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净尘传说TXT下载净尘传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零二节、又来高手

    听得身后风响,陈敬龙三人齐齐色变。

    以商如海本领,所发魔法威力岂容小觑?三人唯有回身凝神格挡,方可自保;但此时面前正有十余条长枪攒来,却如何能容人分神回身?商如海选在此时施放魔法,正是要令三人前后受攻,应付不迭。

    三人都是多历艰险,经验丰富,临危应变均极迅速;在此危急关头,三人都于瞬间做出取舍决定:以商如海本领之强,所发魔法,不可不挡,不然,若被击中,不死也必重伤;身前长枪,虽有威胁,但执枪者均为寻常军士,并无斗气辅助攻击,伤害能力有限,即便被刺中,也未必能伤及性命。两害同至而应避重就轻;于是三人暂顾不得刺来的长枪;同时转身,挥兵刃格挡商如海攻击。

    “叮叮……”九声脆响,密如爆豆;三人凝神拨打之下,商如海射来的九枚冰锥,均被击成碎粉,未能伤到三人;离不凡魔力深厚,受冰锥震荡轻微,拨打冰锥后,随即旋身,双刀齐舞,间不容发的将刺向自己的数支长枪挡开;但陈敬龙与慕容滨滨二人,被冰锥震的身形微滞,却再来不及旋身格枪自保。

    眼见七八条长枪就要刺在二人背上,千均一发之际,却见斜刺里一团灿烂光华疾射而至,耀人眼花;“嗤嗤”紧密轻响声中,七八条长枪尽被那光华绞碎,寸寸断落。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预料必受枪刺,却未觉痛楚,不由十分诧异;转身看时,正见光华收敛消失,现出一人:身着御林军服饰,手持软剑,含笑而立,望着陈敬龙。

    陈敬龙一见那人容貌,登时大喜,叫道:“欧阳前辈”那人含笑点头,未及应声,离不凡已脱口问道:“十年磨剑?”那人伸指在软剑上轻轻一弹,朗声笑道:“你我江湖齐名,却今日方得相识离帮主,久仰”

    这人正是绝世六大高手之一、铸剑山庄庄主、“十年磨剑”欧阳啸。

    近处军士此时方从光华乍现的惊诧中回过神来,轰然惊呼,纷纷退后,欲与四人拉开距离。与此同时,商如海已追至近处;看清欧阳啸模样,大喜叫道:“欧阳贤侄,来的正好,快帮我擒拿钦犯……”欧阳啸正色道:“商前辈,事关重大,莫论私交劝你知难而退,别再纠缠,不然,我与离帮主联手,你必败无疑”

    商家与欧阳家本是世交,商如海见欧阳啸突然现身,原当他会帮助自己,不料听他说话,却是来与自己为敌的,不由惊诧停步,错愕呆立。

    离不凡确定欧阳啸相助自己一方,立时精神大振;狂笑道:“商老头儿,今天老子没空陪你玩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较量你若知趣,便别再追赶,免得丧送一世威名”言罢不再理他,自顾转身舞刀,大叫:“杀出去”直往军兵丛里撞去。欧阳啸、陈敬龙、慕容滨滨三人紧随其后。

    众军士围拢上来,长枪乱撅;离不凡大呼酣斗,刀上红芒如火,热浪翻腾,双刀飞舞如电,围护自身;整个人如被烈焰包裹的旋风,向前直旋出去,生生在大军丛中犁出一条血路;所过之处,许多军士支离破碎,更多军士被斗气刮到,烧的焦头烂额,倒地翻滚,长声惨呼。

    陈敬龙、欧阳、慕容三人随后而行,甚是轻松;但慕容滨滨眼见众军士伤亡惨状,心中难过;忍不住叫道:“离帮主,少伤人命”离不凡狂笑道:“不杀人,怎么冲得出去?”慕容滨滨微一沉吟,扬声叫道:“众军士听真:慕容抗敌,有功无罪,不甘含冤遭戗,唯有搏命求生;顾念同袍之义者,望勿阻我”

    无极军都是与慕容滨滨并肩苦战过的,对她均极敬重;御林军虽不曾与她并肩抗敌,但对她杀血寇、扬族威之事亦都钦佩;众军兵本就不愿与她为难,只是碍于安南王爷之命,不得不围攻拦截;此时听慕容滨滨这一番话,众军士原本就不坚定的对抗之心,更是动摇;见四人冲近,出枪攻击的,均懒散无力,退避闪躲的,倒是十分痛快敏捷。

    如此一来,四人几无阻挡,行进更快;忽听军兵深处,几人齐声大叫:“王爷有令:不尽力围杀钦犯者,以通敌叛乱论处”陈敬龙等四人身周军兵,闻言均露惊惧之色,又有人迟迟疑疑的挺枪向四人刺去。

    离不凡怒笑道:“看来不杀人,终是不行……”说未说完,却见前方一名军士放声大吼:“杀”其吼声慷慨凄厉,颇有一往无前、舍命一拼的气势;只是吼声未绝,人却已一歪身翻下马去,在地上打个滚立起身来,踉踉跄跄退向一旁,仿佛中了暗器,已经身负重伤;只是退避之时,口中依然在大声喊杀,声音依旧慷慨凄厉。

    周围军士见他模样,均是一愣,随即有几个反应较快的,省悟过来,也学着那人模样,大声喊杀,人却翻落马下,退往别处;再看这几人举动,其余众军士彻底明白过来,便也效仿;于是,陈敬龙等四人所到之处,听声音:杀声震天,气势慑人;看情景:纷纷落马,齐齐避让。四人于大军丛中,竟是通行无阻,并无军士上前攻击纠缠。

    那安南王爷最是胆小怕死,岂敢靠近厮杀之处?只不过远远藏在军中督战罢了;而众军围拥,密密麻麻,他却哪能看得见厮杀处的情景?听杀声震天,他只当众军士正在拼命,就算过后陈敬龙等人逃了,他却也怪不到军士头上;况且军士落马时,均如中暗器、佯装受伤,便是附近有安南王爷的亲信看见,过后追究,军士们也尽可有推搪之语:“老子须不是给敌人让路;只不过中了暗器(或马失前蹄),掉下马来,再无拦截之力,却怎么能怪得老子?”

    众军士如此作为,自是最佳的放慕容滨滨脱围,而又可以自保之法。

    慕容滨滨四人见众军如此,无不感动;但此时却无法表露谢意,唯有加快脚步,尽快脱出重围,减少军士们的为难。

    片刻工夫,四人已出重围,向前疾奔;身后众军士个个呼喝恐吓,吼的声嘶力竭,打马时却都落鞭轻柔,如同搔痒;“追赶”之缓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军兵队伍与四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陈敬龙喜不自胜,笑道:“我原以为,这次孤身前来,必定九死一生,不料竟得两位前辈相助,如此轻易成功”话音刚落,却听马蹄急响,一队军兵斜兜向四人前方,摆明是要拦截。

    这些军兵,均着血色盔甲,正是血族军士。原来他们眼见四人突围而出,终于再顾不得旁观看热闹,要亲自出力围剿了。

    四人身后追赶的轩辕军兵见状,纷纷大叫:“退回去,退回去莫要与血寇冲撞,夹杂一处”众军士纷纷止马,连原本的假装追赶也干脆放弃,直截了当置身事外。

    四人望见赶去前方拦截的血寇军兵,均显出兴奋之色;陈敬龙低声问道:“慕容,你体力恢复的如何?”慕容滨滨笑道:“已恢复**成,尽可以放手一搏”陈敬龙沉声喝道:“朝廷软弱,但轩辕族不弱今日血战一场,扬我轩辕族威,让血寇知我轩辕有人,再不敢小觑;如何?”慕容滨滨应道:“你我早有沙场并肩之约,何须多问?”

    陈敬龙又问道:“欧阳前辈,可愿相助?”欧阳啸朗声笑道:“十年磨剑,只为杀人;今朝不杀,更待何时?”离不凡狂笑道:“你们这些酸货,啰啰嗦嗦,当真讨厌依着老子,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四个字——”微一停顿,放声吼道:“砍他**的”大吼声中,全力飞奔,撞向血寇队伍。欧阳啸与他本领相当,奔行速度不弱与他,与他并肩冲去;陈敬龙与慕容滨滨虽不及他两个绝世高手,但也都达一流高手之境,虽然落后,却也不至差的太多。

    转眼与血寇队伍相接,众军兵长枪乱刺,阻挡冲突;欧阳啸略抢一步,软剑盘旋间,光华暴闪,刺来之长枪尽皆被削断;随即离不凡抢上,双刀飞舞,如癫如狂,似一团火红旋风,直卷入军兵丛里,一时间残肢断臂此起伏落、焦臭气味散布开来,无论是人是马,但被这旋风刮到,尽成焦糊碎块。

    欧阳啸不甘落后,几乎与他齐头并尽,软剑盘旋,身外如罩了一个银芒绚烂的光球;凡与光球相触之物,立成齑粉;所经之处,血雾弥漫、碎肉飞溅。

    二人冲开缺口尚未合拢,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已并肩冲至;钢刀落处,内力重叠,杀人屠马,如割腐草,便是兵刃与之交接者,也必会震的呕血落马;长剑飞舞,红芒流转,灼裂盔甲,如破纸张,触剑人马,非死既伤,斗气热浪翻腾之际,凡刮到者,难免手枯脚烂。二人守望相助,刀剑攻守互补,所向披靡。

