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赘婿TXT下载赘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赘婿全文阅读

作者:愤怒的香蕉     赘婿txt下载     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心如猛虎(一)

    第七十四章心如猛虎(一)

    戌时两刻,天空中晨星闪烁,江宁城外一处荒僻的河滩边,夜风呜咽着拂过了河边水面上的船屋,房间里,透出光来。

    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意识不曾恢复真正的清醒,没什么光,传入脑海的外面的声音时强时弱,大脑正式运作起来之前,分析不清这些破碎语句的意思。

    “少喝些酒……”

    “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今次的肉猪……”

    “子时的时候,大郎拿火把去山上等人……也该知道这些事了……”

    “讯号知道……”

    “左三圈、右三……”

    “爹爹,那肉猪……鞋子漂亮……”

    “不许乱来”

    “可是……”

    “这种肉猪……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至少子时之前醒不过来,随他……”

    “爹爹,这等肉猪……让他单手……”

    “听话……”

    脑后隐隐作痛,思维是过了好久才能凝聚起来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未曾感受过这种赤luo裸的敌意了,即便是唐明远的那一次,也不是这样的敌意。

    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那眼神、挥棒……是谁在做这些事情?

    苏家人、薛家人、乌家人……应该不是,不可理喻。苏家人目前没必要对自己做这种事情,除非有谁想要杀掉老太公再干掉苏伯庸父女。薛家与乌家,同样没有必要对自己动手,自己有的不过是些许才名,对于同等级商人来说,这种形式的动手,通常都是最后手段,一旦做了,毫无圆转余地,这样撕破了脸之后,后果就全部失控了,不该是首先对自己动手……

    武烈军?更不可能,如果是他们,不会是这样……

    到底是谁,得罪过谁……

    他对于善意与恶意的判断算是敏感的,若之前显出了端倪,多半会被他察觉到,这事情……真像是突如其来。在脑海中一个个地过滤着可能的人物,薛进是一个,不过那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决断和勇气,就算脑抽了也不可能,除此之外,想不出人来。还是说,这是随机的绑人勒索?

    肉猪、子时……也不像。

    无论如何也判断不出这敌意的来源,不过,眼下也不是细细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手脚都已经被绑住,这房间黑暗,隔壁的房间里,几个人正在吃喝东西,油灯的光隐约从墙壁的缝隙中透过来,房间微微摇晃,有水流声,是在河面上……

    脑中想起晕厥前那人的影像,身高超过两米的大汉,简直像是拳王一般,还有同伙,很难应付了……他闭上眼睛,身体微微紧绷,又放松一下,背后的手指一刻不停地摸索着,寻找着一切可以理由的突出物,外面的走廊上,似乎偶尔有人走过……

    莫名其妙、不可理由、他**的、想不通、为什么、到底是谁……微微的焦虑、躁动的心情翻涌上来,摸不清丝毫头绪对他来说是最恼火的了,随即又被冷静与自制按捺下去,手指不断摸索,缓缓的、一寸寸的摸索,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来。

    系统地锻炼了一年,再加上看见那眼神时心中的不详感觉,木棒挥来时他其实有一个微微躲避的动作,或许是因为这样,对方会判断错误时间。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没有什么可多想、多抱怨的,解决掉眼前,才能有思考的空暇,机会不一定找得到,但必须冷静,不要急躁、不要急躁……

    时间如同下方的水流,一分一秒地推过去了,当脑后火辣辣的感觉逐渐褪去,压抑的黑暗里,环境变得更为安静,周围的情况,也更加清晰起来。对话声喝酒吃饭的声音,隔壁的房间里,有两个大人,两个孩子,但孩子怕是也已经成年了,还有一个女人……这也许是一家子人。

    肉猪……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了。该是有命案的,那个大汉,太不好对付,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若是一般的书生看了,恐怕都要胆寒。宁毅调整着呼吸,在心中分析着这些,也不知什么时候,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微微睁开眼睛。有人在悄悄地开了锁。

    锁开到一半时,停了下来:“弟弟,你干什么?”

    “哥,那肉猪的鞋……反正他也用不着了。”

    “爹说了不许乱来,钥匙给我”

    “哦。”

    兄弟俩的对话都压低了声音,随后各自远去。宁毅原本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又长长地吐了出来,手在背后的墙壁上,加快了轻微摩擦的速度。

    还没过多久,门口那边,再度响起细碎的声音来。

    门打开不多,身材壮硕的少年悄然挤进来,随后轻轻哼了一声,有些得意。他手上操着一根棒子,将手中的铁丝收进怀里。

    少年朝墙角那边走过去,看清楚了被绑住手脚扔在地上的书生,这书生文弱,看来还没有他结识,简直弱不禁风的样子。

    城里那帮富人,都是这样。

    “肉猪,你要是醒来了,敢乱来,我一棒敲碎你脑袋……”那少年恶狠狠地、轻声地说着,在旁边等了一会儿,随后将棒子放到一边,蹲下来脱掉了那书生的鞋子,籍着微微的光,他喜欢地看了看,随后背对那书生坐下来,脱掉自己的鞋——背对着对方穿鞋,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了。

    第一只鞋、第二只鞋,又漂亮又合脚……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后方,那道身影无声地坐了起来,双手在黑暗里舒展开,绳索从他的手腕上不断掉下来。那双手,陡然合上。

    咔——

    脑袋转过一个方向。

    他没有穿鞋,就那样无声地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是船屋的走廊,“王”字形的构造,六间房,他被关的是客厅与厨房中间的房间,没有门,另一侧的三间也只有窗户。走廊上没人,他悄然过去,朝客厅看了一眼,迅速收回来。

    三个人,一张桌子,一盏油灯。其中一个是跟他说话的大汉,另一个也是身材魁梧,如同铁塔一般,第三人……应该是那大汉的大儿子,身高也超过了一米八。

    三藕浮碧池……

    房间里,铁塔般的男人正在与那大汉的长子说话。

    “……大郎,叔叔告诉你,这江湖上,只有真正的狠,真正的胆大心细,才能立足。但不要以为狠就是争勇斗狠,真正的狠,在真正要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只要一次,所有人都会怕你,想当年,那姓雷的……”

    话语进不了宁毅此时的脑海,唧唧呱呱唧唧呱呱,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像个哲学家……他环顾四周,门在客厅这边,该怎么出去,自己出去了水性不佳,外面的水流虽然比较平缓,但声音也大,如果被听见,逃不远。

    他阴沉着脸,按照原本的步子往另一侧走去,厨房里,一个胖女人正在煮菜,宁毅看看周围、看看烟囱之类的东西,两秒钟后,走了进去,拿起砧板上的刀。

    女人回过头来,下一刻,刷的一下,血浆冲天而起,如喷泉般的射进锅里,咝咝作响。黑影映照在墙上,菜刀不断地劈下去。

    鲜血渗过了地板,或许会滴向下方的河流,黑影站在那灶台前,面无表情地将猪肉、煤油,各种油倒进煮沸了的锅里,目光转动,不断过滤着厨房里的各种东西,有时候将一些纸包取下来打开,随后又扔掉,油锅完全沸腾的之后,他将那些滚油倒进有草绳套着的瓦罐里。

    随后,客厅那边传来声音:“大郎,去看看你母亲菜煮好没有……”

    宁毅悄然推上厨房门,一只手上拿了秤砣,一只手上抓着一把剔骨用的尖刀,躲在了房门一侧。脚步声传来,靠近了,门推开,人走进来的一瞬间,宁毅吹灭灯盏,就像是被风吹灭了一般,灶台里的火光还在晃动出来,那年轻人微微愣了愣:“娘……”

    宁毅手上抡起秤砣,砰的一下,轰在他后脑上,那身体朝旁边倒下去时,宁毅才将他抱住了。

    “那姓顾的这次,听说是当了官,要去当县令……”

    “若能让大郎二郎跟着去当个差什么的,或许不错,咱们手上有他把柄……”

    “这种读书人,也不用逼得太过……”

    房间里,杨翼杨横正在说着话,偶尔喝杯酒,吃颗花生,意识到大郎过去似乎有些时间了,杨横皱了皱眉。

    “大郎怎么还没……”

    “娘——”这声音陡然自厨房那边传了过来,凄凉而沙哑,两人一个激灵,杨翼抄起一把弩弓,冲向里面的走廊,而杨横拔起钢刀去往门外。

    “看肉猪”

    杨横冲出房门,看河里是不是有逃跑的人。几秒钟后,后方的房间里陡然传来杨翼的厉喝声:“放开他——”

    杨翼冲进中间走廊时,昏暗的一片,只有厨房那边隐隐的幽光,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第二扇们查看那肉猪的动静,他的大儿子被人推着走了出来,头上满是鲜血,摇摇晃晃的样子。显然方才被弄得稍稍清醒,眼下又被打成了这样。

    一把染血的剔骨刀搁在了他的脖子上,被人单手拿着,稍稍有大一点的动静就可能勾破他的喉咙。躲在他儿子身后推着人走的,是被他绑来的肉猪,原本看来人畜无害的书生身上隐隐都是血。

    “放开他”

    杨翼牙齿欲裂,举起弩弓沉声喝道。

    宁毅此时的身体其实并不算矮,然而杨翼是在是高大,此时如同一堵墙一般的堵在了前方。两边都稍稍停了停,然后,声音传过去,并没有杨翼的那名高亢,只是透出了深深的厌恶,简简单单。

    “射吧。”

    不多说,两章,干脆连更了,觉得香蕉很有诚意的,请投月票吧^_^

第七十五章 心如猛虎(二)

    第七十五章心如猛虎(二)

    江宁城郊河湾,船屋。

    “射吧。”

    “放开他”

    “射啊”

    “你会死的很惨”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我?”

    “二郎他娘——”

    “……”

    “你做了什么”

    “退后。”

    昏暗的船屋走廊,没有灯,厨房细微火光与客厅的油灯光芒在两端微微的渲染着,仿佛令人窒息的对峙气氛,巨汉,弩弓,尖刀,鲜血,仿佛奄奄一息的人质,水流从脚下浸过去。那巨汉持弩怒喝着,身上的戾气已经完全压抑不住的散发出来,相对而言,几米远处的人影与他显得不成比例,但那只手只是静静地握着尖刀,勾在那喉咙上。

    当巨汉的暴怒声、威胁声传过去,回应的声音也直接传了过来,那声音并不激烈,也并不轻佻,简短、安静而沉稳,像是死死地定在激流中的柱子,有时候看它似乎要被水流淹没卷走,但下一刻水花扑开,它却仍旧没有丝毫变化地定在那儿。几乎是那巨汉的每一句话语落下的瞬间,回应就立即传来,没有丝毫迟疑与拖泥带水,一时间,竟将那巨汉的愤怒气势给压了回去。

    那身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把他们……怎么了。”

    “你猜。”

    “怎么了——”

    怒吼震耳欲聋,但回应也是压在这声浪下传了回来,安静而迅速的一句:“喜欢的话,多猜一次。”

    那巨汉的牙关颤抖着,望着那道身影,仿佛是要以眼神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然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退后一步。

    “我看走了眼……”

    “这很好。”能够出去的路只在客厅,宁毅看着那步子,冷冷地回答一句,推着那晃晃悠悠的人质往前走了一步,随后,对方缓缓再退一步……

    “如果他们没事,就有得谈。”

    “好。”

    “没死就行。”

    “好。”

    “……否则我发誓一定杀你quan家”

    “好。”

    “我会剥了你的皮,让你不得好死”

    “好。”

    “宁毅宁立恒”

    区区几步的距离,几句对话,随意而敷衍的回答,那巨汉此时已经到了客厅门口,灯光映照在他的身侧,随着怒喝声,他的表情仿佛抽搐般的扭曲着,显然是为了这样的回答感到极度的愤怒,若在往常,这等书生在路上便是遇上他都要胆寒。

    人质身后,原本只是谨慎地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前方的书生,此时偏了偏头,两只眼睛冷冷地望过来,然而片刻之后,他才知道对方并不是因为他吼出了那名字而表示什么,那目光看着他,随后一字一顿地说道:“……继续退,继续说话,别。停。下。”

    杨翼缓缓转过了身,退过客厅与走廊相隔的门槛。

    豆点般的灯火在客厅中摇曳着,将他巨大的黑影遮向那道门,而就在门的旁边,杨横手持钢刀躲在了那里,与仍在后退的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听见第一句话开始,他就没有冲进里面的通道,而是站在了这门边准备应变。走廊里,宁毅看着黑影的转变,推着人质仍旧往前走。此时彼此都看不见对方。

    “谁找你们来的?”

    “行有行规”

    杨翼持着弩弓后退,将一张凳子一脚踢翻。

    “你一定跑不掉”

    “嗯。”

    “这里是城外,没人会来救你”

    “哦。”

    “离开这间屋子,你还是死”

    “好。”

    “我承认看走眼,但你只是个书生,你会害怕踏错一步……你就死了”

    宁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边,冷冷地看着他,将人质转过了一个方向。杨翼摇了摇头。

    “我杨翼可以认栽只要你留我杨家有后,什么都有得谈。”

    灯火昏黄,房间似乎也因这对峙的气息变得更加黑暗,门边的杨横紧靠着墙壁,钢刀在握,目光警惕。旁边,宁毅要将人质推进来了,那尖刀仍旧架着,他静静地看着那只握刀的手。

    远处的桌边,杨翼的表情缓了缓:“我杨翼说话算话。”

    脚步跨进来,微微有些变化的语调忽然响了起来:“怎么谈?”

    也是在这一瞬间,对峙的气氛似乎降到了最低,墙边,杨横左手五指轻轻动了动,微微准备往上抬,也就在下一刻,暴喝的声音陡然拉起来。

    “看棒——”

    “小心——”

    原本稍稍一低的气氛在瞬间拔升至顶点,这是名为宁毅的书生第一次喝出声来,灯影晃动,人影晃动,破风呼啸,黑影轰然朝杨横挥过来,杨横举刀上撩,草绳断在空中。

    瓦罐旋转飞舞着,与杨横拉近了距离,他下意识地将手肘上举。

    轰——

    “啊啊啊啊啊——”

    “你**——”

    “射啊——”

    “我要杀了你——”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扣扳机扣扳机扣扳机——”

    昏暗的灯影、房间,瓦罐的碎片在黑暗中轰然四射,滚油扑向杨横的上半身,顿时间,痛呼随着滋滋的灼烫声响起来,杨翼瞬间抬起了弩弓,怒喝间再没有丝毫的放松迹象,简直就要立刻冲过来,宁毅推起那人质几步就冲进房间,随后拉着人往一侧的角落退过去。

    整个房间里三人的声音响成一片,杨横的手肘与上半身挡住了不少滚油,没有直接轰在他的头上,但一只眼睛附近还是受到了影响,这是夏天,他穿的也只是单衣,此时半个身体都被那滚油淋湿,惨叫之中挥刀劈裂了旁边的一张凳子,口中还能悍然喝骂出来,脸上身上起了水泡,狰狞得如同怪物看着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杨翼则在那边用力地摇头。

    “我现在不信你会放他——”

    “他不敢杀大郎他不敢杀大郎”

    “来啊,试试看,为什么不扣扳机”

    “我不会让你出去。”

    “宰了他”

    “过来,不管我怎么样,只要出问题,这把刀第一时间勾断他的脖子……”

    “你今天不可能走出这扇门”

    “堵住门”

    “他的气管会被撕开,血从喉咙里涌出来,更多的是泡沫,你的儿子当然会觉得痛,然后他就会发现自己没办法呼吸……”

    “他死你就死……”

    “我砍断你的手——”

    “知不知道没办法呼吸是什么感觉?想象一下想象一下,就像是离开水的鱼,他全身都会抽搐,手脚乱动,他的脖子已经被割开,他也许还会用手去抠,然后手上身上会有更多的血更多的血,直到他完全没有感觉,这个过程你也许可以喝一盏茶慢慢看来啊”

    “你一定会死的比他更惨”

    “但他是你儿子”

    房间里的三人如同对峙的三个端点,偶尔移动一下,保持着距离。彼此的语速都极快。杨翼持着弩弓挡住门口语气看来坚决,弩弓晃动着试图对准宁毅的要害,面目狰狞的杨横则火爆凶戾,宁毅安静而快速地说话,盯着这房间里的两名巨汉,怒喝当中杨横甚至还作势欲扑,宁毅微微调整了方向,他便又退了回去。

    “我不会再跟你讲条件,你不会放我儿子”

    “他绝不敢动手”

    “你们动我就动”

    “今天谁都别想出去。”

    “看我撑得久还是你儿子撑得久……”

    “啊呀——”

    杨横陡然暴喝一声,挥刀似乎就要冲上来,宁毅背在后方的左手刷的拿出一样东西,点点火星在房间里晃动:“来啊”那是从厨房里带出来的一根火折子。杨横面目狰狞,止住步伐,口中喊道:“扔啊”

    “我当然会扔。”

    “那就扔过来”

    “有种你过……”

    杨横冲出一步,宁毅手一挥,他陡然止住朝后方退去,然而火折子也没有真的扔出去,如此重复了好几遍,这铁塔般的巨汉似乎是豁了出去,不断试图朝宁毅靠近。他也是笃定了不在最后关头宁毅根本不敢杀人质,制造混乱与破绽,宁毅右手持刀挟着人质也在转移着位置,不远处杨翼持着弩弓警惕着,某一刻,杨横与杨翼交换了一个眼神,杨横陡然扑出来。

    房间里本就紧张到了极点,三个人都是绷紧了精神,宁毅挥了挥手,杨横再度转移,接着又是一声大喝,杨横与杨翼彼此的位置交错了一下,火折子脱手而出,朝杨横飞了过去。

    那边杨翼的速度更快,一脚踢飞了一张凳子,火折子被打飞出去,杨横再无保留地冲过来,宁毅反手一抓,抓向侧面柱子上的那盏油灯。下一刻,油灯没有拉动,那灯盏竟然是钉在了柱子上的。杨横靠近了出手抓向搁在侄子脖子上的尖刀。杨翼踢开挡路的凳子,同时发力逼近

    宁毅的左手刷的操进油灯之中,裹着煤油飞溅出来。

    房间里暗了一瞬,杨横的左手悍然抓住了那把尖刀,用力拉开,下一刻,暗了的火光在宁毅与杨横之间亮起来。

    轰——

    火焰升腾绽放朝着两个方向扑出去

    这一瞬间,宁毅籍着灯芯与煤油点燃了对方的身体,同时,点燃了自己的左手

    暴绽升腾的火光中,杨横的惨叫声中,手却仍旧将尖刀拉离了侄子的脖子,宁毅用力抽刀,血光飚起在火光里,另一侧,杨翼逼近了,伸出手将弩弓对了过来,宁毅放开人质,朝旁边一冲,挥刀直劈杨横的头顶。

    “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

    “啊——”

    弩箭从宁毅背后飞了过去,杨横身上燃起火焰的惨叫,杨翼的喊声,宁毅奋力挥刀的声音响在一起,人影在这片刻间交错,光焰狂然肆虐。杨翼看紧机会,抓住儿子的肩膀往旁边推了过去,试图抓向宁毅时,才扑了个空,宁毅原本是往杨横冲过去挥刀的方向,此时却随着他儿子一同冲了出去,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看着兄弟身上燃起火焰,头上深深地嵌了一把尖刀,再追向宁毅与儿子那边时,才赫然发现两人之间竟然绑了一条绳子。

