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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爷的抗战全文阅读

作者:落魄三哥     表少爷的抗战txt下载     表少爷的抗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先走后走

    打完一通电话,小鬼子石川火急火燎地走了。

    正准备洗澡休息,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又在陈管家、老夫子和钱先生的陪同下追了过来。房间太小,坐不下这么多人,陈大少爷不得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再次回到客厅同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叙话。

    “照理说外面的事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不该多嘴,可世道这么乱,你又抛头露面地为rì本人做事,真让人寝食难安啊!祖儿,姨娘知道你不容易,知道你懂事了,甚至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可你也要替姨娘想想,真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让姨娘百年之后怎么向你爹交待?”

    “是啊,祖儿,咱家再也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了。听姨娘一句劝,断不能一错再错,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我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

    二太太苦口婆心,三太太语重心长,尽管都是妇人之见,但浓浓爱意溢于言表,让他很是感动。见她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陈大少爷意识自己应该多跟她们沟通,而不是像之前那般什么都瞒着她们。

    “三位姨娘,继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可这都是迫不得已,之所以什么都不跟你们说,就是怕你们担心。值得庆幸的是,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还希望你们能理解、能支持。”

    哽咽的声音很诚恳,丝毫不作伪的表情很真挚,带着几分感激,几分感动,还有几分感恩,跟出事前的陈继祖简直判若两人。哪怕说了一大堆,到头来却发现等于什么都没说,但二太太还是选择了相信,于是牵着他的手,循循善诱地说:“姨娘相信你,也会支持你,但你更要珍惜你自己呀!”

    毫无疑问,她是担心自己身败名裂,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毕竟租界内的政治暗杀接二连三,但凡与政治沾上点边的人都惶惶不可终rì。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强作欢笑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管军统、中统还是rì本人,想要你儿子的命还没那么容易。”

    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才夸奖他懂事,转眼间又开始信口雌黄,四姨太五月红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伸出粉嫩细长的胳膊,猛地狠掐了下他的大腿,“就会耍嘴皮子,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跟你二姨娘打马虎眼儿,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有什么计划也说出来让我们参详参详。”

    吃斋念佛拜圣王多年,二太太早没了那股争风吃醋的劲头。

    对于她俩之间那些难以启齿的烂事,老爷子在世时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说老爷子已经撒手归天了。况且家丑不可外扬,与其捅破后被外人耻笑,还不如烂在肚子里装糊涂,所以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似地,一声不吭。

    三姨太李香梅倒是有些看不惯,然而膝下无子,底气不足,平时里为些许琐事或会跟五月红争个高下,唯独这事不敢多嘴多舌。总之,她俩间的苟且之事,除了骨灰盒里的那位一直被蒙在鼓里外,陈公馆上下几乎个个都知道。

    连陪坐在一边的钱先生,都露出诡秘的笑容,陈大少爷尴尬不已,连忙干咳了两声,煞有介事地说:“姨娘,继祖是这么想的,咱全家都留在上海,目标实在太大,简直防不胜防。所以我同老夫子、钱先生及良叔商量后,一致认为应分批走。”

    “是啊,是啊,”管家陈良接过话茬,低声说道:“二太太,等南洋的本家兄弟一到,您便带着子琪和子菁先走。他们的目标是少爷,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女眷,安全上应该没多大问题。”

    三太太忍不住地问:“船票呢?没船票也走不成啊。”

    “怡和洋行那边我已托人了,说起来还得感谢您的侄儿显贵兄弟,到底在洋行干过,路子野、人头熟,现在就差确定船期了。”

    娘家人替自己争了口气,三太太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不无得意地朝五月红瞄了一眼,又问道:“然后呢?”

    陈管家笑了笑,深沉练达地回道:“您和四太太第二批走,跟二太太在槟城会合后,再由本家兄弟送你们去澳洲,宅房的本家兄弟会在澳洲接应你们,无需担心背井离乡的种种不便。”

    “去澳洲?”

    二太太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祖儿,你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澳洲,留在槟城不是挺好的嘛。”

    陈继祖轻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姨娘,你总呆在家里,对外面的世界自然知之甚少。其实除了中国在打仗之外,好多西洋国家也都在打仗,而他们相互之间呢……又都结着盟,就像槟城的五大姓氏公司一样,同气连枝,牵一发则动全身,其中就包括英吉利。

    真要是连英吉利都被卷进去,您想槟榔屿的英国佬是顾老家呢,还是顾咱们这些华人?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让你们去澳洲就是这么个意思。反正那边又不是没人照顾,据说风景和气候还都挺好,就当是去散散心,大不了到时候再回来。”

    他所说的这个仗能不能打起来,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老夫子是深表怀疑,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去澳洲总归比不去好,反正陈家有的是钱,根本不在乎那点路费,见二太太似乎有些不太乐意,老夫子便呵呵笑道:“二太太,这也是少东家的一番好意,您应该高兴才是。”

    “我就怕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到时候客死异乡,连祖坟都进不了。”

    “瞧您说的,照这么说还让不让我们活了?二太太,别固执,这事就听少东家的安排,我保准您没事儿。”

    “去澳洲见识见识也好,”五月红冷不丁地接口道:“但说来说去都是说我们,你们呢……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二太太蓦地反应过来,凝眸注视着陈大少爷的双眼,急切地说道:“祖儿,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他们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拿我们撒气,要不还是你先走吧!省得我们人到了澳洲,心却还留在上海。”

    “二姐说得对,要走你先走,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姑nǎinǎi怎样?”

    二太太和四太太都表态了,三太太李香梅自然不会落于人后,“祖儿,要么你先走,要么一起走,大难临头各自飞,那还算是一家人嘛。”

    三个女人一台戏,把陈大少爷搞得焦头烂额,干脆咬了咬牙,“啪”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声sè俱厉地咆哮道:“我的好姨娘,你们就别给我添乱了!听我的,大家都有活路,不听我的,到时谁都走不了。你们真要是想看见我的脑袋像蔡钓徒一样被挂在旗杆上,或像唐昭仪那般身首异处,那你们就由着xìng子来,我也不管了,反正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少爷发飙,吓得众人敛声屏气,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连平rì里很“放得开”的五月红都一声不吭,低头攥起了衣角。

    说得本是些气话,居然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见她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陈大少爷话锋一转,和声细语地接着说:“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你们和子琪、子菁,还有淑贞姨娘和沈琴妹妹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只有你们都安全了,我才能放开手脚,也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事到如今,我不奢望你们能原谅我过去的种种,但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听我这一回,否则咱们这一房可就真完了!”

    他的话音刚落,陈良竟“嘭”的一声跪倒在地,吟着老泪哽咽着说:“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少爷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就听他的吧。我阿良这辈子只跪天、跪地、跪祖宗,直到老爷死后才跪过他,今天我给你们下跪了,你们若是再不答应,那我就长跪不起!”

    陈良打小跟着老爷子,谁也没把他当过下人,二太太哪能让他长跪不起,连忙起身搀扶,并老泪纵横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又是何苦呢!好……我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行了吧?起来起来,别让小辈们看了笑话。”

    “祖儿,姨娘也听你的,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然姨娘这辈子都不得安心。”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事已至此,五月红也不好说什么了,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那个唱戏的和她的野种也要去澳洲?”

    陈继祖重重的点了下头,确认道:“血浓于水,我不能把她们孤儿寡母扔这儿。”

    想起过去的种种,三太太李香梅忍不住地问道:“祖儿,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她们愿意跟我们走吗?”

    “爹送山、头七,她们哪次没来?”陈大少爷顿了顿,朝管家陈良意味深长地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们应该会答应的,大不了请良叔再跪上一跪,我就不信她们连良叔的面子都不给。”

    “少爷,您这不是寒碜我吗?”

    陈良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实上找他算是找对人了,毕竟这么多年的生活费都是他送去的。每当遇到什么难事,沈淑贞和沈琴母女头一个想到的也都是他这个好心的大管家,而不是骨灰盒里的那个负心汉。

第十七章 血浓于水

    “少爷,我们可以走了。”

    出趟门不容易,管家陈良出于安全考虑,分别从“银sè出租汽车公司”、“大利车行”和“祥生”叫来三辆车。

    钱先生和李显贵着陈大少爷的装束,在白俄保镖及门房张庆喜等人的拥簇下,分乘前两辆车先走,试图引开有可能正监视着陈公馆的军统特务、rì本人以及76号的爪牙。正主陈继祖则换上yīn丹士林长衫,戴着礼冒,从后门上第三辆车。

    “转弯口没人,开车吧。”

    陈大少刚钻进后坐,站在路口望风的阿彪就摁着盒子炮小跑过来。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套黑sè的新行头,他显得格外jīng神。

    雇主如此谨慎,连车行司机都跟着紧张起来,随着阿彪的一声令下,踩油门、猛打方向,一溜烟地驶上哥伦比亚路。

    陈公馆本是有车的,不但有车,还有专职司机。只不过车被炸得不成样子,到现在还在工厂修理;司机也没陈大少爷这么幸运,同骨灰盒里的陈老爷子一样,横死当场且面目全非。

    身边的良叔一声不吭,开车的司机紧张兮兮,坐在副驾驶上的阿彪更是如临大敌!

    气氛有些压抑,陈大少爷生怕有点风吹草动,昨天才开始摸枪的阿彪会走火,便故意找些话来说:“良叔,租界上这两天有什么新鲜事。”

    或许是“做贼心虚”,大管家沉吟了片刻,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外面盛传汪兆铭到了上海,还要跟rì本人合作搞什么‘和平运动’,甚至另立zhèng fǔ。虽在河内发表‘艳电’后大家对他的看法为之大变,也失望的很,却仍希望他能变一套新戏法。如今进入rì本人控制的地区,恐怕真是要当汉jiān了。”

    车上就司机一个外人,提这些无疑是想表明他的立场,陈大少爷被搞得啼笑皆非,暗想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这个时代的司机同样八卦,居然接过话茬,煞有介事地说:“据说宋子文曾开出一张名单,凡是与政治上有关的人物,每人分送所需要的船票,要他们离开上海,再坐飞机到后方,免得将来被rì本人利用。军界中人,凡是退休在租界作愚公的老军人,亦由当局分别致送路费,要他们各奔前程。人家走都来不及,他倒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陈大少爷乐了,忍不住地笑说道:“看来这位师傅肯定听到了什么内部消息。”

    “外面都炒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不行啊!”司机摇头晃脑地说,“从前落水当汉jiān都是些第三流、第四流甚至不入流人物,他们做汉jiān都起不到什么颠覆国家的作用,只是为了钱。但姓汪的不同,他有声望、有历史,一来就高唱什么‘和平主义’,连他这样的人物都落水当汉jiān,这抗战救国或许真没希望了。”

    正如他所言,像之前的“黄道会”常玉清、沪西jǐng局潘达等人,都承认自己落水做汉jiān,没国家、没祖宗,只是为了钱。虽然由rì本人拿出钱来搞各种机构,但都免不了要避东避西,不敢公开露面,只好在虹口和沪西苟且安一时。

    汪jīng卫则不然,他不仅是国民党二号人物,还曾先后另立过两次zhèng fǔ,其能量是那些小汉jiān们所无法比拟的。

    “还有一件趣事,”管家陈良显然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告诫少东家的机会,从身下抽出一份报纸,说:“《大美晚报》的副刊主编朱惺公不知少爷听说过没有,就是那个首创‘沪西歹土’的狂士。今天他又出风头了,竟把汪jīng卫当年行刺摄政王载沣未遂,于狱中所写的‘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改为‘当时慷慨歌燕市,曾羡从容作楚囚。恨未引刀成一快,终惭不负少年头’,博得一片喝彩啊。”

    陈继祖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可时至今rì,除了虚与委蛇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作为曾整天高喊“收复钓鱼岛”、“活捉苍井空”的愤青,他也想当一个民族英雄。无奈这副皮囊的出身尴尬到极点,别说真刀真枪的去跟鬼子干了,就算现在真跟鬼子来个玉石俱焚,别人也不会说他句好话。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这些,陈大少爷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少爷,到了,我们下车吧?”

    不知何时,车已驶到忆定盘路,并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缓缓停下。阿彪环顾下四周,见没可疑人物,身后也没车跟来,便替大管家和少东家拉开车门。

    中西女塾,上海滩最好的女子学校!

    这所风格完全贵族化的教会学校,教学生们怎样做出sè的沙龙和晚会女主人。全是英语授课,讲音乐、体育、科学,用全套美国教材,连国母宋Q龄和民国第一夫人宋美龄都曾在此求学过。

    同时,这里也是十里洋场衡量家庭是否体面的标杆。

    按照当下的风气,像样的家庭都应该在西郊有别墅,都应该有美国汽车,家里的女儿都应该在中西女塾上学;连中等人家,也愿意节衣缩食,把自己的女儿送进这所学校;有抱负的人家,更希望女儿在这学校里接受最好的美式教育,让她们有勇敢的心和给自己的生活一个最好的建设;没有抱负的人家,则希望女儿在这里开眼界。对这样的人家而言,女儿从这里毕业,就像份上好的嫁妆一样。

    陈家财大气粗,陈大少爷的便宜妹妹子琪、子菁,自然要上上海滩最好的学校。没曾想良好的教育也成了把双刃剑,竟把俩千金小姐教育得不回家了!甚至连电话都不接,以至于急着把他们送走的陈继祖,不得不冒着被暗杀的危险,亲自来劝。

    “陈先生吧?”

    来前打过电话,三人刚走到校门边,一个三十岁上下,身着西式裙装的老师迎了出来,对陈管家歉意地说:“一接到电话,我便去通知子琪和子菁同学,也苦口婆心地劝说过,可她们就是决意不肯回家,说起来我们校方也有责任。”

    “有劳刘老师了,家门不幸,她们也有她们的难处。”

    “您能如此通情达理,我的心就好过多了,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来……二位这边请。”

    刘老师一边说着话,一边偷看着陈大少爷,似乎并不陌生,甚至还带着几分jǐng惕。

    事出有因,陈大少爷没有生气,事实上人家能让他进门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之前的陈继祖是这里的“常客”!为了追妹妹的同班同学、有校花之称的丁小姐,他是出尽了洋相,把中西女塾更是搞得鸡犬不宁。

    “鄙校校规甚严,想必二位并非一无所知,你们先用茶,我这就去叫她们。”

    毫无疑问,有斑斑劣迹的陈大少爷在,他们是别想进入校园的。好在门房很大,还有间jīng致的会客室。陈管家连忙起身道谢,并将她一直送到门外。

    “扬子江滨兮歇浦旁,有女校兮世界光。chūn风和蔼兮读书堂,教人处世立身方,幼而学长为众所望,邦之英俊国之祥,积中发外兮端且庄,凭将学识整纪纲,更愿身心健与康……”

    幽静的校园、嘹亮的校歌,让如坐针毡的陈大少爷,禁不住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确切地说是想起自己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同样没追到手的班花李亚男!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或许已经结了婚,不知道哪个高富帅有那个福气,唉……事到如今,想这些有什么用?都来到了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想也是白想,何必自寻烦恼。

    “不见!说不见就不见!”

    “是啊刘老师,您就别为难子琪和子菁了,都已登报声明了,为什么还要藕断丝连?”

    叽叽喳喳叫喊声传来,让陈大少爷好不尴尬,甚至暗想既然你们都不认这个家,我还上赶着自取其辱干嘛!突然间,竟有种拂袖而去的冲动。

    “血浓于水,无论如何还是要见一见的,同学们,你们都回去吧,我想子琪和子菁同学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陈大少爷不愿出去丢人现眼,陈大管家却不行,连忙拉开木门,哀求道:“大小姐、二小姐,给良叔一个面子,进来跟大少爷说几句话,就几句……”

    老师劝,朝夕相处的同学拉,子琪和子菁骑虎难下,良叔的哀求更让她们有几分不忍,再想到那句“血浓于水”,迟疑了好一会儿的陈家姐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生怕夜长梦多,陈良“嘭”的一声带上房门,把自己、刘老师和那些千金大小姐们都关在外面,让陈继祖兄妹们在里面说话。

    “哥……你……你怎么来了?”

    令陈大少爷不可思议的是,刚才还言词激烈、誓于家庭一刀两断,彻底划清界限的两姐妹,进来后的态度竟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子琪不但叫了他一声哥,子菁更是扑进他怀里,梨花带雨地嚎啕大哭起来。

    “傻丫头,别哭了,让外面人听了笑话。”

    “嗯……我不哭。”

    话虽然这么说,但泪水却从姣好的脸庞上泪潸潸而流,连陈大少爷的心渐渐都变得有些苦涩,于是一边帮她们擦拭着眼泪,一边低声问:“这么久没回家,你们过得怎么样?钱够不够花?”

