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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愤怒的香蕉     赘婿txt下载     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集 暗战之池 第六九二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上)

    春日,万物渐醒。北归的雁群穿过了广袤的原野与起伏的山川、丘陵,洁白的山岭上积雪开始消融,大河广阔,奔腾向远远的天边。

    辽阔的大地,人类建起的城池、道路点缀其间。

    武朝建朔、金国天会年间,这片大地上人们的冲突打破了武、辽并立数百年来的平静。混乱还在酝酿,时代渐显其波澜壮阔的一面,在令一些人激昂奋进的同时,也令另一些人感到焦灼与心忧。

    然而时间,一如既往的,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它在人们不曾注意的地方,不急不缓地往前推移着。武朝建朔二年,在这样的光景里,毕竟还是如约而至了。

    大名府附近,岳飞骑着马踏上山头,看着下方山岭间奔跑的士兵,然后他与几名亲随从马上下来,沿着青绿的山坡往下方走去。这个过程里,他一如既往地将目光朝远处的村庄方向停留了片刻,万物生发,附近的村民已经开始出来翻动土地,准备播种了。

    他跃上山坡边缘的一块大石头,看着士兵从前方奔跑而过,口中大喝:“快一点!注意气息注意身边的同伴!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看到那边的村人了吗?那是尔等的父母,他们以钱粮奉养尔等,想想他们被金狗屠杀时的样子!落后的!给我跟上——”

    年轻的将领双手握拳,身形挺拔,他样貌端方,但严肃与刻板的性格并不能给人以太多的亲切感,被安排在大名府附近的这支三千人的新建军队在成立之后,接受的几乎是武朝同等军队中最好的待遇与最为严厉的训练。这位岳小将的治军极严,对于部下动辄军棍、鞭打,每一次他也反复与人重申女真人南下时的灾难。军队中有一部分乃是他手下的旧人,其它的则指着每日的吃食与从不克扣的饷钱,渐渐的也就捱下来了。

    不过,虽然对于麾下将士极其严格,在对外之时,这位名叫岳鹏举的小将还是比较上道的。他被朝廷派来招兵。编制挂在武胜军名下,钱粮、兵器受着上方照应,但也总有被克扣的地方,岳飞在外时,并不吝啬于陪个笑脸,说几句好话,但军队体系,溶入不易,有些时候。人家便是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刁难,哪怕送了礼,给了份子钱,人家也不太愿意给一条路走,于是来到这边之后,除了偶尔的应酬,岳飞结结实实地动过两次手。

    第一次动手还比较节制,第二次是拨给自己麾下的甲胄被人截留。对方将领在武胜军中也有些背景,而且自恃武艺高强。岳飞知道后。带着人冲进对方营地,划下场子放对,那将领十几招之后便知难敌,想要推说平手,一帮亲卫见势不好也冲上来阻拦,岳飞凶性起来。在几名亲卫的帮助下,以一人敌住十余人,一根齐眉棍上下翻飞,身中四刀,然而就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将领活生生地打死了。

    其时那将领早已被打翻在地,冲上来的亲卫先是想救援,后来一个两个都被岳飞浴血打翻,再后来,众人看着那景象,都已胆寒,因为岳飞浑身带血,口中念着周侗所教的《棍经》,一棒一棒犹如雨点般的往地上的尸体上打。到最后齐眉棍被打断,那将领的尸身从头到脚,再没有一块骨头、一处皮肉是完整的,几乎是被硬生生地打成了肉酱。

    这件事最初闹得沸沸扬扬,被压下来后,武胜军中便没有太多人敢这样找茬。只是岳飞也从不吃独食,该有的好处,要与人分的,便规规矩矩地与人分,这场比武之后,岳飞乃是周侗弟子的身份也透露了出去,倒是极为方便地接下了一些地主、乡绅的保护请求,在不至于太过分的前提下当起这些人的保护伞,不让他们出去欺负人,但至少也不让人随意欺负,如此这般,补贴着军饷中被克扣的部分。

    不少时候,都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周侗。岳飞心中却明白,师父的一生,最为耿直刚正,若让他知道自己的一些行为,少不得要将自己打上一顿,甚至是逐出门墙。可没到如此想时,他的眼前,也总会有另一道身影升起。

    在汴梁、在夏村的那个人,他的行事并不正派,讲求实效,极其功利,然而他的目的,却无人能够指责。在女真大军之前兵败时,他率领麾下众人杀回去烧粮草,九死一生,在夏村,他以各种方法鼓动众人,最终打败郭药师的怨军,待到汴梁平定,右相府与他自身却遭受政争威胁时,他在巨大的艰难之中积极地奔走,试图让所有的同行者求个好结果,在这期间,他被绿林人士仇视、刺杀,但岳飞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若无弑君之事,岳飞极愿意跟随对方,做竹记之中的一名马前卒。

    岳飞先前便曾经率领厢兵,当过领军之人。只有经历过这些,又在竹记之中做过事情之后,才能明白自己的上头有这样一位领导者是多幸运的一件事,他安排下事情,然后如羽翼一般为下方做事的人遮挡住不必要的风雨。竹记中的所有人,都只需要埋首于手头的工作,而不必被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太多。

    如今他也要真正的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了,事情极为艰难,但除了咬牙撑住,还能如何呢?

    队伍奔行往前,岳飞也跃下了巨石,开始跟随队伍,往前方跟去。这充满力量与勇气身影渐至奔行如风,从队尾追过整列队伍,与带头者并行而跑,在下一个转弯处,他在原地踏动步伐,声音又响了起来:“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不要像个娘们!呼!吸!呼!吸!呼!吸!是个小孩子都能跑过你们!你们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快!”

    那声音严肃、洪亮,在山间回荡,年轻将领肃然而凶狠的表情里,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是他一天里最高兴的时刻。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能够如此单纯地考虑向前奔跑。而不必去做那些内心深处感到厌恶的事情,纵然那些事情,他必须去做。

    “有一天你也许会有很大的成就,也许能够抵抗女真的,是你这样的人。给你个私人的建议怎么样?”

    隐约间,脑海中会响起与那人最后一次摊牌时的对话。

    “什么?”

    “譬如你将来建立一支军队。以背嵬为名,如何?我写给你看……”

    “……为何叫这个?”

    “背嵬,既为军人,你们要背的责任,重如山岳。背着山走,很有力量,我个人很喜欢这个名字,虽然道不同,此后不相为谋。但同行一程,我把它送给你。”

    他从一闪而过的记忆里转回来,伸手拉起奔跑在最后的士兵的肩膀,用力地将他向前推去。

    口中暴喝:“走——”

    ——背嵬,上山下鬼:背负山岳,命已许国,故,此身成鬼。

    ***********

    南面。汴梁。

    被女真人蹂躏过的城市尚未恢复元气,绵绵的春雨带来一片阴霾的感觉。原本位于城南的弥勒寺前,大量的民众正在聚集,他们拥挤在寺前的空地上,争相跪拜寺中的光明弥勒。

    林宗吾站在寺庙侧面佛塔塔顶的房间里,透过窗户,注视着这信众云集的情景。旁边的护法过来,向他报告外面的事情。

    “……幸不辱命,城外董家、杜家的几位,已经答应加入我教,担任客卿之职。钟叔应则反复询问,我教是否以抗金为念,有何等动作——他的女儿是在女真人围城时死的,听说原本朝廷要将他女儿抓去送入女真军营,他为免女儿受辱,以鹰爪将女儿亲手抓死了。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愿意信任我等。”

    林宗吾听完,点了点头:“亲手弑女,人间至苦,可以理解。钟叔应鹰爪难得,本座会亲自拜访,向他讲解本教在北面之动作。这样的人,满心上下,都是复仇,只要说得服他,往后必会对本教死心塌地,值得争取。”

    “是。”那护法点头,随后,听得下方传来几波齐呼,林宗吾看了看旁边,有人会意,将旁边的盒子拿了过来,林宗吾又看了一眼。

    “说起来,郭京也是一代人才。”盒子里,被石灰腌制后的郭京的人头正睁开眼睛看着他,“可惜,靖平皇帝太蠢,郭京求的是一个功名利禄,靖平却让他去抵御女真。郭京牛吹得太大,若是做不到,不被女真人杀,也会被皇帝降罪。旁人只说他练六甲神兵乃是骗局,实则汴梁为汴梁人自己所破——将希望放在这等人身上,尔等不死,他又如何得活?”

    他语气平静,却也有些许的轻蔑和感叹。

    一年以前,郭京在汴梁以六甲神兵抵御女真人,最终导致汴梁城破。会有这样的事情,是因为郭京说六甲神兵乃是天物,施法时旁人不得观看,打开城门之时,那城门上下的守军都被撤空。而女真人冲来,郭京已经悄然下城,逃跑去了。旁人后来大骂郭京,却没有多少人想过,骗子本身是最清醒的,抵御女真人的命令一下,郭京唯一的生路,就是让一城人都死在女真人的屠刀下了。

    郭京是故意开门的。

    不久之后,弥勒寺前,有宏大的声音回荡。

    “……妖道郭京,倒行逆施,为九地邪魔所属,戮害全城百姓,为此,我教教主神通,承接明王怒火,与妖道在鄂州附近大战三日,终令妖道伏诛!今有其人头在此,昭示天下——”

    欢呼、哭喊声如潮水般的响起来,莲台上,林宗吾睁开眼睛,目光清澈,无怒无喜。

    自去年西夏大战的消息传来之后,林宗吾的心中,时常感到空虚难耐,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些愚人,已毫无意思。

    他的武艺,基本已至于无敌之境,然而每次想起那反逆天下的疯人,他的心中,都会感到隐隐的难堪在酝酿。

    迟早有一天,要亲手击杀此人,让念头通达。

    他的心中,有这样的想法。然而,念及那场西北的大战,对于此时该不该去西北的问题,他的心中还是保持着理智的。虽然并不喜欢那疯人,但他还是得承认,那疯人已经超出了十人敌百人的范畴,那是纵横天下的力量,自己纵然天下无敌,贸然过去自逞武力,也只会像周侗一样,死后尸骨无存。

    此人最是算无遗策,对于自己这样的敌人,必然早有预防,一旦出现在西北,难有幸理。

    只能积蓄力量,徐徐图之。

    他心中流过了念头,某一刻,他面对众人,缓缓抬手。宏亮的教义声音随着那惊世骇俗的内力,迫发出去,远近皆闻,令人心旷神怡。

    不久之后,虔诚的教众不断磕头,人们的欢呼声,更为汹涌炽烈了……

    **************

    小苍河。

    随着雪融冰消,一列列的商队,正沿着新修的山路进进出出,山间偶尔能见到不少正在为小苍河、青木寨等地开路的百姓,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过去的这个冬天,西北饿死了一些人。种家军收了庆州延州,折家军占了清涧等地之后,粮食的库存本来就是不够的,为了稳定局势,恢复生产,他们还得交好当地的豪绅大族。中层被稳定下来之后,缺粮的问题并没有在当地掀起大的乱局,但在各种小的摩擦里,被饿死的人不少,也有些恶**件的出现,这个时候,小苍河成为了一个出口。

    一直呆在山中的小苍河这边,粮食也不能算很多,想要救济全西北,肯定是不可能的。人们想要得到救济,一是加入黑旗军,二是替小苍河务工、做事。黑旗军对于招人的标准颇为严格,但此时还是稍微放开了一些,至于务工,冬日里能做的事情不算多,但总算,外界的几批原材料到货之后,宁毅安排着在谷内谷外新建了几个作坊,也愿意发给外面的人生丝等物,让人在家中织布,又或是来到山谷这边,帮忙织造、印书、制取火药、掏空石弹等等,如此这般,在给予最低生活保障的情况下,又救下了一批人。

    渐至开春,虽然雪融冰消,但粮食的问题已更为严重起来,外面能活动开时,修路的工作就已经提上日程,大量的西北汉子来到这里领取一份事物,帮忙做事。而黑旗军的招募,往往也在这些人中展开——最有力气的、最吃苦耐劳的、最听话的、有才能的,此时都能一一吸纳。

    种、折两家人对此并无意见。首先宁毅让出两个城的利益,是吃了大亏的——哪怕最终折家得到的利益不多,但其实在延州等地,他们仍旧得到了不少权力——哪怕是公开的招兵,短时间内种冽和折可求都不会阻止,至于招募人做事,那就更好了。他们正愁无法养活所有人,宁毅的行为,也正是为他们解了大麻烦,属于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此时春虽未暖,花已渐开,小苍河河谷中,新兵的训练,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半山腰上的小院子里,宁毅与檀儿、小婵等人正在收拾行李,预备往青木寨一行,处理事情,以及探望住在那边的苏愈等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们此时的“回娘家”。

    (未完待续。)

    ps:  嗯,幕间的生活戏开始。

第二集 暗战之池 今晚没有,不要等。

rt。(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还得停一天……

码了四千字,修改了两遍还是不能发,现在想了新的内容,明天如果能搞定,今天的就当废稿发……抢月票的感觉真难受,知道大家都在支持,但是很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第六九三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下)

    二月,吕梁山冬寒稍解,山野林间,已逐渐显出葱绿的景象来。←UU小说,www.uu234.com

    青木寨,年关过后的景象稍显冷清。

    早两年间,这处据说得了高人指点的寨子,籍着走私做生意的便利迅速发展至巅峰。自青木寨外一战,败尽“黑骷王”、“乱山王”、“小响马”、方义阳兄弟等人的联手后,整个吕梁范围的人们慕名而来,在人数最多时,令得这青木寨中人数甚至超过三万,称之为“青木城”都不为过。

    只是,因走私生意而来的暴利惊人,当金国与武朝白刃见血,雁门关陷落之后,地理优势逐渐失去的青木寨走私生意也就逐渐低落。再之后,青木寨的人们参与弑君,宁毅等人反叛天下,山中的反应虽然不大,但与周边的生意却落至冰点,一些本为牟取暴利而来的亡命徒在寻不到太多好处之后陆续离开。

    到去年上半年,吕梁山与金国那边的局势也变得紧张,甚至传出金国的辞不失将军欲取青木寨的消息,整个吕梁山中风声鹤唳。此时寨中面临的问题众多,由走私生意往其他方向上的转型乃是重中之重,但平心而论,算不得顺利。哪怕宁毅规划着在谷中建起各种作坊,尝惯了暴利甜头的人们也未必肯去做。外部的压力袭来,在内部,三心二意者也逐渐出现。

    两年的平静时光之后,一些人开始渐渐忘却先前吕梁山的残酷,自从宁毅与红提的事情被公布,人们对于这位寨主的印象,也开始从闻之色变的血菩萨逐渐转为某个外来者的傀儡或是禁脔。而在内部高层,自己寨子里的女大王嫁给了另一个寨子的大王,获得了一些好处。但如今,对方惹来了巨大的麻烦,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这样的印象,也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一部分的人开始离开,另一部分的人在这中间蠢蠢欲动,尤其是一些在这一两年展露头角的少壮派。尝着走私获利无法无天的好处在暗中活动,欲趁此机会,勾连金国辞不失大将军占了寨子的也不在少数。好在韩敬等人站在红提的一边,跟随韩敬在夏村对战过女真人的一千余人也都服于宁毅等人的威严,这些人先是按兵不动,待到反叛者锋芒渐露,五月间,依宁毅早先做出的《十项法》原则,一场大规模的搏杀便在寨中发动。整个山上山下。杀得人头滚滚。也算是给青木寨又做了一次清理。

    到得眼下,整个青木寨的人数加起来,大概是在两万一千人左右,这些人,多数在寨子里已经有了根基和牵挂,已算得上是青木寨的真正基础。当然,也多亏了去年六七月间黑旗军悍然杀出打的那一场大胜仗,使得寨中众人的心思真正踏实了下来。

