人具体身份我还没查到,但据说武艺高强,很是厉害。”闻人不二看着他,“你坏了永乐众匪的大事,他来找你,必定来意不善,需不需要我给你加派人手?”

    宁毅却也笑了起来:“死在咱们手上据说武艺高强的人也不只一个两个了,闻人兄这么紧张干嘛,方腊那边的余孽……也就是手下败将了,不管是谁。我看都用不着劳师动众。”

    闻人不二道:“我也是怕在京城闹出事情来不好。你也知道永乐朝的事情最近收尾了,却也是最紧张的时候。刑部那边查得很严……如果再过段时间,该过去的倒是都过去了。也就不用考虑这些。”

    他双手撑在露台的栏杆上,说完这些,吐出一口气,宁毅目光疑惑地看着他:“闻人兄指的是什么?”

    两人对望了片刻,闻人不二摊了摊手,耸肩:“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我就当你知道了。”

    宁毅做出沉思的样子,他自然明白闻人不二话中的提醒之意,但无论双方交情如何。这种立场问题上,只有愣头青的热血青年才会做出心照不宣的样子。两人针对这事打了打哑谜,闻人不二也看不出这一贯高深莫测的年轻人的想法,不一会儿,也就将话题转开。

    与闻人不二分开之后,宁毅去往晚照楼的后方,寻找李师师。

    跟李师师先前已经见过一次,对方神色如常,由于当时经过走廊光线并不明亮。宁毅倒是没有看出对方有什么不妥。后来陆续的表演,对方的发挥也完全对得起京城第一花魁的称号,想必她昨天挨打的传闻未必属实,又或是有所夸大。但既然听说了这事,宁毅还是要过去看看对方的。

    来到李师师所在的二楼房间时,里面熄着灯。听来安静,他敲了敲门。随即传来对方的声音:“谁啊?”

    “是我,宁毅。”

    “哦。等等。”

    房间里有人起身,随后火光闪动了几下,点亮了灯盏,门打开时,馨黄的光芒溢出来。开门的也正是李师师,她仍旧穿着表演时的服装——白底黑边,绣有红梅的深衣长裙。此时男男女女所穿的深衣,大多都是连体的长袍模式,与汉服有一定类似,但由于是用作表演,便以腰带做了收腰,以衬托体态,且配有有层次感的花边,令得这深衣看来如稍稍绽放的花朵一般,修长大气。只是脸上应该已经卸了妆,笑容之中显得素净,刘海侧向一边,长发稍稍的收束起来,但仍旧不失清丽大气的感觉。

    “立恒,进来吧。”

    “表演快结束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你身边的丫鬟呢?”

    “打发去收拾东西了,我一个人。”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光芒其实稍显昏暗,前方的窗户其实可以从侧面看见大厅里的表演,此时微微的打开了一条缝,一张椅子便摆在旁边,显然已经表演完毕的师师之前就在这黑暗的房间里一个人当着观众。宁毅进去之后,师师招呼他在桌边坐下,然后拉过来茶盘,开始倒水。

    “我来吧。”

    宁毅想要接手,女子倒是瞥了他一眼:“这事情谁擅长?自然我来。对了,我方才在这里看那两人说笑话,真是有趣……”说到这里,莞尔一笑。

    宁毅注意着她的脸色,虽然灯光昏暗,但宁毅隐约能够看到,对方的左脸之上,似乎有着稍许红肿:“师师也喜欢这个?”

    “很喜欢啊,几个戏法也很有趣。听说这些事情都是立恒你想出来的?”

    倒了茶水之后,师师坐下与他讨论了一会儿外面的表演。她是汴梁这一行最出色的人,对于表演如何,自然是有发言权的,不过赞赏之余,也隐约透了些提醒的意思。

    今晚的这场表演,其实算不得雅,至少算不得文人雅士当中最流行的表演模式。各种表演当中,魔术类似于杂耍,但杂耍通常是一些硬功夫,类似于从小练起,扭曲人的骨骼的一些表演,一个手艺人练一门技艺,需要花上十几年的时间,仍旧会被归类于三教九流,宁毅着人练习出来的几个小魔术纵然尽量包装成优雅从容的样子,但仍旧可能被人认为轻浮,登不得大雅之堂。

    而相声这类引人发笑的节目,就更可能让人觉得登不上大场面。以李师师对于文人圈子的了解,看过之后,自然就发现了其中的隐忧,旁敲侧击地做出提点。

    她此时虽然见多识广,谈吐大方,但看在宁毅眼中,放在后世。自然还是少女一般的样子。听她说完,宁毅也都点头虚心接受:“不过。竹记的几家店,原本就不打算往上面开的。其实我倒是希望,来的人尽量市侩俗气一点也没关系。”

    “哦?”李师师看来有些疑惑。

    “呵,竹记走的不是高端的路子,我会尽量走中端,或者低端的方向。跟竹记配套的,还有很多生意要揉在一起……不过这些现在还只是构想,也不太好说,我只是想要尽量大的影响力。”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对了,你们昨天在太尉府,高沐恩是怎么回事?”

    李师师愣了愣,眨眨眼睛:“那家伙,他过来找了麻烦了?”

    “还没有,我只是听说了有这么一回事。”

    “没什么事。”师师捧起茶杯笑了笑,十指青葱白皙,“他……他没敢动我。我在青楼之中也这么多年了,对这些事情。总有办法的。”

    “你脸上那一巴掌可没什么说服力。”

    师师偏头一笑:“立恒想要帮我出气吗?”

    “呵,我拿高沐恩恐怕也没辙啊……”宁毅笑着,心中对眼前的女子倒是更有好感了。

    风尘中人,最懂的是摆布人的心理。她这时若是顺口说“你不用管我”,对方一般拉不下脸来,免不了要将事情扛上身。但她说的既然是“你要帮我出气吗?”却往往会让人冷静下来,说明对方是真的为自己这边着想。

    师师说完那句。摇了摇头:“太尉府势力大,靠的是当今皇上的赏识。我也知道立恒你有本事。但这件事情,确实不必放在心上了。你有本事,我也很厉害的。李师师这个名字,说来是花魁,但人家高看你一眼,那便是了,人家不给面子,终究是个风尘女子。这些年来,让人为难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遇上啦,耳光也不是第一次挨,挨打也有过,有时候被逼着喝酒,喝到吐了,还得笑着吐得好看。昨天在太尉府,那高衙内也是借势发狂,被太尉大人喝住,我也就趁机跑掉了。既然跑掉了,也就没事了。”

    她抬头看了看宁毅,目中带笑,却也颇为认真:“这事情若是摊在别人身上,我或许还想装着可怜一下。但是立恒、和中你们,与其他人不同,我就你们几个朋友。而且立恒你见多识广,与你说实话就好。我是花魁,你是大商人,一定会明白的。”

    她说这话时神态轻松又自然,比之昔日来往,又有不同,显然昨天的事情对她还是有着一些影响的。宁毅想了想,却也不趁强,点了点头。过得片刻,笑道:“高沐恩那个人,最让人觉得麻烦的是,不管你付出点什么代价干掉他,最后都会觉得不值得,但偏偏他又能给人带来很多麻烦。”

    这话说得有趣,李师师笑起来:“倒是你怎么跟他结下怨仇的,还是要小心才是。”

    “有办法的。”宁毅点点头,“不过,除了脸上,没伤到其它地方吧,看起来挺严重的,我之前居然没注意。”

    师师却摇了摇头:“没其它地方了,这个也不严重啊。”

    “一天一夜了都还没消,不用死撑了。”

    “不是因为严重。”师师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莞尔一笑,“因为我嫩呀。”

    宁毅倒是第一次发现李师师还有这样有趣的一面。

    其后两人聊了一会儿,宁毅没有再提起高沐恩的事情,李师师显然也这当成了他虚心接受了意见的标志。在阶级差异无比明显的社会里,人们更能接受形势比人强这样的事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被太尉府欺负了,忍着,不丢人。

    这个晚上直到客人的陆续离去,扬言要来砸场子的高沐恩都没有出现,宋永平回到家中,猜想可能是宁毅将事情扼杀在了萌芽中,对这个姐夫,倒是觉得有几分高深莫测起来。而宁毅本身也并不明白,其实他们倒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并不复杂。在宁毅觉得付出代价干掉高沐恩不值当的时候,高沐恩也会觉得为了让宁毅不爽付出代价是件赔本生意。

    “那家伙就是个灾星!”这天晚上,对着一帮被召集过来的纨绔子弟,高沐恩也颇为坦率,“我在家里都闷了半年了!终于回来了,各位兄弟!那个叫宁立恒的家伙,自从我遇上他,就没出过什么好事!要干他很简单,但要是又闹出什么事情来。我才出来一天啊!妞都还没玩过,要是又被罚不能出门,我会死的!”他一摊手,“大家说!我看起来像是笨蛋吗!?”

    可能由于他看起来明显不像,一时间倒是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其实纨绔子弟通常是自我意识过剩加上眼界不足,真正的笨蛋倒是不多。高沐恩在家中借李师师这道题发挥,又说要找宁毅的麻烦,终于被高俅默许了可以出门,他也不想立刻就被关回去,这天晚上便集思广益,决定做一个阴了人也不会被人发现的、高明的幕后黑手。

    不久之后,众人想出了许多点子,然后开开心心地玩女人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七三章 情谊

    原本在宁毅的计划当中,南下木原县接回妻子的计划,应该还要过几天的时间才会启程。但陈凡的忽然到来,以及他带来的消息打乱了原本的安排,第二天二月初七,变成了忙碌的一天。

    自早晨开始,就在提前处理南下的事情,有关城外大院的安排算是最重要的一点,毕竟宁毅的许多创新式开发都放在这边。出于尽地主之谊以及不让陈凡留在城里乱来的考虑,宁毅还带他参观了一下,试吃了装在精美瓷瓶里的鲜榨果汁和盐水鹌鹑蛋。当询问他的感想时,他自然点头表示好吃,目光中却是慢慢的疑惑:你这家伙到京城之后就是在弄这些!

    宁毅在生活上的要求不低,哪怕陷身杭州大乱,在有条件的时候,还是会尽量去吃些好的。陈凡对这类事情也颇为清楚。事实上果汁跟鹌鹑蛋这年月里自然不是没有,宁毅弄的包装精美,鹌鹑蛋什么的还在特意试验防腐效果,放在竹记中销售或能有一笔赚头,要说创新,就明显显得有些乱来。倒是宁毅自得其乐,走的时候,每人还带了一瓶果汁出去。

    除了城外大院一边,需要过去的,还有苏家布行在京城中的一部分。这其中有几个被宁毅安排了在学习的人,原本准备让他们在几天后一道南下,此时已经提前,昨天晚上已经给了通知,今天则过来询问他们的准备情况。

    陈凡坐在苏家布行仓库后院的台阶上,抽着嘴角看宁毅对五名男子的检阅过程。

    “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

    “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

    “你们怎么样!?”

    “我们是最好的!”

    “好。就这样……都去收拾好东西,这一次跟你们在店里卖东西不同,做好准备,靠你们了。”

    如此大声地说这种耻度很高的话,不符合这年月谦谦君子的标准。陈凡观察力敏锐,除了在宁毅训话,对方回答时,这些人表现出一种很从容自信的感觉,转过身后,目光和气质多半还有点忐忑和犹豫。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些什么人。不久之后。两人坐在仓库外河畔的石凳上喝果汁,陈凡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带这五个人南下,他们是你培养的师爷?”

    “不是啊,他们是卖布的。”

    “啊?”

    道路边人来人往。春日的阳光从树荫中洒下来。宁毅回头看了看那边还未开门的苏家布行店铺。举起装果汁的瓷瓶示意了一下。

    “我们一家北上之后,苏家的布行生意,由我娘子掌管。也上来了。但女子掌家,看起来伤害了左家的什么人,布行那边不怎么给面子,有些抵制的态度。其实现在要开也是可以开的,但为了不引起那边太大的反弹,所以就一直延长到现在了。因为这个事情,我训练了几个人,预备让他们到大户去推销一下。”

    宁毅喝了口果汁,笑起来:“那五个人里,有两个是以前的布行伙计,有一个是年轻的掌柜,另外还有两个是我从竹记调过来的。布行这边需要,就先紧着布行用,这次南下,就打算让他们在木原县附近发展一下业务,去一些有钱人家里拜访一下。”

    陈凡明白过来,皱了皱眉头:“游商的生意,赚得了什么钱。”

    “话不是这样说。”

    宁毅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的武朝世道,推销无非是做生与做熟两种。江湖游商,挑个小担子到处走走,这类人多半猥琐油滑,江湖气重,类似于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的一种,他们做大户的生意不容易。举凡有钱人,通常会是一些固定店铺的熟客,类似于在江宁,有些富户要做衣服时,会到苏氏叫相熟的掌柜和师傅上门,又或者苏氏有什么新款推出,也会有长袖善舞的掌柜上门,询问对方是否需要。

    这两种方式间,商人终究是一种贱业,一个掌柜再长袖善舞,谈吐与气质中,也是会隐约的低人一等。

    其实谈吐与气质在此时是一种非常说明问题的东西,先秦时期,纵横家凭借一两句有道理的话便能将人哄得团团转,三国之中,“观此人谈吐气度不凡”,便能确定一个人是否值得重用,又或者立即让人下决心与之结为异姓兄弟。归根结底,还是个知识跟文化普及度的关系,在一个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方圆一百里的地方,能够把握住一地大势,或者对天下大势说出点靠谱推论的人,其逻辑能力,多半是不错的。

    及至武朝,虽然说文风兴盛,但毕竟读书人的比例在总人口上还不算多,这其中去掉一些读书读傻了的呆子,能够有不凡谈吐气度的人,基本上就有了往社会上层走的进身基础了。而且,这一类谈吐、气质、自信,必然是建立在学问与社会认同感之上的。森严的儒家社会,这方面能够取巧的机会不多,不过,这方面恰巧是宁毅的强项。

    煽动式的教育,后世的推销理念,宁毅首先做的,便是速成式的改变这些人待人接物的方式。这些人可以没有太多的学问,但只要智商和逻辑能力足够,宁毅就足以给他们设定一套表现自信表现亲切表现专业的方式。此后每到一地,摆出一副“我是京城来的”的做派,拜访当地的有钱财主,先找那种地方闭塞一点的、土鳖一点的、虚荣心强一点的,告知对方外界发展,京城流行,然后开始推销东西,最重要的是,尽量做到建立长期的贸易关系,往后京城有什么好东西,都可以尽量往对方那边输送过去。

    这期间,等到推销员们专业一点了。忽悠能力强一点了,再去啃那些开明的士绅,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慢慢来。此时的贫富差距大,家有余财只是没拿出来用又或者根本找不到往哪用的地主很多,如果说后世“你知道安利吗”都能忽悠一大批人,这时候没理由不行。

    当然,如今对这五人的训练,其实时间还不够长,何况一地有一地的实际情况,如何按照此时的现状做一套推销框架出来。只能慢慢地去成熟。但反正投入也不多。就算失败,这五个人回来至少也是可以当掌柜的才能,宁毅并不为此忧心,人毕竟是可以回收利用的资源。

    当然。这些东西一时间没办法与陈凡说清楚。倒也没这个必要。将话题岔开一阵子。宁毅道:“你师父的事情结束以后,你打算干点什么?”

    陈凡想了想,喝了一口果汁:“还能干点什么?我的命已经卖给刘西瓜了。杭州城破之后,没有过去,已经是食言,到时候应该是去苗疆看看有什么可做的吧。或许时机到了,再跟她起兵造造你们的反。”

    “你倒是还想造反……”宁毅摇着头笑起来。

    陈凡叹了口气:“我是无所谓的,以前跟着师父,除了造反没有其它事情可做,但实际上,也不知道造反以后又能干点什么。我幼时跟着师父,见过不少可杀之人,不杀难平心头怨愤,但杀过以后,才发现杀了人,解决不了问题,特别是当初的杀人者,也慢慢都变成可杀之人时,我也就没什么兴致了。”

    自从在杭州认识陈凡起,宁毅对他其实是颇为欣赏的。年纪轻轻,武艺高强,许多时候虽然看来鲁莽,实际上对于许多事情都能清明洞彻。当时他在义军当中地位不高,虽然作为方七佛的弟子,年轻一辈中又独他能挡刘西瓜发飙,但除此之外,老实说,让他担当的实权任务却不多。

    当时在方七佛那边,隐约是传言佛帅爱惜弟子,希望他经过磨练之后再出来真正干大事,实际上,宁毅却能看出来,这一切其实源于陈凡本身的态度消极。打仗时他可以身先士卒为猛将,没人的时候他也可以出来任事,但只要有人接手,他就立刻撂挑子,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这一切的理由,从他为一帮书院学生出手刺杀包道乙时,就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他幼时无依无靠,跟了师父以后为了师父那边的事业奔走,到此时永乐朝完蛋了,方七佛又被抓,他在奔忙之中,其实心下也颇为茫然,此时宁毅问起,他那样回答一句,顿了顿之后又笑起来:“倒是西瓜那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是有想法的,希望我去过以后,能找到造反的理由。”这也是他随口的说辞罢了,要说信心却并没有多少,想一想,“那你呢,立恒你以后的打算如何?”

    “我比较简单。”宁毅坐在那儿摊了摊手,“就像之前说得,金人势大,武朝积弱,灭辽之后,是会挥军南下的,我大概是做点事情吧……”

    “就是……这个?”陈凡举起那瓷瓶示意了一下。

    宁毅笑起来:“就是这个……要做事,得有影响力,要有影响力,得有人,要有人,一定要有养人的钱。哪里都是这样的。”

    “有权就行了,光有钱能怎么样?”

    “也是一样的,任何当官的,身边都会有一批人跟着吃饭,上至宰相尚书,下至七品小吏,真正没人巴结的,或者绝对清廉的,什么事情都干不了。归根结底,国家也好,帮派也好,朋党也好,都是为了利益而结合,这利益有形而上的,也有实际的。没有形而上追求的组织,没办法真正的壮大,没有实际利益的组织,则连基础都没有。”

    过得一阵,陈凡点了点头:“但我可不觉得这个能赚多少。”

    “那是我的专业了。”

    “那……不说金人会不会南下。如果你阻止了这件事,然后呢?”