    “有一个汉jiān爸爸和一个汉jiān哥哥,你说还能过得怎样?哥……千万别生气,我只是……”

    “我知道,”陈继祖长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们并不容易,毕竟人言可畏,落在谁身上都不好过。所以尽管你们不回家,姨娘和我也从未怪过你们,我想连爹的在天之灵都不会怪罪你们的。”

    提起爹爹,两姐妹哭得更凶了,一个劲地骂自己不孝,那份痛楚简直难以言喻。

    ……………………………………………

    PS:再次感谢二十八楼兄和书错兄的打赏支持,感谢不尽、感激不尽!!

第十八章 两全之策

    “不去,就不去,如果这么一走了之,那让同学们怎么看?”

    “是啊哥,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我们都已经登报声明了,怎能干那出尔反尔的事?”

    “我俩决心已定,不但不会走,还要去大后方参加抗战。”

    都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陈大少爷算是领教了。刚才还体现出点骨肉亲情、一个劲自责没回家奔丧的两姐妹,现在却死活不愿跟二太太去南洋,甚至还想“赶时髦”去大后方。

    去大后方抗战?

    陈继祖头都大了,板起脸说:“打仗是男人们的事,你们这些女孩家家的去干嘛?更何况刀枪无眼,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二姨娘今后怎么过?子琪、子菁,别任xìng了,听哥一句劝,赶紧打消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省得让二姨娘再担惊受怕。”

    子琪要比子菁有主见,一副坚定不已的样子,咬着银牙说:“哥,麻烦你替我们给娘捎句话,让她就当没生我们这对女儿。跟你说这么长时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再不拿出点实际行动,那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师和同学。”

    陈大少爷急了,声sè俱厉地问:“你是替别人活,还是替自己活?她们愿乱嚼舌头就让她们嚼去,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国难当头,我不愿做亡国奴,更不会做汉jiān!”子琪针锋相对,似乎怕外面的同学听不见,还故意把声音提高几个分贝,“走什么路?难道像你一样当汉jiān吗?”

    “哥,”子菁也跟着添乱,鼓起勇气说:“哥……我还叫你一声哥,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更不要让人送钱来,我们不但能自己养活自己,还要为抗战尽一分力。”

    “子琪子菁我们支持你!”

    “宁死不当亡国奴,好样的,不愧是我们的好姐妹!”

    “打倒rì本帝国主义,打倒一切汉jiān卖国贼!”

    ……

    两姐妹的话得到了热烈回应,外面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千金大小姐,居然指着和尚骂秃驴的喊起口号。幸好这是女校,她们也只敢喊喊而已,如换作圣约翰中学或大学的那些男生,说不准还真会冲进来狠揍他一顿。

    动静越来越大,不想莫名其妙丧命的陈大少爷灵机一动,低声说:“子琪、子菁,哥知道你们很为难,毕竟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自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要不这样……我也不要求你们去南洋,你们呢也别去什么大后方,咱们变通一下,去美国留学怎样?”

    子琪一愣,忍不住地问:“去美国留学?”

    “嗯,就是美国,而且还让你们单独去,”陈大少爷朝外面看了看,不无得意地笑道:“这样你们既能给老师和同学一个交代,我和二姨娘也可以放心。至于抗战嘛……你们还小,等过几年学成后再回来,说不定那时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从内心来讲,这倒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不想被同学们笑话,同样不想让母亲担心的子菁似乎有些心动,左右权衡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上得本来就是教会学校,去美国求学也未尝不可,但没听说过咱家在美国有什么亲朋好友,说去就去,哪有这么容易呀!”

    陈大少爷指着墙上的校徽,似笑非笑地说:“咱家没有,但你们有啊。”

    子琪猛然反应过来,连连摇头说:“不,我才不做那丢人现眼的事呢!”

    子菁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临阵脱逃,还不让人给笑死。”

    有钱能使鬼推磨,陈大少爷可不认为中西女塾的美国老师真会视金钱如粪土,便胸有成竹地说:“这事用不着你们抛头露面,一切由良叔出面打点,而且还要不露痕迹,保准不会让你们丢脸。”

    “真的?”

    “真的,但有个条件,无论如何走前都要回家跟你娘道个别。”

    “好吧,那我就等你的消息。”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陈大少爷终于松下口气,想了想之后,突然抬头冲窗外扯着嗓子吼道:“好说歹说都不听,既然这样……陈家再也不认你们这对不孝女!咱们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子琪哪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竟做了个鬼脸,跟着说:“不认就不认!我也没有你这个汉jiān哥哥!”

    双簧唱得不错,又迎来一阵连绵不绝的喝彩,只是苦了外面的陈良,脸sè顿时变得铁青,看上去甚是吓人。

    不欢而散,完全在刘老师的“意料”之中,见陈大少爷沮丧的走出会客室,居然落井下石地说:“陈先生,既然子琪和子菁同学已作出选择,那我们校方也爱莫能助。当然,我们还会一如既往地做工作,相信她们会回心转意的,要不今天就到这?”

    “打倒rì本帝国主义!打倒狗汉jiān!”

    她的话音刚落,那帮花枝招展的千金大小姐们又跟着起哄。喊得最凶、叫得最响的,当属陈大少爷那位曾经的梦中情人——丁小姐。

    不得不承认,她出落得的确很水灵。

    穿着身米黄sè的西式裙装,上身开口处露出小半个莹白滑腻的胸脯,那道深邃的事业线若隐若现。咋一看跟香港明星关之琳倒有几分神似,仔细看又比关美女多出几分纯真和调皮。

    尽管自己是人家要“打倒”的对象,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蔑视和不屑,但在陈大少爷看来,却充满着撩人心魄的挑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况且他的处境又那么尴尬,陈继祖连忙打消掉这油然而生起的邪念,狠瞪了她们一眼,随即装着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甩手而去。

    “唉……”

    眼前的一切,无不表明大小姐和二小姐是很难回心转意了。使不上劲、帮不上忙的陈管家长叹了口气,不得不转身追了过去,“少爷,等等我少爷!”

    还有地方要去,自然不能无功而返,考虑到大少爷心情肯定不佳,在去北四川路的途中,管家陈良是一声不吭,再也不像来时那般谈笑风生了。

    第二站是个弄堂,旧虽旧了一些,却比哥伦比亚路的陈公馆多出几分生气。

    远远望去,房顶上那老式的天窗,在薄雾中别有种jīng致的乖巧。一排排木框窗扇都是细雕细作的,屋披上的瓦也是细工细排的,连窗台上花盆里的月季花看上去也是细心细养的。

    一路走来,到处都是人,头顶上还横七竖八地挂着隔夜衣衫。水泥脱落殆尽的晒台矮墙、积满油垢的厨房后窗、老妈子们一里一外的闲扯、孩子们提着书包上学堂……一派繁华的景象,或许,这才是老上海。

    有陌生人至,周围晒台、阳台甚至连窗畔上都挤满了人,一个个窃窃私语,指着他们评头论足。

    “少爷您等着,我去叫门。”

    陈管家似乎也很少来,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是沈淑贞和沈琴母女住所。

    跟绝大数住在弄堂里的人一样,沈家前门是不常开的,开了就是有大事,或专为贵客走动,或出来贴婚丧嫁娶的告示。

    “谁呀?”

    门“吱”的一声开了,探出个老妈子的脑袋,先是愣了愣,随即欢欣鼓舞,那神情显然表示认识陈大管家,顿时喋喋不休地说:“我说今天喜鹊怎么总在屋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原来早知道有贵客到,太太,小姐,陈管家来了,陈管家来看你们了!”

    女主人没有看见,倒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她梳着两根乌漆发亮的大辫子,穿着天蓝sè的学生上衣,蹬着略显旧的黑sè皮鞋,长袜很白,看上去十分抢眼。

    “娘,良叔来了,良叔真来了!”

    陈良玩下腰,看着她脸上恬淡的笑容问:“三小姐,今天怎么没上学?”

    “眼看就要二七了,那么多纸钱娘一人叠不过来,所以我……”

    小丫头撅着小嘴,见她娘出现在门边,不敢再嘀咕,而是朝后面的陈大少爷和阿彪偷偷做起鬼脸。

    “大……大……大,大少爷来了……”

    小祖宗登门,沈淑贞的心“咯噔”一下,连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既……既然来,那就进……进来坐……”

    没被拒之门外,陈良庆幸不已,连忙趁热打铁地说:“阿彪,你在外面守着,少爷,我们进去吧。”

第十九章 “配合”指导

    “琴儿,来……让哥仔细瞧瞧。”

    别人相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沈淑贞则更多地相信“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一见到陈大少爷,就下意识地认为他这是发最后通牒来了。她娘俩今后不但别指望再拿到生活费,甚至很可能会被羞辱一顿。

    没曾想陈大少爷像换了个人似地,不仅没提与钱有关的任何事,而且一进来便蹲下身子,和声细语地逗起女儿。琴儿怕生,面对素未谋面的大哥久久不敢上前,最后竟躲到母亲身后,让陈大少爷好不尴尬。

    “顾妈,这里不用你伺候,带三小姐出去转转,让少爷和太太说几句话。”

    陈管家不失时机地打破了沉寂,正忙着端茶递水的老妈子反应过来,连忙牵着琴儿的小手退出门外。

    沈淑贞还是一声不吭,静静地站在楼梯边看着他,见陈大少爷缓缓站起身来,连忙把目光转到窗户边的那株凤仙花上。

    “姨娘,祖儿今天代爹给您和琴儿妹妹赔不是了。”

    叫她姨娘,还给她们娘儿俩赔不是!这句话从陈大少爷嘴里说出来,沈淑贞怎么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愣在那里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对于眼前这位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陈大少爷是打心眼儿里敬佩,更打心眼儿里可伶。

    作为曾风靡上海滩的越剧名伶,她身边不乏追求者,却偏偏看上了骨灰盒里的那位。看上也罢,怀孕后将错就错地到陈公馆当四姨太(那时还没有五月红),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可她宁可在外面受苦也不愿做小,非得要陈茗轩回去离婚。

    当然,这跟老不正经的花言巧语,说什么没有妻室有很大关系。可都已经到了那一步,难道还有比做小更好的选择吗?

    既然要人家回去离婚,也就别指望二太太、三太太会给她什么好脸sè,以至于连后来的五月红一提起她,都骂她是“假正经”,她女儿是“野种”。

    可恶的是,骨灰盒里的那位更混蛋。

    不兑现承诺也就罢了,甚至在她刚生下琴儿后便另结新欢。这个弄堂再也不来了,要不是人家替自己生了个女儿,恐怕连生活费都懒得给。

    总之,陈家欠她的太多太多,怎么补偿都不为过,否则陈大少爷也不会有刚才那句肺腑之言。

    “姨娘,祖儿那时少不经事,说过许多让您伤心的话,还做过一些让您难堪的事,所以今天亲自登门来给您赔罪,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祖儿过去的种种不是。”

    陈大少爷情真意切,说着说着作势就要给她下跪,沈淑贞哪敢受此大礼,连忙伸手扶起,并哽咽着说:“变了,真变了,如果你爹地下有知,知道你变得这般懂事,那他也大可瞑目了。”

    “这么说姨娘不生祖儿的气了?”

    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女儿想想,沈淑贞重重的点了下头,泪流满面地说:“能来看姨娘和琴儿,姨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再生你的气?况且正如你刚才所说,那时还小,少不经事,如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姨娘岂能还记在心里。”

    除了爱钻牛角尖之外,还算通情达理,陈继祖对能否劝动她去南洋又多了几分希望,于是一边扶她坐下,一边诚恳真挚地说:“姨娘,祖儿的处境想您也应该有所耳闻,可谓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祖儿不怕死,哪怕活不过明天,那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可祖儿实在放不下你们这些亲人。”

    陈家的处境,沈淑贞心知肚明,甚至还暗暗为他捏把汗,但怎么也没想到会严重到如此地步,本已忐忑不安的心变得更紧张了,“那……那……那怎么办?祖儿,你是陈家的独苗、你爹的命根子,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要不听姨娘一句劝,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南洋老家算了。”

    “祖儿也是这么想的,可事到如今,身不由己呀。”

    “那再想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暂避到虹口去,反正租界是万万不能再呆了。”

    “有姨娘这句话,祖儿就算死也瞑目了。”

    沈淑贞急了,紧抓着他的手,“呸呸呸,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对,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陈大少爷趁热打铁,紧盯着她的双眼,满是期待地说:“正如您所说,离开上海倒不失为上上策,可爹挣下这份家当不容易,哪能说走就走?更何况祖儿已经被军统特务、rì本人和76号的汉jiān们给盯上了,要不也不会来您这都要乔装打扮。”

    “那你可有什么打算?”

    “走肯定是要走的,问题是怎么走……”

    陈大少爷的计划很周详,甚至连她们娘儿俩都考虑到了,要说不感激那是假的,可她跟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的关系摆在那里,跟她们一道去澳洲岂不是自取其辱?同时面对着陈大少爷屈尊降贵且情真意切的哀求,她又不能断然拒绝。

    “姨娘,祖儿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可想到您和琴儿妹妹,又不得不出此下策。”

    毫无疑问,继续留在上海只会成为眼前这位的软肋,真要是到时候被人家抓去用来要挟他,她沈淑贞可就真成陈家的千古罪人了,万般无奈之下,她不得不有条件地同意道:“走可以,但我和琴儿不去南洋,要么去香港,要么去大后方,你看着安排吧。”

    香港迟早会沦陷的,大后方同样不安全,陈大少爷可不会做那样的傻事,干脆说道:“琴儿妹妹还小,正是接受教育的时候,要不姨娘带她跟子琪子菁一道去美国,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这样我也放心许多。”

    去美国有种种好处,但也有种种不便,语言不通就是最大问题,沈淑贞犹豫不决,管家陈良连忙劝道:“太太,为了您和三小姐的安全,少爷这些天是绞尽了脑汁,甚至还冒着被暗杀的危险,亲自登门相劝,我看您还是答应他吧!夜长梦多,省得到时候追悔莫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淑贞不得不点头同意。

    为确保万无一失,陈大少爷走前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好口风,绝不能泄露出半点风声。至于弄堂里的这点家当,干脆不要也罢。反正早就给她们准备好了盘缠,可确保她们娘儿俩到美国后衣食无忧。

    与此同时,“登部队”正召开着一次没有高层参加的紧急会议。

    原田中佐、龟山中佐、中村少佐、木村大尉、池田中尉、石川少尉……除了情报参谋就是作战参谋,甚至还请来几个联队长列席。

    “所有迹象表明,汪一行很可能于本月底飞赴本土,内阁老爷们的sāo主意,无疑会对本部控制区内的治安带来影响,而这种影响也是我和诸君所不愿看到的……”

    汪jīng卫一旦跟东京达成协议,那就意味着会在十三军的地盘上建立新政权,也就意味着打到最后国民党还是国民党,十三军的辖区还是支那人的地盘!至少会形成一种同时存在、共同统治、一起收税征粮的态势。

    首当其冲的就是粮食问题!

    想到会多出一拨人跟自己抢食,桥本联队长把几份文件推到众人面前,怒不可竭地说:“这是大本营昭和十三年十二月八rì第三百七十五号文件,第一条第七款规定,为促使抗rì势力衰亡,须实施对华谋略;这是昭和十四年二月派遣军第二次治安强化运动会议记录,军司令官明确提出建立治安区、剿G剿匪、增产节约三大目标,并要求确保农业生产,降低物价,改善生活,安定民生;这是方面军制订的《肃正与建设计划》,声明要在治安区采取文化经济措施,使居民安居乐业,形成亲rì**新形势。”

    桥本联队长摇着头说:“现在要建立新政权,扶持一帮**官僚把支那人手中最后一粒粮食夺走,逼迫他们对抗我军就是所谓的谋略?”

    “有意思,”出身于陆大军刀组的作战参谋龟山中佐不无讥讽地说:“大本营要实施对华谋略,派遣军要确保农业生产,方面军要使居民安居乐业,现在内阁老爷们还要扶持新政权,这真是整个大rì本帝国指挥系统的真实写照啊!”