    那浑身是血的书生几乎是推着儿子到了房间另一边,随后一转身,右手从背后拔出一根铁钎再度抵在了儿子的喉咙上,目光朝这边望过来。

    杨横退后几步,在火焰中轰然倒地。火焰不是致命伤,如果冲出去跳进河里还不至于致命,但宁毅趁他陡然慌乱,不依不饶地在头顶砍的一刀,却足以致命了。

    谁都在算计,方才杨横杨翼露出些许破绽,引宁毅将火折子扔出手,若当时宁毅不是走到了油灯边,恐怕也不会那样轻易扔出。这房间毕竟是杨氏兄弟的,那油灯被固定了他们知道,书生却肯定不知道。杨横以身犯险,便是要趁着这一瞬间的迟疑悍然破局,谁知那书生在一瞬间反应竟能凶狠到这种程度,直接点燃自己的手去点对方。

    此时房间那头,他仍旧是将人质勒在了身前,左手原本揪住对方的胸口,此时火焰还在熊熊燃烧,杨翼目光悲怒地转过来时,他也冷冷地与对方对望着,燃烧的左手在人质身上拍打了几下,随后又在自己身上拍打,煤油沾上了他的手臂手腕,一时间无论如何都灭不掉。杨翼看着他的手在空中又挥了挥,随后陡然握紧成拳,反手用力一挥。

    轰的一声。

    后方原本是个黑瓦的酒坛,酒坛大,坛壁也就烧得非常厚,这一下也不知道豁出了多少力气,一拳将那酒坛打破,估计手上也已经骨裂甚至骨折。酒液轰然间奔涌而出,他将那左手手臂在酒液中灭去火焰,滋滋作响,整只手都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已然废了。

    然而那冷然望过来的眼神与抵在儿子喉咙上的持铁钎的右手,却连动也没有动过,只是皱起的眉头,微微抽搐了好几下……

    凶残而狂野地求月票

第七十六章 心如猛虎(三)

    第七十六章心如猛虎(三)

    夜风呜咽,杨横的尸体在地面上燃烧着,在房间里照出了浮动的光影。破碎的酒坛中酒液还在缓缓的流,火焰刚熄的那只手在黑暗中缓缓颤动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即便受了这样的伤,那书生的目光仍旧冷然而锐利,从头到尾,没有变过。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书生一字一顿,“踏错一步,你就死了。”

    后半句这是他方才所说的话,杨翼看看周围,濒死却依然被挟持的大儿子,没了音讯的家里人,就这样死了的兄弟。这样的肉票他绑过数十了,从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文弱书生、文弱书生……那目光根本就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他在最自诩亡命的凶徒眼中也没看见过那种凶戾果决到极点的目光,那只还在发抖的手跟那目光混在一起,这个人不仅对敌人狠,在这时候甚至对自己都是狠辣到了极点。

    就像是他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将一只小白兔绑回了家,仅仅是一个空隙,那只小白兔就露出了獠牙,在他完全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他的家里完完全全地肆虐了一番,当他回过头时,只能看见满地的血泊与小白兔那变成了血红的眼睛。

    他磨了磨牙关:“二郎——”这喊出来的声音响彻整个窗屋,在夜空中回荡着,然而没有回音,片刻后,他又喊了一声:“他娘——”声音穿过去,没有回应,他红着眼睛笑了笑,吼出最后的名字:“大郎——”手中放开了弩弓,目光凶戾地望向一旁地面上杨横的那把钢刀。

    “我剁碎了你……”

    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便要往那钢刀走过去,也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那边的钢钎缓缓地离开了儿子的喉咙,失去了那只手的固定,他儿子的身体踉跄摇晃着,或许是因为他方才那声暴喝,他儿子的意识似乎也有了些微的清醒。视野中,那书生解开了绳子,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将绳索放开。

    精神在瞬间,拔升到巅峰。

    那书生退后了一步,陡然间一脚用尽全力地踹在了他儿子的背上。

    火光摇曳,他的儿子在踉跄间脚步踏踏踏踏的往这边冲过来了,视野那头,书生挥起手,铁钎扬起在空中。

    “呀——”

    “啊——”

    喊声之中,书生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将铁钎掷出来,杨翼也在陡然间发力,直冲前去,一把将大郎拉向一边,铁钎飞舞中在他手上带出一蓬鲜血来,书生的身影转眼间近了,手中挥起一只酒坛

    砰——

    杨翼躲也不躲将书生撞了出去,酒坛结结实实地砸碎在他的头上,他刷的一把抹掉酒液,那书生已经被撞在几米外的柜子上,口中吐血。他此时心中只是杀意,没有丝毫的迟疑,轰然向前,一拳挥了起来。

    书生的右手,探向身后。

    “踏错一步,你就死了……”

    砰的一下,杨翼大概迟疑了一瞬间的挥拳轰在了空处,那书生眼中闪过一次得意的笑,几乎是拼了命的躬起身子,随后朝着一旁奔跑过去,他取的是门的方向。杨翼这时哪里会让他跑掉,挥起一只柜子轰然砸过去。那柜子砸在门上散了架,书生也是踉跄几步转了方向,地上那把钢刀,距离他仅有几步的距离了。

    酒坛呼啸而来,轰的一下砸在了正在燃烧的杨横的身体上,火光被酒液浇得陡然暗了一暗,书生也因为一块碎片朝前方滚了出去,杨翼直冲而上,转眼间已经跨过了半间房的距离,那书生也是顽强,用力爬起来,抓起身后一只空酒坛砸过来,杨翼避也不避,直接缩短距离,左手抓向对方胸口,右手朝后方挥舞了起来。

    书生在慌乱间抓向后方的另一只空酒坛,这一下没抓到边沿,他又抓过去第二下拳风呼啸而来

    “我撕碎——”

    噗——

    他的身体在那瞬间晃了一晃,拳头轰上对方肩膀,还是将书生打倒在了后方的地面上,跌出了一米多的距离。

    身影定在了那儿,几秒钟后,杨翼的身体才动了动,踉跄朝后方走出两步,眼神有些茫然,他的头顶上,带有棱角的生铁秤砣敲碎了他的天灵盖,如今就那样嵌在上面。

    书生踉跄了好几下,方才用右手攀住旁边的柜子,爬了起来。

    酒坛对如今怒火攻心的杨翼没有威胁,空酒坛也没有,往背后探过去的那一下暗示已经让他怒火中烧。这一下不中,死的或许就会是自己,但狭路相逢,劣势之下,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自己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杨翼还在摇摇晃晃地站着,宁毅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这反映上来的疼痛,目光冷然地走到杨横的尸体边,拿起那把钢刀,在杨翼望过来的目光中,一道劈在了倒在地下的大郎的脖子上,随后反手一道直劈杨翼头脸。

    鲜血噗的飚射出去。

    “你们应该第一时间杀了我的……”

    他轻声地说完这句话,第二刀、第三刀用力而连续地劈出,终于,杨翼的身体倒在了地下,他又在屋里个人的身上补了几刀,方才跄踉退后,靠在了墙上,身体颤抖着,虚弱无力,:“哈……”

    恐惧和紧张感这个时候才能毫无保留地涌上来,他死过一次了,但并不代表就真的随时可以接受再死一次,恐惧、慌忙、紧张,这些终究还是有的。即便在上一世,遇上这种狭路相逢刀刀见血的情况也不多,算计之类的东西只是尽人事,绝大部分,仍然是听天命,几乎是与死亡的威胁贴着走的。好在,终于还是过来这个坎了,这才能有稍许的时间,心有余悸地庆幸一番……

    他在屋内的血泊中走动着,然后端起一个酒坛,砸在了杨横的身体上,酒液熄灭了火焰,随后又是一坛。房间里的光芒,渐渐的熄灭下去……

    光又亮起来,油灯如豆点般的光,尸体、鲜血,狼藉一片的屋子,那身影坐在灯光下,旁边是摆开的许多跌打伤药,他用牙齿咬着绷带的一端,右手捏住另一端用力扯了扯,已经将左手包裹了起来。

    可惜,没有余裕问出对方背后的是谁。

    那样的情况下,什么事情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他以冷静压抑住心头的一切,所做的目标,原本也仅仅是以杀死对方为极限,若不能打到,至少要拖住了他们然后逃跑。后来这对兄弟的凶悍也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自己挟持住人质的情况下,仍旧不断的表现出强烈的侵略性来,令他根本不可能以人质为威胁进一步的打听情况。

    有端倪的威胁好应付,可这次确实一点端倪都没有。背后有人盯住自己,却不知那人是谁,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手臂上,肩膀、胸口的痛楚还在传过来,他喝了一口酒,站起来再度环顾着整个房子,然后捡起那弩弓放在桌子上,推门而出。这是位于荒僻河床边的房子,下方的水流看来倒是不深,一条简陋的木制走道通往岸边的道路,岸边有树林,远远的一座矮山,天空中晨星闪耀。

    宁毅站在那儿,望着远山、近水,前方的树林与背后的船屋,思索着,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回头走去。

    房门关上,光线再度暗下来。

    子时……距离子时,还有多久呢……

    江宁城,苏府。

    小院子的客厅里灯光晃动着,苏檀儿正在看书,娟儿与杏儿在一旁下着棋,房门那边,小婵有些无聊地跳一下,又跳一下,来来回回的,偶尔扶着柱子,往院门那边看。若有人经过,更会在陡然间回过头,发丝在空中舞动一下。

    苏檀儿喝了口茶,看着门口眼中闪过一丝狭促:“婵儿,在看什么呢?”

    小婵怔了怔:“呃……小姐……没、没有……”

    苏檀儿笑了笑,随后叹一口气。

    “不过……姑爷今日出门,确实有些晚了……”

    亥时将近,城门外的驿站里一场送行宴到达了尾声,顾燕桢与一帮好友道了别,随后与随从老六一起,朝附近的一个小庄子里过去。

    这次去饶州他准备带的随从不多,几名心腹中,也只有老六知道的事情最多,其余的人,大概隐隐约约会猜到一些,但自然也会保密。

    他去庄子里检查了上路要带的东西,一共有三辆马车,中间的那一辆,他稍微检查了一下,打开车帘之后,里面根本是一个大笼子,看起来像是可以用来关囚犯。

    略看了看,他冷漠地点点头。

    “先在新林浦附近的宅子里呆一个月,然后动身去饶州,之后,就当她是疯了死了,不管她。”

    随后他又去检查那些到了乐平要用的东西,要送的礼品,虽只是刚刚动身,但他大部分的心思,已经放在了乐平与未来的计划上。

    至于已经做了决定的,无需多想,已经是小事了。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去看看那杨氏兄弟有没有将事情办成。”

    “想是没事的,他们兄弟俩,之前没有失手过。”

    “任何事情,亲眼见了,再说成功。”

    顾燕桢摇了摇头:“我不做想当然之事。”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心中其实也没什么担心的因素在,事情要确认只是他的习惯,确认之后,就能考虑对云竹下手。若是这边失了手,自己把云竹抓来,结果怕也只是大丢面子,他最受不了那样的嘲弄,如同在街头的那个耳光一样。至于接下来,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什么书生、风流才子,在刀锋之下都是一个样子,给那女人看过,然后自己也不会再对那女人起半点怜悯,一个月后……此事便完全结束,自己去乐平,斩却心魔,不留半点牵挂。

    一路上与老六商量着乐平的事情,给谁谁谁要送礼,送多少,要做些什么事情取得民心。老六拿着火把走在前面,接近那山头时,停了看来,那山上也有火把,左绕三圈右绕三圈,这边也作出了回应,然后山头上那火把朝后方示意一下。

    顾燕桢看着这一切,以前已经来过一次了,驾轻就熟,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这时也只是低头沉思、布线,想着一年以及几年后的打算,或许下次走李相爷的门路比较好,想要投笔从戎,他应该不会拒绝,当然,还得在任上有两眼的政绩才行。乐平那边,他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在任三年的时间,有机会让民生翻上几番,此事当大刀阔斧,锐意进取,三年之后,辽金与大武之间的摩擦大概会升到最高——不可能在三年内就有结果——正是英雄建功立业之时。

    只可惜,若能再早三年,赶上或许明年兴兵之初,那才是更好了。在东京三年走各种门路,浪费了时间,若将来能上位,必定要好好肃清这等庸弊。

    穿过树林小道,过了江边的竹林,前方水面上的屋子里灯火朦胧,老六走在前方,他低着头跟在后方。老实说,面对着那对兄弟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自然,这时候想着其他的事情能让他看起来更加从容。风声呜咽而过,江水淙淙。靠近门边时,某些东西提高到了最高点,但他努力不去在意,酒气从里面传出来:这帮人或许在喝酒,可想而知。

    老六推开了虚掩的门,里面“哐“的响了一下,然后乒、砰、嘶,灯火灭了,想不通这是什么反应。

    下一刻,轰然巨响,门板在眼前的不远处陡然碎裂了,一根粱木从里面呼啸着,直轰老六的面门,然后又荡了回去,一秒钟后,前方房屋的屋顶就在他的面前轰然垮塌,巨大的震动中,那梁木拉着房顶陷了下去。

    老六倒在了旁边不算深的河水里,河床中几根倒插的箭矢从他胸口刺穿出来,浓稠的鲜血随着河水的流淌而荡漾,稀释开去,前一刻还在身边生龙活虎的护卫,已经化为一具尸体。

    一根迸碎的门板木条溅在了他的脸上,掉进河里,所有的思绪戛然而止,顾燕桢站在那里,呆呆地,愣了半晌。

    夜风嘶吼而过,星光下在那船屋前孤零零的,找不到归宿的身影……

    求月票

第七十七章 心如猛虎(四)

    第七十七章心如猛虎(四)

    黑暗的、还在垮塌的船屋房间,隐约传来的酒气、烧焦焦气、血腥气,河水淙淙流淌,血化开在人影脚下的水面上,渲染开一片暗红色的符号。顾燕桢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好半晌,脑袋才陡然偏了偏,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风刮过后方的树林与山岭,“呜”的低吼声。

    门已经被打破了,瓦片与垮塌的屋顶不断的掉下来,籍着微微的星光,能够看起初地面上已近干涸的鲜血。三具尸体倒在房间里,其中便有杨翼与杨横兄弟,那两名每一次见到都让他觉得凶狠难言的巨汉,竟然就这样死掉了,此时眼前景象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整个船屋,都已经死掉了

    原本该是一件非常简单的小事才对,走过山岭树林,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想着去到乐平之后的事情。他的身边有老六跟着,去到那船屋,有那凶悍的两兄弟,虽然是亡命之徒,但至少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有被抓的宁立恒,也会有那杨氏兄弟的家人。

    也就在那一瞬间,老六轻轻地了推了门,那木梁轰击出来,房顶垮塌,下方的木板震动,灰尘簌簌而落。这一瞬间,他就发现原本该存在于想象中的众人全都死了。

    仿佛整片天地都压了过来,下方鲜血漾开,四周黑暗,诡异,水、风、树林,整片天地都在这一刻充满了而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老、老六……”

    他咽了一口口水,喃喃地叫了一声,四周的死寂似乎令得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大,然而那些箭矢从后方毫无保留地刺穿了他的身体,水中的尸体除了血还在涌,其余就再无动静——那看起来甚至不像是尸体,这样的彻底的尸体血怎么会涌得这么快,前一刻还生龙活虎,怎么可能忽然死得这么彻底。

    仿佛在期待着那身体稍微动一下,他又呐呐地喊了一声:“六叔。”

    暗红色已经在河面上拖出暗红色的绸缎,不可能再有回答了。顾燕桢这才茫然地转了两圈,开始举步朝岸边缓缓走过去。

    约莫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看见了树林里的那道人影。

    因为那人影发出了声音,“呕”的一下,像是在呕吐,远远的只能隐约看见轮廓。那人坐在竹林当中的黑暗里,微微躬着身子。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想要往旁边的河水里跑,河水并不深,然而回头看见老六身体被箭矢洞穿的样子,他还是没有跳下去,快步往前方走去。竹林中的人影提着什么东西站了起来,朝着这边走过来了,顾燕桢听见夜风卷起那若隐若现的古怪歌声,旋律古怪,唱得慢,声音不大,似乎有些虚弱,那歌声是这样的: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我们来……做运动……”

    那身影显出端倪来。

    星光下,宁毅,宁立恒。

    那身影看起来有些虚弱,手上缠着绷带,斑斑点点的血迹,然而其中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顾燕桢只迟疑了两秒钟,沿着江岸拔腿往另一侧的树林跑去。

    ……

    ……

    那老六被木梁撞进河里的一幕发生时,宁毅已经坐在黑暗中等了很久了。

    左手与肩膀、胸口的疼痛还在翻涌而来,一次一次都更加清晰地牵动神经。他坐在那儿慢慢地咀嚼树叶,苦味与涩味会持续地刺激味蕾与大脑,保持精神的敏锐,不过撑到子时用火把引了人过来,还是有些受不了,胃部痉挛,吐了一次。

    到得此时,看着那不认识的书生,忍不住又吐了一次,然后摘几片树叶塞进嘴里,拿起身旁的弩弓,哼着因暗号带来的让他觉得有些荒谬的歌,走出竹林。

    那书生拔腿就跑,往另一边的竹林奔行过去,宁毅提着弩弓不快不慢地跟着,歌词的记忆有些乱了,但这时候也懒得用力去记,于是他这样唱着:“抖抖脚啊……抖抖脚啊……勤做深呼吸……让我们快快乐乐你也不会老……”

    奔跑的身影在前方绊倒了一根绳子,刷的一下,一颗小竹竿抽上来,力量不大。这是个失败的陷阱,宁毅在心中想着,然而那书生还是惶恐地倒在了地下,宁毅看见他转过身来,挣扎着又爬起来再要跑,竟然被同一根绳子绊了两次,再度摔倒。

    “怎么搞成这样?”宁毅举起了弩弓,对准他,随后缩短了几米的距离,籍着星光仔细看着眼前这人的样貌,终于确定,自己不认识:“你是谁?我最近……咳……我最近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那声音有些沙哑、惫懒而虚弱,风在这一刻仿佛吹得格外大,摇晃着后方的林子,摔倒的书生恐惧地看着他,过了好久:“顾、顾鸿……顾燕桢……”

    风陡然停住,宁毅愣在了那儿,他微微张了张嘴,表情有些许错愕。这名字他听过,没错,他当然听过可是……有些荒谬地眨眨眼睛,片刻之后,嘴巴张大了一点,然后眉头也皱了起来,似乎翻了个白眼。他举起持弩弓的右手擦了擦鼻下因虚弱而产生的汗水,此时的目光已经不在顾燕桢的身上,转身如踱步一般的走了一步。地上的顾燕桢正将心情稍稍放松,那身影陡然回过头来,举起弩弓,两步靠近,扣动了扳机。弦响

    “他**的神经病……”

    顾燕桢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宁毅那喃喃念叨的声音中,他身体陡然震了一震,随后,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洞穿了小腹的箭矢,那箭矢的杆子嵌在他身上,星光下长长地立起来,他牙关颤抖着,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又像是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概念,鲜血似乎在渗出来,**辣的一片,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按。

    “哈……啊……哈……”

    没有眼泪,但他看起来像是哭出来了,但声音不大,他有些慌乱。宁毅扔开弩弓看着这一幕,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蹲了下去。

    “用双手按,来,那只手也拿过来,双手按住这里,没错,没错,不要乱动,不要喊得太大声,这样都会让你流血过多,那就救不回来了。”顾燕桢的两只手按在箭矢刺进去的小腹边,阻止着出血,宁毅也将右手帮忙按了上去,话语平缓沉稳,如同哄孩子一般。顾燕桢像是在哭,一边哭一边看着他。

    “没错,就是这样,运气好的话,这一箭应该没有射断你的肠子,不要激动,不要哭,我的声音也不大,我也很累,我们应该冷静下来交流……那么,你对聂云竹动手了?”

    顾燕桢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宁毅看着他的眼睛,随后点头笑了笑,事实上他此时也是面色如纸,虚汗满面。

    “很好的开始,燕桢兄,谢谢你。那么……除了已经死掉的,还有谁知道你来这里?做这些事情?”

