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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爷的抗战全文阅读

作者:落魄三哥     表少爷的抗战txt下载     表少爷的抗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编制、番号

    战争期间,地价飞升,房租暴涨,让本来就有钱的上海人变得越来越有钱。

    钱多了自然要消费,吃喝玩乐吃为先,于是新开的餐馆很快增加起来,特别是粤菜。因为虹口失守之后,干这一行的广东人都逃入租界,纷纷开设起大大小小的粤菜馆。

    杨揆一、叶蓬等失意军人都是刚从香港抵沪的,租界最有名、也最上档次的粤菜馆京华酒楼,自然成为陈大少爷为他们正式接风的首选。

    那么多人中,属前国民zhèng fǔ政治委员会委员、军事委员会常务委员及参谋本部上将参谋总长杨揆一“地位”最高。陈大少爷表现得十分热情,不仅把刚修理好、且装上防弹玻璃和钢板的汽车借给他使用,现在更是一步不离的陪伴左右。

    “饭店老板钟标是位粤籍大商家,本来在北四川路桥头自建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新亚大酒店,自从该酒店被rì本人占领后,他就率领员工到租界来开设粤菜馆,生意甚至比之前还好,咱们今天去的是‘京华’,除此之外,他还开有‘荣华’、‘新华’和‘美华’等酒楼。总之,在十里洋场只要是带‘华’字头的菜馆,都是够气派的酒楼。”

    从陈公馆一路走来,陈大少爷滔滔不绝,给杨揆一讲着这样或那样的典故。然而接二连三的除jiān枪声,让初来乍到的杨揆一如惊弓之鸟,怎么也提不起兴致,靠在椅背上愣是一声不吭。

    还是rì本陆军士官学院的士官生呢,居然这么怕死!真不敢相信他身经百战,甚至还参加过武昌起义。陈大少爷很是不屑,但想到自己刚醒来后好像比他强不了多少,也就释然了。毕竟好死不如赖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于是话锋一转,信誓旦旦地说:“杨将军,安全上您尽管放心。为了让诸位不被打扰,继祖包下了整栋酒楼,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连76号的jǐng卫大队都出动了。”

    从内心来讲,杨揆一是不想出席这个洗尘宴的。但叶蓬、刘培绪等先期抵沪的同僚都来,自己一个人留下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赴宴。

    陈大少爷这番信誓旦旦地保证,显然让他放心不少,想了想之后,突然冷不丁地问道:“表少爷,这么说丁默村和李士群也会来?”

    “嗯,”陈大少爷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都是一个战壕的同志嘛,正好借这个机会联络下感情,况且小弟的那个团尚未成军,所以在安全上还离不开他们的协助。”

    “叶将军知道吗?”

    “知道,一早我就跟他汇报了,叶将军大人大量,是不会跟他们计较的,更不会让杨将军您难堪。”

    杨揆一这才松下口气,回头看了看叶蓬等人乘坐的汽车,若有所思地问道:“表少爷,汪先生授予你少校衔,并让你自行招募部下,组建一个团,那有没有确定这个团的番号和编制?”

    某种意义上而言,陈大少爷在江湾军营的那帮歪瓜裂枣,是汪jīng卫手下唯一一支名义上的部队。至少说在短时间内,无论他杨揆一还是叶蓬,都别想在上海滩像陈大少爷和76号一样组建军队或准军事力量。

    丁默村和李士群落水在前,有rì本宪兵队作靠山,甚至还在东京大本营备过案,可谓有恃无恐。连汪jīng卫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想打他们的主意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甘寂寞的杨揆一显然看上了自己那点家当,要不绝不会有此一问,陈大少爷心知肚明,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便摇头苦笑道:“新zhèng fǔ尚未成立,军事委员会也尚未出笼,番号和编制何从谈起呀?更何况上海又在rì本人的控制之下,未经他们首肯,咱们是什么都干不了。所以这个团暂时只能以‘登部队’治安军的名义存在,大小事务也都得接受他们的指导。”

    别看杨揆一在rì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过,他的那些rì本同学也都是将军级的人物,但在上海却没陈大少爷吃得开。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而且人家对他尚有疑虑,根本不会允许他拥有实权,进而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连小小的一个团都搞不定,杨揆一有些失落,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花园洋房,意味深长地说:“表少爷,什么事都得未雨绸缪,军事委员会成立在即,一旦番号和编制都落实完,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

    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事实上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连忙装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急切地问:“杨将军,你们是不是已经拿出了什么章程?”

    “这还用说?”杨揆一干咳了两声,故弄玄虚地说:“事关各部军饷,几乎争得面红耳赤。叶将军和刘将军的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张诚将军的jǐng卫一旅,都已按照优先顺序排了号。可以说万事俱备,就等汪先生签字,周佛海拨付了。”

    真是群白眼狼!

    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住老子家,一到关键时刻竟然把老子给忘了!陈大少爷哪能不生气,回头狠瞪了一眼叶蓬等人的汽车,咬牙切齿地说:“哪有这么干的?这不是欺负人吗?杨将军,您德高望重,得给我做主,不然这事我跟他们没完,就算把官司打到表姐夫那儿,我也非得论个是非对错。”

    “表少爷,稍安勿躁嘛。”

    杨揆一摇了摇头,和声细语地说:“正因为考虑到这么做不合适,杨某才有番号和编制那一问。表少爷,你我一见如故,况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不妨跟你说个明白。就目前而言,表少爷您的那个团,完全可以再扩编一下,以此组建jǐng卫旅。毕竟武器弹药、被服和军营都是现成的,而且能够自行招募、公开活动,干起来必事半功倍。”

    “是啊!”陈大少爷深以为然,“大不了找表姐夫再授我个上校衔,整个旅长当当,省得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另起炉灶搞什么jǐng卫旅。”

    “表少爷有此雄心壮志当然好,问题是这么一来把张诚往哪儿搁?别忘了他可是内定的jǐng卫一旅旅长,连副旅长、参谋长乃至各营营长都安排好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陈大少爷不是用兵多多益善的韩信,从未想过当什么旅长。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延续别人对自己那一贯的印象。

    更何况这个旅长实在没什么好争的,先不说八字还没一撇,除了官之外连个兵都没有。就算顺利成军了,将来执行的也是jǐng卫任务。真要是被死死钉在南京城里,周围都是rì军,那别说反戈一击了,甚至连跑都跑不掉。

    于是来了个借坡下驴,摇头说道:“张将军为人不错,我不能抢他的饭碗。况且我不但在家父灵前发过誓,要为他老人家报仇。还答应过表姐夫,要带兵打到chóng qìng去,给姓蒋的点颜sè瞧瞧,自然不能呆在后方执行什么jǐng卫任务。”

    打到chóng qìng去,也不怕闪了舌头!

    遇上这么个奇葩,杨揆一算是彻底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陈大少爷可不管他怎么想,一边催促陈长福开快点,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但这件事我还是得跟他们念叨念叨,别把我这个少校团长不当干部,尤其在军饷上,谁要是敢厚此薄彼,那我就跟谁没完!”

    说话间,车队已浩浩荡荡地停在京华大酒店前。

    76号jǐng卫大队的小喽啰们,早已挎着长短枪支在大队长吴四宝的指挥下封锁了整个酒楼。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租界巡捕如临大敌,不仅荷枪实弹的站满马路,甚至还派来三辆装甲jǐng车。

    “表少爷,你总是姗姗来迟啊。哎呦,原来是杨将军,幸会幸会。”

    丁默村胆小如鼠,不会轻易抛头露面。李士群似乎对吴四宝格外有信心,竟然带着那副标志xìng的笑容,亲自出门相迎。

    还没等陈大少爷开口,杨揆一便看着周围的特务,似笑非笑地说:“李副主任,有劳你费心了。”

    “副”字说得特别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令陈大少爷倍感意外的是,李士群这个76号真正的主人并没有生气,而是一边跟陆续下车的叶蓬、刘培绪、刘郁芬、鲍文樾、杨毓珣等老军人点头打招呼,一边呵呵笑道:“诸位都是汪先生看重的将领,安全问题不容小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无足挂齿。”

    难怪rì本人那么器重他呢,光这份陈府就令陈大少爷敬佩不已。相比之下,又矮又瘦的丁默村少言寡语,总是铁着张脸,以至于被人送了个“丁小鬼”的绰号,显然不那么讨人喜欢。

    汪jīng卫临行前的话,陈大少爷似乎记在了心上,拉着李士群的胳膊,热情无比地说:“李主任,今晚说好由我来作东,你们谁也别跟我抢。另外麻烦吴大队长统计下外面的兄弟,等会儿好让钟老板准备夜宵,别让人说本少爷做事不讲究。”

    76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尽管他们包毒、包赌,甚至隔三差五地还干些绑票勒索的买卖,但rì本人和汪jīng卫交待的那么多事情要干,jǐng卫大队、行动大队那么多张嘴要吃饭,财政上还是捉襟见肘。

    李士群当然知道陈大少爷这是给他面子,立马哈哈大笑道:“早说过表少爷是个xìng情中人,做事果然爽快!四宝,你统计一下,别辜负了表少爷的一番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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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英雄本色”

    既然出来消遣,那就得有个消遣的样子,哪怕连吃饭都要吃出点格调。

    正因为如此,招呼五大桌军事和特务领域的汉jiān坐下后,陈大少爷并没有急于点菜,而是朝对面的吴四宝笑问道:“吴大队长,周围你比我熟,能否帮我找间像样点的‘向导社’,打电话叫些‘向导’来助兴?”

    佘爱珍那个母老虎不在,吴四宝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顿时哈哈大笑道:“还是表少爷想得周到,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诸位将军请稍等片刻。”

    杨揆一百思不得其解,禁不住地侧身问:“兰江兄(刘郁芬的字),这是唱的哪一出?”

    刘郁芬放下茶杯,摇头苦笑道:“我也不太清楚。”

    看着他们那副一头雾水的样子,李士群乐了,似笑非笑地解释道:“诸位初来乍到,不明所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种新兴事业也是近两个月才兴起的,专供陪伴旅客游览,也算是一种正当职业。”

    “可我们这是在吃饭啊!”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李士群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总之,这是表少爷的一番好意,连我和丁主任都跟着沾光啊。”

    “是啊,是啊。”

    丁默村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趁机介绍道:“像今天这样的机会难得,我给诸位介绍一下,唐惠民唐副主任大家是认识的,就无需我再介绍了。刚才出去打电话的那位是jǐng卫大队吴大队长,我身后的这位是行动队的林之江林队长,这位是直属jǐng卫大队的张鲁张队长,第二行动队长杨杰,第三行动队长张劲庐……”

    在他的介绍声中,76号的大小头目们挨个起身亮相。

    秘书主任、外事秘书、会计主任、总务科长、交际科长、jǐng卫大队长、直属jǐng卫大队长、第一行动队长、第二行动队长、第三行动队长、租界jǐng卫队长、直属行动组长……76号的大小头目几乎都来了。搞得清楚的是陈大少爷请客,搞不清楚的还以76号开年会呢!

    对于他们这种吃大户的恶劣行径,陈大少爷很是不耻。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跟这帮无孔不入的特务搞好关系,那他今后就别想安生。于是紧随杨揆一、刘郁芬和叶蓬等人之后,跟他们一一点头致意。

    混血儿交际花没来,打过交道的几乎没有。

    一番客套下来,除副主任唐惠民外,就大名鼎鼎的林之江和万里浪,以及第三行动队那个女队长张劲庐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本少爷识英雄重英雄,林队长,等会儿我一定要跟你多喝几杯。”

    眼前这位可是比吴四宝还狠的角sè,据说差点应rì本人之邀,当上新zhèng fǔ总统的唐昭仪就是被他干掉的!只是不知道这么位军统王牌杀手,怎么就投靠了76号?

    汪公馆的表少爷对自己赞誉有加,汉jiān事业还在“上升期”的林之江不敢怠慢,连忙笑道:“表少爷过誉了,您身份高贵,应该林某敬您才是。”

    “谦虚,”陈大少爷拍了拍他胳膊,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林队长、万队长,本少爷还能站在这里谈笑风生,全赖二位手下留情啊。可惜家父却没这样的好运,如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知道我等会儿还要跟二位把酒言欢,不知道他老人家又会作何感想呢?”

    话中有话呀!

    李士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接过话茬,“诚然,林队长和万队长的确在军统干过,也确实为chóng qìng做了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但那一页早已掀过去了。如今迷途知返,投身于汪先生的‘和平运动’,还望表少爷能够大人大量,不要再揪住不放。”

    乍一看,陈大少爷好像是在没事找事,但仔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任谁也不会给昔rì的仇家好脸sè。

    李士群一挑明,宴会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站在一边伺候的福禄寿喜财,更是不约而同地紧握枪柄,只等陈大少爷一声令下,好给陈氏颍川堂前主事报仇。76号的大小头目同样不是好惹的,一个个横眉冷对,就等陈大少爷先发飙。

    林之江这才意识到表少爷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自己,既然落水当上汉jiān,那军统他肯定是回不去,自然不想因此而引发火拼,更不想因此而得罪汪jīng卫,便脸sè一正,一脸诚恳真挚地说:“表少爷,事情并不是您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令尊大人遇刺更非我和万兄所为,如您真认为杀了我才能泄愤,那林某也无话可说。”

    说完之后,他竟然走到陈长福面前,毫不犹豫地解开上衣。

    陈大少爷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问:“真不是你们干的?”

    “对天发誓,真不是我们干的。”

    “那是谁干的?”

    “不知道,”林之江顿了顿,继续说:“从手法上看,应该不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事实上我和万兄曾分析过,一致认为是外围组织所为,而且属擅自行动,否则事前不可能没一点风声。”

    关键时刻,李士群为部下先出的头,丁默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也起身说道:“表少爷,令尊大人遇害我们也很遗憾,但确实不是林队长和万队长所为,给丁某一个面子,别再为难他们二位了。”

    “我就知道不是你们干的,”陈大少爷变脸比变天还快,突然哈哈大笑道:“不然你们也不敢来见本少爷,让二位受惊了。”

    汪jīng卫临走前谁都不见,唯独要见他这么个草包,可见对这位二世祖有多器重。也正因为如此,李士群才由着他这般耀武扬威,好在他还算识相,并没有继续胡搅蛮缠,便呵呵笑道:“表少爷深明大义,真是令人敬佩啊!这个吴四宝,连叫几个向导这些许小事都办不好,大家还都饿着肚子呢,之江,你去看看他到底在干嘛。”

    “好的。”

    说曹cāo、曹cāo到,林之江刚走到门边,就见二十几个穿着蓝sè布旗袍,看上去好似制服的妙龄女子,在吴大队长的带领下蜂拥而至。她们大大方方的入座,有说有笑,谈吐很斯文。脸上也没有涂成花花绿绿,看不出哪怕一点妖冶。

    “钟老板,上菜!”

    随着陈大少爷一声招呼,好酒好菜被接二连三端上桌。美酒佳肴,秀sè可餐,刚才的那点不愉快迅速被驱到九霄云外。杯来盏去,称兄道弟,可谓宾主尽欢。

    “张将军,这位向导怎么样?如果合适的话,等会就把她带走,地方嘛……丁主任给您安排,夫人那边我给您打掩护。”

    这才是陈大少爷的“英雄本sè”,左拥右抱,时不时还来点小动作,张诚这下算是见识了,连连摇头道:“岁月不绕人啊!表少爷,我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有心无力,无福消受。”

    “我知道您是放不开,都是自己人,别不好意思,”陈大少爷把怀里的那位一推,凑到他耳边坏笑着说:“这些向导‘敬业’的很,而且收费很公道,像现在这样一小时才一块钱,给她个十几二十块,那今晚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啊!”

    吴四宝不愧为同道中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黑白照片笑道:“看见没有……这是‘陶陶向导社’的招牌,据说胸前有三个nai头,所以门庭若市,生意兴隆,老板更是大发其财,而这个女人也得了个外号,叫‘三潭印月’。”

    都是些什么人啊!

    杨揆一彻底服了,尽管他也是sè中饿鬼,但却把小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见吃得差不多了,突然干咳了两声,煞有介事地说:“表少爷、丁主任、李主任,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到这?”

    “到这?”不等丁默村和李士群开口,陈大少爷便连连摇头说:“杨将军,人生得意须尽欢,咱们这才刚刚开始呢!下一站百乐门,舞票我都准备好了,蹦嚓嚓呀蹦嚓嚓,保准让您跳个尽兴。”

    有冤大头作东,丁默村显然不想错过,顿时回头说:“吴大队长,表少爷的话听见没有?”