    “然后……当个财主,跟老婆孩子偏安一隅,建个庄子找一批农民管着……我教教书什么的,大概是这样吧。”

    陈凡愣了愣,然后皱起眉头,一口喝光了瓷瓶里的果汁:“哈。”

    宁毅耸了耸肩。两人坐在那林荫落下的河边道旁,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只是过得一阵,陈凡又想起来,道:“西瓜可不会陪你去隐居吧。”

    宁毅点点头:“这就是问题啊……”

    时间已至中午,两人随后又聊了几句。对于南下的这件事,宁毅是不会直接参与到营救方七佛当中的,两人对此已经达成共识,毕竟以宁毅目前的身份,如果他真的出现在方百花等人面前,不光朝廷这边很多人可以要他命,就连方百花的态度,恐怕都未必会好。也是因此,他只是写了一封信让陈凡带去给刘西瓜。至于他,表面上是先去木原寻找妻子,然后南下江宁一趟,谈谈生意,其余的便是随机应变了。

    既然宁毅并不亲自去与刘西瓜碰面,如今时间宝贵的陈凡也不必等到第二天再与他一道上路,他是打算中午过后便立刻走人的。两人在附近的酒楼中吃了一顿午饭,吃到一半时,苏燕平急匆匆地找了过来:“姐夫,我听说一件事。”

    他眼见坐在饭桌对面的陈凡,便附在宁毅耳边,轻声说了起来:“听说今天上午,高衙内那边有动作了,他们找了汴梁一地好些有名望的武师,说是要找姐夫你的麻烦,其中有御拳馆的地字教头陈元望,‘千里镖局’的马金富,神拳门的彭显玉这些人……”

    苏燕平声音压得低,但陈凡是谁,在与宁毅相熟的人中,除了陆红提,恐怕便是他的武艺最高,连刘西瓜恐怕都要逊色半筹。待到苏燕平说完,宁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吃过饭没,没吃的话坐下一块吧。”

    “吃过了,我那边还有事,姐夫你知道这个事情就行……陈大哥,小弟告辞了。”

    陈凡起身拱手,待到苏燕平走了,眼睛亮晶晶的:“京师高衙内?高俅的儿子?立恒,要不然我帮你……”

    宁毅连忙拱手苦笑:“大哥,我怕了你行了吧,千万别乱来。”

    “哈哈哈哈。”陈凡开心地笑起来。

    按理说两人此时已经是不同立场上的人,陈凡如果真的要干点什么,跑过去把高沐恩杀掉,宁毅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陈凡这人毕竟光明磊落,想到这事,直接当笑话说出了口。吃过饭后,他便起身告辞。

    “我不清楚你要做的事情,多的话也不说了,将来事了,希望还能一起喝一杯。”

    “不急。”宁毅摆了摆手,“出城之前,到我家去一趟。”

    “嗯?”

    “见见我儿子,将来若是有机会,希望他能拜你这个师父,跟你学点东西。”

    陈凡偏着头看着他,过得片刻,缓缓地拍了拍宁毅的肩膀,笑道:“那还等什么,走啊。”(未完待续。。)

第四七四章 去寻找圣公的宝藏吧,少年!

    杭州一别之后,彼此的立场不同,陈凡虽然性情直爽,但直爽不代表情商低,他过来京城寻找宁毅,未必没有被出卖甚至被围杀的准备。

    毕竟在江湖上混过这么些年,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可以豪爽义气,推心置腹,也有些时候,涉及亲属、家人,甚至谋逆的大罪时,人们做出任何事情来规避伤害,都不奇怪。

    作为方七佛的弟子,他如今是无法洗清的朝廷钦犯,北上京城,是无奈之举。若是对事态还有任何的主意,他是不会过来寻找宁毅的,而既然来了,如果说宁毅设下圈套要出卖他,从道理上来说,那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没有发生,总算也还没有辜负他对这份交情的信任。陈凡自知营救方七佛的困难程度,宁毅能将背后的各种缘由说出,坦陈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也只好就此接受。只是在此以外,还能将自己接入家中,冒着巨大的风险让自己去瞧他唯一的孩子,这份信任又是另一回事了,陈凡明白其中重量,心中多少是有些感动的。

    只是男儿之间,这类事情总是彼此心照,不必挂在脸上。午后时分两人回到府中,小宁曦正从午睡中醒来不久,哇哇哭了一阵之后由娟儿哄得安静下来,眼见着家中来了陌生人,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陈凡,随后倒也不怕生地张开手要他抱,陈凡先是有几分窘迫。随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逗弄了一阵,又还给旁边的娟儿。倒是在逗弄孩子的这段时间里,苏文定从外面回来,找到宁毅,说是有急事。

    “听说今天上午,高沐恩找了一批武林人,专门请他们对付姐夫你,期间还有人说,姐夫你在江湖上有心魔的外号。树敌众多。他们就算做点什么,也没人知道……”苏文定将宁毅拉到门外的走廊上,低声说着,“那些人中有御拳馆的陈元望。有彭显玉、潘继尧、马金富……”

    他将事情说完离开之后。陈凡从房间里出来。看着宁毅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得罪的这种人……”

    宁毅摊了摊手:“有个这种敌人,也不容易嘛。”

    “你打算怎么做?要不然就像我说的,今天下午去帮你摆平他……”

    陈凡明显是玩笑口吻。宁毅撇了撇嘴:“拜托,我还是自己来吧。”他顿了顿,随后摇头喃喃说道,“要真把我逼急了,我一头撞死在他脸上,吓死那个王八蛋……”

    苏燕平跟苏文定是先后过来告知情况,足以证明他们得到这消息并非一个来源。苏家如今进京还不久,熟人算不得多,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足以证明高沐恩等一众衙内实在是不怎么会做保密工作。这也是陈凡与宁毅觉得好恼又好笑的原因。

    下午阳光明媚,不久之后,在汴梁城外的官道上,两人挥手作别,宁毅看着陈凡骑马往南飞奔而去,轻轻叹了口气。人力有时而穷,对于如何救下方七佛,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并且无论从那个方向看去,对方七佛的营救,都不是势在必行的。

    但道理归道理,在自己作出拒绝之后,陈凡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意外,也并没有进一步的做出请托,说明他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人的心中若没有了希望,取而代之的,便成了类似于绝望的决然了。

    也是,恐怕不独是陈凡,预备营救方七佛的方百花等人,估计也是这样。永乐起义震动天南,轰轰烈烈的一场如今走到尽头,如同散尽的烟火。反扑的力量过来了,天下之大,都难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也难有他们的可做之事,除了心中还有些希望的刘西瓜外,其余人心中的茫然可想而知。而即便是刘西瓜,虽然有了一条后路,往后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轻松。

    但无论如何,这是每一个人都必须自己走过去的坎。若过不去,那就是尽头了。

    他回到城内,一路前往相府。他如今管理着相府的大部分财货投资,提前南下的事情,要与秦嗣源说一下。

    “哦?还要回江宁?为什么?”听得宁毅说起南下的计划行程,秦嗣源问道。

    “去年因为梁山的事情,江宁苏家死伤近半,我后来北上,首先也是办这件事。如今梁山已除,恶首尽诛,汴梁的各种事情,也安排了一个大概,所以准备回去看看……顺便祭拜一下。”

    “也是,这是应有之义。”秦嗣源点了点头,随后笑道,“倒也正好,小佩订了亲事,估计婚期也已不远,我正想送付字画回去,原想让不二顺路过去,立恒既然南下,正好可以替我转交。”

    他说着,自书房柜子里拿出一副早已准备好的画轴:“其实,若早知道立恒你要过去,这礼物倒不妨由立恒你作词,老夫帮忙题字便行。你我与小佩那丫头都有师生之谊,那样再好不过。”

    “这事可写不出什么好词来。”宁毅笑着,随意摇了摇头,“闻人准备安排到南方?”

    “南面方腊之患已消,他也已经锻炼了一段时间,原本是打算着他去北边的。不过现在南面的情况也有些糟糕,方腊死后,很多人都开始动起来了,重新圈地、分派利益,打过仗的地方已经杀了一批人,现在是以安抚为主,但房子没了,缺粮少药,很多商家运过去的东西又都价格虚高,州县不能平抑物价,有些当官的还将朝廷赈济直接兜售给商贩……乱七八糟的事情,插手的人不少啊……”

    老人叹了口气,宁毅倒是有些疑惑:“这类事情,密侦司不好插手吧?”

    “有几本账目。现在那边在传。”秦嗣源从书桌上拿了一张压着的纸交给宁毅,道,“消息是昨晚到的,方腊造反的时候,有几本账落在了兵祸当中,那是高门大户的保命账,内里的秘密不少。原本以为乱民烧杀这么久,账目不可能保存下来。但是杭州兵祸退去之后,有些人一直在秘密调查,譬如说苏杭一地的盐商纪家……密侦司一开始没有在意。但最近这段时间。这些事情就像是真有其事了。时间上来说,很是微妙。”

    “明面上的话,这些账目应该没用了。”宁毅看着那传来的情报,皱眉说道。心中倒是陡然一动。

    秦嗣源点了点头:“不管那账目怎么乱。往大了说。就算他们通敌卖国贩私盐卖武器,如今南边跟犁了一遍一样,证物证人都已经不全。账目摆在台面上,是没有什么用处了。但如果放在台面下,譬如说警告一下这些人,让他们最近安分一点,给南边的百姓过点好日子,也许还有点用。”

    “但……时间微妙?”

    宁毅看了看秦嗣源,老人笑了笑,以审慎的目光望着宁毅:“方七佛被俘之后,这个消息渐渐浮上来,还传言有有永乐朝秘密储下的价值连城的金银。以时间而论,不排除有人想要釜底抽薪,留方七佛一命……立恒觉得如何?”

    宁毅斟酌了一下:“哪怕是假的,消息能够传开,就证明这人手上的情报确实戳到了一些人的痛脚。真的假的怕也无所谓了。至于宝藏……嘿。”他有些古怪地摇了摇头。

    秦嗣源方才看他表情的目光中,宁毅便知道,陈凡进城的信息已经由闻人不二报告了上来。老人没有提起,算是很给面子的事情。而以立场上来说,方七佛是死是活对于秦嗣源这边没有多大意义,因为方腊造反是在秦嗣源复相之前,他只会有平叛的功劳而不会吃到排头。而若是想让南方局面更稳定一点,消息里提到的账目才是重点。

    不管这份账目是真是假,也不管消息传开是否有人故意在放,能够引起别人动静的,就说明有些消息传到了点子上。密侦司如果能够掌握到这些点,在南方战后重新瓜分利益、以及新一轮土地兼并的混乱当中,就能得到一定的发言权,如果利用得好,至少能让一部分百姓的日子过得稍微平缓一点了。这也是宁毅说的真假无所谓的理由。

    而话说回来,陈凡离开之前并没有提起这类账目的事情,令得宁毅倾向于账目是真的这个推论。但如果是假的,就说明这件事的背后有一个非常了解局势而且心思缜密的人在操盘,也是因此,才能够正确地戳到一部分人的软肋,进而让这份情报出现在秦嗣源的桌子上。

    难不成是方七佛被俘前最后埋下的伏笔?连方百花、陈凡这些人都没有告诉,就是想让那些世家豪绅最后吃一个哑巴亏?

    宁毅心中回忆着当初在方腊阵营中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除了方七佛,其余人倒是没有太多印象了。

    拿着要送给周佩的礼物,不久之后,宁毅告别秦嗣源。准备离开相府时,遇上纪坤,打了个招呼,纪坤道:“今天下午我去拜访过陈元望,高衙内的事情,暂时不必放在心上。”

    宁毅拱了拱手:“谢过纪先生了。”

    相府中几个常驻幕僚中,四十出头的纪坤应该算是秦嗣源最亲信的人之一,他性格相对沉默,但并不孤傲。相府中的许多具体事务都是他在处理,包括许多的“脏活”。在这方面,当初的成舟海也是个不怕干脏活的阴狠角色,但若以熟练度来说,绝对是纪坤最为专业。也是因此,相府幕僚中对上最能出面的是尧祖年,他的名气最大,对下最有影响力的就该是纪坤了。

    有他出面去御拳馆,陈元望等人也就该知道其中的分量。不过,高沐恩想要找个麻烦,不到半天的时间,苏燕平苏文定纪坤这些人就全知道了,也只能感叹这帮纨绔子弟的保密意识实在不行。

    这件事情还没完,随后回到家中,又陆续有人上门过来提醒,这其中包括秦绍俞、王山月,甚至到傍晚时分,李师师都特意来了一次,只是在知道宁毅准备明天离开汴梁时,将这当成了出城避祸的明智之举。

    “……能够想出城玩就出城玩,我很羡慕呢。”

    夕阳西下,客厅之中,不久之后便要准备表演的美丽女子托着下巴,果然是很羡慕的神情,眼神之中,却也微微有些落寞。

    第二天清晨,宁毅带着娟儿、宁曦、祝彪等人一路出城,同行的还有闻人不二、燕青以及一大队的密侦司探子。众人在城外同行了大概二十余里,随后分道扬镳,宁毅领着人去往木原县,闻人不二与燕青领着另一部分人南下杭州,算是为永乐朝的起义事件,做最后的收尾。(未完待续。。)

    ps:  章节名有点没节操,我知道的……

第四七五章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迷迷蒙蒙中醒来时,天还没亮,小婵睡在一旁,身体如八爪鱼一般的靠过来,身体柔柔的、暖暖的。感受着这身体,回忆起方才梦中的感觉,耳根便微微有些发热,自己……差点把她当成了相公。

    成亲之后,虽然小婵如今也已经收了房,但妾室按理来说还是不该跟大妇睡在一起的。不过身在外地,也就无所谓这么多了,毕竟彼此之间情同姐妹,年纪再小一点的时候,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相对而言,当初三个丫鬟当中,娟儿的性情最安静,睡觉时微微侧着身子,像是需要保护又稍微有些怕生的小姑娘,手是绝对不会乱抱的。杏儿的性情像姐姐,虽然对外泼辣,睡在一块儿时却很温柔,仰面睡着,双手搁在小腹上,晚上有时候还会醒来为身边的姐妹拉被子。

    只有小婵最麻烦,她性情讨喜,却黏人,睡着了会不知不觉就找身边的人抱,年纪小的时候,常常抱得人受不了,据说娟儿就被她抱哭过,早上起来眼睛肿肿的,拼命埋怨她,小婵就内疚地拼命道歉。那是她们小姐妹之间的事情,但那次自己正好经过,也看见了。

    自己倒是不太介意这事。当初年纪小,身边跟着几个小人儿,却也刚刚从父亲那边学会了“御下”这个词,小小的年纪里,斟酌着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身边人才好,觉得不该太亲近,但又不忍心太疏远。最终也没怎么下狠心。觉得比较粘人又比较可爱的小婵更像个容易亲近的妹妹。

    如今彼此都已经长大,就算这样抱着,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感到没有分寸,有时候甚至让人难受。小婵是中等个头,但脱去衣裤之后,身体便显得苗条了。她感受着身侧如妹妹一般的少女,柔软温暖的身体,纤秀的腰身,绸裤下修长的双腿——甚至于恶作剧地将手伸进她的肚兜里,摸了摸那细腻却有弹性的胸口。小婵动了动身子。咂咂嘴发出“唔嘛”的声音。感受着这些。再回忆起小时候时,一股带着温暖的笑意,便在嘴角浮现出来了。

    那样小小的年纪里一块长大,长成现在的样子。而后嫁给了同一个男人。成了这样的姐妹。想一想也会让人感到温暖。她试图幻想着宁毅在这里时会对小婵怎么样,当小婵这样抱过来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两人会怎样的一同睡着。再回忆起自己与他睡在一起时的样子,嗯,自己喜欢躺在他的怀里……

    于是她也尝试着将小婵轻轻搂住了,像是宁毅搂住她时的感觉。小婵靠过来时,她的思绪,也飞到了百里外的汴梁城。

    这样的夜里,他怎么样呢,是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还是像这样搂着娟儿……临走之时,自己曾经暗示过他可以将娟儿收房,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做。

    夜还深着,在睡意重新笼罩下来之前,苏檀儿搂着小婵,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承认,她想他,想孩子了……从过来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在想了。

    ****************

    清晨时分,晨风吹着花粉洋洋洒洒地飞过天际,名叫木原的小县城,已经醒过来了。

    小县城不大,它位于运河旁边的一条支流岸边,交通虽然还算便利,但相对于大运河沿岸的其它城市,它还未有得到多大的开发。原本便只是几条道路千余人家的小城,最近由于苏家的到来,兴建仓库和作坊,才显得稍微热闹了些。

    天亮之后,位于木原县一侧的简单院落里稍稍喧闹了一阵,这是苏家人过来暂作落脚的庭院,如今住下的,也大多是女人。除了苏檀儿、小婵、杏儿,还有苏檀儿手下用熟了的几名女管事,以一位名叫奉秋华的中年女子为首,另外便是些厨娘、账房夫人之类的女眷,在清晨时分,忙着梳洗、吃早餐以及过来向苏檀儿报备今日的工作。

    待到早晨过后,这些人便陆陆续续地出去了,阳光升起来,院子里便会安静一阵。这院落不大,几间土砖房,也是泥土砌成的围墙,没什么装饰物,院墙外是小镇的几条主干道之一,不过行人并不多,下雨时多半泥泞不堪,污水肆流,晴日里若有马车驶过,则往往惊起阵阵尘土。唯有每三天一次的赶集日的上午行人会多些,十里八乡的民众挑了东西聚集到县城里,有的从这里的路边经过,有的便在路边将货物兜售出去,半日的时间,旋又散去。

    院落屋檐下有一个不显眼的瓦盆,泥土之中正舒展出两片嫩芽来,是过来木原的那一天,杏儿栽下的种子。

    院落的安静之中,偶尔会有人进进出出。作为主家,苏檀儿并不经常出门,若有什么事情,通常是杏儿去办,小婵会在旁边的房间里将运来的生丝或是布料样本小心地归类。厨娘买回来几天的食材,叫了丫鬟到厨房做午膳准备。每隔一两天的上午,会有人秘密地送来一些资料,苏檀儿在房间里看,小婵过去时,也常会在小姐的口中听到汴梁的消息。

    “……竹记的那家晚照楼出名了,李师师出了场……看起来办得很不错,有声有色的,相公的新词出来,汴梁这些人又被吓一跳了吧……”

    苏檀儿有时会一边看一边笑起来,有时候又会皱起眉头:“……得罪了那位高衙内可不是什么好事,这麻烦相公大概得靠相府那边出面了。”

    小婵坐在一旁,看着苏檀儿的样子轻轻地抿了抿嘴:“小姐怎么对竹记的事情那么开心……”

    “虽然名字叫做竹记,但是那位聂姑娘却并未再管其中的事情了,不管它叫什么。往后毕竟都是咱们宁家的东西,能办得好,我又何必介意。”檀儿摇摇头不以为意,嘴角露出一丝复杂却又带着些许平和的笑意,“何况,聂姑娘迟早也是要进门的,她的性情恬静,与她好好相处,不难的。”

    房间的门窗开着,春日的阳光与和煦的风从外面进来。渲染了檀儿额上的发丝与平静的笑容。虽然也为着一些事情而纠结过,但其实,当发现自家夫君居然更加纠结的时候,心头的那丝幽怨其实就在慢慢散去了。如今气也气了。走也走了。留下自己挂念的那个男人在京城生着闷气。自己也是该拿出主母气质来的时候了……

    当然,身为女人,并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被别人分去。这是人之常情,在这心头,真要说有如何愉悦如何豁达,其实是没有的。但若说嫉妒,其实也并不准确。若是概括这复杂的心情,大概也是苦笑过后,叹着气又笑着说一句“真是没办法”吧。

    以商人的角度看来,事情发展至此,解决的方法也就并不多了,好在那位聂姑娘的性情,自己并不讨厌。事实上,在这些年来的阅历中,她也已经见过不少夫妻的相处,按照当初的构想,哪怕是这个夫婿一无是处,拿着自己的钱去青楼中认识几个红颜知己,自己都更加能够从容处理一些,唯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态,在她而言,也是陌生的。

    从接近到心动,到后来的桩桩件件,乃至身心的相知相许。这个夫君的行动与想法,太过新奇古怪,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应对。但无论如何,自己已经生过气,也该是将事情拉回道路上的时候。

    也是因此,来到木原的这段时间,小婵倒是觉得,不久前才哭过闹过的小姐情绪倒是很快的平静了下来,偶尔也会见她托着腮帮坐在窗前,该是在思念汴梁的家人,神情安详缱绻,偶尔说起汴梁的事物,也能笑着打趣几句,如同与宁毅分别时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即便以小婵对苏檀儿的了解,也无法清楚地分辨出她是真的不生气了,还是在酝酿着其它的风暴,但无论如何,看起来,她总是不愿意与相公分开的,能够确定这点,小婵也就安下心来。

    “……倒是前日的雨燕楼表演,唔,这首词好像又好了不少,引起轰动了……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频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苏檀儿诗词功底不深,却也能看出这首词的好处来,她在心中对比着这句子与“佳人相见一千年”的优劣——那是宁毅去年拿来讨好她的诗作,她高兴得不得了——随后觉得一千年应该是比较厉害。小婵看着那“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道:“这是说小姐离家出走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后面有‘记得小频初见’……哼,小频是谁……”

    “可是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都很像在说小姐跑掉了的事情。人独立、燕双飞就是说小姐跑了,相公一个人在那里,然后很盼着小姐回去……”小婵认真地说道。

    苏檀儿笑起来,随后又收敛了那笑容:“就算是,他也不该写给别人……”

    “就因为写给别人挂在楼里的,所以才要顺手安上别人的名字啊,也可能是当时应景……唔,相公写出来,李师师去表演的,可能是当场写给李姑娘的……”小婵仰着头,一根手指点着下巴做推理,“唔,难道李姑娘有个小名叫做小频。”

    “师师应该是艺名。”苏檀儿插了句嘴。

    “那李师师的原名就叫李频了,李频……这个名字,呃……”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婵的脸色陡然就绿了,苏檀儿愣了愣,然后嘴角了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小婵在那儿想了想:“可、可能是有什么女孩子叫做小频的,啊,我记起来了,在江宁的时候,锦萃轩有个很出名的女孩子叫做赵小频的。”

    “啊……”苏檀儿手指点了点,“我也记起来了。赵小频……相公那个时候见过她吗?”