    一个势力与另一个势力的联姻。女方一边,确实是吃点亏。显得弱势。但若是对方一万人可以打败西夏十余万大军,这场买卖,显然就相当做得了,自家寨主武艺高强,丈夫确实也是找了个厉害的人。对抗女真大军,杀武朝皇帝。正面抗西夏入侵,当第三项的硬实力展现之后,将来席卷天下,都不是没有可能,自己这些人。当然也能跟随其后,过几年好日子。

    素来纷乱不定的吕梁山,过惯了苦日子,也见多了不择手段的盗匪、强人,对于这等人物的认同感,反倒更大一些。青木寨的清洗完成,西北的战果传来,人们对于金国大将辞不失的恐惧,便也一扫而空。而当回忆起这样的混乱,寨中留下来的人们被分配到山中新建的各种作坊里做事,也没有了太多的牢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算得上是“你凶我就怕了”的真实例证。

    一日一日的,谷中众人对于血菩萨的印象依旧清晰,对于名叫陆红提的女子的印象,却逐渐淡化了。这或许是因为几次的变乱和革新后,青木寨的权力结构已逐步走上更为复杂的正轨,竹记的力量渗入其中,新的局势在出现,新的运作方式也都在成型,如今的青木寨军队,与先前充斥吕梁山的山匪,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的一部分经历过大的战阵,经历过与怨军、女真人的交锋,其余的也大都在军纪与规矩下变得方正起来。

    曾经单人只剑,为山中百十人奔走厮杀,在只身苦旅的孤独中期盼未来的女子,对于这样的局面已经不再熟悉,也无法真正做到得心应手,于是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她也只是隐身于青木寨的山间,过着深居简出的平静日子,不再插手具体的事务。

    “这样子下去,再过一段时间,恐怕这吕梁山里都不会有人认识你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子夜清冷,宁毅与红提走在青木寨的山间,打趣地说了一句。相对于青木寨人逐渐的只识血菩萨,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宁毅这边,始终见到的,却都是单纯的红提本人。

    从小苍河到青木寨的路程,在这个年月里其实算不得远,赶一点的话,朝发可夕至。两地之间讯息和人员的来往也极为频繁,但由于各种事务的缠身,宁毅还是极少出门走动。

    与西夏大战前的一年,为了将河谷中的气氛压至极点,最大限度的激发出主观能动性而又不至于出现消极现象,宁毅对于河谷中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事必躬亲的态度,哪怕是几个人的吵架、私斗,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谷中众人的情绪被压断,反而出现自我崩溃。

    待到大战打完,在旁人眼中是挣扎出了一线生机,但在实际上,更多细务才真正的接踵而来,与西夏的讨价还价,与种、折两家的交涉,如何让黑旗军放弃两座城的举动在西北产生最大的影响力,如何借着黑旗军打败西夏人的余威,与附近的一些大商户、大势力谈妥合作,桩桩件件。多头并进,宁毅哪里都不敢放手。

    而黑旗军的数量降到五千以下的情况里,做什么都要绷起精神来,待宁毅回到小苍河,整个人都瘦了十几斤。

    在此之外,对于宁毅、秦绍谦等清醒者来说。整个武朝天下,还有更大的危局在酝酿,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往头上掉下来,对于小苍河的经营,外人看来不急不缓,内里实际上是争分夺秒。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无法过去,便只能是红提赶来小苍河。偶尔的见面,也总是匆匆的来去。白日里花上一天的时间骑马过来。可能凌晨便已出门,她总是傍晚未至就到了,风尘仆仆的,在这边过上一晚,便又离去。

    旁人眼中的血菩萨,仗剑江湖、威震一地,而她确实也是有着这样的威慑的。尽管不再接触青木寨中俗务,但对于谷中高层来说。只要她在,就如同一柄高悬头顶的宝剑。镇压一地,令人不敢妄动。也唯有她坐镇青木寨,诸多的改变才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

    然而每次过去小苍河,她或者都只是像个想在丈夫这边争取些许温暖的妾室,若非害怕过来时宁毅已经与谁谁谁睡下,她又何必每次来都尽量赶在傍晚之前。这些事情。宁毅每每察觉,都有内疚。

    彼此之间的相见不易,睡在一起时,身体上的关系反倒在其次了,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纵然已经习了武艺,宁毅在那段时间里依然压力巨大。红提偶尔晚上不睡,为他按压疏导,有时候是宁毅听着她在旁边说话,说在青木寨那边发生的琐碎事情,往往红提非常开心地跟他说着说着,他已经沉沉睡去。醒过来时,宁毅觉得分外内疚,红提却从来都未曾为此生气或沮丧过。

    如此这般,直到此刻。宁毅牵着她的手在路上走时,青木寨里的许多人都已睡去了,他们从苏家人的居所那边出来,已有一段时间。宁毅提着灯笼,看着昏暗的道路蜿蜒往上,红提身形高挑,步伐轻盈自然,有着理所当然的健康气息。她穿着一身最近吕梁山女子间颇为流行的淡蓝色长裙,发丝在脑后束起来,身上没有剑,简单素净,若在当初的汴梁城里,便像是个大户人家里安安分分的媳妇。

    “若是真像相公说的,有一天他们不再认识我,或许也是件好事。其实我近来也觉得,在这寨中,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了。”

    “跟以前想的不一样吧?”

    “嗯?”

    “救天下、救世界,一开始想的是,大家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不愁吃不愁穿,幸福开心。做得越多,想得越多,越发现啊,不是那么回事。人越多,事越多,要头痛的就更多,再往前啊,没边际了。”

    “立恒是这么觉得的吗?”

    “你男人呢,比这个厉害得多了。”宁毅偏过头去笑了笑,在红提面前,其实他多少有点孩子气,常常是想到面前女子武道大宗师的身份,便忍不住想要强调自己是他相公的事实。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主要也是因为红提虽然仗剑纵横天下,杀人无算,骨子里却是个极其贤惠好欺负的女人。

    被他牵着手的红提轻轻一笑,过得片刻,却低声道:“其实我总是想起梁爷爷、端云姐他们。”

    “嗯。”

    “他们没能过上好日子,死了的很多人,也没能过上。我有时候在山上看,想起这些事情,心里也会难受。不过,相公你不用担心这些。我在山中,不怎么管事了,新来的人当然不认识我,他们有好有坏,但于我无涉,我住的那旁边,赵奶奶、于伯伯他们,却都还很记得我的。我小时候饿了,他们给我东西吃,现在也总是这样,家里煮什么,总能有我的一份。我只是偶尔想,不知道这日子,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红提让他不必担心自己,宁毅便也点点头,两人沿着昏暗的山路前行,不一会儿,有巡逻的卫兵经过,与他们行了礼。宁毅说,我们今晚别睡了,出去玩吧,红提眼中一亮,便也欣然点头。吕梁山中夜路不好走。但两人皆是有武艺之人,并不害怕。

    如此一路下山,叫卫兵开了青木寨侧门,红提拿了一把剑,宁毅扛了支长枪,便从门口出去。红提笑着道:“若是锦儿知道了……”

    “一定会缠着跟过来。”宁毅接了一句。随后道,“下次再带她。”

    从青木寨的寨门出去,两侧已成一条小小的街道,这是在吕梁山走私兴盛时增建的房舍,原本都是商户,此时则多已空置。宁毅将灯笼挂在枪尖上,倒背长枪,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红提跟在后头。偶尔说一句:“我记得那边还有人的。”

    宁毅大摇大摆地走:“反正又不认识我们。”

    他们一路前行,不一会儿,已经出了青木寨的人烟范围,后方的城墙渐小,一盏孤灯穿过树林、低岭,夜风呜咽而走,远处也有狼嚎声响起来。

    吕梁山地势崎岖,对于出行者并不友好。尤其是夜里,更有风险。然而宁毅已在强身的武艺中浸淫多年。红提的身手在这天下更是数一数二,在这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上,两人疾走奔行犹如郊游。待到气血运行,身体舒展开,夜风中的穿行更是变为了享受,再加上这昏暗夜里整片天地都只有两人的奇异气氛。每每行至高山岭间时,远远看去林地起伏如波涛,野旷天低树,风清月近人。

    两人早已过了少年,但偶尔的幼稚和犯二。本身便是不分年纪的。宁毅偶尔跟红提说些琐碎的闲话,灯笼灭了时,他在地上匆匆扎起个火把,点火之后很快散了,弄得手忙脚乱,红提笑着过来帮他,两人合作了一阵,才做了两支火把继续前行,宁毅挥舞手中的火光:“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在吕梁山……呃,穷凶极恶的原始丛林,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宁毅宁立恒贝尔,旁边这位是我的师父和娘子陆红提,在今天的节目里,我们将会教会你们,应该如何在这样的丛林里维持生存,以及找到出路……”

    看他口中说着乱七八糟的听不懂的话,红提微微蹙眉,眼中却只是深蕴的笑意,走得一阵,她拔出剑来,已经将火把与长枪绑在一起的宁毅回头看她:“怎么了?”

    “狼来了。”红提行走如常,持剑微笑。

    “狼?多吗?”

    “不用担心,看来不多。”

    “不多。好,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的身边出现了这片森林里最危险的……爬行动物,叫做狼,它们非常凶残,一旦出现,往往成群结队,极难对付。我将会教你们如何在狼的围捕下求得生存,首先的一招呢……红提快来——”宁毅拔腿就跑,“……你们只需要跑得比狼更快,就行了。”

    眼看着宁毅朝着前方奔跑而去,红提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随后身形一矮,手中持着火光呼啸而出,野狼猛地扑过她方才的位置,然后拼命朝两人追赶过去。

    穿过树林的两道火光却是越跑越快,不一会儿,穿过小树林,冲入低地,窜上山岭。再过了一阵,这一小拨野狼之间的距离也互相拉开,一处山地上,宁毅拿着仍旧绑缚火把的长枪将扑过来的野狼打出去。

    野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被宁毅长枪一扫,嗷呜一声摔飞出去,宁毅长枪挥了两下:“大家看到了,这是第二招,你只要打得过它,就不会被它吃掉了!”

    他虚晃一枪,野狼往旁边躲去,火光扫过又飞快地砸下来,砰的砸在野狼的头上,那狼又是嗷呜一声,急忙退后,宁毅挥着长枪追上去,然后又是一棒打在它头上,野狼嗷呜嗷呜地惨叫,随后陆续被宁毅一棒棒地砸了四五下:“大家看到了,就是这么打的。再来一下……”

    红提在旁边笑着看他耍宝。

    待到那野狼从宁毅的虐待下脱身,嗷嗷呜咽着跑走,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头上的毛也不知道被烧掉了多少。宁毅笑着继续找来火把,两人一路往前,偶尔缓行,偶尔奔跑。

    红提早些年多有在外游历的经历,但那些时日里,她心中焦虑,从小又都是在吕梁长大,对于这些荒山野岭,恐怕不会有丝毫的感触。但在这一刻却是全心全意地与交托一生的男人走在这山野间。心中亦没有了太多的忧虑,她平素是安分的性子,也因为经受的磨练,伤心时不多哭泣,开怀时也极少大笑,这个夜里。与宁毅奔行许久,宁毅又逗她时,她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若晨风,喜悦幸福,再这周围再无外人的夜里远远地传开,宁毅回头看她,长久以来,他也没有如此无拘无束地放松过了。

    两人一路来到端云姐曾经住过的村子。他们灭掉了火把,远远的,村落已经陷入沉睡的宁静当中,只有路口一盏守夜的孤灯还在亮。他们没有惊动守卫,手牵着手,无声地穿过了夜里的村落,看已经住上了人,修葺重新修葺起来的房子。一只狗想要叫,被红提拿着石子打晕了。

    他们在梁秉夫、福端云、红提、红提师父等人曾经住过的地方都停了停。随后从另一边路口出去。手牵着手,往所能见到的地方继续前行,再走得一程,在一片草坡上坐下来歇息,夜风中带着寒意,两人依偎着说了一些话。

    “还记得我们认识的经过吧?”宁毅轻声说道。

    “嗯。”红提点头。“江宁可比这里好多啦。”

    “让竹记的说书先生写了一些东西,说吕梁山里的一个女侠,为了村中人的血仇,追到江宁的故事,刺杀宋宪。九死一生,但终于在别人的帮忙下报了血仇,回到吕梁山来……”

    红提看了他一眼,微有些沉默,但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她信任宁毅,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理由的。而且,就算没有,她毕竟是他的妻子了,不会随意反对自己相公的决定。

    “没什么,只是想让他们记得你。忆苦思甜嘛。想让他们多记记以前的难处,如果还有当初的老人,多记记你,反正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不实的记录,这几天就会在青木寨里看到,跟你说一声。”

    “嗯。”红提点头。

    “将来是什么样子呢,十几年二十年以后,我不知道。”宁毅看着前方的黑暗,开口说道,“但太平的日子不见得能就这样过下去,我们现在,只能做好准备。我的人收到消息,金国已经在准备第三次伐武了,我们也可能受到波及。”

    红提与他交握的手掌微微用了用力:“我以前是你的师父,现在是你的女人,你要做什么,我都跟着你的。”她语气平静,理所当然,说完之后,另一手也抱住了他的胳膊,倚靠过来。宁毅也将头偏了过去。

    沉默片刻,他笑了笑:“西瓜回去蓝寰侗以后,出了个大糗。”

    “嗯?”红提眨了眨眼睛。很是好奇。

    “她偷偷暗示身边的人……说自己已经怀上孩子了,结果……她写信过来给我,说是我故意的,要让我……哈哈……让我好看……”

    红提微微愣了愣,随后也扑哧笑出声来。

    “我是对不住你的。”宁毅说道。

    “又要说你身边女人多的事情啊?”