    这一次顾燕桢迟疑了许久。

    “我、我是朝廷命官……我是朝廷命官,我如果死了,你……”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话,宁毅目光渐冷,反手从背后抽出钢刀,一刀就朝他大腿上挥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惨呼声撕裂夜空,附近的河边树林,宿鸟惊飞。顾燕桢满脸泪水,尿了裤子,大腿上鲜血肆流。如此过了一阵。

    “来,拿一只手过来,也按一下这里,按住,没错。我也很难过,我们应该彼此体谅……你看,燕桢兄,命官兄,接下来,我们可以重复一次刚才的问题……或者,你也可以重复一次刚才的回答……”

    火焰在那船屋间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宁毅转过了身走向那片树林,已经是满身的疲惫不堪,神经虚弱地抽痛着。

    杨氏一家、顾燕桢、老六这些人的尸体都被笼在了火焰中,到下游被发现时,不知道会被烧成什么样子。

    无妄之灾

    他这辈子遇上过很多的事情,好事坏事都有,年轻时有过与人搏命的时候,重伤濒死的经历也有过。惟独这次,最为莫名其妙,难怪发生之前,他会连一点端倪都感受不到。方才还为这事情绞尽脑汁,想不到会是如此荒谬的缘由。

    那个顾燕桢。

    他**的神经病

    自己在这之前甚至都不认识他。

    最讨厌的就是这样不知所谓的混混

    心中暗骂着,脑海里还要强自打起精神来,必须要走出这段路才行,能走远一点,尽量走远一点。在顾燕桢说的那地方还有一两个知情人,但这时候不可能去杀人灭口了,只能待到以后,或者拜托陆红提帮个忙,也算是把恩情扯平掉,毕竟不是小事。

    如此想着,心中也是越来越累,眼前的路途时明时暗,时清晰时模糊,某一刻。似乎有鸟儿的鸣啭响起在耳边,那声音奇怪,隐约在哪里听过,不久之后,再努力聚起目光,前方的小路,一道人影呼啸而来,转眼就到了身边,搀起了他。

    “你怎么了”

    这是陆红提的声音。

    精神一松,晕了过去。

第七十八章 山居(求月票)

    精神在黑暗中时而清醒,时而紊乱。

    隐约间,似乎是陆红提背起了他,呼啸地穿过山林。柔软的触感“怎么会找到我的……”

    “你以为我怎么找到你家的?在你身上放了药粉,我的小青可以跟踪你,你若出卖我……只是这次你走得太远……”

    “早知道我就不拼命了……”

    “什么?”

    火焰燃烧着,黄色的光照亮了周围脏乱的环境,视野上方的屋顶瓦片残破,录落坍圮的神像。陆红提蹲在旁边,飞快地解开他左手上的绷带,随后拿出药物,一只盛水的葫芦,飞快地处理着他左臂上的烧伤,光芒映照在那聚精会神的侧脸上。

    “我…………我要笔墨纸砚,要写封信“……帮忙送去江宁城,我家里……否则她们会开始找了,最好不要找…………”

    “这时候你还想这些。”

    “有个朋友,叫聂云竹,住在……那边有栋两层的小楼,她跟她丫鬟住在那里,样子是…………要去看看,她有没有事…………”

    “记下了。”

    “有两个人、有两个人要杀掉,就在…………就在新林浦附近的一个院子,一个叫小四……”

    “好人还是坏人?”

    “他们想劫持我那朋友……”

    “你事情真多。”

    意识又黯淡了下去,再醒来时,陆红提拿来些笔墨,左手已经包扎好了。对方似乎不想叫醒他,只是见他醒了”才将他扶起来,毛笔放进他右手里。

    “还能写吗?”

    “勉锋……可以。”

    “之前真是小看了你……”……”

    “必须要做而已……我的左手,是不是废了?”

    “不是遇上我,就真废了。”

    “哦”谢谢了……”

    “你之前到底干了什么……”

    “……遇上个神经病。”

    “睡吧,等我回来。”

    身影呼啸而走。

    这个夜晚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挂在心头的事情已经说了出来,随后,疲倦感就真如排山倒海而来,推倒了一切。

    第二天早晨才醒过来,身上还是痛,疲倦得像是完全爬不起来,鸟儿的声音鸣啭着,晨光自屋顶的破口处斜斜地倾泻进来。

    终究还是挣扎着起来”胸口、肩膀、左手都已经换上新的绷带,衣服也换了,原本在他身上其实是从船屋里翻出来的一件,没什么血,但是大了许多。这是山林间的破庙”走出门口时,陆红提正在前方的树林间打拳,她穿一身黑色的裙服,晨光之中衣袂飞扬,但每一击的使出,都充满了战阵上的铁血与杀伐之气”刚与柔的美感”拳风、掌风呼啸。这的确不是江湖上的武艺”这是从战阵中锤炼出来的铁血武技。晨光同样倾斜在树林里。

    宁毅坐在破庙前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过得一阵,陆红提静立收气,目光朝这边望来,看了他好一阵子。

    “好吧”我改变主意了。”

    “嗯?”

    “你看起来确实有用得着武艺的地方,而且心性也够。”

    毅笑起来”“这是我这些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有一套可以给你练的,成不了一流,但成了二流,自保也就够了。我逼问了那个小四和他的同伙,然后沿着你过来的那条路去看了看……”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吓我一跳。”

    “兔子被逼急了,咬人而已。”

    “你说的事情都办了,你家里的人昨晚很急了,那个小丫鬟急得直跳,不过她不错,着急了也不哭,只是吩咐家中家丁做些事,去找人。我把纸条偷偷放好让她看见,她拿着就立刻哭出来了,然后一边哭一边跑过去跟你妻子报平安,中间还摔了一跤。那个叫聂云竹的姑娘也没事,去的时候,正在睡觉。”

    宁毅在纸条上写了因好友有事离家几天的说法,纸条到了,想必小婵她们不至于太担心,聂云竹无事便好,至于那小三小四的怎么样,那就无所谓多问了。两人在台阶上坐一会儿,陆红提说道:“我去给你煮些粥。”

    陆红提之前大概在这破庙里住过一段时日,有一只破锅,她手边也多了个行李包裹,大概是放在江宁某处,这次便带出来了。两人坐在破庙里吃完早餐,期间陆红提说道:“武艺这东西,真学会了,有些时候就忍不住用它来解决问题。当成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后,不知不觉就有了戾气。我们那边只能这样,没有办法,可你们不一样,不是遇上敌人,能不动手,终究还是不动手的好,你是有学问的,心性也坚韧,我要你答应我,能明白什么时候真该动手才行。”

    宁毅想了想:“我很不喜欢靠个人暴力解决问题,这个我答应你。”

    陆红提点点头:“那就好,待会开始教你。”

    宁毅抬了抬左手:“这样也能学啊?而且我现在全身没力气,我是重伤员。”

    陆红提扑哧一声笑出来:“先教你些基本的,你心中记下,有力气的话,纸笔记下也行,总之你也要到回去之后才能开始练习。”

    “要磕头拜师吗?”

    “不用了,反正教你的只是二流功夫。”陆红提想了想,“下午的时候,接着说那天龙八部吧,最好能趁这些时日说完它。”

    “呵,好。”

    随后的时日,两人在那破庙里住了下来。

    ………………

    上午的时候,陆红提跟他说说那二流功夫的修炼方法,偶尔比划一番,述说各种情况”下午和晚上宁毅说说那天龙八部,或者聊聊天,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间已经快要进三伏天,白日晚上都炎热,蚊虫也多,晚上的时候陆红提拿些古怪树叶在破庙里驱驱蚊虫,把宁毅驱得乱跑,笑骂几句。

    若说得暧昧一点,感觉上就像是在这破庙中安了家的一贫如洗的小夫妻,东西确实没什么,那破锅用来煮饭也煮菜烧水,好在第二天陆红提出去一次,又带了锅碗回来,但另外除了一只包袱”那就已然什么都没有了。晚上的时候陆红提会给宁毅缓缓伤药,左手上的,另外胸膛和肩膀上的宁毅单手也没法弄,陆红提对此并不在意。

    “山上的男人我都看过,你这不算好看的”只比一般书生结实一集罢了。”她总是一脸不屑。

    宁毅锻炼一年,把自己弄得结实了一些,但还没什么肌肉,自然比不过真正战阵杀伐的男子,不过感觉自己还是妾匀称的啊。他本想问是看过上面还是上面下面前看过,不过年代不同”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否则大概会被殴打一顿”也只好在心里认可每次看来都有些局促的对方的见多识广。

    在战场之上为人包扎上药,与这种状况下为人包扎上药,大抵也是有些不同的。不过,偶尔想想”宁毅也将这想法打住了。

    破庙后方不远处有一处山泉,白日里拿葫芦或者竹筒去打些清水来。陆红提养有一只绿色的小鸟”喜欢一种味道比较特殊的果实,路红提便将那果实弄成粉末,洒在某个人身上的话,可以保持几天时间的味道不散,若非如此,那晚上她也不可能会找出城来。

    第三天的时候,下起一场雷雨,小小的破庙在那飘泼的雨中就像是随时将沉的船儿,陆红提摘些茂密的枝叶将破庙上方加固一番,随后于宁毅坐在破庙唯一干燥的角落里聊天,听宁毅说起故事,感觉上像是守在倾覆世界中的最后两人。

    偶尔陆红提也会跟宁毅说说吕粱山,倒并非是以诉苦的口吻说的,但若辽军进犯,日子到底有多难,宁毅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陆红提如今大概是领导着吕粱盗寇的其中一支,规模或许也不算很大。她的师父也是女子,很有头脑,但为了刺杀一辽国将领而犯险,得手之后被围困,战至力竭,为了不被抓住自刎而死。陆红提不乱教武艺大抵为此。

    “师父人又聪明,又厉害。她武艺若不是那么厉害,怕也不会考虑去刺杀,如果用计谋的话,或许也能杀掉,便算杀不掉,至少不会死,师父不死的话,后来带着我们,我们大概也能活下更多的人…………因此你也莫要迷信武学,你说重格物,弄清楚也就够了,聪明人…………就不要以身犯险,活着更有用的“……”

    从生死边缘过来的人,反倒更加重视这生死。或许也是因为师父过世之后,担子压到她肩上来,她因此感受到的重量,若要扛起一个小集体,不是有武勇就够了。各种组织、协调的难度,越是敏锐的人,或许越能感受到这些,这陆红提虽然未读过书,但为人聪慧,她翠师父或许也跟她说过,此时会讲出这些,并不奇怪。

    于走到得第七天,陆红提大概将武艺的修习讲完,而宁毅那天龙八部还没结尾,她发出抱怨时,宁毅才道:“我也想教你一些东西,或许对你有用,之前原本是想跟你换这武功的。”

    “嗯?”陆红提眼睛一亮,“又是那些古古怪怪的门道吗?”

    她之前虽然一直说宁毅那些事情是歪门邪道,但也知道宁毅这人的性格,某方面或许还是可靠的,既然能这样自信满满地拿出来,对她想来有用。宁毅点点头:“也许有一部分是,很多、很杂,之前不太清楚你那边的状况,我还没能完全理清楚体系,不知道你能不能用,所以首先呢,我也会几套武功,你也许可以参考一下。”

    陆红提皱了皱眉,以为他在开玩笑,宁毅笑起来:“看看总行吧,也许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呢,有没有用你自己看着办就行,有些东西,比如说要害啊、关节技什么的,应该还是比较成体系的。”

    陆红提吐了口气:“……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反正也已经习惯了,如同分子原子化学物理什么乱七八糟的,常常都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疯,他想要教自己武功……显然也是吧……!~!

第七十九章 他山之石(上)

    第七十九章他山之石(上)

    接下来的几天,偶尔能够看见陆红提坐在台阶上沉思的情景。

    “……反关节技呢,主要是追求在一定情况下打击人的关节,使骨节错位,让人失去战斗力,有的是借力,有的是强行破坏,我知道你的武艺中间肯定也有很多擒拿的手法之类,所以具体的手法,你这么厉害我肯定是班门弄斧了……这里要说的是一些更加直接的概念,直接在手指、脚踝、手肘、膝盖这些地方做文章,目的性也许比较强……”

    “眼疾、手快,咔,掰断,人家踢出来的时候,不是考虑躲避或者抢攻对方的其它地方,而是接住,在脚踝上直接用力,他往哪一边,你可以顺着往哪一边,这里非常脆弱,只要一下,一般来说就是终身残废……我觉得很多武术好像在这方面做得好像是不算彻底和直接的,当然战场上可能就不怎么用得着,呵呵……”

    “这个是基本概念,说起来应该是简单的,然后我们可以的具体一点的分析,手指的受力,手肘的受力,膝盖、脚踝的受力,人身上有很多要害,我们可以列出来,譬如说人手部……这里,呃,应该是这里只要一刀一般来说就是流血不止,耳后这里会……”

    最初的时候其实还是当成有趣的卖弄来听的,战阵之上打出来的人,一切的招法其实走的也是实用性的道路。真要说掰手指打关节这些观念,武功当中其实也有很多,人身上的诸多要害,陆红提也是清清楚楚。这宁毅说得简单,你一掌过来我掰断你手指,或者我接着反方向打你手肘,这个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随着一步步的细致讲解,似乎有些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

    过分详细,过分清晰,过分条理了。那些说法之中,对于人的身体一丝一毫似乎都在拿“因为、所以”的结构在分析,甚至有一些要害,真的是她以前都没有仔细去想过的,就算会知道,与人战斗时也不会想着要第一时间就达成这样或那样的目标。

    “这些……是谁教你的啊?”

    “呃?”

    “简直像是……以你那格物的法子来练武一样……”

    宁毅想想,点头笑起来,他所说的其实是诸多现代格斗技的归纳,主要是用于防身术的方面。上辈子毕竟是学过,涉猎过,什么柔术啊、合气道啊、泰拳啊,他到后来也不可能系统性地去学了。但除了健身的一面,基本上接触的却都是用于防身的大杀伤力的技巧,乃至于军体拳,许多特种兵的技巧。他没必要告诉陆红提具体该怎样去做,陆红提在这些方面太熟悉了,因此说的也都是大的概念上的分析,让人把目的变得更加清晰。

    “……对于高手来说也许都有不同的应变,但如果在普通人的层面上,眼疾、手快,反复练习,以最短的时间摧毁人身上的某几点为目标,再配合这些二流高手的内功……想要成为真正的高手也许会很苛刻,但如果在特定环境下对上别人的士兵,也许会更有效率……不追求全面或者驳杂或者浑浑噩噩,看清楚目的,做专门的锻炼,就像手术刀一样的划进去……好吧,手术刀是格物上的名词……”

    “譬如说,可以考虑以五个人或者几个人为一组,专门研究潜入、互相接应、无声的杀人,配合远程观察……并不是只有你才可以出来考虑刺杀,几个人系统配合下来,刺杀或者扰乱的效率会更高,但必须深入研究,找出规律,寻找破绽……好吧,这些想法是下一方面的了,几天之后再来商量这个,先讨论武艺……”

    “我有几套拳,用处有多大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是师父,有没有用你来鉴别一下,反正,没用就当看看了……第一套大概就是针对这些弱点弄出来的,可惜我一只手不太好用,也许演示不到位……”

    时间已经过去了**天,宁毅的左手基本上也能动一下了。当然,要全部恢复,据陆红提说大概得需要半年时间的持续医治,应该不会留下太大的后遗症。第一套拳自然是军体拳,这是完全冲着实用性和致命要害去的杀人拳,当然并不是说学了就一定很适用,一如反关节技,大量的练习必不可缺,而普通人就算练了,也不见得一定能以宁毅这样的块头打败诸如杨氏兄弟那种程度的对手,宁毅目前不见得会花大量的时间去锻炼这个。不过其中蕴含的东西,陆红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这个……该是单单追求速度跟力量的拳了,如果在一定的程度以下,确实是……很可怕。”

    “到了极致的速度跟力量,跟一流高手能不能拼一下?”

    宁毅对这个好奇,陆红提坐在那儿笑了笑,随后走到他身前:“你来打我。”

    “我是伤员,而且不打女人……”

    宁毅摊摊手,只是话没说完,右手就准备一拳打出去,不过念头一动,手上拳头才刚刚握起准备出去,顿时间就没有了力量,陆红提并处两根手指无声地抵在他手肘上,随后收了回去,他右拳又要打出去,随后也不管左手受伤,同时准备发力,陆红提的手指在他双手上随意点着,腿上也点了一下,裙摆微扬,足尖悄然点动了他的足踝,随后宁毅想要张嘴拿脑袋撞过去咬过去,额头上被轻轻推一下,嘴巴才张开一条缝,崩的合上,吃了颗豆子。

    从头到尾,宁毅的手脚根本连抬也没能抬起来,看起来就身体摇了几下,这时候捂住了嘴巴,一脸郁闷:“你这样子不对……”

    陆红提有些开心地笑着:“秋风未动而蝉先觉,你的格物求的是简单的目的,可如果你还未抬手之前,气血就已经告诉了我你要怎么做,你就算速度再快,力量再大,又有什么用?你今后学些武艺套路,师父也会告诉你,那些招式不是耍来玩的,若我们水平相仿,方才你的肩膀一动,我就开始抬手,你看见我手指动,你的身形立刻就要变,然后我也知道我这一下没用了,也要接着变的……”

    她想了想:“但若只求速成,这套拳其实也就够了……”

    “好吧,反正我只能当二流高手……”宁毅吃了颗豆子,这时候说话还有些囫囵,这个下午研究了一下军体拳,又说说天龙八部。到得第二天,宁毅给对方演示一套太极拳,口中念念有词。

    “太极拳,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

    这句话他就记得这么一点点,不过无所谓,听起来也已经很故弄玄虚了,说完之后赶快闭嘴,做高深莫测状演示起来。其实他练的也不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的太极套路,不过是公园里的老公公拳老太太拳,从起式到揽雀尾到单鞭。这是清晨,陆红提坐在台阶上一面吃树林里摘的小红果子一边笑。

    “开玩笑,这是什么拳,哪里有这么慢的,你怎么打人啊……”

    宁毅左手本身也不怎么顺,这时候停下来:“闭嘴好好看好好琢磨,不许笑……肤浅”

    他恼羞成怒,陆红提将一颗小果子放进嘴里,严肃点头,眼中倒还是笑,随后从头再来。大概到白鹤亮翅的时候,陆红提咀嚼着东西,点了点头,喃喃道:“这是刀盾兵的拳,只是拳意有些散啊……”

    进步搬拦捶、如封似闭、开和手、右单鞭、肘底捶……宁毅其实打得软绵绵的姿势也不怎么标准,他在理念上来说自然还是走的纯理性纯逻辑路线,数据流统筹流的军体拳和要害分析更合他的胃口,只是看看这拳法是否对于陆红提有用罢了。拳打到一半的时候,陆红提就只是皱着眉头看了,到得打完,她坐在那儿抿着嘴:“就这么多?”

    “嗯,我就会这些了。”宁毅摊摊手,“怎么样?”

    “想不通……”陆红提语气有些低,随后望向一边,仿佛自言自语,“你这拳太怪,它碎了,不该是这样子的,这是道家的东西……我师父是个道姑,她……”

    她的师父已经挂了,也不知以前教过她什么,但太极拳这年头肯定是没有的,宁毅也知道这种太极已经变了,如果说拳法分练法跟打法,这个根本连练法都不是,而且接近舞蹈。陆红提既然能有感悟,他自然也不去干扰太多,到得中午他拿着葫芦去打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红提在破庙前重复那太极拳,不过,从起势到揽雀尾她都一连停了三遍。

    停一遍,重来,就变个样子,有时候摇摇头想一会儿,变个样子再来。如此打完一遍已经一个多时辰,有的地方变得宁毅根本认不出来。她连续打完一遍,速度时快时慢,然而已经脱去诸多舞蹈动作,看来铁血杀伐,裙摆舞动间,却也有着一股特有的英气与美感,一式搬拦捶甚至打折了旁边的一棵小树,出手之间破风声疾响,这一遍打完,随后又开始一式式的推和变化,这一次速度又慢了下来,但是变得更加多了。

    到得黄昏时刻,拳法未停,夕阳从树隙之间穿过来,陆红提的头顶袅袅的冒出白气。她已经快快慢慢地将拳法变了好几次,在宁毅看来似乎每一次都很吓人,随后燃起篝火煮饭,饭煮好已经是晚上,宁毅还想着要不要叫她停下,陆红提收了气自己过来了,坐在旁边。

    “悟通了?”