    “这关系到治安区的长治久安,”一个作战参谋站起身来,沉着地说:“如扶持支那人再建立一个新政权就是所谓的谋略,那么制定这个谋略的无疑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因为到头来,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不过是个手腕。”

    “是啊!这样会把现有的维持会和治安军置于尴尬境地,甚至有把他们推向敌方的危险。那时,我军腹部会因为没有遮掩和缓冲,会暴露在敌人的枪刺下。”

    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奋,谁也不希望汪jīng卫在自己的地盘上搞事,可这么讨论下去又能讨论出个什么?原田中佐干咳了两声,起身说:“桥本君和中村君言词激烈,真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啊。毕竟作为天皇陛下的军人,还是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原田君,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大本营有大本营的谋略,那本部也应该有本部的谋略。换句话说,上面既然要本部配合,那本部就应该服从命令,而且还要主动配合。”

    桥本联队长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禁不住笑道:“原田君不愧是陆大的高材生,心胸果然比我等开阔。”

    “桥北君过誉了,这是情报室拟定的《配合指导》,制定过程中得到了木村君和池田君大力协助,请诸君指正。”

    所谓的《配合指导》并不长,只有薄薄二十几页,但内容却非常之丰富。从政治到经济,从货币到粮食,通篇都是如何掣肘新政权的鬼点子,难怪封面盖有“阅后即焚”的红戳呢。

    还没等众人看完,原田接着说道:“为了给汪先生予以更方便的配合,情报室一致认为有必要展开对汪谋略,而这一切的关键完全在于石川少尉的同文书院同学、汪夫人的表弟——陈继祖,同时他也是现阶段我们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能靠近汪的人选。”

    他的话音刚落,石川少尉已经把附有陈大少爷半身照的资料,一个不拉地发到众人手边。

    “汪夫人的表弟……嗯,的确是个打入梅花堂的绝佳人选,只是不知道他可不可靠。”

    “报告桥北联队长,陈继祖他并不是土身土长的支那人,而是来自南洋的华侨,无论跟chóng qìng还是跟延安,都没有任何关系。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父亲陈铭轩刚被军统特务暗杀,可以说跟chóng qìng有着血海深仇。”

    跟上面对着干,不谨慎点是不行的,桥北联队长放下资料,又问道:“跟汪呢?”

    石川少尉纵是见多识广,但面对手握实权的联队级军官还是有些紧张,见顶头上司原田中佐投来鼓励的目光,立马深吸了口气,说:“中国有句话叫‘一表千里’,就是表亲之间关系疏远的意思,要不是汪想得到陈继祖所在家族的支持,根本不会认这门亲戚。”

    “既然这样,那应该没多大问题。”

    原田中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迄今为止,他依然没能获得汪的绝对信任,至少说对他的能力表示严重怀疑,以至于一直被排除在汪的核心之外。”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只有知道汪的一举一动才能针对xìng的拖后腿,桥北联队长当然希望汪jīng卫身边有个“自己人”,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那是否有办法补救?”

    “陈继祖送去十万元,汪才封了个有名无实的少校,当务之急,是要给他一个表现其能力的机会。让这个有名无实的少校,变成名副其实的少校,进而承担起汪的安全重任。”

    把汪jīng卫控制在十三军手里,这倒是个绝妙的计划,再想到飞横跋扈的宪兵队,木村大尉忍不住问:“原田君,你认为晴气会答应吗?”

    “这件事由不得他不答应,”原田一副山人自有妙算的样子,胸有成竹地说道:“既然内阁老爷们想让汪出面收拾时局,那就不能给人以豢养的感觉,在自己的表弟和宪兵队的76号之间,诸君认为汪会选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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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扬眉吐气”

    “登部队”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陈大少爷前脚刚回家,原田中佐就在小鬼子石川的陪同下,带着几个战伤未愈的rì军,分乘三辆汽车赶到了哥伦比亚路。

    “学长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酒菜马上就好,学长再忙也要用完午饭再走,无论如何都得让学弟略尽地主之谊。”

    老鬼子亲自登门,陈继祖不敢怠慢,装出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请他们去客厅用茶。

    说的是rì语,尽管听起来很生硬,语法上甚至还有几个错误,但原田中佐似乎对此很满意,一边示意部下把见面礼奉上,一边和颜悦sè地说:“你我虽近在咫尺,但自‘rì支事变’后竟一别两年有余,今rì再相逢,学弟依然风采依旧啊。”

    “难得学长还能记得学弟,继祖不胜感激。”

    “继祖君,既然你我有着同窗之谊,那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一进客厅,原田像换了个人似的,脸sè一正,异常严肃地接着说:“支那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今rì登门,就是有要事相商,还望学弟能全力配合。”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准没什么好事。难道自己要跑路的企图被他们觉察到了?陈大少爷忐忑不安,于是定了定心神,信誓旦旦地说:“学弟拥护皇军的态度是一贯的,哪怕是家父被暗杀后的今天依然如此,有什么用得着学弟的地方,中佐阁下尽管开口,继祖愿效犬马之劳。”

    “这件事并不难,与其说要你为本部效力,还不如说本部全力支持你报仇雪恨。”

    没有被怀疑,陈继祖这才送下口气,想了想之后,忍不住地问:“有这样的好事?”

    “难道继祖君觉得我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吗?”

    “中佐阁下误会了,学弟只是感觉有些突兀。”

    眼前这位是个什么货sè,原田心知肚明,要不是实在找不着更合适的人选,也不会把对汪谋略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像他这样的不学无术之徒,利用起来似乎更令人放心。毕竟真心拥护大rì本帝国的支那“有识之士”,实在是凤毛麟角,太难找了。

    正因为如此,原田懒得再跟他浪费口水,开门见山地说:“继祖君,本部意图石川已跟你说过多次,所以无需重申。鉴于你的表姐及表姐夫对你似乎不太信任,或对你的能力有所怀疑,本部认为有必要加强这方面的工作。”

    装疯卖傻是陈大少爷的强项,如表现得太jīng明反而会让人怀疑,于是顺着话茬愤愤不平地说:“何止不信任?何止怀疑?十万块才封了个芝麻点儿大的少校,还没一兵一卒,一提这事我就来气,这不是摆明了当我白痴嘛!”

    没把你当白痴,但也差不了太多。

    看着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原田差点爆笑出来。再想到汪jīng卫如丧家之犬般地刚到上海,没一寸土、没一个兵,甚至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他所能给的恐怕也就是这些有名无实的官衔,又感觉没那么好笑。

    “说一套做一套,有求于你的时候说什么‘我们既是亲戚又是同志’、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什么‘血浓于水’,可到一提正经事就百般推诿,说什么‘你姐夫统揽全局,不能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什么‘具体事有具体人办’,具体人在哪里?到现在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我算彻底明白了,给他们卖命没前途,别说封我个少校,就算封我个少将,我也不会再上那个当了……”

    陈大少爷还在喋喋不休,说的吐沫横飞,不过倒也透露出了些有用信息,至少可以看出他目前对汪jīng卫非常之不满。同时,这也是原田所希望看到的。

    “继祖君,对于你发的这些牢sāo,我不敢苟同。毕竟汪先生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很多事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但有一点我还是很认同的,那就是给他们卖命没前途,只有跟大rì本皇军jīng诚合作才是王道。”

    跟你们合作死得更快!

    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摇头苦笑道:“中佐阁下,学弟已经跟石川君合作过一次了,而且一合作就花掉了十万块。说句丧气话,再这么合作下去,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合作不起呀!”

    抓不上手、粘不上墙,如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前对他也有些了解,原田真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草包!而“登部队”情报室对汪谋略的成功与否,竟然还完全取决于他是否愿意合作?

    汪jīng卫又不是傻子,像他这样的人能被重用吗?原田对此表示严重怀疑,可事到如今,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学弟大可放心,只要你真心诚意地跟本部合作,那从今往后不但不用你再花钱,而且还能把之前花掉的连本带利赚回来,甚至更多。”

    都这样了还盯着自己不放,陈大少爷心急如焚,可又不能装过了,不得不装出一副好奇地样子,急切地问:“真的?”

    “千真万确,所以说跟本部合作前途大大的有嘛。”

    原田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去,指着门边的那三个rì军说:“山崎大尉是位杰出的退役军官,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继祖君的顾问,负责协助继祖君装备和训练部下。你的老同学石川是现役军官,不能担任顾问,还像以前一样负责联络,担任你我之间的联络官。”

    “山崎大尉、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担任我的顾问,还负责协助我……中佐阁下,您是知道的,我表姐和表姐夫没给我一兵一卒,连兵都没有,还装备和训练什么呀?”

    原田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沪西jǐng察局局长潘达认识吗?”

    “来给家父吊唁时见过一面,没有深交。”

    “那知不知道他那个局长是怎么当上的?”

    “这个倒听说过,”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地说:“他本来叫潘志杰,他叔父潘澄波是英商洋行的买办,跟家父有些交亲,在十里洋场也算是个身家百万、声誉卓著的人物。但潘志杰的父亲没有钱,潘志杰也常常向他叔父借钱,可笑外人竟把他当成世家子弟公子哥。不过他在交际方面倒很活跃,还参加过租界的‘特别巡捕’(业余jǐng察,有身价的子弟才能参加),常常穿着一套华丽的jǐng官制服招摇过市。

    八一三……也就是‘rì支事变’后,见租界的jǐng车进入越界筑路区时有纠葛,再加上他曾给神父当过秘书,跟皇军打过交道,有些关系。便一方面向租界当局贡献意见,说什么租界当局要保持越界筑路主权,就应该设立一个沪西jǐng局。还说由他来当局长,制服与租界巡捕一样,以后jǐng车出入可通行无阻;

    一方面又跟皇军接洽,说什么沪西幅员广泛,需要一个jǐng察局维持治安,并邀请皇军派人去当副局长;同时还跟傅市长联络,说沪西是个富庶地区,他拟议中的沪西jǐng局要由市zhèng fǔ委任,将来上交其收益的三分之一;没曾想三方面居然都答应了,一个原本连给本少爷提鞋都不配的小瘪三,也就摇身一变成了jǐng察局局长,时不时还来敲我的竹杠,简直太没天理了!”

    “的确是个左右逢源的小瘪三。”

    原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连他那样的人都能当上jǐng察局长,可见继祖君要努力呀!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能不能抓住,武器、被服、营房乃至军饷本部都可以提供,只要继祖君能招募到足够的部下,把队伍拉起来并训练好,何愁汪先生和汪夫人不对你另眼相看?更别说去沪西jǐng局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了。”

    绕了一大圈,感情是要我当伪军啊!

    可租界那么多淞沪会战后溃败的散兵游勇不找,为什么偏偏来找我?难道真要给汪jīng卫建立新zhèng fǔ“不露痕迹的予以帮助”?

    鬼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陈大少爷一时半会儿间还真拿不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都已找上门来了,甚至还派来三个“顾问”,不按他的意思办后果将会很严重。

    但真要是干了,岂不坐实了汉jiān的骂名?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陈大少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ìng,再三权衡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定主意,起身说:“这倒不失为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既然中佐阁下如此看重继祖,那继祖自然不能不识抬举。”

    “这么说学弟答应了?”

    “答应,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答应,”陈大少爷重重的点了下头,随机趁热打铁地问:“军饷有多少?中佐阁下,我知道这么问有些不合事宜,可量入为出,没个确切的数字我也不好招人啊。”

    “石川君……”

    “到!”

    随着原田的一声令下,小鬼子石川把看上去沉甸甸的黑sè大皮箱,“嘭”的一声搁到桌上,陈大少爷打开一看,顿时彻底傻眼了。

    红彤彤的满满一箱,竟然全是在租界一文不值的军票,而且还是早过期的甲号军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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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另作打算

    给军票是给你面子,如果不识相甚至连军票都没有。

    大方向敲定,老鬼子原田连陈公馆的饭都顾不上吃,就又拉上陈大少爷马不停蹄地赶往江湾接收武器、被服和军营。

    “登部队”不比直接对东京大本营负责的“梅机关”,每一分经费都是按花名册和作战消耗下拨的。换言之,拿一文不值的军票当军饷,老鬼子原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给陈大少爷的武器倒没让他失望,第三师团从武汉前线缴获的三百五十二杆莫辛-纳干M1891/30步枪,连原田都认为这种步枪的shè击jīng度相当高,几乎可以与皇军的38式步枪媲美。

    相比之下,土肥圆和影佐先后给丁默村和李士群的那些万国造手枪实在算不上什么。

    只是**的子弹好像不太宽裕,第三师团只缴获到枪却没缴获多少子弹,以至于三百五十二杆步枪仅有两千多发子弹,平均到每杆枪上还不到六发!

    为了让陈大少爷能获得汪jīng卫的进一步信任,老鬼子原田甚至给他准备了四挺马克沁重机枪和八挺捷克造的ZB26轻机枪,武器来源同样是缴获。或许这两款机枪**装备较多,子弹还算充裕,但却跟步枪弹一样,交接后必须由“登部队”委派的顾问坂本曹长保管。

    在被服上,原田则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大方。

    满满三仓库**被服随便挑,招多少人就来领多少套,上不封顶。甚至还给陈大少爷及其亲信,准备了三十多套崭新的**军官制服,好让他们有个良好的军容,在汪jīng卫那里赢得一点印象分。

    陈大少爷是“登部队”情报室对汪谋略的关键人物,安全问题自然不能小视,考虑到他已经上了军统特务的暗杀黑名单,一旦成军后处境将更加危险。下了这么大本钱,原田当然不想功亏一篑,额外还提供了二十把盒子炮和二十支花机关枪,用以装备陈大少爷的亲卫,弹药充足且无需坂本保管。

    军营是现成的,原本在这里休整的一个步兵联队刚调走,各项设施齐备,一招募到士兵就可拉进来训练。更重要的是,周围驻扎着两个rì军中队,再远点就是海军的陆战队,借你十个胆也不敢造反。

    至于什么步兵炮和迫击炮,那是想都别想的!连皇军自己都缺,更不用说给陈大少爷的部队装备了。不仅没有炮,甚至连手榴弹都没给一枚,归根结底,还是对他能否控制住部队缺乏信心。

    也许要留下来看管武器装备,也许连鬼子都认为陈公馆的安全形势不容乐观,交接完武器装备和营房后,三个“顾问”竟然无一例外的要留下来,并没有随陈大少爷回哥伦比亚的花园洋房。

    这或许是今天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陈大少爷侥幸不已,要不三双眼睛整天盯着自己,那样的rì子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被小鬼子石川送回公馆已经是傍晚时分,见大管家、老夫子和钱先生守着那箱军票整整等了一个下午,饥肠辘辘的陈大少爷连饭都顾不上吃,便示意阿彪关上大门。

    钱先生心急如焚,把手中的那叠军票往箱子里一扔,气呼呼地说:“rì本人也太……太……太那个了,咄咄逼人,一出接着一出,让你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又逼少东家拉部队,这可如何是好?”

    管家陈良则脸sè铁青,一声不吭。倒是老夫子还算淡定,一边把玩着军票,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红sè的军用手票,在租界还真是少见啊。”

    陈继祖瞄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问:“以前没见过?”

    “见倒是见过,但市面上肯定是见不着,”老夫子侃侃而谈道:“这种军票据说是刚开战时发行的,当时鬼子的军票储备不足,就把国内的银行兑换券运来,用红杠在兑换券上打叉,再加印红sè的‘军用手票’四字,临时充作军票使用。

    但在咱们中国,只有判决死囚时才用红杠在囚犯名字上打叉,所以这种军票被人们笑作鬼子是在判自已的死刑。消息传回rì本,印钞厂赶紧赶工,把‘rì本银行兑换券’七个字,用‘大rì本帝国zhèng fǔ’代替,之后又印制了新版军票,所以这种票就很少见了,市面上几乎找不着。”

    “能流通吗?”陈大少爷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不好说,”老夫子摇摇头,“这种甲号军票是最早的,后来发行的戊号军用票,就是为了取代和收回甲乙两种军票。鬼子现在在租界外面用的已经是戊号军用票,这种甲号军票恐怕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见这俩还在谈什么军票,钱先生更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东拉西扯,也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着?”

    老夫子给了他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此之外,少东家还能怎么着?”

    “是啊,”陈管家接过话茬,面无表情地说:“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周旋。再说他们又没打算让少爷上前线同**真刀真枪的干,与其断然拒绝让人起疑心,还不如将计就计另谋出路。”

    “什么出路?”陈大少爷明知故问,装出一副很是茫然的表情。

    “不就是舞刀弄枪嘛!”管家陈良像变了个人似的,面目狰狞地说:“陈氏颍川堂出过博士、出过老师、出过医生、更出过商人,但就是没出过汉jiān!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辱没了开漳圣王的名声。”

    平rì里和和气气的良叔,居然还有这样一面,陈大少爷倍感诧异,禁不住又问道:“鬼子是给了几百杆枪,可光有枪也不行啊,关键还在于人。而如今除了三位之外,我是一个信得过的都没有,拿什么跟人家拼?”