    “不是,也该习惯了。”宁毅笑着摇摇头,随后顿了顿,“青木寨的事情要你在这边守着,我知道你害怕自己怀了孩子误事,所以一直没让自己怀孕,去年一整年,我的情绪都非常紧张,没能缓过神来,最近细想,这是我的疏忽。”

    红提没有说话。

    “可能我的身体其实不好,成亲这么些年,孩子也只有三个。檀儿她们一直想要第二个,锦儿也想要,还锻炼来锻炼去,吃东西进补来着,我知道这可能是我的事,我们……成亲这么些时间,都不年轻了,我想要你帮我生个孩子,不要再刻意避免了。”

    “嗯。”红提点了点头。

    “嗯。”宁毅也点头,望望四周,“所以,我们生孩子去吧。”

    “这里……冷的吧?”彼此之间也不算是什么新婚夫妻,对于在外面这件事,红提倒是没什么心理芥蒂,只是春日的夜晚,风寒潮湿哪一样都会让脱光的人不舒服。

    “找个山洞。”宁毅想了想,打个响指,“这边你熟,找山洞。”

    红提一脸无奈地笑,但随后还是在前方领路,这天晚上两人找了个久无人居的破房子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回去,便被檀儿等人嘲笑了……(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卡文了

后面的构思还有,但是中间几个过度的章节,没有让我感到踏实的亮眼的构思,写一个开头废一个开头,这两天情绪低落。知道大家等更的心情,过来说一下。可能还得一两天。(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第六九四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宁毅与红提彻夜未归的事情在此后两天被听说的人调侃了几句,但说得倒也不多。

    正如哪个时代都有其风俗和规矩,偶尔会令宁毅感到不安的感情问题,在这个年月却有着理所当然的处理方式。生活久了,宁毅等人也渐渐能够找到最自然的相处方法。

    这种一夫多妻的大宅子,远近亲疏自然免不了会有,但总体上来说,彼此相处得还算融洽。外柔内刚的苏檀儿对于宁毅的帮助,对于这个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他人也都看在眼中,当初为了掩护宁毅投入江中,来到小苍河这段时间,为了谷中的各项事务,瘦的令人心中发荒。她的缜密和坚韧几乎是这个家的另一个核心,待到西夏破了,她才从那段时间的消瘦里走出来,调养一段时间之后,才恢复了身形与美丽。

    这期间,她的恢复,却也少不了云竹的照顾。虽然在数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两人的相处算不得愉快,但这么些年以来,彼此的情谊却一直不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是围绕一个男人生存的女子,云竹对檀儿的关心和照顾固然有知晓她对宁毅重要性的原因在内,檀儿则是拿出一个主妇的气度,但真到相处数年以后,家人之间的情谊,却终究还是有的。

    这中间,小婵和锦儿则更为随性一点。当初年轻稚嫩的小丫鬟,如今也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小妇人了,虽然有了孩子,但她的样貌变化并不大,整个家中的生活琐事基本上还是她来安排的,对于宁毅和檀儿偶尔不太好的生活习惯,她还是会如同当初小丫鬟一般低声却不依不饶地絮絮叨叨。她安排事情时喜欢掰手指,着急时每每握起拳头来。宁毅有时候听她絮叨,便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拉她头上跳动的辫子——辫子终究是没有了。

    元宝儿同学最近很想生孩子——想了几年了——但不知道是因为穿越过来的身体问题还是因为作者的安排,虽然在床上并无问题,但宁毅并没有令身边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怀孕。有些时候,令锦儿颇为沮丧。但好在她是乐天的性格,平素教教书带带孩子,偶尔与云竹以及竹记中几名负责表演唱戏的负责人聊聊唱戏跳舞的事情,倒也并不无聊。

    多数时间居于青木寨的红提在众人之中年纪最长,也最受众人的尊重和喜欢,檀儿偶尔遇上难事,会与她诉苦,也是因为几人之中,她吃的苦楚恐怕是最多的了。红提性格却柔软温和。有时候檀儿一本正经地与她说事情,她心中反倒忐忑,也是因为对于复杂的事情没有把握,反倒辜负了檀儿的期待,又或者说错了耽误事情。有时候她与宁毅说起,宁毅便也只是笑笑。

    眼下二十六岁的檀儿在后世不过是刚刚适应社会的年纪,她样貌美丽,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身上又有着自信沉静的气质。但实际上,宁毅却最是明白。无论二十岁也好,三十岁也罢,亦或是四十岁的年纪,又有谁会真的面对事情毫无迷惘。十几二十岁的孩子看见成年人处理事情的从容,满心以为他们已经成为完全不同的人,但实际上。无论在哪个年纪,任何人面对的,恐怕都是新的事情,成年人比年轻人多的,不过是更加了解。自身并无依靠和后路罢了。

    而在檀儿的心底,其实也是以陌生和慌张的心态,面对着前方的这一切吧。

    对于宁毅来说,也未必不是这样。

    曾经想着偏安一隅,过着逍遥太平的日子走完这一生,其后一步步过来,走到这里。九年的时光,从温馨淡然到刀光剑影,再到尸山血海,也总有让人喟叹的地方,无论是其中的偶然和必然,都让人感慨。平心而论,江宁也好、杭州也好、汴梁也好,其让人繁华和迷醉的地方,都远远的超过小苍河、青木寨。

    有时候宁毅看着这些山间贫瘠荒芜的一切,见人生生死死,也会叹息。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再安心地回归到那样的一片天地里的可能。

    当然,一家人此时的相处融洽,或许也得归功于这一路而来的风波险阻,若没有这样的紧张与压力,大家相处之中,也不至于非得胼手胝足、抱团取暖。

    而相对于其他的家庭,宁毅对于众人的尊重和偶尔的愧疚,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理由。有时候一家人在小苍河的山腰上举行小小的聚会或是野炊,宁毅偶尔太累了会跟她们说起对将来的忧虑和想法。他也絮絮叨叨,檀儿等人多是听不懂的,其实也未必关心,只是在宁毅的忧虑当中,众人自然而然的也会感受到重量,其时或朗朗繁星、或九州月明,夜空下的那种重量与压力又不一样。他们也不过是在这险恶世间抱团前行的一个小家庭而已。

    抵达青木寨的第三天,是二月初八。惊蛰过去后才只几天,春雨绵绵地下起来,从山上朝下望去,整个巨大的山谷都笼罩在一片如雾的雨晕当中,山北有鳞次栉比的房舍,夹杂大片大片的棚屋,山南是一排排的窑洞,山上山下有田地、池塘、溪流、大片的树林,近两万人的聚居地,在此时的春雨里,竟也显得有些安闲起来。

    一些工场分布在山间,包括火药、凿石、炼铁、织布、炼油、制瓷等等等等,有些厂房院落里还亮着灯火,山下市集旁的大戏院里正张灯结彩,准备晚上的戏剧。山谷一侧苏家人聚居的房舍间,苏檀儿正坐在院落里的屋檐下悠闲地织布,老太公苏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偶尔与她说上几句话,小院子里还有包括小七在内的十余名少年少女又或是小孩子在一旁听着,偶尔也有孩子耐不住安静,在后方打闹一番。

    这些孩子自然都是苏家的子弟了,宁毅的兴兵造反,苏家人除了早先跟随宁毅的苏文定、苏文方、苏文昱、苏燕平这些,几乎无人理解。但到了这个层面。也已经无所谓他们是否理解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以来,他们居于青木寨无法出去,再加上宁毅的军队大破西夏军队的消息传来,这次便有些人透露出能否让家中孩子跟随宁毅那边做事、蒙学的意思——跟随宁毅,就是造反。但无论如何,只要姓了苏,他们的性质就已经被定下,其实也没有多少的选择。

    苏愈偶尔询问小苍河的事情,宁毅的事情,那边家中的事情,檀儿便操作着那织机,一一回答。老人多数只是听着,当初——在檀儿还小的时候。祖孙俩每每也有这样的时光,檀儿跟他说些事情,他便开口解释、讨论,用以培养这个孙女,希望她将来可能成为一个织布家族的接班人,但到得此时,他对于檀儿琐接触到的这些事情,已经不容易理解和权衡利害了。便不再发表意见。

    倒是旁边的一群孩子,偶尔从檀儿口中听得小苍河的事情。打败西夏人的事情的诸多细节,“哇哇”的惊叹不已,老人也只是闭目听着。只在檀儿谈起家事时,开了些口,让她掌好那个家,平衡好与妾室之间的关系。不要让宁毅有太多分心等等。檀儿也就点头应承。

    两天前苏愈与宁毅见面时,反倒没有这么多的话说。对于宁毅的造反,他是无法理解的,而对于宁毅打败西夏大军,拯救一地黎民。在他的心中,也是分量重到无法形容的大事。他已经不能做评价了,便只是留宁毅吃了一顿家宴,随后便让宁毅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他对檀儿提到的要“顾好家”的事情,也没有对宁毅提起。

    这天晚上,根据红提刺杀宋宪的事情改编的戏剧《刺虎》便在青木寨市集边的大戏院里演出来了,模板虽是红提、宋宪等人,改到戏剧里时,倒是修改了名字。女主人公改名陆青,宋宪改名黄虎。这戏剧主要刻画的是当年青木寨的艰难,辽人年年打草谷,武朝武官黄虎也来到吕梁山,说是招兵,实际上落下陷阱,将一些吕梁人杀了当做辽兵交差邀功,其后当了大将军。

    而在吕梁山受尽艰辛困苦长大的女侠陆青,为了替村民报仇,南下江宁,途中又几经波折磨难,先后遇上山贼、老虎,单人只剑,将老虎杀死。来到江宁后,却落入黄虎圈套,九死一生,最终在江宁书生吕涤尘的帮助下,方才成功复仇。

    再之后,女侠陆青回到吕梁山,但她所爱护的乡民,仍旧是在饥寒交叠与南北的压迫中受到不断的煎熬。为了拯救吕梁山,她终于戴上血色的面具,化身血菩萨,此后为吕梁山而战……

    这故事的改变有宁毅的参与,其中为了达到效果,符号性的东西也颇多,陆青、黄虎、吕涤尘这样的名字,才子佳人的戏码。至于杀掉老虎之类的剧情,则是为了更让人喜闻乐见而加入的桥段。

    宁毅作为看惯通俗电影的现代人,对于这个年代的戏剧并无喜爱之情,但有些东西的加入倒是大大地提高了可看性。例如他让竹记众人做的惟妙惟肖的江宁城道具、戏剧背景等物,最大程度地提高了观众的代入感,这天晚上,大戏院中惊呼不断,包括曾经在汴梁城见惯大城风月景象的韩敬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宁毅拖着下巴坐在那儿,心中暗骂这群土包子。

    坐在他身边,同样是土包子的红提,却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张着嘴惊叹。一时间倒是忘了戏台上那由元锦儿化妆成的陆青女侠其实就是自己,对于陆青女侠那莫须有的杀老虎剧情,看得也是津津有味。戏院中这次来的都是青木寨的老人,看到关键处,伤心者有之,愤慨者有之,欢呼者有之,看完之后宁毅心道,编这部戏的目的,看来倒是可以达到了。

    此后两天,《刺虎》在这戏院中便又连续演起来,每至演出时,红提、檀儿、云竹、小婵等人便结伴去看,对于小婵等人的感受大抵是“陆姑娘好厉害啊”,而对于红提而言,真正感慨的或许是戏中一些含沙射影的人物,例如已经死去的梁秉夫、福端云,每每看到。便也会红了眼眶,然后又道:“其实不是这样的啊。”

    宁毅能够在青木寨悠闲呆着的时间毕竟不多,这几日的时间里,青木寨中除了新戏的演出,两边的士兵还进行了一系列的比武活动。宁毅安排了麾下一些情报人员往北去的事宜——在黑旗军对阵西夏人期间,由竹记情报系统首领之一的卢延年率领的团队。已经成功在金国打通了一条购回武朝俘虏的秘密线路,此后各种消息传递过来,女真人开始研究火炮技术的事情,在早前也已经被完全确定下来了。

    以收集到的各种情报来看,女真人的军队并未在阿骨打死后逐渐走向滑坡,直至现在,他们都属于迅速的上升期。这上升的活力体现在他们对新技术的吸收和不断的进步上。

    当初女真人崛起,半日攻陷辽国上京,在不知情者听起来。可能会以为女真人掌握了厉害的攻城技术。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其时的女真军队甚至连系统性的攻城战法都不曾具备,支撑他们攻陷那座坚城的,是纯粹的野性与悍不畏死的斗志。女真人的攻城战法,是在攻陷整个辽国与此后侵略武朝的过程中不断进步的,哪怕是当初的太原围城,汴梁攻防,对他们来说。亦同样存在着练兵的性质。

    攻陷汴梁之后,女真人掠夺大量的工匠北归。到得如今,云中府内的女真军队都在不断加强对各种战争器械的研究,这其中便包括了火器一项。在这个方面来说,完颜宗翰确实雄才大略,而存在一群这样的不断进步的敌人,对于宁毅而言。在收到诸多讯息后,也常有着让人后脑勺发麻的紧迫感。

    在这些讯息陆续过来的同时,雁门关以北女真大军调动的消息也偶尔有来。在金帝吴乞买的休养生息的国策下,金国境内大部分地方已经恢复商业、人群流动,军队的大规模运动。也就无法躲过有心人的眼睛。这一次,金**队的调集是平稳而安静的,但在这样的平稳之中,蕴藏的是足以碾压一切的沉静和大气。

    去年上半年,女真人自汴梁撤军,令张邦昌继承帝位,改元大楚。等到女真人离开,张邦昌便即退位,这样的事情令得女真人派使者抗议了一番,及至后来康王继位,女真人又抗议了一番。武朝自然不会因为女真人一番抗议便停止立新皇,女真人也并未因此而撒泼打滚,或是撂下什么狠话。

    然而在有心人眼中,女真人这一年的修养和沉默里,却也逐渐堆积和酝酿着令人窒息的氛围。即便身处偏安一隅的西北山中,偶尔思及这些,宁毅也未曾得到过丝毫的轻松。

    将新的一批人员派往北面之后,二月十二这天,宁毅等人与苏愈道别,踏上回小苍河的道路。此时春犹未暖,距离宁毅初次见到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九年的时间了,塞北旌旗猎猎,黄河复又奔腾,江南犹是歌舞升平的春日。在这世间的各个角落里,人们一如既往地履行着各自的使命,迎向未知的命运。

    云中府,因为大军的调动、聚集,城市的气氛,已经再度变得肃杀起来,但对于兵戈之中成长起来的女真人来说,这样的氛围也并没有什么不对。集市上生意照做,青楼酒肆间饭局照开,不论接下来的是战争还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无非都是机会。

    陈文君追着孩子走过府中的阆苑,见到了丈夫与身边亲卫队长走进来时低声交谈的身影,她便抱着孩子走过去,完颜希尹朝亲卫队长挥了挥手:“谨慎些,去吧。”

    “回来了?今日情形怎样?有烦心事吗?”

    侍女接过了完颜希尹脱下的披风,希尹笑着摇了摇头:“都是些小事,到了处理的时候了。”

    “娄室将军那边消息如何?”

    “看陛下的意思吧,宗辅性情忠直,宗弼则是目光短浅,武朝不听话,他们想的便是杀了那康王,然而国战岂能义气用事……”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妻子,随后搂着她往里走,“你……其实不该操心这些……”

    陈文君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无奈一笑:“我总是要操心的。”

    “也是……”希尹微微愣了愣,随后点头。“无论如何,武朝气数已尽,我等一次次打过去,一次次掠些人、掠些东西回来,终究愚蠢。文君,唯一可令天下太平。民众少受其苦的法子,便是我等尽快平了这南朝……”

    他一面说话,一面与妻子往里走,跨过院落的门槛时,陈文君偏了偏头,随意的一撇中,那亲卫队长便正领着几名府中之人,匆匆地赶出去。

    云中府一侧市集,华服男子与被称为七爷的女真地头蛇又在一处院落中秘密的见面了。双方寒暄了几句,那位“七爷”皮笑肉不笑地沉默了片刻:“老实说,这次过来,老七有件事情,难以启齿。”

    “哦?七爷但说无妨。”

    “听说要打仗了,外面风声紧,这次的货,不太好弄。得加价。”

    “七爷……之前说好的,可不是这样啊。而且。打仗的消息,您从哪里听说的?”

    那七爷扯了扯嘴角:“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多看多听,总能明白,老实说。交易这几次,各位的底,我老七还没有摸清楚,这次,不太想糊里糊涂地玩。诸位……”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华服男子身后的一名中年卫士稍稍靠了过来,皱着眉头:“有诈……”

    华服男子眉宇一沉,陡然掀开衣服拔刀而出,对面,先前还慢慢说话的那位七爷脸色一变,跃出一丈之外。

    “他在拖延时间!”

    “走——”

    几人转身便走,那七爷领着身边的几人围将过来,华服男子身边一名一直带笑的年轻人才走出两步,猛地转身,扑向那老七,那中年卫士也在同时扑了出去。

    “黑吃黑不地道!抓住他做人质!”

    “先走!”

    刀光斩出,院落侧面又有人跃下来,老七身边的一名武士被那年轻人一刀劈翻在地,鲜血的腥气弥漫而出,老七后退几步,拔刀吼道:“这可与我无关!”