    这四个本领超强的江湖高手,岂是寻常军兵可挡?四人两前两后,在血寇军中纵横往复,来去冲突,如入无人之境;只杀的血流成河,惨叫连天……。

    更多到,地址

三百零三节、血战扬名

    四人在乱军丛中翻搅冲杀,纵横来去,无人可挡;不过小半个时辰,血寇军兵残尸狼藉,伤亡已不下五六百人;原来整齐的队伍,已是七零八落,支离破碎,不成模样。剩余军士,均生畏惧之意,面对四人冲突,已是抵挡者少,避让者多。

    众轩辕军士立在远处观望,见血寇两千精兵被四个人打到如此狼狈情状,无不扬眉吐气、兴奋若狂;许多人激动难耐,已忍不住大声欢呼。

    又冲杀片刻,欧阳啸叫道:“伤敌众多,足以扬威;可以走了”那离不凡杀红了眼,只顾挥刀砍人,对欧阳啸言语充耳不闻。陈敬龙也正杀的兴起,闻言叫道:“不必退走;今日索性将这两千血寇尽数灭了,出一出这憋闷已久的恶气”欧阳啸喝道:“人力终有尽时,以四人而灭敌两千,绝难做到趁现在体力尚足,冲出重围,可保万全;若等体力耗尽,想走也走不得了”

    陈敬龙知他所说有理,稍觉意动,但耳听轩辕军士欢呼,却捺不住热血沸腾;叫道:“难得如此痛快;多杀一会儿,等力气将尽,再走不迟”慕容滨滨叫道:“欧阳前辈所说有理;留得有用之身,日后可杀更多敌人,不必急在一时,轻身犯险还是趁气势旺盛,冲出退走的好”

    陈敬龙见她也这样说,便不再紧持,叫道:“离帮主,咱们冲出去”离不凡只顾大呼砍人,对他说话仍无反应。欧阳啸抢到离不凡身旁,大叫:“离疯子”离不凡转身便是一刀,当头劈落。欧阳啸忙闪身避开,笑骂道:“传说你杀红眼时,连自己人都照砍不误,果然不是假的当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

    离不凡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是欧阳啸,不耐烦道:“老子忙的紧,你不见么?你不好好杀人,跟老子罗唣什么?”欧阳啸叫道:“杀得够了,冲出去走吧”离不凡怒道:“怎么叫够了?明明还有敌人没杀完么要走你们走,老子不走”说罢又只顾舞刀砍杀,再不理会欧阳啸等人。

    欧阳啸正欲再劝,陈敬龙却忽地叫道:“不好南面又有军兵赶来”欧阳啸与慕容滨滨都是一愣,转头望去,果见南方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显有大队骑兵接近。原来陈敬龙耳力超强,于乱军厮杀中,仍能分辨远处马蹄奔腾之声,所以最先发现有军兵赶来。

    慕容滨滨急道:“血寇大军发觉有变,赶来救援;不可恋战,快走,快走”欧阳啸喝道:“离疯子,向北冲”慕容滨滨急道:“向北不行;血寇大军逼近,城关闭门,无路可走;唯有去西北方向,退入山中”

    欧阳啸答应一声,上前大叫:“离疯子,可敢与我比比,看谁杀的人多?”一边激他,一边往西北方向冲去。离不凡只要有人可杀便行,至于往哪个方向走,并不在意;听欧阳啸一激,立时兴头大起,傍在他身边行进,奋力杀人,要与他比个高低。陈敬龙与慕容滨滨紧随二人而行。

    剩余的一千几百名血寇军士,见大军来援,登时精神振奋;复又尽力围堵拦截。四人脚力虽强,但杀戮而行,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过不多久,增援敌军赶至,竟足有两万人。军兵包围重重叠叠,一眼望不着边际,将陈敬龙四人困在核心。

    到此时,凭四人之力,想要杀散敌军,无疑是痴人说梦;而敌军人数充足,可随机移动,拦截四人前行方向,便是想冲出重围,也绝无可能。

    离不凡不惧反喜,一边奋力砍杀,一边狂笑大叫:“今日必死无疑;杀人杀到生生累死,倒也痛快”欧阳啸眉头紧皱,问道:“慕容将军,此处距离山地,尚有多远?”

    慕容滨滨应道:“西面山峦,距离飞凤关关口十余里;咱们这样斜刺行去,相距将近二十里”

    欧阳啸叹道:“全力搏杀,咱们体力绝支持不了那么远……”

    慕容滨滨叫道:“如此江湖打法,虽可多伤敌军,却并非突围之策”话音未落,一剑将一名血寇刺落马下,夺了他长枪,翻身上马,叫道:“我来开路”将长剑还于鞘内,拍马摇枪,当先杀去。

    她本出身将门,精通战阵冲杀之技;长枪起落,大开大阖,虽不似江湖人招式精妙变幻,但却刚猛直接,威势惊人;与之相触血寇,无不人仰马翻。

    须臾之间,慕容滨滨已赶在离不凡之前;把个离不凡看的只是发愣,连连摇头,大叫:“古怪,古怪凭这丫头小小年纪,本领会比我老离还高?当真见了鬼了”

    陈敬龙见慕容滨滨冲杀之法,猛地想起当初誓师大会,受御林军包围,脱困的经过;忙也砍翻一名敌军,夺来枪马,笑道:“离帮主,论江湖打斗,她当然及不上你,但论战阵冲杀、十荡十决,你却胜她不过。这叫各有所长咱们想脱困,须依战场杀法,江湖本领可不管用欧阳前辈、离帮主,你们抢来马匹,随我二人前行便是”言罢收起钢刀,上马摇枪,往慕容滨滨追去。

    离不凡犹在发呆,欧阳啸已连刺两人落马,夺来马匹,分给离不凡一匹,笑道:“你我只擅步战,今日威风须争不过这两个后辈了”离不凡满脸的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与欧阳啸一齐上马,追随陈敬龙与慕容滨滨而行。

    陈敬龙赶上慕容滨滨,两人并骑前冲。陈敬龙以前学过枪法,虽不精于沙场冲战招式,但毕竟知道一些;况且他胜人之处,本就在于力大,长枪挥舞之际,刚猛异常,倒正适合军中冲杀。

    两条枪,挑刺拨打,左右翻腾,如蛟龙出海,似猛虎下山,再借助马匹冲势,当真威势惊人、不可抵挡。与两枪相触之人马,无不立倒;虽有许多不至伤了性命,但终是暂失战力,再不能拦阻二人前行。长枪攻击范围又广,二人所到之处,无人能够近身。

    欧阳啸与离不凡是江湖豪杰,往日极少骑马;步战时,凭借深厚魔力,进退如电、趋避若神,上了马背,进退不能灵便,本领已大打折扣,再加上都使的短兵器,与敌人长枪相较,差距太远,伤敌已极为困难;因此只能自保,跟随两小而行,却帮不上忙。

    四人有马代步,虽不能痛快杀人,但前冲速度却增加许多,且体力消耗,亦比先前步战时减缓不少。

    饶是如此,在枪戈如林的大军丛中冲出二十里去,岂是容易?等杀到山脚下时,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已是汗透衣甲、疲累欲死,两人身上,都受了几处枪伤,幸好有盔甲防护,都不很重,且没有伤到要害处。

    飞凤关两旁高山,名为断屏山;山势陡峻,拔地而起,山脉绵延千里,如一扇大屏风,拦住南北相通;整条山脉,只有当中一处不相连贯,既飞凤关所在那三十余里;便如一整块屏风,居中断裂分离,断屏山由此得名;飞凤关以东的半截山脉,俗称东半屏,飞凤关以西的半截山脉,俗称西半屏。

    如今陈敬龙等人所奔至的,便是西半屏脚下。

    马匹须上不得如此陡峻山地;陈敬龙四人冲到山脚时,血寇骑兵已无法在前方阻挡拦截,四人算是杀出了重围。

    四人下了马,往山上奔去,众血寇骑兵追赶不得,于是纷纷张弓放箭,往四人射去。箭支如雨泄下,但在欧阳啸和离不凡这两大高手眼里,却不值一嘻;刀剑盘旋之际,防守严密,连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尽皆护住。

    那山上满是嶙峋怪石,险峻异常,常人难以攀爬,但在陈敬龙等四人眼里,却并没什么难度;四人纵跃攀登,不过盏茶工夫,已脱出弓箭所及范围。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冲杀许久,已累的筋疲力尽;此时终于脱出险境,登时都松了口气,再走不动。四人寻了块平整大石,坐下休息,观望山下血寇;只见众血寇军兵呆望山上四人,踌躇不去,显是不舍就此放弃,却又无计可施。

    看了片刻,离不凡问道:“咱们杀了多少人?”陈敬龙笑道:“前前后后,总有七八百吧”欧阳啸轻声笑道:“你估计的着实太少;只在咱们步战时,所杀便不下五七百人,何况上马冲突后,又杀许多呢?依我看,至少有千把人”慕容滨滨笑道:“你们都说少了我在军中时,多历战阵,对伤亡估计颇有把握。咱们上马冲杀二十里,所杀不下七八百人,步战时,所杀也足有七八百人;按最保守估算,今天咱们至少杀了一千四五百血寇”

    离不凡愣了片刻,忽地放声大笑,喝道:“痛快,痛快哈哈,有生以来,属今天最为痛快”欧阳啸亦放声笑道:“隐居二十年,未杀一人,想不到今天一日中加倍补上了,哈哈,痛快”

    山下血寇听得二人大笑,均显愤怒焦躁。有些气性大的,实在忍不住,翻身下马,徒步往山上攀登。

    陈敬龙见了,笑道:“血寇吃亏还不够,尚须再给些厉害尝尝”说着取下霸王弓,抽支羽箭搭上,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扯开弓弦,奋力一箭射去。

    长箭如电,破空而过;将一名登山血寇当胸穿个通透,死尸滚落山下。陈敬龙扬声喝道:“谁敢追来,这便是下场”说罢张弓又是一箭,又将一名登山血寇头颅贯穿。

    其余那些正往山上攀登的血寇,见上面发箭,且箭无虚发,无不骇然,纷纷转头逃回大队;跟着听军中有人叫道:“射箭的,是先前骑马冲杀的那个人么?你是江湖人,还是军队将领?”