    陈良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人不是问题!长福、长禄、长寿、长喜、长财后天就到,长天、长地、长君、长亲、长师虽出发得晚一些,但抵达上海也会在月底前。若是少爷嫌长字辈的人手不够,我再去给三叔公打电报,大不了把仁子辈的子侄们也叫来。”

    陈管家并不是在信口雌黄,他所说的“不就是舞刀弄枪”更不是无的放矢。

    在槟城,福帮跟广帮之间早有对立关系,砍砍杀杀,时有发生。最有名的当属上世纪七十年代,当时广帮的根据地是义兴公司,以海贼、渔民、工人及马来亚下层人为主,他们跟秘密社团“白旗集团”联合结成白旗派,人数高达两万八千三百多。

    福建帮的根据地则是大伯公庙,以走私枪支和鸦片的福建商人和客家人为主,计七千五百多人。从“兵力”上看或许不占优势,但以五大姓氏公司为代表的福帮既有钱又有枪,在那场“规模大”、“时间长”的械斗中占尽优势,取得了一个接一个的“胜利”。

    要不是英国殖民当局干涉,槟榔屿恐怕早就成了福帮的天下。甚至连陈璧君那位巨富老爹的老爹的老爹,都很有可能会被陈大少爷老爹的老爹的老爹赶尽杀绝。

    只不过福禄寿喜财、天地君亲师,这一个个“英雄”后代的名字取得也太偷懒了吧?

    陈大少爷的肠子都快笑断了,强忍了好一会才摇头苦笑道:“良叔,打仗不是儿戏,跟帮派火拼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更何况敌我力量太过悬殊,就算把南洋的本家兄弟们全拉过来也于事无补啊。”

    陈管家似乎也意识到鬼子不是不堪一击的广帮,上海更不是可以为所yù为的槟城,气势一下子弱了几分,支支吾吾地说:“拼肯定是拼不过,但杀出一条血路还是可以的吧?总之,多一条路总比少一条路好,反正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做汉jiān。”

    尽管陈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脸sè一正,异常严肃地告诫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说这些没轻没重的话,小心隔墙有耳,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都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少爷,可是……”

    陈继祖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可是什么?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该怎么办本少爷自有打算,当务之急是要把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沈姨娘、子琪、子菁和琴儿妹妹送走。”

    知人知面不知心,虽说老夫子和钱先生受过老爷的恩惠,但再怎么说他们都不姓陈!陈管家这才意识到自己太不谨慎了,连连点头道:“是,少爷,二小姐、三小姐和琴儿小姐的事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等等,”见他转身就要走,陈大少爷连忙叫住:“对了……长字辈的本家兄弟不是快到了吗?在外面找个地方好好接待下,我也会想办法去给他们接风洗尘。”

    人家千里迢迢来上海却不让进家门,这恐怕不太好吧?还没等陈良开口,陈继祖便接着说道:“他们那边我会打招呼,用不着你cāo心,但还有件事必须马上办,看能不能在难民聚集较多的地方租几间门面,好趁早贴告示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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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南洋来客

    也许还顾忌英美法等国的反应,rì本人迄今为止还没敢在公共租界中区和西区以及法租界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

    否则国民zhèng fǔ几大银行也不会依然坚守在上海跟rì本打金融战,绝大数报刊杂志也不会千篇一律的宣传抗战,撤到胶州路孤军营的“八百勇士”更不会照常升旗、掐点训练,闲暇之余还自力更生地生产些“孤军”牌肥皂贴补生活了。

    至于所谓的“魔窟”——极斯菲尔路76号,租界里的人还是比较陌生的。

    要不是报纸上前段时间爆出个大新闻,说静安寺路和大西路交界的租界闸口,见几辆汽车从沪西开来,防守该闸口的巡捕照例命令其停车接受检查,却不料车上有人开枪,居然击伤十多名华巡,还击毙了一个红头阿三!巡捕房毫不犹豫地予以还击,一时间枪声大作,路人争相走避,秩序顿时大乱。

    也就是由这件事开始,租界才知道有这么个特务机关。

    公然枪击巡捕,租界当局少不了向rì方提出抗议。或许抗议真起到些作用,那次枪战后76号特务再也没有来惹是生非。条件相对宽松,至少在短时间内看不到危险,所以租界里的绝大数中国人还是支持抗战的。

    以至于大小汉jiān们绝不敢轻易在租界抛头露面,不然会死得很惨。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曾经就有个为rì本人做的事的汉jiān,在大马路被一帮爱国青年认出,顿时被路人们一通狠揍,等离他不足二十步的美国宪兵挤进人群,看到的已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或许法不责众,或许真打心眼里同情中国,租界当局并未深究,更没有大肆抓捕,最终不了了之了。

    对陈大少爷而言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暂不说身为汉jiān的他很可能重蹈覆辙,就招募士兵这一看上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任务都无法完成。因为有点头脑的**溃兵都躲在租界,自然不会留在rì控区等死,而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在租界招人,否则无异于自寻死路。

    去四乡招募那更是痴人说梦,因为从地图上看会发现rì军尽管势如破竹,但除了几个关键要点之外,并没有真正控制多少地盘。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南市和浦东,都还有小股的忠义救**活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老鬼子原田交待的事情又不能不办,陈大少爷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请有过一面之缘的傅大市长帮忙,在沪西设立了几个招募点,试图蒙混过关。值得一提的是,陈大少爷不但没有参与招募,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派往招募点,而是全权委托给了沪西jǐng察局。

    不管你潘达拉壮丁,还是居心叵测地往这边掺沙子,陈大少爷都是来者不拒,一个人一百块法币,而且“现款现货”。

    陈大少爷算是彻底想通了,既然想破财免灾,那就别在乎什么身外之物。刚付给潘达三千六百元,把替他招募到的三十六个歪瓜裂枣送进江湾军营,就又换上那套不显眼的yīn丹士林长衬衫,马不停蹄地赶到离跑马厅不远的一处宅院。

    管家陈良早守在门口,黑sè的梅赛德斯牌轿车刚停稳,便迅速拉开车门,一边带着大少爷往里走,一边急切地说:“本家兄弟都到了,但除了他们外还有四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陈继祖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邱、谢、杨、林,”陈良顿了顿,又补充道:“少爷放心,都不是什么外人,只是感觉有些突然,毕竟三叔公在电报里连提都没提。”

    所谓的邱、谢、杨、林,显然是同为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邱公司、谢公司、杨公司和林公司了。他们派人来干什么?陈大少爷百思不得其解。考虑到人已经到了,而且就在里面等他,便不再多想。

    “屿房长福见过继祖叔。”

    前脚刚迈进客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彪形大汉立马迎了上来,对着陈大少爷便鞠躬行礼。紧接着,同为屿房的陈长禄和陈长寿、松房的陈长喜、海大的陈长财也相继持晚辈之礼,给陈继祖这个年龄比他们还小的本家叔叔一一问起好来。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比他们整高出一辈儿的陈大少爷也不客气,一面招呼他们落座,一热情无比地说:“漂洋过海从南洋赶到这儿,各房长字辈的本家兄弟辛苦了,今后少不了劳驾诸位,所以这几天请暂且养jīng蓄锐。”

    “来前三叔公有过交待,我等抵沪后全凭继祖叔差遣。”

    到底是颍川堂刻意培养出来的打手,一个个五大三粗,往那里一站就给人以不好惹的感觉。而且话不多,体现出足够的“专业素养”。

    福禄寿喜财都到齐了,天地君亲师也不rì将至,正为身边没人而发愁的陈大少爷欣喜若狂,便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各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向阿良开口,一应花销也算在岑房账上,总之,别替我省钱,更别当自己是外人。”

    五根手指伸出来还各有长短,偌大的陈氏颍川堂自然也有富有贫。他们这些专业打手,或是家境贫寒的子弟,或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不然也不会被培养成颍川堂的拳头。

    对他们的来说,既然宗主发了话,那为陈大少爷卖命就是份内事。没曾想陈大少爷不仅没像其他各房主事一样在钱这一问题上斤斤计较,甚至还要求他们不用替他省钱,陈长福不禁有些诧异,想了想之后,面无表情地说:

    “钱来时倒是带了些,应付十天半月不成问题。只是英国佬查得严,干活儿的家伙都没能上船,况且又都是头次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的,所以这方面还得请继祖叔解决。”

    “枪有的是,等过两rì带你们去取,还是那句话,这两天先养jīng蓄锐。”

    说话间,四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从楼梯上鱼贯走了下来,陈管家连忙介绍道:“少爷,这几位分别是植德堂的杨树仁杨先生、龙山堂的邱秉辉邱先生、石堂的谢井圣谢先生和九龙堂的林怀义林先生。”

    对陈大少爷而言,这四个名字绝对如雷贯耳!

    因为他们跟骨灰盒里的那位一样,分别是槟榔屿邱、谢、杨、林四大姓氏公司的主事。只不过他们不像陈茗轩一样跑来上海做生意,而是一直都呆在南洋。

    现在居然倾巢而出,陈继祖可不认为他们是来吊唁的,还没等他持晚辈之礼一一问好,走在最前面的杨树仁便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不无感慨地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我们就老了,记得离开南洋时你才这般高,一转眼就成大小伙子了。”

    之前的陈继祖虽然混蛋,但记忆力一点都不差,对于眼前这位黝黑的中年人更是印象深刻,陈大少爷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道:“侄儿继祖,见过杨叔叔。”

    “都不是外人,无需多礼,”杨树仁摆了摆手,随即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说道:“长福、长禄、长寿,诸位陈公司长字辈的小兄弟,能否给杨某一个面子,暂且回避下,让我跟你们继祖叔说几句话。”

    作为植德堂的主事、福建公司的总经理,杨树仁这么说是给他们面子,陈长福岂敢不从命,立马带着弟兄们头也不回地退出客厅。甚至连管家陈良都意识到自己继续呆在这不合适,无需他们开口便主动离开了。

    眼前这四位的祖籍都是漳州龙溪县,他们与陈氏颍川堂同气连枝,共同支配了槟榔屿的福帮社会近一个世纪!

    他们靠特殊的人格神信仰和会党维系着封建统治,对于寺庙的建造和维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而他们所控制的“福建公司”,就是用来管理槟榔屿七条路的城隍庙、湾岛头的水美宫、望脚兰的蛇庙、霹雳露的福德祠以及rì落洞青龙宫的联合组织。

    由此可见,杨树仁这位福建公司总经理在槟榔屿的身份地位,比颍川堂的三叔公还要高!在陈大少爷看来,他就是槟榔屿的黑社会老大,跟上海的杜月笙没多大区别。只是人家是被推选出来的,只有整个福帮遇到生存危机时,才会被赋予指挥调度其他姓氏公司的权力。

    “贤侄,你的处境三叔公都跟我们说了,正如长福刚才所言,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否脱困还得靠你自己。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看,这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个考验。”

    简直是屁话!

    既然帮不上忙,那你们来干什么?刚才还满是期待的陈大少爷失落到极点,不无沮丧地说:“一不小心就没命,这样的考验还真特别呀。”

    令他啼笑皆非的是,龙山堂的那位竟然似笑非笑地说:“树仁兄所言极是,年轻人的确需要磨砺。继祖贤侄,邱叔相信你肯定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

    陈大少爷轻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还一鸣惊人呢?事到如今,不一命呜呼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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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坦诚相告”

    龙山堂主事邱秉辉原本姓“丘”,在满清入关以前,他们家族大多还是以“丘”为姓,一直到雍正皇帝继位时,才由于避讳孔子的名号把“丘”姓改为“邱”姓,在原字的右边增加一个邑旁,借以表达对至圣先师的崇高敬意。

    但他们所信奉的人格神却不是孔子,而是王孙爷爷和大使爷爷。陈继祖甚至依稀记得,小时候曾跟着便宜老爹陈茗轩去过号称南洋第一宗祠的邱氏宗祠和戏台。

    见年过半百却依然风度翩翩的邱秉辉紧盯着自己,陈大少爷很是尴尬,禁不住地说道:“邱伯伯,您是看着侄儿长大的,就别再拿侄儿开玩笑了。你们万里迢迢从南洋赶来,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地说。”

    “好吧,我也知道你挺忙的,”邱秉辉跟杨树仁对视了一眼,随即脸sè一正,异常严肃地说:“我们此行有两件事要办,一是把令尊的骨灰带回南洋;二是要亲口问问你……为何迫不及待地变卖槟榔屿家产,且火急火燎地要把家人送去澳洲。”

    杨树仁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补充道:“事关整个福帮近二十万人的生死存亡,还望贤侄能坦诚相告。”

    一声不吭地跑来上海,原来是担心你们自己的身家xìng命!

    陈继祖恍然大悟,恨不得立马把福禄寿喜财叫进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给哄出去。但这也只能想想而已,毕竟作为福建公司的一员、作为陈氏颍川堂的头房长子,他的确有坦诚相告的义务。

    “四位叔伯不辞劳苦地从南洋赶到上海,就为了问侄儿这么一句话,侄儿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说是一回事,信不信则是另外一回事,怕就怕侄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说了,四位叔伯却依然不信,到头来说了等于没说,还不如不说。”

    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像绕口令似地说了一大通,除了“说不说”就是“信不信”。陈树仁何等人物,哪能听不出陈大少爷的言外之意,说白了就是对他们见死不救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打心眼里不想跟他们说。

    杨树仁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大发雷霆,毕竟这种事落谁身上都不好受,便干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说:“贤侄,对于你目前的处境,我们的确是帮不上忙,而不是不想帮忙。毕竟这里是上海,我们有心无力,鞭长莫及呀。”

    “是啊贤侄,”石堂主事谢井圣接过话茬,煞有介事地为杨树仁证明道:“事实上三叔公一收到电报,你杨叔就在他老人家的提议下召集各堂宗主、主事、执事开会,试图想出个救你于危难之中的万全之策。”

    陈大少爷迫不及待地问:“想出来了没有?”

    “办法倒是想过不少,但没一条管用,”谢井圣不无尴尬地摇了摇头,“比如跟国民党槟榔屿支部交涉,让他们看在各公司捐款不少的份上,叫停一切对你不利的行动,甚至还为此又捐出二十多万……”

    还没等他说完,陈大少爷便摇头苦笑道:“铁了心要杀我的是军统,找跟军统水火不相容的zhōng yāng党部槟榔屿支部有什么用?”

    “是啊,后来才发现上当了。要不是担心你的安危,要不是国内正在抗战,你杨叔非得给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点颜sè瞧瞧。”

    “跟军统就搭不上关系?”

    “是真搭不上,贤侄,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是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到头来却仍然束手无策。”

    军统在槟榔屿没有分支机构,就算有也不会像中统那样公开活动。考虑对陈大少爷构成威胁的不仅有军统特务,还有比军统特务更可怕的rì本人,所以也不能登报或通电澄清。总之,他的处境尴尬到极点,福建公司纵是神通广大也无计可施。

    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东拉西扯显然有些说不过去,可又不能太过泄露天机,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故作神秘地说:“不得不承认,四位叔伯的洞察力非常敏锐,竟然从小侄的家事中看出危机。正如你们所怀疑的那样,战火很快便会席卷南洋,槟榔屿再也不是世外桃源,而会变成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陈大少爷迫不及待地变卖家产要去澳洲,杨树仁的确有些疑惑,但从未往打仗方面想。毕竟槟榔屿孤悬海外,又是英国人统治下的地盘,连打得那么惨烈的一战都没被波及到,又怎么会变成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尽管如此,他还是凝重地问道:“rì本人?”

    “除了rì本人还能有谁?”

    “他们真敢挑战英国?”

    “论国力,甲午战争前的大清、rì俄战争前的俄国,哪个不比rì本强?”陈大少爷顿了顿,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接着说:“更何况英国很快便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掐它这个软柿子掐谁?”

    德国现在还没有入侵波兰,英国更没有对德宣战,首相张伯伦正忙着跟希特勒谈判,甚至还同希特勒签订了一个《英德互不侵犯宣言》,对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作了一系列让步,试图借此换取欧洲的和平。

    可以说战争对此时此刻的英国人而言还很遥远,更别提离英伦三岛同样遥远的槟榔屿了。杨树仁对此表示严重怀疑,可想到眼前这位年轻人应该不会无的放矢,便严肃地问道:“继祖,兹事体大,不可儿戏,能否告诉我消息来源?”