    华服公子带人冲出门去,对面的街口,有女真士兵围杀过来了……

    这一天,云中府的城中有着小规模的混乱发生,一拨凶徒在城内奔逃,与巡逻的士兵发生了厮杀,不久之后,这波混乱便被弭平了。与此同时,雁门关以北的土地上,对于渗透进来的南人奸细的清理活动,自这天起,大规模地展开,边关开始封锁、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谷神完颜希尹对于藏于黑暗中的众多势力,亦是顺手的,挥下了一刀。

    南面,济南府,一位名叫刘豫的新任知府抵达了这里。不久前,他在应天钻营希望能谋一职位,走了中书侍郎张悫的门路后,得到了济南知府的实缺。然而山东一地民风剽悍匪患频发,刘豫又向新皇帝递了折子,希望能改派至江南为官,此后受到了严厉的斥责。但无论如何,有官总比没官好,他于是又气呼呼地来上任了。

    不久之后,这位官员就将浓墨重彩地踏上历史舞台。

    应天府外,草色青绿的原野上,君武正在策马奔行,早几****在陆阿贵等人的帮助下,与一些老官僚斗智斗勇,从军部、户部的虎口里掏出了一批军械、补给,连同改良得不错的榆木炮,给他支持的几支军队发了过去。这到底算不算得上胜利很难说,但对于年轻人而言,终究让人觉得心情舒畅。这天下午他到城外测试新的热气球,虽然照例还会失败了,但他还是骑着马儿,恣意奔跑了一段。

    马儿在夕阳照耀的山坡上停了下来,应天的城墙远远的在那头铺开,君武骑在马上,看着这一片光芒,心中觉得,成了太子其实也不错。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想起些诗句,又念了出来:“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毕竟是男儿,有时候,也会希望自己能提剑跨马,驰骋于漫天血雨的万里疆场,救黎民于水火之中的。但当然,此时,还有更适合他的位置。

    他在这片壮丽的阳光里,站了好久好久。

    北去,雁门关。

    厚重的城墙苍古巍峨,过去几年里,与女真人大战之后的破损还未有修葺,在这还有些冷意的春日里,它显得孤寂又安静,鸟儿从风中飞过来,在破旧的城垛上停下,城墙两头,有孤零零的长路。

    在那仅以日计的倒计时结束后,那遮天蔽日的猎猎旌旗,蔓延无边的枪海刀林,震天的铁蹄和战鼓声,就要再临这里了——(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第六九五章 春来我不先开口

    二月二十七,天气已经开始转暖,真定附近的野地间,开满各色的花朵。

    大地显得安静,乌鸦飞下来,啄食那野花之间的尸骸。蔓延的鲜血已经开始凝结,真定府,一场大战的结束已有一天的时间,铁骑蔓延,踏过了这片土地,往南辐射数十里的范围内,十余万的军队,正在溃败逃散。

    武建朔二年二月中旬,女真人誓师出兵,拉开了第三度伐武的序幕。二月二十三,由粘罕率领,越过雁门关不久的女真中路军便遇上武朝将领候信带领的十五万大军拦截。

    自去年女真军队破汴梁而北归后,黄河以北、雁门关以南地区,名义上隶属武朝的部队数量就一直在膨胀着,一方面,为求生存落草为寇者数量激增,另一方面,先前驻于此地的数支军队为求应对将来战事,以及稳固自身地盘,便一直在以权宜姿态不断扩军。

    到得康王上位,改元建朔后,负责北方戍务的宗泽不辞辛劳来回奔走,将黄河以北的数支达到数万乃至数十万的民间力量先后收编入武朝正规军体系,此时,黄河以北的土地上,这一股股的山匪、军队力量割据各方,便形成了统一对外、抵抗女真人的第一道防线。

    候信候文敬本就是武胜军统帅,此次女真人南下,他并未选择退避,与属下说:“家国悬危,大丈夫只得迎难而上。”遂誓师而来,交兵之际,宗翰见这军队士气正盛,并不与之交手,双方来回试探了两日,二月二十六凌晨。以铁骑对候信部队发起了进攻。

    此时的武胜军,在女真人前两次南征时便已败于对方之手,此时仓促扩军到十五万,本身也是良莠不齐。宗翰夜袭而来,候信原本还算有些准备,然而接敌之后。十余万人仍旧发生了哗变。女真的骑兵如洪流般的贯穿了武胜军的防线,当晚,被女真人杀死的士兵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二十六当天,银术可顺势攻陷真定府。

    二十七的早晨,溃散的士兵便挤满了真定以南的道路、山岭。这些良莠不齐的士兵疯狂南逃,有些原本就是土匪流寇出身,被正规军招安和吸纳后,由军法管制着。也激起了与女真人作战的第一波血性,然而在逃亡过程中,这些东西,就终于消失殆尽。

    距离真定六十里外的原昌县内,挤满了溃逃而来的第一波士兵,秩序已经开始混乱起来,一拨数百人的队伍驱赶着县城里的百姓,告知他们女真人杀来的消息。催促着大家逃离这里。在这样的驱赶中,他们也开始抢掠县城内已经不多的财富、粮米。并且出现了强暴妇女的现象,县令刘东修试图制止这一乱象,这天下午,他在冲突中被杀死,尸首陈于县衙大堂当中,劫掠的士兵不久之后。做鸟兽散了。

    发生这种现象的地方,不止是原昌县一地。真定、太原等地在先前的战争中本就饱受战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已是被遗弃的地方。士兵在溃散的途中便已明白这附近的大势已去。犹有热血、牵挂之人奔向南方,投奔其它的军队、义军。半数以上的开始为自己着想,或逃入山中,或散于远方。这期间,寻附近村民乡民劫掠一番,得过且过地享受一番者,不在少数。

    平定之时,招安的土匪成了军人,战败之后,军人便又再度化为了山匪。

    十万人的溃败逃散中,卷动了更多人的奔逃,各地的斥候、探子则以更快的速度往不同方向逸散。女真人来势汹汹的讯息,便以这样的方式,如潮水般的推向整个天下。

    更多的军队在黄河以北集结,然而再度见识到女真战神完颜宗翰的用兵威力后,大家更多的开始采取谨慎的态度,不敢再有冒进的动作了。

    黄河防线,宗泽迅速地集结了手头上有限的兵力,于汴梁、黄河沿岸加固防守,他在写信稳定黄河以北几支义军军心的同时,也向应天发去了折子,希望此时的陛下能够坚决抵抗,以提升军心士气。

    而在应天,更多的讯息和争论充斥了金銮殿,皇帝周雍整个懵了,他才登位半年,无敌天下的女真军队便已经往南杀来。这一次,完颜宗翰领中路军直扑而来,太原方向已无险可守,而女真皇子完颜宗辅、完颜宗弼等人率领的东路军扑向山东,打出的口号都是覆灭武朝、活捉周雍,此时北地的防线虽然军队人数至于巅峰,然大而无当,对于他们能否挡住女真,朝堂上下,真是谁都没有底。

    在这期间,左相李纲仍旧主张严守、坚拒女真人于黄河一线,等待勤王之师催破女真大军。而应天城中,为抵抗女真,群心激愤,太学生陈东、欧阳澈等人每日奔走,呼吁抵抗。

    但有前两次抵抗女真的失败,此时朝堂之中的主和派呼声也已经起来,不同于当初唐恪等人畏战便被斥责的局势。此时,以右相黄潜善、枢密使汪伯彦等人为首的主张南逃的声音,也已经有了市场,不少人认为若女真真的势大难制,或许也只得先行南狩,以空间换取时间,以南方水路纵横的地形,钳制女真人的马战之利。

    毕竟,靖平帝被掳去北方的事情过去才只一年,如今仍是整个武朝最大的耻辱,若是新上位的建朔帝也被掳走,武朝恐怕真的就要完了。

    理性而言,在接下来的数年时间内,这支迅速崛起甚至此时还不见衰退的女真大军,看起来都像是无敌于天下、也无人能制的——虽然曾经似乎有一支,但对于此时的朝堂诸公来说,都有些不太能考虑它,毕竟那支军队的头领曾经在金銮殿上那样睥睨地说过他们:“一群废物。”

    如果那个人只是打死了童贯、杀死了周喆,或者也就罢了。然而这样的一句话,其实也说明了,在对方眼中,其它的人与它们口中的贪官、奸臣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这是包括李纲等人在内,犹为不能忍受的东西。

    如今,那人所在的西北的局势,也已经完全的让人无法估测。

    小苍河也已经陡然紧张起来了。

    对于士兵的训练,每日里都在进行。大量的、能从外界搜刮进来的物资,也在这山间不断的进进出出——这中间也包括了与青木寨的来往。

    河滩边。一场训练刚刚完毕,罗业抛下那些几乎累瘫了的士兵,就着河水匆匆地洗了个脸,便快步地走向了营房,拿了小本子和炭笔出来,走向半山腰的房舍群落时,遇上了两名匆忙奔行,神色严肃的士兵。这两人皆是竹记体系密侦一部的成员,罗业与他们也认识。拉住一人:“怎么了?”

    女真南侵消息传来,整个小苍河河谷中气氛也开始紧张而肃杀,这些管情报的每日里恐怕都会被人询问许多次,希望先一步打听外面的具体消息。那人与罗业也是极熟,且是华炎会的成员,看看周围,有些为难:“不是外面的事,这次可能要遭处分。”

    “怎么回事?”罗业眉头一皱。“你们犯事了?”

    “北面,卢掌柜的事情。你也知道。有人告诉了他家里人,今日明坊他娘去找宁先生哭诉,希望有个准信。”

    他话语颇快,说起这事,罗业点了点头,他也是知道这消息的。原本在武朝时。右相府名下有密侦司,其中的一部分,已经融入竹记,宁毅造反之后,竹记里的情报系统仍以密侦为名。其中三名负责人之一,便有卢延年卢掌柜,去年是卢掌柜首先走通北面金国的贸易线,赎回了一些被女真人抓去的匠人,他的儿子卢明坊爱说爱笑,与罗业也颇有些交情,如今二十岁未到,素来是随着卢延年一道做事的。

    这一次女真南下前,北面陡然开始肃清南人奸细,几日的消息静默后,由北面逃回的竹记成员带回了讯息,由卢延年带领的情报小队首当其冲,于云中遇伏,卢延年掌柜恐怕已身死,其余人也是凶多吉少。这一次女真高层的动作凌厉非常,为了配合大军的南下,在燕云十六州一带掀起了可怕的腥风血雨,只要稍有嫌疑的汉人便遭到屠杀。

    竹记众人面对这种事情虽然先就有预案,然而在这种不把汉人当人看的屠杀氛围下,也是损失惨重。其后女真大军大举南下的消息才传过来。

    罗业微微想了想:“霍婶其实也是个懂事的人,应该不会给宁先生添太多麻烦才对。”

    “不是为这个……”那人叹了口气,远远看见另一名同伴已在招手催促,甩了甩手,“唉,你过阵子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要再外传,跟人提都别再提。”

    他拔腿就走,罗业反应过来:“我知道了。”

    半山腰上的院落里,苏檀儿陪伴着正在哭泣的卢家妇人,正在细细安慰——其实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在丈夫、儿子都有可能已经去死的情况下,安慰恐怕都是无力的。

    而在另一处议事的房间里,竹记情报部门的中高层都已经聚集过来,宁毅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觉得山谷中的人都没有问题。你们觉得自己身边的朋友都忠诚可靠。你们自己觉得什么事情便是大事什么事情就是小事,所以小事就可以掉以轻心。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是搞情报的!”

    “你们现在或许还看不清自己的重要性,哪怕我已经反复跟你们讲过!你们是战争生死中最重要的一环!料敌先机!料敌先机!是什么概念!你们面对的是什么敌人!”

    “女真人,他们已经开始南下,没有人可以挡得住他们!我们也不行!小苍河青木寨加起来五万人不到,连给他们塞牙缝都不配。你们以为身边的人都可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贪生怕死的人投靠了他们!你们的信任没有意义,你们的想当然没有意义,纪律才有意义!你们少一个疏忽、多一个成果,你们的同伴,就有可能多活下来几百几千人,既然你们觉得他们可信任可依靠。你们就该有最严格的纪律对他们负责。”

    “霍婶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但不管是不是通情达理,卢掌柜可能还是回不来了。如果你们更厉害,女真人动手之前,你们就有可能察觉到他们的动作。你们有没有提升的空间?我觉得,我们可以首先从自己的弱点动手。这一次,但凡跟身边人讨论过未被公开消息的,都要被处分!你们觉得有问题吗?”

    他这句话说完,房间里响起一阵的:“没有。”

    宁毅敲打了几下桌子:“女真人要来了,我们会不会受到波及,很难说,但很有可能,有多少的准备,可能都嫌不够。打败西夏。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已经过早地进到了别人的视线里,这其实是最坏的情况,你们……”

    他话没说完,门外有人报告,却是负责为他传讯的小黑,他走过来说了几句话,宁毅顿了顿。然后看了看房间里的众人:

    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

    这一天。房间里的人中,没有几个听到那句话的内容,就算听到了,也不曾外传,然而这天晚上,谷中大部分人还是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由女真军队派来的使者已经抵达谷中。向小苍河传达最后的通牒。

    听到这个消息,河谷中愤慨者有之,兴奋着有之,心头惴惴者也有之。没有经过上面的组织,罗业等人便自发地召集了士兵。开会打气,坚定斗志,但当然,真正的决策,还是要由宁毅那边下达。

    这天夜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宁毅与那使者谈了些什么。第二天,罗业等人在训练完毕之后按照预定的安排去上课,聚集一起,讨论这次女真大军南下的局势。

    此时,女真大军调动的讯息河谷之中业已清楚。中路军宗翰、东路军宗辅、宗弼,都是直朝应天扑过去的,不必考虑。而真正威胁西北的,乃是女真人的西路军,这支军队中,金人的组成仅仅万人,然而领军者却绝不可轻忽,乃是身为女真军中战绩最为卓著的大将之一的完颜娄室。

    此人在女真军中,战功赫赫,当初曾便是他生擒辽国天祚帝与耶律大石。女真两度伐武期间,他于太原、关陕等地胜绩无数,最擅以金兵为核心,辅以降卒、伪兵,扩大自身的打法,往往麾下兵将越打越多,在政治军事、战略战术上都极有手腕。即便在此时将星辈出的女真人中,他恐怕都是战术层面最强的那一个。

    一如宁毅所言,打败西夏的同时,小苍河也已经提前落入了女真人的眼中,假如女真使者的到来意味着金国高层对这边的企图,小苍河的军队便极有可能要对上这位无敌的女真战将。黑旗军虽有七千人打破西夏十万大军的战绩,然而在对方那边,陆续打败的敌人,恐怕要以百万计了,并且兵力比在一比十以上的悬殊战斗,比比皆是。

    一群人正在房间中讨论,门外渐渐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中有宁毅,也有几句稍显奇怪的汉话。众人停下讨论,门口那边,宁毅与身着金国官服的身影出现了。

    “哗”的一声响,众人望着门边,一齐站了起来,那金国使臣明显愣了一下,宁毅环顾了里面的众人:“这位是金国来的使者,范弘济范使臣,范先生,这是我军中子弟。”他摊了摊手,“我们走吧。”

    那范弘济看了一圈,笑起来:“果然不愧是英雄豪杰,无怪能打下那等战绩,哦,对了,范某想起一事。”

    “哦?”