    欧阳啸沉声道:“敬龙,趁机扬名立威,以为日后铺垫”

    陈敬龙一愣,见他眼中隐含期望,霍然醒悟;立起身来,放声喝道:“我乃长缨会总舵主陈敬龙众血寇听真:我轩辕江湖,能人无数,今日小露锋芒,以为警示;日后若再敢犯我轩辕,我江湖豪杰奋起,必教尔等有来无回望尔等勿要自轻性命,忘我所言,不然悔必晚矣”

    他话刚说完,山下已响起一片惊呼议论声;虽距离不近,四人仍能听见,众血寇惊呼的是:“长缨会?是长缨会?”“长缨会又出现了”“总舵主,陈敬龙,要记住”……。

    更多到,地址

三百零四节、贪生取义

    血寇大军耐何四人不得,在山下踟蹰良久,终于退去。

    陈敬龙于正午时分劫救慕容滨滨,然后四人步战许久,又骑马冲杀二十里;到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将临。

    待血寇退尽,四人见天色将晚,便也不多耽搁,起身继续向山上攀登,欲连夜翻越西半屏,回转轩辕腹地。

    四人并肩血战半日,同仇敌忾,相互均觉亲近;于途中,四人交谈,慕容滨滨对三人相救之恩感激不尽,郑重道谢;陈敬龙又询问欧阳啸与离不凡为何会突然出现,二人分别讲述。

    原来,欧阳啸重入江湖,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寻找抢夺铸剑山庄武技书的那位蒙面高手;他对那蒙面高手来历一无所知,只能盲目打听寻找,而要探听消息,寻人下落,自然要去人口繁多驳杂之处,所以他离开白虎城后,便直接赶赴轩辕族第一大城无极城。

    在无极城逛了几日,对蒙面高手之事毫无收获,却意外听说朝廷与血寇议定停战,并要将慕容滨滨解去飞凤关,斩杀以平血寇怨怒。那欧阳啸胸中大有丘壑,才智眼光不在白虎城主之下;白虎城主既能识破血寇欲除慕容滨滨的真正意图,欧阳啸却如何看不出来?他知道事关重大,绝不能令血寇奸谋得逞,因此得知消息后,便打定主意,要伺机劫救慕容滨滨。

    押解慕容滨滨的御林军队伍离开无极城后,欧阳啸便跟踪而行,并趁队伍夜间驻扎休息时,悄悄除去一名军士,穿了他衣甲,混于军中,就近窥探情况。然而,十三辆相同模样的马车,让他无所适从、下手不得,更在偶然间,他意外惊觉其中一辆车上,居然藏着一位本领不在自己之下的大高手,于是更不敢轻举妄动。为防那大高手觉察,他只能远离车辆,不得近前探看寻找慕容滨滨,而不能确定慕容滨滨在哪辆车上,便没有成功劫人的可能;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跟随队伍一直来到两族订约之处;结果在紧急关头出手,解了陈敬龙与慕容滨滨的危难。

    至于离不凡,原本却并非为劫救慕容滨滨而来。

    他因新长缨会遭受围剿之事,恨安南王爷入骨,况且他又是个胆大包天、无所不敢为的亡命之徒;是以当初冲出重围后,齐若男与祝倾城等人散去,各寻出路,唯有他不肯远走,只停留在飞凤关附近,誓要寻找机会,杀安南王爷报仇。

    那安南王爷深居城关之内,从不外出,离不凡一直未能寻到下手机会;昨日忽听说安南王爷要出关与血寇使者相会,这报仇良机十分难得,离不凡岂肯错过?于是昨夜便混入无极军中,今日跟随出关,欲要伺机刺杀安南王爷。

    他体形相貌,均异于常人,况且曾相助无极军对抗血寇,军中多有认识他的;因此他混于军中后,格外小心掩饰,不肯与人接触交谈,以防被人识破真正面目,慕容滨滨将被押来处斩的消息,他竟一直不知;直到今天看见慕容滨滨被押出马车,他才知道故友有难,于是临时打消刺杀王爷的念头,改变目的,欲要劫救慕容滨滨。

    在他动手之前,陈敬龙先忍耐不住,出手劫人,而引出商如海这个大高手。离不凡深知陈敬龙绝非商如海对手,于是当机立断,露面相帮……

    二人讲述完后,陈敬龙也讲述了自己此来原由;随后又询问慕容滨滨受安南王爷陷害,被调回无极城后的经历。慕容滨滨略一讲述。

    她被调回无极城后,皇帝对其不服军令一事其实并未深究,但对其“勾结新长缨会”一事大为恼火,下令将其囚于天牢,待日后捉到长缨会首领(陈敬龙),再一并问罪处置。幸好她昔日做大内侍卫总队长时,待下宽和,有些大内侍卫念她往日恩德,着意关照;天牢狱卒受那些大内侍卫威胁,不敢亏待慕容滨滨,整日好吃好喝侍候着,她在牢中倒也并未吃苦。

    不料数日前,皇帝突然下旨,将她从天牢提出,交与御林军押赴飞凤关;直到队伍出了无极城,她方从贴身看守她的那两名壮妇口中得知,原来自己性命竟成了两族议和的条件。她深知自己在无极军心中的地位份量,更猜出血寇提此条件的意图;只可惜,她这时已吃过搀了消魔化力粉的食物,体力、魔力尽消,莫说挣扎脱困,便是想要自尽,也已无法办到……

    四人谈说而行,直到月近中天,方到达断屏山顶;下山时,更是险峻难行;等四人翻山而过,到达平地,已是四更时分。

    既回到轩辕腹地,四人便要商议去向问题。陈敬龙劝说离不凡随自己去白虎军中效力,离不凡却不答应,道:“白虎军也是朝廷兵马;老子跟朝廷合作一次,断送了几百个兄弟,岂能不长记醒?老子是绝不去白虎军中的,劝你也趁早离了那鬼地方,免得日后遭朝廷暗算,送了小命”

    陈敬龙还想劝说,离不凡却已不耐烦再听,抢道:“老子当初被血寇占了巢穴,无奈逃到无极地区,但老子的赤焰帮,并没能全部带来,大部分人手,还留在朱雀地区,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眼下两族停战,血寇就要退兵,老子当务之急,是赶回朱雀去,收拾旧部,重整赤焰帮;别的事情,都要放在一旁;连杀安南王爷报仇,都先顾不得了,何况加入白虎军?”

    陈敬龙见他如此,知道劝说不得,只好说道:“离前辈,无论怎样,你我终究是江湖朋友;日后如有难事,还望莫要见外,知会一声”

    离不凡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天快亮了,这里离飞凤关不远,若有军兵行来,撞见咱们,当真麻烦的紧;还是趁早远离此处为是三位,山高水长,以后自有江湖重逢之时,老离不多说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向三人微一拱手,转身大踏步向东行去。

    陈敬龙急道:“离前辈,错了那是去飞凤关的方向……”离不凡头也不回,摆手笑道:“老子还有几个手下,留在飞凤关附近,老子要去跟他们会合。放心,老子绕道走,不会靠近军营……”口中说着,足下不停,早去的远了。

    待他背影隐于黑暗中,再看不见,欧阳啸含笑说道:“我也要走了;你二人善自珍重”陈敬龙问道:“欧阳前辈,您要去往哪里?”欧阳啸应道:“我隐居二十年,终得重入江湖,自然要四处走动,散散心绪;至于去往哪里,我也不知,只是随遇而安吧”

    陈敬龙再忍不住好奇,问道:“欧阳前辈,您壮志尽弃而重入江湖,是否另有原因?”

    欧阳啸略一沉吟,答非所问道:“你以前便很好,现在救了慕容将军,自然会更好你好好干,莫要负了这一身本领,莫要负了这偌大声望”

    陈敬龙听他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更加摸不着头脑,愕道:“欧阳前辈,您说这些,究竟什么意思?”