    “想不通,你这套拳有的是战阵上用的,这个倒是好想,但另外一些不好想……”她摇摇头,“以柔克刚,像是道家里关于阴阳的想法,这不太像是格物里的吧……你这些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呃,小时候有个道士经过我家门口……”

    陆红提笑起来:“他吟了两首诗……你莫糊弄我,我打听过的,不愿说便不说,若你说是你自己所想,我也只以为这世上有生而知之的天才也罢了……”

    打听人的艺业毕竟是忌讳,陆红提对这方面看得比较重,宁毅摇摇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我倒真想介绍给你,不过确实没有……嗯,确实是以柔克刚,有些很厉害的说法,你想不想听听?”

    于是这个晚上又拿各种关于太极拳的说法来忽悠一番,偶尔接触到的啊,或者电视里的啊,另外当然也有商业哲学上的,有的是瞎掰,有的太玄,商业组织层面的太过务实,宁毅倒是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写成论文也没压力,但于武学上毕竟意义不大。

    陆红提要重现太极,可能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事情了。接下来又过了两天,如同填鸭般的灌输一番寸劲拳、咏春拳、半步崩、截拳道之类的概念——宁毅都没练过,只是一鳞半爪地知道一些而已,譬如二字钳羊马怎么站他知道一个大概姿势,怎么用就随便陆红提去想了,寸劲拳这些贴身短打的说法也是随意信口开河,譬如说有一种拳可以这样打,然后可以达到这种效果,怎么达到的,管你呢,至于首重气势的日本剑道武士道或者是泰拳的气势也给说上一通。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说起来没有压力,另一方面,对于宁毅来说讲这个也不仅仅是为了炫耀,他对于这些东西很有兴趣,武学还会发展一千年,这一千年有变形有进步有倒退。到头来,结合一个武学大师的经验和心性,当他将这一千年的概念一股脑地送过来时,到底会变成个什么样子,这是他很感兴趣的事情。

    他目前对陆红提的感觉大概有三条:一、大家是朋友;二、是交易伙伴,以后或许还能拜托一些其它的事情,这就是隐形的资源;三、这是投资,他很想看看以后这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当然凡事不用想得这么细致,不过既然是朋友,他也愿意提供给对方一些自己能提供的东西,特别是因为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原本他是打算提供一些东西用来跟陆红提换取武功秘籍的,因此前些天,他一直在思考与组合信息,考虑到底哪些是适合对方的。就像是无事的时候去替对方管理一个公司,提供各种方案,他首先得了解这个公司的内情是什么。

    于是到得几天后的清晨,宁毅与陆红提说道:“接下来我想要跟你讨论一下吕梁山的情况,讨论每年辽军打草谷或者进犯的情况,讨论你们在山里那些村子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但具体还不是完全清楚。然后……我会帮你制定一整套的方案和计划,替你规划一些展望和发展蓝图,当然会是结合你那边实情的,可以用的。”

    陆红提理解了好一会儿,方才看他一眼:“大概明白你在说什么,可是……这个你也懂?”

    宁毅笑了笑:“这才是我真正擅长的东西,应该会有帮助。”

    昨晚到今天上午其实一直不在家,一个朋友从美国回国,很紧的行程也挤了一天专门从哈尔滨飞过来看香蕉,昨天只睡了四个小时码了存稿就出门的。上午回来之后,真的被大家吓了一跳,我要一百票,大家竟然给了三百多,非常感谢大家对香蕉的支持,也感谢“乾坤索”、“富翁的成长”两位同学以及大家的打赏。香蕉每次埋长线,其实都很忐忑,很有战战兢兢的感觉,大家的支持至少证明香蕉的许多选择是正确的,香蕉会继续努力,给大家更好的,更有感觉的剧情

    中午睡了一会儿就起来码字了,下一章会在午夜前出来,灵感还很畅,接下来应当不会有问题。

    再次鞠躬谢谢大家^_^

第八十章 他山之石(下)

    第八十章他山之石(下)

    晶莹的、明澈的夜色,缺了一块的月亮悠然地挂在天上,银河如带,从树林中的空隙间望上去,这片夜空像是蓝色的海。

    “……就这样,天龙八部的故事,结束了……”

    破庙前方的林地上,篝火哔哔啵啵的烧着,宁毅缓缓说完了故事的最后一段,随后耸肩笑了笑:“我把时间掐得真准。”

    陆红提在旁边拿着树枝往火里挑来挑去,沉默了许久:“后来宋朝呢?”

    宁毅想想,翻个白眼:“那怎么知道……”

    “……真没意思的故事。”

    时间就这样沉默下来,此时的时间已经是六月二十三的晚上,即将过午夜,到六月二十四。这将近二十天的相处之中,该说的其实大抵也都说了。陆红提教了他能用的内功,慢慢练下去便会有成果,而宁毅则已经为陆红提在吕梁山上的那个小小土匪窝制定了一系列的发展计划,这是他以前的就擅长的事情,问题应当不大。

    当然,这些计划与教学从组织分工到战斗分配到合纵连横到勾心斗角上大抵都有涉及,但自然也不是什么纯粹大公司的模式或者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吕梁山的这些人,其实大都是村庄式家族式的经营,要弄成机械化的规章条款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在潜移默化中做些不动声色的调控。

    一个相对健康和稳定的结构本身也会具有巨大的生命力和发展力,真正厉害的调控者,往往会看见一个小动作可能引起的连锁反应。不过宁毅没办法亲自去到吕梁山,这时候便只能为她设计几个关键的节点。一旦某几个目标能达成,也就能简单改变手下一定的社会结构,然后顺理成章地推出下一步动作。陆红提麾下不过百十人,这一点人在简单分工之后的许多变化宁毅还是可以预测的,陆红提只要能确立几条基本规矩的通过,此后都能更加健康和顺理成章的领导这个小组织的发展,类似于这次大家吵吵嚷嚷要杀宋宪最终弄得她不得不自己出来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要在几天内十几天内将能够活学活用的管理课程说完真是太难了,这东西本身没有章法,宁毅也只能讲几个关键的原则,然后寄望于陆红提本身的智慧能够活学活用。她不是笨人,本身也有着高强的武功,有高强武功的人,在这样的地方往往有着巨大的人格魅力,问题不大。

    组织基础的东西占了一半,另外则是如何与途径的商人与周围的其余吕梁群豪打交道,扩宽这些人的生存空间,增加彼此的团结与凝聚力,以及一些应付辽人的想法与方略,等等等等。

    这部分方案和意见也是相当驳杂,宁毅考虑了很久。例如给路过自己地盘的商户提供部分保护,赚取固定资源,影响力稍大一些的时候,可以跟周围一些山头的老大们联系协商这部分的事情,当然,资源如何收取,如何分配,如何监理,如何做到公平,这个是最重要的,宁毅也给了一些原则性的条款和监督方式,以毛笔抄成小册子由陆红提带回去,将来陆红提能够提出这些来,若能行之有效,影响力自然又会增加。

    例如组建三到四支的精锐五人小队,特种兵那种目的性极强的训练方式。山林中的猎户或盗匪有些在个人能力上很突出的,但要说分工配合等方面,目的性针对性强的训练在山里不可能有。由陆红提以尽量铁血的方式训练这帮人,给予好的待遇,顺便给小集体划分一个特权阶级,当然,必须有积极正面的原则约束,否则特权恐怕只会带来负面影响,而如果能正确引导,这种特权也能引起其余人的积极性。

    例如让会说故事的老人多说说有关辽人残暴的剧情,说一两个英雄人物什么的,抗胡抗辽,精忠报国,而尽量少说山精野怪狐媚传说。甚至可以专门找一名有这等才华的人,不用刻意,只要陆红提去简单地说几句,对方自然会在晚上说这类东西。简单的舆论控制和煽动,乍看或许简单,但有心控制之下,长期下来,便更能增加凝聚与向心力。

    能够想到的东西,未来的一些发展,大抵都抄在了一个小本子上。出于保密的原则宁毅原本不想这样,陆红提识字不多,不过按照她的说法,寨子里有个爷爷是不错的,也很有见识,她以前很多事情都得请教对方,此时也要把本子带回去给他看过之后才能做事。不过这原因大抵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宁毅发现,她大概把这样的东西当成一本为吕梁量身打造的兵书,准备带回吕梁,好几次看见她将那小册子看的非常珍贵的样子。

    也罢也罢,以她的本事,应该不至于遗失了这个把自己连累进来。而十多天的时间,的确很难将所有说的东西都给融会贯通,如果能带一本教材回去,能有一个真正信得过的人辅佐一下,这些事情也才不至于失败。于是与她约法两章。

    “第一,这本东西跟我没有关系,你没有被血手人屠招待过;第二,一定要是真正无私的人,信得过的,才能给他看看,让他指点你,你说的那个粱爷爷他如果真的七老八十了,没有子嗣没有什么势力、私欲,应该就没关系。当然如果你挑错人,我想说,那跟我关系也不大,只是不久之后你的位子就可能没有,你可能会被人阴,这个时候我就只希望……你能保住一条命,凡事莫强求,命留着,赶快跑……”

    “你这书生懂的东西,倒还真多……”故事说完,陆红提大概回味和伤感了一阵,“老实讲,一开始我可没这么想,但现在我忽然想……是不是该把你劫回吕梁比较好。”

    宁毅在那边笑了起来:“我就会些歪门邪道,太看得起我了。老实说,这些东西具体能不能有用,我也不清楚。”

    “不是歪门邪道,我分得清楚。”这次陆红提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将来会去当官吗?”

    “入赘之人,不好当官,而且我研究的这些格物,恐怕还真是旁人说的歪门邪道。”

    “对了,为我说说当日那倩女幽魂吧,那日……没能听到结尾。”

    “不说。”篝火旁边,宁毅斩钉截铁地回绝了,陆红提在那边愣了半晌:“为什么啊?”

    “别死了,下次能再见,再说给你听。”

    陆红提想了一会儿,先是笑笑,随后扭过头冷哼了一声:“睡了。”砰的躺倒在后方的草地上。

    宁毅拿着冒烟的树叶稍稍薰了薰蚊虫,随后也倒下去,视野上方星河流转。陆红提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空:“哎,你在想什么啊?”

    “蚊香。”宁毅说道,“这几天晚上都快给熏死了,在苏家的时候,蚊香的味道其实也不好,现在的蚊香里面有少量砒霜,估计对人体也有危害,我在想有没有更好的蚊香配方,这个应该是比较简单的,可惜我以前居然没有涉猎,很痛苦啊,没有好的蚊香,味精也难弄……”

    宁毅如同往常那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说着他那有关格物的言辞,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陆红提躺在那边笑笑,就这样听着、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就这样沉沉睡去。

    无论如何,明日要走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照例是打招呼洗脸煮个粥,去打水的时候,陆红提觉得自己脸色有点木木的,于是在水边稍微调整了一下,回去与宁毅打了一套简单的拳,然后两人吃过早餐,在破庙前方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清晨逐渐过去,到某个时刻,陆红提终于还是站起来,去破庙里拿了包袱背到身上,走出庙门。

    “我要回吕梁了。”她笑道,“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

    “嗯?”

    宁毅的疑惑中,陆红提笑得有点像是恶作剧一般的得意:“虽然你很喜欢武功,可你成不了一流高手了,顶多只能当二流高手。”

    这话以前就说过几次了,宁毅嗤之以鼻:“早就说过了不是么,我就喜欢当二流高手,知足了,没打算当什么一流,我都不希当一流。”

    “这是因为你昨晚不肯给我说倩女幽魂,我才告诉你的。”陆红提笑着,朝前方走去,直到那边一棵大树前停下,那大树的树干约有水桶粗,日光从那边照射过来,陆红提回过了头,“你知道一流高手可以怎么样吗?”

    这句话才说完,宁毅看见她的目光一凝,那一身衣袂扬了起来,身形如同绷紧的弹弓,轰然前推

    轰轰轰

    巨大的冲击声连响了三次,然后,宁毅看见她转身回过头来,裙摆在空中晃起一个圆圈,这一瞬间她简直像是足不点地、凌波微步一般,后方,随着“喀啦啦”的声音,那颗大树的整棵树干都已经折断,树冠开始倾斜、倒下,枝叶轰然乱舞,风压朝四面八方散开,清晨的日光从那边照耀过来,将她沐浴在阳光里。

    “你这样不对……”

    看着那壮观的一幕,宁毅呆了半晌,方才喃喃地说着,摇了摇头,陆红提仿佛在光粉之中开心地笑起来:“我要走了。”

    “等等。”

    “嗯?”

    那边愣了愣,宁毅吐出一口气:“我把你当成朋友。”

    “……”陆红提望着他,等待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不会跟你去吕梁山,但如果你有了麻烦,可以来找我……所以如果有事,记得一定不要死。

    那边沉默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我会等着在吕梁山吃到那只烤鸡的那天,你也要记得,让你朋友把店开过来。保重。”

    “保重。”

    他看着那道身影转身下山,逐渐在那光芒中消失,再也看不见了之后,方才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看后方的破庙,山风吹过来,过啦好久,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随手翻了翻,里面记录的是陆红提给他留下的内功心法。

    “到最后还是让我拿到了……”

    说这句话时未必有多少得意,他拍拍那小册子,叹了口气,随后将小册子再度放进怀里,朝山下走去。

    左手仍旧是缠着绷带的状态,但二十天的休息与内功训练,此时精神已经很好。不一会儿转出小路,上了大道,江宁在望时,才发现一些事情,道路上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外地人多了许多。回想一下,或许秦老康老说过的灾民潮,正在往这边过来了。

    此时这情况还不算严重,进城之后,感受到的也稍稍淡了些。他一路朝苏府方向走去,看看缠了绷带的左手,心中想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婵儿她们解释才好,经过一处街角时,一辆马车从身旁驶过,前方陡然探出了苏檀儿的脑袋,朝他这边回头看着,口中喊道:“停、停、停……”

    马车行出十多米,停下了,苏檀儿将他缠了绷带的左手看得清楚,咬了咬下唇,随后脑袋在车厢那边隐没片刻,似乎在说:“立恒回来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另一边,婵儿娟儿杏儿也相继跳下车。

    苏檀儿拉着裙裾小跑了几步方才慢了下来,似乎是等着身侧的婵儿娟儿跑过去,望着宁毅的左手,微微皱着眉头,不一会儿,三个丫鬟围在宁毅身边为着他的左手焦急地议论说话,宁毅看着走近的苏檀儿,有些无奈地笑起来。苏檀儿有些复杂地舒了一口气:“回来了?”

    “没事了。”江宁街头,上午阳光明媚,宁毅开了口,如此说道。

    今天晚上码字的时候,左手的大拇指一直在胀痛,就像是血液流得太快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跟血压什么的有关系。最近这些天作息的确也很紊乱,今天晚上就不通宵码明早的那章了,明天的第一章大概要到中午或者下午,嗯,今后也会尽量这样调整作息。

    为了如此拼命的码字状态,继续求月票,请大家的支持不要断

第八十一章 等待

    凌晨,秦淮河畔,天还未亮的时候,聂云竹从床上起来,XX完毕,随后泡一壶茶,走出小楼的前门。

    阴沉的夜色笼罩着远处的城郭与山峦,让人看不清楚那些远处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她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想着事情,其实这些天,想的多是一件事,那原本熟悉的脚步声,已经有二十天未曾在这里响起来了。

    回想起来,这样的早晨已经持续了近一年,从最初因那只鸡而认识他,到后来看见他每天每天清晨的跑过去,说上了话,聊上了天。每一天的清晨,对她来说都是一段最为特殊的时间。除了下起大雨,那身影每天每天的都从这里过,即便下雪天都无例外,她几乎以为以后都会这样子下去了。

    只有这二十天的时间,告诉她原来两人的联系,其实也只有每天这简简单单的一晤。他没有过来,她便也无法找过去”那人……”毕竟是那苏家小姐的夫婿。

    这想法令她微微有些烦恼。

    最初的几天,只以为他有些什么急事,或走出了远门,或是耽误了清晨的锻炼时间。然而随着时日的过去,心中就不免焦虑起来,担心他走出了什么事情或是意外。几天时间里曾经有意无意地去那苏府附近走走,绕着那大院墙走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然而也看不出来。

    心中焦虑,又觉得自己偷偷摸摸的,真是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

    这样的担心到最为严重的时候大概是数天前几名捕快来找她。她当时在竹记总店的后院里发呆”揣着心事,店里小厮进来告诉她有捕快找的时候,真是一下子就懵掉了,浑浑噩噩的跑出去差点被门槛绊一下,然后听那捕快问的问题”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顾燕桢顾燕桢又是顾燕桢……

    管他去死呢。

    一翠两名捕快问的正是她与顾燕桢之间的情况。

    她s中几乎就要那样埋怨出来,但还是心不在焉地简单说了一下之前的关系,最后两名捕快方才说出顾燕桢离城之后被杀掉了的事情”让她也错愕了半晌。

    假如是在平时,她或许会为此而伤感一会儿,不过此时原就有些心事,错愕半晌之后倒又转了回去。世道其实不算太平,立恒不会也遇上什么事情吧……

    直到不久之后她去那苏府附近,望见立恒的妻子苏檀儿与丫鬟出来上马车”虽然神色有些急但看来也只是去处理生意”这才渐渐安下心来。不过到得第二天又想,立恒没有出事,前面一天与他闲聊时他也不曾说过要出远门”如今这么久不来,可能是……不会来了?

    又觉得这等想法真是傻气。

    近些天来多是阴沉低落复杂的思绪,不过每天早上,还是会将那壶茶泡好”坐在台阶上等着,一直等到天亮。这时候她会将情绪调整一些。

    哼”你若一直不来,我便每日都在这里等着了!

    她尽量带着俏皮的情绪如此想着”坐在那儿喝了一口茶”随后晨风轻抚着,将那脚步声带过来了……………………

    时隔二十天,宁毅再度恢复了每日清晨跑步的习惯,虽然起床后在房间里由小婵给他手上换药时被小婵噙着眼泪埋怨唠叨”昨天刚解开绷带看见那烧伤的左手时更是让小婵哭了一场”但坚持锻炼的必要性毕竟还是有的。左手的伤其实基本已经康复了。这个康复指的是可以做一些基本动作,不再痛”生活上问题也已经不大,只是拆开绷带之后未免有些难看,如今整只手都是红色的。前些日子在陆红提面前吹嘘自己是什么血手人屠,想不到一语成谶,无论实际上还是外表上都给契合到,倒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想要完全康复,整个过程需要半年的时间,也是因为陆红提的伤药的确好。他原本其实是做了左手废掉的准备的,当日的那种情况下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尽管有些可惜,但能够活下来,也没什么可婆婆妈妈的。如今已经是赚到了。

    伤药的有些成分很贵重,但苏家有钱,这个问题也不大,昨天晚上大概跟苏家的岳父大人以及苏老太公交代了一下“朋友有事去帮忙然后手臂烧伤”的过程,该轻描淡写的也就轻描淡写了,今天早上小婵之所以不想让他出来,主要还是害怕锻炼会导致手臂出汗,毕竟烧伤之类的,主要也就是对这些皮肤腺体的伤害。不过宁毅如今有了陆红提教的那内功功法”自然也没必要停下来,只是在〖运〗动量上克制一下。

    今天的跑步,也就走到聂云竹拿小楼前便准备停住了。

    “……,前些天出了一趟城,帮个朋友做点事情,后来出了点小意外,手上被烧伤了。不过好在找了个名医,伤药很神奇,大概半年的时间也就好了。”宁毅喝了一口茶,举起缠满绷带的左手在空中展示着,“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这样挺好看的?”他自己就觉得这个造型果然很拉风。

    聂云竹那边浅浅地笑笑,垂下眼帘:“痛的吧?”