    “不怕四位叔伯笑话,小侄现在不仅是汪公馆的表少爷,还是‘登部队’情报室的红人。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们信我比信汪jīng卫还要多。”

    rì本人邀请他去十三军情报室当翻译官杨树仁还是知道的,于是问道:“这么说你真当上rì军翻译官了?”

    “何止翻译官?”

    陈大少爷轻叹了口气,不无自嘲地苦笑道:“承蒙皇军器重,小侄接二连三地被‘委以重任’,现在更是又给枪又给炮,甚至还派来三个顾问。用不了几天小侄的治安团就要成军了,如果四位叔伯真感兴趣,那完全可以去捧捧场。”

    祖宗家法摆在那里,杨树仁可不认为他真敢当汉jiān,况且陈大少爷说得yīn阳怪气,脸上更没半点兴高采烈的神sè。

    九龙堂的林怀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禁不住地埋怨说:“也不知道铭轩兄是怎么想的,那么多学校不找,偏偏把你送入同文书院,这下可好……不但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连儿子都跟着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其实也不能怨他,”陈大少爷难得地说了句公道话,“要不是侄儿不思进取,总惹是生非,也不至于被圣约翰中学扫地出门,更不会上鬼子的同文书院。归根结底,还是侄儿连累了家父。”

    “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杨树仁满意的点了点头,“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贤侄,你那个消息直接关系着近二十万人的安危,是否可靠显得尤为重要。”

    陈大少爷懒得跟他们解释,事实上也根本解释不清楚,干脆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杨叔,侄儿知道您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所以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怎么证明?”

    “情报是需要验证的,同时情报也不是孤立的,这么说吧……攻打南洋只是整个情报中的一部分,如局势的发展证实其它部分,尤其前部分属实,那您所关心的部分无异于得到了验证。”

    难道除了南洋之外,穷凶极恶的rì军还想攻打其他哪个国家?

    杨树仁大吃一惊,真想打破沙锅问到底。无奈眼前这位早就说过,透露这些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再说作为福建公司的总经理,本来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险境却束手无策已经很说不过去了,哪能再给他带来更多的危险。

    但一些问题又不能不问,杨树仁权衡了一番,终于开口道:“贤侄,那怎么验证前半部分?”

    四道满是期待的目光紧盯着自己,陈大少爷意识到不能再故弄玄虚了,压低声音说:“再过三个半月,也就是九月份,看德国会不会公然入侵波兰,英国会不会同德国宣战。”

    林怀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地脱口而出道:“你是说rì德结盟了?”

    “我什么都没说,”陈继祖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说:“你们也什么都没听到,总之国家大事自有大人物们去cāo心,我们这些普通人能管好自己就很不错了。”

    “贤侄说得对,我们只要把份内事做好。”

    杨树仁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同邱秉辉、谢井圣和林怀义说:“验证消息需要时间,从这一点上看我们还可以等。但继祖贤侄的危机却迫在眉睫,是万万等不起的!说来惭愧,我等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可像陈公司一样出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邱兄、谢兄,还有林兄,你们三位意下如何?”

    毫无疑问,这是对陈大少爷“坦诚相告”的回报,邱秉辉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道:“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给老家打电报,让本堂‘成’子辈的子侄火速来沪,全部交由继祖贤侄调遣。”

    “我们九龙堂一样,‘海’字辈的子侄也一并划入继祖贤侄麾下。”

    杨公司十八个,邱公司二十八个,谢公司十六个,林公司十三个,再算上陈公司的福禄寿喜财和天地君亲师,陈大少爷掐指一算,赫然发现自己的班底有了,而且都是专业人士,还非常之可靠!

第二十四章 唯一选择

    来的时候不声不响,走的时候悄无声息。

    杨树仁、邱秉辉四人仅在上海过了一夜,连东南西北都没来得及分清,就带着陈公司前主事陈茗轩的骨灰和遗孀二太太,于第二天下午从十六铺码头登船返回南洋。

    作为晚辈,陈大少爷理应送行。然而十六铺码头属法租界东区,是军统、中统乃至GCD地下组织活动频繁的区域。出于安全上的考虑,邱、谢、杨、林四人和二太太一致认为无需相送。

    不知保密工作做得好,还是运气不错,一切顺利的出奇。

    从陈管家把二太太由后门送到跑马厅,汇合后一行五人再在福禄寿喜财的护卫下分乘三辆汽车从跑马厅赶到十六铺码头,除二太太因临行前没见上女儿们一面而有些遗憾外,直到验票登船都没任何风吹草动。

    撂下陈管家从码头打来报平安的电话,陈继祖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自己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但这个念头很快一闪而过,因为对现在的他而言,已不再是能不能走得了的问题,而是往哪儿走?

    原因很简单,大战将起,他虽无汉jiān之实却有汉jiān之名,这种情况下去美国、英国或澳大利亚等未来的盟国显然不是个什么好选择。去德、意、rì等轴心国就更不用说了,明明知道前面是火坑,用不了几年都会被狂轰滥炸成一片废墟,只有傻子才会往里跳。

    屈指可数的几个中立国倒不失为一个选择,可他随骨灰盒里的那位来上海时还小,长大后又从未回过南洋,所以直到现在连护照都没有。

    对普通人而言,只要有钱,搞张护照并非难事。但他并不是什么普通人,要么冒着被暗杀的危险回槟榔屿领取英国殖民地海峡zhèng fǔ护照,要么远在chóng qìng的国民zhèng fǔ交通部傻到愿意给他这个汉jiān“便宜行事”。

    更何况拿到护照才是第一步,能否如愿地获得签证,获得签证后能否买到船票,上船后是否安全……还是一系列未知数。

    总之,天下之大,竟没他的容身之处。

    思前想后,陈大少爷赫然发现只有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先与小鬼子和汪jīng卫虚与委蛇,并利用他们的信任壮大实力,再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干一件正确的事,用铁一般的事实来证明不是汉jiān,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阿彪……”

    想到这里,陈继祖立马站起身来,朝书房外喊道:“给我备车,像良叔一样多叫几辆。”

    “多叫几辆?”阿彪推开房门,探出大半个脑袋,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陈继祖顺手摘下那套专用于出门的行头,一边麻利地往身上换,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阿彪一愣,连忙解释道:“叫车还不是一通电话的事,当然没问题了,只是……只是……只是老夫子、钱先生和大管家都不在,咱们人手不够。”

    没那么多人乔装打扮,自然用不着叫那么多辆车,陈大少爷这才反应过来,不得不打消了立即出门的念头,并自言自语地说:“人手的确不太够啊,算了,还是等良叔回来再说吧。”

    “那车还叫不叫了?”阿彪傻乎乎地又问了一句。

    “你都说人手不够,还叫什么叫?”

    陈大少爷给了他个白眼,一边把那套yīn丹士林长衫挂回衣架,一边说:“二太太说是出门散几天心,可我估摸着这一去起码十天半月,你去叫下阿珠和刘妈,让她们把房间收拾收拾,好腾出来招待客人。”

    “那二太太回来住哪儿?”

    五月红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连阿彪这个堂哥都不知道二姨太回了南洋,陈继祖暗赞了一个,若无其事地笑道:“少爷我自有分寸,这你就别管了。”

    阿彪一头雾水,但大少爷的话又不能不传,于是顺手带上房门,还故意嘟囔着:“又不是没有客房,实在安排不下还可以去三楼,反正大小姐和二小姐又不回来住……”

    在陈大少爷看来,阿彪这个杀猪卖肉的远房亲戚还是值得信任的。只是脑袋里缺根弦,凡事爱钻牛角尖儿。五月红说自己有危险,他就天天揣着那把杀猪刀守在门外,连睡觉时都不例外,后来换上枪了还一样,真怕他一不小心走火伤着自己。

    四肢发达,大脑简单,想套他的话太容易不过,所以这样的人可用不可重用。相比之下,还是福禄寿喜财等“专业人士”要可靠得多。

    晚饭时分,管家陈良终于回来了,随他进门的还有陈长福、陈长禄、陈长寿、陈长喜和陈长财五个“长”字辈的本家。

    一个个人高马大,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被晒得黝黑的脸上、脖子上和手臂上,几乎都留有长短不一的伤痕,有刀伤、划伤、还有枪伤。他们少言寡语,从进门到落座居然连一句话都没说。尤其那一道道冷冰冰的眼神,像是能看透你的心,连杀猪无数,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彪跟他们对视上,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阿珠,把客人的行李送进客房。阿彪,去厨房说一声家里来客了,让阿炳多加几个菜。”陈管家交待完下人,又回过头来低声说:“长福兄弟,你们先用茶,我这就去请少爷。”

    陈长福居然一点都不领情,用杯盖拨弄着漂在上面的几片茶叶,头也不抬地说:“行李先放着,我们不住客房。”说完之后,还有意无意地瞄了阿珠一眼。

    “良叔,这……”

    “那就先放着吧,我去去就来。”

    这算哪门子客人啊?也太无礼了,简直比rì本人还横!令一干下人倍感意外的是,大少爷一进门,他们像换了个人似地竟齐刷刷的站起身来,甚至还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令阿彪等人同样不可思议的是,大少爷更横!不仅一句客套话没有,还指着摆满饭菜的餐桌,像吩咐他们这些下人般地说:“先吃饭,吃完饭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陈长福扫了门边的阿彪、张庆喜、阿珠、刘妈等人一眼,更像是问她们,而不是问陈大少爷。

    “你们都出去吧,”陈继祖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一边示意阿彪他们回避,一边接着说:“顺便知会下三太太和四太太,请她们今晚在二楼用餐。”

    “好的少爷。”

    一干下人前脚刚走,站在楼梯边的陈长财便立马从行李里翻出张上海地图。毫无疑问,他们这两天显然没闲着,陈大少爷满意到极点,用筷子在地图上指了指,“去极司菲尔路76号,电话已经打过了,应该不会被拒之门外。”

    陈长福初来乍到,哪里知道76号是什么地方,见陈管家皱起了眉头,便下意识地问道:“我们可以跟您一起进去吗?”

    “不知道,”陈大少爷摇了摇头,补充了一句,“但他们对我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

    “可以不去吗?”

    “必须要去。”

    既然被宗主指派到上海,那他们这些死士就是岑房的部下。能确保陈大少爷这位头房长子的安全最好,如保证不了那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死在一起,否则将无颜面对堂内的陈氏宗亲。

    作为“长”字辈的老大,陈长福同样明白无权干涉陈大少爷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于是转身问道:“管家,继祖叔之前是怎么出行的?”

    陈良一愣,连忙回道:“从不同车行叫三四辆车,安排几个人装扮成少爷模样,再分别从前后门陆续出发。”

    “鱼目混珠,倒也是个办法,”陈长福紧盯着地图,自言自语地说:“只不过事不过三,总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

    事关大少爷的安危,陈良比谁都紧张,连忙问道:“那怎么办?”

    “敌暗我明,只能跟他们硬碰硬,”陈长福沉思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毕竟这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租界,谅他们也不敢兴师动众,所以必须把力量集中而不是分散,也只有这样才不会给他们以可乘之机。”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

    陈大少爷提心吊胆二十来天,这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立马说道:“良叔,按长福兄弟的意思办,从今往后,公馆上下的安全就交给他们了。”

    “是,少爷。”

    这不是客气的事,现在更不是客套的时候,陈管家刚刚应下,陈长福便继续说道:“长天、长地和长君他们没到之前,就我们五个人难免顾此失彼,所以刚才那几个还得留用。等会儿让他们跟我、长禄和长寿一起陪继祖叔出行,长喜留下来四处看看。”

    “那我呢?”不跟少爷一起去陈良似乎不太放心,看看陈继祖,再看看陈长福,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陈长福的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冰冰地说:“你再叫辆车,带长财出去转转,好让他尽快熟悉这里的道路。”

第二十五章 76号

    “表少爷,请随我来,叶将军和刘将军等您多时了,另外丁先生和李先生也想借此机会跟您亲近亲近。”

    出来迎接他的这位叫桂联轩,是汪jīng卫夫妇最信任的侍卫,上次去梅花堂时曾见过一面。据说汪jīng卫三年前在南京zhōng yāng党部院内被刺时,当场开枪打伤刺客孙凤鸣的就是他。

    正急于获得陈璧君进一步信任的陈大少爷,可没兴趣见什么叶将军和刘将军,更不想跟臭名昭著的丁默村和李士群“亲近”,一边好奇的环顾四周,一边急切地问道:“桂副官,我表姐和表姐夫呢?”

    桂联轩不卑不亢,再次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有应酬,实在脱不开身。汪先生公务繁忙,所以才派我来接您。”

    “三位请留步!”

    正说着话,几个持着长短枪的彪形大汉,突然从黑影里窜出来,把正准备跟陈大少爷一起进门的长福、长禄和长寿挡在门外。说时迟那时快!陈氏兄弟也不是吃素的,迅速拔出手枪与之对峙,并背靠背的围成一个半圆形,将陈继祖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在马路zhōng yāng等候的阿彪和张庆喜也飞快亮出家伙,以汽车为掩护作势瞄准,反倒把那几个76号的小喽啰给包围了。

    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乌漆抹黑的,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桂联轩心急如焚,连忙大吼一声,“什么?都是自己人,快给我把枪放下!”

    可惜两边都不是他的部下,更不会听他命令,枪口还是瞄准着各自的目标,以至于连桂联轩这个和事老都把手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在自己地盘上,76号的便衣守卫嚣张无比,带头的那个挥舞着手枪,声sè俱厉地jǐng告说:“把枪放下,再不放下我就开枪了……”

    “你敢!”陈长福不甘示弱,立马把枪口抬高了几分。

    墙根下的人影越来越多,刚才那点优势已不复存在,紧接着铁门“铛”一声被打开,又涌出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特务。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大少爷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正准备开口让长福缴械,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竟敢把枪口对准客人,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四宝,让他们都滚回去,省得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终于出来个说了算的,桂联轩这才松下口气,连忙介绍道:“表少爷,这位便是特工总部的李主任,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赫赫有名的魔王现身,陈继祖有些紧张,但又不想给人以胆怯的感觉,便强打起jīng神,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说:“长福,你们也把枪放下。”

    “敢在76号拔枪,有胆sè,不愧为汪公馆的表少爷。”

    李士群终于走到灯光下,陈大少爷彻底傻眼了,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身材高大的胖男人,就是把上海滩搞得腥风血雨的魔王。因为他太不帅了!甚至有些丑陋,跟电视剧《76魔窟》里的那位差得太远太远。

    “陈继祖见过李主任,”陈大少爷定了定心神,满是歉意地说:“他们几个刚从南洋来,没见过世面,竟然在关公面前舞大刀,哪里是什么有胆sè,让李主任见笑了。”

    李士群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陈长福、陈长禄和陈长寿不简单。他们处事不乱、遇事不惊,面对那么多人枪口都不带抖一下,显然都是见过血的狠角sè,于是一语双关地笑道:“表少爷过谦了,这三位身手不凡,可见陈公馆藏龙卧虎啊。”

    “您这不是在寒碜我嘛,”陈大少爷轻叹了口气,不无自嘲地说:“真要是如李主任所言,那家父何至被宵小暗算?明人不说暗话,从南洋请来这几个本家兄弟,纯属亡羊补牢。”

    在上海混了那么久,对眼前这位李士群并非一无所知,甚至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这种什么都不用愁、什么都不用干,却什么都有的二世祖。

    可人家的命就是好,不但有钱,还有汪jīng卫那么个表姐夫!

    以至于他不得不打消掉趁火打劫的念头,让点已经踩好、正准备绑人拿赎金的吴四宝,把手下小喽啰从哥伦比亚路撤了回来。现在更是要以礼相待,于是一边示意吴四宝放陈长福、陈长禄和陈长寿三人进门,一边说:“好一个明人不说暗话,表少爷真是个xìng情中人,难怪士群一见如故呢,来……我陪您四处转转,省得下次再起误会。”

    76号这地方,的确很适合特务活动。

    里面有很大的院子,四周是坚固的围墙,或许大门外就是“越界筑路”,管理权属于租界,特务们无法沿街安设岗哨,所以在内部设置了重重jǐng卫。也正因为铁门外没几个人,陈长福三人之前才有机会拔枪。

    门内东边有一排平房,吴四宝的办公室和审讯室就在那里。进入主楼是会客室和交际室,会客室有沙发,还摆满着烟酒糖茶。

    李士群把陈大少爷和桂联轩送入会客室,随即敲响交际室的门,“小徐、小柳,你们过一下,给表少爷和桂副官沏茶。”

    “是,主任。”

    话音刚落,两个身穿旗袍的妖艳女子,带着一阵香风扑面而至,一左一右的坐到他俩身边。柳尼娜和徐才立是交际室的交际花,是用来拉拢利诱被抓进76号的重要人物的。

    “钮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陈大少爷记忆中的熟人不少,但印象深刻的却不多,而身边这位混血美女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李士群有些不可思议,禁不住地问道:“你们认识?”