    欧阳啸迟疑片刻,正色问道:“敬龙、慕容,你二人与我,可算有些交情?”陈敬龙正色道:“何止交情?前辈救命之恩,天高地厚,敬龙永生不忘”慕容滨滨也道:“今日若无前辈在紧急关头出手,我与敬龙均无生理前辈对滨滨救命之恩,滨滨也永不敢忘”

    欧阳啸轻叹口气,沉声嘱道:“既然你们顾念情份,将来与干将若有不合之处时,望看在我的情面上,稍加宽容,莫要……莫要置他于死地”

    此言一出,陈敬龙与慕容滨滨相顾愕然。陈敬龙所诧异的,是欧阳啸为何说出这样话来;慕容滨滨诧异的,则是她根本不知“干将”究为何物,。

    欧阳啸看二人错愕,也不解释,轻叹口气,道:“你二人也尽快离开此处吧,莫要撞上军兵,惹来麻烦”说罢不再理会二人,转身自顾向北行去。

    二人目送他飘然走远;陈敬龙叹道:“咱们也走吧”慕容滨滨问道:“去哪里?”陈敬龙道:“当然是去白虎城了。”慕容滨滨默然片刻,迟疑道:“我想先回无极城。我家人尚在城中;我此番脱逃,等同背叛朝廷,必会连累他们;我要去救他们出来”

    陈敬龙沉吟片刻,正色问道:“白虎城主要我拼死救你,你可知为了什么?”慕容滨滨点点头,叹道:“我明白;滨滨生死,关系无极军心,甚至关系轩辕安危”陈敬龙叹道:“你现在回无极城,无异于身入龙潭虎穴,自身尚且难保,更别想救出人来”

    慕容滨滨缓缓点头,沉吟片刻,含泪一咬牙关,道:“走吧;去白虎城”陈敬龙心中不忍,怔怔望着她面孔,迟疑不动。慕容滨滨强展笑颜,道:“我慕容家世代为将,有功于朝廷;朝廷看在慕容家先辈功劳份上,不会因我一人,而祸及满门;我不去救,也不要紧”说未说完,泪珠已顺颊滚落。

    陈敬龙仍是怔怔看她,并不稍动。慕容滨滨泪下如雨,却又咬一咬牙,脸上显出坚忍之色,沉声道:“滨滨一身,关系万民安危,不敢自轻走吧,莫再迟疑”

    陈敬龙长叹一声,也险些落下泪来;忙转头遮掩,道:“跟我来”当先领路,往西北方向原来安置踢云乌骓的树林行去。

    更多到,地址

三百零五节、再遇危难

    行到林边时,陈敬龙扬声唤道:“踢云乌骓,出来吧。”林中寂静,毫无声息。

    陈敬龙又唤两声,林中依然全无动静;陈敬龙惊道:“糟糕,马丢了”快步抢入林中,四下搜寻,果然不见踢云乌骓的踪影。

    慕容滨滨见他焦急,劝道:“丢了就丢了吧;咱们徒步而行,也不要紧”陈敬龙叹道:“这匹马非同寻常,不但是匹难得的宝马,更是白虎城主割爱相赠;若是丢了,着实有些愧对他老人家……”话还不等说完,忽听林外微有声响。

    陈敬龙喜道:“是踢云乌骓”正要循声找去,却见一条人影冲入林来,在树木空隙间曲折行进,迅疾无伦;只晃了几晃,已到跟前;停步冷笑道:“不是什么踢云乌骓,却是你的冤家对头”

    陈敬龙看清来人相貌,登时全身僵硬,心中凉了半截。来人年纪已老,但精神矍铄,身穿青色长袍,手执雪白魔杖;正是“冰破九天”商如海。

    慕容滨滨万没料到会被他碰上,惊诧莫名,也已呆住。商如海见二人错愕不语,颇觉得意,冷笑道:“我亲眼看见你们上山,自然猜到你们会翻山而过;我早在这山下等候多时了,只是黑夜之中,目难及远,若没有刚才的几声呼喊,倒还真不容易寻到你们”

    陈敬龙咬牙问道:“商老爷子,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为难到底了?”商如海冷冷应道:“老夫受圣上重托,自当尽力而为”陈敬龙大怒,恨声笑道:“好,好威震江湖几十年、身负侠名的前辈高手,原来竟是个趋炎附势、甘为朝廷走狗的无耻之徒”

    商如海神色坦然,挺胸言道:“老夫为国出力,毫无所求,无愧于心,更无愧一生侠名”慕容滨滨沉声问道:“慕容血战抗敌,保我轩辕,有何愧负国家之处?你擒杀慕容,于国何益?”商如海侃侃言道:“你抗敌无错;但为求议和,以你一人换万家安乐,你却不肯,便是你不对了人生在世,须以大义为重;舍一人性命,而换轩辕安稳,便是大义;你贪生怕死,置大义于不顾、置家国于不顾,老夫便容你不得”

    陈敬龙气满胸间,喘息喝道:“你……你这叫什么歪理?遇人欺辱,理当反抗,岂可……岂可奴颜婢膝,向血寇求和?”

    商如海怒道:“朝廷止息干戈,有利百姓,是大仁之举;你们这些不忠不义之徒,只知逞勇拼强,置黎民生死于不顾,当真该杀”

    陈敬龙怒不可遏,大叫:“你……你愚不可及……”慕容滨滨叹道:“这老人家迂腐固执,认定朝廷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听不进咱们说话;趁早别浪费力气了吧”陈敬龙知她说的不错,闭口不再言语,只是怒气难平,呼呼急喘。

    商如海见二人不再争辩,微微一笑,问道:“你们如何打算,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想试试老夫手段?”陈敬龙抽刀出鞘,怒道:“跟你走?做梦要打便打,老子可不怕你”慕容滨滨抽出长剑,抢上一步,拦在陈敬龙身前,喝道:“他只为捉我,与你无干;你快走”陈敬龙急道:“你性命比我重要你走,我拦住他”

    商如海见二人争执,呵呵怒笑,沉声喝道:“你两个都是朝廷要犯,我须一并拿下;你们都走不了,不用争”口中说话,手臂缓缓抬起,魔杖平端,指向二人。

    陈敬龙情急,左手扯住慕容滨滨肩头,用力甩向身后,大叫:“快走”脚步前蹿,钢刀高举劈落,直奔商如海额角。

    商如海冷哼道:“不自量力”脚步略向后移,同时魔杖前端凭空生出脸盆大小的一团冰雾,阻住陈敬龙追击之路。陈敬龙一刀劈空,手臂略向下沉,沾上冰雾,霍地只觉冰冷刺骨,手臂僵硬,竟不听使唤;脚下移动,已斜跃让过冰雾,抢到商如海身侧,但却无法挥刀砍出。

    陈敬龙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急向后退跃,欲与商如海拉开距离;便在他刚刚跃起之时,商如海扭身挥杖,喝道:“玄冰刺”杖端猛地生出一条儿臂粗细的坚冰长枪,直往陈敬龙胸前戳到。

    陈敬龙双足离地,无从借力闪躲,兼且右臂僵硬,无法挥刀斩断冰枪;无奈何,百忙中左手疾探,扳过刀身,将刀面横在胸前。

    “叮”一声大响,冰枪刺在刀面上,撞得陈敬龙仰天摔倒,连滚几滚,狼狈不堪。

    商如海正要趁他翻滚之时出招追击,却见旁边一支火红长剑刺来,正是慕容滨滨攻到。商如海无奈,暂舍击伤陈敬龙的良机,杖端生起玄冰盾,挡向长剑。慕容滨滨长剑在冰盾上一刺,借力跃开,纵到陈敬龙身旁,扯他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样?”

    陈敬龙在僵硬右手微扫一眼,见手臂外晶莹剔透,竟是结了一层薄冰,不由骇然惊呼:“好厉害”左手在右臂猛击一拳,将那薄冰震碎,又急运内力,在手臂上转了几转,冰冷僵硬感方才退却。

    慕容滨滨见他并无痛楚之色,知他不曾受伤,这才放心;叹道:“凭你我本领,拦他者必死,逃跑者也绝逃不掉;今天只能合力一拼,然后同赴黄泉了”

    不等陈敬龙接口,商如海冷笑道:“说的不错可惜你二人携手,也不足一拼”话刚出口,魔杖前端猛地生出一个西瓜大小的冰球,往二人方向撞来;正是商如海独门魔法“冰钉雨”。

    陈敬龙大惊,欲要舞刀格挡,慕容滨滨却已伸臂圈住他腰,搂拖他闪到身旁一棵大树后面。

    “砰”一声响,冰球碎裂,化成数百冰钉,激射而出。陈敬龙与慕容滨滨耳听冰钉射入树干,“笃笃”作响,只能搂紧对方,尽量缩小体积,生怕身体稍稍露出树干遮掩。幸好那树年头不短,树干甚为粗壮,倒也足够遮挡二人。

    片刻之后,冰钉射过,“笃笃”声消止;二人均未受伤,同时轻吁口气;便在此时,陈敬龙耳闻“扑”一声轻响,似是棍棒戳地的声音;微一错愕,猛然醒悟,失色叫道:“不好”奋力将慕容滨滨推开,借这一推之力,自己也向后纵退。

    就在二人刚从树后移开的瞬间,树后两尺方圆范围内,忽从地下同时穿出六支一丈多长、上细下粗的冰柱,根根笔直如枪,柱底粗如成人手臂,柱顶细若尖锥、寒芒闪动。

    二人各退出丈许,望着方才站立之处突然出现的冰柱,不由都冷汗淋漓:他二人方才退避只要稍迟缓片刻,此时已成了两条穿在冰柱上的尸体了。

    商如海见二人并未看见自己举动,竟能及时躲开这一招地下突出的偷袭,不由颇觉诧异。

    陈敬龙趁商如海一愣神的工夫,疾冲而上,挥刀便砍;慕容滨滨几乎与他同时前冲,挺剑刺出。他二人眼见连树后都躲藏不了,均意识到不能任由商如海不断出招,须得贴身缠斗,抢占先机,是以不约而同,一齐攻上。