    “明白!”吴四宝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立马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道:“张队长,别念念不舍的了,走……我们先带几个兄弟去给表少爷和诸位将军打前站。”

    令人倍感意外的是,丁默村居然站起身来,一边往吧台的电话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我先打个电话,然后跟你们一道去,路上顺便接个人。”

    感情是有相好的,王佳芝,这个熟悉的名字,突然浮现在陈大少爷的脑海里。

    对……肯定是她,丁默村这个电影中的“易先生”,绝对是去接他的“王佳芝”。而那个“老鬼”呢,“老鬼”又是谁?想到这里,陈大少爷突然朝李士群看去,想知道他的那位红颜知己又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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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军委会直属团

    八一三前的十里洋场,jì院业最为发达,三马路四马路小花园,做这行的起码有两三百家,去那里的多为大商家大阔佬和陈大少爷这样的富家子弟。

    后来炮声一起,全上海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去逛jì院。jì院生意因此一落千丈,许多富有盛名的jì女,也纷纷转入舞厅当起了舞女。

    此外jì院开销很大,且收费都是论三节结账,随着物价越来越高,法币的购买力越来越不如以前,几月一结的方式必然导致周转不灵,鸨母们难以维持,便将jì院的房屋分别出租,按月收取租金度rì。

    战争爆发后,四乡难民又大量涌入,租界内空的房屋很少,风声一经传出,四面八方的人都来租住,也不问房子之前是做什么的,而且一旦住进再也不肯搬出,于是jì院就在无形中消亡了。

    同为“娱乐业”,舞厅不仅没消亡,生意反而越来越好。

    最著名的当属百乐门、圣爱娜、仙乐斯、丽都、大都会、米高梅和维也纳,都装修得富丽堂皇,都聘有七至十人不等的乐队。尤其百乐门,舞池的地板下装有弹簧,舞客跳舞时有弹xìng,生意好的不得了。二流舞厅也不少,如大沪、国际、云裳、大东、大华、新大华等。至于三流舞厅,更是多得不计其数。

    陈大少爷的待客之道,热情的令人惊叹。

    目的地还没到,就在车上分发起百乐门的舞票来,一边往叶蓬和刘郁芬手里塞,一边眉飞sè舞地笑道:“杨将军、刘将军,进去后这些票都能当钱使,一元三跳,一百多个舞小姐随你挑。更重要的是这票还不限时,无论今天还是明天,无论跳晨舞、午餐舞、茶舞还是晚舞都可使用。”

    相比素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滩,此时的香港毫无繁荣可言,刚从香港过来没多久的叶蓬听得目瞪口呆,看着手中的舞票,不无好奇地问:“叶某孤陋寡闻,还望表少爷别见笑,不知这晨舞、午餐舞、和茶舞有何说道,难不成顾名思义,早上一起来就去跳舞?”

    “是啊,”陈大少爷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上午八点至十一点跳晨舞,十一点到下午两点跳午餐舞,两点到五点跳茶舞,只要您喜欢,就可以一场接一场的跳下去,一直跳到大天光。”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呀。”

    这句诗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呢!陈大少爷装疯卖傻,一脸茫然地问:“叶将军何出此言?”

    叶蓬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连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陈大少爷哪能错过这个发表谬论的机会,立马吐沫横飞地说:“有我表姐夫在,这国肯定是亡不掉的,要不二位将军又怎会追随他搞‘和平运动’?至于隔江犹唱后庭花嘛……完全可以理解为歌舞升平的一种表现,歌舞升平是什么?就是和平!而‘和平’、‘反G’、‘建国’又缺一不可,所以不但商女要唱,我们也要唱,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唱,理直气壮的唱。”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郁芬大跌眼镜,愣了好一会儿才敷衍道:“好一个和平、反G、建国缺一不可……jīng辟!不愧为汪公馆的表少爷。”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让二位将军见笑了。”陈大少爷话锋一转,突然又谈起正事,“二位将军rì理万机,虽朝夕相处,可有些话却一直都没机会说,现在正好是个机会,所以继祖想斗胆问问二位。”

    “表少爷又不是外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叶某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些机密大事我是不会问的,毕竟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嘛,但小弟那个团将来的番号和编制却不得不问,还望二位将军能坦诚相告。”

    就江湾军营里那五十来号歪瓜裂枣,居然也敢号称一个团。要不是眼前这位是汪公馆的表少爷,要不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是手短,要不是那里是rì本人的地盘……正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的叶蓬,早就向汪jīng卫进言接管了事。

    没曾想自认为有‘自知之明’的陈大少爷,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要什么编制和番号,一时半会儿间,叶蓬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想了想之后,干脆把皮球踢给了刘郁芬,“兰江兄,表少爷的那个团你怎么看?”

    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居然想让我来当恶人,刘郁芬岂会上当,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汪先生和汪夫人的意思很清楚,既然他们让表少爷协助孛孛兄(叶蓬的字),那孛孛兄理应加以考虑。”

    “是啊,我表姐夫的确这么说过。”

    这么多不甘寂寞的失意军人中,叶蓬算是有些“实权”的,至少在建军这一问题上,他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发言权。见陈大少爷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叶蓬意识到躲不过去了,干脆打起官腔。

    “表少爷,您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汪先生和汪夫人,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须以身作则。至于您问起的编制和番号,我们已拟定出一套大体方案,简单地说无非点验、考核几个步骤,也就是说有一个团的人枪,就有一个团的编制和军饷……”

    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人枪不给饷。

    搞不清楚得还真以为他对汪jīng卫忠心耿耿,做事铁面无私呢。陈大少爷可不吃这一套,立马回过头去,指着张诚乘着的汽车,似笑非笑地问道:“叶将军,这套大体方案是不是也适用于张将军的jǐng卫旅?”

    “同样适用,”叶蓬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张将军不比表少爷您,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齐筹备所需的经费,所以经汪先生同意先拨付一部分,等成军后再从中扣除。”

    刘郁芬不想因此而得罪叶蓬,立马接过话茬,附和道:“军费问题,始终是件伤脑筋的事。表少爷您是有所不知,就算汪先生首肯了,还得过周佛海那一关。给不给,给多少,都由他说了算,叶将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你们不容易,我更不容易!”

    陈大少爷哪会听他们这套鬼话,顿时声sè俱厉地说:“提着脑袋搞‘和运’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升官发财,二位别这么看我……就算表姐夫在这儿我也这么说。什么张将军不比本少爷,既然大家都是搞‘和运’,那就该一碗水端平,厚此薄彼,这不是欺负人嘛!”

    表少爷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刘郁芬可不想因此而被扫地出门,连忙劝慰道:“表少爷,叶将军也有叶将军的难处,再说这事还不是没下定论吗?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叶蓬气得咬牙切齿,见刘郁芬一个劲朝自己使眼sè,不得不点头说道:“表少爷既然认为这么办不妥,那我们就再研究研究。”

    “研究什么?给不给还不是您叶将军一句话的事。”

    陈大少爷掏出香烟,一边递给二人,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将心比心,我对二位怎样?可以算想你们所想,急你们所急吧?可二位却如此对我,着实令人寒心呐。说句不谦虚的话,十几二十万本少爷还真没看在眼里。就在昨晚,表姐夫上飞机前还特意把我叫到机场,硬是往我口袋里塞了张十万块的金正银行本票,说是不让老实人吃亏。

    但人要脸、树要皮,本少爷为‘和运’出钱出力可以,面子却是万万不能丢!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让步,那让别人怎么看我?让我把这张脸往哪儿搁?言尽于此,二位看着办吧。”

    汪jīng卫上飞机?

    叶蓬被陈大少爷有意透露的这个消息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若无其事地问道:“表少爷,汪先生临走前有没有什么其他交待?”

    “有啊,不过都是些琐事,无非让我照顾好你们。”

    “那汪先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倒没有,”陈大少爷假作沉思了片刻,摇头说:“不过rì本那么远,又有那么多事情要谈,依我看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真是任人唯亲啊,去rì本这么大的事居然把我们蒙在鼓里,叶蓬很是不快,暗想你汪jīng卫既然如此待我,那我又何必为你死心塌地的卖命呢,于是毫不犹豫地说:“表少爷,之前我们的确欠考虑,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样……您那个团的番号暂定为‘和平反G建**’第一师第一团,相应的军饷照jǐng卫一旅按比例拨付。”

    这还差不多,但那两个“第一”陈大少爷却不敢苟同。

    毕竟枪打出头鸟,汪jīng卫麾下的第一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便若有所思地说:“军饷照jǐng卫旅按比例拨付倒没什么问题,但这个番号嘛,是不是稍为改一下,干脆叫‘和平反G建**’dú lì团算了,我可不想被人骑在头上指手画脚。”

    和平反G建**dú lì团,亏你想得出来!真要是这么定了,还不贻笑大方?

    叶蓬当然不会同意,可想到眼前这位的确是个不想被人指手画脚的主儿,突然灵光一闪,呵呵笑道:“dú lì团叫起来不顺口,听起来更像是G匪的游击队,还是叫zhōng yāng军事委员会直属团吧,等将来有了机会再扩编。”

    陈大少爷欣喜若狂,顿时哈哈大笑道:“直属团就直属团,还是叶将军爽快,今天晚上千万别跟我客气,一定要喝好、跳好、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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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前途、钱途

    在百乐门一直折腾到大半夜,丁默村和他的“王佳芝”始终没出现,这让陈大少爷颇为失望,再加上连跳十一场有些jīng疲力竭,于是在杨揆一和刘郁芬的提议下,顺水推舟地打道回府。

    回到陈公馆已是凌晨两点半,三楼书房依然亮着灯。推开房门,只见老夫子还在挑灯夜读,所读的竟然是线装版《七侠五义》。

    “这么晚了还没睡?”

    陈大少爷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并顺势躺了下来。老夫子摘下眼镜,一边示意阿彪出去守着,让累了一天的陈长福早点休息,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客人们还满意吗?”

    “陪吃、陪喝、陪玩,能不满意嘛。”

    “这就好,”老夫子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低声说:“阿良、钱先生和长禄长寿他们已经上火车了,此外石川还带了一个rì军小队,说是负责回来时的安全。”

    谈起正事,陈大少爷来了jīng神,猛地坐起身,不无兴奋地说:“番号、军饷、军营都有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老夫子一愣,忍不住地问:“番号?军饷?”

    “嗯,”陈大少爷不无得意地说:“去百乐门的路上,我顺便敲打了下叶蓬和刘郁芬,硬是要了个军委会直属团的番号,所需军饷也照张诚的jǐng卫旅按比例拨付。”

    这件事有利有弊,老夫子不禁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地说:“钱谁也不会嫌多,毕竟将来人吃马嚼的,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但这么一来怎么跟‘登部队’交待?别忘了他们要得可不是什么直属团。”

    “所以我才未雨绸缪的先要个番号,”陈大少爷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给汪jīng卫当亲随能有什么前途?真要是遂了原田的心愿,那咱们可就真万劫不复了。至于怎么跟他交待还不简单,大不了再招些歪瓜裂枣,连同将来剔除下来的,一并塞过去滥竽充数。”

    “塞给谁?”

    “咱们不是一个团吗?专门设一个jǐng卫连或jǐng卫营不就得了。”

    老夫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设不设是咱们的事,要不要是他们的事,方方面面都能有个交待,嗯……这个主意不错。”

    说到这儿,陈大少爷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凑到他耳边低语道:“老夫子,有件事我一直瞒着石川,事实上这件事我也拿不准,不过听褚民谊和陈耀祖的口气,应该仈jiǔ不离十。”

    “什么事?”

    “有一段时间没见着陈璧君了,昨天去机场见汪jīng卫的路上我故意试探了下褚民谊,可以确定她不在梅花堂,甚至不在上海。而听陈耀祖的口气,她好像和陈昌祖一道去了广东,还说什么如果不是我要跟刘培绪一起去平津招人,很可能会把我也给叫上。”

    “去广东做什么?”

    “我到得晚,他们正急着上飞机,没时间细说,只记得他说过什么丰沛子弟,还说将来或许要借用我的军营。”

    老夫子沉思了片刻,突然起身说:“汉高祖刘邦诛灭暴秦,击败项羽,自己做了皇帝。他是沛县人,在丰县地方长大,当他在会甄灭鲸布回来经过沛县时,设宴招待沛县父老,自己击着筑,欢宴十天,后又在丰县欢宴了三天。

    因为沛县和丰县是他生长的地方,所以把那里的赋税,全部免除。回到京城后,他又觉得分封在外的功臣靠不住,于是陆续把他们撤换掉,收用丰沛两县的子弟,所以汉初丰沛两县的人,只要略有才干,借着皇帝是同乡的关系,就不怕没有官做。”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老夫子所说的这个典故,让陈大少爷猛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这么说母老虎是谁也信不过,同陈昌祖一道回新会老家招人去了?”

    “应该错不了,”老夫子点点头,接着说:“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信任少东家您这个人,而正如原田之前所言,是信不过少东家您的能力,否则也不会跟您透露这么多。”

    “原田的如意算盘看来要打空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依我看原田也不一定非要少东家您担任汪先生的亲卫。”

    “老夫子何出此言?”

    “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这么多天下来,只有石川和山崎对建军较为上心,而他们的顶头上司原田,似乎对梅花堂和楼下那些将军的一举一动更感兴趣。换句话说,扶持少东家您建军只是手段,让您获得汪先生和汪夫人的进一步信任才是目的。”

    “登部队”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直到现在陈大少爷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干脆不想了,哈欠连天地说:“老夫子,你也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记得管叶蓬要钱,省得夜长梦多。”

    陈大少爷在上海也呆不了几个小时,明天上午就得跟刘培绪坐火车去南京,然后转道北平。老夫子点了点头,一边收拾书桌,一边问道:“他有没说给多少?”

    “十二万法币,少虽少了点,聊胜于无吧。”

    “来rì方长啊,依我看这笔钱不能全落口袋。”

    “有道理,”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再三权衡了一番后,毅然说道:“杨揆一、叶蓬、刘郁芬和鲍文樾各六千,其他人四千,换成现金送给他们的老婆,舍不得孩子套不在狼,就当这笔钱没领。”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将来求他们的地方多着呢,不能干那种一锤子买卖。”老夫子顿了顿,指着墙角边的那个皮箱继续说:“对了,箱里有五万元联准票,下午我跟三太太特意去给你换的,到华北后肯定用得着。”

    中国现在有好多zhèng fǔ,除chóng qìng国民zhèng fǔ和GCD的陕甘宁边区zhèng fǔ外,还有rì本人扶持的“南京维新zhèng fǔ”、北平的“中华民国临时zhèng fǔ”、伪满洲国和蒙疆zhèng fǔ,各zhèng fǔ组建的银行更是不计其数。

    老夫子所说的联准票也叫联银卷,是“中华民国临时zhèng fǔ”的中国联合准备银行所发行的货币,这种与rì元接轨的货币,使华北沦陷区的金融制度纳入了rì元体系,同广大未沦陷区形成隔离。

    值得一提的是,因其先后向rì本借贷五亿rì元作为资本,并同rì元等价兑换,币值相对稳定,比市面上流通的法币还要坚挺。

    第二天上午,已摇身一变为军事委员会直属团副团长兼政训处主任的老夫子,不出意外的从叶蓬手里领到第一笔军费。而此时,陈大少爷已在陈长福、张庆喜和阿东的保护下,跟刘培绪一道登上火车,在包厢里观赏这个时代的江南风景。

    “继祖叔,您放心的睡,这节车厢我查看过,没什么可疑。”

    这个时代的京沪线可不是上海至běi jīng,而是上海至南京。尽管里程要短很多,坐后世的高铁仅需一个多小时,但现在却要整整一天!好在陈大少爷财大气粗,有包厢可坐,无需像其他人一样挤在臭气熏天的普通车厢里。

    摇摇晃晃,噪声震耳yù聋,哪怕是最豪华的包厢,仍然毫无舒适xìng可言。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陈大少爷这副被女sè和鸦片掏空的身体,哪经得住这般颠簸,便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好吧,那我先睡会儿。”

    有钱就是好啊,竟然能找到如此jīng干的护卫,正闭目养神的刘培绪睁开双眼,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长福,不无好奇地问道:“长福兄弟贵庚啊?”

    陈长福jǐng惕地守在包厢外,头也不回地应道:“三十二。”

    “有没有成家?”

    有完没完啊,像查户口似的,陈长福懒得再理他,愣是一声不吭,再也没有回应。刘培绪讨了个没趣,但并没有生气,居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古人云三十而立,正是干事业的时候,长福兄弟,你有这么好的身手,不当兵真是可惜了。”

    明目张胆的挖墙脚,感情当我不存在啊!