    “离开云中时,谷神大人与时院主托范某带来两样东西,送与宁先生一观,此时这么多人在,不妨一道看看。”

    那范弘济说着,后方跟随的两名卫士已经过来了,拿出一直挂在身边的两个大盒子,就往房间里走,这边陈凡笑咪咪地过来,宁毅也摊开了手,笑着:“是礼物吗?我们还是到一边去看吧。”

    “无妨的无妨的。”

    那两人身材高大,想来也是女真军中勇士,随即被陈凡按住,简单的推阻之中,啪的一声,其中一个盒子被挤破了,范弘济将盒子顺势掀开,有些许石灰晃出来,范弘济将里面的东西抄在了手上,宁毅目光微微凝住,笑容不改,但里面的不少人也已经看到了。

    那是一颗人头。

    房间内外沉默了片刻,隐约间,似乎有人的拳头捏得微微作响,宁毅的声音响起来:“这种东西带过来,你们是什么意思?”他的话语已经平淡起来,也已经不再阻拦对方,这名叫范弘济的使者笑着,端了那腌制的人头,走进门里去,将人头放在了桌子上。而另一名卫士也拿着木盒子进去,放下,打开了盒子。

    房间里,所有人都平静地看着这边,范弘济的目光与他们对视,笑着扫过去。

    “没什么,之前不久,有些人在云中府闹事,这是其中两位。他们想要在云中买下汉人奴隶,送回中原,这种事情,我们金国是不许的,但这两位是勇士,他们被抓之后,怎样拷打都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最终自尽而死。谷神大人感其勇决,甚是佩服,说,这可能是你们的人,托范某带来给你们认认,若真是,也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范弘济笑着,目光平静,宁毅的目光也平静,带着笑容,房间里的一群人目光也都平平静静的,有的人嘴角微微的拉出一个笑弧来。这是诡异到极点的安静,杀气似乎在酝酿、四散。然而范弘济不怕任何人,他是这天下最强一支军队的使者,他不必畏惧任何人,也不必畏惧任何事情。

    桌子上,卢延年的眼睛睁开,静静地瞪着前方,空洞而死寂。

    就在女真的军队扑向整个天下的同时,西北的这个角落里,时间,短暂地凝固住了。

    小小的插曲……(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第六九六章 吞下牙齿

    光尘舞动,房屋内外静静的,像是没有人在。春日的气息微寒,带着些许的湿润,浸入人的肌肤里。范弘济便站在那里,看着房间里的众人,端详着每一个人的脸色。罗业看看桌上的那两颗人头,然后将目光平静地挪开了,宁毅在门外微笑着,他打量范弘济,然后也打量了房间里众人的表情,就在范弘济似乎想要说话时,开了口。

    “哈哈,范使者胆子真大,令人佩服啊。”

    “哦?”范弘济转过头来,笑望走进来的宁毅,“宁先生何出此言。”

    “若这两位勇士真是小苍河的人,范使者这样过来,岂能全身而退。”宁毅走到那桌前,在木盒子上拍了拍,笑着说道。

    范弘济也笑:“哈哈,宁先生言重了,范某可不是这样想的,若这两位勇士真是贵属之中的人,贵属又如此不智,恐怕此次天下大变,小苍河也难全身而退啊。或者……就无身可退了呢。”

    “如同你我之前说的,那总得打过才知道。”

    范弘济目光一凝,看着宁毅片刻,开口道:“这么说来,这两位,真是小苍河中的勇士了?”

    宁毅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众人,一字一顿:“当然不是。”

    “可我看贵属下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

    范弘济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宁毅随即也摇摇头,目光温和。

    “范使者,谷神大人与时院主的想法,我明白。可您拿两颗人头这样子摆过来,您面前一堆玩刀的年轻人,任谁都会觉得您是挑衅。而且说句实在话,贵国在汴梁抓去近二十万人。固然是武朝无能,我不愿与贵国为敌,可若是真有办法救这些人,哪怕是赎买,我也是很愿意做的。范使者,如宁某昨日所说。我小苍河虽有华夏之人不投外邦的底线,但很愿意与人来往贸易。您看,你们金国一场大仗就抓来几十万人,若真的愿意买卖,你们稳赚不赔啊。”

    范弘济正要说话,宁毅靠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范使者以汉人身份,能在金国身居高位,家中于北地必有势力。您看,若这生意是你们在做,你我联手,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宁毅还要说话,对方已挥了挥手:“宁先生果然能言会道,只是汉人俘虏亦不许买卖外邦,此乃我大金决策,不容更改。因此,宁先生的好意。只得辜负了,若这人头……”

    “哎,谁说决策不能更改,必有折衷之法啊。”宁毅拦住他的话头,“范使者你看,我等杀武朝皇帝。如今偏于这西北一隅,要的是好名声。你们抓了武朝俘虏,男的做工,女人充作娼妓,固然有用。但总有用坏的一天吧。譬如说,这俘虏被打打骂骂,手断了脚断了,瘦得快死了,于尔等无用,你们说个价格,卖于我这边,我让他们得个善终,天下自会给我一个好名声,你们又能多赚一笔。你看,人不够,你们到南面抓就是了。金**队天下无敌,俘虏嘛,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这个提议,粘罕大帅、谷神大人和时院主他们,未必不会感兴趣,范使者若能从中促成,宁某必有重谢。”

    范弘济皱起眉头:“……断手断脚的,快死的,你们也要?”

    “当然更想要身体康健的,但万事开头难嘛,我们的想法不多,可以慢慢来。”

    “宁先生,此事非范某可以做主,还是先说这人头,若这两人并非贵属,范某便要……”

    房间之中的气氛原本肃杀,此时却变得有些怪异起来,那范弘济也是人杰,将话题拉回来,便要去拿那两颗人头。也在此时,宁毅伸手将近处的放人头的箱子推了一下:“人头就留下吧。”

    “嗯?”范弘济偏过头来,盯着宁毅,一字一顿,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宁先生,这样可容易出误会啊。”

    “误不误会的,关系都不大。”宁毅随意地摆了摆手,“既然都是勇士,必然属于这南面的某一方,正好范使者送过来,我打听一下,为他们大肆做做宣传,而后将头送回去,这就是个人情,有人情,才有往来,才有生意。范使者,拿来的礼物,岂有收回去的道理。”

    “宁先生若拿了,范某回去,可就要如实禀报了。”

    “当然要如实禀报,肯定要禀报,范使者尽管说这人是我小苍河的,又或者将今日之事原封不动地复述,都没有关系。就算这人真是我的,也只表现了我想要做买卖的拳拳之意嘛,范使者不妨顺势提提这件事。”宁毅揽着范弘济的肩膀,“来,范使者,此地无趣,我带你去看看自汴梁城带出来的珍奇之物。”

    “你……”

    范弘济还要挣扎,宁毅带着他出去了。众人只听得那范弘济出门后又道:“宁先生巧舌如簧,只怕无用,昨日范某便已说了,此次大军前来为的是什么。小苍河若不愿降,不愿拿出火器等物,范某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宁某也是那句话,你们要打,我们就接。女真于白山黑水中杀出,满万不可敌,不过为求活而已,我等也是如此,若娄室将军心意已决,我等必慷慨以待,此事简单。但若是稍有转机,宁某当然更加喜欢,范使者不要嫌我唠叨,只要贵方公正、公平、有善意,火器之事,也不是不能谈的嘛。”

    “哦……”

    “只是我等居于山中,此物乃我华夏军立身之本,真要换去,大金一方也得有诚意,有很多诚意才行。这样的事情,想必范使者可以理解?哈哈,请这边走……”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房间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摆在桌子上,卢延年与副手齐震标的人头看着房间里的众人,某一刻,才有人陡然在桌上锤了一锤。先前在房间里主持讲课和讨论的渠庆也没有说话,他站了一阵。举步走了出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再度进来,宁毅随后也过来了,他进到房间里,看着桌上的人头,目光肃然。

    过了一阵。他回过头来,看房间里一直站着的众人:“脸都被打肿了吧?”

    人群中,名叫陈兴的年轻人咬了咬牙,然后陡然抬头:“报告!先前那姓范的拿东西出来,我未能控制,握拳声音恐怕被他听到了,自请处分!”

    旁边便也有人说话:“我也自请处分!”

    “宁先生,我去弄死他,反正他已经看出来了。”又有人这样说。

    “如西夏那般。反正是要打的。那就打啊!宁先生,我等未必干不过完颜娄室!”

    “大不了一死!”

    宁毅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眉头微蹙,目光冷淡,偏过头再看一眼卢延年的头:“我让你们有血性,血性用错地方了吧?”

    他绕到桌子那边,坐了下来,敲打了几下桌面:“你们先前的讨论结果是什么?我们跟娄室开战。必胜吗?”

    “没有。”罗业开口道,“最好是有更多的时间。”

    宁毅看了他一眼:“打西夏。是早先就定下的战略目标,不论对西夏使者做出什么事情,战略不变。而现在,因为被打了一个耳光,你们就要改变自己的战略,提前开战。这是你们输了,还是他们输了?”

    他话语平静,房间里没有回答,宁毅继续说了下去:“金国以女真人为主,能在朝堂上有位置的汉人。都不容小觑。范弘济给我一个下马威,没错,我很难堪,已经死了的卢掌柜,让我更难受。但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什么?不是会怒发冲冠的就叫男人,所谓男人,要看顾好你们背后的人,你们都是带兵的将领,每个人手下几百条人命,你们做决策的时候,开不得半点玩笑,容不得半点冲动,你们必须给我冷静到极点,你们的每一分冷静,可能都是几个人的命。”

    他目光肃然地扫过了一圈,然后,微微放松:“女真人也是这样,完颜希尹跟时立爱看上我们了,不会善了。但今天这两颗人头不管是不是我们的,他们的决策也不会变,完颜娄室会平定其它地方,再来找我们,你杀了范弘济,他们也不会明天就冲过来,但……未必不能拖延,不能谈谈,只要可以多点时间,我给他跪下都行。就在刚才,我就送了几样书画、铜壶给他们,都是无价之宝。”

    “送礼有个诀窍。”宁毅想了想,“公开送给他们几个人的,他们收下了,回去可能也会拿出来。所以我选了几样小、但是更贵重的玉器,这两天,还要对他们每个人私下里、偷偷的送一遍,这样一来,哪怕明面上的好东西拿出来了,暗地里,他还是会有颗私心。只要有私心,他回报的讯息,就一定有偏差,你们将来为将,辨认讯息,也一定要注意好这一点。”

    宁毅沉默片刻,道:“这个送礼、装孙子的事情,你们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的?”

    这句话出来,房间里的众人开始陆续开口,自告奋勇:“我。”

    “宁先生,我愿意去!”

    宁毅笑了笑:“开玩笑的。”

    他站了起来:“还是那句话,你们是军人,要保有血性,这血性不是让你们冲昏头脑、搞砸事情用的。今天的事,你们记在心里,将来有一天,我的面子要靠你们找回来,到时候女真人要是不痛不痒,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至于现在,做错了要认,挨打了立正。卢掌柜的与齐兄弟的人头,要过几天才能下葬,你们都给我好好记住他们,我们不是最痛的。”他看着那两颗人头,过了好久,方才吐出一口气,“好了,孙子我和竹记的兄弟去装,对你们就一个要求,这两天,见到姓范的他们,控制住自己……”

    他敲了敲桌子,转身出门。

    “……要友善。”

    此后的一天时间里,宁毅便又过去,与范弘济谈论着生意的事情,趁着过来的几人落单的机会,给他们送上了礼物。

    二月二十九这天,范弘济离开小苍河,宁毅将他送出了好远,最终分别时,范弘济回过头去,看着宁毅诚恳的笑脸,心中的情绪有点无法归纳。

    其实,如果真能与这帮人做起人口生意,估计也是不错的,到时候自己的家族将获利无数。他心想。只是谷神大人和时院主他们未必肯允,对于这种不愿降的人,金国没有留下的必要,而且,谷神大人对于火器的重视,并非只是一点点小兴趣而已。

    娄室大人这次经略关陕,那是女真族中战神,纵然身为汉臣,范弘济也能清楚地知道这位战神的恐怖,不久之后,他必将横扫西北、与黄河以北的这一切。

    可惜了……

    此时,于西北各地,不仅是小苍河。折家、种家所属各处、各个势力,女真人也都派出了使者,进行劝说招降。而在辽阔的中原大地上,女真三路大军汹涌而下,数量以百万计的武朝勤王军队集结各处,等待着碰撞的那一刻。

    不久,碰撞到来了。

    云中府。

    卢明坊自藏匿之处虚弱地爬出来,在夜色中悄然地寻找着食物。那是破旧的房舍、杂乱的庭院,他身上的伤势严重,意识模糊,连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到这的,唯一握紧的,是手中的刀。

    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从外面过去了,卢明坊吸了一口气,挣扎着起来,试图在那破旧的房舍里找到可用的东西。后方,传来吱呀的一声。

    门打开了,旋又关上。

    卢明坊艰难地扬起了刀,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那身影往这边过来,步伐轻盈,几近无声。

    “不要害怕,我是汉人。”

    这声音轻柔平稳,罕见的,带着一丝坚定的气息,是女子的声音。在他倒下前,对方已经走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和肩膀。晕厥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在微微的月光中的那张侧脸。美丽、柔韧、而又冷静。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陈文君。(未完待续。)

    ps:  ps:大家误会了,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指的是女真人。

    推荐朋友的一本书,叫做《湛蓝之誓》,作者是苍岚,这本书还是幼苗,属于友情推,但作者本人的文学功底和网文功底都很深,是常与我讨论写书的人,嗯,这是马甲,暂时就不说对方到底是谁了。大家有兴趣,有空的话,可以帮忙收藏一下、推荐一下、鉴定一下。

    之前的卡文期,几乎重构了整个第八集的下半截剧情,目前算是比较具体的大情节了,预计短时间内不至于卡得太厉害——也只是预计。所以、呃,以坑蒙拐骗的姿态说一下,有月票的,觉得可以投给我的,不要忘记出手啊^_^

第二集 暗战之池 今晚没有,不要等

写了半章,不太好,查资料查得脑袋当机了,明天更……(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第六九七章 约定

    三月初二的晚上,小苍河,一场小小的葬礼正在举行。UU小说,www.uu234.com

    发丧的是两家人——实际上只能算是一家——被送回人头来的卢延年家中尚有老妻,副手齐震标则是孤家寡人,如今,血脉算是彻底的断绝了。至于那些还没有消息的竹记情报人,由于不算必死,此时也就没有进行操办。

    山上搭起的长棚里,过来祭奠者多是与这两家相识的军人和竹记成员,也有与还未确定安危者是好友的,也过来坐了坐。菜肴并不丰盛,每人一杯淡酒。宁毅一家与秦绍谦等军中高层负责招待来宾,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女真人的做派以及这边的应对,都简单地跟人说了一遍,也有人情绪激昂愤慨起来,然而被同行的军官低声说了几句后,复又安静了,只在桌子下方,紧紧地攥起拳头。

    打败西夏的半年时间后,小苍河一直都在安静的氛围中不断发展扩大,有时候,外人涌来、货物进出的繁华景象几乎要令人忘记对阵西夏前的那一年压抑。甚至于,偏安一隅近两年的时间,那些自中原富庶之地过来的士兵们都已经要渐渐忘记中原的样子。只有这样的死讯,向人们证明着,在这山外的地方,激烈的冲突始终未曾停歇。

    曾经在汴梁城下出现过的杀戮对冲,迟早——或者已经开始——在这片大地上出现。

    宁毅系着白花在长棚里走,向过来的每一桌人都点头低声打了个招呼,有人忍不住站起来问:“宁先生,我们能打得过女真人吗?”宁毅便点点头。

    “当然打得过。”他低声回答,“你们每个人在董志塬上的那种状态,就是女真满万不可敌的诀窍。甚至比他们更好。我们有可能打败他们,但当然,很难。很难。很难。”

    他都是一字一顿地,说这三个很难。

    大概与每个人都打过招呼之后,宁毅才悄悄地从侧面离开,陈凡跟着他出来。两人沿着山间的小路往前走。没有月亮,星光浩瀚无垠。宁毅将双手插进衣服上的口袋里——他习惯要口袋,让檀儿等人将此时的短打衣服改良了许多,宽松、轻便、也显得有精神。

    “陈小哥,你好久没上战场了吧?”

    “本来也没上过几次啊。”陈凡口中叼着根草茎,笑了一声,“其实,在圣公那边时,打起仗来就没什么章法。无非是带着人往前冲。如今这里,与圣公起事,很不一样了。干嘛,想把我发配出去?”