    商如海哈哈大笑,身上鼓起三尺余厚的坚冰护罩,迎着二人直撞上去。刀剑同时击中坚冰护罩,商如海冲势立止,但陈敬龙与慕容滨滨都觉手臂酸软、胸口闷痛,就要顶不住其冲撞之力;陈敬龙不敢怠慢,后三重内力接连发出。

    除第一击力道以外,居然又有三重后续力道冲击,这着实出乎商如海意料;错愕之下,被这三重力道冲的站立不稳,终于退后半步。

    陈敬龙深吸口气,正想再攻,慕容滨滨却扯住他衣袖,喝道:“快逃”陈敬龙微微一怔,不及多想,随她转身便奔。

    等商如海收起护罩,出杖欲攻时,陈敬龙二人已奔出数丈,隐于几棵相互距离较近的树后。二人怕受地下冰柱偷袭,不住移动位置,从一棵树后,蹿到另一棵树后,往复不停,显是打定主意,要依靠这几棵树木遮挡魔法攻击。

    商如海略一踌躇,怒道:“你们拖延下去,也终究逃不掉;用这花招,浪费体力,却是何苦?”慕容滨滨冷笑道:“天亮后,必有军兵发现这里打斗;等军兵围来时,我二人自可逃脱”

    商如海微一寻思,怒笑道:“又打着让老夫投鼠忌器的主意好,且看你们能不能坚持到天亮”言罢魔杖猛摆,斜指向上,大喝一声“陨冰坠”

    一听这三个字,陈敬龙与慕空滨滨同时变色,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叫道:“快跑”二人齐齐转身,连滚带爬向林外奔去。

    商如海魔杖顶端生出十余块磨盘大的冰块,斜飞砸落,击向先前陈敬龙二人藏身的那几棵树。“砰砰”巨响声中,数棵人腰粗的大树被巨冰生生击断,上半截树身连同庞大树冠“喀喇喇”倾斜倒下,声势骇人。

    陈敬龙二人终于赶在树干倒地之前冲至安全地带,虽被倒树击起的泥沙击打的盔甲乱响,但总算不曾被树干划到,没有受伤。

    那树林本就不大,二人冲出这些距离,已经脱出林外。慕容滨滨急道:“不行。咱们在林外,全无可借遮挡之物,更不是他对手;快退回去”话音未落,只听林中商如海大叫:“不要逃”声音接近,迅疾无比。

    陈敬龙急道:“退不回去了;快跑,快跑”也顾不得分辨方向,扯着慕容滨滨便奔。

    以他二人速度,绝跑不过绝世高手商如海,用不多久,二人便必定要被追上;二人对此结果,其实心知肚明。

    正在这二人惶急无奈之时,却听里许外,一声高亢马嘶响起,跟着蹄声紧密,飞速驰来。

    更多到,地址

三百零六节、舍命相护

    陈敬龙乍闻马嘶,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扯着慕容滨滨转往那马嘶声传来方向奔去。

    随着紧密蹄声接近,一匹身上黑亮如缎的骏马冲破夜幕,如飞奔来,四个雪白马蹄翻飞起落,在夜色中格外显眼:这正是踢云乌骓。

    原来,它虽然离开树林,但却并未走远,陈敬龙先前呼叫,声音并不很响,踢云乌骓未曾听见,但商如海击断大树,树木倒落的巨声,却惊动了它;踢云乌骓胆大狂野,不同于寻常马匹,听见巨响,非但不惧,反生好奇之心,于是奔来一看究竟。

    陈敬龙望见踢云乌骓矫健身影,险些激动的落下眼泪,喃喃叹道:“慕容有救,敬龙总算不负王爷重托……”与此同时,那踢云乌骓亦看见陈敬龙;显然认得他是自己主人,欢嘶一声,奔驰更是迅速。

    人马相对而奔,转眼间会合一处。陈敬龙扯住马缰,慕容滨滨不用他吩咐,已扳鞍上马;陈敬龙跟着跃上马背,坐于她身后;刚刚拨转马头,正想打马快跑,却听风声陡响,有物袭向踢云乌骓后腿。

    陈敬龙心中暗叹,急翻下马背,挥刀将射向马腿的冰锥击落;抬眼看时,商如海身影如飞奔近,相距已不足十丈。

    慕容滨滨急道:“快上马逃命”话刚出口,只听“嗤嗤”两声轻响,又是两枚冰锥破空飞来,射向踢云乌骓后腿。陈敬龙挥刀左拨右打,击碎两枚冰锥,同时左手翻转,在马臀上重重一击。

    踢云乌骓痛嘶一声,猛蹿而出;慕容滨滨惊叫:“敬龙……”陈敬龙头也不回,厉声吼道:“‘万民安危之所系,万不能落入贼人之手’”吼声未绝,扬刀疾奔,迎向商如海。

    踢云乌骓蹿出数丈,脚步渐缓,扭头长嘶,似不忍舍弃陈敬龙而去。商如海魔杖平指,又要出招;陈敬龙已到他跟前,大喝一声,钢刀左削右砍、上下翻飞,如狂风骤雨般攻去。商如海见他攻势凌厉,倒也不敢小觑,急鼓起魔法护罩,守护自身,暂时顾不得去攻击踢云乌骓。

    慕容滨滨转头望向陈敬龙背影,眼中泪光莹然,凄然叹道:“陈敬龙——”叹息未绝,猛一咬牙,以长剑平面在马臀上用力一拍,双腿猛夹马腹;踢云乌骓一声长嘶,倏地加速,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万民安危之所系,万不能落入贼人之手”一句,是当初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初次相识,并肩抗敌,慕容滨滨冒死抢得虎符后,所说之语;陈敬龙当时应道:“舍命相护,万死不辞”

    此时陈敬龙说出这句旧语,慕容滨滨当然明白,他已打定了“舍命相护,万死不辞”的主意;而此时“万民安危之所系”者,不是某件物品,却正是慕容滨滨自身;慕容滨滨得陈敬龙提醒,想到自身关系之重大,绝不能有所闪失,唯有含悲忍痛,舍陈敬龙而去。她并非凉薄之人,明知陈敬龙留下阻敌,必死无疑,却又为大局着想,不得不独自逃命,其心中之矛盾痛苦,实非外人可知也。

    陈敬龙钢刀起落不停,斩在魔法护罩上,直击的碎冰乱溅。商如海眼见慕容滨滨骑马逃去,不由急怒,凭借护罩守护,向前直冲。陈敬龙大叫一声,弃了钢刀,双手撑住护罩坚冰,奋力前推;不容商如海前进一步。他情急拼命,内力竭尽涌上,商如海竟抵不住他的蛮力,被推的向后连退数步。

    商如海大怒,魔杖轻摆,魔法护罩忽地消失,同时略一侧身闪避。陈敬龙正全力前推,忽地撑手之处消失无踪,登时闪了个空,重心不稳,向前抢出几步,与商如海擦身而过;正努力仰身,想稳住身形,足下却被商如海伸脚一绊,再站立不住,向前直直扑倒;身躯刚刚着地,还不及有所反应,猛地左肩剧痛,已被商如海从后发来的冰锥刺穿,牢牢钉在地上。

    陈敬龙痛哼一声,毫不迟疑,猛一翻滚,右臂疾探,已将商如海左腿紧紧搂住。他这用力一滚,穿钉肩头的冰锥立被扭折,身体又得自由,但伤口却也因这一扭,挣的更大,鲜血汩汩而出,刹时染红整个左肩。

    商如海击伤陈敬龙,正欲抬步去追赶慕容滨滨,却不料又被这蛮悍小子搂住左腿,奔走不得;愤怒之下,右足疾抬,狠狠一脚踢在陈敬龙脸上,将他踢的口鼻喷血,两眼翻白,险些晕去;但陈敬龙右臂兀自紧紧搂着,并没有丝毫放松。

    商如海怒满胸间,厉声喝道:“放手”陈敬龙侧头看他,露齿笑道:“你猜我肯不肯放?”他满口鲜血,此时一笑,齿间殷红,凄厉如鬼。

    商如海见他模样,也觉心头一紧,但随即怒道:“你当真要寻死?”魔杖垂落,指向他头颅。陈敬龙眼也不眨一下,冷冷望着商如海,神情决绝。

    商如海魔杖微抖,就要出招,却又猛地收杖;略一迟疑,喝道:“我若亲手杀你,容儿必会恨我一生;看在容儿面上,我暂留你一条性命,只把你交给朝廷便了”言罢魔杖连颤两颤,两支冰锥接连发出,一支将陈敬龙右小臂穿透,一支将他右大腿穿透。

    陈敬龙右臂重伤,力气顿失,再搂抱不紧。商如海抽出左腿,刚要抬步,陈敬龙咬牙冷笑道:“我为朝廷所杀后,你千万留神,别让人把你擒我之事传扬开去;不然,容儿一样会恨你”商如海冷道:“老夫该怎么做,不劳你来费心”言罢再不理会陈敬龙,发足往慕容滨滨逃去方向急追而去。