    陈大少爷听不下去了,冷不丁地来了句,“刘将军,咱们这不是还没到北平吗?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别整天想着你那个什么学员队。”

    嘴上说着,眼睛却还是闭着的,刘培绪感觉很是好笑,于是趁热打铁地说:“表少爷,我可不是在挖你的墙角,而是真心实意地为你着想,别忘了你可是汪先生亲封的少校团长,手下没几个军官怎么行?”

    对于能否完成汪jīng卫交待的招募任务,刘培绪是真没底,否则也不会打陈长福的主意。毕竟对他而言,招募到足够的学员和学兵就行,至于毕业后怎么安排,跟他没任何关系。

    陈大少爷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也早打上了军官训练团的主意,于是故作沉思了片刻,顺水推舟地说:“嗯……用自己人总比用外人放心,直属团的军官必须自己培养,怕就怕刘将军给不了小弟那么多名额。”

    汪公馆表少爷的部下,政治上绝对靠得住的,正为招不着人发愁的刘培绪,立马脱口而出道:“不知表少爷想要多少?”

    “一百个吧,”陈大少爷坐起身来,得意洋洋地说:“记得小弟曾跟刘将军和叶将军提过,南洋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的近百子弟不rì抵沪,如果可以的话,小弟想让他们全进军官训练团。”

    “有魄力!”刘培绪不失时机地恭维道:“有一百多南洋子弟效力,直属团还不唯表少爷马首是瞻?”

    “这么说刘将军答应了?”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刘培绪权衡了一番,接着说道:“四十个进学员队,六十个进学兵队,连排级军官一下子都有了,甚至还能培养几个营级。”

    这样配置还算合理,毕竟想控制一支部队,没有大量下级军官是不行的,陈大少爷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刘将军了,咱们有情后补,绝不会让您白费心。”

    尽管眼前这位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但总得来说还是很好相处的,尤其出手特别大方。

    像叶蓬和杨揆一那些“首义分子”,在香港时就从汪jīng卫手上领过三至五万不等的安家费,而他刘培绪却什么都没捞着。得知这一内情后,陈大少爷立马让陈管家送来一万元,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一家老小在香港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刘培绪竟油然而生起一个“跟汪jīng卫走有前途”、“给表少爷办事有钱途”的新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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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摸心拿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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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抵达南京后由中山码头过江,从浦口再次登车沿津浦铁路北上,在华中rì军控制区内倒也畅通无阻。

    然而,火车一进入徐州,麻烦便接踵而至。张庆喜乘停车空当,刚从简易站台上买了些熟鸡蛋,一个带着白袖章的rì本宪兵少尉,就带着三个黑制服的jǐng察,荷枪实弹地冲了进来。

    “拿下!”随着宪兵少尉一声令下,三个jǐng察一拥而上,猛地把张庆喜扑到在地,熟鸡蛋滚得到处都是。

    张庆喜哪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脸sè铁青,这节车厢的中国列车员连忙跑上去,一边鞠躬行礼,一边喊道:“误会,误会,太君,他们都是良民……”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还是穷凶极恶的rì本兵。

    陈大少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也跟着跑了过来,用一口生硬的rì语说:“皇军,他真是良民,我们有证件,大rì本皇军颁发的旅行证件。”

    “良民?”宪兵少尉面目狰狞地狠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去,从张庆喜腰间搜出把勃朗宁手枪,在陈大少爷面前挥舞着咆哮道:“八格!告诉我这是什么?有带枪的良民吗?”

    “少尉阁下,请听我解释……”

    “你是他的同党!”

    rì本宪兵显然以为逮着了条大鱼,用手枪顶着陈大少爷的脑门叫嚣道:“带走,通通给我带走!王桑,还不通知你的部下过来,这节车厢需要彻底清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着站台上密密麻麻的rì军和jǐng察,陈长福不敢妄动,连忙把手从腰间移开,并顺势掏出几张证件,一边喊着“皇军,我们真是良民”,一边高举着证件缓缓走了上去。

    姓王的汉jiānjǐng察顾不上吹哨了,用枪指着长福大呼小叫道:“站住,给我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买张火车票不容易,尤其包厢票。

    陈大少爷可不想因此而耽误行程,于是咬了咬牙,用rì语异常严肃地jǐng告道:“少尉阁下,现在把枪放下还来得及,否则你将要为你鲁莽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敢威胁我!”

    “看清楚了,”陈大少爷缓缓抬起胳膊,指着长福手上的证件,“这是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核发的通行证,以及‘登部队’情报室原田中佐阁下亲自签发的旅行许可,如果少尉阁下不想惹麻烦的话,还是听我的建议去其他车厢看看。”

    宪兵见官大三级,这个宪兵少尉岂能受一个中国人威胁,但陈大少爷的架势又由不得他不信,冷哼了一声“口气倒不小”,随即接过证件,凑到车窗边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氏名:陈继祖

    国籍:英国海峡殖民地乔治市

    现住所:上海哥伦比亚路23号

    职业:商人

    行先:上海←→běi jīng(往复)【伪中华民国临时zhèng fǔ成立后,又把北平改称为běi jīng】

    目的:经商

    有效期:自昭和十四年六月二rì至昭和十四年十月二rì

    落款为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这是一份rì军为外国侨民专门颁发的通行证,半身照上盖有红戳,编号和责任者的签章一应俱全,显然是如假包换的真货。

    一个人出门有一张通行证就行了,而眼前这个华侨竟然有两张!第二张的氏名、国籍、现住所、职业、行先、目的和有效期,跟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颁发的那张大致相同,但抬头、落款却分别为“北支那旅行通行许可证”和“中支派遣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

    宪兵少尉这才意识到没有点来头,他们的枪是根本没法通过层层检查带上车的,同时也正如陈大少爷所威胁的那样,对于同时持有这两种通行证的人,他这个小小的宪兵少尉根本惹不起。

    “把枪放下,”小鬼子还算识相,一边示意那两个jǐng察把张庆喜松开,一边很不情愿地说:“证件没问题,陈先生,让您受惊了。”

    陈大少爷伸出右手,“可以把枪还给我朋友了吗?”

    小鬼子把枪在手上娴熟的转了两圈,随即往他手里一塞,不卑不亢地说:“陈先生,我也给您一个建议,最好换个像样点的部下。”

    毫无疑问,他是在嘲讽张庆喜被制住后的窘态。陈大少爷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少尉阁下,我只是个奉公守法的商人,让伙计带枪也只是为了防范宵小。”

    小鬼子可不认为“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会给一个商人发通行证,便拍了拍陈大少爷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哦……原来是商人,那就祝奉公守法的商人旅途愉快。”

    说完之后,带着三个jǐng察手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车厢。

    虚惊一场,陈长福这才松下口气,坐在最里面的刘培绪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看着月台上的军jǐng宪特,说:“长福,你不该把‘登部队’签发的那张通行证拿出来的,这下可好,从现在开始我们真寸步难行了。”

    刘培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摇头苦笑道:“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下一站我们就会有同伴了。”

    长福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问道:“那怎么办?”

    刘培绪从地上捡起颗熟鸡蛋,一边小心翼翼的剥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是迟早的事,不过他们来了也好,省得再发生像刚才那样的误会。”

    这里是华北诸jiān的地盘,他们在rì军的支持下经营了近两年。现在身份已经暴露,比中统还有之过而无不及、堪称无孔不入的“新民会”,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盯上自己。想到原田曾在电话里说过,王克敏、王揖唐、朱深、董康和齐燮元等临时zhèng fǔ的老汉jiān,防南京、上海比防chóng qìng、延安还要多,陈大少爷感觉是那么地讽刺。

    而刘培绪那副淡定的样子,又让陈大少爷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立马坐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问:“刘将军,您在华北也有朋友?”

    “什么叫也有?”

    刘培绪咬了一口鸡蛋,不无得意地说:“别忘了刘某不仅是保定军校第六期的步科生,还先后担任过直系陆军第14师27旅少将旅长、奉军第14师中将师长,以及直鲁联军中将参赞。”

    难怪汪jīng卫派他来呢,感情人家之前一直在华北混,而且还混得不错。

    各有各的门路,陈大少爷也不深问,而是岔开话题,饶有兴趣地说:“刘将军,据我所知,您曾兼任过汉阳兵工厂厂长,想必对枪支弹药制造不陌生吧。”

    “兼过几天,也谈不上在行,表少爷,你问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

    陈大少爷回头看了看,随即低声说道:“我从rì本人那里买来三百多支俄式‘摸心拿肝’(莫辛-纳干M1891/30步枪)您是知道的,可总共才有两千多发子弹,平均到每杆枪上不到六发,而且rì本人手里是真没有。”

    刘培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那枪不错,徐州会战时**才开始装备,数量不是很多,几乎都装备给了老蒋的嫡系,嗯……俄式7.62有底缘步枪弹的确很难搞。”

    “所以我想请教下刘将军您,我表姐夫将来还都南京后,咱能不能自己造一些‘摸心拿肝’子弹?”

    “那要看老蒋把金陵兵工厂搬成啥样了?另外人也是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军工方面的人才,就算有设备也是白扯。”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脸sè一正,很是认真地说:“刘将军,咱们不妨把军工也纳入招募范围,毕竟新zhèng fǔ成立后,肯定会需要这方面的人才。”

    需要肯定是需要的,事实上正筹建中的军事委员会就有成立兵工厂、被服厂、装具厂的计划,但也不能因为你陈大少爷那三百杆“摸心拿肝”没子弹就擅自招人吧?

    刘培绪摇了摇头,倍感无奈地说:“表少爷,汪先生就给了我五万元作活动经费,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陈大少爷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有本少爷在您怕什么?不就是钱嘛,您尽管招,有多招多少,都算在本少爷身上。”

    ……………………………………………………

第三十六章 “治安良好”

    经过枣庄时,陈大少爷着实提心吊胆了好一阵。

    事实证明他白担心一场,印象中盘踞在微山岛上的铁道游击队,不仅没打这趟列车的主意,甚至远远不如后世那么出名。简直名不经正传,同行的旅客几乎闻所未闻。

    有关于“新民会”的推测,则随着六个生面孔陆续登车,而一一得到了验证。他们旁敲侧击,故意攀谈,试图打听陈大少爷和刘培绪此行的目的。甚至找来酒菜,要跟二人把酒言欢。

    正如刘培绪所说的那样,有他们寸步不离左右,这一路倒也清静不少。直至火车抵达济南站时,rì本宪兵才再次出现。而从徐州、枣庄和济宁先后上车的那六个特务,则趁着rì本宪兵查验身份的空当,悄无声息的溜下了车。

    当火车缓缓驶出济南站时,身边又多出了几个新面孔。又是旁敲侧击,又是要把酒言欢,如此反复,一直到津浦路的终点——天津站。

    到底是带兵打过仗的将军,刘培绪早把接下来的行程给安排好了。陈大少爷主仆四人刚跟着他走出站台,就见一辆黑sè大轿车等在出口外,还没等一路同行的“尾巴”们反应过来,轿车已载着他们消失在茫茫的夜sè中。

    或许有陈大少爷主仆这几个外人在,司机话不多,但从寥寥无几的问候声里,完全可以听出他应该是刘培绪的旧部。

    刘培绪显然没打算在天津过夜,对轿车离市区越来越远视而不见,直到驶出郊外,路上已见不着几个行人时,才冷不丁地问道:“汉成,住处都安排好了没有?”

    司机回头看了陈大少爷一眼,见刘培绪无动于衷,便低声回道:“都安排好了,史家胡同里的花园饭店想必您不会陌生,至于rì本人那边……胡先生正在努力,想必过两天就会有结果。”

    “消息放出去了?”

    “早放出去了,而且反响很好,依我看只要王克敏和齐燮元不捣乱,那这事肯定能成。”

    “都是些什么人?”

    “大都是走投无路的东北军和西北军散兵游勇,军官和流亡学生也有一些。总之,什么人都有,只要给他们口饭吃,定会一呼百应。”

    刘培绪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呵呵笑道:“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汪公馆的表少爷,陈继祖陈先生。”

    陈继祖这个名字没听说过,但汪jīng卫的内弟陈耀祖和陈昌祖李汉成却是如雷贯耳,连忙回头说道:“原来是表少爷,失敬,失敬!小弟李汉成,是刘将军的副官。”

    陈大少爷笑了笑,一边示意他专心开车,一边敷衍道:“有劳李副官了,真是强将手无弱兵啊,果然jīng干。”

    不得不承认,汪jīng卫找刘培绪负责军官训练团学员和学兵招募还真找对了人。光他这个副官就很不简单,从天津至běi jīng的这一路上,竟大摇大摆的通过无数rì军哨卡,而且只需出示通行证,连下车都不用。

    刘培绪更是敬业的惊人!

    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抵达胡同里的花园饭店,他却顾不上连rì鞍马劳顿,匆匆忙忙扒下几口饭,便在大门外挂上“中国在乡军人协会”的招牌,正式开展起汪jīng卫交待给他的招募工作。

    兵,“登部队”所属师团战俘营里有的是;军官,南洋的近百号兄弟不rì将至;要不是小鬼子石川谨慎的有些过头,陈大少爷才不会受这份罪,自然也就别指望他像刘培绪一样敬业。

    于是,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直到第二天rì上三竿,才懒洋洋地推开房门。

    “不要挤,不要挤!”

    院子里好不热闹,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李副官忙得不亦乐乎,站在椅子上大呼小叫着:“军官到这边,士兵到那边排队,学生朋友们请等一会儿,都不要急,见完这一拨就轮到你们了……”

    华北真是“治安良好”啊,报名当汉jiān都如此“踊跃”!

    正准备去刘培绪那边看看,就见几个人有些迫不及待,一个劲地往自己面前钻,陈大少爷可不想被殃及池鱼,连忙“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继祖叔开门,没事了,我是长福啊。”

    正琢磨着怎么才能出去,外面便传来陈长福那熟悉的声音。再次打开一看,阿东和张庆喜已守在门外,长福端着笼热腾腾的包子,把台阶下的那帮丘八馋得直流口水。

    把长福拉进房间,陈大少爷再次关上房门,指着外面急切地问:“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běi jīng的散兵游勇太多了,一听说刘将军招兵便蜂拥而至。军官50元至200元、士兵10元至50元的安家费,光昨天下午就发掉了一万多。有钱可领,他们还不趋之若鹜?”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失意军人问:“那我们有没有顺便招几个?”

    长福点了点头,不无得意地说:“按照您之前的交代,当官的不要、学生不要、话多的不要、老弱病残不要……一番甄别下来共挑选出六个,都身强力壮,而且几乎都见过血,另外还托李副官在胡同外租了间院子,这会儿他们都在那休息呢。”

    长福的眼光,陈大少爷还是信得过的,他说行肯定就行。于是话锋一转,接着问道:“有没有给家里打电报?”

    “昨天一到就打了,今天一早就有了回音,长天、长地、长君和其他几个公司的兄弟都到了,考虑到家里实在住不下,老夫子便把他们安排去了江湾军营。据说山崎对他们非常满意,从前天下午就开始正式训练。”

    “这个弯子太大了,真怕他们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啊。”

    陈大少爷忧心忡忡,毕竟五大公司子弟从小接受各种各样的熏陶,唯独没教过他们当汉jiān。陈长福哪能不明白他的担忧,连忙劝慰道:“有长财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更何况来前各堂宗主和主事们都有过交待。”

    “但愿如此吧,”陈大少爷接过包子,塞到嘴边又放了下来,“对了,良叔和钱先生那边有没有消息?”

    “有,”陈长福一边给他打洗脸水,一边低声说:“他们那边进行的很顺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千三百号人月底前就能抵沪。也正因为如此,老夫子和三太太正忙着囤积粮食,甚至还从‘祥生’车行租了几辆大卡车。”

    士兵和军官都有了,还有继续留在běi jīng的必要吗?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长福,等外面忙完了,你去找下李副官,看他能不能帮我们订几张天津去上海的船票,多订几张,把你刚招募到的那些兵也带上,我可没时间跟他们一块儿胡闹。”

    “好的,我等会儿就去跟他说。”

    “等等,”见陈长福扭头就要出去,陈大少爷连忙叫住,“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干脆把条件放宽一下再招几个,最好是有特殊技能的,比如军医、炮兵、机枪手,总之,没本事的不要。”

    不知道刘培绪经费不足,想刻意把陈大少爷这个钱包留下,还是神通广大的李副官确实在找不着门路,陈大少爷想乘船回上海的愿望彻底落空了,不想在这么短时间内又受一次罪的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招募有陈长福负责,无所事事的陈大少爷,干脆利用华北“良好”的治安环境,在阿东和几个刚招募到的士兵保护下,游览起这个时代的běi jīng城来。

    中午烤鸭,晚上涮羊肉,偶尔来点水爆肚,爬爬景山,逛逛颐和园,rì子过得倒也怡然自得。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租的那所院子已人满为患,要不是长福提醒,陈大少爷真不敢相信自己在běi jīng已有近三百号部下。

    “表少爷,您还是别进去了。”

    刚逛完琉璃厂,从旧书店里淘了几本看上去有点历史的医典,准备带回去送给老夫子作礼物,就被所有部下中唯一的军官张效国给拦住了,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似乎在暗示胡同里不安全。

    陈大少爷环顾了下四周,也没见有什么可疑,便疑惑地问:“为什么?”