    “虽然相公很少跟她们来往,但见过应该是见过的,要不然也有其它的小频啊,比如说汴梁……呃……”

    小婵努力地想了好一阵,苏檀儿笑起来:“不许再说这个了……”她们俩毕竟是嫁给了同一个男人的姐妹,此时说起宁毅有关这方面的事情,心中多少是有底的。但无论如何,由于忽然有了乱七八糟的联想,心情都被影响到了,连带着那首词。再看之时也觉得质量差了很多。

    小频初见……心字罗衣……受不了了……

    初时的反感过后。此后整个一天的时间,两人都不免想起来,若是在没人的地方,小婵一想到便有些脸红。而只要看到自家小姐。她就想笑。以至于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与苏檀儿、杏儿、奉秋华等人坐在桌边,小脸涨成了一只柿子。抿着嘴忍笑。

    苏檀儿自然明白她是为什么,见她这样,自己也有些想笑,但她做惯主人,总还有些定力。杏儿等人疑惑不已,待到饭吃了一半,小婵憋不住爬到桌子上笑,呼呼几声之后又抬起头来做严肃的模样,看到众人表情时,又忍不住……小婵平素虽然可爱,但在奉秋华等管事或者下人面前,通房丫头如今成了妾室的气势还是有的,这时候弄得大家疑惑不已。苏檀儿也有些憋不住,一只手撑在嘴边,另一只手将小婵的手背打了几下,随后又去捏她的脸。这一幕弄得旁边吃饭的杏儿一头雾水:“怎、怎么了啊?”最后小婵趴在她肩膀上笑了一阵才作罢。

    来到木原这地方,除了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事实上也没什么娱乐的方法。下午时分,处理完一些事情,苏檀儿也会出门去旁边的工地附近走走,又或是看一下作坊招募女工的进展。

    这是偏僻的小镇,没什么可玩可看的,要说什么青山绿水,远远看去是到处都有的,但实在难以生出什么游览的兴致。要说小镇附近的道路边,狗粪牛粪鸡粪之类的东西是随处都可能遇上的,路上行人衣衫陈旧,房舍低矮,偶尔见到一两名目光呆滞或猥琐的泼皮混混蹲在路边,小心地朝大城市来的女子身上瞧——对于宁毅来说,这些也就是旧社会乡村的景象,倒是就事论事,而并非贬低——即便苏檀儿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习惯这些,也不见得她会喜欢看这些景象,长居下来,日子也就会变得无趣了。

    倒是在镇边小河畔,远远可以眺望那旧码头的地方有一小块绿地,苏檀儿会过去走走。如今这小河上还没什么航船来往,苏家买下了附近的几块地,苏檀儿在这可以看见半个小镇的样子,而附近又没有多少人走过,她可以在这里幻想着小镇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而更多的时候她想起宁毅,想起江宁又想起汴梁,她想起当初逃婚离家的时候也经过了这样一条小河,想起当初的心情,又想着当初与他成亲,若是一开始没有逃婚的话,他们之间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关于未来,其实她并没有非常具体的信心。分家出来,生意得慢慢做了——当然她有信心可以做好——至于宁毅那边,她并不非常明白宁毅在干嘛,他花了不少钱,布了很大的局,可就目前来说,还不能看到成果与前景。但无论如何,她想,她是支持他的。

    只是那两家竹记开业,又有那高衙内的作梗,他要应付所有的事情,恐怕得好一段时间才行吧。自己虽然不气了,但说了给他想清楚的时间,是不可能直接回去的。真的……好想小曦啊……

    要是他能早些过来,该多好……

    在这边呆了一阵,想着这些事,目光的远处,隐约间看见一队车马过了桥,进了小县城里,随后似乎也引起了些许动静。苏檀儿想着可能是县城里的某个大户家人回来探亲?她未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却不由自主地起身,往回走去。

    进入城内,穿过街道,檀儿让自己的心思放在今天工程的进度上,走在她旁边的是宁毅安排的负责她安全的武者,其中还有两个女子。经过县城内两个大户门口时,她便故作无意地瞥了两眼,倒也不见有马车停靠的样子,如此一直过了那破旧的县衙,远远的,自家工地和院子也就在前方转角那头了。

    心中隐隐地升起某个念头,但随即压了下去:当然不会是,时间才过了不久,自己没必要想这个,倒是今晚要吩咐杏儿,给……给仓库的一角再砌高些……高些应该好些,然后……她听见前方有隐约的说话声,路那头有人在朝院子的方向看,有什么东西将她的心给攥住了,但不可能……可能是又运了一批货物过来,是哪一批提前了吗……她在心头计算了一下,加快脚步。

    日光其实已经渐渐西斜了,苏檀儿步伐稳定、目光平静地跨过那街角,隐约间,似乎传来孩子的声音,她将目光朝那边望去,六七辆马车停在那街道上,许多人在往下搬东西,搬进那院子……果然,是一批货到了,她走过两步,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自己左边的衣服。

    再走两步,人影才在不远处的空隙间显出来。那是熟悉的身影,坐在门口的一块大青石上,手中抱着有谁……男子、孩子的身影在人群中又被遮挡住,但在那一瞬间,苏檀儿看见对方抬起了头,朝这边望过来。

    她快走几步,随后,孩子“叭”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然后宁毅与孩子的身影出现在前方,宁曦在父亲的怀中张手,嘴巴里吐着泡泡,宁毅捏他的脸:“呐,那就是你逃家的娘亲。”

    苏檀儿便跑过去了,在宁毅身前一把抱住了孩子,亲了他两口,又将脸颊贴在他脸上,就算宁曦拿口水朝她脸上乱糊也不管了。

    就这样与孩子亲热了片刻:“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她低着头,说完这句才抬头望向眼前的、自己的夫君,目光之中微微有些热,脸上应该是笑容。

    “自家老婆跑掉了,男人一般还是会急一点……这么看着我,想什么呢?”

    “我想当年要是没有逃婚就好了。”

    “呃……”料不到苏檀儿这忽如其来却又自然无比的一句,宁毅愣了愣,然后伸手,将眼前的母子都揽住了。

    苏檀儿觉得额头贴在了他胸口上,脸上热了起来:“别,有人看呢……”

    那边路口,果然是有些人在看,附近的几户过来瞧热闹的人家,也有路过的行人,此时指指点点地望着这对不害臊的、大城市来的小夫妻。不过宁毅并不介意:“管他们呢。”他说着,朝那边挥了挥手,“看什么看?回家抱自己婆娘去。”

    大城市里的有钱人都是很霸道的,但宁毅这句话令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有的乡里妇人拉了丈夫笑着走开,也有的仍在那儿看着。宁毅也不管他们了。(未完待续。。)

第四七六章 家人、笔友(上)

    绿野延绵,夕阳渐渐在山麓间化为橘红,山坡上,几辆马车在不远处的路边停着,远远近近的还有跟随的人,宁毅与苏檀儿在草坡间坐下,看那边小婵与娟儿杏儿围着宁曦在玩。

    “你……想清楚了?”

    “想不想得清楚,我也不想把你放到这边来。先前便做好打算,两栋楼的表演之后,就要过来的。”

    “永平怎么样?”

    “应该做好考试的准备了吧。”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这么早过来。因为密报里说高沐恩在找麻烦。”

    “都是小事,相府的纪先生帮忙解决了,剩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闹不了太大的。”

    “小频是谁啊?”

    “啊?”

    “记得小频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女子一字一顿,宁毅倒是满脸的疑惑,仿佛此时才想到这个。

    “那个……小频是指人吗?”

    “啊?”

    “我还以为是指其它的什么东西呢,整首词里,我觉得这两句最没意境啊……”

    “……相公你太无赖了。”

    “真没有个叫小频的……”

    夫妻俩为着这首词说笑一阵,苏檀儿捏着宁毅的手心,终究没有将李频的名字说出来,否则宁毅的脸恐怕也得绿掉。如此过去一阵,宁毅才提起回江宁的事情。

    “我带了几个人过来,在木原这边呆一阵子。可以帮你做点事,算是个实验……回江宁的话,拜祭一下岳父,也是时候了,其实这次南下,可能还有一件事……早两天在京城,陈凡过来找了我。”

    “陈凡……”苏檀儿自然还记得这个名字,此时重复一遍,片刻后,眉头蹙了起来。“他……这个时候……”

    “方七佛的事情。”宁毅看着远处的落霞。低声道,“他希望我可以帮忙……”

    说完这句,看着身边妻子满脸犹豫的神情,又摇头笑了笑:“我当然帮不了什么。”

    苏檀儿忧虑的神情稍稍缓解。低头想了想。依旧蹙着眉:“但是……能推掉吗?你……想推掉吗?”

    “不是推不推的问题。人情我想还,但这件事情,差不多谁碰谁死。我跟陈凡说清楚了后面的背景。陈凡可以谅解的。”

    “可是……相公你还是打算做些事情的,对吧?”

    苏檀儿盯着他,宁毅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我希望……就算事情不成,他们至少可以留一条命,陈凡,还有这次过来的……刘西瓜。我不会考虑去跟他们会面,方百花那帮人不见得待见我,我也不打算跟她们有联系,或许顶多……看看有没有可能跟方七佛见一面吧,如果能做到这点,我也就仁至义尽了。”

    他看着不远处正在拍手乱叫的孩子,顿了一顿:“这个家有你的一半,所以我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我们现在有孩子了,我不会乱来的。”

    “我不想……阻你还人情,若是我也是要还的……但这么大的事,我总会有些担心。”苏檀儿靠在宁毅肩旁,勉强笑了笑,这些事情上,女人想的,总会比男人更多,但片刻之后,她也就冷静下来:“除了劝退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江南那边,有几笔帐,也许可以做文章,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可以通知陈凡他们知道。”宁毅将那几本账目,以及方腊遗留宝藏的流言跟妻子说了说,“这些帐现在定不了罪,但很多事情上,也不用拿到朝廷打官司。如果背后运作的人是方腊嫡系,陈凡他们想办法找到账目,总可以有些周旋的余地。”

    苏檀儿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夕阳在山麓间燃尽了余晖,夜色降临下来。马车边燃起火把,几点光芒从山坡间徐徐地去往不远处的小县城,然后与县城中稀疏的灯火汇集在一起。由于宁毅等人的到来,原本那小小的院子现在已经不好安排住房了,檀儿将女眷们安排在院子里,自己则与宁毅住进了县城上的客栈。夫妻重聚,总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事要做,这些事情,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同样的夜色里,距离木原向南数百里外的山麓间,也亮着点点的灯火。这一片并非贫瘠的区域,延绵的山麓、丘陵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城镇与村庄,官道、河流穿插其中。不少的村庄也相对富裕一些。最近这段时间,由于方腊余匪作孽的消息传来,周围的村镇治安稍微严了些,对于来往的绿林、江湖人士盘查也更加用了心。但毕竟是平日里颇为太平的地域,即便如此,周围的形式也不会紧张得如同山东一般,对于普通小民来说,或许也根本察觉不到生活区域里的气氛变化。

    位于偏僻山麓间的一处大宅附近,风尘仆仆的陈凡在原本义军同伴的带领下穿过了几处暗哨,才见到了因为受伤而容色疲倦,但目光依旧有神的方百花。两人没有说太多话,稍许的问候过后,方百花看着他,陈凡摇了摇头,中年女子也就漠然地点头了,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结果原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有关于宁毅的事情,她听过一些,当初也见过人,陈凡、西瓜等人与他纠缠不清是一回事,但如果说方七佛的这件事对方能够解决,那也未免把那宁毅说得太神了。而到得此刻,她也不想为了宁毅当初的事情追究些什么,没有意义了。

    “……我去打听了一下,有关师父的这件事情,参与的人背景都不简单,想要师父命的首先是王黼,然后京城以及各地还有几个大家族,分别是……”

    陈凡低声说起这事。方百花却是轻轻举手打断了他:“我知道。”

    “那眼下的这件事……”陈凡本人是可以为了救方七佛这件事而死的,但他却不希望太多人陪葬,只是话语出口又说得艰难,嘴唇磨动,眼眶也有着一丝血红。方百花看着他,摇了摇头。

    “陈凡,你的师父……其实不想让你参与到这类事情里来,你这样想是对的,你此时若带人走,没有人会怪你……”

    陈凡瞪着眼睛看着她。

    虽然是方七佛的弟子。但往日在方腊军中。也有上下尊卑之分,陈凡又没有担任非常重要的职务,与方百花的关系,是算不得像刘西瓜那样亲近的。因此方百花此时的目光也显得冷漠。那是将自己的生死都放在了一边。不需要人理解自己的冷漠。

    “你下去吧。去见见西瓜,这些天来,她的脾气有些大。你们年轻人,好说话些。其它的事情,不必多提了。”

    陈凡点了点头,随后拱手离去。

    最近这段时间,西瓜一边面对的是曾经的杀父仇人,另一边作为同伴的大伙对于杭州城破时抽身走人的霸刀营也未必理解,脾气大些有其缘由。陈凡找到她时,她正坐在庄院外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头上发呆,怀中抱着她的那把大刀,眼见陈凡来了,目光微微动了动,但随即变得更冷了些。

    “我见到他了。”陈凡说道,“但他也没办法。”

    西瓜的目光原本动了动,随后又再度回归冷淡。陈凡道:“他没办法来见你,但他希望你能顾全大局,离开这里。”

    抱着巨刃的少女偏了偏头,目光斜望向天上的月光,片刻,才道:“他知道就算过来也劝不了我。”

    “他托我带给你一封信。”陈凡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来,原本想递给少女,但看看对方的神情,最终只是放在了她身边的石头上。事实上,对于眼下的情况,两人都未必好受,陈凡抱着希望上京寻找宁毅,回来之后,却不得不说着让方百花、西瓜等人离开的话。而陈凡上京找宁毅,西瓜的心中或许也有着一丝的期待,此时没有办法,她固然有心理准备,但心情当然是难过和失望的。

    待到陈凡离开之后,少女坐在那儿,也未有理会旁边的信函,她抱着那大刀,将脸颊贴在刀柄上。一直到山风起时,信函将被吹走的一刻,她才顺手抓住了。

    山腰之上月光清澄,但这样的光芒还没法用来读信。少女坐了一会儿,将大刀负在了背后,走向不远处庄园外的一处小房子。这些时日以来,救方七佛的众人中许多并不待见她,她也不待见那些人,今天当方百花动用力量将那些人安置在庄园里,她就根本懒得过去,只与杜杀等人选择在周围住下。

    她走到那破旧小房间的门口,顺手插上半截燃烧过的火把,然后点起来,抱着大刀在门檐下的地上随意坐了,从信封中取出信函时,纸上密密麻麻的是字,这便让她觉得有些生气。

    她自幼习武,虽然也识字,但文字的功底其实不够。有时候看一些文人书生文绉绉的信函都会觉得头疼,宁毅的文字功底是很高的,写这样一篇过来卖弄,自己看不懂,又有什么意义。不过,这样的情绪在看得几句之后,便消失无踪了。

    “阿瓜,见字如面。自南面的一别,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不知道你身边的家人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任性……我很想过来见你,但情况并不允许……”

    文首的称呼,是她以前很不喜欢的一种,但不悦的情绪只是升起了瞬间,因为接下来的句子,都是她能轻易看懂的、甚至以前从未见过的古怪白话文。火光之下,抱着大刀,看起来身材有些单薄的少女嘴唇微微的翘了起来,随后又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因为透过纸面,她像是看到了去年分别的男子,他在那边,随意、而又温和地跟她说着话,这样的感觉,让她感到了多日以来未曾感受过的温暖,她顺着那纸张,一直看下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七七章 家人、笔友(下)

    轻轻晃动的火光下,信是这样的:

    “……自南面的一别,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不知道你身边的家人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任性。分别之后我偶尔才能从一些消息里得知你那边的事情,但详细的情况并不了解,我所处的位置也不好更多地去打听你的事情,那会给你带来麻烦。当然,我知道你总是能明白大局是什么。

    往前的路并不容易,这是我们早就有的共识,所以哪怕你走得艰难,我也不会安慰你。我自回家之后,各种事情的发展也不如想象的顺利,遇上过一些大大小小的麻烦,但是不用担心,我都一一摆平了,有很多敌人都已经死在我的手上,关于我这么厉害的事情,恐怕你也已经听说过一些了,反正你一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目光看到那句“不会安慰你”时,火光下的少女皱了皱鼻子,她才不需要安慰呢,但事实上,这句“我也不会安慰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也仿佛男子正在轻轻摸着她的头顶,给了她安慰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沁人心脾地进入了心中。待看到后来那自恋的“对不对”,她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像嗤笑对方一番。

    “我才不知道……”她轻声说道。

    “……如今我在这边刚刚站稳了脚跟,我想你也是。北上的朋友给我带来了你的消息,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多年前你父亲的事。我很想过来见你,但情况并不允许。如今他可能已经跟你说了我的看法,我也知道,你就算听完了,也不会抽身离开。所以我也仅仅想跟你说清楚我的期待。