    陈敬龙凝神一听,连马蹄声也听不见半点,知道踢云乌骓已奔得极远了,终于放心;冲商如海背影放声笑道:“你不用白废力气了凭踢云乌骓脚力,除非你肋生双翅,否则休想追上”商如海哪顾得理他?奋力奔走,身形如电,眨眼已隐于黑暗之中。

    陈敬龙身受重伤,行动已极艰难,但终究不甘就此等死;眼见商如海去远,便奋力挣扎,强忍剧痛,慢慢坐起;喘了几口气,略歇一歇,将三处伤口未化尽的冰锥一一拔出,又慢慢爬去将钢刀拾在左手,当拐杖拄着,挣扎站起。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目力稍可及远;陈敬龙转头四望,分辨一下方向,暗自掂掇:“慕容滨滨是逃往正西,方向倒是丝毫没错;只是如此一来,我便不能向西走了,不然商如海追她不上,回程时,刚好撞上我。南面是山,东面是飞凤关军营,都去不得”当即慢慢移步,往北走去。

    他身上三处重伤,均是贯穿伤,六个窟窿流血不止;昨日在乱军中所受那些枪伤,在方才打斗中均已裂开,也都在流血;此时他全身皆红,直如血人一般,所经之处,地面留下宽宽一条血痕,血痕两旁,犹有点点滴滴。

    他右腿被冰锥洞穿,痛彻心肺,几乎不听使唤;因左肩重伤,拄刀左手亦使不上力气;摇摇晃晃挣扎行走,着实慢的可怜;直用了顿饭工夫,才勉强挪出十丈左右;而此时,他却已因失血过多,口里焦渴似火、眼前金星乱冒,胸中乱跳,有如擂鼓。

    陈敬龙停步略歇,转头望去,看着自己所行这一点距离,以及地上血迹,不由焦急;暗道:“照此情形,如何能逃出商如海掌握?要加快速度;就算拼得鲜血流干,死在求生途中,也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打定主意,深吸口气,运转内力,可丹田暖气细若游丝,却是连番大战,内力几乎耗尽,已不能起到增强体力的作用;无奈何,唯有咬紧牙关,将全身所有力气全部用出,挣命一般抬起腿来,大步向前迈出。

    刚刚迈出一步,却觉胸口闷痛难当,热血翻滚,直冲上喉;虽拼命咬牙,却止不住鲜血从鼻孔、齿缝间直喷出来;跟着眼前一黑,全身空荡荡再无半丝力气,虽神智尚清,却控制不了身体慢慢软倒。

    胸痛喷血,是内伤发作;他最近胸腹并未受过重击,这内伤,不是挨打所受,却是生生累出来的。

    他为救慕容滨滨,紧赶三千余里,两日夜间,只在马上颠簸,并不得片刻躺卧休息;若是寻常人,仅这一番折腾,便足可累到呕血昏晕;幸好陈敬龙体魄强健,又有内力维持,才不至重伤。

    但随后他仍无休息时间,先是劳心费力,混入军中,随至关外;接着便是浴血拼杀整整一个下午,体力、内力都几近枯竭;再接着,强撑翻越西半屏,走了将近一夜,快到天明时,却又被商如海寻到,凭着刚恢复不多的体力、内力,再拼死相斗一场……

    如此劳累不断,便是生铁铸成的人,也不免磨成了铁屑,何况血肉之躯?在这失血过多,体力全无的情况下,他又勉力硬撑,想要大步而行,终于超越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再坚持不住,内伤发作,骤然崩溃;便如一张绷到最紧处的弓,又再略一加力,终于——弓折弦断

    陈敬龙侧卧在地,已觉不出身上疼痛,只觉全身沉重不堪,沉到压的自己喘不上气、沉到欲要陷入土中;眼前漆黑,不知是眼皮太重,已睁不开,还是目力已失,再看不见;可这时,耳力却偏偏灵敏异常,清清楚楚听到水滴滴落土上的闷响,接连不断——陈敬龙心中清楚:那不是水,而是鲜血;是自己的鲜血在不断流失,随之流逝的,是自己的生命。

    渐渐的,头脑也不再清楚;陈敬龙知道自己已离死不远,于朦胧之中,脑海里忽然闪电般掠过一张张画面;心底忽地泛起浓浓笑意,同时又涌上无尽悲哀;可是,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更多到,地址

三百零七节、穷途戏班

    勿用山坳里简陋而温馨的木屋、石壁下狭窄而旖旎的山洞;商家的朱红大门、精灵森林里雪白的蘑菇;神木教盛放的伴雪梅、皇宫里染血的宫阶;武家的田地、破庙里的泥像;半兽族的戈壁黄沙,魔兽谷的花繁果茂;郡主寝宫的珠帘、陈家营军士整齐的队列……

    一张张画面,如在眼前,可是,又那样遥远。

    驼叔可怖又可亲的丑脸、纣老怪孤傲又凄凉的身影;商容儿娇嗔的笑靥、雨梦如水的眼波;齐若男抿着嘴唇,坚毅决然、楚楚垂头轻叹,凄楚婉约;威武雄壮的洪断山、容光绝世的祝倾城;白虎城主、欧阳啸、张肖、李混、莫邪、吴旬、范三爷、姬神医、六子、迪蒙、林正阳、汪明道、尚自高、岛川香……

    一张张面容,清晰无比,可是,都飘忽不定。

    在田镇东的密林深处、勿用山的木屋前;精灵森林里、青龙官道上;小客栈内、二百里途中;坟地、皇宫;三千军兵之围、万里异域之旅;魔兽谷水潭旁、海湾营寨处;十万暗族军、两万两千血寇……

    一次次危机、一场场血战;有屈辱、郁愤,也有畅快、威风;人生精彩若此,夫复何求?笑意如潮,冲击心头。

    楚楚的嘱托、白虎城主的期盼、李混的苦闷、龙天河的遗愿;血寇欺辱、暗族入侵、朝廷昏暗、万民倒悬……

    许多大事、万斤重担;再无力承当,徒唤奈何;壮志未酬而身先死,古今英雄第一憾事悲愤如海,淹没心田。

    陈敬龙脑中混乱,心中也已混乱;幸好,这混乱并不持久,很快,一切归于虚无,神智渐入死寂。

    就在最后一丝神智即将消失时,耳中仿佛听到马蹄声、吵嚷声、辘辘车轮声;陈敬龙脑中忽地浮现出一张画面:百万军兵,一往无前,人吼马嘶,喧嚣震天;军中一个火红身影,剑指前方,威风八面——是慕容滨滨,轩辕军民的“玉将军”“火凤凰”

    她自会承当重任,卫我轩辕

    陈敬龙隐约听见一声狂笑,笑声隐含郁愤,更多的却是释然;这笑声,仿佛离的极远,远在天边,却又好像极近,近到仿佛出于自己口中……

    车辚辚、马萧萧。

    十余辆马车排成一队,缓缓往西北方向而行。这些马车,没有车厢,只是简陋的平板车而已,拉车的马匹,也都是些老弱驽马。

    前面六辆车上,各坐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众人暴露在初秋凉风中,均有瑟缩之态;后面各辆车上,都拉着些粗笨箱笼,有些箱笼未曾关拢,箱口处拖出些花花绿绿的戏衣,随风轻荡;箱笼之间,摆放着一些锣鼓,还有许多锡头花枪、银漆木刀等物;这些假家伙,是上不得战场的,只不过是舞台上使用的道具而已。

    这显然是一个戏班,而且是个名声不大、生意冷清的贫困戏班。

    六辆车上,近四十人,均默然无语,个个面带忧虑惶恐之色,不时转头看向坐在第三辆车上的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四十左右年纪,相貌平庸,与寻常百姓并无二样;只是顾盼之间,眼神中偶然会闪过一丝颐指气使惯了的骄横,显得与身旁众人有些不同。

    车队在沉闷中又行出里许,第三辆车上的车夫终于憋不住,转头低声劝道:“班主,咱还是把那军爷送到军营去吧,要不然,万一死在咱们车上,咱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中年汉子眼皮一挑,瞥了那车夫一眼,不耐烦道:“我说过了,他不是军爷,不能送去军中;你怎么还来啰嗦?”

    车夫满脸的纳闷,争辩道:“怎么不是军爷?你看他穿着配带,那都是真真正正的盔甲弓刀,可不是咱们混饭吃的假家伙;不是军爷,敢这样穿戴?”