    “别到处看!”张效国把他拉到路边,装着挑选香烟的样子,不露声sè地说:“胡同口那几个卖桃子的都是jǐng察局便衣,还有那个修鞋摊,也是今天刚来的。”

    半个月来的风平浪静,让阿东早已放松了jǐng惕,不等陈大少爷开口,便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又没作jiān犯科,怕什么jǐng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在人家地盘上招兵买马,真要是总这么顺利那才叫见鬼呢,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指着对面的茶馆说:“小心无大错,走……我们去那边坐会儿。”

    阿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禁不住说道:“少爷,长福和庆喜还在里面呢,要不让我进去把他们也叫出来。”

    陈大少爷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进什么进,不会打电话吗?”

    果不其然,众人刚在茶馆二楼坐下,就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jǐng笛声。紧接着,载满jǐng察的卡车,一辆接一辆,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

    ………………………………………………………

第三十七章 兔子急了还咬人

    “光天化rì之下,竟然聚众滋事!吴队长……封锁胡同口,一个都不要让他们跑了。”

    随着长官模样的人一声令下,一百多号荷枪实弹的jǐng察纷纷跳下车,把史家胡同口堵得水泄不通。被张效国认出的那几个便衣也不卖水果了,和修鞋的一起拔出手枪,带着二十几个jǐng察就往里面冲。

    与此同时,两辆黑sè轿车也跟了过来。车还没停稳,指挥行动的那个分局长便小跑着迎上去,一边示意部下jǐng戒,一边大献殷勤的开车门。

    见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被前呼后拥着走向胡同口,张效国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大惊失sè地说:“连余晋和都亲自出马,刘将军这下麻烦大了!”

    “余晋和是谁?”

    陈大少爷这近似白痴的问题,把张效国搞得啼笑皆非,一脸苦笑着解释道:“běi jīng市长兼jǐng察局长,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大阵仗?”

    上海市长傅筱庵、jǐng察局长卢英、沪西jǐng察局长潘达,陈大少爷不但见过,而且还多多少少打过交道。所以在他看来余晋和这个běi jīng市长兼jǐng察局长也没什么了不起,说到底还不是一个傀儡,事事都得瞧rì本人脸sè。

    于是冷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地说:“我就不相信他真敢对刘将军动粗,搞这么大阵仗,吓唬谁呀?”

    说话间,又有十几个持长枪的jǐng察冲了进去,里面随即传来一阵吵闹声。见有几个jǐng察正朝自己这边指指点点,阿东急了,连忙催促道:“少爷,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换个地方吧。”

    陈大少爷给了他个白眼,指着街上密密麻麻的jǐng察,没好气地说:我何尝不想走,可现在走得了吗?”

    到处都是人,往哪儿走?

    阿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又不想让新招募的弟兄看不起,干脆咬了咬牙,拔出手枪说:“少爷,您放心,就算杀我也要为您杀出条血路。”

    杀猪的靠不住,卖药的更靠不住,陈大少爷被搞的哭笑不得,回头命令道:“效国,给我把他的枪下了,省得在这儿犯糊涂。”

    投靠了陈大少爷,领了安家费,也换上了新行头,可就是没枪,张效国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伸出右手,似笑非笑地说:“阿东兄弟,不好意思了。”

    “少爷……”大少爷无动于衷,阿东不得不很不情愿地交出那支勃朗宁手枪。

    下面的人越来越多,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吵闹声、叫骂声、摔打声和哀号声不绝于耳,唯独听不见枪声。军jǐng双方显然交手了,随着一个个被揍得鼻青眼肿的jǐng察跑出来,一队队守在外面的jǐng察冲进去,可见手无寸铁的丘八们竟然占据上风。

    余晋和在胡同口外气得暴跳如雷,冲那个点头哈腰的分局长不知道在咆哮着什么。不一会,几个jǐng察在车顶上架起两挺机枪,似乎打算要动真格儿。

    见陈大少爷皱起了眉头,张效国连忙劝慰道:“表少爷,他们是在虚张声势,没有rì本人的命令,就算王克敏也不敢在城里随便开枪。更何况刚才跑出来的那几拨都两手空空,武器显然被里面的兄弟给抢了,地形对他们有利,就算来真的也吃不了亏。”

    陈大少爷才不管刘培绪和那帮丘八的死活,他只关心长福和张庆喜能不能全身而退,张效国的这番话让他灵光一闪,想了想之后,突然问道:“效国,你确定他们不敢开枪?”

    “确定,”张效国重重的点了下头,异常严肃地确认道:“京城是华北rì军司令部所在地,衫山元为营造和平气氛,对治安抓得非常紧。别说jǐng察局了,就算rì本驻军也不敢在城里乱放枪。”

    局势很明朗,华北汉jiān摆明了不让刘培绪在自己地盘上替汪jīng卫招兵买马,否则“聚众滋事”这点小事根本用不着余晋和亲自出马。而这么僵持下去,刘培绪肯定会吃亏,毕竟人家有的是援兵。

    陈大少爷可不想陈长福和张庆喜被殃及池鱼,再三权衡了一番后,毅然说道:“养兵千rì、用兵一时!效国,把我们的人也拉出来练一练,来个前后夹击,给姓余的点颜sè瞧瞧。”

    公然袭jǐng,开什么玩笑?

    张效国彻底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问道:“表……表……表少爷,这……这……这么干不妥吧?一旦把宪兵队给惊动了,那弟兄们可就……”

    养你们是为了将来对付rì本人,可现在对付一帮汉jiānjǐng察却怕成这样,那本少爷的几万块联银卷岂不是白花了?想到这些,陈大少爷立马狠瞪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说:“这是命令,要么无条件执行,要么给我卷铺盖走人。”

    “这里是北平,不是上海滩!表少爷,您确定真没问题?”

    有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和“登部队”情报室的两张护身符在怀里,陈大少爷是有恃无恐,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本少爷还坐在这儿呢,要死一起死,怕什么呀?”

    尽管今年在南京成立了个中国派遣军司令部,但华北rì军和华中rì军还是泾渭分明,谁也不买谁的账。连维新zhèng fǔ和临时zhèng fǔ两个傀儡政权,都是由天津的华北特务机关和上海特务机关分别扶持的。所以在张效国看来,眼前这位汪公馆的表少爷除了有钱之外,在běi jīng城里的身份地位跟自己似乎没什么区别。

    现在人家连“要死一起死”的话都说出来了,他是退无可退,除非真当孬种,放弃“大好前途”卷铺盖走人。

    富贵险中求!张效国咬了咬牙,猛地起身说道:“表少爷都不怕,我们怕什么?阿东留下,其他人跟我走,叫上院儿里的兄弟跟他们拼了!”

    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下手肯定特别重。陈大少爷可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到头来反而不好收拾,于是提醒道:“点到为止,给他们点颜sè瞧瞧就行,别给我搞出人命。”

    “明白。”说完之后,张效国带着六个老兵,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

    不一会儿,胡同口外的局势发生了逆转。两百多号穿着各式旧军服的散兵游勇,从jǐng察们的后面包抄过去。坛坛罐罐、桌椅板凳都是武器,不出意外地把jǐng察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效国一马当先,连续撂倒三个jǐng察,然后一个箭步冲上车顶,死死地抓住那两挺机枪不放手,并声sè俱厉地咆哮道:“弟兄们,快把他们的枪给下了!”

    那些只为混口饭吃的jǐng察,哪是这帮丘八的对手,人数上又不占优势,霎时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有援兵至,胡同里的散兵游勇更是愈战愈勇,在十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下,一鼓作气地冲了出来。

    双方都有枪,投鼠忌器,谁也不敢率先开火。几个老兵忙里偷闲的检查完缴获到的枪支,居然发现弹夹里空空如也,干脆把枪扔到一边,跟前面兄弟一道和平rì里耀武扬威的jǐng察肉搏起来。

    阿东看得瞪目结舌,忍不住地问道:“少爷,不会出事吧?”

    “法不责众,能出什么事?”陈大少爷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一脸坏笑着说:“这就叫兔子急了还咬人,你不给人活路,还挡人财路,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呢!”

    “都打成这样了,您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打不了多久,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用不着十分钟,rì本宪兵保准会出现。”

    阿东可不想少爷再被rì本人用枪顶着脑袋,连忙说道:“下面这会正乱成一团,少爷,要不咱们先撤?”

    “撤……亏你说得出口,本少爷一言九鼎,岂能干那种出尔反尔的事?”

    陈大少爷义正言辞,手却伸向怀里再次确认护身符在不在。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还没有等把证件掏出来,几辆插着太阳旗的三轮摩托,载着荷枪实弹的rì本宪兵,拉着刺耳的jǐng笛,杀气腾腾地冲进了人群。

    “哒哒哒……”

    枪响了,还好是朝天上shè的,jǐng察和散兵游勇哪能不知道这是jǐng告,一个个不约而同地抱头蹲下,连墙角边的余大市长都吓得脸sè铁青。

    一个宪兵大尉跳下摩托,挥舞着武士刀,用生硬的中文咆哮道:“jǐng察站到右边,其他人站到左边,武器放中间,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否则通通死啦死啦的!”

    三辆满载rì军的卡车紧随其后,呈弧形缓缓停在胡同口,车上rì军在几个小队长的指挥下,迅速占据有利地形,把刚才还打得不亦乐乎的jǐng察和散兵游勇围在中间。

    皇军出马,局势立即得到控制,宪兵大尉似乎对此很满意,理都不理墙角边正给他打招呼的余大市长,便回头命令道:“除余市长外,其他人通通带走!松本君,你带人进去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嗨!”

    见张效国等人在rì本宪兵的枪口下排着队,缓缓拐入金宝街,阿东心急如焚,“少爷,您快想想办法呀,人一被押进宪兵队,那说什么可都晚了。”

    陈大少爷像没事人似的端起茶杯,看着下面的胡同口说:“再等等。”

    “长福出来了,庆喜也出来了,还有刘将军!”

    “嚷嚷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去宪兵队?”

    “那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陈大少爷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让张效国带人出手,那是怕长福和庆喜吃jǐng察的亏。现在他们被rì本宪兵押出来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怎么救他们,根本用不着咱们cāo心。因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刘将军在rì本人才懒得理他们呢。”

    ……………………………………………………

第三十八章 话糙理不糙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

    刘培绪果然没让陈大少爷失望,不但毫发无损地走出rì本宪兵队,而且还把那帮散兵游勇一个不少地保了出来。

    整个事态的发展,尤其华北派遣军的态度,也因此而变得越来越明朗,不仅允许其在北平继续招募,甚至将位于南池子豆腐房五号的一所大房屋借给他作为办公场所,“中国在乡军人协会”也摇身一变为“吉树事务所”,可以半公开活动。

    至于他走得谁的门路,或者谁在背后给他撑腰,陈大少爷不得而知,也懒得去问。对他来说赶快离开běi jīng才是当务之急,于是趁搬家期间暂停招募之机,以压惊为名,把刘培绪和李副官请到胡同外的一个餐馆,打算跟他们摊牌。

    “关键时刻见真章,表少爷非但没弃我等于不顾,还抱着同归于尽之决心解围,真是义薄云天啊!来……李某先干为敬。”

    陈大少爷虽没像他们一样被抓进宪兵队,但命令部下抄jǐng察后路的行为,同样冒着巨大风险。李副官是真打心眼儿里佩服,否则就算再多喝几杯,也不会当着老上司刘培绪的面这么说。

    “李副官言重了。”

    陈大少爷摇摇头,一边请他坐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这段时间来,承蒙刘将军和李副官多方照应,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更何况都是支持‘和运’的同志,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继祖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揣着两张护身符的陈大少爷是不是义薄云天,老jiān巨猾的刘培绪是心知肚明,暗想rì本宪兵就算把自己和那些散兵游勇全部突突了,也会看在汪jīng卫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况且相互之间并没有任何矛盾,刘培绪自然不会说破,甚至还装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不无感慨地说:“什么叫肝胆相照?什么叫患难与共?表少爷的义举,把这两个词体现得淋漓尽致,刘某佩服。”

    “您就别寒碜我了,”陈大少爷连连摇头说道:“相比刘将军为‘和运’奔走呼号,不辞劳苦,事事殚心竭虑,继祖身为汪先生的内弟是惭愧不已。要不是上海那边催得急,继祖非得多留几rì,好多听听将军的教诲。”

    刘培绪反应过来,连忙问道:“表少爷要回上海?”

    “是啊,”陈大少爷点点头,不无歉意地说:“在此之前,继祖从未来过北平,这一点刘将军您是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对此行能否招募到足够人手尚有疑虑,所以来前做了最坏打算,让管家和柜上的钱先生前往武汉同时招募,没曾想北平形势如此之好,而管家和钱先生在武汉亦有收获……”

    “表少爷,您是说人已经招够了?”

    “够了,”陈大少爷话锋一转,接着说道:“继祖有多大能耐,刘将军您心知肚明,当这个团长都有些勉为其难,怎敢招太多的兵?况且粮饷方面也不得不加以考虑,否则连叶将军都不会答应。”

    “可是……可是如此仓促,您那近三百号部下恐难成行啊!”

    废话,要不是一下子买不着那么多张火车票,又订不到船票,本少爷还能低三下四的求你?陈大少爷轻叹了口气,倍感无奈地说:“是啊,所以继祖才把希望寄托在刘将军您身上,毕竟这里您比我熟。”

    说得好好的来一起招募,现在你自己的人招够了就想开溜,汪jīng卫给的五万块活动经费早已见底,正等着他出血的刘培绪哪能答应?想都没想便摇头说道:“表少爷,票有多紧张您是知道的,不是刘某不帮忙,而是有心无力呀。”

    见老上司给自己使了个眼sè,李副官立马反应过来,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是啊,那么多人,又都是拿上枪就能上战场的老兵,没有华北派遣军司令部的许可,想让他们上火车谈何容易?”

    公然袭jǐng,甚至还缴了jǐng察的枪,这样都能从宪兵队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说跟rì本人没点关系连鬼都不信!

    不就是要钱嘛,陈大少爷正准备让他们开出条件,在饭店外jǐng戒的陈长福突然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道:“继祖叔,桂先生来了,车正在胡同口等着您。”

    陈大少爷糊涂了,一时半会间真想不出这个桂先生是谁?见他还在犹豫,长福干咳了两声,不无尴尬地说:“刘将军、李副官,真不好意思,我家少爷竟然忘了自己今天有约,车就在胡同口,要不二位一道去燕翠楼消遣消遣?”

    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到了北平还是那副德行。

    刚得罪了华北诸jiān,刘培绪可不敢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顿时连连摇头道:“明天还有事,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表少爷,你也小心点,毕竟这里不是上海滩,至于车票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我也吃得差不多了,表少爷,既然有约,那您就先走。”

    陈大少爷意识到肯定有什么急事,否则长福绝不会这么说,立马站起身来,一个劲地自责道:“瞧我这记xìng,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刘将军、李副官,这……”

    刘培绪摆了摆手,一脸坏笑着说:“走吧,走吧,**一刻值千金,我们你就别管了。”

    陈大少爷做事还是很讲究的,自己虽先走一步,但却把阿东留下来会账。餐馆离胡同口几步之遥,不是说话的地方,直到钻进长福所说的那辆轿车,才发现来接自己的居然是汪jīng卫的贴身侍卫——桂联轩!

    “桂副官,你怎么来了?我表姐夫呢?”

    坐在副驾驶上的桂联轩,一边示意司机开车,一边似笑非笑地说:“我怎么就不能来?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

    “揍jǐng察、抢jǐng枪、围攻余晋和,表少爷,别告诉这些事没你的份儿。”

    陈大少爷乐了,禁不住地问道:“这事连你都知道了?”

    “闹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不成啊。”

    “我表姐夫呢,难道他也来了北平?