    “呃,现在没什么感觉了”当时就的确很痛。”宁毅笑了笑,“最近怎么样?”

    “嗯,还好,前些日子发生了件很有趣的事情,有人拿着自己雕的木牌来店里……”

    凌晨的河湾边”仿佛又恢复了往日一般的情景”一些家常的琐碎的闲话。看见了宁毅,聂云竹也便觉得自己像是放下了心来,只是回想起这些时日的状况,总有某些地方空空落落的。待到晨曦微露,宁毅也就起身道别,聂云竹心中犹豫着:“你……”

    “嗯?”

    “你手上受伤了,每日都要上药”不好出汗的。为身体着想,这些日子……便不要再跑步出汗了吧。”

    她有些艰难地才说出这话来,宁毅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不过没事的”简单的锻炼问题还是不大,不会出汗的。我最近得了个内功什么的”随时锻炼,这点〖运〗动强度不出汗,哈哈,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变成武林大侠了。”

    宁毅以往也会跟她说说什么武林之类的传闻,如今说起这个也是开朗。聂云竹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一滴凉凉的眼泪陡然自脸颊滑下”掉在身前的手背上。她微微愣了愣”随后有些慌乱地擦一下,猛地朝前方跑去,只是跑出两步,绣鞋又停了下来,宁毅在前方转过了身。

    “啊”对了,酒的事情应该已经快好了,到时候我把各个部件的设计拿过来,最好找几个能保密的铁匠之类的分开弄。嗯,我会尽量想办法保证规格的符合,接下来的作坊就需要保密了制酒的师傅有联系到了吗?”

    聂云竹将手绢揪在胸前呆呆地过了一会儿方才用力点头:“嗯之前已经联系到了。”

    “喔,那就好。”宁毅笑了笑,随后挥挥手,“先走了过几天才开始上课,这两天说可以偷偷懒中午也许去竹记那边坐坐,呵”我怀念皮蛋瘦肉粥了。”

    聂云竹笑着点了头:“我等你过来。”

    心中的一丝失落,渐渐的褪去了。

    他丰午会过去呢……

    心情开朗起来,其余的事情”也大可抛诸脑后。充满活力与希望的清晨”她准备去往总店那边等着,这时候才又想起两名捕快传来的顾燕桢的死讯。那两名捕快为何要来找自己呢”聂云竹心中想着,她对于顾燕桢未必有多少恶感,顾燕桢那人还是有才华的,他死了,聂云竹觉得有些可惜和伤感,不过另一方面,即便是死了,似乎也跟自己扯上关系,就让她觉得微微有些厌恶,明明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一这两种心情并不矛盾,混合在一起”过得一会儿,也就叹了口气,逐渐淡去了。

    几日之后城外灾民渐多,有天嗥晨聂云竹跟宁毅说起来,有个认识的人这些天在城外出了事情死掉了,这人原本是想要动身去当县令的,颇有几分才华”前途远大光明”因此告诉宁毅最近时势不太平,多注意安全。

    当时宁毅神色复杂。

    “熟人?”

    “不熟到。”

    毅耸耸肩,“天妒英才,太令人遗憾了。”

    这是后瓶,暂不再提。

    ……………………

    时间回溯到六月初六的那天傍晚,距离那天晚上的血案过去了将近两天的时间,几名捕快在荒僻的河岸边那处烧毁的船屋附近调查着”风声呼啸”天色也变得阴暗起来”今夜大概便会有雷雨降下。

    “这场大雨之后,怕是什么都调查不出来了!”一名捕快的声音在风中响彻了河岸,河流的浅滩上那处船屋此时已经被烧得彻底,当然,也有一些垮塌的残骸,人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混在其中,眼下也不知道已经被冲走了多久。

    “如果这其中真有那顾姓县令的尸体,这事情算是怎么回事啊?”

    “估计是那顾县令与这边的杨氏兄弟做什么交易,结果被那刺客一起收拾了呗。”

    捕快一共有五名,三名普通捕快,另两名是正副捕头,这是江宁府中真正正式的捕头,。五人在河边围着那残骸找了一阵子,其实今早发现时就已经找出了一些线索”大概能确认当中的一具残尸便是顾燕桢。他们这是估着可能要下雨赶过来第二次”那三十来岁的捕头走上岸边,在附近寻找着其它线索,不一会儿,另外那名年纪稍大身材高瘦的副捕头也跟了过来。

    “陈头,顾家两名仆从的死,其余人都说是那女刺客所为,眼下他与这杨翼杨横一家死在这里,结案,倒是好结了。”

    略显高瘦的副捕头姓徐,此时如此说着话,那捕头则是姓陈,此时笑了笑:“知府大人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他们今天会过来,是因为昨天早上城外发生的一起血案。顾家的两名仆从被人掳走又扔回了尸体,当时出现在现场的,正是端午那天刺杀了宋宪的女刺客,当时顾家其余几名仆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刺客杀人的”此后有着县令身份的顾燕桢也找不见”众人才觉得走出事了”扩大范围到这里。

    住在这的杨翼与杨横兄弟本身就走出了名的恶徒,住得偏僻,而且他们如果死了,官府基本上也是不管的,或许只会拍手称快。不过那顾燕桢的案子也正好发生在这时候,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查一下,在江宁地界一个县令死了,必须给上面一个交代。

    杨翼与杨横兄弟素来张扬跋扈,但本身也极是凶狠,江宁没多少人会轻易惹他们,也惹不动他们。此时一调查”全家死光,想来也只有那女刺客一般的强人能够做到”至于顾燕桢与他的仆从为何会在这里,其理由”大概就看上面是要抹黑他还是要点亮他了,这个无所谓。

    这等事情如果单独说起来”一个县令在江宁地界死了,案子能不能破,江宁知府的压力都会很大。但那女刺客伸手高强,以武乱禁,如今杀了人,也已经出城跑了。横竖已经有了宋宪的案子,如今往上面一推,并为一案,反倒成了点缀。中午的时候众人分析案情,知府就露出过并案的意思,他不想直接顶两个恶心案子在这里,不如并成一个,眼下看来,逻辑上其实还是准的,顾燕桢买了凶干些坏事,干到了那女刺客身上,结果与杨翼杨横一家死在这里,那女刺客性格凶悍,甚至还去杀了对方两名仆从泄愤。

    “大概就是这样结案吧。”

    陈捕头笑了笑,如此说着”两人在河滩上走走,那副捕头去一边看那可能是第一杀人现场的河岸边的血,片刻后回过头来,却找不见对方的人影了,他回头进到这边的竹林,才看见陈捕头此时不知为何竟然“坐”在那里。

    他并没有真的坐,因为后方没有椅子,此时这样貌沉稳的男人在竹林里扎了个马步摆出坐的姿势”双手放在膝盖上,俨然是四平八稳坐着的样子。就在那儿微微地侧着脸,望向远处浅滩上那房屋的残骸,神色惊疑不定。徐副捕头正要走过去”他陡然伸了伸手:“别过来!”

    “怎么了?”

    风声拂过河滩,那陈捕头在那儿看了好久,才喃喃地开了。:“这是……好狠的人哪……”

    …………!~!

第八十二章 灾情欲来

    第八十二章灾来

    “这是好狠的人哪……”已近黄昏,两名捕头站在那竹林边沿的地方,过得好一阵,陈捕头才喃喃说出这句话来。

    “怎么了?”

    “那个人……他坐在这里……”

    仿佛代入了某些东西,陈捕头有些不适地深吸了一口气,他蹲下来,从旁边拿起一根树枝来。这附近一小片区域基本都是竹子,眼前这树枝显然是从旁处折来,叶子已经微微的皱了。

    “他应该是在这里等人过来……坐在这边……凳子或者椅子应该已经烧了……等的时间不短,他身上受了伤,伤很重,但还是没打算走,仍然在这里等下去……这个时候,他可能已经杀掉杨翼杨横一家了……”

    他如此说着,望瞭望那边河滩的废墟,摘下一片叶子想了想,放进嘴里,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这不对,不会是那个女刺客的作风,如果真是什么武林人士,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另一边的徐副捕头也皱起了眉头:“你是说,顾燕桢的案子是另一个人做的?”

    “很有可能,太有可能了,那个人……”陈捕头顿了顿,“那个人因为某些事情,杀掉了杨翼杨横一家,他……受了伤,重伤……仍然在这里等着,然后顾燕桢主仆过来,再将顾燕桢主仆杀掉。你来看这地下……”

    陈捕头指了指前方的林地,这边积陈的基本都是掉落的竹叶,一些细微的东西被掩在其中,黄昏的光芒里看得不是太清晰。

    “他在咀嚼这种树叶,味道很苦,一直咀嚼,为什么要这样?因为这里、这里……他呕吐了两次,虽然吐得不多,但他走的时候没能将这些痕迹掩盖起来……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吐?为什么嚼这种叶子?总不是什么特别嗜好吧………”陈捕头顿了顿,“他受了伤,而且是重伤,需要这叶子用来提神,这样的重伤甚至导致他两次呕吐,他坐在这里等,可能并不是有把握杀人,而是……非得见到来的是谁……”

    徐副捕头看着那些咀嚼的树叶残留与呕吐物:“这下节外生枝了。”

    “我也知道节外生枝了。”陈捕头吐了。中的树叶,随后将手中的树枝也扔掉,“真不想再嚼第二片……杨翼杨横兄弟这几年干的是绑人的勾当,绑肉猪,有的是仇杀,有的是接受大户的委托绑某些心仪的女子,顾燕桢晚上过来,说明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怕是委托了对方绑人……坐在这里的这人,不知道到底是家中亲人被绑架,还是他本人被绑架,因此他才非得等在这里,等着幕后主使的出现……”

    “能杀死杨翼杨横一家子的,怕也是个难惹的狠角色,应该不是他本人被绑架吧。”

    “太狠了……”陈捕头叹了口气,“杀死杨氏一家之后身受重伤,还能一直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着,硬挺到幕后主谋过来,再连顾燕桢主仆都杀了的……老徐,咱们干了这么多年捕快了,过了手上的亡命徒,有几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重伤之后仍然杀了顾燕桢主仆,会不会就是那女刺客,假定一名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被绑架,杨翼杨横以此威胁,导致她重伤,但她最后还是杀了杨氏全家。然后她艺高人胆大,在这里等着顾燕桢主仆的出现,杀之……”

    “不失为一种推论。可第二天她出现杀死那顾家两名仆从时,仍是生龙活虎的样子……”陈捕头摇了摇头,“此人或许不会武,但狠辣到极点,对人狠对自己也狠,豁出命去也要在这里看过幕后主谋,因为他不愿意有人在背后盯着他他却不知道,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那……案情有变,接下来怎么上报?”徐副捕头试探着问道。

    “能怎么上报?大人都说了那些话了,难道还要跟他说这可能是另一个案子?何况这点东西能说明什么?难做实据。原本这场雨下来,也就什么东西都没了。”陈捕头拍拍旁边的竹子,摇了摇头,“并案。确认事情皆是那女刺客所为,发海捕文书。这杨翼杨横手上命案怕有十余条,那过来委托绑人之顾燕桢,也皆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我家人被绑,也必杀之全家!事情未明之前,你我暗中探查一番便是。”

    诸多民间演艺故事里,皆说某某某人刚直无私,得民间称道的。但实际上所谓刚直也需有章,小事情上刚直一番无所谓,但若任何时候脾气都硬得像牛,那就根本到不了这个位子,特别是这种能让上官挨骂挨训,减政绩考评的事情敢乱顶,第二天就别奇怪对方给你穿小鞋,这事情也只有在完全查明之后再上报才能皆大欢喜。

    陈捕头说完,旁边的老徐也点了点头:“该当如此。”

    不久之后,暴雨开始降下来了。

    …………

    时间过了六月中旬,长江上游水患的影响开始显现出来。

    宁毅回到江宁的时候,灾民也陆陆续续地从西边过来,此时还只是个开端,城市气氛微微的紧张起来,并不明显,不过若是有这类经验的人,大抵也都知道将会发生些什么事了。

    与秦老康老见个面,与李频等人也重新见了个面,对于他左手烧伤的事情大家都表示了一番问候,问及过程时,宁毅自然也就用说给苏家人听的理由敷衍过去。苏崇华原本叮嘱他多休息此时日,不过总不好直接休息半年,几天之后,他也就再次去到豫山书院中上课了。

    高度酒蒸馏的实验基本已经敲定,没有陆红提在小院里住着,宁毅也就无所谓再每日去那边做实验,于是下午的时候,基本是去往秦淮河边与秦老下下棋聊聊天什么的。他未在江宁的这段时间,基本是李频带他为那帮孩子上课,于是回来之后也请他吃了顿饭聊做酬谢,李频这人与秦老康老类似,最近关心的都也是灾民的事情。

    ……到如今,上游已有四地被淹,黄河更是决了堤,七月之后,灾民如潮涌而来,怕是又得大闭四门了,今日粮价已在飞涨,唉,这个秋天不知又要死多少人……这个秋天大概会死很多人,已经算是大家的共识了,当然,江宁城中还看不出多少动荡的痕迹,生活日日继续,青楼画舫的生意仍然不错,官员士子们夜夜笙歌的忧国忧民,倒也有些不错的、表达忧国忧民情怀的诗句出来。

    这几日能看见粮车在苏府门口进出的情况,参考每次这等灾情爆发的轨迹,诸多大户已经在屯粮了。苏檀儿也有在忧虑着,当然,忧虑的方向也有不同。

    “最近各地的生意已经在降,到七月中旬下旬城门一关,城里估计也得闭店……得去城内城外的施粥施饭,还得捐一大批给官府,家中信鸽准备不多,若是飞出去被人打下来吃了就更麻烦,这样的时间要雇信使请快马出入开支就更大,几个月的时间,怕是全要给耽误了……”

    晚上的时候,她与宁毅在二楼走廊上说话,口中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起这些。她最近也是蛮忙的,不过尽管都是诉苦,但精神看来却不错,恐怕有关皇商的事情已经有了些不错的进展。

    六月底去到竹记总店吃东西的时候,遇上了一次元锦儿。她大概是闲来无事,跑来找她云竹姐玩,看见宁毅过来,自告奋勇地端了碗皮蛋瘦肉粥出来,砰的一下砸在宁毅身前的桌子上,把宁毅给吓了一跳,待看见这个似是有些眼熟的身影,才笑了起来:“小二,这么不专业,当心被人投诉。”

    “投诉便投诉!”元锦儿双手叉腰,吐出舌头做个可恶的鬼脸,然后转身朝里面走去了。不久之后聂云竹笑着出来,她也才跟了出来,随聂云竹在桌边坐下,在那边板着脸好一会儿,随后道:“宁才子,给我写首诗呗。”

    宁毅吃着皮蛋瘦肉粥,点了点头:“好啊。”

    “啊?”

    宁毅干脆的回答将她吓了一跳,愣了半晌之后才道:“真的帮我写啊?”

    “你上次帮忙松花蛋做宣传,现在既然开了口,没理由要拒绝你啊。”

    “哼,上次我那是帮云竹姐。”元锦儿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手指在脸颊上敲着,“可那道士不是只写了两首么?”

    “这次就说是和尚写的。”

    元锦儿忍住笑:“不过我可是会拿出去唱的哦,会说是宁立恒给我写的哦,会说是宁立恒,专门,给我写的哦!”

    宁毅摊了摊毛元锦儿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看看聂云竹:“你这人还不错,不过我还是讨厌你,云竹姐我们走,不要他的诗,也不跟他说话!”

    她拉起聂云竹的手就走,聂云竹“锦儿、锦儿”的叫了几句,终于还是让她给硬拉走了。

    元锦儿对他的不满宁毅早些时日就听聂云竹说过,大抵便是因为花魁赛上他支持了绮兰的缘故,这事情没办讲理,当然也没必要讲理。

    六月底还未出三伏天,天气炎热,然而因为上游的汛情与灾情,连带着江宁的气息也有些沉闷和萧索起来。

    水情、灾民、学堂里读书的学子,与李频偶尔的议论,他偶尔也在关注这官府那边的动静,顾燕桢死后,似乎也找过李频、找过聂云竹打听一些情况,竹记的生意已经很不错了,苏家这边则忙着为应对灾情而准备着,苏檀儿继续她的计划,有一天带了一小块颜色非常鲜艳的巴掌大的丝绸回来,晚上偷偷拿给宁毅看:“溧不漂亮?”

    这天中午喝过粥,下午去秦淮河边下去,遇上秦老康老都在,汛期其实已经快接近尾声,但或许还有最后一波大潮,两位老人最近在说着有关水患后赈灾之类的事情与方。

    “绍和在江州那边,接下来怕是要有得忙了,赈灾不同其它事情,此等急务,嗣源当多做提点才是。”康贤说的是秦嗣源的大儿子秦绍和,如今正在江州一带为官,秦嗣源此时也点了点头:“前两月已递过去几封家书,该说的,大都已经说了,那边的情况,基本也是从他回寄的家书中得知。”

    此时基本是秦老与康老在聊,宁毅在心中想着一些事情,过得不久,秦老问起来,他才笑道:“只是有些想……嗯,今晚整理一下,明天拿过来看看,若然有用……呵,便送两样东西给秦老。”

第八十三章 就不嫁人(求月票)

    第八十三章就不嫁人(求月票)

    傍晚时分回去苏府之后,宁毅拿出纸笔来,开始写下一些有关赈灾防疫的章程和条款。近些天以来,关于这些问题已经想过了许多遍,因此写出来,倒也并不算费力。

    现代的赈灾方略与古代的赈灾方略自然有所不同,不能照搬。但在许多的方面监督与制约更有力,事情的先后更有条理,许多方面更有前瞻和远见,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将这些事情与武朝实际结合起来,调整一番之后才能拿来用,这其中固然有疫情防治的许多方法,另一方面,也有如何去指挥、调配、管理这些灾民的一个金字塔式的结构和体系,这类的管理哲学,也正是宁毅所擅长的东西,因此便一齐写了上去。

    要将这些个条款作出来,其中一方面或许还是因为有一定的恻隐之心。作为一个现代人,哪怕真是见惯世情黑暗,想到某几个月里许多的人就这样活生生的病死或饿死,多少也是有些难受的。他不是什么真正冷血的人,只是强大的理智往往可以看清楚许多事情而已,压抑下许多心情而已。当然,恻隐之心,也仅仅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他对于其它事情的一些谋划,那是明天要送给秦老的第二样东西了。

    当天晚上忙忙碌碌地写了一夜,小婵端着冰镇银耳羹进来催他快点喝的时候他才停了一下,与小婵说几句话:“姑爷不吃的话,冰块就要没了呢……”

    若是以往小婵大概不会在他聚精会神做事时打扰他,但夏日里这冰块实在宝贵,小婵才会这样有些委屈地说几句。喝完银耳羹之后又是全神贯注地写,小婵拿了针线坐在房间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纳只鞋底,苏檀儿也来看过一次,见他写得安静,便与小婵笑笑,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跑步到聂云竹的小楼前时,聂云竹一边喝茶,一边说起元锦儿最近的事情。

    “锦儿其实一直提起你好久了,竟是想不到,你们俩的第一次见面,竟是昨日那等情形。呵呵,锦儿太胡闹,立恒莫要怪她才是。”

    “哪有,挺率真的。”宁毅笑着,“她最近常去店里?”