    中年汉子颇为不悦,皱起眉头,正想开口训斥,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颤声求道:“爹,那军爷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么?咱们别把他带在车上吧,我……我害怕”

    车夫一听这话,连忙接口,劝道:“正是,正是不管那军爷是真是假,跟咱都没关系;他是肯定没救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断气;咱们带着个死人做什么?倒不如趁早扔丢,免得惹来麻烦”

    中年汉子犹豫片刻,压低声音,正色说道:“我明告诉你们,我欠那人天大人情,不能不还;只要他还没死透,我便非救他不可;你们如果害怕,现在便离开我甄家班,免得受了牵连”说罢看向那小姑娘,又板着脸沉声说道:“包括你”

    小姑娘急忙垂下头去,不敢接口。那车夫见班主连亲生女儿都要驱赶,知道动了真格,不敢再劝,急忙转回头去认真赶车。

    那中年叹子沉吟片刻,扬声说道:“各位都听着,咱们方才所救那人,绝不能给外人见到;如果有人来询问察找,都给我一问三不知,谁要敢漏了半句口风,可别怪我不客气咱们同甘共苦,向来跟一家人一样,我从来没跟大伙板起脸来说话,但这次事关重大,绝对马虎不得班主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伙都知道,可别拿我话当耳旁风,惹我发火”

    众人听了他这一番话,都显出敬畏之色,纷纷点头。

    车队仍在前行;太阳渐升渐高,慢慢接近中天。

    忽然,最后一辆车上的车夫大叫道:“快看,快看,一个人在飞”众人转头望去,见他扭着身子,伸手平指东南方;再循他手指望去,果见远处一人奔来,迅逾奔马;那人因为奔跑太快,长袍袖管、下摆均随风飘起,荡于身后,如羽翅摆动一般,果然像是在飞。

    转眼间,那人已奔至近处,大叫道:“停住,全部停住”

    被称为“班主”的那名中年汉子仔细打量来者,望见他年纪已老,且右手拿着根雪白魔杖,登时脸色一变;忙扬手命道:“停车”所有车夫一齐拉缰止马;十余辆马车缓缓停住。

    那手执魔杖的老者奔到车队侧前方,停住脚步,负手而立,眼光在众马车上缓缓扫过。

    “班主”急忙下车,快步走到那老者身前,含笑问道:“老人家,可是要搭车么?不妨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您老只管上车便是”

    那老者并不应声,直到眼光在所有车上扫过一遍,方沉声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班主”忙应道:“我们是戏班,甄家班,您老听说过没有?唉,没听说过也不奇怪,我们这班子组起来还不到一年,眼下还没什么名气;不过您老去青龙地区打听打听,还是有人知道我们的。我们前几天,在黄壤镇演了几场,不大卖座,连饭钱都挣不出,着实混不下去;这不,想换个地方,碰碰运气,到镔城去寻碗饭吃;您老人家是不是顺路?要是顺路,咱们不妨搭个伴儿……”

    那老者摆手打断他啰嗦,皱眉问道:“你们路上可曾遇见个身负重伤的少年?”

    “班主”愣道:“重伤的少年?怎么伤的?是不是碰上了山贼?要说起来,现在咱这无极地区也真叫不安稳,这一路上,我们都是胆颤心惊,真怕走了晦运,遇上什么山大王;您老瞧瞧,我这班里好些个女的,这要让山贼撞上……”

    那老者怒道:“你哪来这许多话?我只问你,究竟见没见过个重伤少年?”

    “班主”正色应道:“不瞒您老,刚出青龙城区的时候,真就碰见过一个,是被蛇咬了的;那大概是六个月……五个月……”说到这里,颇为迟疑,实在咬不准,转头问道:“小幺,我碰见你的时候,是几个月前?”第五辆车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应道:“七个月零十四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就快死了,要不是班主……”

    那老者大怒喝道:“住口老夫询问正事,你们杂七杂八,胡说些什么?”

    那“班主”苦着脸笑道:“您老问话,我们这不是回答呢么?这小幺真是受了重伤,被我救回来的”

    那老者强压怒气,沉声问道:“我没问你陈年旧事,我是问,今天上午,有没有遇到过重伤少年?”稍一停顿,又补充道:“或许不应该再称为少年;而应称为青年”

    那“班主”将头摇的如同波浪鼓一般,连声应道:“没见过,没见过咱走的不是大路,遇见人本就不多,这一上午,没遇见过一个青年,更别说身负重伤的没见过”

    那老者踌躇片刻,不再理他,抬步便走,去到第七辆车旁,掀开一个木箱箱盖,见里面装的满满,都是戏衣,便探手进去摸索。

    手刚伸入箱中,却听第三辆车上那女孩儿尖声哭道:“别动我戏衣,别动我戏衣呜呜,我的新戏衣,我都没舍得穿呢,不要给我弄脏……”

    那老者微愣,随即脸上显出些尴尬之色,在箱中衣物上按一按,便急忙收手;又去将旁边一只箱盖掀开。

    这次还不等他探手进去,赶那辆马车的车夫已惊叫道:“你干什么?那里有我老婆的内衣内裤;你年纪虽然大了,但终究是个男人,可不能乱翻乱看”他话音未落,戏班众女人已经嘘声一片,纷纷低声唾骂:“看着挺斯文,怎么为老不尊?”“呸,老不正经,臭不要脸”……

    那老者臊的脸上通红,急忙将那箱子盖上,转身便走;但刚走出两步,便又停住,转回身来,皱眉望着各车上大大小小的箱笼,犹疑不决。

    那“班主”命道:“这老人家定是丢了东西,以为咱们捡着,给藏起来了。来,把箱笼都打开,让老人家好好翻找一下,省得咱们背上贼名”

    几名车夫闻言,一齐动手,将各自车上的箱笼纷纷掀开,都没好气的斥道:“看吧,看吧,瞧清楚了,可别诬赖我们咱这又没值钱东西,不怕你看”

    那老者脸上更红,却不肯就此离去;讪讪的贴着各车走了一圈,将每一个箱笼都仔细瞧过;最后在第八辆车旁站定,定定望着车上一个最大的木箱,冷冷问道:“这个为什么不打开?”

    那木箱足有四尺多高,四四方方,莫说藏一个人,便是藏上两三个人,也不为难。此时所有箱笼都已打开,但唯有这个,仍关的严严实实,车夫不曾掀盖。

    更多到,地址

三百零八节、撒泼浑赖

    见那老者盯上了唯一没有打开的木箱,戏班众人均是脸色微变。

    老者见众人都不应声,怒哼一声,纵身而起,跃上马车,便要亲自开箱查看。

    那“班主”慌道:“老人家,那里的东西,不能看”老者微一迟疑,冷笑道:“怎么?有不敢见人的东西?”话音未落,手已搭上箱盖,就要掀起。

    便在此时,只听第二辆车上一个尖细女声啐道:“什么老人家,不过是个有怪癖的老色鬼罢了;班主何必称呼的那样客气?”

    那老者一闻此言,登时大怒,转头喝道:“谁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第二辆车上,缓缓站起一个妙龄女子,在一个小丫环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下了马车,又莲步轻摇,款款走到第八辆马车旁,仰起粉脸,直直望着那老者,冷笑道:“对你无礼?老娘说话已经够客气了,你还敢嫌我无礼?”

    这女子年龄不足二十,肤色白晰,瓜子脸,秀眉樱口,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神情举止十分轻佻,毫无正经人家女孩儿的庄重;尤其一双桃花眼,顾盼之间,眼波荡漾,极显狐媚。

    那老者听她说话,更是恼怒;脸上如罩寒霜,森然问道:“你跟老夫说话,自称什么?”那“班主”听他语气中隐透杀意,登时打了个寒战,忙叫道:“老人家,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那女子却毫无惧色,双手叉腰,踮脚狠狠唾道:“我呸你少跟老娘装斯文,张口闭口称‘老夫’;像你这样不要脸的色鬼,老娘见的多了,只是没见过像你这么大年纪的罢了你那点儿狗屁心思,当老娘看不出来么?”

    她这一番话,直把那老者骂的脸上忽青忽白,气的浑身乱颤,嘴唇哆嗦不停,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女子不依不饶,尖声质问道:“怎么?嫌老娘说话难听?你既然能豁出脸来,干这无耻事情,还假装什么庄重体面,受不得别人斥骂?”

    那老者气的呼呼直喘,颤声问道:“老夫……老夫究竟做了什么……什么无耻之事?”

    那女子抬起手臂,伸出一根如葱纤指,指着那大木箱问道:“你须不是瞎子;那箱上的字,你看不见么?”

    那老者低头略一打量,果见那箱上刻着个斗大的“秀”字;不解道:“这个字,又怎么了?”

    那女子怒道:“‘秀’就是我,我就是秀儿;那箱上写着我的名字,里面装的,就是我的东西男人会以‘秀’字作名么?箱上的字,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里面装的是女人东西,你不知避讳,还想看个究竟;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那老者一呆,随即怒道:“以秀字作名的男人,也有不少;只凭这箱上字迹,老夫怎能知道里面是女人东西?”

    那秀儿涨红了脸,咬牙怒道:“好,好,你是打定主意想看,是不是?我就让你看个够”一边说着,一边扯起裙摆,爬上马车,“哐啷”一声将箱盖掀在一旁,从箱里扯出条半旧长裙,往那老者怀里一丢,斥道:“给,给,我穿过的,有我身上的味道;你拿回家去,慢慢把玩”跟着又扯出个白纱中衣,往老者头上扔去,斥道:“给,我贴肉穿过的,更喜欢了吧?”接着又扯出个粉红肚兜,直递到老者脸前,一迭声问道:“我昨天刚换下的,要不要,要不要?”

    那老者羞的满脸紫涨,如生猪肝一般颜色;慌张跃下车去,颤声斥道:“你这女子,好没道理;老夫是要寻人,何曾要看你那些衣物了?”