    “你是佛帅的弟子,总跟着我走,我老觉得浪费了。”

    “你还真是精打细算,一点便宜都舍不得让人占,还是让我清闲点吧。想杀你的人太多了。若真是来个不要命的大宗师,陈驼子他们固然舍命护你。但也怕一时疏忽啊。你又已经把祝彪派去了山东……”

    “红提过几天过来。”

    “若真是大战打起来,青木寨你不要了?她终究得回去坐镇吧。”

    “找锦儿坐镇也可以。骑个马,戴个面具。”

    宁毅比划一番,陈凡随后与他一道笑起来,这半个月时间,《刺虎》的戏在青木寨、小苍河两地演。血菩萨带着狰狞面具的形象已经渐渐传开。若只是要充个数,说不定锦儿也真能演演。

    但这样的话终究只能算是玩笑了,陈凡看他几眼:“你想让我干什么?”

    “卓小封他们在这边这么久,对于小苍河的情况,已经熟了。我要派他们回苗疆。但想来想去,最能压得住阵的,还是你。最容易跟西瓜协调起来的,也是你们夫妻,所以得麻烦你领队。”

    陈凡皱起了眉头,他看看宁毅,沉默片刻:“平时我是不会这么问的,但是……真的到这个时候了?跟女真人……是不是还有一段差距?”

    “我也希望还有时间哪。”宁毅望着下方的谷地,叹了口气,“杀了皇帝,不到一万人起兵,一年的时间,硬撑着打败西夏,再一年,就要对女真,哪有这种事情。先前选择西北,也从没想过要这样,若给我几年的时间,在夹缝里打开局面,徐徐图之。这四战之地,荒山野岭,又适合练兵,到时候我们的情况一定会好过很多。”

    他摇了摇头:“打败西夏不是个好选择,虽然因为这种压力,把队伍的潜力全都压出来了,但损失也大,而且,太快打草惊蛇了。如今,其它的土鸡瓦狗还可以偏安,我们这边,只能看粘罕那边的意图——但是你想想,我们这么一个小地方,还没有起来,却有火器这种他们看上了的东西,你是粘罕,你怎么做?就容得下我们在这里跟他扯皮谈条件?”

    “有其它的办法吗?”陈凡皱了皱眉头,“若是保存实力,收手离开呢?”

    “陈小哥,以前看不出你是个这么瞻前顾后的人啊。”宁毅笑着打趣。

    陈凡也笑了笑:“我一个人,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只要死得其所,拼命也是常事,但这么多人啊。女真人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我不曾对阵,但可以想象,这次他们打下来,目的与先前两次已有不同。第一次是试探,心中还没有底,速战速决。第二次为破汴梁,灭武朝之志,皇帝都抓去了。这一次不会是玩玩就走,三路大军压过来,不降就死,这天下没多少人挡得住的。”

    “西路军毕竟只有一万金兵。”

    “完颜娄室用兵如神,去年、前年,带着一两万人在这边打十几万、三十几万,摧枯拉朽。不说我们能不能打败他,就算能打败,这块骨头也绝不好啃。而且,若是真的打败了他们的西路军,整个天下硬抗女真的,首先恐怕就会是我们……”陈凡说到这里,偏了偏头,看他一眼,“这些你不会想不到。目前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跟绍谦、承宗他们都讨论了,自己也想了很久,几个问题。”宁毅的目光望着前方,“我对于打仗毕竟不擅长,如果真打起来,我们的胜算真的不大吗?损失到底会有多大?”

    陈凡想了想:“娄室本人的能力。毕竟要考虑进去,如果只是西路军,当然有胜算,但……不能掉以轻心,就像你说的,很难。所以,得考虑损失很大的情况。”

    “火器的出现,毕竟会改变一些东西,按照之前的预估方法。未必会准确,当然,世上原本就没有准确之事。”宁毅微微笑了笑,“回头看看,我们在这种困难的地方打开局面,过来为的是什么?打跑了西夏,一年后被女真人赶跑?撵走?太平时期做生意要讲求概率,理智对待。但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谁不是站在悬崖上。”

    “我不甘心。”宁毅咬了咬牙。双眼当中逐渐显出那种极度冰冷也极度凶戾的神色来,俄顷,那神色才如幻觉般的消失,他偏了偏头,“还没有开局,不该退。这里我想赌一把。如果真的确定粘罕和希尹这些人铁了心要图谋小苍河,不能协调,那……”

    夜风轻盈地吹,山坡上,宁毅的声音顿了顿:“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扑杀完颜娄室,哪怕再来的是粘罕,我也要在他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甚至于考虑把他们留在这里的可能。”

    事情还未去做,宁毅的话语只是陈述,向来是平平静静的,此时也并不例外。陈凡听完了,静静地看着下方山谷,过了好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咬咬牙,笑出来,眼中隐现狂热的神色:“哈,就是要这样才行,就是要这样。我明白了,你若真要这么做,我跟,不管你怎么做,我都跟。”

    他顿了顿,一面点头一面道:“你知道吧,圣公起事的时候,号称几十万人,乱七八糟的,但我总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对,那个时候的意思,跟现在比起来,真是一点气魄都没有……”

    旋即又道:“我把这事情说给西瓜听,那小妞会喜欢死你的。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背过头去,眼睛里就冒星星,嘿,就是这样……”

    听他这样说着,宁毅也笑了出来:“只是暂时的想法,有些时候,形势比人强,如果有变化,也只能见步行步。”

    “知道。”陈凡双手叉腰,随后指指他:“你小心别死了,要多练武功。”

    “我已经是武林高手了。”

    陈凡看着前方,摇头晃脑,像是根本没听到宁毅的这句话般自言自语:“娘的,该找个时间,我跟祝彪、陆宗师搭伙,去干了林恶禅,少个心腹大患……不然找西瓜,找陈驼子他们出人手也行……总不放心……”

    “傻逼……”宁毅颇不满意地撇了撇嘴,转身往前走,陈凡自己想着事情跟上来,宁毅一面前行一面摊手,大声说话,“大家看到了,我现在觉得自己找了错误的人选。”

    “我说的是真的,可以做。”陈凡道。

    “我哪有时间理那个姓林的……”

    两人议论片刻,前方渐至小院,一道身影正在院外转悠,却是留在家中带孩子的锦儿。她穿着一身碎花袄子,抱着宁毅还不到一岁的小女儿宁雯雯在院外散步,附近自然是有暗哨的,陈凡见已抵达地方,便去到一边,不再跟了。

    宁毅走过去,与锦儿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锦儿询问了几句葬礼上的事情,宁毅回答了。此时下方山谷火光点点延绵,人的踪影让一切都显得温暖,锦儿忆起在江宁时候的事情,与宁毅说了几句,在青楼里的日子,与姐妹对一个个江宁才子的评价,秦淮河边那小小的楼房,与云竹的同居生活,每日里的晨雾,晨雾里的奔跑,奔跑过来的陌生的男子。那个时候,她想不到这个男子会成为自己的丈夫,当然也想不到,自己爱上的赘婿、才子,最后会走到这里来。

    如果一切都能一如往昔,那可真是令人向往。

    “我们……将来还能那样过吧?”锦儿笑着轻声说道,“等到打跑了女真人。”

    “等到打跑了女真人,天下太平了,我们还回江宁,秦淮河边弄个木楼,你跟云竹住在那里,我每天跑步,你们……嗯,你们会整天被孩子烦,可见总有一些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锦儿便莞尔笑出来,过得片刻,伸出手指:“约好了。”

    宁毅伸手勾了勾:“约好了。”

    这一夜,天空中有灿烂的星光,小苍河的河谷里,人群居住的火光也如同星星一般的延绵往山口,此时,女真人女真自北南下,整个黄河以北的局势,已经完全的混乱起来。商道多已瘫痪,小苍河中的货物进出也渐告一段落,倒是在三月初四这天,有人带着信函前来,随后过来的,是运往小苍河的最后一批大规模的物资。

    很意外,那是左端佑的信函。从小苍河离开之后,至如今女真的终于南侵,左端佑已做出了决定,举家南下。

    而大量的军械、铁器、火药、粮草等物,都往小苍河的山中运送了过来,令得这山谷又结结实实地热闹了一段时间。

    东面,中原大地。

    由北往南的各个大道上,逃难的人群延绵数百里。大户们赶着牛羊、车驾,贫寒小户背着包裹、拖家带口。在黄河的每一处渡口,来往穿行的渡船都已在超负荷的运作。

    因为金人南来的第一波的难民潮,已经开始出现。而女真大军紧随其后,衔尾杀来,在第一波的几次战斗过后,又是以十万计的溃兵在黄河以北的土地上推散如海潮。南面,武朝朝廷的运作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完全僵死了。

    鲜血与生命,延烧的战火,悲哭与哀嚎,是这天下付出的第一波代价……(未完待续。)

    ps:  说了连上了就连上了^_^

第二集 暗战之池 第六九八章 血沃中原(上)

    傍晚,九木岭上晚霞变幻,远处的山间,林木郁郁葱葱的,正被黑暗吞噬下去。UU小说,www.uu234.com鸟儿从林木间惊飞出来的时候,林冲站在山路上,转身回去。

    九木岭还是那样,小小的山岭,附近显得贫瘠而又险恶。几所宅子,一家客栈,也都是后来逃难过来的人新住下的,林冲与妻子徐金花已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的时间了,平素倒也无甚大事,只有在最近这几天,逃难时无意间经过的人,渐渐的多了些。

    “有人来了。”

    回到客栈当中,林冲低声说了一句。客栈大厅里已有两家人在了,都不是多么宽裕的人家,衣衫陈旧,也有补丁,但因为拖家带口的,才来到这客栈买了吃食热水,好在开店的夫妇也并不收太多的钱粮。林冲说完这句后,两家人都已经噤声起来,显出了警惕的神色。

    “不要点灯。”林冲低声再说一句,朝旁边的小房间走去,侧面的房间里,妻子徐金花正在收拾行李包袱,床上摆了不少东西,林冲说了对面来人的消息后,女人有着稍许的慌张:“就、就走吗?”

    “不用,我去看看。”他转身,提了墙角那明显许久未用、样子也有点歪曲的木棍,随后又提了一把刀给妻子,“你要小心……”他的目光,往外头示意了一下。

    “我晓得,我晓得……他们看起来也不像坏人,还有孩子呢。”

    徐金花接过刀,又顺手放在一边。林冲其实也能看出外面两家该不是坏人。点了点头,提着棍子出去了。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的肚子——徐金花此时,已经有孕在身了。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他到九木岭上的其余几户去拍了门,让还在这里的人也不要亮起灯火,然后便穿过了道路,往前方走去。到得一处转角的山岩上往前方往,那边几乎看不出好路的山间,一群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大约是二十余名逃兵。提着火把、挎着刀枪,无精打采地往前走。

    说话的声音偶尔传来。无非是到哪里去、走不太动了、找地方歇息,等等等等。

    林冲并不知道前方的战事如何。但从这两天路过的难民口中,也知道前方已经打起来了,十几万逃散的士兵不是少数目,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的朝廷军队迎上去——但就算迎上去。反正也必定是打不过的。

    女真的二度南侵之后。黄河以北流寇并起,各领数万乃至十数万人,占地为王。比起山东梁山时期,声势浩大得难以置信,并且在朝廷的统治削弱之后,对于他们,只能招抚而无法讨伐,许多山头的存在。就这样变得名正言顺起来。林冲居于这小小山岭间,只偶尔与妻子去一趟附近村镇。也知道了好些人的名字:

    号称人马七十万之众的大盗王善,“没角牛”杨进,“晋王”田虎,八字军“王彦”,王再兴,李贵,王大郎,五马山群雄这些,至于小的山头,更是无数,哪怕是曾经的兄弟史进,如今也以赤峰山“八臂龙王”的名号,再次聚众起义,扶武抗金。

    而这在战场上侥幸逃得性命的二十余人,便是打算一路南下,去投靠晋王田虎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是逃兵想要避开罪责,而是因为田虎的地盘多在崇山峻岭之中,地形凶险,女真人就算南下,首先当也只会以怀柔手法对待,只要这虎王不一时脑热要螳臂当车,他们也就能多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回想当初在汴梁时的景状,还都是些歌舞升平的好日子,只是最近这些年来,时局愈发混乱,已经让人看也看不清楚了。只是林冲的心也早已麻木,无论是对于乱局的感叹还是对于这天下的幸灾乐祸,都已兴不起来。

    听着这些人的话,又看着他们直接走过前方,确定他们不至于上去九木岭后,林冲才悄悄地折转而回。

    妻子收拾着东西,客栈中一些无法带走的物品,此时已经被林冲拖到山中树林里,随后掩埋起来。这个夜晚有惊无险地过去,第二天清晨,徐金花起身蒸好窝头,备好了干粮,两人便随着客栈中的另外两家人启程——他们都要去长江以南避难,据说,那边不至于有仗打。

    再度回望九木岭上那破旧的小客栈,夫妻俩都有不舍,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他们几乎要过习惯了而已。

    途中说起南去的生活,这天中午,又遇上一家逃难的人,到得下午的时候,上了官道,人便更多了,拖家带口、牛马车辆,熙熙攘攘,也有军人混杂期间,凶横地往前。

    有身孕的徐金花走得不快,中午时候便跟那两家人分开,下午时分,她想起在岭上时喜欢的一样首饰未曾带走,找了一阵,神情恍惚,林冲帮她翻找片刻,才从包裹里搜出来,那首饰的装饰品不过块漂亮点的石头打磨而成,徐金花既已找到,也没有太多高兴的。

    偶尔也会有官差从人群里走过,每至此时,徐金花便搂林冲的手臂搂得愈发紧些,也将他的身体拉得几乎俯下来——林冲面上的刺字虽已被刀痕破去,但若真有心怀疑,还是看得出一些端倪来。

    这天傍晚,夫妻俩在一处山坡上歇息,他们蹲在土坡上,嚼着已然冷了的窝头,看那满山满路的难民,目光都有些茫然。某一刻,徐金花开口道:“其实,我们去南边,也没有人可以投奔。”

    林冲没有说话。

    “这么多人往南边去,没有地,没有粮,怎么养得活他们,过去行乞……”

    女人的目光中愈发惶然起来,林冲啃了一口窝窝头:“对孩子好……”

    “北面也留了这么多人的。就算女真人杀来,也不至于满山里的人,都要杀光了。”

    林冲沉默了片刻:“要躲……当然也可以。但是……”

    “我怀着孩子,走这么远,孩子保不保得住,也不知道。我……我舍不得九木岭,舍不得小店子。”

    徐金花摸了摸林冲脸上的疤痕,林冲将窝头塞进最近,过得好久。伸手抱住身边的女人。

    “那我们就回去。”他说道,“那我们不走了……”

    两人身影融在这一片的难民中,互相传递着微不足道的温暖。终于还是决定不走了。

    女真人南下。有人选择留下,有人选择离开。也有更多的人,早在先前的时日里,就已经被改变了生活。河东。大盗王善麾下兵将。已经号称有七十万人之众,战车号称上万,“没角牛”杨进麾下,拥兵三十万,“晋王”田虎,对外称五十万大军,“八字军”十八万,五马山群雄聚义二十余万——只是这些人加起来。便已是浩浩荡荡的近两百万人。此外,朝廷的众多军队。在疯狂的扩张和对抗中,黄河以北也已经发展至上百万人。然而黄河以北,原本就是这些军队的地盘,只看他们不断膨胀之后,却连飙升的“义军”数字都无法抑制,便能说明一个浅显的道理。

    ——然而那并没有什么卵用。

    人们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求得生存而已。

    而少数的人们,也在以各自的方式,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在汴梁,一位被临危启用,名字叫做宗泽的老大人,正在全力进行着他的工作。接下任务半年的时间,他平定了汴梁周边的秩序,在汴梁附近重构起防御的阵线,同时,对于黄河以北各个义军,都尽力地奔走招降,给予了他们名分。

    不过,当女真真的南压而来,在这些“义军”之中传来的压力,也已经在不断的增加。王善、杨进、田虎、王再兴、李贵等一支支军队的首领都朝这边聚集过来,向朝廷索要大量的粮草、军械,乃至于真正被认可的属地、封号、名分。正如郭京主动打开汴梁城门的原因,骗子本身才是最为清醒的,作为首领,他们比谁都明白自己麾下的几十万上百万大军到底有多少力量——他们之中,也多有想要与女真一战的,但这样过去,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着这种无奈又无力的现状,宗泽每日里安抚这些势力,同时,不断向应天府上书,希望周雍能够回到汴梁坐镇,以振义军军心,坚定抵抗之意。

    这一年,六十八岁的宗泽已须发皆白,在大名练兵的岳飞自女真南下的第一刻起便被招来了这里,跟随着这位老大人做事。对于平定汴梁秩序,岳飞知道这位老人做得极有效率,但对于北面的义军,老人也是无能为力的——他可以给出名分,但粮草辎重要调拨够百万人,那是痴人说梦,老人为官顶多是有些名气,底蕴跟当年的秦嗣源等人想比是天渊之别,别说百万人,一万人老人也难撑起来。

    然而,尽管在岳飞眼中看起来是无用功,老人还是果决——甚至有些暴戾地在做着——他向王善等人承诺必有转机,又不断往应天发文。到得某一次宗泽私下召他发命令,岳飞才问了出来。

    “北面百万人,即便粮草辎重齐全,遇上女真人,恐怕也是打都不能打的,飞不能解,老大人似乎真将希望寄望于他们……即便陛下真的还都汴梁,又有何益?”