    “沪上有名的‘花魁状元’,本少爷想不认识都难。”陈大少爷朝那时还叫钮美波的柳尼娜笑了笑,继续说道:“没曾想钮小姐不仅改了姓,而且还改了行,真是士别三rì当刮目相看啊。”

    正如陈大少爷所言,柳尼娜之前的确有个钮美波的名字,也曾当选过“花魁状元”,但她同时还是一个rì本间谍。

    “既然二位认识,那我就放心了,你们请稍坐,我去看看丁主任忙完没有。”

    见李士群起身就要走,桂联轩急了,立即说道:“李主任,汪先生正等着卑职的消息,要不让卑职先陪表少爷见过叶将军和刘将军后再跟丁主任亲近?”

    “桂副官,既然你这么忙,那完全可以先回去。表少爷你尽管放心,等丁主任忙完了我们一起陪他去见叶将军。”

    这帮混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陈大少爷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接过话茬,大大咧咧地说道:“那个什么叶将军不见也罢,桂副官,既然我表姐夫不在这里,那我还是同你一起回去等他和表姐吧。李主任、钮小姐,感谢二位的盛情款待,咱们改rì再叙。”

    “表少爷,我走可以,您却万万不能走,”桂联轩连连摇头道:“组建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迫在眉睫,叶将军既需要丁主任和李主任的大力协助,也需要听听表少爷您的意见。”

    “这是汪夫人的意思,”李士群补充道:“就算表少爷今天不打电话来,我和丁主任明后天也会登门拜访。”

    汪jīng卫的确说过要自己协助叶蓬搞什么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但军官训练团隶属于正在组建的zhōng yāng军事委员会,跟你们这帮特务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些,陈大少爷不禁皱起了眉头,李士群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立即解释道:“叶蓬将军身兼数职,屡屡被汪先生委以重任,尽管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可仍然要组建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要协助汪先生筹建zhōng yāng军事委员会,要组建一个jǐng卫旅……

    作为zhōng yāng委员会特工总部,我们76号的确有协助叶将军的义务。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三月份领过一笔三十万rì元的款项外,我们几无收入。这种情形下,我们实在是爱莫能助。”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表少爷,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李士群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要不是想汪先生所想、急汪先生所急,您又怎会托同文书院的同学和学长,斥巨资向‘登部队’买武器、租军营呢?”

    武器明明是送的,军营分明是借的,怎么就成“斥巨资”买和租的了?原田,肯定是老鬼子原田,陈大少爷蓦地反应过来,禁不住地试探道:“李主任真灵通啊,连‘登部队’的消息都敢打听,不简单,不简单啊!”

    或许对他没有提防之心,李士群居然上当了,指着花棚前那排最富丽堂皇的平洋房说:“宪兵队的涩谷准尉、马场曹长和坂本军曹就住隔壁,这些事情您说还用得着打听吗?”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又问道:“那李主任是什么意思?”

    “俗话说能者多劳,既然表少爷有如此便利的条件,那何不如把叶将军和刘将军接回去共商建军大计,省得这样总跑来跑去的,既浪费时间又不安全。”

    ……………………………………

第二十六章 顺水推舟

    来76号是因为梅花堂戒备森严,未经rì本宪兵允许不能随便去,只能通过76号才能见着汪jīng卫和陈璧君;汪氏夫妇派桂联轩来代为引见刚抵达上海的叶蓬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的确说过要带兵打仗,以至于被安排了个协助叶蓬组建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的差使。

    可李士群为什么刻意刁难?

    甚至还有将叶蓬扫地出门,把皮球踢给自己的意思。

    这也太蹊跷了,陈大少爷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将计就计,一口答应道:“既然连李主任都这么说,那继祖更要为建军略尽绵力。桂副官,麻烦你通传一声,就说本少爷来接叶将军和刘将军了,请他们移驾陈公馆,共商建军大计。”

    不等桂联轩开口,李士群顿时哈哈大笑道:“还是表少爷爽快,但桂副官也是客,通传这点些许小事还是由我来。”

    桂联轩似乎乐见其成,竟泰然处之地继续喝茶。不一会儿,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被请进会客室。或许生怕他们不愿走,李士群甚至让倆小喽啰把他们的行李都一并送来了。

    “叶将军、刘将军,这位便是夫人的表弟陈继祖,天sè已晚,要不二位随表少爷去陈公馆早点休息吧。”

    叶蓬脸sè铁青,一声不吭,显然在76号受到了怠慢。桂联轩的话音刚落,便跟陈大少爷微微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提起行李,连客套话都没跟李士群说一声,就径自走出了门外。

    李士群也不跟他计较,一边示意俩交际花送客,一边呵呵笑道:“表少爷,叶将军和刘将军就拜托给你了。如有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我李士群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一定,一定。”

    陈大少爷敷衍了两句,然后也同桂联轩一起跟了出去,在一干大小特务的虎视眈眈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76号。

    “阿彪,你们坐前面那辆车。”

    陈长福迅速观察下四周,见门外的76号守卫没什么异常,立马拉开车门,护卫陈大少爷等人上车。

    “还是自己人靠得住啊!”

    刚才还一声不吭的叶蓬,上车后像换了个人似地,紧握着陈大少爷的手,满面笑容地说道:“表少爷,从香港出发前夫人就在电报里提过您,今rì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眼前这位可是汪jīng卫屈指可数的军事班底,早做过一番功课的陈大少爷立马恭维道:“该说三生有幸的是我,叶将军的大名小弟早就如雷贯耳,更何况表姐早就有过交待,要小弟全力协助将军您,没曾想竟然在这种场合得见,好在哥伦比亚路不远,回去后就为叶将军接风洗尘。”

    “都是为‘和运’出力,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叶蓬回过头去,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前**第40师中将师长、军事委员会中将高参刘培绪刘将军,曾率部参加过淞沪会战。”

    “久仰久仰,”陈继祖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即开门见山地问道:“叶将军、桂副官,小弟这些天忙于家事,有段时间没见表姐和表姐夫,能否告诉我今晚你们唱得是哪一出?”

    桂联轩有些尴尬,愣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着他那副yù言又止的样子,叶蓬立马接过话茬,愤愤不平地说道:“丁默邨和李士群这帮跳梁小丑百般刁难于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意在给汪先生施压,以满足其谋取新zhèng fǔ成立后的内政部长、江苏省主席和上海市长等重要职位。”

    刘培绪重重的点了下头,咬牙切齿地说:“条件价码之高,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sè,竟然敢这般狮子大开口。”

    新的“zhōng yāngzhèng fǔ”八字还没一撇,内部倒勾心斗角起来了,陈大少爷感觉很是搞笑,又问道:“那二位将军又怎会跟他们有瓜葛,难不成他们还想得寸进尺的染指军事?”

    “这倒没有,”叶蓬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说:“建军事宜非同小可,汪先生当然不想处处受制于人,所以我等到沪后自然不能像汪先生和周先生一样住进梅花堂。其实也不是真没去处,只是愚园路一一三六弄正在收拾,而我们又重任在肩,必须立即开展工作,根本等不了那么久,所以便退而求其次,暂住于76号。”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之,在海关关馀没有交给汪jīng卫前,这帮汉jiān榜排名靠前的大人物们是要什么没什么,想“开展工作”自然离不开丁默邨和李士群的协助,可现在76号和汪jīng卫合流的条件尚未谈拢,他们这些不但白吃白住,甚至还习惯于指手画脚的将军们自然不受待见。

    陈大少爷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竟顺手接了个烫手山芋。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把他们接到陈公馆,那跟把汪jīng卫的军事委员会设在自己家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些,陈大少爷欣喜若狂,顿时眉飞sè舞地说:“二位尽管放心,小弟虽不才,但为表姐和表姐夫的‘和平运动’也算殚心竭虑。自前些rì子被表姐夫委以重任后,便着手做了些准备。先是通过关系买来足以装备一个团的军火,后又向‘登部队’租了一处军营,征兵工作也在大张旗鼓地进行,甚至还高薪聘来三个rì本顾问……总之,万事俱备,只欠二位将军这股东风了!”

    在rì本人的地盘上搞这么大动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叶蓬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忍不住地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陈大少爷笑了笑,不无得意地说:“鉴于临时招募的兵员良莠不齐,小弟还厚着脸皮向老家求援,南洋父老也没让小弟失望,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相继允诺派人回国,都是靠得住的世家子弟,假以时rì,必将成为‘和平运动’的中坚力量。”

    叶蓬和刘培绪哪里知道陈大少爷虽跟陈璧君既是同乡又是亲戚,但支持他的福帮跟陈璧君老爹所在的广帮却没哪怕一点关系,甚至还有着世仇!

    陈大少爷所说的一切,对急于“开展工作”又没钱没人的叶蓬而言,无异于瞌睡送上了个枕头,顿时欣喜地说:“都说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叶某今天算是见识了,好……真是太好了。”

    回到陈公馆已是深夜,下午刚腾出来的房间终于派上用场,叶蓬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又同刘培绪一起敲响了陈大少爷的房门。

    “继祖贤弟,据下人说二楼住着女眷,我和冀述兄(刘培绪的字)恐有不便……”

    没看出来,还都是“正人君子”,陈大少爷乐了,一边招呼二人坐下,一边呵呵笑道:“二位将军但住无妨,寒舍不讲究那些。”

    “这样不太好吧,”叶蓬摇头苦笑道:“令尊大人刚过逝,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样岂不是招人闲话?”

    “叶将军说得也是,”陈继祖沉思了片刻,突然脸sè一正,煞有介事地说:“既然愚园路一时半会无法入住,二位将军的公务又不能受影响,那我明天就打发她们回南洋,省得留在这里碍事。”

    叶蓬哪知道这番客套正中了陈大少爷下怀,顿时连连摇头道:“表少爷心系‘和运’苍天可表,但这事却万万使不得。真要是因我和冀述兄而把太太们送回南洋,那让我等有何面目去见汪夫人。”

    这可是最佳借口,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二位将军无需自责,小弟其实早有此意。更何况三太太和四太太若继续留在上海,难免睹物思人,徒增伤感,让她们去南洋无疑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上海距南洋万里之遥,不知道表少爷是否打算一路相送。”

    毫无疑问,他们是担心自己趁机溜走。陈大少爷摇了摇头,异常严肃地说:“组建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迫在眉睫,小弟还要留下给二位将军打下手,所以是万万走不开的。至于谁送她们回去,小弟自有安排,让二位将军如此担忧真是罪过。”

    “这我们就放心了,”叶蓬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问:“贤弟,据说征兵事宜你全权委托给了沪西jǐng局,不知可有此事?”

    “的确如此。”

    “那知不知道潘达已倒向了76号?”

    “小弟还真不知道,但这跟征兵又有什么关系?”

    “贤弟糊涂啊!”

    刘培绪一副心急如焚的表情,接过话茬说:“军队是一个国家、一个zhèng fǔ的支柱,所以说‘有枪就是草头王’!军人对政治的影响简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想汪先生以一届书生参政,在历次斗争中都负于蒋先生,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手里没兵,腰杆子硬不起来。正是有此切肤之痛,汪先生才迫切地想建立一支嫡系部队以巩固地位。而你倒好,竟把征兵大权拱手相让,还让给了听rì本人比听汪先生还多的76号。”

    陈大少爷点点头,倍感无奈地苦笑道:“刘将军所言极是,但继祖也有继祖的苦衷。毕竟rì军对江南的控制仅限于各大城市和交通要点,其余地区还掌握在**之手,正是因为在江南募兵没戏,又无法在租界公开招募,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英雄所见略同。”

    叶蓬站起身来,看着刘培绪说:“也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我才力劝冀述兄出山,以‘中国在乡军人协会’的名义,前往平津两地招募走投无路的**散兵游勇。”

    平津两地正处在伪华北政务委员会统治下,虽同属汉jiān,但是一涉及到切身利益,华北诸jiān肯定不买汪jīng卫的帐。刘培绪的活动自然不能公开化,给‘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披件‘中国在乡军人协会’的外衣,采用‘征求会员’的方式招人,的确能起到点避人耳目的作用。

    正想扩充实力的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问道:“那刘将军打算何时启程?”

    “快则十天,慢则半月,毕竟汪先生交待的任务很重,要组建近4000人的两个学员大队和三个学生大队,又不能公开活动,实在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既然投身‘和运’,那就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叶将军、刘将军,去平津招人算我一个。”

    眼前这位可是腰缠万贯的主儿,带他去无异于带上了个超级大钱包,叶蓬当然不会拒绝,立马同意道:“表少爷若能亲自出马,招募工作必事半功倍,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向汪先生汇报。”

第二十七章 陈家军

    随着陈大少爷“引狼入室”,死气沉沉一个多月的陈公馆突然热闹起来。

    先是叶蓬和刘培绪的几个旧部,于第二天下午从门房张庆喜手中接管防务。紧接着,刘郁芬、鲍文樾、杨毓珣、郭尔珍、张诚和黄曦等已投靠汪jīng卫的老军人,带着他们的侍卫、副官甚至家眷相继搬入。

    霎时间,陈公馆人满为患。要不是面积够大,房间够多,一时半会儿间还真安排不下这么多人。

    门房成了jǐng卫室,灵堂现在是将军们开会议事的地方,花房被改造成了会客室,两侧和二楼所有房间则分别是将军们办公和起居的地方。陈大少爷和陈家女眷被赶到了三楼,那里也是将军及其部下们的禁区,未经陈大少爷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上去。

    昔rì冷冷清清的哥伦比亚路上,更是一下子多出十几个便衣守卫。院墙内戒备森严,连房顶上都布有瞭望哨,害得阿炳出去买菜都得经过他们首肯,俨然成为了另一个76号。

    “一下子来六辆汽车,把草坪都给糟蹋了,刚才又说要加强防务,沿院墙盖三个岗楼……”

    好好的花园洋房被搞得面目全非,管家陈良心痛不已,一有机会就不停发牢sāo。陈大少爷笑了笑,一边招呼刚从柜上回来的老夫子和钱先生坐下,一边像没事人似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们想怎么折腾就让他们怎么折腾,难不成还能把公馆给搬走?”

    两天不见,就搞出这么大动静,老夫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干脆岔开话题,凝重地问道:“少东家,楼下那几位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您把他们领进门到底图个啥?”

    钱先生对此也很好奇,立马抬起来紧盯着他的双眼。

    尽管守在门外的福禄寿喜财和即将抵达的天地君亲师,乃至邱、谢、杨、林四大姓氏公司即将抵达的援兵忠心耿耿,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二心,但他们终归来自南洋,对上海、对国内几乎一无所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想人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那就该坦诚相待。感觉身边还是缺人的陈大少爷咬了咬,毅然说:“老夫子、钱先生,二位虽不姓陈,但继祖从未把你们当过外人。所以今天就给二位交个实底儿——我打算一心一意的从军。”

    老夫子一愣,禁不住地问:“从军?”

    “是的,”陈大少爷点点头,异常严肃地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想安身立命没点实力可不行,也只有将计就计,顺势拉起一支部队,才有翻盘的机会。”

    翻盘是个关键词,老夫子恍然大悟,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自言自语地说:“投笔从戎未尝不是个办法,怕就怕事与愿违,还没等少东家您成气候,就被人家给卸磨杀驴了。”

    “少东家,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钱先生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忐忑不安地说:“带兵打仗不是儿戏,你我对此又一窍不通,要什么没什么,想拉一支部队谈何容易呀!”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陈大少爷干咳了两声,循循善诱地说:“况且不能光看到逆势,也应该看看咱们的优势。比如全世界都认为我是个草包,所以不会有什么提防之心;钱粮就不用说了,多了不行,养一个团对我们而言还是很轻松的;更重要的是,我还是汪公馆的表少爷!有陈璧君那个表姐在,等汪jīng卫将来发达了,肥水岂会流外人田?”

    “除此之外呢?”老夫子摇了摇头,“正如钱先生所言,带兵打仗不是儿戏,你我对此又一窍不通,没一帮靠得住的人,那这个团将来姓陈,还是姓汪?”

    “是啊,”钱先生深以为然地附和道:“将不知兵,何谈翻盘?”