    “嗯,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更不会接你去见他了,”说到这里,桂联轩脸sè一正,异常严肃地提醒道:“汪先生的行程要绝对保密,表少爷,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蓬本来就不是汪jīng卫的旧部,只是不甘寂寞才投靠了他。刘培绪是叶蓬举荐的,关系又疏远了一层,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即保证道:“明白,连刘培绪都不能告诉。”

    轿车七拐八拐,开进一栋赭红sè高墙围着的古建筑里。抬眼一看,飞檐走角的琉璃瓦屋顶,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只有屋柱、板壁和门窗上的红漆,因时间久了已失去原有的光彩,但仍然给人种庄严感。

    穿过玉栏珠楯的百米走廊,是一座jīng致的假山。假山过去是一口占地四亩多的池塘,一座雕栏白石小桥直通池心的凉亭,只见汪jīng卫和一个rì本人坐在亭中的云石鼓凳上聊天。

    “表少爷请稍等,我去给你通报。”

    桂联轩的话音刚落,亭中便传来汪jīng卫那熟悉的广东国语,“继祖吗?让他直接过来好了。”

    陈大少爷也不客气,一边往凉亭跑去,一边大呼小叫着,“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去城外接你呀。”

    “咋咋呼呼的,没个少爷样,”汪jīng卫笑骂了一句,随即指着对面的rì本人,“还不见过影佐将军。”

    影佐祯昭,把老牌特务土肥原贤二赶回老家的后起之秀,陈大少爷不敢怠慢,连忙鞠躬行礼。

    “这位就是让余市长下不了台的那个漏网之鱼?”

    老鬼子的中文不错,一边上下打量着陈大少爷,一边还开起了玩笑。汪jīng卫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头叹道:“他娘去逝的早,父亲又忙于生意,打小就没人管,又生xìng顽逆,总惹是生非,要不怎能干出如此荒唐之事?”

    作为“梅机关”机关长,影佐对陈大少爷的了解,甚至比汪jīng卫这个表姐夫还要多。只是不知道陈大少爷不但“亲rì”,而且还是“登部队”专门用来拆他台的一颗棋子。

    汪jīng卫如此评价陈大少爷,影佐居然一反常态地为其辩护道:“汪先生此言差矣,在我看来您这位内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啊。”

    “影佐君如此谬赞,他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见陈大少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副拘束不安的样子,影佐祯昭立马岔开话题,似笑非笑地问道:“表少爷,你姐夫这么说你,难道你不想为下午的事辩解辩解?”

    眼前这位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陈大少爷只能使出他的绝招——装傻充愣,装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信誓旦旦地说:“打都打了,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谁要是胆敢阻碍表姐夫收拾时局,那继祖就替表姐夫收拾他!”

    “妙,这两个‘收拾’用得太妙了!”影佐祯昭顿时哈哈大笑道:“汪先生,谁说您这位内弟不识大体?话糙理不糙,要得就是这份豪气。”

    ………………………………………………………

第三十九章 打道回府

    或许深夜接见只是为了表示亲近,或许跟影佐祯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谈,不着边际的一番勉励之后,桂联轩就在汪jīng卫的暗示下把陈大少爷请到内院,跟随行的“五四”干将梅思平同住一个房间。

    真不愧为汪jīng卫投rì的开路先锋,这么晚了他还在伏案疾书,足有一尺高的手稿堆满书桌,侍卫们送来的夜宵连动都没动,对陈大少爷的到来更是浑然未觉。

    “梅先生,还没休息呢?”

    桂联轩敲了敲半开着的房门,一边招呼陈大少爷进去,一边不无歉意地说:“表少爷来了,暂时又没空房间,能否跟您挤一下,等天明后再作安排。”

    “当然没问题,”梅思平放下纸笔,满面笑容的起身相迎,“坐……表少爷快请坐,看我这乱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眼前这位可汪jīng卫最信任的部下,陈大少爷可不敢在他面前摆谱,一面撩起袖子帮着收拾,一面呵呵笑道:“梅先生rì理万机,cāo劳的又都是国家大事,您忙您的,别管我这个闲人。”

    “表少爷这是说哪里话?”梅思平把他拉坐到对面,和声细语地说:“这些活儿留给下人做,咱们坐下来聊聊,对了,有没有见过你表姐夫?”

    “见过了,他正同影佐将军在凉亭里说话。”

    “哦……”梅思平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饶有兴趣地问:“表少爷来北平有半个月了吧,兵招得怎么样?”

    “都快一个月了!兵招得还行,也算不辱使命,要不是买不着车票,您今天还真见不着我。”

    “刘将军那边呢?”

    秀才管起军事,陈大少爷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据桂联轩透露,同去rì本的周佛海、陶希圣和傅式说等人已先行返回上海,汪jīng卫身边就他一个亲信,自然要关心建军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

    陈大少爷据实相告,并把下午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来刘将军这个人是用对了。”梅思平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招呼陈大少爷用茶,一边若有所思地说:“既然形势对我有利,那不妨多招募些人,除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的学员和学兵之外,再组建一个特务团,这么一来,加上张诚将军的jǐng卫旅和表少爷您的直属团,那新zhèng fǔ军事方面的初步班底就有了。

    陈大少爷似乎听出了些什么,禁不住地问道:“梅先生,这么说下午的事情,是刘将军自己解决的?”

    “是啊,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嘛,”梅思平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汪先生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在派他来北平之前,就知道他有个跟华北rì军司令部关系不错的同乡。”

    陈大少爷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胡先生?”

    “胡幼植,是个留rì学生,看来表少爷是见过了。”

    “见倒没见过,只是听刘培绪的副官提过几次。”

    害人之心不可用,放人之心不可无。

    尽管刘培绪为建军立下汗马功劳,但他同rì本人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让汪jīng卫和梅思平很不放心。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连有且仅有的那点军事力量都被rì本人控制,那这个正筹建中的新zhèng fǔ就真成傀儡了。相比之下,还是陈大少爷这个自己人可靠得多。

    不过这些话梅思平只会放在心里,于是岔开话题,若无其事地说:“南洋子弟既然都已经到了,那表少爷自然不能在此久留,火车票的事你尽管放心,有汪先生和影佐将军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陈大少爷说风就是雨,立马起身说:“这样最好不过了,省得再低三下四的求人。梅先生,要不我先走一步,毕竟那么多人远行,吃得喝得不能没一点准备。”

    “表少爷稍安勿躁,”梅思平摆了摆手,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汪先生留你过夜,自然有留你过夜的用意。更何况这么晚了,就算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等到天明后再说。”

    走是走不了了,陈大少爷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第二天一早,汪jīng卫果然把陈大少爷叫到客厅,让他换上一身崭新的**军官制服,说等会跟桂联轩一道陪他去见客。

    用完早餐,四辆插着膏药旗的轿车如约而至,在荷枪实弹的宪兵护卫下,接上汪jīng卫、影佐、犬养健、梅思平、桂联轩和陈大少爷等人,浩浩荡荡地驶出大院,前往汪jīng卫此行的目的地——北支派遣军司令部(华北派遣军司令部)。

    59岁的rì本驻华北派遣军司令官衫山元,脚穿黑sè长筒皮靴,笔挺地站在草坪上等候。汪jīng卫刚从轿车里钻出来,就像迎接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地快步上前,紧握着他的手说:“欢迎欢迎,汪先生,你我虽第一次见面,但心交已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应该是老朋友了。”

    “衷心感谢元帅阁下对我的真诚支持,”汪jīng卫微微鞠了一躬,满面笑容地说:“今天见到您,感到非常高兴和荣幸。”

    “诸君辛苦了,里面请。”

    或许因为坐在客厅里感到闷热,喝完一杯茶之后,衫山元就陪同汪jīng卫一行在花园里闲庭信步。

    这里曾是康熙皇帝第十九公主的住宅,北平沦陷后,她的后裔都逃到“满洲国”去了,也就成了衫山元理想的办公地。亭台楼阁,水塘假山,几十簇翠竹和苍柏相间着围成一圈,形成一道绿sè的围墙,显得格外幽静。

    出于对清皇朝固有的仇恨,望着这一切,汪jīng卫似乎想起29年前谋炸摄政王载沣,事泄被捕,被判终身监禁的情景,讲了几句清zhèng fǔ**无能后,感慨地说:“清王朝的崩溃,是历史的必然!蒋J石政权崩溃,也将是历史的必然!”

    衫山元反应很快,补上一句,“因为他要战争,不要和平。”

    这句话显然中了汪jīng卫的下怀,不无愤慨地说:“好战者必败,这是真理。”

    “胜利终将属于坚持和谈停战的有识之士,”衫山元随即话锋一转,一边环视着梅思平和陈大少爷等人,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本月11rì发生的事情,不知诸君知不知晓。河北张荫梧部袭击G党后方机关,枪杀官兵460余人;紧接着,驻湘鄂边区的第二十七集团军杨森部,又围攻新S军在平江嘉义镇的通讯处,这些消息都来自GCD的《新中华报》,一定真实可靠。”

    来谈合作的,提这些干什么?

    尽管如此,汪jīng卫还是抽丝剥茧地分析道:“蒋先生这样干的动机,无非是想在个别地方试探试探,如舆论压力大,暂时收场,再等待时机;如反映不那么强烈,很可能大反一下。因为rì见强大的八L军和新S军对chóng qìng是个威胁,反G只是迟和早的问题。”

    衫山元点点头,突然眉毛一扬,意味深长地说:“依我看,蒋某人这么干还有另一种动机。因为眼看帝国zhèng fǔ已经十分明确地支持汪先生主政,他不甘心,想利用帝国反G的迫切要求,来争取帝国信任,妄图使帝国放弃对汪先生的支持。”

    搞来搞去,还不是想给汪jīng卫来个下马威?陈大少爷真有些可伶走在前面的那位表姐夫,人家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还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令他不得不服气的是,汪jīng卫的脑子转得更快,居然煞有介事地说:“如蒋先生出于真心拥护贵国zhèng fǔ的第三次对华声明,我可以马上放弃主政计划,甘愿当个普通老百姓。”

    “帝国对蒋某人已经不信任了,早在去年一月发表第一次对华声明时就不信任了,”衫山元哪能听不出汪jīng卫话不由衷,以安慰的口吻说:“即使我刚才分析得对,蒋某人也无法获得帝国的信任。”

    “元帅阁下,蒋某人目前的反G行为,可能还有另一种动机,”梅思平不失时机地说:“就是为了讨好美国和英国,以求得他们的某种援助。”

    正如陈大少爷所预料的那样,衫山元之所以提及近期的国G摩擦,只是为了给汪jīng卫个下马威,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所以理都没理梅思平,而是开门见山地说:“我20rì接到平沼首相的信,说汪先生愿意与吴先生合作,答应这次来北平主动登门拜访,是吗?”

    “是的。”

    汪jīng卫的情绪有股不可名状的惆怅,衫山元见他的胸脯明显地起伏了一下,已明白他并不情愿,于是说道:“前天上午,我在司令部会客厅接见了吴先生,转告了帝国zhèng fǔ的意见,答应从现在开始,每月从中国海关关税中扣出200万rì元作为他的活动经费,持续支付5个月。关于同汪先生合作,他要求允许他认真考虑几天再作答复。”

    他看了汪jīng卫一眼,又补充道:“见吴先生有些犹豫,我没有把让他担任的职务说出来。”

    “说实话,他不那么愿意,我们也同样不那么愿意呢,”梅思平隐约道出了汪jīng卫的苦衷,随即又为他脸上贴金,“当然,汪先生答应与他合作,是从尊重贵国zhèng fǔ的意愿着想,是从顾全中国大局着想。”

    这趟东京汪jīng卫显然没白去,衫山元敲打归敲打,但在“原则xìng”问题上还是很维护他,突然脸上一正,果断地说:“既然如此,汪先生不必主动登门拜访他,就邀他来我这里见面好了。因为他还在犹豫,你越是主动拜访他,他越发高傲,何必呢?”

    “这不太合适吧?”

    “这没什么!如平沼首相问及此事,我负责解释。”说完之后,又转向影佐、犬养和矢野等人,“也请你们负责解释。”

    吴佩孚是竞争对手华北特务机关长喜多诚一看重的人选,影佐祯昭当然不希望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汪jīng卫屈居其下,想都没想便答应道:“是,元帅阁下。”

    汪jīng卫欣喜若狂,立马说道:“出于对元帅阁下的尊敬,我只好从命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衫山元又把话题转到撤消北平临时zhèng fǔ上面,说他已跟王克敏通过气,问汪jīng卫打算什么时候跟华北诸jiān谈。

    然而,还没等汪jīng卫确定时间,一份电报打乱了所有计划。周佛海来电说梁鸿志、温宗尧和陈群等维新zhèng fǔ大佬已抵达上海,正等着汪jīng卫回去商谈。

    谢天谢地,终于不要再给眼前这位汉jiān榜上的头号BOSS继续当亲随,更不用坐火车受那个罪了!陈大少爷一上车,便迫不及待地说:“表姐夫,要不我跟您一起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省得我表姐不放心。”

    ………………………………………

第四十章 破釜沉舟

    以汪公馆表少爷的身份,认识了陆军省、海军省、外务省及兴亚院的影佐祯昭、犬养健、清水董三、须贺彦次郎、西义显;作为汪jīng卫的亲随,又见过了华北派遣军司令官、陆军元帅衫山元,甚至还合了影。

    这份天大的“殊荣”不是谁都有的,这么大世面也不是带他白见的。

    同意陈大少爷跟自己一道返回上海后,汪jīng卫话锋一转,问起刘培绪的招募进展。得知其活动经费严重不足,招募工作即将难以为继时,自然而然地又打起他这个内弟的算盘。

    未来的国民zhèng fǔ主席、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开了口,陈大少爷不能不给面子,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能获得他的真正信任,现在花掉的迟早都能找回来。于是毫不犹豫地拿出剩下的三万多联银卷,代为转交给了刘培绪。

    正如梅思平所言,有汪jīng卫和影佐祯昭在,给那近三百号部下买火车票根本算不上事。考虑到汪jīng卫一行下午就要走,陈大少爷干脆兵分两路,让陈长福、张庆喜和阿东带领刚招募到的部下坐明天上午的火车,自己则跟汪jīng卫一起去天津,乘“五星丸”号先回上海。

    rì本人提供的轮船,比走走停停的火车快得多。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五星丸”号便已抵达黄浦江。

    先期从东京回上海的周佛海、陶希圣、林柏生、傅式说,从广东老家回来的陈璧君、陈昌祖,原本就留在上海的褚民谊、叶蓬、杨揆一,以及“梅机关”的及川、今井和晴气等三十余人,在荷枪实弹的rì本宪兵保护下,早已等候在码头上。

    久别重逢,少不了一番寒暄,跟众人挨个打完招呼,汪jīng卫才在周佛海的提议下上车,准备回他在上海的新家——愚园路一一三六弄。

    这么多人中,陈大少爷最喜欢跟褚民谊打交道,还没等他开口,前面便传来陈璧君那熟悉的声音,“继祖,过来跟表姐坐一辆车。”

    “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褚民谊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使劲地把他推上前去。又要被说教了,陈大少爷暗叹了口气,不得不硬着头皮应道:“来了!”

    汪jīng卫和周佛海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他俩占了一辆车,要不母老虎车上也不会有他的座,见副驾驶上的陈昌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陈大少爷立即装出副委屈的样子,嘀咕道:“表姐、表哥,前段时间你们都去哪儿了?电话打不通,梅花堂又进不去,害得我整天为你俩担惊受怕。”

    “别假惺惺的了,”陈璧君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们去哪儿了等会再说,先告诉我烟戒了没有?”

    俨然一副大姐的样子,搞不清楚的还真以她关心自己呢,陈大少爷很是不屑,但还是挺直腰杆说:“戒了。”

    “真戒了?”