    老人看了他一眼,最近的性情有些火爆,直接说道:“那你说遇上女真人,如何才能打!?”

    岳飞愣了愣,想要说话,白发白须的老人摆了摆手:“这百万人不能打,老夫何尝不知?然而这天下,有多少人遇上女真人,是敢言能打的!如何打败女真,我没有把握,但老夫知道,若真要有打败女真人的可能,武朝上下,必得有豁出一切的决死之意!陛下还都汴梁,便是这决死之意,陛下有此意念,这数百万人才敢真的与女真人一战,他们敢与女真人一战,数百万人中,才有可能杀出一批豪杰志士来,找到打败女真之法!若不能如此,那便真是百死而无生了!”

    “老夫只是看到这些,做当做之事而已。”

    岳飞沉默许久,方才拱手出去了。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某位曾经见到过的老人,在那汹涌而来的天下激流中,做着或者仅有渺茫希望的事情。而他的师父周侗,其实也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做就能成,只是想成事,便只得这样做而已。

    应天府。

    激烈的讨论每日都在金銮殿上发生,只是宗泽的奏折,早已被压在众多的折子里了。即便是作为强硬主战派的李纲,也并不赞同宗泽不断要皇帝回汴梁的这种提议。

    那座被女真人踏过一遍的残城,实在是不该回去了。

    “……真正可做文章的,乃是金人内部!”

    “……虽然自阿骨打起事后,金人军队几近无敌,但到得如今,金国内部也已非铁板一块。据北地商旅所言,自早几年起,金人朝堂,便有东西两处枢密院,完颜宗望掌东面军政,完颜宗翰掌西面朝堂,据闻,金国内部,只有东面朝廷,处于吴乞买的掌握中。而完颜宗翰,素有不臣之心,早在宗翰第一次南下时,便有宗望催促宗翰,而宗翰按兵太原不动的传闻……”

    “……及至去年,东枢密院枢密使刘彦宗病逝,完颜宗望也因多年征战而病重,女真东枢密院便已有名无实,完颜宗翰此时乃是与吴乞买并列的声势。这一次女真南来,其中便有争权夺利的缘故,东面,完颜宗辅、宗弼等皇子希望树立威仪,而宗翰不得不配合,只是他以完颜娄室征西、据闻还要平定黄河以北,恰好证明了他的企图,他是想要扩大自己的私地……”

    “……以我观之,这中间,便有大把挑拨之策,可以想!”

    朝堂之中的大人们吵吵嚷嚷,各抒己见,除了军事,士人们能提供的,也只有上千年来积累的政治和纵横智慧了。不久,由陈州出山的老儒偶鸿熙自请出使,去女真皇子宗辅军中陈说利害,以阻大军,朝中众人均赞其高义。

    康王周雍原本就没什么见识,便全由得他们去,他每日在后宫与新纳的妃子厮混。过得不久,这消息传出,又被士子欧阳澈在城内贴了大字报声讨……

    小苍河,这是安静的时节。随着春日的离去,夏日的到来,谷中已经停止了与外界频繁的来往,只由派出的探子,不时传回外界的消息,而在建朔二年的这个夏天,整个天下,都是苍白的。

    如果说由景翰帝的死去、靖平帝的被俘象征着武朝的夕阳,到得女真人第三度南下的现在,武朝的夜晚,终于到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第六九九章 血沃中原(下)

    三月十一,完颜宗弼率军攻肃州,肃州缪才良率万人抵抗一日夜,肃州沦陷,城池被屠,三日后,肃州大火,将半个城池烧成白地。

    三月十五,银术可率军战于辽州,原辽州守将黄开奇率勇士队星夜出袭,然而夜袭被银术可识破,军队溃败,黄开奇率亲卫向银术可发起冲锋,身中十数刀由力战不懈,遂身死。

    三月二十六,宗辅、宗弼大军攻陷河间府,深州、景州、沧州等地归降。

    十五至二十七,洛州、冀州、相州、磁州等地相继归降。

    三月三十,沧州老将刘定温率万余义军奔袭河间,与宗弼先锋军队鏖战半日后,军队溃败,刘定温身中流矢身亡。义军被俘三千余人,压制河间城外悉数杀死,人头筑起京观,尸首蔓延,臭气在此后据说百日未消。

    四月初一,八字军王彦与宗翰部队,战于沁州,不敌败退。

    四月初六,宗翰攻平阳,不克,转战往东。初十,希尹率军再击平阳,趁虚而下。

    四月初八,宗辅陷淄州,兵逼济南。

    四月初十,中路军大将讹里朵攻相州,五日未克,此后宗翰大军前来,二十一,相州陷落,由于城中民众抵抗激烈,女真人屠尽城中百姓。

    四月二十五,济南知府刘豫以吊索出城,投降宗辅,此后为女真大军诱开城门,大军入城之后,城内决意抵抗的所有将领、官吏及其家眷、族人共八千余,在此后一个月里,被屠杀殆尽。

    四月二十七,前去东路军大营游说宗辅、宗弼的大儒偶鸿熙在两名女真皇子的帐前慷慨陈词,破口大骂。此后,被恼羞成怒宗弼一剑斩杀,尸首扔出军营来。这大儒面斥宗弼的讯息此后在士林间传为美谈。

    四月二十九,大光明教聚众十七万,于浚州南面郊野欲围歼银术可前锋大军,十七万人溃败。其中数万人被女真骑兵追至黄河岸边,其时人群相拥,少数被屠杀而死,多数被踩踏、挤入河中,溺死者无数。

    五月初,宗辅宗弼率领的东路军逼降东京等地。

    五月十五,宗辅中路大军渡过黄河。

    五月中旬,将领马括率领五马山近二十万人杀至,与宗辅等人来往周旋近一月时间。

    五月二十三。周雍南狩扬州。

    六月,马括攻陷此时已落入宗翰等人手中的小城清平,这是中路、东路大军行进途中的要地。

    六月上旬,宗翰进攻清平未果。六月初十,宗辅大军再攻清平,清平陷落,二十万人溃退,途中被追杀数万人。马括率领少数余部南撤。

    六月二十二,宗翰中路军再与汴梁守军开战。未果。

    六月底,宗辅兵逼应天……

    七月初八……

    七月十三……

    ************

    夏末的风会将各种各样的味道带过来,腥臭难言,天气真是太热了,死去的人很快就会发出腐臭的气息。除了腐尸的臭气,难闻的气味还有人们身上许久未有洗澡带来的体臭。便溺的气味……

    林宗吾坐在那石头台子上讲经,下方坐着的,是无数衣衫破旧褴褛、眼神可怜却又狂热的信众,男的女的,都是可怜之人。

    人们偶尔发出欢呼的声音。

    林宗吾讲完了经。转头下去。他回到后方的房子里,目光有着稍稍的波动,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眼神才恢复平静。

    偶尔他还会想起浚州战场上的事情,人们冲向女真军队,狂热而无畏,然而不久之后,军队便崩溃了,女真人从视野的每一个方向杀来,尸骨成山、血流成河。这些信众也开始掉头跑,无头苍蝇一般,他也指挥不动了。

    他倒不在乎死人,林宗吾这一生,亲手杀过的人,也已经堆积如山了。他心中在乎的,更多的还是那场失败,而唯一能让人好过的是,这也并非他一个人的失败。

    整个天下都在败阵。朝堂的军队也好,义军也罢,还有朝着女真人发起冲锋的山匪,在这一整个夏天里,所有人都在败,都在死,女真人杀下来的几路上尸骨累累,数以十万乃至百万计,人死了,家破了,老人孩子被饿死,房舍被烧荡成灰。而未曾败阵的,多已宣布投降女真,那些孬种。

    世道正在崩塌,那些信众,他们便是最明显的体现,以往在这人群中,人们多半还穿这些体面的衣服,还有不少的大户、富户,如今敢穿着那等衣服过来的已越来越少,女真的肆虐导致了难民的增加,饥荒和疫病据说已经在黄河以北出现,即便他如今在的还是黄河南岸的未沦陷区,人们也已经愈发惶恐和窘迫。在浚州,他失去了十数万人,回来之后,很快的,又有众多的人聚集起来了。

    素来稳重大气的林教主此时也有些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了。枭雄都是渴望乱世的,因为乱世才能积聚人望,然而看着那些教众的样子,林宗吾又觉得,那也未必是好事。

    敌人真是……太强大了。

    他在这种安静里想了片刻,随后还是吐出一口气来:也好。

    本座终将找到方法,解救这天下!

    过得片刻,有人朝这边走来。林宗吾闭上眼睛,那人在门外,低声地报告了讯息,应天城破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睁开眼睛,片刻,门外的人听见教主如同谶言一般地叹了口气。

    “群魔乱舞,天下……要亡了……”

    天下在剥落,古都应天,火焰与鲜血充斥了城池,曾经在汴梁城中发生过的屠杀和掠夺,再度在这座短暂成为都城的古老城池中出现了。树的叶子被烧得哔哔啵啵的,一块块的牌匾在摔落,人们惊恐呼喊、惨叫、求饶,女人不断奔跑,男人被刺死在枪尖上。孩子被扔落地面……

    抵抗是有的,自北往南,这一路之上,大大小小的抵抗始终在不断地出现,而后不断地在碰撞中覆灭。民间豪侠组织起来,成立了专门捕杀落单金兵的队伍。家破人亡或是在家破人亡危险中的人们对于金人,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然而这是两个国家之间最激烈的对冲。

    应天之后,两路大军再度南下,无数涌上来的江南军队溃败了。

    扬州,这座雍容的古城亦是一片惶然无措的气氛。朝堂随着周雍迁到了这里,然而女真人的脚步并未止住。此时,周雍已经连续放低姿态,往女真军中发出了几封求饶的信函——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一次,女真人是铁了心要将他抓去北方,他对于当皇帝这件事或许都有些后悔起来——然而并没有任何效果。

    曾经的武朝朝堂,聚集了这天下所有的精英,那些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大人们,还有那些在朝堂之外活跃的大人们,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够力挽狂澜了。

    “我准备了一些人,有几支队伍……”远远地望着那边的宫殿。站在宫墙上的君武对身边的姐姐说道,“若女真人打过来。可以护着我们走。”

    “走去哪里?”

    周佩目光空洞,随口问了一句,君武愣了愣:“要不然去西北怎么样?”

    周佩闭上眼睛,不愿意见他胡诌时的样子。君武便笑了笑:“开玩笑的。”

    “我们往南,再往南,更往南。他几十万人,能追到什么时候,无论如何,保存下自己,才能求一线生机。师父在西北那边,也是这样做的。”他顿了顿,“我武朝这次……恐怕……”

    君武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周佩闭着眼睛,让晚风从她的头发上吹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在君武说“师父”这个称谓时开口驳斥。在这之前,她已经详细地了解了靖平之耻中那些被俘虏往北方的贵女们的遭遇。

    被强暴、被虐待,到了北方,被贬为奴隶、娼妓,一生不得解脱。接下来,如果她遭遇到被俘的命运,唯一的出路,恐怕就只有自杀了。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

    这一次,做好准备,一路杀来的女真人,正面压倒整个天下!

    西北,在这片没有太多人投来目光的地方,整个局势,并不比已经沦为地狱的中原之地好上许多。

    五月里,趁着女真中、东路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吸引了天下的目光,完颜娄室率领万余金兵主力度过黄河,不久,于朝邑破范致虚十六万大军,其后破同华,复破数万重兵于潼关。

    六月,困京兆府,围点打援,于长乐坡等地将应援京兆的数万军队悉数击溃、歼灭,再从容攻占京兆府。活捉经制使付亮,随后,降服凤翔、陇州。已经将压力真正的推向西北。

    七月,延州等地,备战正积极地进行着。不久前,种冽已拒绝了女真使者的劝降,种家世镇西北,如今,虽然祖坟都被刨了,但对于性格刚直的种冽而言,降金仍不在他的选择之中。

    自收回延州等地后,给予他发展的时间并不多。不久前,他曾经修书小苍河,希望能与号称不投外邦的华夏军联手抗敌,但对方坦白地做出了拒绝。

    华夏军乃是弑君造反的部队,虽然敌人相同,立场却仍有异,大家没有合作的经验,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倒戈相向——未看清形势之前,还是不要联手的比较好。

    对方的拒绝有其理由,种冽也无法可想。七月二十三这天,延州城中,他在等待着南面传来的消息。

    不久之前,他曾出兵三万,支援凤翔。

    可能已经在凤翔爆发的这次战争,或许是整个武朝西面的力量面对着这不过万余的女真西路军发动的一次最大规模的攻击。这是不久前听到落入女真人手上的凤翔将要叛回的消息后,诸方讨论的结果。其中,武威军出兵十五万,晋宁军十万,西军三万,再有几支义军也将各自出兵,约定了时日,对凤翔同时发起进攻。

    下午,消息过来了。

    拿到消息看完的那一刻,种冽在座位上感到了晕眩,他放下那讯息,明知多余但还是艰难地问了一句:“消息属实吗?”