    胆小如我,知道人生当中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不能退的,眼下该是你觉得不能退的时候,我很赞同。阿瓜,道义、信念、决心都是很好的东西。许多时候。哪怕冒着巨大的危险,我们也不该丢下它们,我也不打算让你丢下它们,那才是我当初认识的你。我仅仅想提醒你。随时记住你在做的那些事情。想清楚危险与赴死之间的区别。

    我很想知道。你在南边的事业,已经发展成了一个什么样子,哪怕它们才刚刚起步。我也很期待能够看见他们如今的模样。

    我能够记得当初我们在那些天里聊起这些事情时,你的样子,你笑得很开心,现在我要跟你承认,当时我的心里是有内疚的。你是聪明人,或许在我们分别时你就有所察觉,我对这件事的热情,其实是不够的,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它是在骗人,而是因为我明白其中的艰难。

    你所想要的,每个人都能独立、自信,每个人都能有能力、有机会抓住自己命运的大同世界,它也许是可以存在的。但在到达那一步之前,需要的也许是一代人、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难以想象的付出,我对此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你选择了去做,即使聪明的你明白这事情有多难。

    这是你要去做的事情,但是请原谅我的置身事外,同样厉害的我选择了另外的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去处理。我无数次构想过你的失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只在心底给你留下了一丝的侥幸,也许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许多年后,你排除了许多的困难,我能看见你埋下的种子开始发芽,而那也是我最想看到的一丝可能。

    那个可能,如同你眼下面临的这场变故,我想提醒你危险与赴死之间的区别。你很聪明,但毕竟年轻,有锐气有朝气有怒气,你会想起你父亲经历的事情,你会看到那些失败者的惨状,你会看到你无论如何都想杀掉的敌人,你可以冲过去冒险,但不能冲过去赴死,不要冲动。

    冒着死掉的危险,去争取最渺茫的胜机,这是做事的态度。但冲着死掉的危险,而努力让自己死掉,那只是懦夫的行径。

    在你的身边,可能已经有不少这样的人了,包括北上而来的那位朋友,心中恐怕都已有了这样的准备,聪明如你,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我无意指责这些人不够勇敢,人生在世,总有些时候,会觉得很累,会觉得无能为力,有些时候,他们觉得活下来的人会受千夫所指,会被他人或自己鄙夷,会觉得活下来更屈辱,他们宁愿死得其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些人已经比普通人有勇气,但还不够。

    一个不成熟的人会为了伟大的事情勇敢地死去,一个成熟的人,会为了伟大的事情屈辱地活着。重要的不是活下来的意义,而是事情到最后,有没有做好。

    我呢,唧唧歪歪地说了这么多,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了,但是我最后想说的这几句,其实并不为什么伟大的事情。整件事情里,我所说的,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我的私心,这件事情也好,你以后要做的那些事情也好,你可以去冒险,去拼命,尽最大的事情寻找胜机。但你肯定会经历失败,如果失败了,你给我活着。

    到那个时候,请你活下来。

    来找我。

    这才是我私心里真正想说的事情。我还想说的是:不要觉得这个说法让你脑袋发热,这是冷冰冰的现实,所有的大事,都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得到的,如果我失败了,我也会去找你,请求你的帮助,我们拜过天地的,你就是我的人了,而哪怕我骗过你,我们也是伙伴,这不丢人。”

    落款是一个很嚣张很恶劣的叉。

    其后还有附言:“看着那位朋友,别让他死了,让值得活着的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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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风吹过来,坐在火光下的少女将那信看了一遍。又看一遍,面上的表情偶尔变幻。但最终,萦绕在她身边的烦躁气息安静了下来,她看着那信纸上的字迹,有时候想笑,但目光依然是平静的。那封信就如同她怀里的刀,纵然带着冰冷的气息,却令她感到安宁,火焰滚烫地在心头燃烧着,却并不会蔓延到脑海。

    将那信函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多遍以后。她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山下的风景,夜色中起伏的山势、蔓延的道路河流都笼罩在一片星月的清辉里,她偏着头笑了笑。不由自主地低声骂道:“死男人……宁毅……”信里并没有写上他的名字。这是她觉得遗憾的。

    但她终于回到小屋里。拿出长长的盒子,将大刀装了进去,随后缚在了背后。走了不远,找到杜杀。陈凡也在这边,正跟方书常等人低声说话,西瓜来时,大家都靠了过来。

    “杜叔,地图拿出来,我想看看这周围……我们如今已过了长江,这边都是官府的地盘,越往前走,越难脱身。不管能不能救出佛帅,能不能杀掉铁天鹰跟宗非晓,都要先想好后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道,“想清楚些。”

    这几日以来,方百花等人撵着押解方七佛上京的队伍一直往北,虽然并没有遇上太大的危机,但任谁都知道,情况并不乐观。

    铁天鹰跟宗非晓这两名刑部总捕头的计划很明显,虽然一直都没有向方百花这些人动手,但每往北边走一步,落入官府、世家势力密集的区域就越深,一旦对方出手,想要脱身就越难。他们用的也是摆明了态度的阳谋,进京以前,你们尽管来救,但时间每过去一天,你们就越难有后路。

    方七佛当年交游广阔,如今能聚集起来的,都是曾经的方腊嫡系或是与方七佛有过恩情来往的武林人。对他们来说,那怕希望渺茫,救方七佛都是道义所在,有些性子耿直的,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方百花希望的是真能从对方的阵势里找到一丝机会,吃掉鱼饵,把钩子扔回去,同时也是让自己陷得越来越深。

    刘西瓜等人,自然都能看清楚这些,但以方七佛与霸刀营的交情,对他们来说,这事情也足够让人脑热。到得此时西瓜能够找回一丝冷静,众人也就能够想得更多。那边陈凡将双手抱在胸前,此时才能笑出来,颇有些古怪地望着少女,西瓜目光凌厉地回敬过去。

    两人终究没有在这里打起来,杜杀拿来地图,众人研究了一番,有些想法之后,西瓜才让方书常找来些笔墨纸砚。她离开之时,陈凡靠过来:“我忽然很好奇,宁毅那厮的信里写了些什么。”

    “走开!要不然打一场!”西瓜扬了扬下巴,但陈凡知道,这目光之中,已经有了往日里的熟悉与亲切了,他停下脚步,双手叠在身前,偏头笑了笑。西瓜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不爽地走掉。

    陈凡在那儿站了一会,看着西瓜的背影走向山道的那头,他抬头看看天上的光影,再看看山下的光影,笑着自言自语:“我该偷看的。”

    过得片刻,叹了口气,轻声低喃重复了一遍:“该偷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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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破旧的小屋里,西瓜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架起藏刀的木匣当桌子,研好墨后,她望望门外:“等着事情搞砸之后哭着喊着来求我帮忙吧……”

    随后举着毛笔想了好一阵。

    阿什么呢?

    对于宁毅那个阿瓜的称呼颇有怨念,她想了很久,叫阿叉明显有些便宜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她在纸上落笔了。

    “阿傻。”她写了称呼,然后拿出宁毅的信函来看了一眼。

    “见字如面……”

    星夜清冷,就在少女作为傻瓜二人组成员之一伏案写信的此刻。巨大而无声的黑幕,朝着这一小方天地的人们,铺天盖地地合围而来了。

    几天之后,宁毅在木原县首先收到的并非是少女的这封信函,而是作为方百花领导的、永乐朝最后的这支队伍,终于陷入杀局的消息……(未完待续。。)

第四七八章 厄夜

    蔓延在月光下的,是火焰与刀光、以及鲜血。

    二月十一凌晨,名为四平岗的山岭间,厮杀声连绵开去。到得此时,弥漫着淡淡血腥气的山岭间喊杀声已经逐渐少了,这是因为战斗的重心已经朝着西南方向延伸过去,而眼下又并非大规模的军阵对冲,当厮杀的一方溃散逃离,剩下的就是一地狼藉的残局。

    在战事的最初,优势的一方是合围而来的,被围的一方并不容易杀出,导致双方曾在这附近僵持了一段时间,而后才迅速地转向西南。此时在这片地方,除了搜索的官兵、巡捕、尸体、俘虏,附近的林间偶尔还会有未及逃脱的伤者暴起伤人,随即被几名士兵围上去,或是拿下,或是杀掉。但由于留在这边的官府力量并不多,不能形成铺天盖地的搜捕网,因此对附近林间的搜索还有些保守。

    这次过来的士兵与捕快、衙役,大多数还是朝着西南追过去了。

    名叫宗非晓的总捕头提着两把钢鞭锏,自夜色中走来,他身材魁梧壮硕,比旁边的人大都要高出一个头。虽然穿戴着刑部官员的衣帽,但由于修炼武艺的关系,头上其实是没有头发的。这次刑部的两名总捕头中,铁天鹰精明强干,而宗非晓看来更显凶戾可怕,只是目光深处,又不失一份锐利与阴鸷,此时钢鞭锏上沾了鲜血与碎肉,令得他看起来更有压迫感了。

    “搜索周围,把受伤的兄弟抬下去!死了的人尸体要找到!若有落单了的乱匪。我也要一个不留的全揪出来!”

    这魁梧汉子的声音在夜色下传开,而随着一队队火把的晃动,又有手下领了他去看那边聚集起来的尸体与俘虏。虽然这一次官府一边展开了合围,但被围的一方皆是绿林高手,一场大战下来,倒是官府的一边死伤更多,但考虑到这已经是方百花最后能够集中起来的精锐,这样的牺牲倒也是合理的。

    “……摔碑手,至少二十年的功力……这是鹰爪……哼,南霸刀。参天刀杜杀……还是杜杀……嗯。这是渊明刀……”走到摆放尸体的那片草地间,宗非晓一具一具的尸体看过去,随后问旁边的人道,“需要注意的人当中。有多少人被抓。多少人死了?”

    听他询问。跟在他旁边的随行捕头探过头来:“被抓住的人有余方石、陈田、郑一山、罗六耳……现在发现已经死了的有……”

    跟在身边的这人是刑部的精英,一一报出名字之后,宗非晓便点点头。不远处又陡然传出一阵的喊杀,随后兵器交集,又有落单的被抓住。宗非晓看了一眼,又听身边的随人说道:“霸刀的那一拨人,有的已经被冲散了,那女刀匪被赶往了东面,已经安排了人去追。总捕头,其余的人,要不要往西南边去增援一下?”

    “你们不见得追得上……”宗非晓低声说了一句,话音未落,陡然有一队人从东面过来,手中还拖着什么东西,用布包着。宗非晓眯起了眼睛,那东西拿过来时,竟是一把镔铁巨刃,令得他一时间有些认真起来:“这个是……”

    布包着的,赫然是刘西瓜惯用的那把霸刀巨刃。

    “回禀总捕头,我们追过去不久,失了那女子的踪迹,然后在附近的溪水里发现了这把刀。”

    “难怪。”心中升起的期待放了下来,他摇了摇头,低声道,“说了你们追不上的,现在更追不上了。”话语之中,倒也不见得沮丧。

    当年刑部设计围杀刘大彪,宗非晓与铁天鹰都有份参与,这一次刘大彪的女儿出现,显然也想找他们两人报仇。但也由于当初为了围杀刘大彪的调查,对于这名少女,他们多少也是有概念的。

    能够挥舞这样一把巨刃战斗,战阵之上颇为有利,但如果对手太强,单打独斗中并不占优势。而为了驾驭这把武器,需要锻炼的不仅是力气,还有轻功。在这样的战斗里忽然扔掉这把几乎成为对方标志的武器,的确有些出乎宗非晓意外,但也因此,他能够明白少女是下了决心要摆脱负累,别说身边的几名刑部高手,就算自己与铁天鹰两人,都未必有把握能在今天晚上撵上对方。

    既然追不上,那就无需强求了。他摆了摆手,身边的人又重复问了一次:“总捕头,那匪首那边……”

    宗非晓望向西南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追出去那么多人,已经够了。如今方百花手下领着的,功夫底子都不错,我们现在再追过去,也找不到人了。”

    他如此说着,片刻,却是古怪地笑了起来:“只是墙倒众人推,方腊一脉在江南作恶,树敌无数,能不能真逃出去,可也难说得很呢。”

    夜色茫茫,方百花等人逃离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什么动静,唯有月光扑在山间,犹如升起的氤氲,在宗非晓的话语中,充满了诡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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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的光芒中,有什么东西匍匐在林间,无声而缓慢的前行。

    两道穿着衙役服装的身影从前方过来,手中的朴刀拍打着草丛,一边前行搜捕,一面小声说话。陡然间,黑暗中的身影跃过明月的清辉!

    噗的一下,那身影与两名衙役迅速而又无声地冲撞在一起,其中一名衙役陡然朝后方飞了出去,身体撞在树上,竟没有丝毫的声响。另一名衙役转身到一半,作势挥刀要砍,手臂被切了一下,然后身体被轻轻一推,紧跟着便是人头往反方向的一转!

    夜色之中,这一切都只有黑白相间的剪影,当那纤细的身影如风一般冲出。其中一名衙役身影被打飞贴在树上,旁边另一名衙役由于那一切、一推,只是像触电般的震动一下,然后是人头与身体不协调的旋转。在他的身边,袭击者的身影也因为这一下用力,在月光中展开了裙摆,旋又合上。

    袭击者身侧,脑袋被掉转了方向的衙役无声地倒下,那边的树干上,最初被击飞的那人也如软泥般的无声落下去。随即。袭击者纤细的身影继续俯了下去。溶入一片黑暗之中。

    时间转过不久,另一片草木的边缘,名叫西瓜的少女身影从草丛中无声走出,她籍着夜色又前行了一阵。前方便有动静传来。

    双手之上。两把短刀无声地擎出。贴在了身侧。但下一刻,她并没有出刀,而是无声而迅速地继续前行过去。那边出现的。是“渊明刀”方书常的身影,随后还有“鸳鸯刀”纪倩儿,“羽刀”钱洛宁以及另外三名随行而来的霸刀营高手。

    “怎么样了?多少人到了?”

    “没多少,回还往前面去了……这次官府杀得太突然,能瞅空杀过来的只有我们,杜大哥他们被追着脱不了身……”

    “中间有内奸,官府才能咬得这么准……不过暂时不管他们,有没有机会?”

    “……恐怕很难。”

    几人说话之间,都是压低着声音,走过前方的一处遮挡,刘西瓜朝着侧下方的一处光点密集处望去。那一边,便是依旧押解着方七佛与一干永乐俘虏的营地。

    对于自己所在的这支队伍会被咬上,众人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曾经想过几个预案。而当铁天鹰、宗非晓他们精锐尽出时过来救方七佛,算是其中一个比较靠谱的想法。不过想要有这样的机会,仍旧得期待对方真正有破绽。

    这一晚的突袭,官府做得太好,估计方百花所带领的众人之中是有内奸的。混战之中,杜杀与郑七命等人应该是没找到机会,与方百花她们一道,被追往西南了。方书常等人终于是临机应变地实行了原计划,但此时看过那营地的阵势后,少女还是皱起了眉头。

    想要一次围杀自己这边,铁天鹰与宗非晓理论上是需要动用很多人的,精锐尽出恐怕都不够,但此时看来,他们竟然没有出动自己预想的人数,又或是已经从周围州县调来了人手。眼下的营地,看起来没有多少的破绽与入侵的可能,相反,在这次出击的同时,他们还加强了守卫。

    如此看了不久,有人从下方上来,是到更前方去观察的“金背刀”郑回还,他朝西瓜点头打了招呼,随后却是皱眉摇头:“可能没机会,铁天鹰还在那边坐镇……”

    刘西瓜沉默半晌,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深吸一口气,将手指在空中晃了两下,又晃两下。

    “那就走。”

    她如此说道,转过身去,目光之中神色复杂。但众人也知道此时冒险也是无济于事,互相交换了目光,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他们终于还是隐没在了这边的黑暗中。

    夜色依旧,一行数人沉默地绕过前方山岭,循着方百花等人逃亡的方向追去。追了小半个时辰,才开始有人说话。

    “他们调了人。”这是简单的结论。

    “这附近本就是官府的地盘。”

    “还好官府人虽然多,高手倒还是不如我们。”

    “跑得掉的,只是这次之后,估计没机会了……”

    “姑姑她们怕是想要追到京城去。”西瓜低声又阴沉地说了一句。

    “那又能如何!不过自投罗网……”

    “怕是劝不了。”

    一批武林高手在战阵之上改变不了太大的局面,但就算官府聚集的人多,想要将一批绿林高手赶尽杀绝,却也是极为艰难的事情。众人心中有这样的共识,虽然这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少人死了又或是被抓,剩下的人终究还是有逃离或是反省机会的。摆明是一步步走入陷阱,事情不能再这样干了。

    在这一刻,他们还没想过整件事情在眼下就遭到覆灭的可能性。但这一认知,在半个多时辰之后。就遭到了考验。

    那是在将与方百花等人汇合的林子附近,陡然遭到袭击的那一刻开始的。

    西瓜与方书常等人一路追索,速度极快,又半个多时辰之后,他们追上了逃亡队伍方才落单的几人,随后便遭到了袭击。

    首先接敌的是纪倩儿与钱洛宁,黑暗中杀出的敌人武艺极高,挥舞两把细长弯刀朝着两人快速斩来,这边才挡下,又有七八人同时袭来。武艺都是不俗。西瓜朝着前方一迎,接敌的同时,也心叫“遭了”。

    之前宁毅的信函过来时,便托陈凡说清了这次方七佛时间背后的推手。以王黼为首。势力庞大的几个世家都有参与。如果说他们要将自己赶尽杀绝。在动用官府力量的同时,这些人恐怕就已经派出了家中奉养的绿林高手。此时一交手,耳听着前方树林还在传来厮杀。西瓜第一反应便是这件事。

    她刷刷几刀将前方一人逼退,低喝道:“杀进去!”其余人也试图摆脱对手,但并不见得顺利,方书常正与一名持剑的中年人交手,看似伯仲之间,正欲将对方迫退,对方却仿佛知道他的出招一般,一剑朝他的破绽间刺了过来!

    方书常一瞬间变招飞退,腿上刷的还是被拉出一道伤口来。他心中惊疑,对面的人显然是非常熟悉霸刀刀法。但眼下也不是细想的时候,那边听得有人在低喊:“是霸刀庄的人!”随后便听破风袭来,稀稀拉拉的暗器与箭矢朝着这边射过来了。

    众人躲开暗器与流矢,籍着树木的掩藏,一路前冲,途中自己人与敌人混杂一起,偶尔能见到零星的战斗,一大拨的敌人已经合围而来。

    这样的林子里,如果说来的是普通人,西瓜只身就有可能将上百人杀破胆,但如果来的都是高手,整个情况就会真正变得杀机四伏。如今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聚集起这样多的高手的,按照以往的了解,哪怕一些大家族富可敌国,能够请江湖上一流高手当客卿,但也绝对到不了这等规模。

    一路向前,火光逐渐亮起来,那边是多年前摩尼教一个废弃的“圣坛”,实际上就是几间破了的庙宇,方百花等人此时显然就在那边。奔跑之中,陡然见得前方身影闪动,两道身影在昏暗的林间冲撞在一起,其中一人散发披肩,发声大喝,两人轰轰轰轰对了几招,威势惊人,躲在旁边的两人受到波及,都被打飞了出去。打斗的其中一人,看来便是陈凡。

    作为方七佛的嫡传弟子,陈凡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力量极大,并且他长期经历战阵厮杀,真要杀人时,手段也是凶狠暴戾。但此时全力出手,对面那散发大汉竟在暴喝中与他打了个平手。

    几下交手之后,陈凡陡然抽身,那大汉冲过去,穿过几棵树木后边失去了陈凡的踪影,他猛地挥拳将一棵树干打得木屑飞溅,这边西瓜等人潜行过去,与陈凡打了个照面。

    “出事了。”黑暗之中,陈凡见到他们,舔了舔拳头上的血迹,低声说道,“忽然来了一批高手,不知道什么人……那家伙力气真大……”

    “姑姑她们在前面吗?”