    “真戒了!都一个月没碰了,表姐,骗你我是小狗。”

    这句充满孩子气的话,引得陈璧君扑哧一笑,“还小狗呢,都二十好几当团长的人了,不能总这么没个正形。”

    “我看是真戒了,”陈昌祖指着他的脸说:“气sè比上次去梅花堂时好很多,不容易,真不容易。”

    两个多月不吸大烟、不近女sè,陈大少爷的身体rì渐康复,乍一看,真给人以脱胎换骨的感觉。陈璧君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表弟,戒烟靠得是毅力,不要嫌表姐啰嗦,现在正是能否彻底戒掉的关键时候,所以一定持之以恒,绝不能半途而废。”

    “知道了,我绝不会表姐失望的。”

    “能这么想表姐很欣慰,”陈璧君岔开话题,指着前面的陈昌祖说:“你不是问我和昌祖前段时间去哪儿了吗,我们回了趟新会老家,像你一样招了些靠得住的家乡子弟。”

    “这是好事啊!表姐夫为其难搞‘和运’遭人忌恨,安全事宜岂能假手于人,表姐做得对,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难得表弟如此识大体,比那些个只知道要官要钱的强多了。”

    陈璧君扶了扶眼镜,接着说道:“不过人虽然招到了,可没枪没炮,甚至连个cāo练的地方都没有。说来这也算不上什么事,丁默村和李士群都愿意提供,但这么一来跟假手于人又有什么区别?表姐几经权衡,最后还是想到了你……”

    意料之中的事,枪又不用自己花钱买,军营更不是自己的,陈大少爷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不就是几杆枪嘛,用不着求人!表姐,包在我身上了,要多少你吱个声,明天一早就让人给你送去。”

    陈昌祖趁热打铁地问:“那军营呢?”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让他们去就是了,”陈大少爷顿了顿,又补充道:“回头我跟老夫子说一声,让他把被服和伙食一并解决了。”

    陈璧君欣喜若狂,顿时像男人般地哈哈大笑道:“还是表弟爽快,你放心,表姐不会让你吃亏的,等周先生忙完眼前这阵,就让他帮你把粮饷什么的都补上。”

    说话间,车队缓缓驶进愚园路一三六弄。

    这是一条长长的里弄,只有一个面向愚园路的出口,很幽静,也很隐僻。弄内另有十几栋dú lì的小花园洋房。76号已把原有的居户全部迁走了,现在由周佛海、褚民谊、梅恩平、陈chūn圃、罗君强等人分别居住。

    安全由76号jǐng卫大队的一百多个特务负责,rì夜严密地保护着,没有76号所发的临时证件,或预先通知的特定宾客,完全无法进入弄内。

    参加新zhèng fǔ筹备工作的重要人物,只有极少数不住在里面。据陈昌祖介绍,除了岑德广、林柏生以外,就是陶希圣和高宗武还住在租界内。

    陶希圣和高宗武这两个汉jiān中的“叛徒”,陈大少爷是如雷贯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几个月他们就会跟汪jīng卫分道扬镳。他们能善终,但怎么都无法洗刷甘当汪jīng卫马前卒的耻辱,毕竟没有他们的穿针引线,汪jīng卫出不出逃还两说呢。

    也正因为如此,陈大少爷才打消了用他们那种方式倒戈的念头,而决定真刀真枪的干,让所有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见陈大少爷呆呆地望着远处正跟汪jīng卫、周佛海说话的陶希圣和高宗武,陈昌祖忍不住地问道:“继祖,看什么呢?”

    “没什么,”陈大少爷缓过神来,一边跟着他往里走去,一边敷衍道:“我在想是不是也去丁主任那边办个通行证,省得来来回回的打电话不方便。”

    “办什么办?”

    陈璧君转过身来,指着里弄口的那栋洋房,“看见没有,叶蓬和杨揆一他们都搬过来了。继祖,听表姐一句劝,哥伦比亚路不太平,干脆也像他们一样搬过来,这样早晚也好有个照应。”

    “搬过来自然好,可我好歹也是个少校团长,将不知兵的,将来怎么为表姐夫效力?表姐,我还是住江湾军营算了。”

    “那三太太和四太太呢?你真放心把她们扔在哥伦比亚路。”

    “让她们都去军营,缝缝补补,洗衣做饭,总能派上点用场。”

    陈璧君乐了,禁不住地问道:“那五洋杂货和药品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陈大少爷脸sè一正,煞有介事地说:“表姐,我可是铁了心要跟表姐夫搞‘和运’的,军机大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和jīng力做什么生意呀?回头我就让他们歇业,顺便把那栋花园洋房也卖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

    陈璧君彻底傻眼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陈昌祖更是提醒道:“表弟,姨夫挣下这份家业不容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陈大少爷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说:“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表姐和表姐夫为了搞革命连命都不要,我那点家产又算得了什么呢?”

    里弄里那么多人,个个都信誓旦旦地说对汪jīng卫忠心耿耿,可不是要钱就是要官,又有谁能像陈大少爷这般为“和平运动”破釜沉舟?

    陈璧君感动不已,紧抓着他的胳膊哽咽道:“表弟,从今往后你就是姐的亲弟弟。这个少校也不要干了,干就干上校!他rì还都南京,我一定让四哥授你个少将衔,看谁还敢像现在这般瞧不起你。”

    陈大少爷乐了,眉飞sè舞地说道:“那我得多招几个兵,不然当个少将团长一样会被人笑话。”

    见过败家子,没见过如此没心没肺的败家子。陈昌祖大跌眼镜,愣了好一会儿才呵呵笑道:“还是表弟有志气,走……别在外面说了,我们进去好好给你庆祝一番,祝你荣升上校团长。”

    邱、谢、杨、林、陈,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子弟都在江湾军营等等着呢,陈大少爷可没有时间进去庆祝自己的“荣升”,便一本正经地说道:“表姐,我还是不进去了吧。龙山堂、植德堂、石堂、九龙堂和颍川堂的近百号兄弟已训练了近十天,我再不露面实在说不过去。”

    不遗余力地拉陈大少爷落水,还不是为了拉拢他身后的福建公司?孰轻孰重,陈璧君是清楚了,立马同意道:“继祖说得对,还是办正事要紧。昌祖,你去跟桂副官说一声,让他安排辆车,算了……还是用我的车去吧。”

    ………………………………………………

第四十一章 同气连枝

    赶到江湾已是晚上九点,周围几处rì本军营陆续吹响了歇灯号,除例行巡逻的宪兵外,马路上几乎看不着人影。

    “口令……”

    与往rì的死气沉沉不同,“登部队”借给陈大少爷的十六号军营,今晚不但有人站岗,甚至还像模像样的问起口令。拉枪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sè中清晰可闻,真给人以戒备森严之感。

    陈大少爷非常满意,又感觉有些好笑,示意司机关掉大灯,朝持枪的黑影喊道:“口令没有,命令倒有一个,本团长回来了,还不给我开门!”

    “团长?”

    一个哨兵留在原地没动,另一个哨兵则端着枪走出yīn影,他围着汽车转了两圈,确认没危险后才凑到窗边,用一口闽南味很重的国语将信将疑地问:“你是我们的团长?”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随即钻出轿车,微笑着问道:“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刚从槟榔屿来的兄弟,哪个堂的?什么字辈?”

    那个哨兵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把枪往肩上一背,抱拳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龙山堂邱成松见过继祖叔。”

    五大姓氏公司主事考虑得很周全,派来的几乎都是小字辈,以至于见到跟他们年龄相仿、甚至还没他们大的陈大少爷,都得以继祖叔相称。

    福禄寿喜财来上海有一段rì子了,陈大少爷早习以为常,倚“老”卖“老”的拍了拍他胳膊,“原来是龙山堂的兄弟,怎么样……军营的生活还习惯不?”

    “来前宗主有过交待,我等抵沪后全凭继祖叔差遣,无所谓习惯不习惯。”

    不卑不亢,跟福禄寿喜财一个德行。陈大少爷早见怪不怪了,一边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一边若无其事地问:“成松兄弟,长财和老夫子在吗?”

    “都在队部,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他话音刚落,营门里就传来阿彪那熟悉的大嗓门,“少爷回来了,老夫子,少爷真回来了!”

    刚才还静悄悄的军营,随着阿彪的大呼小叫,一下子沸腾起来。刚睡下的老夫子连忙披上衣服出来相迎,长财更是带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兴高采烈地接过行李。

    “植德堂杨忠义见过继祖叔。”

    “九龙堂林山虎,率‘山’字辈兄弟听候继祖叔调遣。”

    “石堂谢秀兰见过陈世兄。”

    到了,都到了,而且还有个女的!听口气跟自己居然同辈。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朝众人大声说道:“诸位兄弟姐妹辛苦了,承蒙各堂长辈抬爱,命诸位远渡重洋来上海听继祖调遣,这份深情厚谊,是我槟榔屿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宗亲同气连枝的真实体现!古人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继祖衷心希望我等南洋子弟,能在今后的rì子里,能在上海这个陌生的地方,像祖辈们一样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说得慷慨激昂,提及祖辈们时更是情真意切,他们中辈分最高的谢秀兰,立马抱拳说:“好一个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陈世兄,我等既然愿意来,就已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在这里我也表个态,石堂谢氏没一个孬种,誓与陈世兄共进退。”

    那身军装显然修改过,穿起来是那么合体,说话铿锵有力,真有股巾帼英雄的豪气。尽管她面容姣好,稍加打扮下跟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并无二致,但陈大少爷却丝毫不敢小视。毕竟自己的处境摆在那里,石堂谢氏的长辈们再糊涂也不会派个花瓶来。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陈大少爷抱拳回礼,随即话锋一转,不无遗憾地说:“诸位远道而来,本应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却一直忙于琐事,直到此刻才相见,还请诸位兄弟姐妹见谅。”

    风头都被石堂的母夜叉出了,龙山堂邱成松自然不会再落于人后,上前说道:“继祖叔言重了,我们是来效力而不是作客的,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况且这么多天来,王副团长和长财兄弟礼遇有加,更无需再多此一举。”

    山崎等rì本顾问的房间亮起灯,老夫子立马插了进来,指着不远处的队部说:“太晚了,站在外面说话也不方便,还是请各堂领头的兄弟跟团长一道去队部坐会儿,其余人早点回去休息。”

    谢秀兰反应过来,立即朝身后的兄弟说:“王副团长所言极是,你们都回去吧。”口气是那么地不容置疑。

    见陈大少爷看着众人散去的背影,老夫子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连忙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叶蓬和杨揆一他们走后,三太太和四太太又搬了回去,考虑到那边不能没人照应,我就让长天、长地和长君等后来的本家兄弟都去了公馆。”

    我说怎么少了几个人呢,陈大少爷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之后,又看着身后那俩帮自己提行李的年轻人,疑惑地问:“那这两位是?”

    不等老夫子介绍,个头高的那位便激动不已地说道:“少爷,我尚文啊!您不记得我了?”

    “你是尚文?”陈大少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着个头矮的那个又问道:“你是尚武?”

    尚武挠了挠脖子,不无尴尬地说:“爹把名字给取反了,谁都说我叫尚文更合适。”

    陈尚文、陈尚武,管家陈良有且仅有的两个儿子!面对着儿时的玩伴,陈大少爷非但没表现出哪怕一点兴奋,反而气得咬牙切齿,禁不住地咆哮道:“谁让你们来的?良叔知道吗?不行……你们不能留在上海,老夫子,现在就给显贵打电话,立即买船票打发他们回去。”

    “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尚文急了,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愤愤不平地说:“虽说尊卑有别,但你我可是效仿刘关张结过义的兄弟,想赶我们走没那么容易。”

    尚武也毫不示弱,点头说道:“是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更何况是我爹打电报叫我们来的,少爷,您就死了那份心吧。”

    “这个良叔,也太……”

    老夫子哪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连忙劝说道:“人来都来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邱、谢、杨、林的兄弟正等着你呢,还是办正事要紧。”

    “笑什么笑?”看着尚文尚武两兄弟那副挤眉弄眼的样子,陈大少爷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立马扭头往队部走去,并气呼呼地说:“长本事了,还先斩后奏,回头再跟你们算账,还你们那个老糊涂的爹!”

    跟陈氏颍川堂的福禄寿喜财和天地君亲师一样,邱、谢、杨、林四大公司派来的人中,也有一个像长福那样的头目。邱公司邱成松、杨公司杨忠义、林公司林山虎,谢公司自然就是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谢秀兰了。

    “坐坐坐,又不是什么外人。”

    前脚刚迈进队部,四人便不约而同地站身来,陈大少爷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凝重地说:“万里迢迢的来上海,一上岸就被送进军营,还受rì本人训练,想必四位对继祖有许多这样或那样的疑问,但这些我都无法跟你们解释,事实上也解释不清楚。”

    辈分不高,但年龄却最大的邱成松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说:“长辈们派我们来,自然有派我们来的用意。少问多做是我们的本分,继祖叔,您多虑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直入正题。”陈大少爷从公文包里掏出份花名册往众人面前一推,“花名册上的这两百九十六人,是我和长福刚从北平招募到的老兵。最快后天上午就能抵达,所以请四位回去后立即准备,因为他们都是你们的兵。”

    “我们的兵?”

    砍砍杀杀他们都是行家里手,带兵打仗却是个门外汉,更何况这么多天来,一直被rì本人当成兵来训练。陈大少爷的这番话,让自视甚高的四人彻底懵了,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看着他们那副面面相窥的样子,陈大少爷重重地点了下头,“他们是第一批,也是人数最少的一批。除此之外,还有一千三百多人将会在月底前陆续进营。”

    “他们也是我们的兵?”谢秀兰忍不住地问道。

    “是的,”陈大少爷一边环视着四人,一边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四位对自己能否胜任营长职务没信心?”

    “这……这……这也太突然了,继祖叔,来前宗主可没说过这些。”

    “我知道这对四位而言是个挑战,事实上对我也是个挑战。”

    陈大少爷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在我看来,这跟四位在堂里的差使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人多了一些,环境复杂了一些,对手强大了一些。总之,只要我们能像祖辈那样齐心合力,那就没什么干不成的事。更何况又不是明天就要上战场,有得是时间给我们准备。”

    ……………………………………………

第四十二章 “收尸团”

    “我们不是不想齐心合力,更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对带兵打仗真一窍不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一口答应下来,反而会坏大事。继祖叔,依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再招些能征善战的老行伍。”

    邱成松这番话,显然激起了他们的共鸣。

    林山虎合上花名册,深以为然地同意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继祖叔,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当然,我们也不会闲着,既可以给您当侍卫,确保安全;也可以给那些个营长、连长打下手,确保他们绝无二心。”

    让他们这些专业打手带兵,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陈大少爷暗叹了口气,朝唯一的“女中豪杰”问道:“谢世妹,你怎么看?”

    谢秀兰摇头苦笑道:“穆桂英、花木兰那是戏里的人物,当不得真。我一个女流之辈,难不成还能像她们一样带兵打仗?就算我答应,您招的那些个兵也不会答应。”

    不得不承认,她这话的确有一番道理。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大家的话都有道理,也很符合逻辑,但按照这个逻辑,那我这个声名狼藉的大少爷,也别当这个上校团长了。”

    “继祖叔,我们真不是那个意思。”

    “让我把话说完。”

    陈大少爷脸sè一正,异常严肃地说:“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但这却是我们邱、谢、杨、林、陈,槟榔屿五大姓能否继续生存的唯一机会!四位肯定认为槟榔屿离上海远着呢,离中国远着呢,还是英国人控制下的殖民地,一百多年来风平浪静,从最初的堂口变成了现在的公司,也没见有什么危险。

    现在我就明确地告诉各位,世事难料,安享了一百多年太平的槟榔屿,已经不那么太平了!想在这个烽火四起的年代生存,那就必须居安思危,拥有足以能够保护自己的实力。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槟榔屿福帮社会拥有属于自己军队的机会。”

    原来下得是这么大一盘棋!四人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南洋的长辈们为何如此支持眼前这位,邱成松沉思了片刻,禁不住问道:“我们的人还没到,兵都已经开始招募,继祖叔,想必您对如何安排我们也已有了章程?”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呵呵笑道:“正如成松兄弟所言,我的确有了些初步打算。诸位没带过兵,更没打过仗,可能征善战的将军也不是天生的,不会我们可以学嘛。所以过些天,就会把你们送进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好好学下怎么带兵打仗。”

    林山虎脱口而出道:“送我们进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

    “是的,”陈大少爷确认道:“那是一所正组建中的军校,教材用黄埔的,也用rì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分学科和术科两种,以战术学、地形学、测量学、shè击、野外勤务、连排教练为主。当然,政治学习和rì语肯定少不了,对那些愿听则听,不愿听则左耳进右耳出。”

    南洋的条件比国内好很多,陈氏颍川堂、霞杨植德堂、邱氏龙山堂、石堂谢氏宗伺和林氏九龙堂都有自己的义学,连他们这些被刻意训练成拳头的寒门子弟,也都接受过高小甚至中学水平的教育。

    个个断文识字,有些人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是杜月笙手下那帮混混所无法比拟的,否则陈大少爷也不会作出这样的安排。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金戈铁马,驰骋疆场?更何况他们本就以打打杀杀为生,邱成松心动了,想了想之后还是摇头说:“可兵过两天就到,我们临时抱佛脚来得及吗?”