    见陈大少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管家陈良笑了笑,不无得意地说:“人有的是,而且都是百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好汉。二位有所不知,槟榔屿五大姓公司已决定支持少爷,jīng挑细选的八十多个南洋子弟不rì将至,有他们在,这个团只能姓陈!”

    “真的?”

    “千真万确。”

    跟老东家那么多年,老夫子对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实力并非一无所知,再次权衡了一番后,突然笑道:“既然槟城福帮全力支持少东家,那这个赌注还是能下的。”

    钱先生似乎还有疑虑,放下茶杯说:“问题是rì本人和汪jīng卫,能眼睁睁看着少东家您拉一支名副其实的陈家军?”

    “陈家军有什么不好?”陈大少爷敲了敲茶几,意味深长地说:“别忘了汪夫人也姓陈,所以我不但不会藏着掖着,而且还要大张旗鼓的搞,让所以人都知道这个团姓陈,除了我之外谁也指挥不动。”

    “rì本人要扶持汪jīng卫,汪jīng卫又听母老虎的,嗯……只要把那个母老虎哄好,那一切都应该不成问题。”

    “所以我才把叶蓬他们领进门,好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看着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老夫子忍不住泼了盆凉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看看他们有什么,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你还能指望从他们那儿得到什么好处?”

    “有句话叫此一时彼一时,老夫子,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他们真能成事,哪怕昙花一现,风光不了几天,可对咱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眼前这位显然已下定决心,再说别的毫无意义,老夫子沉吟了片刻,低声问道:“那你有什么具体计划?”

    “对现在的我而言,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

    陈大少爷磕了磕烟灰,吞云吐雾地说:“想拉部队自然离不开军官,可不知根知底儿的我又信不过,所以等南洋的兄弟一到,就让他们全部进正组建中的军官训练团。至于兵嘛,我打算跟刘培绪走一趟平津,看能不能招到些**散兵游勇。”

    “怎么才能确保他们忠心不二?”

    陈大少爷蓦地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夫子说:“那就要看老夫子您和良叔的了。”

    “我?”老夫子一头雾水,看看陈大少爷,再看看陈大管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您老德高望重,我想请您担任副团长兼政训部主任。”

    “那陈管家呢?”

    “副团长,主管后勤。”

    “你还真会找人,”老夫子啼笑皆非,不无自嘲地苦笑道:“都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么一来,老朽的一世英名算是毁在你们陈家父子手里了。”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一语双关地说:“麻将还要打完八圈才能论输赢呢,咱们刚坐下来还没摸风,您老人家怎么就知道一世英名会毁在我手里?”

    “也是啊,既然少东家都不怕,那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怕什么?这个政训部主任我当了,而且要当好。”

    钱先生乐了,歪着脑袋笑问道:“老夫子,您知道政训部主任是什么差使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老夫子给了他个白眼,胸有成竹地说:“给我一本《三国》、一本《水浒》和一本《说岳全传》就能上任,实在不行再念叨念叨《七侠五义》,保准让那些个丘八唯少东家马首是瞻。”

    “真没看出来,您老竟然还有这本事,”钱先生回过头去,紧盯着陈大少爷的双眼,满是期待地问:“少东家,老夫子有了着落,是不是也给我个什么差使?官儿不用大,合适就行。”

    陈大少爷早就想好了,见他倒先提了出来,顿时欣喜若狂,立马脱口而出道:“卫生处长兼医院院长,钱先生,陈家军有没有个健康的体魄就看你的了。”

    钱先生会心一笑道:“这官不大不小,还真挺合适。”

    “先急着别乐,除柜上的伙计外,人手我是一个都没有。这个医院能不能搞起来,还得靠你自己。不过你放心,钱不是问题,只要有人愿意来,待遇什么的都好商量,良叔绝不会说半个不字儿。”

    老夫子急了,假作生气地说:“少东家,论官衔我比他高,论资历我比他老,总不能厚此薄彼,让我当个光杆副团长兼政训主任吧?”

    “哪儿能呢?”

    陈大少爷站起身来,指着守在门外的陈长福说:“人心难测,必须软硬兼施,您老不但要抑扬顿挫的讲《七侠五义》,还得施霹雳手段,领导由长福担任队长的军法队。”

    时机差不多了,见二人都没什么疑义,陈管家立马插了进来,一边从茶几边的皮包里掏着什么,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老夫子、钱先生,既然二位愿一如既往地辅佐少爷,那陈家也不能没一点表示。为了让二位无后顾之忧,少爷特地给南洋老家打了份电报,托本家兄弟在澳洲买两块地,用以安置二位的家眷。”

    船票和安家费都准备好了,老夫子和钱先生的直系亲属一个都没拉下。老夫子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毫不犹豫接了过去,凝重地说:“少东家,都说无功不受禄,但这次王某就却之不恭了。”

    “我也是,”钱先生接过船票和安家费,看去不重的一叠却感觉沉甸甸的,连声音都变得那么沉重。

    “谢谢,谢谢二位,”陈大少爷站起身来,朝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虽说大恩不言谢,但今天二位无论如何都得受继祖一拜。从今往后,咱们同生死、共患难,拉出一支陈家军、打出一个新天地!”

第二十八章 合格兵源

    美国佬一旦参战,小鬼子必然坚持不了几天。

    尽管现在才是一九三九年五月,距抗战胜利还有五年,但陈大少爷却不敢等到抗战胜利前夕再反戈一击。毕竟什么事都讲究个火候,等到大局已定时再锦上添花,难免有见风使舵之嫌。君不见陈公博、周佛海后来跟军统眉来眼去,把整个京沪杭地区都完完整整地交给了chóng qìng,结果还不是被蒋某人给一一清算了!

    总之,时不待我,必须在抗战最为艰难的一九四二或一九四三年搞出点动静。

    至于怎么搞,能不能搞成,陈大少爷心里也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他只需打一仗,证明自己绝非汉jiān就行。有实力强悍的山姆大叔在,怎么才能把小鬼子一个不剩的赶回rì本,根本用不着他陈大少爷cāo心。

    打仗需要本钱,哪怕只打一仗也同样如此。

    满打满算只有两年时间的陈大少爷,不得不争分夺秒的做各项准备,刚拉拢完老夫子和钱先生,又在陈长禄、阿彪和张庆喜的护卫下,马不停蹄地赶到江湾军营。

    “陈桑,您能否招募一些像样的部下,看见没有……他们的身体素质和训练表现太令人失望了,甚至还有几个抽鸦片,一帮乌合之众,连给大rì本皇军当军夫都不配。”

    还没等陈大少爷站稳脚跟,老鬼子原田派来的顾问山崎就指着训练场抱怨起来,一脸很是不屑的表情。

    军人、军犬、军马、军属、军夫,依照rì军的优先顺序,朝鲜和台湾籍军夫为最劣等,比名为军属的军中乐手还不如。这些人就算阵亡了,也不会被录入军部的伤亡记录。所以**统计的战果和rì军公布的损失差距甚大,就是因为军夫的缘故。

    陈大少爷哪能不知道潘达送来的都是些什么货sè,一边跟不远处的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点头打招呼,一边敷衍道:“让山崎君费心了,嗯……兵源素质的确很难令人满意,我会想方设法改善这一局面的。”

    山崎看上去比他还要急,立马收住脚步,异常严肃地说:“陈桑,中佐阁下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如您再征召不到足够的优质兵员,那你我将很难向中佐阁下交待!”

    不就是个大尉嘛,牛什么牛?况且还是个预备役大尉。

    陈大少爷懒得跟他扯淡,回头看了看四周,若无其事地问:“石川少尉到了没有?”

    “正在队部等您。”

    被忽略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山崎大尉很不情愿的指了指cāo场尽头,随即挎着军刀气呼呼地跑了。

    为了不使汪jīng卫起疑心,小鬼子石川已很少再去哥伦比亚路的陈公馆,而是把江湾军营当成联络点,要求陈大少爷定期来请示汇报。

    “桃栗三年,柿八年,想当大尉十三年,”刚迈进队部,陈继祖便拿他肩上的军衔开起玩笑,“石川君,真是士别三rì当刮目相看啊,几天没见就晋升为中尉了,看来得好好为你庆祝一番。”

    “还不是沾了你的光,”石川起身相迎,不无感慨地说:“要不是考虑到继祖君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少校团长,你我身份地位严重不对等,联队军官团才不会同意我的晋升呢。”

    “联队?”陈大少爷百思不得其解,“老同学,你不是隶属于‘登部队’情报室吗?”

    小鬼子石川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训令,苦着脸解释道:“是暂时隶属于情报室。”

    陈大少爷接过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颂发给陆军中尉石川雄二的训令:

    一,该职所属之步兵联队正在整编,特令该职前往‘登部队’情报室暂任联络官一职;二,该职在联络官职内,其业务受原隶属部队长指挥;三,作战期间,据联络官之协定,其业务受所属部队长指挥;四,其所属联队有新的招唤,必须立即归队。特此训令,昭和某年某月。

    “这么说石川君你也是个临时工了。”

    “临时工,很形象的一个词,”石川点点头,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像我这样的非陆士(陆军士官学校)军官,哪怕在战时都很难晋升,所以能否出人头地,还靠继祖君提携。”

    “我提携?”陈大少爷啼笑皆非,禁不住地打趣道:“开什么玩笑……我提携你,那谁来提携我呢?”

    小鬼子脸sè一正,煞有介事地说:“没开玩笑,继祖君,某种意义上而言,你我已捆绑在了一起,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毫无疑问,‘登部队’对自己这个汪公馆的表少爷期望很高,要不也不会破格晋升眼前这位老同学。而自己能否获得汪的绝对信任,则直接关系到石川的前途。

    陈大少爷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道:“石川君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同时也希望能得到石川君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帮助,毕竟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既然这样,那让我们共同努力。”石川敬业得令人惊叹,立马转入正题,迫不及待地问:“老同学,据说贵府来了很多客人。”

    “确有此事,”陈大少爷点点头,如数家珍地说:“曾先后担任过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师师长、代理甘肃督办、甘肃国民军总司令、绥远都统、甘肃省主席、护党救**第五路总指挥、第二军团总司令的刘郁芬;东北军少壮派将领,曾先后担任过国民zhèng fǔ参谋次长、军事委员会委员、军委会北平分会委员、办公厅二厅副厅长、办公厅副主任的鲍文樾……”

    叶蓬、刘郁芬、鲍文樾、杨毓珣、郭尔珍、刘培绪等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听得小鬼子石川心花怒放,愣了好一会才激动不已地说:“如此看来,汪先生的军事班底几乎都搬进了陈公馆。”

    “可以这么认为。”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石川掏出纸笔,一面飞快地记录下这些名字,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这件事干得太漂亮了!继祖君,你显然没让我失望,我想中佐阁下也会非常满意的。”

    “满意有什么用?”陈大少爷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么多人吃吃喝喝,还要这要那!长期以往,就算本少爷是开银行的,也经不起他们这般折腾啊。”

    石川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放下纸笔笑道:“继祖君尽管放心,我想汪先生和汪夫人是绝不会让你白干的。坚持几天,再坚持几天,一切都不成问题。”

    “什么意思?”

    “中佐阁下刚收到消息,大本营已同意将存在金正银行的海关关馀,交还给汪先生作为推动全面和平的经费,几千万啊!这么大一块肥肉,老同学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动心是一回事,能不能搞到手则是另外一回事,石川君,我可不认为汪先生有那么好说话。”

    “中佐阁下会给汪先生施压的,甚至连那批军火和被服的账目都替你做好了。总之,一有机会你就去跟他哭穷,大不了来硬的,直接从金正银行的账上扣除掉。”

    用别人的钱养自己的兵,傻子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陈大少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不然总只出不进,这样的合作谁他妈受得了?”

    “早就说过不会让你吃亏的,”石川话锋一转,接着问道:“那些将军们都在忙什么?老同学,这一点至关重要,中佐阁下必须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

    “事情很多,比如筹建军事委员会,组建jǐng卫旅和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但除了不断写信之外,他们似乎没搞出什么名堂。”

    “写信?”

    “是啊,”陈大少爷确认道:“给亲朋好友写,给门生故吏写,无非是要他们响应汪先生搞‘和运’。净是空口说白话,依我看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有没有给现有的治安军或皇协军将领写?”

    “好像有,”陈大少爷故作沉思了片刻,喃喃自语道:“猛然间还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些人,回头我让下人们留意下,给你拟份清单送过去。”

    “好的,等你的消息,”石川顿了顿,又问道:“那组建中的jǐng卫旅,有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不好说,毕竟jǐng卫旅是由张诚负责的,而我跟他的关系又很一般。”

    没有实力说什么都白扯,石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建军工作要加紧啊,继祖君,能否获得汪先生和汪夫人的亲昵,关键在于治安团能不能如期成军,所以你还得在兵源上下功夫。”

    “有些事yù速则不达,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短时间内真招募不到那么多合格兵员。不过你放心,我已向老家求援了,找百十号同乡还是没问题的。”

    帮陈大少爷把治安团拉起来其实很容易,只需从“登部队”辖区内调一支伪军来就行,但这么干必然会让汪jīng卫起疑心,所以原田中佐在武器、被服和军营上都很大方,却惟独不给一兵一卒。

    百十号同乡显然起不了多大作用,小鬼子石川意识问题的严重xìng,蓦地起身说:“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继祖君,要不你跟我去前线走一趟,从‘登部队’所属师团的战俘营中直接招募。”

    战俘可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否则也不会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陈大少爷当然不会拒绝,立马笑道:“能从战俘营中直接招募当然好,只是这么一来又得费一番口舌。”

    “什么意思?”

    “石川君有所不知,正因为招募不到合格的士兵,所以我就答应了叶蓬和刘培绪,打算跟他们一道去华北招募**散兵游勇。”

    小鬼子石川比想象中的还要谨慎,再三权衡了一番后说:“既然答应了他们,那就一定要去,否则会让人起疑心。这样,咱们兵分两路,派两个信得过的跟我去前线挑人,你自己则跟刘培绪去华北招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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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公共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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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不如变化,一到关键时刻,连之前说好的事情都会变卦。

    考虑到夜长梦多,同时也为了给刚抵达上海的老军人杨揆一腾出房间,陈大少爷昨天才把三太太李香梅和四太太五月红送进国际饭店,再等十六钟头便就近登船去南洋,负责此事的李显贵却又打来电话,说她们决定不走了,非得要留下来跟陈大少爷共患难!

    陈大少爷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一脚把她们踢上船。

    事到如今发火是没用的,电话里又说不清楚,更不能让李显贵和负责她们安全的阿东、阿武用强。万般无奈之下,陈大少爷不得不冒着被暗杀的危险,在老夫子、陈管家和陈长福的陪同下,火急火燎地往公共租界赶。

    “少爷,不要再生气了,三太太和四太太也是一番好意。”看着他那副脸sè铁青,一声不吭的样子,管家陈良忍不住开口相劝。

    陈大少爷长叹了口气,指着窗外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倍感无奈地说:“谁都知道这里非久留之地,她们倒好,竟然非得留下来给我添乱,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尽管八一三已过去近两年,但四周村镇的难民还是不断往租界挤。木板车和人力车挤满了安和寺路,车上装的都是难民一家的财物。大人和小孩都背着大包小包,在车旁用手扳着车轮前进。

    人力车夫拉着车把,嘴上哼着、吆喝着、吐着唾沫,腿上青筋毕露,粗得好像是掐进肿胀的腿肚子里的手指。小职员把驮着铺盖卷、煤球炉、米口袋的自行车推着走。一个截了双腿的叫花子,躯干下身绑在一只大得出奇的皮鞋里,双手用木头哑铃托地,在车轮缝里匍匐前进……

    乱世人命贱如狗,老夫子感慨万千,看着窗外那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叫花子,低声说:“出门百里、不如呆在家里,三太太和四太太在上海呆惯了,又都没去过南洋,一时半会转不过弯还是可以理解的。”

    “是啊,”陈管家点点头,“她们甚至连闽南话都听不懂,跟在槟榔屿土生土长的二太太是不好比的。”

    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话确实有一番道理,以至于连陈大少爷都认为自己有些强人所难。见他不再吱声,车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听见窗外叫花子们此起彼伏的哀求声。

    上海的叫花子好像特别多,他们沿街坐在大房子的门外,摇着空烟罐,像是戒了烟的烟鬼。许多叫花子都露着惨不忍睹的伤口或者畸形的肢体,但人们都急于进入租界,很难引起他们的注意。

    人太多,车速自然快不起来。

    直到黄昏时才抵达公共租界大西路入口,检查哨的两旁排着一列汽车,巡捕房似乎已放弃了要想控制人群的企图,几个英国jǐng官站在装甲车的炮塔里,一边抽着烟,一边眼看着成千的中国人从他车旁挤过。包着卡其布头巾的红头阿三好像是为了装装样子,不时弯下腰来用竹棍打一下中国人的背。

    正看得入神,老夫子突然回过头来,冷不丁地问道:“少东家,你多久没去舞厅了?”