    “就在那边,有些人藏在这边林子里,被冲散了,我过来捡捡便宜,顺便聚拢一下人,再不想办法来不及了……”

    “知道。”

    西瓜点点头,如今大家还在被追杀的状态,如果被这帮高手牵制住,再有官兵合围,那就真是死定。正要往前去,方书常却靠了过来,神色惊疑:“等等,‘疯虎’王难陀……”

    “什么?”陈凡问道。

    西瓜本也想问,但随即,她记起自己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

    “方才与陈凡你打的那个人,像是‘疯虎’王难陀,那时我随师父学艺,还没怎么在江湖上跑,只见过几次,十多年了……”

    “那又怎么样?”陈凡并不明白。

    也在此时,方百花的声音陡然从那边的破旧庙宇方向传来:“你们什么人!?”

    这些日子以来的战斗中,方百花本已受了伤,并且非常疲累。但她毕竟是女中豪杰,曾经率领大军作战。在这样的情况下,话语之中通常还有着飒爽的英气,但这一刻的问话,英武中明显也带了一丝猜测与惊疑,与方书常刚才的惊疑,有着一丝雷同。

    众人奔向那边的途中,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巨响之中又夹杂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透过隐约的光芒,那边的几座破庙宇中。有一堵土墙倒塌了。其中还明显有砸上去的几具人体。

    “百花妹子,好久不见了。”

    漫天的灰尘里,有人从那边走出来,身材宽大。轮廓渐渐显形间。袍袖飘飘如弥勒。挥舞着烟尘。若是身处近处的就能看清,方才这身材高大的胖子朝这边过来,两名方百花手下的高手试图拦他。他只是一步跨出,两名高手就像是黏在了他的肩膀上,直接撞在了那看来还很结实的墙壁上,两人身上骨骼尽碎,这胖子却直接撞穿了整堵墙,跨了过来,语气醇厚而又平和。只这一手,已是接近宗师级别的实力,当年的方腊或许可以做到,方七佛或许也可以,方百花是不行的,陈凡与刘西瓜也不可能。

    那几座破旧庙宇边的空地上,方百花已经认出了他,手持红枪,站直了身子。她三十多岁,对方四十多,是认识的。

    而在这边,方书常仔细地看了那人,片刻后才有一声叹息:“林恶禅……‘魔佛陀’林恶禅……”

    陈凡摊了摊手:“什么人啊?”

    西瓜转着眼睛,然后看了他一眼。旁边的方书常也看了看他:“佛帅没跟你说……”这是陈述句却并非问句,显然方书常多少能明白其中的缘由。

    “魔佛陀”林恶禅,“疯虎”王难陀,这两个名字,在十余年前或许有着偌大的名声,但在此刻,真正重要的,却也不仅仅是他们了,而是因这两个名字而来的,另一个人的名字。

    西瓜轻启了双唇,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异常的平静。

    风吹过林间。

    ……

    ……

    “司空南……”

    ……

    ……

    “啊……”陈凡叹了口气。

    风在林间吹过去,火光晃动,哔哔啵啵的响。白色的光芒。

    方百花半身染血,按下了红枪的枪尖,斜对往前方。

    有些事情,在某个象征出现的时候,就能够想得通了,倒也不必问为什么会这样,至少这一刻,没人想问。

    有声音在夜色里响起来了。

    ……

    ……

    “……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是一代新人葬旧人……走的那天,曾经说过这句话……”

    那言语苍老,仿佛响起在树林的每一处,光芒苍白,照在许多人的脸上。

    富可敌国的世家,也难以搜罗许许多多的一流高手,唯有有底蕴的武林世家、江湖势力,能够做到这一点。

    摩尼教……

    ……

    ……

    “……你们要做大事,也确实做到了大事,若是真能做成,你们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我……可是百花啊,你们的前头,已经没有路了……”

    曾经有那样的一个人,被赶下了她的位置,在最初的时候,他们一直提防着她的卷土重来。因为即便失败,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的,她的影响力仍在。

    然而时间过去,那人心灰意冷,销声匿迹,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分裂的摩尼教终于又重归一体,他们开始做他们想做的大事,逐渐地忘却了她。

    直到……真正败亡的出现……

    “……老身回来了。”

    随着那声音,林恶禅走向方百花,伸手按了过去!

    ……

    ……

    红枪点出去!光芒与风中,有身影陡然间跃出树林,朝着那弥勒般的男子轰出一拳,破风声响,这是陈凡全力轰出的一记冲拳。拳风之中,那胖大男人宽大的僧袍朝着后方轰然鼓舞起来。另一边,是冲出树林的少女,她的巨刃已经扔掉,双手之中挥着一把单刀,却仿佛挥着比先前的巨刃还要沉重万斤的利器,目光之中,凶狠决然!那是霸刀!

    杜杀,罗炳仁,郑七命,方书常,外号疯虎的王难陀以及众多的高手,仿佛就在弦断的那一瞬间,疯狂冲来。

    这一刻,没有犹豫的余地,没有人能够停下——(未完待续。。)

    ps:  这种渲染的手法用得不多,修改了一下,貌似效果还可以,所以无耻地求点月票吧。这章六千字^_^

第四七九章 略论作死的三两种方法

    二月的清晨,空气里还带着些许的凉意,客栈院落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在锻炼,这一边,宁毅一面打拳,一面与旁边挥舞长枪的祝彪聊着天。稍前方一点的台阶上,小婵抱着动来动去的宁曦坐在那儿,笑望着这边,不时低声跟孩子说些什么。

    “……真要说江宁,秦淮河还是很有名的,这次过去了,祝彪你要去,我可以找人带你去玩……话说回来,听说你跟王家的几位姑娘见了面,印象还不错,我就这样把你叫出来,是不是坏了你的姻缘?”

    揽雀尾、提手上势、单鞭……宁毅慢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看起来颇有几分宗师气度,至于另一边祝彪挥舞长枪虎虎生风的样子,显得就有点龙套。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儿女私情耽误正事,宁大哥,秦淮河我是挺好奇的,不过这次南下,是不是也有些厉害的高手可以见识一下?”

    “满脑子肌肉,祝彪你不要老是说这种只有配角才说的话……江宁那边,真要说下三滥的市井高手也许是有,但你要说真正厉害的,升平之地的高手一般是吃官家饭,有心闯一闯的,就都被方腊的那场大乱波及进去了。一年多以前你去杭州,随便出来几个都能把你打得找不着北,现在嘛……啧。”

    “习武之人,正该与高人交手,才有提高。我祝彪岂会害怕!”年轻人扬了扬下巴,“不过宁大哥你当初失陷在杭州。都见过那些高手的,他们真的那么厉害?”

    “当然,当初圣公方腊麾下方七佛,教出的弟子便是陈凡。另外的四大元帅像是石宝、邓元觉、厉天闰、司行方,本来就是先混江湖再混军队,跟陈凡比起来武艺只高不低,还有尚书王寅,我没见过他出手,但是听说他的武艺直逼方腊,主要还是因为人聪明。手段多。其余的什么八骠骑、十二神、二十四将,虽然说起来在战场上也许有点难符其实,但是单说武艺,应该都可以独当一面。到现在就真的是……刷——全没了。”

    宁毅叹了口气。回想当初杭州的事情。颇有些感慨。当然。这也是因为那帮人败了,他如今却还过得好好的。江南方腊的这场起义,相对于梁山上那种喊出来的百余头目。声势实在是大得太多,不说尽起绿林精英,至少半个南方绿林都被波及进去。

    八骠骑十二神二十四将当中有些人是被他阴过的,但真要说起来,梁山的中小头目中,能比这帮人强的,找不出来几个。而这样大的阵势,就在他去年对付梁山的时间里,已经如同海浪一般扑上了滩头,然后碎成漫天雪花了。

    “……石宝在出杭州之后败阵被围,厉天闰战死青溪,司行方被辛兴宗所杀,王寅文武双全,不过他跟邓元觉一样,没有领导能力,大战之后,这两人失踪,估计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剩下一个方百花,她虽然算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雌,但毕竟是女人,兄长家人都死了的话,也没什么心气劲了……这次南下,就算我们真要帮帮闻人不二他们,你也见不到什么高手。当然,也许能见到方七佛,但听说他已经废了……”

    宁毅的说话当中,不远处正在锻炼的其他人也都在听,这些人都是挂了密侦司名头的护卫或是家丁。自梁山返回之后,宁毅安排在身边能够动用的人有四十多名将近五十,这次在木原县的,则有二十多名。他们当中有一小部分是苏家原本的家卫,有一些为钱办事,但还信得过的江湖人,另外便是密侦司中秦嗣源拨给他的人手——在这之外,还有不少他能够调动,但平日里在其他地方办事的成员。

    区区一个幕僚的身份,单为了身边人的安全,聚集五十多名护卫,实在是相当容易被人指责的一件事。毕竟就算秦嗣源右相之尊,平日出门明里暗里的护卫也不过十余人。但宁毅的状况,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心魔之名传出后,哪怕在京城,几个月内也是接踵而来的被人寻上,哪怕大多数是想要出名的杂鱼,谁又知道会不会忽然来个大高手,就好像结下怨仇如今还没死的吞云和尚,总得有个准备。

    花了力气聚拢起这些人,主要还是因为手底下有钱可以花,但宁毅这边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安排。苏家原本的家卫是可以信任的,江湖人中,尽量选择笨点的憨厚点的,可靠性也有挑选和过滤,至于密侦司那边安排来的人,在之前所有的都与宁毅有过共事。

    吸取过来之后,宁毅对他们的待遇优厚,大都当成家人对待,也安排了燕青、卢俊义、祝彪这样的高手与他们一道训练,另一方面,尽管宁毅在各方面对他们都很不错,平日里真正要注意的规条制度,还是相当严格的。这管理手段本就是宁毅的长项,而由于这些人大都了解宁毅做过的事情,亲切之余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有丝毫轻视。

    心魔之名如今在武林当中传开,是真正厉害的大魔头,杭州的事情大家多有听说,其后梁山覆灭的过程,不少人更是参与其中。宁毅亲切起来能让所有人觉得温暖,但也随时有着威严在其中,没有人愿意面对这书生真正发飙时的样子。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那位大高手陆红提。

    一方面在宁毅手下做事,另一方面也是随时的锻炼、笼络,这是宁毅往后会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班底。但尽管忠诚度多少信得过,方七佛的这件事上,他们却不可能起到太大的助力,就算胆大包天如祝彪,宁毅也不可能叫他帮忙去营救方七佛,这也是宁毅拒绝了陈凡的理由——他的手上并没有能够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当然,如果只是过去见见。则无所谓。

    如果说他们真有可能听宁毅的命令去救方七佛这等反贼,也至少也是三五年后,宁毅的掌控力完全深入到这个利益集体内部每一分的时候了……

    此时他指点江山地说着这些事情,祝彪在旁边偶尔询问一句当初方腊麾下的阵容,对于这些高手皆已凋零淹没的情况有几分叹息。不过年轻人的这种叹息自然用不着太当真,片刻之后祝彪就已经打起精神来,手中钢枪挥舞如龙,呼啸狂卷。

    这样的表演令得不远处屋檐下的小宁曦颇为开心,甚至看着祝彪这边,挥舞小手鼓起掌来。他如今会的发音不多。口中:“啊啊……叭叭……”的笑着乱喊。宁毅撤了太极拳的架子。颇为不爽地过来抱他:“鼓掌可以,乱喊爸爸可不行,教了你这么久,你还喊不圆。臭小子……”

    他将宁曦抱起来。眼见父亲过来。如今已经很会认人的孩子手挥得更开心了,小嘴往宁毅脸上碰,将口水涂上去:“叭叭叭……吧!”弄得宁毅又笑起来。

    那边各自的锻炼当中。不少人轻声议论着此时江南的局势,也有人笑着跟祝彪说,如今心魔的名头在绿林中也已经足够跟圣公等人相提并论,真摆出去,也能吓到一堆人,祝彪也笑着附和一番。事实上这倒也不是yy,密侦司中多有接触江湖人,梁山覆灭之后,心魔这个名字在绿林之中,确实是有着偌大的威慑力。

    有的人会将心魔放在邪派一类,但密侦司中的人却不在乎,不少人其实还在刻意的放话,心魔的背景就是咱们朝廷的高层,甚至直接在我们上头负责。破梁山的战绩再加上深厚的朝廷背景,这一称号在绿林人的心中,隐隐是比几个刑部总捕头更凶残的存在。

    众人的说笑之中,早晨的锻炼,其实已经告一段落,不久之后宁毅抱着孩子也过去与他们聊了几句天,笑道:“我武艺低微,这心魔的名头可是假的,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要啊。大家都知道宁某为人,那帮人丑化我,实在是不应该……还有,你们看,小曦这么可爱,这么可能是什么小魔头,对不对啊小曦。”

    他此时武艺其实已经算不得低微,当然也算不得顶尖,但目睹过宁毅做事的许多人心中大都在想:杭州方腊都被摆了一道,梁山在最优势的时候被逆转,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死了几万人,大多数还都是被自己人杀掉的,宋江就那样在阵前被开了膛,若真论起可怕来,说您是魔头还真不算污蔑您……当然,平日里生活中又能如此亲切,这也是他的魅力了。

    这些人的武艺半年以来都是被一流高手训练,原本有底子,半年的打法练过之后,又应付了好几次的刺杀事件,多少也都称得上是好手,这时候也都颇有自信。休息片刻后,才被叫着去吃早餐,对于这次南下江宁,大家其实都没什么多的担心,简简单单的出游,就算真有人想要挑衅,自也能轻轻松松地打发了。

    而大概也是同样的时候,距离这边数百里外,看押着方七佛北上队伍结成的营地间,正显得有些热闹和混乱,此时朝营地间收拢而来的。有死者、有伤者、有十余名新被压过来的俘虏,也有大战过后被搜集起来的,各种叮叮当当的兵器。

    晨风微凉,山间有雾,宗非晓看着这批俘虏从那边过去时,也偏过头来望了望这边囚车里似乎睡着了的方七佛。

    但他自然没有睡着。

    这是凌晨过后,来的第二批俘虏。第一批还是在夜里,那是官兵合围过去后,首先抓住的俘虏,至于这第二批抓住的十余人,便多是高手了,押着他们过来的也并非官兵,只是在营地门口,双方做了交接。

    囚车里的方七佛头发披散,但应该还是在注意着整个情况,这批人被抓到,说明前来救他的那些人,已经覆灭大半。但宗非晓此时并没有过来提醒他这件事以作炫耀,铁天鹰也没有,两人聚在一块,皱着眉头,低声交谈了几句。

    “……她想见一见方七佛。”

    “……人又没有全被抓来。”

    “……听说差不多了,逃走的不过几十人。方百花已经重伤……他们比我们更重视,不会放过最后这点人的……”

    “……没跟她打过交道,若是对方有其它想法……”

    “……咱们小心提防便是,他们如今的背景很难说,翻了脸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布谷鸟的叫声划破了清晨山谷间的薄雾,周围细细碎碎的声音都进到囚车里,营地的动静,风的动静,整片天地的动静,小小的囚车之中似乎都能感觉到。方七佛坐在那儿。默默感受着这些。也静静地感受着对方古怪的状况,直到不久之后,铁天鹰与宗非晓如临大敌地聚集了高手,围在了囚车附近。他才知道。有人要来。

    也是。对方能够真正冲散百花他们,是有更厉害的人插手了……他在囚车中微微地睁开眼睛,不久之后。一顶绿呢小轿从视野那头过来了,走得似慢实快,却又在这片天地之中显得安静。

    有人掀开了帘子。

    囚车之中,方七佛那微微眯起,仿佛所有事情都已置于身外的眼睛,轻轻地颤了一下。

    过了许久,叹息声扰动了晨雾中的空气。

    “啊……”

    *****************

    清晨的风吹过山崖,从宽大的袍子上熨过去,他站在这山崖上,望向下方延绵的山岭与人家。

    “魔佛陀”林恶禅,作为沉寂了十余年后归来的人,此时的他依旧显得严肃而沉默,只是笼罩在他那胖大身躯上的,也有着渊渟岳峙般的宗师气势,眼下的他,已是摩尼教的新教主了。

    一般来说,普通人身体的巅峰期,通常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到来。

    但对于一名武者来说,三十岁时,属于自身的人生观、哲学观刚刚成熟,才刚刚开始用更加深入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内家高手的巅峰期,通常是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到来,这个时候,他们无所不能。

    而在这之后,即便是周侗那样的高手,能够不断深入地将自身修为推上新的高峰,身体的素质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往下滑去了。纵然此时的周侗比五十岁时的周侗更加可怕,他的每一次挥拳,也都已经是以生命来挥出的力量。

    林恶禅今年四十七岁。

    在摩尼教未曾分裂,方腊等人还未发动叛变之前,他就已经是摩尼教中的护法,是江湖上最顶尖的人物之一。但当时的方腊等人,实在是如日中天,时来天地协同力,那时候方七佛、方百花,武艺都已相当高强,由于方腊等人交游广阔,他们的身边更是聚集了另外一大堆的高手,包括邓元觉、石宝、包道乙,也包括当时刀道中的第一人刘大彪以及整个霸刀庄。虽然在那场大乱当中,当时足以与司空南、周侗这类宗师高手相提并论的刘大彪并未出手,但霸刀庄仍旧在方腊背后展现了巨大的威慑力。

    那样的情况下,他的武艺再高,也只能黯然退走。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方腊等人提防过他们的卷土重来,但如同司空南所说,如果方腊能够一路成功,他们永远不可能出现。哪怕这些年里方腊专注于造反,而他专注于武艺,只要方腊还掌控着局面,他们都不可能再度出现。

    哪怕十个铁臂膀周侗,也没可能在后来方腊的军势中杀出来,他手下聚集的高手,实在是太多了。

    但老天终于还是公平的,到得他的武艺最巅峰的时候,隐藏于地底的原本摩尼教的这一小股力量,终于可以出来了。想必老天也是想要他做一些事情的。

    如此看着下方风景的时候,后方有人走过来了,是王难陀,他手臂上包着绷带,到了旁边的悬崖边缘,站了好一阵子之后,转过头来说话。

    “教主,接下来做什么?”

    王难陀的嗓子有些粗,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向他询问,语气之中也有几分愉悦。林恶禅看了他一眼。

    “伤没事?”