    “倒也不是,她哪有那样多的空闲,我倒是偶尔去找她,最近这些日子,她的情绪似是不高。”

    “怎么了?莫非让绮兰得了花魁,不开心么?”

    元锦儿这人的性子其实不错,因为松花蛋的事情,宁毅对她观感挺好的,脑中开始想着帮人炒作名声的诸多诗词。聂云竹那边倒是摇了摇头。

    “哪有,锦儿原本就不想夺那花魁,她情绪低落,大抵是看见了不久前冯小静的事情。”

    “嗯?”

    “那几日立恒尚在城外,或许不是很清楚,花魁赛后,武烈军指挥使陈勇又去纠缠那冯小静……原本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当时冯小静是花魁,被逼得差点跳楼,这次又是这样,偏生陈勇家的夫人以为冯小静老勾引她家夫君,结果带着一些侍卫打了过去,将冯小静打得到处跑,最后听说在街边差点打死了,如今还在卧病修养,也有传闻说破了相瘸了腿的,现在还不清楚。冯小静在的悦然楼告了官,这几日又撤了诉状,不了了之了。其中缘由不言而喻。那天锦儿似乎正好经过看见,大抵是……有些自怜之心吧。”

    毅点点头,“难怪她想要去竹记当跑堂了……她如果真去当跑堂,我觉得可以给她开两倍薪俸,要不三倍也成,保证她不挨打。”

    聂云竹笑起来:“亏你想得出来。”

    “哈哈,且叫她早些嫁人吧。”

    聂云竹笑笑,微微的垂下眼帘。

    不久之后,天色亮起来,宁毅离开那小楼,聂云竹目送他的身影远去之后,方才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茶盘回去。胡桃正在房间里幽怨地望着她:“小姐啊,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要是让他家中那苏檀儿找上来,我们也要给打死的。小姐你还说什么君子之交,人家真误会了,可不管这些那些呢。”

    聂云竹望她一眼,随后却是开心甚至有些俏皮的笑:“好啊,让她打死我,我若真要被打死了,他一定会过来的……”她想着,随后又叹了口气,将茶盘放下,“只是若真这样……倒是让他难做了。”

    胡桃痛心疾首:“小姐你别疯了,男人都是那样的,你别看他现在有多花言巧语,真让人正妻打上门了,他才不会来呢,而且他是入赘的那苏家小姐多厉害啊小姐啊……”

    “不许你这样说他”聂云竹回头瞥了一眼,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成分在内,脑中想想自己若被打死后的情景。胡桃哭丧了一张脸,兀自担心,不一会儿,聂云竹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来,从旁边拿了那农妇一般的头巾给自己包上了,走过胡桃身边时,掐了掐丫鬟的脸。

    “胡桃你真可爱,越来越漂亮了……该嫁人啦。”

    开开心心地说了这句话,到走出房门时,方才低着头,在心中针对某些东西有些俏皮和任性地低喃一句。

    我就不嫁人……

    上午上完课,吃过饭之后去到秦淮河边,康贤也早已等在那里了,对于宁毅每次拿出来的东西,他其实还蛮感兴趣的,不过倒也没想过是这样的一份稿件。

    诗作、一些新奇有趣但未免离经叛道的观念、粉笔、松花蛋之类的事情,无论对于秦嗣源还是康贤来说,尽管感兴趣,但这些也都是些旁门小道。多数时候或许觉得宁毅颇有才华,也会觉得他若真去管理某事必不负所望,但这些都是假设,未有得到过真正的证实。但这份东西拿出来之后,这看法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此时武朝也有类似的赈灾防疫条陈,然而与宁毅写的这些也有许多不一样,多数是以稳定为主。一旦有事情,军队强行镇压,或者让灾民自生自灭等等等等,总之是以不伤及根本为主。几人原本还在谈笑,翻开那小册子看见标题之后才认真起来,随后神色变得凝重,待到看完,沉默许久,康贤才让陆阿贵去找来武朝的赈灾条款,一一对比,随后将上面的文字自卫生方面问起,宁毅也就在围棋盘边解释一番。

    “疫情这些东西,往往是从卫生脏乱方面开始出现传播的,所以首先要尽量解决有关这方面的问题……以手头的资源上来说,管理人员往往不会够,一个地区都是灾民,一团糟,令各级官员将权力逐级下压,在灾民当中挑选出一到两个层次的管理人员,迅速告诉他们要做的事情……”

    “目前还在夏天,寻找开阔通风的地方,迅速搭起能够遮阳避雨的棚子,尽量保持章法,在周围选择合适的地点挖出坑道,建立统一的茅房,排水沟。能找到的生石灰迅速运去灾区,在聚集点内外洒上、消毒,安排专人做宣传,老鼠、死鱼死虾这些,一定不能吃一旦发现死老鼠,找地方烧毁掩埋……”

    “令外开辟一个区域,只要有任何生病的,头疼脑热,咳嗽痰多拉肚子什么的,立刻送进去,分重病轻病区,一定要隔离好。我知道很多地方物质跟不上,所以这后面列了需要保证的先后顺序,只要能找到布,大夫必须戴口罩,清洁水源很重要,死鱼死虾死老鼠这些是绝对不能有的……”

    “只要能维持秩序,那么安排逐级的挑选官员,这总是人力上的事情而已,需要有人宣传那些腐烂东西的害处,老鼠的害处,事物太脏的害处——稍微脏一点也没办法,只是尽量注意别进了口里,只要能找到清洁水源,洗洗手总行,安排人宣传朝廷的措施,有多少多少赈灾粮款要来了等等等等……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他们能拿到最低口粮的标准上,我朝大多数地方,应该还没到这个程度……”

    宁毅说了一些,康贤也在那边点点头:“多数地方,赈灾粮还是有一定储备的,抠总能抠出一些来。”

    “那就行,保证他们不饿死,每天能拿到一两碗粥,他们就不至于暴*,也不至于去吃那些老鼠或者死物,第一个环节不出错,后面就能控制,若是大灾再加上疫情,那就控制不了了,基本只能自生自灭,挡都挡不住……”

    “所以后面的一些人员管理和赈灾粮款安排分配的手段,简单的记录手法,寻找一些会识字算数的人,严格执行这几项程序,做出等级……劳动量应该不大,有了这些数据,事后要做追查也就简单了。当然,秋后算账那是一部分,最重要的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最高效率的分配。”

    “如果说上面真是一路贪官,到了绍和兄那样的层次已经一粒粮食都那不到,那没办法了,谁也不可能望梅止渴。但只要有一定数量的粮食,一切就都还好说,保证不了上面,也得保证下面,抓出几个典型,杀一儆百多杀几个没关系。用这个记录方法,每天或者几天安排一些信得过的人做查账,我在后面已经写了几个查账的关键点,这些点上出问题的,视情节严重,杀短期内能钻了这个方法空子的人应该不多,哪怕钻了一些,问题也不大,我们必须保证,最高的利用效率……”

    下午时间,秦淮河畔微风阵阵,宁毅侃侃而谈,流畅而从容,拿起围棋做示意图,啪啪啪啪的演示着,前方,秦老、康老以及陆阿贵等人都在默默地看着,领会着,思考着,无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异常。旁边的茶摊上,那茶摊老板与他的女儿嘀咕几声,偶尔探头看看,不明白这几人又在讨论些什么东西了……

    看那宁公子摆得流畅,大概是什么新式的棋局罢,茶铺老板如此想着。

    悠闲的午后,世界一如往常。

    更新送到,求月票

第八十四章 两样东西(求月票)

    一整篇的赈灾防疫规条,其实每一条都是言简意贼,宁毅一条条地说下去”指出何为重点何为次重点。秦老与康老只是听着,偶尔小声说几句话,点点头。跟着康贤过来的四名仆从之中”如陆阿贵一般的两名男随从也是有见识的,这时候在后方听着,偶尔望宁毅一眼。

    待到说完,秦老与康老方才问起其中一些不解的地方,其实主要还是在卫生的一块。这年月没有太多讲卫生的习惯,中医范畴内也不可能叫人讲卫生什么的,虽然也有外邪入侵之类的说法,但中医主要讲些五行啊养气啊之类的说法,于这些事情上也得不到太多的论证。对于在太过脏乱的地方容易生病的事情或者有一定的认知,但在赈灾的背景下,显然不会有太多人关心卫生什么的。

    没办法从细菌方面来说明这些问题,此时也只能大致说一些外邪入侵的理论,人身体的感染证明诸多死物之中带有致病物质啊,老鼠很脏导致鼠疫之类的啊。

    “……另外的一些方面,一旦受灾,整个地区容易导致没有规矩,没有规矩会愈发难以管理。从他们当中选出管理人员,统一安排住的地方,统一吃喝,在统一的地方上茅房,容易给他们一种简单的约束感和归属感”让他们觉得有人在为他们而打算,于是心中安定。但实际上底层管理是从他们中间选出来的”huā的力气绝对没有真乱起来那样多。而只要有吃的,这就能让人安定下来。棚屋整齐、通道整齐、四周干净可以更多的给予这样的暗示和引导。

    “约束不能只用高压,能因势利导才是最好,更何况他们现在有时间,越闲着越想要捣乱越慌张。一层层的将事情安排下去平整周围地面,搭建统——屋,统一的茅房,一切统一起来才能让他们不至于争抢”否则每天就算有两碗粥”喝不饱他们也会想着去抢别人的。捣乱的坏规矩的就杀,不用手软。”

    “卫生太差会导致病情大夫多少知道一些,到底有多少是因为这样我们先不去说它。但毕竟是因素之一”我们运来石灰,让他们洒在周围这个也是给他们一定的事情去做。反复强调,卫生差,就会让你们生病……因为药物问题或许一下子解决不了,但卫生问题却是手头就能解决的,姿态要做出来就好像直接告诉他们你们这样就不会生病了”宣传越有力,他们做到之后,信心就越强,心情开朗了,不担心了其实患病的可能也会减少。”

    “譬如说我们的眼前有一只死老鼠我们宣传力度不够,有人看见了”不管它,或许什么心情都没有。我们宣传力度大这个人看见了,立即去上面报告大夫过来清理走,烧掉、埋掉,姿态一做出来,就容易给人信心。至少我们知道”老鼠啊、蛇虫啊这些东西死了、腐烂了,跟人死了腐烂了是一样的,绝对是致病的一个因素。另一方面,病人做出隔离,才不至于引起大范围的恐慌,大夫也要尽责一点,让人们看见,心里安定,哪怕有小部分人因为家人被隔离而担心,但病情一旦传染,这才是最可怕的,挡都挡不住,因此隔离必须有力……”

    关于卫生之类的讲究,暂时也只能参加其余各方面的理由来说明一下”能尽的力气毕竟也只有这么多了,如果有个长期的时间,以宁毅的风格,大概可以做一份详细的能够把古人吓死的病例统筹来证明讲卫生的重要。即便弄虚作假”怕也没什么人可以发现,但砸现在,毕竟水患后的灾情已经迫在眉睫”没必要再慢条斯理的。

    那边听他说完,康老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武朝赈灾章程扔给了陆阿贵:“有立恒这本册子,其余的皆可扔了。一章一法、环环相扣,仅仅是一条关于茅房的问题,竟也能顾及人心、管理、卫生、约束各个方面……看这字迹,立恒竟是昨晚才赶出来的?”,“这些日子两位也是常说这些,在学堂之中,与一帮孩子也有说过一些”偶尔也曾与人议论,因此昨晚归纳一下,觉得或许有用。”

    “何止有用。”康贤摇了摇头”“不说其它,只说后方这统计数据以备审查的方法,此次只要能推行下去,赈灾损耗,可减三成以上,立恒此篇,乃造福万民之策,此策一出,立恒便真要闻名天下了。”,“这才是我真担心的。”,宁毅笑了笑:“如果真能有用,秦老可以将它寄给绍和兄,或者明公尽管分寄给有能用得到的人。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透露是我写的,这并非推辞,请二位理解,我说这话”非常认真。”

    宁毅上次说出这种话,也是表现他不愿出仕做事的决心。然而这次的性质与上次全然不同,听他说完,秦老与康老真正是严肃了起来。秦老沉吟半晌:“为何如此,这等大事,立恒竟也要置身事外?”

    康老那边想了一会儿,望着宁毅低声道:“立恒莫非对此世事朝堂……真的心灰意冷?有些不满?”

    这句话说来可大可小,但显然眼前的老人也并非有什么恶意,眼下也只是在做着可能的推断罢了。宁毅摇了摇头:“实在是,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罢了,在下……性喜悠闲,不愿对上点头哈腰,对同僚勾结算计……”,他点了点那册子”“这些已经拿出来,莫非两位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康贤与秦老原本大概还会有许多的说辞”但这句话出来,堵住了话的去路。秦老叹了口气:“立恒哪立恒,你这人……着实让人心情复杂。以前倒还没什么,这册子拿出来,你却不愿真出来做事”老夫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扼腕了“……”,“还是普通人一个,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有用的,便拿出来了。两位便当我是那纸上谈兵之赵括如何?眼高手低”我出谋划策”旁人可做,我若自己去做,那边未必做得好了,此时藏拙,属有自知之明之举……哦,其实倒也并非没有私欲,其实也是有求于人,昨日我也说过”若然有用”便算是送秦老两样东西,此乃第一样。”

    秦老与康老对望一眼:“小}}说就来ω最]快第二样为何物?”

    宁毅顿了顿:,“一个女儿。”

    “嗯?”

    “其实眼下还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还未跟那边说,秦老这里若拒绝了也是正常。这女子二位其实也见过”便是那卖松huā蛋的聂云竹。有一点或许有些不敬”她曾经身在金风楼卖喜。我跟她认识是因为有天早上锻炼时遇上她杀鸡”这事秦老也知道……”

    秦嗣源是当代大儒,曾经当过礼部尚书”让他收一个曾经身为艺妓之人为义女,或许是相当令人忌讳的,宁毅也并非是不明白”不过这时还是陆续说了下去”一些关于聂云竹的事情。

    ,““她离开青楼之后,晋不与曾经相识之人来往,不会生活,便去学”不会杀鸡”也能咬着牙在市场中学会了这事,后来为证明自己能如普通人一般养活自己”甚至准备去卖煎饼。这些是让我觉得很欣赏的地方。因此我才将松huā蛋的制法教给她,后来也有了一些出谋划策,只是如今已经到了一定的规模,会接触的事物层次,与以前不同,我能直接帮忙的,或许不多了……”

    “明公应该更明白这些事情”日后……”若有什么大人物,或者官员之类的刁难,她能稍稍有个背景,或许才能走得更好。当然,经商而已”我可保证她不会出现利用秦老名义招摇撞骗、横行跋扈的情况。也不好让秦老亲自收她为义女”我在想,是否让芸姨娘出个面,看她洁身自好”因此认个干女儿。

    她本身为官宦人家之女”礼数方面“……”

    后面这些话说得谨慎,还没说完,秦老在那边笑着挥了挥手:“立恒真走过分谨慎小心了,你我相识已有年余”我秦嗣源在你眼中莫非就是个那样势利的世俗之人么?”

    “身份这东西有时虽然并非自己愿选的”但世俗人的眼光,许多时候也不得不去考虑。”

    秦嗣源摇摇头:“这聂云竹的事情,之前也听立恒说过几次了”以往便觉其不凡,如今更是知道她是这等洁身自好,性情高洁的奇女子,无甚卑贱之处。立恒能为一好友开。”让芸娘收其为义女,那就太过怠慢了,我当亲自收其为女,如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宁恒无需担心我会亏待于她,她的两位兄长”也必会高兴有此义妹的。”

    康贤在旁边看着:“听立恒这样一说,老夫也动了心了,这等高洁努力的女子,当有个好身份,不妨由老夫收其为义女,如何?老夫也必不亏待于她,而且立恒方才说起生意,只要认我康贤为义父,保证她在江宁城中无人敢惹,如此岂不更好?”,宁毅笑着朝他鞠了一躬:,“写过明公好意,只是明公若认其为女,她岂不是要成郡主?这身份,怕就真给明公添麻烦了……”

    ……………………

    天色临近黄昏”康老坐了轿子离开那秦淮河弯,下午的时候几人为着收聂云竹为义女之事说了一阵”随后让陆阿贵拿来笔墨将赈灾册子抄了一份”又是议论一番,此时方才分开。

    当靠山,收义女,这事情看来敏感,但说不上非常大,眼下压在康贤心头的皆是与这册子有关的事情,他在轿子上又看了一遍,将那陆阿贵叫了过来。

    “阿贵,你如今觉得,这册子,这宁立恒……如何?”

    那边沉吟许久”方才开口。

    …………,

第八十五章 算

    第八十五章算

    “阿贵,你如今觉得,这册子,这宁立恒……如何?”

    已近黄昏,驸马府的轿子经过了江宁街头,康贤问出这句话之后,陆阿贵想了好久。

    “若在以往,怕是难下决断,只是今日见这册子之后,小人觉得这宁立恒……或是经世之才……”

    “我觉得也是啊……”康贤叹了口气,“仅此一册,涉猎门类繁多,如何管理、引导、暗示,令灾民本身发挥出应有效率,而并非盲目镇压,此乃真正的王道之学。关于这卫生的说法,也并非信口开河,他以往提起那格物之时,曾言格物之学,须先确认凡是事实皆有规律,以统筹之法记录各种类似事件,以对比、归纳分析其内在缘由,找出客观的因与果来,不能想当然,也不可接受怪力乱神,他今日说起这卫生之事曾多次举例,或者也是他以格物之学得出的结论……”

    他想了想:“今夜我还得斟酌一番,考虑这册子如何交出去,明日再跟秦公商议……此时赈灾之事迫在眉睫,一旦轻松下来,阿贵,我要你召集能够召集的大夫、医官,做一次详细的统合,对比各种病情发生时周围的状况,如立恒所说的这样,了解卫生以及其它的许多条件对病情的影响,严肃记录,一切皆需以事实为基,不可信口开河。”

    “是。”

    “水患过后,灾情将起了,有些事情如今就可以去做,家中的生意在每一地能调拨人手的,皆安排人手做出观察记录。今年灾情处处,秦公会将那本册子发出去,我也将递交至朝堂,总有些人用,有些人不用的,有些敷衍塞责的。着他们记录执行情况,疫情爆发始末,详细天数,爆发之后的情形,把这个……立恒怎么说的来着……比例,做出来,若真能确认此等方法能阻挡疫情,几万人十几万人啊……这可是在菩萨那里积了功德了……”

    “是。”

    “可惜他不愿真出手做事。”康贤摇了摇头,“纸上谈兵,我是不太信的,至于那拿出这册子来仅仅是为了让秦老收那聂云竹为义女,以让其多少有个靠山,呵,文气与痴气皆有,不过,阿贵你信么?”

    “属下……不信。”陆阿贵想了想,“宁公子说得虽然有几分功利,但实际上,这等章程的意义,绝不是一个商户可比得了的。以他如今与秦公、与老爷的交情,就算有些许小事,开口拜托老爷照拂一二,也不过举手之劳,一般的商贾之事,便是与小人说上一声,大概也能解决,宁公子本身也并非无能之辈。以眼下这册子的分量……小人觉得,这些事情他虽有想过,但恐怕也是拿出来表示不愿出仕的托辞而已。”

    康贤笑起来:“哈哈,莫非他本身未将这小册子看得太重?”