    风尘仆仆身上还带伤的骑士给了他答案。

    七月二十一,完颜娄室于凤翔城下围点打援,破晋宁军十万,复回头攻陷凤翔城。七月二十二,一万多的女真主力分兵数路,清晨破三万西军于武功,正午败三万义军于近地,夜晚,完颜娄室亲率数千直属队伍,破十五万武威军于渭南。

    ——武功与渭南,相隔近两百里地。

    种冽走出门去。

    这个时候,延州城里各种备战的工作应该还在进行,但城主府这边,看不到外头的工作景象,院子外秋高气爽,但他只觉得有些难以呼吸,黑暗压过来了。

    “这天下啊……要完了吗……”

    小苍河,阳光斜斜照进来的房子里,光尘在空气里飞舞,收到消息后的一帮军官,同样的沉默了下来。

    “……你娘。”有人在轻声叹息,“……这人多有什么用啊。”

    八月,完颜娄室的主力军队,推向延州……(未完待续。)

    ps:  这个月最后三天啦,谁还有月票吗?^_^

第二集 暗战之池 今晚没有。

感冒好几天了,不是重感冒,但一直好不了,今天写的感觉不对。嗯,就是这样,先去睡了。(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还在码,凌晨一点前应该能更。

rt(未完待续。)

第二集 暗战之池 第七百章 铁火(一)

    八月,阳光常现壮丽的颜色,金秋将至了,温度也稍稍的降了些。李频柱着一根棍子,在人群里走,他身体不好,面有菜色而又气喘吁吁。周围都是难民,人们前行时的茫然、小心、惶恐的神色,与孩子的啼哭声,饿意与疲惫,都混杂在一起。

    同行两月的李频,与这些难民看来,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行经的是泽州附近的乡野,临近高平县,这附近尚未经历大规模的战火,但想必是经过了许多逃难的流民了,田里光秃秃的,附近没有吃食。行得一阵,队伍前方传来骚动,是官府派了人,在前方施粥。

    人们涌动过去,李频也挤在人群里,拿着他的小罐子讨了些稀粥。他饿得狠了,蹲在路边没有形象地吃,道路附近都是人,有人在粥棚旁大声喊:“九牛山义军招人!肯卖命就有吃的!有馒头!参军立刻就领两个!领安家银!众老乡,金狗嚣张,应天城破了啊,陈将军死了,马将军败了,你们背井离乡,能逃到哪里去。我们乃是宗泽宗爷爷手下的兵,立志抗金,只要肯卖命,有吃的,打败金人,便有钱粮……”

    人们眼馋那馒头,挤过去的不少。有的人拖家带口,便被妻子拖了,在路上大哭。这一路过来,义军募兵的地方不少,都是拿了钱财粮食相诱,虽说进去之后能不能吃饱也很难说,但打仗嘛,也不见得就死。人们走投无路了,把自己卖进去,临到上战场了。便找机会跑掉,也不算奇怪的事。

    而多数人还是木然而小心地看着。一般来说,流民会造成哗变,会造成治安的不稳,但其实并不见得这样。这些人大多是一辈子的安安分分的农民村户,自小到大,未有出过村县附近的一亩三分地。被赶出来后,他们大多是害怕和恐惧的,人们害怕陌生的地方。也害怕陌生的未来——其实也没多少人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真有稍稍见过世面的老人,也只会说:“到了南边,朝廷自会安置我等。”

    也有的人是抱着在南面躲几年,等到兵祸停了。再回去种地的心思的。

    母亲抱着孩子。警惕而惶然地看着旁边的一切,三三两两的家庭聚集在一起。李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一个多月以前,他救了一名在逃难途中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当天晚上,那孩子偷了他的包袱跑了,宁毅给他的秦嗣源留下的那三本书也在里面。

    书他倒是早已看完,丢了。只是少了个纪念。但丢了也好,他每回看到。都觉得那几本书像是心中的魔障。最近这段时间随着这难民奔走,有时候被饥饿困扰和折磨,反倒能够稍稍减轻他思想上负累。

    在这里,大的道理可以舍去,有的只是眼前两三里和眼前两三天的事情,是饥饿、恐惧和死亡,倒在路边的老人没有了呼吸,跪在尸体边的孩子目光绝望,从前方溃败下来的士兵一片一片的,跟着逃,他们拿着钢刀、长枪,与逃难的民众对立。

    有一晚,发生了劫掠和屠杀,李频在黑暗的角落里躲过一劫,然而在前方溃败下来的武朝士兵杀了几百平民,他们劫掠财物,杀死看到的人,强奸难民中的妇女,然后才仓皇逃去……

    由北至南,女真人的军队,杀溃了人心。

    喝完了粥,李频还是觉得饿,然而饿能让他感到解脱。这天晚上,他饿得狠了,便也跑去那招兵的棚子,想要干脆参军,赚两个馒头,但他的体质太差了,对方没有要。这棚子前,同样还有人过来,是白日里想要参军结果被阻止了的汉子。第二天早上,李频在人群中听到了那一家人的哭声。

    往南的逃难队伍延绵无际,人时多时少,多数人甚至都没有明确的目的。又过得十几天,李频在前行之中,看到了涌来的逃兵,泽州,九牛山与其余几支义军,在与女真人的战场上败下阵来。

    混乱的队伍延延绵绵的,看不到头尾,走也走不到边际,与先前几年的武朝大地比起来,俨然是两个世界。李频有时候在队伍里抬起头来,想着过去几年的日子,见到的一切,有时候往这逃难的人们中看去时,又好像觉得,是一样的世界,是一样的人。

    宁毅的话又像是魔咒一样的响起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天地已经开始变得残酷了,温暖的世界一片一片的剥离碎裂。人到底能怎么样,人到底该怎么样,不那么饥饿时,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这一日到得黄河边上,大量的难民在聚集,武朝军队和义军不断地招募敢战之士,更多的讯息也都传了过来。

    据闻,西北如今也是一片战乱了,曾被认为武朝最能打的西军,自种师道死后,已一蹶不振。早前不久,完颜娄室纵横西北,打出了几近无敌的战绩,无数武朝部队丢盔卸甲而逃,如今,折家降金,种冽固守延州,但看起来,也已岌岌可危。

    据闻,攻下应天之后,未曾抓到已经南下的建朔帝,金人的军队开始肆虐四方,而自南面过来的几支武朝大军,多已败阵。

    据闻,宗泽老大人病重……

    无数人聚集的黄河岸边,秋雨绵绵而下,哗乱难言,这是笼罩整个天下的恐慌……

    **************

    汴梁城,秋雨如酥,打落了树上的黄叶,岳飞冒雨而来,走进了那处院子。

    女真人自攻下应天后,暂缓了往南面的进军,而是扩大和巩固占据的地方,分成数股的女真大军已经开始扫荡山东和黄河以北未曾归降的地方,而宗翰的部队。也开始再度接近汴梁。

    在宗泽老大人巩固了城防的汴梁城外,岳飞率军与小股的女真人又有了几次的交锋,女真骑队见岳飞军势井然。便又退去——不再是都城的汴梁,对于女真人来说,已经失去强攻的价值。而在恢复防御的工作方面,宗泽是强有力的,他在半年多的时间内,将汴梁附近的防御力量基本恢复了七八成,而由于大量受其节制的义军聚集。这一片对女真人来说,仍旧算是一块硬骨头。

    只有岳飞等人明白,这件事有多么的艰难。宗泽整日的奔走和周旋于义军的首领之间。用尽一切方法令他们能为抵御女真人做出成绩,但事实上,他手中能够动用的资源已经寥寥无几,尤其是在皇帝南狩之后。这一切的努力似乎都在等待着失败的那一天的到来——但这位老大人。还是在这里苦苦地支撑着,岳飞并未见他有半句怨言。

    尤其是在女真人派出使者过来招降时,或许唯有这位宗老大人,直接将几名使者推出去砍了头祭旗。对于宗泽而言,他未曾想过谈判的必要,汴梁是破釜沉舟的哀兵,只是如今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而已。

    撑到如今,老人终于还是倒下了……

    ……

    延州城。

    巨大的石块划过天空。狠狠地砸在古旧的城墙上,石屑四溅。箭矢如雨点般的飞落,鲜血与喊杀之声,在城池上下不断响起。

    攻城的楼车撞上城墙,随后被射出的火矢、泼出的火油点燃,一名名士兵嚎叫着,从城楼上掉下去了。

    种冽挥舞着长刀,将一群籍着云梯爬上来的攻城士兵杀退,他须发凌乱,汗透重衣,口中呐喊着,率领麾下的种家军儿郎奋战。城墙上上下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然而攻城者并非女真,乃是归降了完颜娄室,此时负责强攻延州的九万余汉人军队。

    在城下领军的,乃是曾经的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言振国,此时原也是武朝一员大将,完颜娄室杀来时,大败而降金,此时,攻城已七日。

    折家是五日前降金的,折可求不答应攻延州,但亲手写了劝降信过来,力陈形势比人强,不得不降的为难,也指出了小苍河不愿参战的现状。种冽将那信撕碎了,率军奋战至此。

    种家军乃是西军最强的一支,当初余下数千精锐,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又陆续收拢旧部,招募新兵,如今聚集延州的可战之人在一万八千左右——这样的核心军队,与派去凤翔的三万人不同——此时守城犹能支撑,但西北陆沉,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完颜娄室率领的最强的女真部队,还一直按兵未动,只在后方督战。种冽知道对方的实力,等到对方看清楚了状况,发动雷霆一击,延州城恐怕便要陷落。到时候,不再有西北了。

    然则,种家一百多年镇守西北,杀得西夏人闻风丧胆,岂有投降外族之理!

    他挥舞长刀,将一名冲上来的敌人当头劈了下去,口中大喝:“言贼!尔等卖国求荣之辈,可敢与我一战——”

    那声如雷霆,凛凛声威,城墙上战士的士气为之一振。

    无数攻防的厮杀对冲间,种冽昂起已有白发的头。

    最可惜是,已回不去清涧了……

    ……

    苗疆,铁天鹰走在黄叶灿烂的山间,回头看看,四野都是林叶茂密的山林。

    几间小屋在路的尽头出现,多已荒败,他走过去,敲了其中一间的门,随后里面传来问询的话语声。

    铁天鹰说了江湖切口,对方打开门,让他进去了。

    房间里的是一名年老腿瘸的苗人,挎着腰刀,看来便不似善类,双方报过姓名之后,对方才恭敬起来,口称大人。铁天鹰问询了一些事情,对方目光闪烁,往往想过之后方才回答。铁天鹰便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小袋银钱来。

    “我是官身,但素来知道绿林规矩,你人在此地,生活不易,这些银钱,当是与你买消息,也好贴补家用。只是,闽瘸子,给你银钱,是我讲规矩,也敬你是一方人物,但铁某人也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眼里不掺沙子。这些事情。我只是打听,于你无害,你觉得可以说。就说,若觉得不行,直言无妨,我便去找别人。这是说在前头的好话。”

    他这番话说出,对方连连点头,这次,收下银钱之后。话语倒是爽快了,只是说了几句,又有点犹豫。

    铁天鹰冷哼一句。对方身体一震,抬起头来。

    “铁大人,此事,恐怕不远。我便带你去看看……”

    话语说完。两人随即出门。那苗人虽然瘸了一条腿,但在山岭之中,仍旧是步伐飞快,不过铁天鹰乃是江湖上一流高手,自也没有跟不上的可能,两人穿过前方一道山坳,往山顶上去。待到了山顶,铁天鹰皱起眉头:“闽瘸子。你这是要消遣铁某,还是安排了人。要埋伏铁某?何妨直接一点。”

    “大人误会了,应该……应该就在前方……”闽瘸子朝着前方指过去,铁天鹰皱了皱眉,继续前行。这处山岭的视野极佳,到得某一刻,他陡然眯起了眼睛,随后拔腿便往前奔,闽瘸子看了看,也陡然跟了上去,伸手指向前方:“没错,应该就是他们……”

    远远的,山岭中有人群行进惊起的尘埃。

    随着他们在山岭上的奔行,那边的一片景象,逐渐收入眼底。那是一支正在行进的军队的尾末,正沿着崎岖的山岭,朝前方蜿蜒推进。

    离开西北之后,铁天鹰在江湖上厮混了一段时间,待到女真人南下,他也来到南面躲避,此时倒记起了数年前的一些事情。当初在杭州,宁毅与霸刀有过一段交情,后来在押解方七佛上京的冲突中,宁毅当着刘西瓜的面斩下方七佛的脑袋,两人算是接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但到得后来,当他更为清楚宁毅的性格,才察觉出一丝的不对劲,而在李频的口中,他也无意间听说,宁毅与霸刀之间,还是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的。

    他虽然身在南方,但消息还是灵通的,宗翰、宗辅两路大军南侵的同时,战神完颜娄室同样肆虐西北,这三支军队将整个天下打得趴下的时候,铁天鹰好奇于小苍河的动静——但实际上,小苍河目前,也没有丝毫的动静,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女真人开战——但铁天鹰总觉得,以那个人的性格,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一路来到苗疆,打听了关于霸刀的情况,有关霸刀盘踞蓝寰侗之后的动静——这些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但报知官府也没有用,苗疆地势险恶,苗人又素来自治,官府已经无力再为当初方腊逆匪的一小股余孽而出兵。铁天鹰便一路问来……

    八月二十这天,铁天鹰在山上,看到了远处令人震惊的景象。

    这么多年来,盘踞和沉默于苗疆一隅的,当初方腊永乐朝起义的最后一支余匪,从蓝寰侗出兵了。

    延绵的军队,就在铁天鹰的视野中,正如长龙一般,推过苗疆的山岭。

    ***************

    八月二十晚,大雨。

    岳飞与其余一些官员、将领在院子里,听病床上的宗泽说了许多话。

    这些话语还是关于与金人作战的,随后也说了一些官场上的事情,如何求人,如何让一些事情得以运作,等等等等。老人一生的官场生涯也并不顺利,他一辈子性情刚直,虽也能做事,但到了一定程度,就开始左支右拙的碰壁了。早些年他见许多事情不可为,致仕而去,这次朝堂需要,便又站了出来,老人性情刚直,哪怕上面的许多支持都不曾有,他也尽心竭力地恢复着汴梁的城防和秩序,维护着义军,推动他们抗金。即便在皇帝南逃之后,许多想法已然成泡影,老人还是一句埋怨未说的进行着他渺茫的努力。

    如今,北面的战事还在持续,在黄河以北的土地上,几支义军、朝廷军队还在与金人争夺着地盘,是有老人不可磨灭的贡献的。哪怕败阵不断,此时也都在消耗着女真人南侵的精力——虽然老人是一直希望朝堂的军队能在陛下的振奋下,决然北推的。如今则只能守了。

    于是他也只能交代一些接下来防守的想法。

    下午时分,老人昏睡过去了一段时间,这昏睡一直持续到入夜,夜幕降临后,雨还在刷刷刷的下,使这院子显得破旧凄凉,戌时左右,有人说老人醒来了,但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反应。岳飞等人进去看他,戌时一刻,床上的老人陡然动了动,旁边的儿子宗颖靠过去,老人抓住了他,张开嘴,说了一句什么,依稀是:“渡河。”

    “什么?”宗颖未曾听清。

    “渡河。”老人看着他,然后说了第三声:“渡河!”

    他瞪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岳飞感到鼻头酸楚,眼泪落了下来,无数的哭声响起来。

    老人在离开前的这一刻,混淆了希冀与现实。

    ——早已失去渡河的机会了。从建朔帝离开应天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有了。

    秋雨潇潇、黄叶飘零。每一个时代,总有能称之伟大的生命,他们的离去,会改变一个时代的样貌,而他们的灵魂,会有某一部分,附于其他人的身上,传递下去。秦嗣源之后,宗泽也未有改变天下的命运,但自宗泽去后,黄河以北的义军,不久之后便开始分崩离析,各奔他方。

    汴梁陷落,岳飞奔向南方,迎接新的蜕变,唯有这渡河二字,此生未有忘却。当然,这是后话了。

    ……

    天下极小的一隅,小苍河。

    平静的秋天。

    黄叶落下时,山谷里安静得可怕。

    不同于一年以前出兵西夏前的躁动,这一次,某种明悟已经降临到许多人的心中。

    傍晚,罗业整理军服,走向半山腰上的小礼堂,不久,他遇上了侯五,随后还有其它的军官,人们陆续地进来、坐下。人群接近坐满之后,又等了一阵,宁毅进来了。

    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起拳头。

    窗外,是怡人的秋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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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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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介绍:
一个受够了勾心斗角、生死打拼的金融界巨头回到了古代,进入一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的休闲故事。家国天下事,本已不欲去碰的他,却又如何能避得过了。
“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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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
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finale《命悬一线》
PS:赘(zhui第四声)婿,入赘累赘,非(ao第二声)婿。
PS2:本文属TVB休闲剧,而非央视正剧,一切看起来与历史有涉之处,都请不要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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