    陈大少爷下意识地看了眼外面那五光十sè的霓虹灯,摇头苦笑道:“去舞厅……开什么玩笑?且不说那是非之地不能随便去,就算想去也没那个时间啊。”

    “时间是挤出来的,”老夫子摸着下巴上那几根泛黄的胡子,煞有介事地说:“该忙的时候自然要忙,但该消遣的时候还是要消遣。少东家,依我看这几天你最好抽时间去一趟,顺便做个东,让公馆里的那些客人们也见见世面。”

    大少爷刚学好,你却把他往坏里带!管家陈良很是不快,但又不能明说,于是装出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不能去那些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更何况少爷过两天就要去北平,家里的事还没安排妥当,哪有时间去消遣?”

    老夫子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安全问题当然不容小视,但此一时彼一时,有汪jīng卫、周佛海和梅思平那几尊大佛在,人家才不会像以前一样把注意力都放在少东家身上呢。至于我让少东家去舞厅,自然有让他去的道理。”

    教人学坏还有道理?

    陈良被搞得啼笑皆非,正准备开口反驳,陈大少爷突然接过话茬,深以为然地说:“老夫子说得对,是该去消遣消遣了。毕竟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如果再不搞出点动静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既然想扮猪吃老虎,那就得把这个猪扮像点,陈良恍然大悟,不无尴尬地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夫子,有你这么个老谋深算的主儿辅佐少爷,咱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哪里是什么老谋深算?”

    老夫子摇了摇头,异常凝重地说:“只是旁观者清罢了,少东家、陈管家,还有长福兄弟,不是王某危言耸听,而是与虎谋皮太过凶险。rì本人、汪jīng卫、76号……还有公馆里的那些个老军阀,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从今往后,我们说话做事都得谨慎、谨慎、再谨慎!总之,小心无大错,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诸葛一生唯谨慎,老夫子所言极是,”陈大少爷顿了顿,接着说:“良叔、长福,以后遇到什么拿不准的事,你们一定要听听老夫子的意见。”

    “是,少爷。”

    “好的,继祖叔。”

    根据之前的商定,陈大少爷会跟刘培绪一起去华北招募**散兵游勇;老夫子、钱先生在陈长禄和陈长寿的保护下,随小鬼子石川去前线挑选**战俘;鉴于天地君亲师和邱、谢、杨、林四公司的援兵不rì将至,家里不能没人接应,所以管家陈良必须留下来统揽全局。

    而此刻陈大少爷却认为有必要对这样的安排作一些调整,于是说道:“老夫子,依我看您老还是留下来统揽全局,代我跟方方面面的牛鬼蛇神周旋。”

    “那谁跟石川去前线挑人?”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管家陈良脱口而出道:“少爷说得对,老夫子留下比我合适,还是让我和钱先生跟石川一道去前线吧。”

    “留下倒也未尝不可,”老夫子说,“只是时间上太仓促了,毕竟除了跟那帮牛鬼蛇神周旋外,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一点准备都没有,反而会坏事。”

    “其实也没什么。”

    陈管家沉思了片刻,一五一十地说:“大体就三件事,一是把大小姐、二小姐和琴儿小姐母女送走,而这事又有三太太的堂侄李显贵具体办,他在英国人的洋行干过,人头熟、路子野,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二是安顿南洋的兄弟,长财又不跟我们去华北和前线,又都是从槟榔屿刚过来的,而且在南洋时还打过交道,由他照应肯定不会出差错;

    最后就是柜上和公馆的账目,可自打少爷决定将计就计后,药也不放了,净是些五洋杂货的小账。公馆都快变成他们的军营了,自然也用不着咱们cāo心。总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老夫子您肯定应付得过来。”

    “老夫子,良叔都把家交给了你,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大少爷一锤定音,一边看着先施百货公司的门面上,挂着的那张蒋J石巨幅肖像,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另外江湾军营也要照看下,人虽然没几个,甚至不堪大用,但终归是咱们招来的兵。”

    提起这个,陈良连忙说道:“对了,上午山崎还打来电话,说什么对他们已失去信心,从今往后停止训练,直到有合格兵源入营。”

    陈长福早就看那帮乌合之众不顺眼了,居然一反常态地来了句,“既然这样,那干脆遣散掉算了。”

    老夫子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都是从潘达手上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怎能说遣散就遣散?”

    “难不成就这么养着?”管家陈良也百思不得其解。

    “遣散是要花钱的,你以为光把他们赶出军营那么简单?”陈大少爷接过话茬,深以为然地说:“毕竟他们都是潘达送来的,对咱们知根知底儿,与其被那帮小瘪三粘上,还不如暂且养着,再想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

    从去舞厅到那帮泼皮无奈的处理,陈大少爷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睿智,这让老夫子很是意外,同时也对他真正的刮目相看起来,于是拍了拍副驾驶椅背,胸有成竹地说:“少东家,你放心的去华北,这件事交给我了,保准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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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具体办法”

    离外滩越来越近,街边人行道上一字排开的夜总会和赌场顿时跃入眼帘。赌徒们成群结队进进出出,又引起了交通堵塞。一辆驾驶室顶上架着两挺汤姆生机枪的装甲jǐng车,突然超车到陈大少爷的汽车前面,清理人行道。

    还没等陈长福踩下油门,一群打扮妖艳的jì女又挽着手臂,向他们车头的散热器扑来,经过陈大少爷窗边时,她们用纤小的手拍着车窗,嘴上骂着脏话。

    好多欧亚混血儿酒吧女郎,则不分季节的披着长及脚的皮大衣,坐在国际饭店门外成排的人力车上,向推开旋转门出来的住客吹口哨。给她们拉皮条的,则在同几个醉醺醺的欧洲海员讨价还价。

    就在不远处的新新公司橱窗外面,有一群年轻的犹太人正同带着“米”字臂章的德国孩子打架,在逛街的行人堆里打进打出。在jǐng笛的追逐声中,他们逃进大光明电影院。沿街站立的乞丐、扒手,以及来看晚场电影的看客,连忙纷纷避让……

    “少爷,到了。”

    汽车刚刚停稳,长福立马推开车门,jǐng惕地环顾四周,并用身体挡住了饭店门童殷勤的脚步。

    这时候,等候已久的阿东迎了上来,在长福的示意下护着车门,“少爷,您和良叔前脚刚出发,庆喜后脚便打来电话,说褚先生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请您立即给他回个电话。”

    正够麻烦的,家里的事情还没处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褚民谊又找上了门。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一边跟着他们往饭店里快步走去,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

    三太太和四太太住三楼,一行五人刚迈出电梯,就听见李香梅和五月红哭哭啼啼的声音。

    “电话在哪边?”

    陈大少爷没有急于进去,守在门外的阿武连忙推开另一个房门,指着里面的电话说:“庆喜已经催问过四次了,看上去褚先生的确很急。”

    “嗯……”

    外面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里面的李香梅和五月红,二人刚走出门外,正准备说些什么,老夫子立即做了个正打电话的手势,让二人稍安勿躁。小祖宗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相劝,她们本来就感觉很理亏,当然不敢再胡搅蛮缠,连忙收住脚步,依偎在走廊边无声地哽咽。

    撂下电话走出门外,陈大少爷狠瞪了她们一眼,冷冷地说:“长福,你下去把车开到饭店门外,我五分钟后就下去。”

    “这么急?”不等长福开口,陈良禁不住地问道。

    “嗯,那边找我有急事,不能在此久留,”陈大少爷顿了顿,朝李香梅和五月红说:“三姨娘、四姨娘,显贵兄弟搞几张船票不容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儿了,你们别给我添乱好不好?”

    小祖宗只能呆五分钟,李香梅不敢东拉西扯,连忙赶重要的说:“祖儿,姨娘知道你忙,知道你不容易,也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人心都肉长的,感激还来不及呢,怎能给你添乱?可之前咱们却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好二姐先走,我们再走,然后你再找个机会去澳洲跟我们汇合。如今一切都变了,你要留下来从军,枪林弹雨的,我们岂能一走了之?”

    “是啊,”五月红接过话茬,异常坚定地说:“还是那句话,要走都走,要么都留下。我和三姐无儿无女,就你这么个依靠,与其客死他乡,还不如留下来给你壮壮声势。”

    陈大少爷被搞啼笑皆非,禁不住地问道:“四姨娘,你一个女流之辈,能给我壮什么声势?”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电台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李香梅点了点头,附和道:“祖儿,让姨娘留下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既然决定留下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明天走不成还有下次,自信还能搞到船票的李显贵,不想因此而耽误了大少爷的正事,立即说道:“少爷,时间差不多了,长福兄弟正在楼下等您,要不让二位太太再考虑考虑?”

    令陈大少爷倍感意外的是,老夫子居然一反常态地说:“二位太太如此执着,真是患难见真情啊。既然二位太太不想走,那就让她们留下。正好柜上和公馆里没个主事的人,让她们接过这一摊再合适不过。”

    毫无疑问,老夫子是在避嫌,不想因为自己留下来统揽全局,而接手陈家的财政大权。陈大少爷哪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更何况褚民谊催得那么急,不得不点头同意道:“留下就留下吧,三姨娘、四姨娘,那就麻烦你们跟良叔交接一下,把柜上和公馆里的账目接手过去。”

    “这合适吗?”陈家女人不管钱,这是家规,也是祖训。李香梅一愣,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合不合适?”陈大少爷可没时间跟她们继续扯淡,一边往电梯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老夫子、良叔,我先走一步,你们看着安排。”

    回到公馆已是晚上七点,等了近一个下午的褚民谊,立马扔下正陪他说话的叶蓬等人,拉着连晚饭都没吃上的陈大少爷再次钻进汽车,在随行rì本宪兵的保护下,风驰电掣地赶往rì军在虹口的机场。

    “你表姐夫此行属绝对机密,除随行人员和76号的丁默村、李士群知道外,连杨揆一和叶蓬都被蒙在鼓里。但他临行前还是要见你一面,可见对你有多器重。”

    汪jīng卫去东京绝不会是故地重游那么简单,况且一去就是十几个,几乎囊括了汉jiān榜上的前十名。好在他只想临走前见自己一面,而不是要求随行,否则陈大少爷真不知道该如何推脱。

    看着褚民谊那副眉飞sè舞的样子,陈大少爷忍不住试探道:“这么说‘和平大计’有门儿了?”

    “何止有门?”褚民谊脸sè一正,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在你表姐夫、周先生和梅先生的不懈努力下,连《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都搞出来了。”

    “具体办法?”

    “嗯,”褚民谊确认道:“那是一份纲领xìng文件,明确了‘收拾时局之要旨以收揽人心为先决条件’等一系列原则,并为新政权建立提出三个必须要走的基本步骤,总之,只要东京的rì本高层没有异议,那‘全面和平’必指rì可待。”

    “丁默村和李士群呢,难不成真让他们当未来的内政部长、江苏省主席和上海市长。”

    褚民谊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地说:“狮子大张口,别说你表姐夫不会答应,就算你表姐夫答应了,恐怕rì本人都不会同意。”

    陈大少爷接着问:“这么说谈崩了?”

    “这倒没有,”褚民谊摇摇头,“你表姐夫和影佐将军一致认为江苏、上海是整个‘和平运动’的基础,内政部长由特工来兼任不合适,所以决定另外成立一个jǐng政部,部长、次长由他们指定。”

    说到这里,褚民谊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突然话锋一转,紧盯着他的双眼,似笑非笑地说:“为了搞‘和运’,你就差倾家荡产了,这不是雪中送炭是什么?谁忠谁jiān,你表姐和表姐夫心里明白着呢,肯定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陈大少爷乐了,急不可耐地问:“那表姐夫有没有说怎么安排我?”

    “进军事委员会是肯定的,真要是给你个候补委员,那连我都不会答应!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经验和资历上,你的确跟叶蓬和刘培绪那帮老行伍相距甚远,所以想在短时间内被委以重任有些困难,但你也不要灰心,来rì方长嘛,就当是磨砺。”

    好在陈大少爷从未想过在“汪zhèng fǔ”里出人头地,要不然真会被这个“磨砺”气得暴跳如雷。尽管如此,他还是愤愤不平地说:“经验和资历能当饭吃、能当钱花?要不是本少爷看在表姐夫的面子上收留他们,被丁默村、李士群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也不一定呢!”

    “所以你表姐夫才如此看重你,”眼看陈大少爷要发飙,褚民谊连忙劝慰道:“要不临走前谁都不通气,唯独指名道姓的要见你?”

    说话间,插着小太阳旗的轿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入戒备森严的机场,只见周佛海、梅思平、林柏生和几个rì本人正围着汪jīng卫说些什么。

    “表少爷,如果再晚几分钟,你就要白跑一趟了。”

    给他开门的是李士群,皮笑肉不笑的,看上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陈大少爷懒得理他,一边往飞机下走去,一边大呼小叫道:“表姐夫,这么晚了去哪儿啊?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居然什么都没准备。”

    眼前这位绝是所有亲戚中的极品,陈耀祖忍不住拿他开起玩笑:“准备什么?难道贤弟也打算跟我们一道上飞机?”

    “你别说,这玩意儿我还真没坐过,”陈大少爷装疯卖傻,一边好奇地抚摸飞机,一边摇头说道:“不过家里来了一大帮子客,又要招人cāo练好早些为家父报仇,一时半会儿真走不开。”

    那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引得rì本军官们捧腹大笑,汪jīng卫很没面子,恨铁不成钢地瞄了他一眼,“继祖,别闹了,过来跟表姐夫说几句话。”

    “哦……”

    起飞在即,汪jīng卫可没时间跟他客套,立马把他拉到一边,诚恳之至地说:“据说为了给叶蓬他们腾地方,你把女眷们都赶回了南洋,真是难为你了。”

    陈大少爷咧着大嘴呵呵笑道:“为表姐夫您和表姐分忧嘛,应该的。”

    “真是打虎不离亲兄弟,你表姐没看错你。”

    “姐夫,亏我还叫您姐夫,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这么说岂不是把我还当外人?”

    “怎么会呢?”汪jīng卫脸sè一正,看着不远处正跟周佛海聊天的丁默村说:“表姐夫之所以让你来,就是对你有些不放心,想当面提醒你一下,要有容人之量,不用因为些许小事而影响到内部团结。”

    陈大少爷不乐意了,叫苦不迭地说:“表姐夫,自家父遇害之后,继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是谁也不敢得罪,又怎么会没容人之量,怎么会影响内部团结呢?”

    “别急嘛,让我把话说完,”汪jīng卫拍了拍他胳膊,压低声音说:“这件事其实也怪我,自叶蓬他们搬入陈公馆后,在一些问题上的态度常常跟76号相左,他们这么做自然事出有因,但我不希望你也掺和进去,毕竟你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见你还得通过76号代为通传,说白了压根就没把我当自己人。陈大少爷不为所动,但还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表姐夫说得对,我跟他们不一样,您放心……我不会给您和表姐丢脸的,更不会掺和他们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

    “好了,我该上飞机了。”

    汪jīng卫满意的点点头,随即从林柏生手上接过一张支票,往他手里一塞,“这是给你建军的经费,杯水车薪,或许顶不上什么大用,却也是表姐夫的一番心意。等我们回来后,你去找找周先生,看能不能再解决一部分。”

    金正银行开具的十万块法币本票,总算看见回头钱了!

    陈大少爷也不客气,一边接过来,一边呵呵笑道:“说心里话,这段时间手头上还真有点紧,既然是表姐夫的一番心意,那继祖就却之不恭了。”

    陈大少爷送给陈璧君十万,汪jīng卫又还给他十万,表面上看来似乎两不相欠。然而陈大少爷送那十万和收留叶蓬等老军人在先,汪jīng卫还给他十万在后,起到了一个周转的作用。否则刚到上海的汪jīng卫,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被76号扫地出门的军事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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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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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爷的抗战介绍:
孤岛重生,却身陷囹圄。 深入魔窟,只为洗脱骂名。 同流不合污,且看表少爷如何扭转乾坤!表少爷的抗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表少爷的抗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表少爷的抗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