    “些许擦伤,算得了什么。”王难陀抬起头,“当然,我也就随口问问。若你跟大师姐那边定了什么秘密,不必告诉我。”

    “哪有什么秘密。”林恶禅背负双手,“方腊他们已经将摩尼教毁得七七八八,我们已经与那位大人说好,残局我们会收起来。只要是还未死的教中兄弟,也不该再死了,大师姐也好,你我也好,毕竟也是教中之人,不想看着这数百年的传承,就此断绝。”

    王难陀看着远方,没有说话,他这些年来并不怎么管事,但此时既然问了,已是教主的林恶禅也不会不说,略顿了顿:“但债总是要还的,当务之急,自然还是杀了这最后的几十人。而后再将溃散教众从头整理起,我要做几件事,让摩尼教的声势再回来,当然,明面之上,摩尼二字,是不能用了。”

    山风呼啸着过来,王难陀点了点头,林恶禅的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当然,我要挑战周侗。”

    他背负双手,身形如山岳,这句话说得简单,王难陀还是扭头看了他一眼。两人随后好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这股沉默过后,林恶禅笑了笑:

    “战书过不久我会放出去,他身体已不是巅峰,我也不欺他,十招之内,定下胜负。在这之前,你我可以去拜访一些旧识,百花他们的事情解决之后,还有些事……如今在南面闹得沸沸扬扬的账本的事,那边要我们帮忙……迟秋岗那边有一帮好汉,我要去会一会,田虎我也有意一见……最近江湖上出现的那个什么心魔,让齐鲁武林吃了很大的亏,若有空北上,我会处理一下,则齐鲁武林,自然归心……这些都是小事……”

    疾风之中,他将心中的计划与王难陀随意地说了一阵,语气淡然,只在片刻之后,望着前方的天地,叹了口气。

    “摩尼教这么多年,如今这天下是要不到了,但总不能堕了名头……绿林还是要的……”

    在摩尼教中这么多年,最强盛的时候,他并非教主。如今他到达巅峰,整个架子已经散了,他也只能将这架子收起来一些,有生之年,当绿林第一人便是。那庞大的身躯在风中傲然,闭上眼睛,叹息之中,却也颇为寂寥。

    ***************

    绿呢小轿在微微的晨雾中走远,但那一抹绿色,却仿佛还映在他的视野当中。

    方七佛坐在那囚车里,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原本护卫在周围的刑部高手们终于松了口气,随后是开始拔营的时间,有一车的刀剑哐哐当当地从旁边过去,盖在上面的布掉下来了,放在那刀剑当中,最显眼的,是一把镔铁巨刃。

    方七佛的目光在上面扫了过去,随后停留了下来。

    走在旁边的铁天鹰俯身捡起那块布,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也望了一眼,然后微微地笑起来。

    “佛帅,看什么呢?”

    ……

    “我猜是霸刀。”

    ……

    “别想了,刀在这里,人当然是已经死了。”

    ……

    “尸体就在那边车上,不过死了的人,尸体都被剥光了。那是女子,佛帅你看了有些不好。”

    ……

    “都是这样的,别多想了。我觉得佛帅你这些天也看开了,挺好……没心事挺好的。”

    ……

    他将那布扔上车,却没有将兵器盖住,只是随着那车朝前走,跟旁边的人吩咐了一下:“不用盖了,这上面是谁的兵器,他们大多认得……看看也好。”

    一路前行,他语气淡然,背影之中,颇为潇洒。(未完待续。。)

第四八〇章 魔教妖人 得而诛之

    春日的风拂过上午时分的木原县,朵朵的棉云在天上飘,隔得远了,能够看见从天云的破口处投下小县城的一方阳光,那阳光的边界随着云层的游走,自县城中蔓延过去。

    吃过了早餐之后,宁毅与檀儿朝着河岸这边散步而来,跟随的人并不多,这也算是夫妻俩私下里的一阵子相处。

    先前因云竹而来的少许心结,此时看来已经解开,之后夫妻俩也都会返回江宁一趟,祭拜在梁山事件中死去的家人。但事实上,这次相处的时间,在眼下并不会多,一来因为这次宁毅的人情,还得或许会有些麻烦,夫妻俩不会同行南下,二来则是因为南面关于方七佛的情况,这一两日里,就有了一些变化,让人难以决定该做出如何的反应。

    不过,只要夫妻彼此心照,这些许的问题,终究算不得太令人困扰的事。

    “……这次的事情,原本以为那两位总捕大人得再过一段时间才动手,谁知道提前了这么多,怕是几个大族都已经出动了不少人……局势这么乱,相公你真打算插手看看吗?”

    走在河岸边,轻声开口的,乃是稍稍有些忧虑的苏檀儿。她掌家这么几年,虽是女子,但也是有着足够的决断力的。只是终究没有涉足过更高的层次,当这次事件的背后涉及到少师王黼、京城附近包括蔡、韩、左、齐等几个大族,她在信任宁毅的同时以担心的态度为主。是有其道理的。

    宁毅自然也明白这点,事实上,若非这次事情中,自己与陈凡、刘西瓜等人之间确有一份人情在,哪怕是牵扯到其它的家人,以苏檀儿的性格,恐怕都会选择远远的避开,最好一点都不碰不沾。

    “所以这事我也在考虑。”宁毅点了点头,“局势未明之前,我也不太确定该做点什么。虽然说密侦司对这些事情是有一定监督责权。但这次牵扯太深,他们暂时还没有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贸然插手怕是容易犯众怒……”

    檀儿此时正被宁毅牵着手朝前走,皱了皱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呵。开玩笑的。”

    檀儿抿了抿嘴。随后白了一眼宁毅。笑出来道:“都什么时候了,相公还说笑呢,那位西瓜姑娘。怕是正在被人追着跑吧……”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

    关于南面方七佛事件的消息,实际上是这天早晨传过来的。

    自秦嗣源复相之后,密侦司一度停滞的功能逐渐恢复,但之于武朝境内的业务,实际上纷繁驳杂。与其说是控于王权之下的侦查体系,不如说是为了配合北伐,置于右相手下的私兵。

    毕竟此时武朝政坛中还有众多的实权人物,再加上经济发达,几个大家族与官场勾结后势力盘根错节。当今圣上周喆善权衡,也是在一切为北伐让道的前提下,方才启用李纲这种死硬派,再以名气手段都厉害的秦嗣源为辅相,又默许了密侦司的存在,若非如此,单是那些往日与辽国做生意,有着利益纠缠的大商户,都足以让相令出不了京城,就算童贯等人能够领兵北伐,后勤方面,也必定是一塌糊涂。

    因为这个原因,密侦司重启之后,所做的更多的事情,并非是维护地区和平稳定,首先做的还是打击二相在朝堂、地方的各种政敌。虽然宁毅参与了杭州、梁山的事情,但事实上那却并非是密侦司的主业。

    什么绿林豪杰、盗贼匪寇,他们引起的乱子,实际上甚至不如一位在京的官员暗中反对北伐、对相令阳奉阴违造成的影响大。后世所谓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虽然看来有趣,但实际上,考虑到统御、训练的难度,使用的成本,那些桀骜不驯的绿林人物实际上根本不如普通农民好用,秦嗣源对于周侗的无所谓,并非因为他眼光的不独到,实际上是确有其道理的。

    因此在密侦司中,有关监督绿林一项,占的比例不多,朝廷在原则上并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一开始是纪坤在处理其他事物时随意看一下,宁毅加入之后,虽然没用明说,实际上大部分的事物都是移交给宁毅了——这个向来被认为是宁毅的怪癖——秦嗣源等人对他这种不务正业颇为惋惜,特别是在宁毅参与到其他的一些有关统筹运筹的细务中后,惋惜日甚。

    当然,毕竟是君子之交,彼此之间又没有师徒之类的名分。说过几次之后,秦嗣源也就不再多谈,对于绿林,大有“你想玩就拿去玩”的意思。此后绝大部分的有关绿林的消息都会到宁毅这边来归档。

    不过这时毕竟不是后世,消息传递有其局限性,宁毅来到木原之后,许多的消息会先到京城再被发来木原。宁毅特意叫人在途中截停,这天早上,便得知了铁天鹰、宗非晓等人提前发动,率领手下大破方百花残部的信息。方百花那边死伤惨重,并未表现出武林高手扎堆的优势,就证明这边至少是出动了同等的力量。

    密侦司安排在这方面的人手不够,传来的消息也只有个大概,宁毅很难从中了解事态的全貌。只能推测,以王黼、或者某个、某几个家族为首的势力,终于出手发动了雷霆一击。这些人一同出手的时候,密侦司说是有监察的责权,但实际上,还是不怎么惹得起的。

    他早上看过之后,稍稍沉默了一阵,随后吃饭锻炼,逗弄孩子神色如常,但苏檀儿自然明白夫君心中所想,这时候说出来的,也正是他心中可能有的忧虑。两人在河岸边走了一阵,宁毅对此。倒也并未避讳。

    “……有些人,我确实是希望他们能活着,但是……风来风去、云聚云散,事情若不能尽遂人愿,也都是命数使然吧,不过没事的,陈凡他们很厉害……”

    这话可以说得简单,实际上的意思,却是相当沉重的。两人站在河岸上,檀儿双手捏了捏他的手掌。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倒还是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叹了口气,宁毅便也捏了捏她的手背。

    两人在河岸边坐下,随后又聊了聊南下江宁的时间。回去到县城之后。租下的院子附近。院里院外的众人仍在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工作。不远处修建仓库的工地上热火朝天。负责往这边报告的管事偶尔进出院门,采购膳食的厨娘自侧门抱了货物进来,小婵推着宁曦的小木推车在院子里玩。宁毅从带来的几名“推销员”已经被放了出去,调查附近的情况。

    宁毅偶尔会出去看看工地的情况,偶尔回来替妻子算算账,又或是在檐下、院落中走走,阳光落下来,空气温暖宜人。但或许是心中有事难决,春日的午后,竟让人觉得有些像沉闷的夏天。

    倒是在未时过后不久,有一条新的信息被传了过来,宁毅看过之后,皱眉想了许久。苏檀儿抱着一盘圆圆糯糯的糕点走过来时,宁毅正站在檐下看着花盆发呆,花盆里是杏儿栽下的,如今方才长出两片嫩芽的花儿。

    “相公,怎么了?”檀儿抱着盘子疑惑道。

    宁毅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后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颇为复杂,他想了片刻方才拿出背后的一张纸来,开口说话:“没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好像有了。”

    “嗯?”

    檀儿表情微有错愕,将一只该是沾了糖渍的手指下意识的放在嘴边舔了舔,随后将盘子递给宁毅,接过了他手上的情报,一看之下,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倒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消息。”宁毅捧着那盘子,“密侦司在这方面的人手不足,不过安排在那附近的显然是个老手,一得到消息,觉得可以做文章,立刻便传过来了。‘疯虎’王难陀,这个名字我以前听说过一次,传言之中,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相公打算拿这个来做文章?”

    “我还在考虑该怎么介入……消息毕竟是太少了。”

    宁毅将一只糕点塞进嘴里,低声说道。下午传来的消息正是关于南面事态的补充,这次围攻方百花的事情里,出现了疑似当年“疯虎”王难陀的人物,而在参与的人里,似乎是出现了不少当年摩尼教的老人。

    “若这上面说的是真的……”檀儿想了想,“这事情甚至有可能牵涉到相公以前说的那个……司空南?”

    绿林情报往往以捕风捉影居多,方腊之患到现在如果说还能牵扯到摩尼教十多年前的内讧,让人有些难以相信,因此宁毅也就摇了摇头。

    “这个消息上也有点模棱两可,不可尽信,但如果真的牵扯到摩尼教,也不是不可能。十多年前摩尼教本身就是民间大教,方腊赶走司空南以后,还进行了内部的清洗,一些有权有势的人抓住机会,给予这些人庇护,不是什么难想到的事情。以这个借口,密侦司真要参与进去,理由是有了,不过具体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现在我也拿捏不住。”

    檀儿拿着那张纸,迟疑了片刻:“到了那边……也就能看得清楚些了吧……”

    “……”

    “……那就早些动身吧。”她说完这句,目光清澈起来,随后倒也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望着他笑道,“好吃吗?”

    “这个?”宁毅拿着手上软软的糕点,“不错啊。”

    “我刚刚做的,给你包在路上吃吧。”她走过来拿宁毅手上的盘子,然后将脑袋往宁毅肩膀上碰了一下,“这些小事,有眉目了就回家,我在江宁等你。”宁毅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

    理由是一回事,遇上这种事情,真要涉足时,也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决定的,檀儿离开之后,宁毅仍在屋檐下站了好一阵子,方才叹一口气。叫来祝彪。

    “通知大家备好武器,准备启程,咱们有项目了……你一直想着的武林高手也有了。”

    “啊?谁啊?”祝彪两眼一亮,宁毅笑着将那份消息给他看。

    “‘疯虎’王难陀,十多年前就是大高手,这次可能还牵扯到更多的厉害角色,总之……先去准备吧。”

    “是。”祝彪接了命令,喜滋滋地过去召集人了,宁毅随后又将队伍中密侦司的另一名管事人叫来。

    “通知冲平县一带,包括传过来这条消息的联络人在内。所有可以用的人手。事关重大。我们要过去走一趟了。”

    那人领了命令出去了,宁毅在房间里整理了出门的包裹,火枪、弩弓、石灰粉等物,待出去时。却见小婵抱着宁曦正站在门外的走廊上看着他。小宁曦倒是没心没肺地张开手让他抱。小婵却是眨着眼睛,想说话又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宁毅过去抱了孩子。又抱了抱小婵:“没事的,这次会很快,我们江宁见吧。”

    “相公别受伤了……”小婵轻声说了一句。

    宁毅想了想,笑着点头。

    *******************

    下午时分,南方数百里外的山野丘陵间,雨正在下,如油的春雨浸湿了整片天地,潇潇沙沙的似乎让人无处可去。不久之前,大大小小的、属于武林人之间的战斗还在这片山野中打响,此时已渐渐沉默下来。大雨冲散了鲜血,浸透了尸身,也开始模糊地面上可供追索的痕迹,令得原本经过这山野间的,处于劣势的一方,得到稍稍的喘息。

    位于这绵绵丘陵山野间的一处尼庵中,滴雨的檐下偶尔会传出因伤痛而呻吟的声音。一道背负蓑衣的身影穿过庭院,打开蓑衣时,露出了西瓜那张稍有些苍白憔悴的脸,她将目光望向房间由于负伤脸色更加憔悴的方百花,摇了摇头。

    “附近暂时还好,没人追来……”

    方百花点了点头,西瓜才转身走向别处。眼下在这里聚集的人已经不多了,半数以上都已经负伤,西瓜走到一旁方书常等人聚集的地方,他们的伤势或轻或重,其中最为严重的莫过于杜杀。战斗之中他的手臂中了剧毒,为了保命,整条左臂被方书常当场砍了下来,此时这仅剩右手的汉子躺在地上,鲜血还在从左臂断口的绷带中渗出来,没有人知道他能不能撑过这一关。

    距离这处尼庵数十里外的山岭间,另有一道身影穿行在草木之中。陈凡背着“鸳鸯刀”纪倩儿一路前行,两人顶着一件蒿草匆匆织成的大衣挡雨。由于纪倩儿伤势不轻,陈凡几乎是将她绑在了背上,因此也惹来了不少抗议。

    “……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你现在下来,是想要拖累我吧。还没甩掉那帮杂碎,你省点力气。”

    “放下老娘你就知道是谁拖累谁!”

    “……我又不是十二岁的小孩子了,还能被你骗?别吵了。”

    虽然背着一个人,但陈凡气息悠长,步履矫捷,穿山过岭速度极快。事实上,学武者通常都会学医,至少在内外伤势上,谁也不见得能瞒过谁。

    “……哼!我不想跟你争,不过……现在险地未出,你能救得了我倒好,若救不了我还把你搭上,我做鬼可也死得不情愿……”

    “……放你的心,我陈凡就快天下无敌了,你……当心……”

    “当心!”

    两人的话语几乎同一时间出口,陈凡陡然侧身,纪倩儿刷的一刀挥出,砸开一颗飞蝗石。下一刻,陈凡的身体冲破雨幕,如猛虎般的疯狂奔出,冲向前方的树丛。

    树丛之中,一人长枪还未擎起,陈凡就已经冲了过来,砰的一下单臂挥砸,雨幕之中便是轰的一下巨响,水花飞溅,那人长枪折断,连人带枪被直接砸进了后方的草丛与泥泞中,鲜血爆绽开一瞬,旁边一人持刀砍来,被陈凡单手一格,奔突、飞跃、翻滚,纪倩儿的双刀刷刷刷的在空中拉出了道道血线,待到陈凡背着纪倩儿从地上滚起,纪倩儿手中的一把单刀掠着地上的草丛旋转着飞斩而出,紧跟而去的还有陈凡掷出的一颗石头。一刀一石几乎是同时击中躲在几丈外的一名敌人。

    待到陈凡站稳,短短片刻间,埋伏在这里的四人,便已悉数死了。

    “……咳……”纪倩儿在陈凡背后深吸了几口气,“你的反应有点慢。”

    “虽然倩儿姐你教过我用刀,但现在大家境界不一样了,我觉得要迁就你还是有点困难。”

    纪倩儿艰难地举起左手,随后啪的一下,打在了陈凡的头上。陈凡偏着头笑了笑,待感觉背后那人呼吸转匀。才举步朝前走去。从尸体上拔出了纪倩儿扔出的刀。

    “不想拖累我,就拿着刀。”

    “还用你说!刀不离身。”

    她这句话说完,身体陡然震了一下,陈凡感觉到有热热的、黏黏的液体吐在了自己的后颈上。那是一口鲜血。但他托起纪倩儿的双腿。恍如未觉。

    “走了。”

    “你最好快点。别慢吞吞的像个娘们。”

    微微眯了眯眼睛,陈凡依旧步履平稳地朝前方走去,对于一直陷在敌人追索中心的恶劣事实。也似乎浑然不知。

    “再过去一程,与西瓜他们会合了,就行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放掉你这个累赘,回来干掉那个叫王难陀的家伙,他的力气很大,打起来还是挺称手的,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打得这么顺手过了……你给我精神一点,倩儿姐,我让你骑在我背上,是希望你高一点可以看到人,你要是睡着了,脑门因为太显眼被人一箭射中,我可是会笑死的……”

    “……咳,小凡,你知不知道……你这人越来越聒噪了……”

    ********************

    雨在下,同样浸在雨里的营地当中,方七佛微微抬起头来,去看那片天上掉下来的雨丝。

    与此同时,南面,距离此地仍有百余里的官道上,有一丝原本由他布下的回天希望,此时正从官道上奔驰而来。那是由商贾、富家公子组成的九骑,正在雨幕中飞快地奔驰,以这个身份而论,他们原本不该赶得这么急,但考虑到一些事情,他们也只能如此了。

    如果能有记忆力特别好的,又曾经在方腊军中某些地方呆过人在这附近。也许有一定的机会他们能够认出来,眼前的九骑,基本上属于当初方腊军中身份相当特殊的一支部队,这支队伍名义上是处于方百花麾下,名字叫做黑翎卫。

    当初由数百人组成的方百花麾下最精锐的军法队,如今还能聚集起来的也就这么些人了。由于收到了消息,原本还在南面秘密活动的几人迅速北上,希望能够及时赶上方百花等人,给她们带去些许的希望,此时几人在雨中狂奔,谁也不知道到底能赶上,还是已经错失良机。而就在转过前方一个泥泞的弯道时,几名穿着蓑衣的旅人,在视野中陡然迎了上来。

    九人之中,为首的富家公子陡然拉起了马缰,而也就在那一瞬间,最前方的旅人蓑衣舒张开来。

    刀光斩出,如同雪片般的渗入大雨之中。

    刷刷几下,奔马身躯上飚射而出的鲜血喷在空中,就犹如大片大片的猩红血云,富家公子在空中出刀,与那人乒乒交手两下,然后被陡然撞飞出去。也是因为奔马速度太快,那人出刀之后并未一直挥斩,而是一记看来轻描淡写实际上刚猛无著的贴山靠,将半截马尸与那富家公子一同撞了出去。蓑衣在这一下撞击中,根根木叶直立如剑,然后哗的收回。

    奔马的尸体飞散各处,鲜血在雨里浸开,富家公子被撞飞在三丈外的泥泞之中,艰难地爬起来,道路两边剑拔弩张,随后,大雨之中,只听那身披蓑衣之人不见喜怒地开口了:“安惜福。”

    富家公子身上沾了泥水,站直之后,身体晃了几下,好半晌,方才点了点头:“王寅……王尚书……为什么啊?”