    “我刚才就说过,又不是要你们明天就带兵上战场。”陈大少爷接过老夫子递上的茶杯,胸有成竹地说:“那几个rì本人能训练你们,也同样能训练他们,大不了我再请几个,这样既不会让rì本人起疑心,又能解咱们的燃眉之急。而你们呢……主要是收买人心,至于怎么收买,我想你们谁都比我在行。”

    杨忠义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顿时哈哈大笑道:“别的不行,收买人心还是没问题的。大不了摆香堂、请神位,跟他们歃血为盟,一人结二十个异姓兄弟,何愁咱们这个团不铁板一块?”

    “这倒是个办法,”一直保持沉默的谢秀兰接过话茬,面无表情地说:“可我一介女流,无法像你们那般跟人称兄道弟,更别提什么义结金兰了,所以这个营长恐怕是干不成。但除我之,石堂谢氏还有十五个兄弟,陈世兄如不介意的话,我想把本堂的谢文滨叫来一起商议。”

    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陈大少爷乐了,点头同意道:“没问题。”

    不一会,谢公司第二个代表谢文滨坐到了她身边,把前面所说的简单介绍一番后,又回到了正题。

    “不出意外的话,军官训练团会设在离咱们不远的另一个rì本军营,这就意味着诸位可以早出晚归,对尽快熟悉和掌握部下有很大帮助。同时考虑到大环境太过复杂,包括在座的各位在内,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擅自出营。”

    到哪儿就得守哪儿的规矩,这个完全可以理解,见他们没有异议,陈大少爷接着说道:“为表示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同气连枝,本团将打破常规设五个营。各营营长由四位和本堂的长禄兄弟分别担任,报请正筹备中的军事委员会授少校衔。但营以下只设三个连,连以下也只设三个排,所部军官由诸位商定后再由团部任命。”

    一碗水端平,没厚此薄彼,已荣升为少校营长的四个男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反倒是唯一的“女中豪杰”不乐意了,冷不丁问道:“陈世兄,作为颍川堂的头房长子,公司的规矩想必您并不陌生,秀兰虽一介女流,但怎么说也跟您同辈,总不能让我见着小辈们都得举手敬礼吧?”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植德堂的杨忠义便连连摇头道:“姑nǎinǎi,可不带这么连吃带拿的。在槟榔屿敬您三分,那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但这里不是槟榔屿,我看您还是别为难继祖叔了。”

    邱成松似乎跟这位貌美如花的“女中豪杰”也不对眼,连连点头道:“是啊,凭什么好处都让你们石堂占?不行不行,文滨兄弟已替你当了营长,你就别再胡搅蛮缠了。”

    “胡搅蛮缠?”

    谢秀兰火了,“嘭”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指着他鼻子咆哮道:“邱成松,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姑nǎinǎi两年前出手相救,你小子这会儿还呆大牢里数耗子呢!还有你杨忠义,亏姑nǎinǎi还替你挡了一刀,我看你干脆改名得了,就叫不忠不义。”

    “我承认你救过我一回,可我也没少替你们石堂消灾啊!做人要凭良心,真要是顶真起来一笔一笔的算,连你大伯都欠我邱成松一条命。”

    “是啊,我杨忠……”

    “没你事,先给我闭嘴,”谢秀兰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邱成松数落道:“长本事了,竟敢跟姑nǎinǎi算旧账,好……那姑nǎinǎi就跟你算个明白,我大伯是欠你一条命,可你们龙山堂的前任主事呢?他欠下的那条命,你说姑nǎinǎi应该替本堂遇难的兄弟管谁要?”

    五大姓氏公司同气连枝,一个多世纪来都是共进退,干得又都是些走私、贩毒、贩卖军火甚至贩卖人口的勾当,谁欠谁的,根本就说不清。

    陈大少爷头都大了,立马干咳了两声,冷冷地说:“谢世妹、成松兄弟,进了军营就是军人,就该守军队的规矩。正好趁这个机会宣布一下,本堂的长福兄弟回来后,将会担任军法队长一职,所属队员也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

    谢秀兰当然知道这是jǐng告,但女人也有女人的优势,以柔克刚就是其中之一,于是回过头来,莞尔一笑道:“别世妹世妹的了,听着别扭,叫我秀兰就行。不过说真的,你选长福当军法队长还真选对了人,我服他!”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陈大少爷不置褒贬,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接着说道:“鉴于秀……谢世妹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决定同样报请军事委员会授少校衔。至于职务嘛,暂定为团交际处处长,协助陈副团长和王副团长与军委会交涉军饷、装备等相应事宜。”

    “交际处?陈世兄,我可不是什么交际花,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着她那副很不情愿的样子,陈大少爷差点爆笑出来,但为了给她个下马威,还是拉着脸说道:“另请高明我不会,但请人买票我还是能做到的。”

    就这么灰溜溜的被赶回去多没面子!更何况来上海也是迫不得已,想到背着的案子还没了结,回去后很可能蹲英国人的大牢,谢秀兰不得不点头同意道:“交际处就交际处吧,不过话说在前面,你别指望我能交际出个什么名堂,我更不会去干那些下三滥的事。”

    好好的一个会,老夫子可不想被她一人给搅和了,于是插了进来,“团长,既然五个营都确定了,那之前招募的人怎么安排?”

    陈大少爷这才想起还有潘达送来的那几十个歪瓜裂枣,看着他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老夫子又补充道:“你去北平后,我就做了一些安排,让阿彪带着他们大张旗鼓的进租界,打着宣传‘和运’的旗号替仁济善堂收尸。刚开始时阻力不小,还挨了几回冷枪,后来rì本人和76号都介入了,不知道因为风险太大,还是因为刺杀他们这些小角sè不值得,这十来天倒也相安无事。”

    真是老jiān巨猾呀,居然能想出如此yīn毒的招,陈大少爷乐了,忍不住问道:“这么说该跑的都跑了?”

    “都跑了,就剩三十来个老实巴交的。不过这一闹,连咱们这个团都被送了个‘收尸团’的绰号。”

    陈大少爷想了想,突然笑道:“收尸团就收尸团吧,总比被别人收尸好。还有,继续让他们去租界收尸,风雨无阻,千万别停下来。也只有让租界里的人习以为常了,我们才能在关键时刻利用这个晦气得不能再晦气的幌子,干点我们想干却不能干或不敢干的事。”

    ……………………………………………………

第一章 欺上瞒下

    军营很大,占地四百多亩,被两道铁丝网沿蜿蜒曲折的沟渠围住。每隔百米建有岗楼,或许之前驻扎在此的步兵联队走得太仓促,连岗楼上的探照灯都没来得及拆卸。中间是个大cāo场,长满杂草,足以容纳两三千人训练。

    cāo场左侧是十二排、共一百二十多间砖砌营房,沿马路边的铁丝网一字排开。紧靠大cāo场一侧的营房前,依然挂着中队部、大队部、经理部等rì语标牌。“严禁烟火”几个石灰大字格外显眼的仓库、军火库则往内侧延伸,跟营房之间有很长一段距离,并用铁丝网又围了一圈。

    右侧是木板和铁皮搭建的马厩,多达六排,每排间也有几座砖砌营房和小仓库,靠铁丝网一侧留有空地,应该是用来堆放粪便和草料。

    靶场在最里面,是一块人迹罕至的荒地,从大营门到此要步行十几分钟。荒地zhōng yāng芦粟丛中有十几个隆起的坟堆,几口腐烂的棺木从松土中露出来,好像一只只五屉柜。

    陈大少爷在老夫子、长财和尚文尚武兄弟的陪同下经过坟堆时,停下步张望了一下,只见棺盖早就没了,发黄的骷髅陷在被雨水冲洗过的泥土里,令人毛骨悚然。

    “少东家,再往前走就没路了,”老夫子指着前面的荒野介绍道:“这一带本是大户人家的祭田,早先还有几户佃农在此耕种,八一三时这里成了战场,于是便纷纷逃命去了。”

    转了一大圈,鞋早已被露水湿透,肚子里更是空空如也,陈大少爷点了点头,一边往回走,一边遥指着cāo场西北角那几排孤零零的房子,“那里是干什么的?怎么还新砌了道围墙。”

    “那就是祠堂,说来rì本人也不忌讳,竟把祠堂作为联队部,不但加砌一道围墙,还专门修了条直通大营门的路。对了,树林那边还有个小营门,专供联队军官出入之用,隐蔽得很,一般人很难注意到。”

    每次来都住在紧靠大营门的大队部,考虑到那里有三个rì本顾问盯着,说什么干什么都不方便,陈大少爷毅然说道:“咱不是收尸团嘛,也用不着忌讳那些,回头找几个人收拾一下,把那里作为团部。”

    老夫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摇头苦笑道:“其实团部放哪儿都一个样,咱们前脚挂牌,山崎保准后脚就会跟来。与其犯那个忌讳,还不如一切照旧。”

    陈大少爷把烟头朝远处使劲一扔,面无表情地说:“凡事都得变通,本团长在哪里哪里就是团部,跟挂不挂牌何干?不让他们来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那里将要住女眷,别说他个小小的预备役大尉,就算原田亲自来了也得老老实实呆在外面。”

    “少东家,您是说把三太太和四太太都接来?”

    “嗯,”陈大少爷确认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哪能把天地君亲师留在公馆里伺候她们?电话我昨天就打过了,想必她们等会儿就能到。”

    老夫子还是有些犹豫,再次确认道:“少东家,您真让她们住祠堂?”

    陈大少爷狡黠地笑道:“你不说,我不说,她们不就不知道了嘛!更何况又不是光让她们住,除我之外,让那个刚来的母老虎也搬来,省得她再给我惹事。”

    毫无疑问,他是指石堂谢氏的谢秀兰。

    一直保持沉默的尚文反应过来,禁不住提醒道:“少爷,谢姑nǎinǎi可不是好惹的,别看她一介女流,可心狠手辣着呢!依我看您还是离她远点。”

    再厉害还不是个女人!陈大少爷很不服气,“怎么心狠手辣了?”

    “她干得那些事我不太清楚,都是些道听途说。不过通缉令上却说得明明白白,她不但跟十几起命案脱不了干系,甚至还被指控枪杀了一个英国大官。”

    难怪她不愿意回去呢,感情是个通缉犯啊!

    陈大少爷乐了,顿时哈哈大笑道:“堂里的规矩她不是不懂,除非她真不想活了,否则决不敢动本少爷分毫。况且跟她往rì无冤近rì无仇的,我为什么要离她远点?”

    想到同来的近百个南洋老乡,似乎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尚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虑了,不无尴尬地说:“我就是这么一说,您心里有数就行。”

    “我心里有没有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心里有没有数!”

    陈大少爷翻脸比翻书还快,指着他们的鼻子声sè俱厉,“上海是什么地方,我现在是什么处境,难道你俩真不清楚?明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往里跳,我看你们的书真白念了。听我的,别再犯糊涂,早早收拾行李走人,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陈茗轩生前对他们一家是有恩的,要不是他慷慨解囊,陈良根本供不起他俩去英国留学,如今学成归来,自然要知恩图报。

    正如老夫子所预料的那样,尚文摇了摇头,“少爷,如果不是您的处境太过凶险,我们两兄弟还真不会来。至于为什么这么说,您心里非常清楚,所以还请您看在老爷的份上给我们一个机会,别再赶我们走。”

    “是啊,我是学医的,肯定能帮得上忙。”

    他们的话真诚肃穆,感激、感动、

    感恩之情溢于言表,更何况又都是陈良要求他们来的,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点头同意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留下吧。尚武,等钱先生回来后你就给他打下手,都是学医的,又都留过洋,应该很容易相处。如果没记错的话,尚文应该学得是经济,那就帮帮你爹,替我把后勤这一摊管好。”

    “都说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嘛!”尚文得意的窃笑道:“少爷,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回头你大小也给我们封个官儿。”

    回到队部已八点多,南洋子弟们早吃完早饭,在山崎和長谷川的呵斥下开始训练。阿彪手下那三十来号人正忙着淘米洗菜,好给训练场上的人做完饭后乘卡车去租界收尸。坂本曹长还像平时一样守在军火库,生怕那几千发“摸心拿肝”子弹被人偷了。

    见陈大少爷一行往食堂走去,山崎连忙扔下正训练的南洋子弟,小跑着赶来立正敬礼,“团长阁下,石川君刚打来电话,请您上午务必不要出门,他等会儿就到,可能有要事相商。”

    态度比之前好上不止一百倍,陈大少爷有些诧异,举手还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山崎君辛苦了,今后人只会越来越多,还望山崎君能一如既往地倾囊相授。”

    “这是我的任务,团长阁下无需担心。”

    鬼子是畜生,但同时也是人,需要像普通人一样养家糊口,陈大少爷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山崎君担任顾问快两个月了吧,前段时间一直忙于招募,竟忘了给山崎君发饷。午饭后去趟队部,把这两个月的饷领了,省得人一多又顾不上。”

    来当顾问是受“登部队”的指派,工资待遇跟现役军官相同。

    山崎的大尉工资每月一百七十rì元,只是没有战地奖金。除去扣掉的每月公债和寄回国内的部分,也能领到一百二十多元。相比担任中队长时那动辄四五百元的工资、补贴和战地奖金,一百二十多元的确有些不够看。但比起那些去满洲或直接回国的退役军官,有这样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陈大少爷发饷,山崎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问道:“团长阁下,您要给我发饷?”

    “是的,每月八百rì元,少是少了些,还望山崎君莫要见怪。”

    “真是太慷慨了,团长阁下,山崎一定不负所望,会像训练自己的部下一样训练他们。”说完之后,立即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也有,只是没那么多,请山崎君代为解释一下。”

    rì军等级分明,像長谷川和坂本那样的下士官,在现役部队中每月也只能领到几十块。山崎早习以为常,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像他们那样的一等退役军曹,能找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团长阁下放心,有我在他们绝不敢有什么意见。”

    那些即将抵达的老兵能从战场上活下来,肯定有过人之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打仗。陈大少爷的钱是不会白花的,突然岔开话题,“山崎君,本部番号已确定为军事委员会直属团,换作贵国就是天皇陛下的‘近卫师团’,可见汪先生和贵国大本营对你我如何信任!正因为如此,本团长认为有必要再增加一些顾问,并组建一个顾问组,由山崎君担任组长,全权指导本团的训练和装备事宜。”

    尽管山崎只是个退役的下级军官,但对汪jīng卫组建新zhèng fǔ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对陈大少爷的态度之所以发生巨大转变,也正因为老鬼子原田考虑到陈大少爷越来越受汪jīng卫信任,生怕他跟山崎无法相处而撂挑子,于是特意把山崎叫去敲打了一番。

    zhōng yāng军事委员会直属团,汪jīng卫的“近卫师团”,陈大少爷这番话让山崎大吃一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问道:“团……团……团长阁下,组建顾问组,是……是……是中佐阁下的意思吗?”

    毫无疑问,他对自己能否当上这个顾问组长表示怀疑。陈大少爷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坦率地讲,原田学长尚不知情。不过我已自作主张向汪先生和影佐将军推荐了山崎君,并获得了他们的首肯,我想应该不会有多大变数。”

    “梅机关”机关长影佐祯昭同意了,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山崎欣喜若狂,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承蒙团长阁下器重,山崎感激不尽。”

    推荐肯定没有,提倒是在船上跟影佐提过。总之对rì理万机的影佐而言,只要顾问是rì本人就行,管他现役还是退役军人。更重要的是,有些事情是他陈继祖所无法左右的。与其等人家派顾问来,还不如自己招募些相对听话点的退役rì军。

    陈大少爷这手欺上瞒下玩得炉火纯青,见山崎不出意外地流露出感恩涕零的表情,便接着说道:“考虑到顾问组是否称职,直接关系着本团战斗力。我想委托山崎君代为聘请十至十五名顾问,所需经费从团部直接支取,相应待遇也由山崎君酌情拟定。”

    吃空饷、喝兵血,并不是**的专利,要不他们这些下级军官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抵制前陆军大臣宇垣成一“以质量换数量”、“以战马换坦克”的裁军了。

    因为坦克对他们而言无利可图,造坦克是工厂的事,定购坦克是参谋本部的事,坦克的燃料也是统一供应——没有任何猫腻!马就不一样了,饲料可是一笔大买卖,在哪儿买,买多少,猫腻大了去了。以至于当上战车联队联队长、大队长、中队长会被认为是倒霉蛋,绝大部分下级军官对坦克几乎都敬而远之。

    陈大少爷的好意,山崎当然不会拒绝,想都没想便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团长阁下,山崎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下午就着手招募,争取在合格兵员全部抵达前完成任务。”

    ……………………………………………

第二章 奇特编制

    直到午饭前,小鬼子石川依然没出现。

    也幸好他没来,不然陈大少爷真不知道让谁代自己去安顿先后抵达的三太太、四太太,以及陈璧君那一百多个“丰沛子弟”。

    “表弟,人都交给你了,对外就称直属团jǐng卫连,至于如何训练……等桂副官来后再决定。愚园路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一步,电话号码你知道的,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陈耀祖看上去比汪jīng卫还要忙,连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就嚷嚷着要走。陈大少爷同样有事要做,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走吧,人在我这没什么好担心的,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替我给表姐和表姐夫带个好。”

    刚把便宜表哥送出营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五月红突然跑了过来,一边用暧昧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一边掐着小蛮腰笑道:“小祖宗,没想到你换上军服还挺jīng神,来……转一圈,让姨娘好好看看。”

    说完之后掩嘴轻笑,那张妩媚的面孔上,刹那间风情万种。陈大少爷尴尬不已,连忙干咳两声,“四姨娘,这里是军营,别嘻嘻哈哈的,影响不好。”

    “我知道,不然怎会来找你。”

    知道还来找我,这不是明知故犯嘛,陈大少爷被搞得啼笑皆非,把她拉到一边,“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嫌这里条件不好?四姨娘,不是我危言耸听,哥伦比亚路是真不能再呆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还没等他说完,五月红便嫣然一笑道:“想哪儿去了,我五月红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我找你有正经事。”

    “正经事?”