    “虚怀若谷之人,也是有的,宁公子原本谦和,但见事极准。若要说他将这两件事对等来看,那就实在令人费解,便算他承了秦公的情,也该明白这本册子的用处才对,否则,小人觉得他也不会那样凝重地叮嘱莫要说出他名字。”

    “便是这道理,但无论如何,他仍旧只愿在这江宁为一赘婿。论语微子一篇中,子路曾言,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他有隐逸之心,可平时又有诸多事情在做,其言论或有偏激,但并不激愤。此时拿出这册子来,也证明他心怀天下黎民,这想法实在令人有些不解。”

    “心忧黎民,却不愿入朝堂。老爷,会否他以前得罪过什么上官,被不公对待过,因此对官场心灰意冷,以小人听来,宁公子年纪虽不大,但他说起那勾心斗角逢迎算计之类的事情时,确似有些感触。”

    康贤点点头:“之前未曾细查,这次你便着人仔细查查,若真是得罪了谁……那便到时候再说了。”

    “是。”

    夕阳已经在远处变得壮丽,轿子回到驸马府,一路进去之时,有下人通报康王家的一对儿女过来了,正在后方公主那边玩闹。康贤笑笑,一路进去。

    公主这样的名词,说起来听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很年轻,不过作为康贤的妻子,成国公主周萱今年其实已经五十四岁高龄了。这位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年轻时也颇有才华,与康贤成亲之后,感情很不错,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如今这位公主虽是韬光养晦,但由于康贤与其一齐打理着大量的生意,虽不涉政界,但在皇室之中,其实影响力不小。

    这对夫妻身份中立又有钱,附近同样作为富贵闲人的几个皇室成员也愿意与他们亲近,例如周雍的这对儿女周佩与周君武今日便又来了府上玩,带着自家一帮孙子孙女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他那雍容贵气的妻子周萱便在凉亭里笑着看着,见他过来,说一句:“官人回来了。”随后伸手为他泡上一杯茶水,随后,那帮孩子也咋咋呼呼的往这边过来了。

    老实说,这帮孩子当中,康贤最喜欢的是小大人一般的周佩。这女孩确实聪明,自家的孙子孙女比不了,至于常被姐姐欺压的周君武则比较受自己的那几个孙子孙女欢迎,周雍这家确实有一对好儿女。这才一坐下,那边周佩首先跑过来了。

    “驸马爷爷驸马爷爷。”

    口中喊得甜,这是有求于人的征兆,当然康贤也知道她求的是什么。这女孩非常厉害,前些天弄了一套计算粮草赈灾调配的方法过来,颇有发人深省的地方,她知道康贤手下有些能人,因此拿来让他看看,她是自信满满地要呈到“皇帝伯伯”那里去的。

    “驸马爷爷,那东西……怎么样了呢?”

    小姑娘笑得灿烂,康贤在这里笑了笑,夸奖一番。

    “……这等调配方法,确实颇为发人深省,而且兼顾了开源节流之分配效率,府中几位账房还大赞佩儿真是神童,只做了几处小修改,关于州县之间的分发调配环节,有几个小细节佩儿怕是不太清楚……”

    康贤拿出一份册子来细细讲解一番,果然只是几个小细节的问题,待到这些讲完,方才拿出另一本册子来:“不过,爷爷今日也拿到另一份筹算记录方式规程,与佩儿你的着眼点不同,佩儿你精通此道,且看看这个能否行得通,也给爷爷拿个主意。”

    “呃……”打扮漂亮的小郡主微微疑惑,片刻之后,头一偏,“好啊”

    她拿起那册子翻看起来,“后面一些。”康贤指点一声,随后笑着在一旁与妻子与一众孙儿轻声说起话来。周佩坐在凉亭一边,皱着眉头翻了几页,随后眉头皱得更深了,扑扑扑跑去旁边的书房,从窗户可以看见小少女在里面找些纸笔写写画画之类的,全神贯注。周萱看了,扭头问康贤:“官人,你给佩儿看了什么?”

    “无妨,待她出来之后再说。”康贤笑着,又去与孙儿说话玩闹,周君武倒也是有些疑惑地望望书房那边。少女从书房出来时,拿着那册子神情有些沮丧,她此时已经在从头翻起了,翻过一遍,想想又翻另一遍,过了好久,方才将册子合上放到康贤身边:“驸马爷爷,这是谁写的啊?”

    康贤看着她,心中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原本不该说,不过……佩儿你若发誓保密,我便告诉你,此时并非玩笑,佩儿你要想清楚,觉得自己能守住秘密,我方能跟你说。”

    周佩想了好一会儿,不久之后,神色有些凝重地举起了右手。

    夕阳斜斜地垂在了东边的城墙上,将暖黄的光洒满这个院子,不久之后,凉亭中陡然传出一声低呼:“吓?那个蛮子?”

    小君武此时正靠过来,听姐姐这样说,不禁疑惑地开口道:“蛮子?姐姐,那个宁立恒又干嘛了?”自从端午以后,姐姐对那个第一才子很不感冒,称呼对方为蛮子。

    周佩眼睛一瞪:“走开”

    “我怎么说也是个小王爷,你不能这么……”一帮弟弟妹妹在不远处看着,小君武决定反抗一下,话没说完,看见姐姐的眼睛,灰溜溜的转身跑了。

    “哦……”

    对于宁毅来说,送给秦老康老的这两样东西,自然也不像是看着的那么简单。于灾民心有恻隐,顺手做件好事固然是其中理由之一,让秦老能收聂云竹为义女方为主体,虽然在康贤与陆阿贵看来这个付出与回报或许并不平衡,但在宁毅来说,实际上也是有着更多的考虑的。

    自从顾燕桢的事情发生,一路回来,他在注意着各种事情的变化,为聂云竹找一个靠山,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让她避免今后再遇上顾燕桢那样的人,或者是让她在经商之上更有便利,这些考虑,也仅仅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宁毅发现有捕快已经在找李频、聂云竹询问有关顾燕桢的事情。

    他与聂云竹之间的联系只是每天凌晨前的一晤,除此之外并没有见过多少面,但刑侦手法也不可小看,对方真通过聂云竹那边查到自己身上来的可能性也不小。退一步说,顾燕桢有打算绑架聂云竹,说不定会准备一些东西,捕快会因此找到些蛛丝马迹,重点地盯上聂云竹。自己既然要做预防,就干干脆脆地将她的身份提一下,将捕快的调查直接掐死在这一层,这事情不仅对聂云竹有好处,对自己也有好处。

    他想来算计甚深,已经进了骨子里成了习惯,有危险先掐死再前一步,而即便发生最坏的事情,譬如顾燕桢死之前没有说实话,还有人知道顾燕桢雇人绑架自己。在自己杀了对方是自卫的前提下,加上这份赈灾册子的分量,无论如何都已经是一份足够分量的保险。

    加了保险,满足了秦老康老救国救民的心思,为聂云竹未来开了道,自己还能悠悠闲闲地生活下去,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他是个商人,凡事等价交换,这个动作里,谁都得了好处,谁也不欠谁的。挺好,救人方面也满足了自己的恻隐之心,今年或许会少些人病死饿死,拔一毛以利天下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替聂云竹找了个义父的事情还未有跟她提起,也不知道那边的想法如何,大抵也得明早再跟她聊一聊了。以往只是知道对方小时候生于官宦之家,条件不错,秦嗣源的性格好,当不会亏待她了。当然,假如她心中有阴影,自己便还得帮忙回绝秦嗣源。

    心中还在盘算着这件事。傍晚回去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小婵在大门边的一个小院子里与一名男子说话,似乎有些焦急的样子,晚饭时分见她匆匆忙忙的,一时间倒也没往心上去。小婵要处理一些院子里的事情,有时候或许也着急,但都处理得很好,直到夜晚一家人坐在客厅里聊天下棋之时,才发现有些不对,小丫头坐在角落里低头纳鞋底,偶尔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宁毅观察了一会儿,叫道:“小婵,过来一下。”

    “嗯,姑爷有事吗?”小婵做出开朗的声音,低着头过来,宁毅伸出手指往她脸上擦了擦,才发现眼角附近都已经湿了,他与苏檀儿对望一眼,苏檀儿放下手中的账本,走过来看了几眼,拉着她过去坐下:“婵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家中下午来人说,爹爹两天前过身了……”小婵咬着嘴唇,这才哭了出来,“我想……我想请小姐准个假,回去一趟,不过小姐最近也很忙……”

    房间里沉默一阵。

    “这事你竟也憋着不说?我叫……呃,常总管陪你回去一趟,府中的事情你个丫鬟担什么心……”苏檀儿双手抱了抱她,随后瞪着眼睛,语气有些冲。

    “可是常总管也很忙的,要是关了城门我们俩回不来……”

    那常总管算是大房中职位最高的管事了,让他陪着,算是显示出苏家对婵儿的重视。当然原本不需要有这样的规格的,但苏檀儿与几个丫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婵儿在府中其实管事管得也不错,此时苏檀儿摇了摇头。

    “说了别想这些,婵儿你安安心心回去,安葬叔叔,料理完事情再回来。我们情同姐妹,这么多年,若不是最近有事,我该陪你回去一趟的。”

    “小姐……”婵儿已经哭了起来,娟儿与杏儿此时也已经红了眼睛聚过去。

    宁毅想了想:“那便……我陪小婵回去一趟吧。”

    小婵回过头来,伸手擦着眼泪:“姑爷……”

    “小婵也照顾我这么久了,常总管有事,檀儿你不能去,我倒是个闲人,去一趟,也算是个态度了。如何?”

    那边微微沉默,小婵揩着眼泪,揩也揩不完的感觉,颇为感动:“姑爷、姑爷不能去的……姑爷手还没好呢……”

    苏檀儿抱着婵儿,微笑着与宁毅对望一阵,随后微微点了点头,往婵儿脸颊上碰了碰:“这样也好,那便要辛苦相公走一趟了,且带上耿护院随行,如今有灾民陆续过来,相公与小婵一路之上务必小心……”

    结果这章写到四千多字,求月票

第八十六章 辈分、称呼(求月票)

    第八十六章辈分、称呼(求月票)

    凌晨跑出门的时候,小婵已经回到房间悉悉索索地收拾东西了,娟儿与杏儿也已经起来帮忙。

    最近几日锻炼的路程都是到了聂云竹的小楼前便停住,配合陆红提教他的呼吸节奏,锻炼方法,基本上不会出汗。抵达那边时,聂云竹已经在小楼前等着了,微黄的光芒从后方的窗户里透出来。

    “……小婵的爹爹过世了,所以这几天大概会陪着她回去家里一趟,过了头七,下葬了之后才能赶回来,这几天大概不会跑过来了。”

    “我、我又不是在这里等你……”聂云竹这句话脱口而出,随后却是微微一窘,低下了头,“呃,也有等立恒你过来说说话,不过,在这里喝着茶,等着天亮,其实也挺有趣的,我都习惯了。”她微微笑着,随后顿了顿:“倒是你们这时候出城,若过得几日难民来得多了,封了城门可怎么办?”

    “应当没这么快,附近州县水患还不算重,再远一点到江州那边,若要往这边来,也得一段时间才行,真要关城门,大概得等到半个月之后或者七月末,我跟小婵的话,加上今天也就是五天便能返回。就算真发生最坏的情况,最初每日也会有军队护送出城施粥施饭,以苏家的关系,我们可以跟着进来,没有问题。”

    云竹点了点头,“不过毕竟过来的是灾民,也怕有人闹事或者半路抢人钱物的,你还是得当心了。”

    听她说起这个,宁毅哈哈一笑:“没事没事,我现在是武林高手,江湖上人称血手人屠,以后你就知道了,何况还有金丝大环刀的耿护卫他们跟着,问题不大。”

    他将那缠了绷带看来很拉风的左手在空中挥舞几下,其中一段布条飞起在空中,聂云竹便在旁边,顺手接住了,她微微愣了愣,随后眨眨眼睛,无声地将宁毅的左手拉过去,替他将绑带缠好了才放开,随后转了身子坐开一点。看起来自然而然,流畅地做完这一切,实际脸上已经一片滚烫,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好在此时光线不足,宁毅大概也看不到多少,只听见她轻声的嘟囔传来:“还说呢……”对他左手的受伤仍然有些埋怨的感觉。

    毅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过得一阵,方才问道,“云竹……以前家里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嗯?”聂云竹瞪大眼睛望过来。

    “呵,知道有些冒昧,但是……想了解一下。”

    聂云竹的脸上又是红了红,若在以往,在他人面前她是绝不愿说起这些的,然而眼下立恒说想要了解一下,似乎情况就有些复杂了,她想了一会儿。

    “家中,祖籍原本在宣州,也是官宦人家,爹爹很疼我,小时候请人教我诗词歌赋……小的时候,也被人说是才女的,不过十岁那年,爹爹犯事了……我就进了教坊司,然后……立恒想知道哪些事情啊……”

    虽说心情复杂,也不介意跟立恒坦陈这些,但话到嘴边,也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了,她问起宁毅具体想知道的事情,宁毅想了想,轻声道:“家中……如今还有能找到的亲人吗?”

    聂云竹摇了摇头:“找不着了……爹和娘,听说在发配的路上都过世了,有个姨娘听说改了嫁,也许有其它的亲人……其实这几年原也可以回宣州找找,不过……不过反正爹娘也死了……”

    低声说到后面,已经是快要落泪的情绪。宁毅待她稍稍平缓一些,方才说道:“以前……每天推着小车过去,现在也走来走去的那个摆棋摊的老人家,云竹应该算是认识了吧,另外一个是驸马爷,叫做康贤,你去送过松花蛋,端午节还帮忙当了托的。”

    聂云竹吸了吸鼻子,鼻头微红,这时倒是轻声笑着点了点头:“嗯,现在见着了还打招呼呢,秦老爷子很和气,驸马爷也去店里喝过几次粥,吃过东西。”

    “秦老爷子算是书香世家,人也好,有修养。我最近在想,他若愿收你为义女,云竹你意下如何?”

    “我……我?”聂云竹愣了愣,瞪大眼睛,片刻之后,方有些手足无措,“这……怎么可能……”

    “我说可以就可以。”

    “但是……立恒你当然这么说啦”聂云竹有些焦急,皱着眉头,“我、我以前毕竟是在金风楼……立恒你说这话,不是让人为难么……”

    宁毅笑着:“人家也有这想法。”

    “怎、怎么可能……”

    “呵,前几日大家在一起聊天,正好说起云竹你,我跟两位老人家说起你学着杀鸡、学着卖煎饼的事情,然后……便说到这上面来了,康驸马爷也说想收你为义女,不过老实说,想要个郡主头衔确实是麻烦,秦老那边便简单一些,老人家性子也好,他有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皆在外为官,多这两个哥哥,以后绝对没人敢欺负你了。”

    聂云竹坐在那儿望着他,听他将这些说完,低下头看不见神色:“立恒……立恒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啧,说着说着他们就主动提出来了,关我什么事。”宁毅摊了摊手,随后笑起来,“不过他们其实是喜爱你的性子和风骨,我的功利心就比较重了。秦老这人呢,以前是个大官,也是犯了点事情被罢了,每天在那里下棋,但人脉广,影响力的话……江宁或许知道的人不多,但绝对不弱的,你又多两个大哥,以后做点生意卖点松花蛋什么的绝对没人敢找碴了,大家朋友一场,我也跟着沾点便宜。老实说……我也想他们收我当义子什么的啊,这世界上干什么干得好都不如有个厉害的老爹,可大家下棋下久了,这事不怎么靠谱,没这个机会了……”

    聂云竹在那边扑哧笑了出来,似乎就那样笑起来之后抑制不住,仰了仰头随后低下去。老实说,她忍不住笑出来的样子很漂亮,低下头之后,双手枕在膝盖上,额头抵着手臂坐着笑,但笑着笑着便有些奇怪了,宁毅等了一会儿,看见她坐在那儿枕着额头哭起来,后方油灯的光芒照亮了那挂着泪珠的些许侧脸。

    宁毅吐了口气,待她哭了一阵,方才开口:“喂,这反应可不好。”

    “我……我……我这身份……会给老人家添麻烦的……”

    “没有麻烦。对旁人来说,若在官场上孜孜钻营的,或许有麻烦,但对他来说,对你来说,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就算真有人说闲话,宁毅也能编些故事,弄些炒作手法,把名声往需要的方向引导过去。

    “这几天我正好出城,你考虑一下。不要觉得是高攀什么的,认了这义父便是一家人,今后他将你当女儿待,你也得做父亲一般服侍他,他老了病了,你也得时常照看的。秦老的性格不错,是个好人,因此你才选他当义父,若不是,理都不用理他。不是说……有个厉害的义父是为了与旁人证明什么,只是……从今往后有个家而已。”

    聂云竹坐在那儿兀自抽泣不停,宁毅举起一只手,想拍拍她的后背,想了想,又收回来,坐在那儿等她将情绪宣泄完。不久之后,晨曦微露了,聂云竹才擦掉眼睛坐起来,露出一个笑容。她的哭泣并非是因为伤心,因此这笑容也是自然,只是眼皮红了起来而已。

    不多时,宁毅准备起身回家,双方道别走出两步之后,聂云竹才在背后叫住他:“那个……那个……我想到一件事情……”

    “嗯?”宁毅回过头,女子在那边带着红红的眼圈有些赧然地笑着。

    “那个……立恒跟秦老爷子、康驸马爷,是平辈论交的吧……”

    “嗯,平时下棋聊天,倒是没分什么辈分。”

    “那……若我真认秦老爷子为义父,不是要叫你立恒叔叔了么。”她偏了偏头,有些俏皮地想着事情,“若有们三人在那聊天,我过来见礼,是不是要说:‘义父好,康叔叔好,立恒叔叔好’然后你难道答云竹侄女乖么……我比你年纪大啊……”

    她憋着笑,一脸苦恼的样子。宁毅微微张嘴,在那边愣了半晌,随后嘴角抽搐几下,有些无奈地点点她:“找事。”转身往前走去。

    后方那笑声“噗”的传来了,晨光之中,银铃一般的开心笑容。虽没有朝后望,但脑海中隐约可以“看”见聂云竹捂着嘴那俏皮而高兴的神态,宁毅笑了笑,径直前行。

    “这几日当心些啊,别又受伤了。”

    喊声传过来。宁毅举起右手朝后方摇了摇:“知道了”

    两家人要成为一家人,不是小事。聂云竹这边的事情交待好,也给了她几天的考虑的时间。接下来,便是陪着小婵出城奔丧的事了。

    一路回到苏府,该准备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一辆马车之中装了不少东西,随行的还有带一把大刀,走惯江湖的耿护院,驾车的名叫东柱,是去年进到府里的小伙子。小婵穿一身素白的衣裙,身上也准备了黑色的缎带,楚楚可怜的丫鬟打扮,不过哭泣大概只是在昨晚,然后应该一晚没睡好觉,有些稍显疲惫的黑眼圈,宁毅拍拍她的头,她也就吸了吸鼻子,朝宁毅笑笑。

    “姑爷我没事呢。”

    四人到期,随后与苏檀儿道别,大概叮嘱了一番若城门关闭该怎么办以及让宁毅照顾好小婵的话之后,马车离开了苏府,离开江宁,往小婵的老家,一个名叫南亭村的小山村驶去……

    于是,觉得香蕉大魔王很有爱的,手上又还有月票的,请投过来吧

    不再预告下一章是凌晨几点了,昨晚一章加到四千多字,也推到了四点多钟才更新,我自己也掐不好,时间不准伤人品,大家还是到早上起床再看吧,我放到八点钟发得了。

第八十七章 窗户纸(求月票)

    第八十七章窗户纸(求月票)

    小婵的老家南亭村是江宁附近靠近润州的一处山村,千年之后或许不是多远的距离,但此时山路难行,要从江宁一直到抵达那村子,算算大概会有四五个时辰的路程,这也就八到十个小时,是一个白天了。

    说起来奔丧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实际上,各种俗气的问题少不了。小婵固然为着父亲过世了而悲伤,然而事实上她四岁便被卖入苏府,一两年才回去一次,对父亲的概念其实也不是非常的清晰。