    那边沉默片刻,有些叹息:“我也不想的……但你该知道,事已至此,没有侥幸之理了……”

    方腊麾下,尚书王寅文武双全,他虽然出手不多,但在许多内行眼中,他甚至比石宝、司行方、厉天闰、邓元觉等人更加可怕。方腊死后,他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多时,但此时再度出现,挡在这路上,无论其中内情如何,或许也真的意味着,再无侥幸之理了。安惜福点了点头,片刻,又点了点头,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雨之中,他的脸色苍白,那笑声格外悲怆,然后陡然拔剑,冲向王寅!

    **********************

    木原。

    过去找祝彪时,那边二十多人都在检查手上的兵器、弩弓,这年月里以机轮上弦的弩弓属于后世枪支一般的禁物,普通的军队也是拿不到的,算是众人手上最富杀伤力的武器。宁毅大概说了一下这次南下的目的地。

    “……有关具体的情况,我们还得到达冲平一带才可能知道,但这一次可能会关系到摩尼教余孽,是一场硬仗,你们锻炼这么长时间,虽然武艺都有提升,但谁也不要掉以轻心。包括祝彪,我知道你早想找高手过招,会有机会的……”

    听他说祝彪,众人都笑了起来,宁毅伸手在空中按了按。

    “我不是开玩笑。另外,魔教妖人,心狠手辣,阴险狡猾,人人得而诛之,一旦确定这次真是他们参与,那我也要提醒你们,对付这些奸邪小人,不用跟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我们是官,他们是贼,给我记清楚了!”

    “是——”众人大义凛然,齐声说道。

    “好的,记住了就行。”宁毅语气转向温和,也晃了晃手上的弩弓,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这次过去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就不叫宁毅了。”

    他想了想:“不管谁问起来……我就叫成舟海吧。”

    相对于南面几百里外的大雨,此时的木原,阳光仍在从云隙间落向大地。不久之后,天空下有几辆马车离开了小县城,载着这区区的二十几人,这才施施然的朝南方驶过来……(未完待续。。)

    ps:  最近是在朋友家里玩。这两天终于搞定一整集的方向,昨天信誓旦旦地跟人说了今天会更新,今天码了六千字,码到下午的时候,朋友家里的网络忽然就断掉了,最诡异的是,朋友家里有两条网络,一条电信一条联通,居然全都断掉了,电信的问题好像是网线没有信号过来,联通的是因为水晶头那有根线断了。这让我想起我上次断更,终于能码出来的时候忽然停电的事情……晚上的时候朋友买了两个水晶头回来,我们自己拿着剥线钳什么的研究,到刚才,终于把联通的网络搞定,再打开电脑,发现电信的也好了……

    老天确实是在玩我么……

片月之柔(29岁生日随笔)

待修改(未完待续。。)

第四八一章 余烬(一)

    大雨之中的弯道上,雨水溅起了泥泞,当安惜福陡然冲向前方的王寅,在安惜福后方的八骑,也陡然策马,狂奔而上,与王寅那边的人,冲杀成一团。

    黑翎卫作为方百花手下的军法队,同时也是永乐军队中最精锐的一部分。当永乐朝完全解体溃散后,这八人依旧能够跟着安惜福办事,本身也是性格坚韧死硬派,身经百战的过去给了他们不错的身手,简单却高效的战阵搏杀手段。至于安惜福本人,能得方百花青眼,也是坚毅果决之辈。武艺之上,虽然比不过刘西瓜、陈凡那样的天纵之才,但比之什么“江南十二神”之类的,却是不差的,放在江湖绿林上,也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所欠缺的,只不过是年龄而已了。

    不过,当这一切遇上的是王寅,却没有了多大的意义。

    如果说安惜福是出色,王寅在这绿林中,就已经是走到了顶点的人之一了。

    也是因此,当安惜福做出拼死的姿态冲上来,他只是单手刷的一剑,便斩开了雨幕。双方的差距太大,人影冲杀中,安惜福原本还在狂奔,陡然间便被迫成了守势,之后空中剑势又是一挥,蓑衣扬起一下。

    大雨之中,王寅的随手出剑,近乎艺术感的华美,被迫停的雨水在空中刷的停留一瞬,形成一条直线,激射的水光足足要飞出几米远才停下来,大雨之中仿佛是挥出了一道道扇形的流光。让人见了那水光都要忍不住的避开,否则溅在身上都让人有将被剑光斩裂的隐然错觉。

    安惜福只是一剑便已止步,第二招下,身形狼狈而退,朝着侧面扑出,方才躲避开那凌厉的招式。一名黑翎卫的成员猛扑过来,王寅手臂一动,那人被连人带刀斩裂在雨中,断刀、手臂、鲜血扬起漫天,旋又在大雨中陡然被压下。王寅朝着安惜福那边逼近过去。又是一剑,刷的将安惜福劈飞。

    “当年圣公麾下聚义之人,如今剩余的已经不多了……”雨中他一面走,一面说话。“你虽然并非是我们这一群人。但我也并不想亲手杀你。只是你手上的东西于我有用。拿出来吧,我不会继续追究下去。”

    “贪生怕死,背主求荣。王寅,他们当年看错你!”

    “事不能成,只能放手,安惜福,我的做法,无需与你交代,你只需知道现在……”

    “王。寅。”

    王寅的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王”字时那声音似乎还在远处,“寅”字出现,就已经到了身后。背后而来先出声,这是江湖高手以示光明磊落的作风,也就在王寅转身的瞬间,一个人的存在陡然间就像是从雨中爆发了开来,杀意汹涌狂奔。

    那一道身影由一路狂奔到迅速靠近都未有引起天地的丝毫动静,但也就在这一瞬,禅杖挥舞而起,在空中溅起水花如炸开的龙头,两道身影陡然撞在了一块。

    交手一瞬,雨水都被迫开。下一刻,王寅朝后方跃出战圈好几丈外。当他站定,身上的本件蓑衣已经破了,掉落在雨中,他将另外半件也落在了地上,双手之中,已经是两把长剑,一把正提,一把反握。而在那边,方才与他交手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挥舞着一把禅杖,陡然顿在了地面上。他头上的斗笠被长剑斩破了,随后也就顺手摘了下来,露出一双不怒而威的眼睛,汉子长着一脸的络腮胡,但无论是头发还是胡须,都并不长。

    禅杖在空气中隐隐蜂鸣。

    ——“宝光如来”,邓元觉。

    王寅看了看滚在泥泞中的安惜福,微微的,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意。

    *****************

    雨下一阵又停一阵,在长江北面的这片天地间,绵绵陌陌的没个了期。

    春雷划破天空时,道旁的少女朝着后方望了望,乍然间,有些失神。

    “怎么了?”

    “嗯?”同伴询问时,少女回过头来,想了想,“哦,没事。”

    “后面有人跟着?”

    由于相信少女的实力,同行者朝着后方看了看,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东西,不过少女随后又摇了摇头。

    “不是。”她沉默片刻,“只是想起倩儿姐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小凡应该会护着她。”

    “打散的时候,她伤得不轻。”

    少女这样说着,天上又是一白,然后就又是轰的一声。

    路边的三人,正是刘西瓜、方书常与钱洛宁。他们是出来探查情况的。

    自从司空南麾下的摩尼教残部介入这次事情,高手之间的追索惊险万分,不过这边也是相当警觉,通常而言,对方都无法在第一时间聚起大队人马,给这边带来灭顶之祸。但眼下这一带已经是人群聚集较多的区域,官府的眼线众多,自己这边却没有任何情报渠道,带来的麻烦也是相当大。

    如今自己这边已经是一堆伤员,虽然按照以前的江湖经验能够秘密的藏上一阵,但往往是半日之内便要换一处地点。刘西瓜手下的几人之中,武艺最高的原本是杜杀与罗炳仁,杜杀手臂断去之后,罗炳仁便有坐镇之责。这以下的人里,方书常的风格相对温和细腻一点,钱洛宁则相当聪明,刘西瓜带着他们出来,便是打算进行反向侦查,了解一下周围的事态到底如何了,如果顺利,还可以顾布一些一阵,为自己这边,争取部分的时间。

    对方步步紧逼,是绝不会放松的,能够躲开几日,或者说能不能南下渡过长江,去到安全的地方。已经是个极其严肃的问题了。

    雷响之后,西瓜举步而行,钱洛宁抬头看看,又回头看了几眼,还想说点什么,但方书常已经反应过来,拍了拍钱洛宁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他走上前去,与西瓜说起方才得到的一些信息:“你觉得……是他吗?”

    先前出来,他们偷偷找到了附近的一个包打听。又遇上了可能是司空南手下的几名武者。悄悄跟踪了一下,发现情况在这半天的时间里,似乎有些变化。如今仍旧有不少人在追查他们,但在这之外。却又有一部分人被分了出去。去围追显然让他们更为在意的一拨人了。

    方百花如今还在自己这边。先前的几百人就算被冲散,其余的人也不该引起这样的动静才对。他们在包打听那儿隐约听说对方在找什么账册,但更多的。一时半会追查不出来了。

    方书常跟在西瓜身边,往日里也是接触宁毅接触得最多的人,从方才的雷响里,隐约猜到了西瓜的想法。不过,西瓜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像吧?”

    “不清楚,账册之类的计谋,听起来像是他在耍。”

    “但我觉得不像,而且时间上赶不及。”

    “如果他随着陈凡星夜兼程地南下,终究有些可能,若是他来……”

    “他来又能怎样?”少女拧了拧眉头,“我也知道他有些计谋,但现在的情况又不同。当年的情况三哥你也记得,他被我们抓住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们若想杀他,他还不是得引颈就戮。他武艺不高,终究是软肋,如今这周围聚起来的是……是……反正……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了,谋划的时间不够,沾上就会死的。”

    说起阴谋诡计之类的事情,宁毅当年的所作所为,很令人印象深刻,他将整个霸刀营乃至于方腊军系的许多高层都骗了个团团转。但要说聪慧,西瓜也并不会比谁差多少,倒退着推算一番,如果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一路埋下信任的伏笔,再见机行事,宁毅当初也是很可能会被人杀掉的。再接下来什么三日破梁山的心魔传奇,别人或许会吓到,在西瓜眼里,那终究是经过了几个月策划,再以朝廷的力量借势后的结果。

    如今聚在这里的,都是绿林间的一流高手,以宁毅的那点功夫,跑来玩阴谋不是没可能实现,但若是运气不好遇上某个高手,司空南、林恶禅、王难陀之类的,那结果西瓜根本不愿意去想。而且,直觉也告诉她,这个账册的事情应该与宁毅无关,她也不知道是为了这无关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语气是有些冲的。

    方书常撇了撇嘴,但随后钱洛宁跟了上来,伸手拍拍方书常的肩膀。两人止了步,回过头时,只见钱洛宁正有些疑惑地望着后方。

    雨沙沙的下。山道上青草低伏,不远处树林显得黑暗深幽。片刻,西瓜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就在这一瞬间,钱洛宁陡然俯身、拔刀,如猎豹般的冲出。

    他刷的冲入那片幽暗,随即是方书常,树木一颤,像是有雨水从树冠上激射出去。那里面没有兵器的响声,刷刷之间犹如鼓舞起了一片大风,西瓜也拔出单刀冲了进去,身影跃动间,她手中的刀与拳融在一起,随即传来砰砰砰砰的交手声。

    有什么东西被她打中了几下,随即,那树林里便是呼的一声。宽大的袍袖一扫,西瓜、方书常、钱洛宁三道声音同时飞退了出来。

    宽大的僧袍、圆圆的脸,带着犹如深渊一般的气势,逐渐出现在三人眼前。那是林恶禅,他面带微笑,步伐缓慢而沉稳。

    以身手而言,如今的刘西瓜、方书常、钱洛宁三人已经接近顶尖,再加上出自霸刀一脉,联手之中合作无间,江湖上已经罕有敌手,但方才林恶禅以一打三,虽然谁也没占什么便宜,但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却委实惊人。西瓜手上的拳法乃是刘大彪当年精心所创,与霸刀结合,大气之中充满无数杀招,西瓜虽然看来娇小,手底下的功夫却也足以开碑裂石,方才在林恶禅身上打了好几下,对方皮粗肉厚,竟似没有丝毫受伤。三人看着他,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上次你们走得仓促,与故人之女相见,竟也没有说话,有些遗憾。”林恶禅口中说道,“你是刘大彪的女儿,那个叫做西瓜的吧?另外两位,也该是刘大彪当年的亲传弟子,果然英雄出少年。嗯……其中可有你的夫家么?”

    西瓜握了刀看着他,钱洛宁道:“什么‘魔佛陀’林恶禅,你实在太胖,不适合做跟踪这种事,还是先把你身上的肉减掉一点吧!”

    西瓜扭了扭手腕,语音微带沙哑粗犷:“而且身法也不高明,躲我的拳都躲不过。”

    方书常道:“另外,开口就问女人的夫家,修养也差。”

    三人冷嘲热讽,林恶禅面上带着微笑的,看起来却并不着恼:“林恶禅三字,乃是年轻时所用之名,如今不用再提了。一日之前,我已托人向周侗发出战帖,如今本人所用之名乃是林宗吾。今日过来,虽然不是什么好意,但也确实是想看看刘大彪的后人,打个招呼。”

    他说到这里,方书常抽了抽嘴唇,钱洛宁那边看了方书常一眼,两人“切”的一下,就要嘲讽地笑出来。但林恶禅的话,还在继续。

    “天南霸刀,不愧一代宗师,当年的我,是及不上他的。大师姐当年也说,若无刘大彪,方腊当年想要篡权,至少还得十年经营。如此一代人杰,我心向往之,因此,当大师姐当年叫我设计伏杀刘大彪时,我心中也是有些遗憾的。”

    “你说……什么!?”说完这句话,空气中的气息,陡然变了!

    少女咬住牙关,握紧刀柄,一字一顿,目光之中,血丝已经游走出来,开始变得通红!

    林恶禅背负双手,望着这边,微微笑了笑。他当年的外号是“魔佛陀”,既有魔的一面,实际上也有佛陀之相,如今这圆脸的笑容之中,平静,带着些许斯文,配合着冰冷的气氛,却又衬出了些说不出的诡异来……

    “胖子!你……再说一遍!”

    西瓜微微躬了躬身子,沉下尖刀,血红的目光与牙齿都在颤抖着,气血搬运,已至极点,整个身形都已经充满了可怖的凶戾气息,看起来如同一只身形矫捷又可怕的野兽,就要朝着对方冲过去,用牙齿将人生生撕碎!(未完待续。。)

    ps:  回到家了,开始更吧。

    演唱会什么的还不错,气氛热烈而友好,我在孙燕姿唱歌的间隙喊:“周杰伦!周杰伦!”嗯,没有挨揍。^_^

第四八二章 余烬(二)

    “胖子!你再说一遍!”

    风在吹,西瓜咬紧了牙关,难以抑制住脑内因林恶禅的一句话翻涌起来的情绪。雨的那头,林恶禅微笑地望着这边,对于眼下的情形,也是颇为满意。

    当年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名声还没有变得顶尖,就被方腊的那次反叛逼得潜入黑暗之中,隐姓埋名长达十余年的时间。这十余年的时间令他能够在压抑之中安静沉思,精研武艺,走上了与一般武林人并不一样的一条道路,如今终于能够再现于这世人眼前,于他而言,也有不少的东西,需要一一发泄。

    他轻轻挥了挥宽大的袍袖,抬头望向天空:“你没有听错,这件事如今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当年围杀刘大彪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刑部动的手,实际上在暗地里,那是我们暗中运作的结果,这也是摩尼教自分开之后,我们这边唯一的一次动手。”

    他笑了笑:“你的父亲乃当世人杰,当初动手,能否成功只在两可之间,后来侥幸杀了他,我们这边也付出了不少代价。那时方七佛还在暗中寻找我们这边的下落,考虑到如果出现意外,我们这边可能被顺藤摸瓜,一网打尽,大师姐准备看看情况再说,这一看,便又过了十年……本座也不得不承认,自他叛乱那一战之后,长久以来,我们都难有任何复仇的机会,在这方面,方腊也确是一代人杰。”

    西瓜沉默着。等待着对方的自说自话,此时她、方书常、钱洛宁三人都已是高度戒备的状态。林恶禅没有过来,但他在那边说着话,轻描淡写的举手投足间,也确实是浑然天成,巨大的身躯就像是融进了雨中,令人不敢轻易过去,双方便如此的对峙着。

    林恶禅微笑着叹了口气:“明珠投暗、锦衣夜行,都是人生憾事。这十余年来,本座在暗处潜心修行。一方面是因为迫不得已。只能选择安静,另一方面,心中也确实充满着压抑。安静地闭门造车不见得能令人精进,这压抑却是可以的。在这方面来说。我也得感谢方腊与你父亲他们当年所赐的经历……”

    方书常冷冷笑起来:“你可以直接说。你就是个因为失败。只能躲在暗处诅咒敌人,却不敢出手的变态小人就行了。”

    他的这句话恶毒之至,林恶禅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微微笑着,竟像个有些腼腆的斯文书生,片刻,竟还点了点头:“若是这样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他顿了顿:“一个人这一世,难脱七情六欲之苦,儒释道几门,求道理、求解脱、求驾驭,世间这一切事物,也皆因七情六欲而来。本座年轻之时被称作‘魔佛陀’,自是不信佛的,本座敬畏这七情六欲,因有这七情六欲,人才会去做事,因这七情六欲得不到满足,人才会将事情做好。情不至极,事也往往难至极点……”

    “……这十余年来,本座心中,压着有各种执念,有贪、有嗔、有痴、有恨……这些东西也令我在这十余年里,一刻也不得停下,不得放下。本座求的乃是勘破,世间一切情绪,皆有正反两面,这正反判断,可源自道德,也可源自自身,本座便取其中积极的一面,分开消极的一面。本座曾经贪图世间名声,贪恋他人敬畏,故此须得勤练不缀,因心中有恨,故此追求雪恨的一日,因此念至痴,不能放下,故此也再无退路……十余年来,本座从这其中踏出一条路来。”

    他的语调依旧平淡,与几人讲述着这条心路,然而待到这段话说出,两边的气氛,已然有些不同了。

    压抑在对方淡然的语气中往最高点聚集,在林恶禅那看似斯文的圆脸上,偶尔会闪过一丝截然不同的表情,凌厉、忿怒、深沉、压抑与透彻的目光融汇起来。在他说话的这一刻,就仿佛是“魔”的诡异、肆掠与“佛”的清明、透彻都在朝他身上聚集。

    “本座承认方腊乃当世人杰,那是因为,他的确做到了本座无法做到的事情。但若只论双方武艺,只在五年前,本座便已超过方腊一筹,单打独斗,方腊麾下,无人能是本座敌手。”

    钱洛宁笑了出来:“怕是你吹牛的习惯又出来了吧,人都死了,你当然怎么吹都行。”

    林恶禅笑笑:“嗯,这些事情,总是得打过之后才知道。”

    他低头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事实上,几年以前,事情对本座而言已经变得很简单,能够报复之时,本座出来报复,若是你们实力雄厚,不能报复,对本座的影响,也已经不大了。今日之事,也是如此,将刘大彪死去的真相告诉你们,确实能令本座心情好些。如今想要看到的反应本座已经看到,小姑娘,你今天死了,会有什么遗言吗?”