    “是的,”五月红点点头,指着队部隔壁刚挂牌的交接处,煞有介事地说:“三姐念过书,断文识字,比我有能耐,自然应该委以重任。我呢,斗大的字儿不识几个,只会花钱,不会管钱,要不你给我换个差使,像刚来的那个狐狸jīng一样,封个交际处的官儿当当。”

    这才来了多大会儿,居然莫名其妙地吃起醋了,陈大少爷懒得跟她解释,干脆一口答应道:“好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交际处上尉副处长。”

    “怎么还是个副的?”

    五月红不乐意了,双拳轻轻挥出,在陈大少爷胸前捶了几下,撅着小嘴嘀咕道:“跟你爹一个德行,见着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不行,要当就当正的,不然我跟你没完。”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陈大少爷可不想因此而惹毛那个心狠手辣的母老虎,立马脸sè一正,“四姨娘,你就别在这添乱了,更别再提什么狐狸jīng不狐狸jīng。佘爱珍听说过没有?人家可是比佘爱珍还要厉害的角sè,别自讨苦吃。”

    青帮“通”字大佬季云卿的干女儿、76号jǐng卫大队大队长吴四宝的老婆、上海滩有名的女流氓佘爱珍,五月红这个曾经的烟花女子是如雷贯耳,得知那个刚从南洋来的“狐狸jīng”比佘爱珍还厉害,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想到自己“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凌的青楼头牌,五月红鼓起勇气,愤愤不平地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厉害又怎么样,还能把我给吃了?不行,我不能让人骑在头上拉屎,怎么着也得平起平坐。”

    见一辆插着膏药旗的轿车远远驶来,陈大少爷意识到小鬼子石川到了,干脆点了点头,“既然四姨娘不甘屈居人下,那我就再设一个交际处,由四姨娘你来担任交际二处少校处长。”

    二处处长跟一处副处长又有什么区别,真是命苦啊,到哪儿都得给人做小!

    五月红很是沮丧,但想到这是她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不得不点头同意道:“二处就二处吧,我这就去找阿珠做军服。”

    轿车转眼间就驶到营门口。

    或许考虑到陈大少爷的感受,小鬼子石川很给面子,不仅没横冲直撞地驶入军营,还下车出示证件,经哨兵允许后才步行进入。

    跟他无需客套,陈大少爷一边带着他往队部走去,一边大大咧咧地问:“老同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跟你一样,也是昨晚才下火车。”

    小鬼子环顾了下四周,随即从公文包里掏出三大本厚厚的花名册,不无感慨地叹道:“来回奔波几千公里,虽辛苦了一些,但却得到‘登部队’所属师团和11军诸多将领的支持,想来真是莫大的光荣啊!”

    真是个少见多怪的官迷,陈大少爷感觉有些好些,忍不住刺激道:“石川君收获不菲,我也没有空手而归,不但招募到两百多个拥护和平的老兵,甚至还有幸得到北支派遣军司令官、陆军元帅衫山元阁下的接见。”

    尽管衫山元因面容憨厚,被戏称为“傻瓜元”。但其先后担任过陆军省军务局航空课长、军事课长、军务局长、陆军次官、参谋本部次长兼陆军大学校长、直至陆军大臣的资历摆在那里,由不得石川这个名不经正传的小角sè不吃惊。

    “继祖君,你没开玩笑吧,元帅阁下真接见了你?”

    看着他那副将信将疑的样子,陈大少爷点了点头,“合影照就挂在会议室,不信你自己去看。”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继祖君,能否告诉我元帅阁下是怎么接见你的?”

    小鬼子来就是想打听汪jīng卫的一举一动,陈大少爷干脆把华北的经历一一道来。在有关于衫山元、影佐祯昭等rì本高级将领和官员跟他的关系上,自然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总而言之,那些rì本高级将领和官员对他很信任,对直属团的期望非常高,就算没有“登部队”的支持,我陈大少爷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出人头地的捷径摆在面前,石川这个“登部队”情报室的临时工,再也顾不上原田的嘱托了,非但没质疑陈大少爷擅自招募顾问的行为,反而信誓旦旦地表示会给山崎提供帮助。

    当然,份内的事还是要做的。

    记录下三十多页“情报”,石川的手腕有些发酸,一边揉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从元帅阁下对汪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撤消华北临时zhèng fǔ完全是在敷衍,最终结果很可能只是换汤不换药,说不定连旗帜都会依然保留。”

    陈大少爷可没兴趣跟他分析这些,想到该说得都说了,便打起自己的小九九,“石川君,你那些国家大事我也不懂,咱们还是说说眼前的问题吧。”

    “兵招到了,军官也有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多着呢!”

    陈大少爷紧盯着他的双眼,郑重其事地说:“编制我已经根据实际情况确定下来了,如果得不到‘登部队’的确认,那跟黑户几乎没什么区别,一出营门必然会引起种种误会,所以你必须帮我把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给解决掉。”

    rì占区到处都是陆军宪兵和海军军jǐng,正如陈大少爷所担心的那样,一支不明身份的武装,很容易会被当成反rì分子给突突了。

    石川点了点头,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那你就说说是怎么编的。”

    “军事委员会直属团就不用说了,下辖Q营、X营、Y营、L营和C营,为统一番号,各营所属连队也按英文字母编成,而不是按常规数字作为序列。此外,团部还直辖一个jǐng卫连、一个野战医院、一个军法队、一个辎重队和一个搜索队……”

    Q营、X营、Y营——什么乱七八糟的?

    石川被搞的哭笑不得,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摇头道:“老同学,这是组建部队,不是过家家!就算你想学跟乌合之众没什么区别的美军,那也得按照英文字母的顺序来,不然根本无迹可寻。更何况哪有辖五个营的团?太臃肿了,说出去会成为笑柄的。”

    “你以为我不想一二三四的编,”陈大少爷指着训练场苦笑道:“之所以这么干,那是因为情况太过特殊,如果一碗水端不平,他们才不会像我一样给汪先生效力呢。”

    “什么意思?”

    “邱、谢、杨、林、陈,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平起平坐,这是一个多世纪来约定成俗的规矩,你不给他们一家一个营,那就别指望得到整个福帮社会的支持。而汪先生对海外华人又那么看重,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石川恍然大悟,禁不住笑道:“Q营就是邱氏龙山堂的营,X营就是谢氏石堂的营,继祖君,看来你是按照姓氏的头一个英文字母来编的。”

    “英文字母不分先后,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说不出什么来。”

    “那jǐng卫连呢,都已经有五个营了,有再设一个直属连的必要吗?”

    “非常有必要,因为这个连的官兵,都是汪夫人从新会老家亲自招募的‘丰沛子弟’,将来都是汪先生的亲卫。”说到这里,陈大少爷又大言不惭地补充道:“除我陈继祖之外,任何人都别想指挥得动,包括皇军在内。”

    理由很充分,对汪jīng卫、对槟榔屿福建公司都能有个交待,由不得他石川反对,看重陈大少爷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石川长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老同学,你真给我出了道难题呀!事实上不止是我,还有原田学长,我想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宪兵队和海军方面解释。”

    “我是不想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影佐将军,如原田学长和石川君实在感觉为难……”

    “别别别,还是由我们想办法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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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军法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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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小鬼子石川回去了,还带走了“对汪谋略”的重大成果——陈大少爷在北平同衫山元、汪jīng卫、影佐祯昭、梅思平、犬养健、清水董三、须贺彦次郎和西义显等人的合影照。

    这个重大成果,以及从陈大少爷描述中所分析出的华北rì军对汪态度,让原田等少壮派军官非常振奋。一致同意加大“对汪谋略”力度,全力扶持陈大少爷和他的直属团,试图以此为突破口,全面渗透汪jīng卫正筹建中的zhōng yāng军事委员会。

    对“表现优异”的陈大少爷而言,好处是立竿见影的。

    他那不伦不类的Q、X、Y、L、C五营编制,不但获得“登部队”同意,还在原田等联队级军官努力下,在宪兵队和海军方面勉强备上了案。至于山崎大尉的招募活动,“登部队”上下更是大开绿灯。第二天一早,就派人送来一份“登部队”所属各师团即将退役军官名单,由山崎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顾问组长从中挑选。

    鉴于火车站距江湾军营较远,原田甚至还主动抽调一个运输小队,帮陈大少爷把从北平招募到的散兵游勇,用卡车直接送往军营。

    “排好队,别东张西望,更不许交头接耳!”

    “脱,说你呢,一件不剩的全脱掉……衣服扔这边,鞋扔那边,别拖拖拉拉的,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陈长福一跳下卡车,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在近百号南洋兄弟的配合下,凶神恶煞般训斥起朝夕相处近二十天的散兵游勇来。当中唯一的军官张效国也没受到优待,在他们威逼下,不得不脱掉最后一条内裤。

    要给这么多人体检,任务不是一般重,但这却是陈尚武上任野战医院上尉副院长后的头一个任务。好在他一大早就开始准备,面对着蔚为壮观的近三百号赤条条的男人,倒也没手忙脚乱。

    见他带着几个人朝这边走来,李二娃有些紧张,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下体。陈尚武紧了紧口罩,冷冷地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把手拿开。”

    “长官,俺从没过碰过女人,俺没病。”

    不等陈尚武开口,站在一边的杨忠义立马走上前去,声sè俱厉地咆哮道:“让你拿开就拿开,少他妈废话。”说完之后,就是狠狠的一脚。

    “你打人!”

    “打人怎么了?老子还会杀人!”

    陈尚武接受过高等教育,自认为是个文明人,当然不希望因体检而搞出什么事端,立马说道:“杨营长,你忙去吧,这里交给我。”

    生怕这帮丘八不老实,杨忠义还是扯着嗓子告诫道:“都给我听好了,陈副院长的话就是命令,谁不服从军法伺候。”

    “是……”人群中传来稀稀落落的回应声。

    “大声点,我没听见!”

    “是!”

    恶人还得恶人磨,在杨忠义等南洋流氓的yín威下,这帮懒散惯了的散兵游勇,终于有像样的回应声。

    “这个枪伤什么时候留下的?”

    陈尚武检查得很仔细,让正被检查的和等待检查的有些不耐烦,好在陈家济世堂大药房的十几个伙计全加入了野战医院,可以分十几排同时进行,否则照这速度半天也检查不完。

    吃一堑长一智,李二娃可不想再挨揍,低头朝大腿看了一眼,大声回道:“报告长官,这伤是民国二十二年留下的,中枪后躺了半年,差点没挺过来。”

    “走两步给我看看。”

    “是,长官。”

    似乎想给陈尚文留下个好印象,李二娃居然甩开膀子,像接受检阅似的迈出队列。命根子在裆下晃来晃去,众人不禁爆笑起来。

    “笑什么笑,给我老实点!”

    陈长福的话音刚落,负责第二排体检的伙计突然叫道:“陈副院长,这个人可能有问题。”陈尚武连忙扔下李二娃跑过去,仔细一看,果然染有xìng病。

    见他微微的点了下头,陈长福毫不迟疑地回头喊道:“吴队长!”

    “到!”阿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即跑步上前。

    陈长福一边示意阿东从花名册上勾掉染有xìng病者的名字,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吴队长,这个人交给你了。”

    “是!”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身染xìng病的王铁柱瑟瑟发抖,连连哀求道:“陈长官,我没事,我真没事!留下我吧,求求您了,我枪打得很准,他们都可以给我证明……”

    “是挺准的,不然能染上这病?”长福冷哼了一声,随即命令道:“把他架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检查,四个身染xìng病和三个伤口未愈的散兵游勇被一一剔除,阿彪的“收尸队”也随之而多出七个队员。

    紧接着,发放陈家五洋杂货铺库存的肥皂和牙膏等rì用品,众目睽睽之下洗完澡后才能领取军服和鞋袜。准备充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等所有人洗完澡、理完发、刮完胡子,焕然一新的走进饭堂时已是傍晚。

    规矩很多,但伙食却没让他们失望。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能吃顿饱饭、没见过荤腥的散兵游勇们,被眼前那一桶桶大米饭和一盆盆红烧肉给惊呆了。

    “不要抢,米饭管够,而且今后都是一天三顿!但绝不许浪费,否则军法伺候!好了,现在开始吃饭。”随着陈长福一声令下,近三百号散兵游勇不约而同地抓起碗筷,拼命的夹肉往嘴里塞。

    站在窗外看热闹的五月红,忍不住笑道:“真是饿死鬼投胎,瞧这吃相。”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衣食无忧?”陈大少爷在老夫子、谢秀兰、陈长天、陈长地等人的拥簇下走了过来,不无感慨地叹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他们却依然要上战场,能活下来是运气,死了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见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朝她看来,五月红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有些不合时宜,突然扔下句“你们忙,我去看看四姐吃完了没有”,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队部跑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谢秀兰冷哼了一声,随即回头问道:“陈世兄,咱们现在进去?”

    陈大少爷掏出香烟,凑到长天跟前给自己点上,若无其事地说:“等会吧,等他们吃完再进去。”

    到底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吃饭速度比普通人要快很多。一根烟的功夫,饭菜便已见底,连大木桶里勾兑的酱油汤都被喝得一干二净。

    “团座驾到,全体起立!”

    随着陈大少爷的到来,饭堂里顿时响起一阵桌椅板凳的磕碰声。看着那一张张并不陌生,但也算不上熟悉的面孔,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一边用双手示意他们坐下,一边大声说:“一路鞍马劳顿,弟兄们辛苦了。”

    在北平时,丁有来曾给陈大少爷当过几天亲随,胆子要比其他人大一些,由于个头不高,又坐在最后一排,所以很难被注意到。丁有来可不想就这么被陈大少爷遗忘,鼓起勇气喊道:“报告团座,有饭有肉,不辛苦!”

    众人顿时爆笑起来,几个嘴里饭还没咽下的丘八,居然把前面的人喷了一头,喷饭的那尴尬样和被喷的那狼狈相,又引来一阵阵哄笑。

    陈大少爷乐了,忍不住调侃道:“军法队陈队长刚说过饭管够,但绝不许浪费,否则军法伺候。丁有来,给我滚出来,你说说这笔账应该记在谁头上?”

    真记得自己,而且还一字不差的叫出了名字,丁有来欣喜若狂,连忙起身回道:“报告团座,这笔账应记在卑职头上,军法无情,卑职甘愿受罚。”

    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连陈大少爷都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兵油子。现在不是立威的时候,事实上也用不着他陈大少爷刻意立威,于是笑了笑,大度地说:“算你小子识相,这顿军棍暂且先记下,但丑话说在前面,今后千万别落到军法队手里,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是,团座。”

    “好了,言归正传。”陈大少爷脸sè一正,异常严肃地继续说道:“诸位都是我在北平亲自招募的部下,也是头一批入营的部下,所以在训练和生活上的要求我会更加严格。总之,军法无情,希望诸位不要以身试法!别的什么大道理我也不讲了,张效国……”

    “到!”

    “你跟我去团部,其他人接受各营整编。”

    “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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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102/ 第一时间欣赏表少爷的抗战最新章节! 作者:落魄三哥所写的《表少爷的抗战》为转载作品,表少爷的抗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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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爷的抗战介绍:
孤岛重生,却身陷囹圄。 深入魔窟,只为洗脱骂名。 同流不合污,且看表少爷如何扭转乾坤!表少爷的抗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表少爷的抗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表少爷的抗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