    一部分算是为悲伤而悲伤着,若说起实际的问题,这次回去要带大量的东西,拜访这家那家,要合了各种礼数,葬礼上各种有讲究的开支等等等等。再加上姑爷陪她一块回家,这是苏家对她的重视,总之各种要顾及的问题,不是说回去跪跪拜拜,把人埋了就行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的回去也有一部分算得上是衣锦还乡的意思,虽然说起来与葬礼有些格格不入。但譬如说老人家过世了,在城里大家都攀不上的大户人家做事还有一定地位的女儿回来了,大户人家的姑爷也跟着过来拜拜,或者是常管家,或者是苏檀儿,这是对婵儿做事情的感谢,也是一种脸面。人家说起死者,说他养了个好女儿啊,说过身之后怎么说也是风光大葬啊,死者若仍在世的时候,追求的大概也是这类东西,当然,绝大部分时间,我们自然也无需如此愤世嫉俗,将事情说得这么赤luo裸。

    人情世故,活一辈子,这些也都是人之常情。

    吃过早点之后离开苏家,名叫东柱的少年在前方赶车。随行的耿护院今年已经过了四十岁,但看来沉稳可靠,使一口九环大刀,如今是苏家的护院头领之一。他是从小跟着苏伯庸出来的人,在苏家长大,跟着苏伯庸做事,后来也是苏家给他主持了亲事,娶的是苏府之中地位颇高的一个丫鬟,如今有两个儿子,对苏家称得上忠心耿耿。

    此时耿护院对于宁毅的态度也是相当尊敬,因为他的小儿子此时也正在豫山书院读书,宁毅正是那孩子的先生,上车之后与宁毅打个招呼便坐在外面,还是宁毅招呼他进来,他才坐进来说了会话,随后又出去了,将空间留给里面的宁毅跟小婵。

    虽是一晚没睡,不过小婵此时还是挺精神的,偶尔掀起帘子看外面,跟宁毅说些话。宁毅则详细地问问她家中情况,亲戚会有些什么人,四邻大概有些什么人,有些什么长辈之类的。

    小婵是做惯事情的人,这些人际关系怎么弄,昨晚便已有了计算,在她心中,大概是让姑爷在旁边坐着不用操太多心自己办完就行了。不过宁毅自然也不是什么愣头青,聊了一个时辰,大抵也就在心中划出一个轮廓来,这几天要帮忙小婵感谢一些什么人,说些什么东西送什么礼品之类的,心中有数,自己跟过来,毕竟不是当个摆设的。

    一路离了江宁,官道上便能看见诸多往这边过来的行人,多数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与宁毅下山回城时看见的差不多,倒也没到多吓人的程度。最初这批还算是好的,多是有亲人可以投奔,据说日后真被洪水啊、疫情啊什么的赶着来的,那才真是吓人。小婵明白这些事情,低声与宁毅说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随后离了官道,这类灾民的行迹也渐渐烧起来,道路颠簸不定,中午的时候在路边停一会儿,主要是让马儿休息。取了随行带着的一些点心食物与几人吃了,千层饼之类的,这类吃食质量不错,多少是能存放几天的,小婵细心带上了许多,主要是担心宁毅吃不惯农村里的东西。

    上午的时候小婵与宁毅是相对坐着的,到得再次启程,马车颠簸了一下,角落里用作送礼的一些盒子翻滚下来,两人收拾一阵,待到坐好,已然是坐到一边去了。小婵坐在宁毅身边低着头,双手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有些安静。事实上她在想着要不要坐过去呢,可那边有盒子……宁毅对这事倒不在意,掀起车帘往外面看了看,青山绿水,远远的有小村庄,不多的田地,总体还是显得荒凉。

    “小婵你昨晚没睡好,晚上到了以后也许还有很多事情,车上睡一下吧,就是有点太颠了……”

    宁毅这样说了,小婵也就在那边“嗯”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试图睡觉,毕竟也是累了,心中乱想一阵,过得不久,脑袋偏过来,缓缓地搁在了宁毅的手臂上。

    山路难行,又颠了几下,撞来撞去的也不好,宁毅侧了侧身体,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睡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宁毅看不见的地方,小婵的眼睛睁开了,微感赧然地眨了眨,感受到宁毅拍的两下,才缓缓地闭上。她侧着身体睡在马车座上,枕着宁毅的右腿,过得一阵,双腿也挪了上来。时值盛夏,少女穿一身单薄的白色衣裤,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下,曲线柔和、苗条而纯净。

    她就这样静静地睡了一路,快到南亭村时方才醒来,在旁边红着脸整理因沉睡而弄乱的发鬓,宁毅则揉揉已经麻掉的大腿。小婵见了,安静地低头靠过来,跪坐到宁毅腿边为他按摩着。

    不一会儿抵达村庄,几人从车上下来,接着便是诸多固定的应酬与问候。

    有关小婵父亲的葬礼,今天其实已经办到第三天了,毕竟这是夏天,下葬耽搁不得。小婵理论上也已经是被家中卖掉的女子,如果主家不给假也是可能的,不会等着她回来再开始办。一进村子,便能看见前方村中大堂屋那边搭起的棚子,而小婵的几名亲戚与她的哥哥嫂嫂,都已经迎过来了。

    以前就听小婵大略介绍过她的家人,父亲母亲,如今父亲过世,哥哥娶了邻村最漂亮的女人当老婆,小时候有个弟弟饿死了,她被卖进苏家等等等等。小婵父亲姓许,不过小婵四岁就进了苏府,并没有正式的名字,此时其实也不冠许姓,她的哥哥则可以称为许大郎。

    由于小婵在苏府做事,眼下许家的家境不错,在村子尚算殷实,葬礼也称得上风光。吹打说唱,和尚道士什么都不缺,过来的人也多,在农村地方,这就称得上是体面了。小婵是这风光体面的来源,她一回来,一时间便有诸多人过来寒暄,七大姑八大姨,乡人邻里之类的。

    倒不是势利,民风淳朴的乡下,大家对于在城中“富可敌国”的大户人家做事的小婵也有诸多好奇。小婵便也与这些人打招呼,介绍宁毅,随后宁毅也过去认识一下,说些客套话,谢谢他们对小婵一家的照顾啊,或者婵在府中管很多事,很重要,等等等等。听说他是苏家的姑爷,众人便是一番惊讶,或者在旁边说小婵遇上好主家,或者许家命好之类的,大抵是这些言论,不一而足。毕竟作为富人家的能陪一个下人回家办丧事,这个分量就实在够大了,也有说小婵当了通房丫头,等同这宁毅的妾室,将来是少奶奶的命——总之这也是好命的一部分……

    小婵看来稚嫩,但其实见过众多世面,控场啊,调和气氛之类,都是相当擅长了。此时倒是料不到宁毅会将一系列招呼和寒暄做得这么好,宁毅这次过来,便是严肃地一句话都不说,也算是家中的面子,这年月农村里的人们只会说那是有钱人或者有身份的人,觉得理所当然。他此时应对得体,说些好话,旁人受宠若惊,便连连称道丫头跟了个好主家之类的。

    此后与小婵的母亲见面,丧礼进行,随后晚宴,基本也是不算频繁的招呼和应酬,晚上的时候小婵则是披麻戴孝与母亲跪在灵堂里。宁毅其实是不要求一直出现的,虽然灵堂中也有一个唱戏的班子,但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看头,小婵的兄嫂早已给他安排了住的房间。不过他还是出来,与几位村中宿老以及有头脸的人物说了会话,替小婵挡一些应酬之类。

    农村之中没什么娱乐,灵堂里的表演、闲聊,有些人会一直挨个通宵,不过需要的应酬,到了一定程度也就差不多了。亥时方至(九点),宁毅回去房间,准备给手上换药,梳洗睡觉,不过他回房不久,小婵也便端着脸盆和帕子过来了。灵堂那边的喧闹声传过来,这边院子倒还显得安静,小婵换上了一身月白小衣,头发也有些湿,带着微微的发香,过来如同还在江宁一般为宁毅换药。

    “这时候跑出来不会有问题吗?”

    “没事的,娘和哥哥嫂嫂在那边,也不是真要守一晚上……娘也叫我过来的……”她低着头驾轻就熟地为宁毅拆下绷带,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小,但手上动作不停。

    “村子里的乡亲都挺不错的。”

    “他们才说姑爷好呢……”

    轻轻巧巧地说着话,如同在江宁一般提宁毅换了绷带,洗脸洗手等等……进出几次一切做完之后,才端了水盆出去。外面的廊院中传来小婵倒水的声音,远远的有笑声传过来,宁毅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感受着夜风凉爽地吹过来时,坐回床边时,门又打开了。

    小婵低着头进来,默默地关上门,望了宁毅一眼,也是缓缓地走到了床边。一身月白小衣下,胸口微微地起伏着,手指揪着衣角,期期艾艾地咬了咬嘴唇。

    “姑、姑爷,小婵……小婵今晚睡在这里,可以吗……”

    那声音,细得像蚊子……

    求月票

第八十八章 星星点灯(求月票)

    “姑、姑爷……卜婵一一,一一小婵今晚睡在这里,可以吗一一,一一小婵的声音细若蚊蝇,不过气氛安谧,在宁毅这里,还是听得清楚,他略略想了想。小婵揪着衣角,窘迫地红了脸。

    “那个…………那个……哥哥嫂嫂他们……没准备小婵的房间,他们、他们…………”她咬了咬下唇,偷看宁毅一眼,陡然间深吸了一口气,“而且、而且小姐说了,让小婵服侍姑爷的……”

    “嗯?”

    小婵那话一开始说得快,到后面又细若蚊蝇起来,小脸之上涨得通红,身体也晃了晃,再这样憋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晕倒。宁毅微微笑了笑,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左手,那手指像是有些僵硬,又像是软绵绵的没有力量,亮着油灯的房间里,少女轻轻地在床边坐下来,略有些无措的样子。宁毅拉着她的手,待她稍稍定下神来,方才开口说话。

    “小华……,也愿意吗?”

    婵连忙点了点头,望望宁毅之后又点了几下,“姑爷……,是个好人,对小婵好,对小姐也好,所以、所以……而且小婵本来也是要当通房丫头的……”

    听得她的回答,片刻之后,宁毅笑了笑:“一辈子的事情。”

    那语声不高,听来也是平平淡淡的样子,之后没有下文,小婵坐在那床沿上沉默了会儿,方才抬头看他:“便、便是一辈子的事情啊…………”她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没有多少犹豫在其中。宁毅点了点头,随后笑道:“那……我先去关上窗户。”

    并方撑开的窗户正对着那小院”偶尔听见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宁毅走向那边。朝外看了看的时间里,小婵坐在那儿胸口起伏着,她举起手解开了上衣的一粒扣子,解开之后又停了下来,放下双手故作无意地坐着,抬头再看看宁毅之后,又举起手去解第二颗,当宁毅转身回来时,她已经解到第四颗了。

    这小衣本身便是适于睡觉的,朴素轻柔,扣子也不多。待到在宁毅的目光之中解开了第五颗,衣服也就打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的绣了朵莲荷的肚兜来。小婵低着头”伸手拉着外衣,低声说了一句:“姑呢……”声音楚楚可怜,宁毅将油灯拿了过来。

    “你睡……里面好吗?”

    婵点点头,俯下身子将鞋袜脱掉了,要上床的时候,又迟疑一下,害羞地脱掉了外衣。房间里一时间没人说话,穿着肚兜的与月白绸裤的小婵将衣服折好放到床脚的凳子上,低着头爬到床铺里侧躺下,这姿势等于是将裸背对着宁毅,不过眼下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有些陌生,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肌肤之上恐怕都是粉红粉红的”然后翻了个身子,像是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光裸的小香肩收得窄窄的,双手先是放在身侧”然后交叠在肚兜上,再然后……有些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好了”扭过头去看宁毅。

    宁毅也已经脱掉了袍子,然后上了床,扭头望过来时,小婵的目光僵了僵,赶快转开,心中扑通扑通跳,等待宁毅过来对她做些什么。然后,宁毅俯身过来,伸过一只手,拔掉了…………一根发簪。

    小婵方才有过洗漱,湿了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固定起来,此时忙着强忍害羞脱衣服,倒是就这样睡下了。此时宁毅将她的发丝散开,簪子放到外面床头的凳子上,挥灭了油灯,随后,同样在旁边睡了下去。此时房间里有些微光,宁毅似乎躺得也有些僵,偶尔往左边挪一下,偶尔往右边挪一下,偶尔侧过身子,过得一阵,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婵害羞得不行:“姑、姑爷…………姑爷不要小婵么……”

    宁毅躺在那儿,望着蚊帐:“我刚才想到,你会怀孕的。”

    “不、不会的……小婵一定不会在小姐之前有宝宝的,会吃药的,吃药就没有了……”

    对于这一点,小婵陡然敏感起来,撑起身子,用力摇了摇头。宁毅叹了口气:“担心的就是这个……吃药伤身体,你才十五岁……”

    “快、快十六了……”

    “嗯,那种药吃多了,以后很麻烦,你不许吃。”宁毅说着,伸手将她拉下来,伸手拥着那娇小的身体,然后自己又笑了出来,喃喃自语,“一莘子的事……今晚痛苦了,呵呵……”

    小婵大概是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抱着,对她来说又是穿着肚兜接近半裸的状态,身体僵硬,脑袋懵懵的,不过,心中想着“我是姑爷的、我是姑爷的……”也还是渐渐放松下来,趴在他怀里有些不解:“但是、但是……姑爷茶……”

    “啊……干脆来聊天吧……”

    “呃?”

    “小婵……跟爹娘,哥哥嫂嫂相处得好吗?”

    “……其实,不知道啊。

    “呵,怎么说呢……””

    “小婵一两年也才回来一次啊,进了苏家这么久,加起来也不过十多天呢……不过他们毕竟是小婵的家人……”

    “嗯,当然……小婵会觉得他们把你卖掉不应该吗?”

    “没有啊,要不是卖掉小婵,小婵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呢……,过不下去了嘛,现在苏家也是小婵的家人了啊,小姐是,娟儿杏儿姐是,还有姑爷……”

    “呵呵呵……”

    “其实呢,爹爹爱喝酒,也不怎么做事,从小婵能寄钱回来开始,他就连地也不种了整天喜欢跟人喝酒吹牛一一一一一娘蛮勤快的,就是舍不得。小婵带此糕饼回来,她有时候吃一口偷偷包起来说晚上吃,其它的估计要放到发霉了。嫂嫂挺势利,不过对哥哥还好,哥哥老想着去城里做大事,他说自己能娶到邻村最漂亮的姑娘,是很有本事的人……”

    “没小婵漂亮。”

    “嘻唉……”

    “人之常情,你哥哥可以当今机灵的伙计,嫂嫂可以管管帐,娘亲可以当今管家的,今天在灵堂里,她还去做些琐碎的事情,旁人也听她的,让她不要过去帮忙,说明她平时做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若你爹爹在世,大概可以坐堂当今掌柜什么的,呵……”

    “姑爷就会说好听的,要是真有个这样的店,不垮了才怪呢……,不过小姐有时候也说一样的话,是个人都有用,我就觉得娘亲还厉害……”

    “有小婵在就垮不了,零零总总十几天就知道家里人是什么样子,小婵才厉害呢……”

    “那姑率不是更厉害吗,才见了一面……”

    “我顺着话头往下说”书生嘛,就是瞎掰厉害……”

    “那我哥哥不是当不了伙计,嫂嫂也管不了帐了……”

    “呵……”

    “对了对了,姑爷,小婵虽然四岁就被卖掉了,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不过有个地方很有趣哦……”

    “……”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偏远的南亭村中,大屋那边的灵堂中还亮着火光,其余的地方灯光都已经灭了,星星在天空中眨着眼睛,守护着这一片陷入沉睡的大地……,………………,宁毅做了个春梦。

    当然”这辜情很正常。

    这个晚上对于他与小婵来说大抵都是一场考验。对于宁毅来说,与十五岁快十六的少女做些什么事情”如果只是做,那没什么可在意的,因为这个过程并不怎么伤身体了,但在这今年头,十五岁的少女无论是怀孕生孩子,还是避孕打胎,都相当伤身体,这才是令他叹息和觉得好笑的主要原因。

    小婵是不能在苏檀儿之前生孩子的,大户人家规矩是这样,因此他说起这事时,小婵立刻为之担心、表态,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在小姐之前生宝宝。宁毅不在乎这个,但旁人都在乎,小婵本人都在乎,那这事情就为难了。

    他不是没有**的人,只是约束与理智已经在他的性格里成为无比强大的一部分,曾经阅尽繁华,随便找个女人发泄一番这种行为与自己动手什么的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两样。与小婵之间的关系,没什么可矫情的,下了决定,自己会负起责任来,十五岁十六岁不成问题,只是在这个晚上,在苏檀儿之前,反倒成了问题。

    两人那样聊着天,到得很晚才能睡去。

    小婵早早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天还未亮。

    两人身上盖着一床薄毯子。

    她被宁毅抱在胸口,光裸的脊背贴着宁毅的胸膛,宁毅的双手从后方环抱过来,她也抱着宁毅的手臂。心口暖暖的。

    这个晚上对她来说,也有着特殊的意义,温暖的感觉,归属的感觉,当然也有诸多羞涩与期待的感觉,可惜姑爷担心怀孕会伤了自己的身体……

    醒过来之后,一开始也只是感受着这股温暖,后方有什么东西梗着,她小脸红了红,也忍不住想起其它的一些事情来。

    当初苏家举办婚礼之时,苏檀儿在家中已经有了一些低位,她可以不管这事,可以发脾气烦躁,也可以在当天跑掉,但小婵不行,她与娟儿、杏儿,其实在那时都在学习和了解着一些东西,有些恼人的、似懂非懂又让人害羞的东西,作为通房丫头是必须去了解的。后来她被留了下来,入赘的姑爷地位不高,小姐似乎也没这方面的意思,她们便将这些事情压在了心底,毕竟在小丫鬟心中,这些事情哪怕想想,也让人觉得害羞。

    于是那些东西一直放在了心底,但后来跟着姑爷,偶尔也会想起来,知道五月份小姐说了那番话,许了自己为姑爷侍寝,之后便给自己开了脸,收了房之后,更是常常的想起来,直到此时,这些东西和想法,又忍不住的往上涌。

    脸上与身子时而滚烫时而羞涩,感受着后方的身体,姑爷也说今晚很痛苦呢……还有,自己要在小姐之前试试姑爷……呃,当时是那个婶婶说的…………姑爷他也不好受……可这样想会被人说是不知廉耻的淫妇……不要想了……

    黑暗中,她抿了抿嘴,蜷缩着身子,从宁毅怀中退了出来。

    披着那毯子趴在宁毅的身上,内心纠结着,咬着嘴唇,有时就像是将要哭出来一样……

    反正我是姑爷的了……

    夜色深邃,某一刻,小丫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退入那薄毯当中,星光找出隐约的轮廓来,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停了片刻,随后又是一阵动作,缓缓的、轻柔的、小心地动了起来……

    天还未亮,星星又眨起眼睛来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04/ 第一时间欣赏赘婿最新章节! 作者:愤怒的香蕉所写的《赘婿》为转载作品,赘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赘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赘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赘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赘婿介绍:
一个受够了勾心斗角、生死打拼的金融界巨头回到了古代,进入一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的休闲故事。家国天下事,本已不欲去碰的他,却又如何能避得过了。
“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
最廉价数不清妒忌与羡艳
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
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finale《命悬一线》
PS:赘(zhui第四声)婿,入赘累赘,非(ao第二声)婿。
PS2:本文属TVB休闲剧,而非央视正剧,一切看起来与历史有涉之处,都请不要当真。
赘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赘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赘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