    “你们走。”

    林恶禅话语问完之时,三人之中,最为单薄的那道身影也发出了声音,刘西瓜方才一直低着头,但身上气势,却已经升至巅峰。同样拔了刀的方书常与钱洛宁愣了愣,林恶禅站在那边,也微微偏了偏头,嘴巴张成o形:“哦?”

    “你们走!”刘西瓜又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后单手横刀,眼睛闭上,又睁开,“父亲的仇,我要亲手报!胖子……今天没人救得了你。”

    局势的对比中,林恶禅显然要高出西瓜一筹,但西瓜本身此时也已经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之一。她此时虽然看似逞能,方书常与钱洛宁却明白,她是让自己这边两个人快速逃离,然后回去通知整拨人转移。微微的迟疑后,西瓜血红的眸子瞪了过来。方书常与钱洛宁对望一眼,一咬牙,猛然飞退。林恶禅眨眼间,西瓜已经望定了他。

    两道身影迅速远离中,两人对峙了几次呼吸的时间,林恶禅摇了摇头:“又能怎样呢……”举步走来。他步伐不快,对于西瓜,显然也并未轻视。西瓜横刀在那儿,盯着对方的步伐。

    时间就像是是放慢了速度,两道身影间的距离。在雨中逐渐拉近。锋芒交错,一触即发。也就在林恶禅将要进入西瓜攻击范围的一瞬间,他的步子奇异的变了一变,似乎更慢了一些。那边。西瓜沉下目光。沉下刀锋。双唇间咬紧的牙关,陡然间露出森然的气息。

    就像是弦惊的一刻,空气中。雨水砰的绽开!下一刻,西瓜拔腿就跑!

    “啊……”林恶禅微微张开了嘴唇,随后,哑然失笑。他为着应对对方的出招,袖子还微微扫了一下,如爆竹般的震开了周围的雨滴。但少女的身影如离弦的箭,陡然远离了。

    动如脱兔,西瓜的目光中还蕴着那鲜红的恨意,但此时她的选择,却的确是没有回头的逃离。从一开始,她与方书常、钱洛宁的风凉话中,就在评估着对方的弱点,林恶禅虽然厉害,但身形庞大,身法不够灵活,必然也不够快。考虑到对方说起自己父亲的死因,是为了激怒自己,西瓜也就选择了将愤怒表现出来。待到方书常、钱洛宁离开后,她才转身逃跑,只因三人之中,她平时修炼那把巨刃,轻功身法,其实是最厉害的。

    父亲死去的真相,或许不是假的,自己的心中,也确实充满怒意,很想掉过头去大打一场,但眼下却并非战斗的时候。

    大家都还身处险境的时候,自己也没办法因这种自私而冒险了。

    以林恶禅那种身形,她不认为对方能够追上自己,然而,违背常理的破风声,就在片刻之后到来!

    林恶禅的攻击,形如怒潮!

    *******************

    一瞬间的失笑之后,林恶禅方才发足狂奔,朝着西瓜追了上去。

    巨大的身躯在雨中就像是鼓起了风雷之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快地穿过那处小小山坡,直冲对面的小树林。而看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是在这高速奔跑中,逐渐缩短!

    平日里依靠着惯性挥舞一把沉重的大刀,表现出来的身手,已经是江湖顶尖的层次,西瓜的轻功,实际上是她的最强项,江湖上恐怕已经罕有敌手。然而这一刻,林恶禅的身体违反了常理,就像是有什么惊人的东西,正从那巨大的身躯里爆发出来,轰然追至。就在冲进树林的那一刻,西瓜已经感受到了脑后的破风声轰然袭来。

    林恶禅追至身后,单手便朝着她抓了过来,轻笑之中,五指间像是兜起了风雷。

    这一刻,西瓜已经明白过来,林恶禅没有说谎。此时能够支撑起这庞大身躯的,只能是怒潮般惊人的恐怖内力,他的身手已经确确实实的踏足宗师之境。自己没有见过传说中天下第一的周侗,但此时的林恶禅,已经足堪比肩当年的父亲,甚至犹有过之也说不定。

    自己在算计他的同时,他恐怕也在算计自己。若是方书常与钱洛宁还在,三对一的情况下,他可能得不到什么成果,自己让两位兄长先走,以为自己肯定能逃掉,实际上,恐怕也落入到他的算计里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陡然间一咬牙,再度加速,身形在前方的树木上踏、踏、踏,迅速拔升。林恶禅的那一掌砰的挥在了前方的树干上,碗口粗的树干被直接拍爆了,树木倾倒,西瓜的身形在空中一折,反手怒斩而下,林恶禅的手掌朝着上方一托,西瓜一拳砸在他的掌上,身形落下时,双腿猛地踢向对方头顶的太阳穴。

    吱呀呀的声音中,树木在倒,两人交手的声音迅速响起来。西瓜的小金刚连拳刚猛迅速,配合刀砍足踢,攻击灵动,连绵不绝。林恶禅的手下功夫却是刚猛到了极点,深厚的内力推动下,每一击都有着惊人的巨力,转眼间,林中又是好几棵树木动摇,积累在树冠上的雨水哗啦啦的冲下去,有两棵树往下方倒去。陡然间,林恶禅抓起一棵碗口粗的林木横挥起来,西瓜围绕着那树木的枝叶躲避出招,然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树木被挥出在天空中!

    树木冲上天空,遮挡着雨水像是撑开了一道水幕,那树木是从树干处被打断的,飞在空中的树冠、枝叶像是一把伞,有的已经被斩断了,也在飞出去,那树冠之中,就裹挟着西瓜同样被撞飞的身体。

    轰然间,树木飞出两三丈外,而后哗啦啦的往外滚。西瓜的身体也从空中砰然掉落,朝着后方连续滚出了好远,方才单手撑地,半跪着定住身形。她原本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此时斗笠已经没了,头发与衣物凌乱,沾了泥泞,狼狈不堪。雨水随即又将泥泞冲刷下去,抬起头时,西瓜的口中,已经在溢出鲜血来。

    轰的一声,天空中雷又响了,西瓜朝响雷的方向偏了偏头。

    那一边,林恶禅正从树林中走出,带着简单的杀意,逼近过来……

    ***************

    同一时刻,在这片雨天的另一侧,小小的车队进入了名为冲平的、脏乱不堪、污水肆流的小县城,掀开车帘朝外面看时,宁毅放下手中不多的几份情报,捏了捏额头。目光之中,有着并不确定的烦恼与惘然。

    雷声,响在了远方。(未完待续。。)

第四八三章 余烬(三)

    由于大雨,冲平县城的街道上污水四溢。这是大运河支流上以渔业为主的小县城,马车经过时,泡在水里的,到处都是鱼的鳞片与内脏,雨水的冲刷下,腥臭味或许已经有所减弱,但仍旧能够清晰地闻到,可想而知,平日里这边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在过来的路上,宁毅已经问清楚了冲平的情况。这边说起来是以渔业为生,实际上,除了捕捞、集散之外,这座县城里,主要是做腌鱼的生意,而腌制的材料,多是死鱼。死去不久还未腐烂的,卖不出去了,便拖来这边腌成鱼干。

    此时的世道虽然远不如后世那般好,刚刚死去的鱼,愿意吃的倒也大有人在。但若口中说出来,死鱼终究是不太好听,因此这县城的小小生意,也算是踩在灰色的一条线上。既然已经灰了,人们也不会太讲究,平日里这边臭气熏天,有些身份的人,便不太愿意过来,也就因此成了绿林人士的出没之地。

    宁毅等人这次过来,寻的是密侦司在这边的一名负责人,车队在县城一侧的小院外停下时,对方正在院子里手忙脚乱地收拾一筐打翻了的死鱼。眼见着车队停在这里,对方快速地抱了几抱地上的死鱼扔进筐里,然后擦了擦额头,朝这边过来。

    互通暗语,询问了姓名之后,宁毅等人确定下来,眼前这人便是密侦司坐镇这边的负责人郝金汉。他是密侦司曾经的第一批成员,曾被派去辽国执行过长达三年的细作任务。回来之后才被安排在此。此时看来,眼前的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岁出头,身上虽然脏乱,隐隐发出死鱼的臭气,乍看之下,也就是个普通的、整日劳作的老农,但他身形沉稳,目光之中带着些许安静的气息,虽然宁毅等人的到来令他多少有些局促,但依旧让人觉得可靠。

    密侦司在对抗辽国之初成立。这一批人乃是军职。对方的职位是一名什长,手下有七个人。

    “司农、幺妹、三子……还有我手下的几个徒弟,今天都出去了,送货。也探一探附近的情况。里面……呃。寒舍、简陋。大人就请将就一下、将就一下……”

    互相确认身份之后,对方便将宁毅等人迎进院子里来,进了房间。果然是颇为简陋。四周挂着鱼干,房间里显得没太多光线,郝金汉点起油灯,随后又在炉灶里生火开始烧热水待客。待到宁毅等人说着“自己人”过去帮忙,对方才出去,将院中污水里的一些死鱼拾回筐内,再将那一筐死鱼搬回对面的房间。

    他倒也没有太多的耽搁,只是简单地换了一件衣服,过来时,手中已经拿了不少情报来。

    “成先生,这些应该是您要的。附近几个州县,最近几天里衙役、官兵的调动,还有一些散碎情报。我……我还未整理好,您先看看。”

    “这太好了。”听闻对方拿来这些,宁毅笑着接过,稍看了看开头,“郝先生,有附近的地图吗?”

    “有。”

    郝金汉点了点头,从隔壁房间拿了一张陈旧的地图过来。

    此时众人才刚刚进屋,有的人搬着东西,有的人帮忙提水、烧水。宁毅拿着那一叠情报便在房内的桌边坐下,又回头道:“郝先生,这地图有多准?”

    “六七成是准的,若有些不确实、未画上之处,小人也都清楚。”

    “那太好了。”宁毅笑起来,“就请郝先生与我一同推一推,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过来坐。”

    那郝金汉此时头上、手上还都与死鱼的气味与粘液,虽然看起来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此时倒也有些犹豫了。宁毅笑着摆手:“没关系的,咱们时间紧,要争分夺秒。”

    郝金汉虽然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但眼前所见似乎并不与他之前的预想一致。不一会儿,宁毅已经将他拖在了桌边坐下,祝彪等人端来温水等物,他也就稍稍清理了手和头脸,其余的人将一些箱子搬进房间。当宁毅开始浏览那些附近情报时,这次随行的有七八个人都已经聚集过来,而祝彪领了其余十多人,开始到周围观察状况,附近警戒了。

    冲平附近这次的事情,以方七佛为中心,牵扯到官府、方百花等方腊余孽与忽然出现的世家势力三派。对密侦司而言,官府一方的情报已经相对透明,宗非晓与铁天鹰在附近派出了许多的衙役、捕头,围追堵截,他们虽然不是拿下高手的主力,但有些地方人被杀,有些地方被强行突破,这些线索汇总起来,也就能够大概拼凑出方百花等人被打散后逃跑的情况。

    这次随宁毅过来的人,有一批也是随着宁毅去过山东的同伴,这段时间的历练之下,也都有着不错的逻辑能力,一批人聚集起来,便开始汇总情报中的信息。郝金汉是真正的地头蛇,大家也不时的跟他询问事情,他原本对这雷厉风行的作风倒还有些拘束,不过宁毅言辞和善,条理清晰,他随即也就轻松起来,开始结合情报,说出自己的推测,与众人一道讨论周围的状况。

    一部分的消息,随即也就拼凑了起来……

    “……二月十一凌晨,四平岗打完之后,方百花的那一拨人,就已经被打散大半了。后来出现、围追堵截的那批高手,跟铁天鹰、宗非晓这边明显是有默契的,他们拿的命令来自府衙,该是那几个有来头的大家族做事的风格,我们查不到具体情况,但这边绿林当中,一些人都变得很紧张,说是来了惹不起的人,但具体怎样,又都是含含糊糊,大多是听别人这样说而已……”

    “绿林之中鱼龙混杂。大家认识的人不尽相同,这几天到处都在乱吹风,有些消息很不可信。但风能吹这么久,我估计是一些有地位的老人认出了谁,又不敢乱说,最后才变成这种样子。一直到后来,我们听说可能是摩尼教内讧,甚至听到了王难陀这个名字,才觉得事情必须得跟上面说一说,谁知道成先生这么快就来了。”

    “‘疯虎’王难陀这个名字我是听过的。十多年前摩尼教内讧。司空南一系被排挤出去,王难陀是右护法,武功一般般,谈不上什么高手、宗师。这次的事情。如果只是王难陀这些人被排挤出去后单走。倒是问题不大。但若是摩尼教余部借尸还魂,不久之后,怕又是一次方腊之祸。”宁毅说着。笑了笑,随口道,“哦,对了,方百花那边,被抓了些什么人,死了的都有谁,还有多少在外头,郝先生可有听说吗?”

    听宁毅说起王难陀武功一般般时,郝金汉眼神晃了晃,显然有些不同意,不过考虑到京城来的相府客卿对武艺的了解可能有限,他自然不可能说什么。此时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怕的便是这样……不过方百花那边的情况,具体的倒是没有透露太多,如今这消息在宗非晓、铁天鹰两人手上,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告知地方官府。不过……估计也没多少人了吧,听说绿林间有名的参天刀杜杀在这战中也被斩了一条手臂,可能已经死了。”

    “哦?”宁毅嘴角笑意未减,“参天刀杜杀,我听说过,这可是悍匪。霸刀庄……怕也差不多了吧。”

    “还有在逃的,不过可能也很难逃掉了。挺有人说,他们在押送方七佛的营地里看到了一把镔铁大刀,几乎有一人高,又宽,很像是传言中霸刀刘大彪的兵器……杀了刘大彪,宗非晓他们就又是大功一件了。”

    “哈哈。”

    郝金汉说到“刘大彪的兵器”时,宁毅已经张开嘴笑了出来,愉悦的笑容停在那空中,待他说完,又“哈哈”笑了两声。他本是坐在椅子上,此时往椅背一靠,随后,单手捏着下巴,做了个沉思的表情,片刻,他望向郝金汉,嘴巴张了张,郝金汉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宁毅才又张了张嘴:“好事啊,这些倒无所谓了,倒是……宗非晓跟铁天鹰他们现在在哪?营地扎在哪?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得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主要是……摩尼教的事情,不能马虎。”

    “就在四平岗西南一点的地方,呃……地图上的话,这里……”

    郝金汉的说话声中,宁毅微笑的神色如常,但话语还在一直说:“……当年摩尼教发展迅速,也是托庇于一些大族、豪绅,虽然司空南一系被赶了出去,但不代表他们就不是摩尼教了,若是蒙骗了某些上位之人,接下来,便又是同样的一件事。哦,这里……而且大族蓄豪奴、打手也就罢了,私下里庇护这等谋逆之人,视国家法度何在,而且庇护他们这么许多年,都未曾报知朝廷、官府,将这些人身份澄清、洗白,这些人又是有何居心!简直是朝廷之敌、百姓之敌……”

    宁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郝金汉连连点头,他领会的却并非话语的原意。右相要推动北伐,朝堂之中有盟友也有对手,以王黼为首,这次参与的几大家族中,也必然有不少右相的政敌存在,这些政敌沾了摩尼教,右相就可以拿着做文章,他之所以将消息迅速发了出去,考虑到的也是这个原因。此时这“成舟海”一套一套的,郝金汉心中大概就在想:“我这消息果然递得不错,丞相应该能用上了。”他也是去过辽国,推动过北伐之事的,此时虽然身份不高,但能够出这么一份力气,心中也是高兴。

    一群人又分析了片刻,宁毅借口走出房间,站在屋檐下时,稍稍有些失神,拳头已经在袖子里握了起来。祝彪从旁边过来,轻声道:“那个刘大彪……”

    宁毅咽下一口口水,随后看了他一眼,过了一阵,低声而又艰难地开口道:“死要见尸。”

    祝彪点点头:“那今晚,你过去,想要动手吗?”

    宁毅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祝彪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咧开嘴唇露出了牙齿,不知道是在干嘛。那脸上的表情变幻着,像是笑容,又竟然显得有些狰狞,表情在屋檐下连续变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和煦的笑。

    他于是就那样笑着,转身进到房间里去了。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了众人的欢笑声……

    ****************

    大雨之中,两道人影还在不断追赶奔逃。

    雨下在身上,已经没有了感觉,血在沸腾,身体就像是在烧起来。发足狂奔之中,痛楚都已经没有了感觉,只有将身体不断逼到巅峰的警报,在耳边、视野中嗡嗡作响。

    冲下草坡,后方的攻击又已经到来,她在转身之中与对方对了两招,口中的鲜血干脆就朝着那张胖脸上喷了过去,然后整个人咕噜噜的滚下草坡。

    天旋地转。当她勉力从地上站起,摇摇晃晃间,后方是……河流。

    破风声从正面袭来,她用双手一挡,整个人都朝着后方的空中飞了出去。

    娇小的身体在空中转了几圈,砰的落入湍急的水流当中。

    庞大的身体追到河水边,抓起一颗圆石,用力挥了出去,轰的一声,石头呼啸着砸开了水面,少女只觉得肩膀上一痛,身体昏昏沉沉地旋向水的更深处,鲜血已经在水中渲染开来……

    不能睡!那死胖子会追过来!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咬紧牙关,但身体确实已经走到疲惫的边缘了。

    河岸上,庞大的身躯轰的一下冲入水中,在大雨里激起高高的水花,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冲入水中的巨熊,朝着猎物逼近过去——

    *****************

    同一时刻,在雨中的另一处山林间,也有着一个小小的插曲,正在发生。

    那是一包石灰粉,在这种层次的战斗中,爆开在了空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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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介绍:
一个受够了勾心斗角、生死打拼的金融界巨头回到了古代,进入一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的休闲故事。家国天下事,本已不欲去碰的他,却又如何能避得过了。
“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
最廉价数不清妒忌与羡艳
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
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finale《命悬一线》
PS:赘(zhui第四声)婿,入赘累赘,非(ao第二声)婿。
PS2:本文属TVB休闲剧,而非央视正剧,一切看起来与历史有涉之处,都请不要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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