    那秀儿嘴一扁,拍着大腿哭道:“啊哟,跑到我衣箱里搜人来了老娘就算偷奸养汉,自有我们班主管教,说破天去,也轮不到你个不认不识的糟老头儿来搜看我们是戏子,是下九流,便欺负到头上来了;千万百计的来讨便宜,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要看女人内衣,花几个钱,到青楼里看个够去,何苦费心编这借口,来讨便宜?老娘是卖艺吃饭,可终究不是卖身,容不得男人随意作践;你想占老娘便宜,好哇,老娘今儿就跟拼个不要脸,让你占个够……”一边哭骂着,一边跃下车来,直扑进那老者怀里,嚎啕哭道:“随你的意,你想看就看,想摸就摸,咱今天都豁出没脸,给大家瞧个热闹你想作践老娘,老娘顺着你意,让你作践个够……”

    那老者手足无措,张着两臂,不敢稍动,只是大叫:“疯子,疯子快把她拉开,快拉开”前面车上下来几个女人,忍着笑去拉开那秀儿;那秀儿兀自不肯干休,哭的满脸涕泪,不住挣扎,只是要滚进那老者怀里去。

    那“班主”踱到老者身边,苦笑问道:“老人家,已经闹成这样,你还不肯走,究竟想怎么样呢?我们是下九流的戏子,这没错,别人想欺便欺,我们也无话可说;但做事总该有个限度,不好欺人太甚了吧?”

    那老者满腹委屈,却无法辩驳;欲要离开,却仍然有些犹豫,目光又往那大木箱瞟去。那“班主”叹道:“既然老人家有这雅癖,着实难舍;罢了,罢了,咱们求个痛快;上去个人,把秀儿的内衣裤都拿出来,给老人家带回家去慢慢赏玩”他话未说完,那秀儿早挣开众人拉扯,爬上马车,从木箱中抓出几件衣裳,向那老者当头丢去。

    那老者着实无地自容,眼见衣物丢下,哪敢让其沾身?身形微晃,已闪出丈许,跟着翻身便走,往北而去,奔行之速,犹胜来时。

    片刻工夫,那老者已奔得极远,再看不见。戏班众人不约而同长松口气,相顾而嘻。

    秀儿兀自垂头哽咽,状极委屈。“班主”望着她,皱眉叹道:“行了,行了,人走远了,还演给谁看?”秀儿“噗嗤”一声轻笑,抬起脸来,抹抹泪水,笑问道:“班主,怎么样?我演得好不好?”此时她满脸只有得意,神情间却哪还有半丝委屈?

    “班主”笑叹道:“咱们吃的就是这碗饭;若连这点小戏都演不好,还佩称是我甄家班的台柱子?”言罢神色一整,又沉声说道:“刚才着实闹的有些过了你知道那人是谁?万一当真把他逼急,下了狠心,咱们可就都活不成了”

    秀儿奇道:“班主认得那老头儿?”“班主”摇头苦笑道:“我哪配认得他?只不过根据江湖传闻模样,猜测是他罢了也正因猜出是他,我才敢容你胡闹;那老头儿虽然了得,但终究是正道侠士,恪守江湖规矩,不会任意胡为,不然,方才你泼他这一身脏水,还想活命么?”

    秀儿笑容一僵,愕道:“那老头儿是正道侠士?那班主冒险相救这人,又是什么人?”“班主”苦笑叹道:“我救的,是朝廷通缉的头号要犯,也是一些江湖人眼中的恶棍、奸徒;所以,我不敢让他与那老者朝面”

    秀儿笑容全失,换上满脸惊容,喃喃道:“恶棍……奸徒……”

    “班主”顾不得向她解释,转头四下一望,跃上车,低声说道:“趁现在没有生人接近,咱们看看这人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

    秀儿怔怔应了一声,去将那大木箱内衣物掀起。接连掀起五六层衣物,方露出下面一个满身黑红的血人。

    那人身着御林军衣甲;靠着箱壁,半坐半卧;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犹如死人;左肩、右腿、右臂三处重伤,均用粗布简单裹扎。不必说,这人自是陈敬龙无疑。

    “班主”探身仔细看看陈敬龙脸色,又伸手在他鼻间一探;收回手来,缓缓点头,低声赞道:“真够硬朗受这么重的伤,流这么多血,又耽搁这么久不得医治,居然仍能活着;此人生命力简直比野兽还要顽强我当初能败在这样一个人手下,不但不算丢脸,倒应该算是很光彩了”

    秀儿愣道:“班主以前跟他交过手?你们……你们本是对头?”

    “班主”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叹道:“我们本没什么仇怨;是因为他跟林正阳结仇,所以我才与他为敌我以前是神木教的坛主,替林正阳卖命,你们都是知道的”言罢又叹了口气,吩咐道:“盖上吧;别让寻找他的人突然赶来撞见”

    秀儿答应一声,将层层衣物重又盖好;车下有人将先前扔出来的那些衣物收拾妥当,递上车来,秀儿也都取来塞入箱中,然后再把箱盖盖好。

    直到一切都处理完,秀儿方低声说道:“班主,这个……这个小恶棍实在伤的太重;如果再不救治,就算他壮胜熊罴,也非死不可……”

    “班主”摇头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咱们并不知这附近究竟有多少仇家在寻他,若现在将他抬出来救治,万一被他仇家撞上,倒恰恰是害了他了;只能先赶路,待寻到稳妥地方,再想办法救他”微一停顿,看了箱子一眼,又低声叹道:“他究竟能不能再支持下去……唉,听天由命吧”叹罢跃下车,自顾往原来所乘的第三辆马车行去。那秀儿也只得跟着下车,回转原车。

    众车夫将各车箱笼整理妥当,车队又再上路。

    行走不到一个时辰,又见先前所遇那老者自东北方向奔来,显是寻人无果,不肯放弃,仍在往来奔走寻找;但他此番望见车队,却不再过来拦截,而是远远绕过,奔往别处;戏班众人见了,都知他着实被秀儿撒泼浑赖撕脸皮的本领吓到,不敢再来招惹,无不暗暗偷笑。

    幸亏他们不知那老者究竟是谁;倘若知道那便是传说中绝顶高手排名第一、威震江湖数十载的“冰破九天”商如海,至少要有一半人吓到笑不出来,而另一半人,只怕要当场尿裤子了。

    更多到,地址

三百零九节、昔日对头

    一股温热水流,灌入口中,滋润着焦干的喉咙;这一份无以言喻的舒适,让陈敬龙昏沉的头脑霍地清醒许多。

    用力撑开眼,本就不很明亮的光线仍然耀的陈敬龙一阵眩晕,只好将眼睛重新闭拢。

    “活了,活了快来人,这个恶棍活过来了”

    一个少女在惊喜呼叫,声音尖脆,如银铃一般。随着这少女的叫声响起,脚步纷杂,数人奔来;一个中年男子声音斥道:“乱嚷什么?他原本也没死,何来活不活过来之说?”

    那尖脆少女声音笑道:“是醒了,是醒过来了他方才睁了下眼,我看的清清楚楚”

    那中年男子喜道:“当真?”跟着又凑近一些,低声唤道:“陈少侠,你听见我说话么?”

    陈敬龙定了定神,再次将眼睛缓缓睁开,强忍眩晕,努力去看;身边立着一个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他身边,是一个姿容颇佳的妙龄少女;二人都在俯身看向自己,神情专注;那妙龄少女手里端着一只粗瓷茶碗,显然,方才滋润自己喉咙的那口温水,是她灌进来的。二人身后,还立着几个陌生人,都伸颈探头,望着自己。

    见到陈敬龙睁眼,那中年男子喜动颜色,笑叹道:“了不得如此重伤,居然能挺过来,当真……当真算是奇人奇事了”

    陈敬龙仔细打量这一男一女,诧异问道:“你们是谁?”这一用力说话,胸膛震动,牵扯的左肩剧痛,险些又晕过去。

    那少女慌道:“啊哟,你别说话,小心挣裂伤口”中年男子略一沉吟,命道:“你们都出去,我要跟陈少侠单独说话”他身后几人答应一声,纷纷离去。

    见那少女不动,中年人又命道:“你也出去”那少女迟疑片刻,方心不甘情不愿的慢慢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缓缓走去。

    少女走开,陈敬龙视线不受遮挡,这才看清,自己是身处一间极简陋破旧的斗室当中,四周黄泥墙壁布满裂痕,朝南唯一一扇小窗糊着厚厚的旧窗纸,透进来的阳光十分昏暗。

    那中年人等那少女走出屋外,方在床边坐下,看着陈敬龙,含笑问道:“陈少侠,你不认得我了?”

    陈敬龙仔细又看看他面容,迟疑道:“有些眼熟……”那人含笑说道:“我曾败在你手里,但你饶我不杀,后来我却飞鸽传书,通知林正阳追赶捉拿你;还记得么?”

    陈敬龙听得“林正阳”三字,猛然想起,愕道:“你是神木教的坛主,甄……甄……”那人含笑点头,道:“甄分实;以前有个可笑外号,叫‘无论高低’”

    这中年男子,正是以前神木教黄叶镇分坛坛主,外号全称“无论高低,见角儿便拜”的甄分实。当初陈敬龙逃出神木教,途经黄叶镇时,被他率领手下拦截;后因飞熊寨贺寨主威逼,甄分实被迫与陈敬龙单打独斗,结果甄分实大败,身负重伤;而陈敬龙一时心软,并未杀他。

    陈敬龙认出面前之人是昔日仇家,神情微变,欲要挣扎坐起。甄分实忙道:“陈少侠莫要惊怪我绝无害你之心,不然,我又怎会费力救你?”

    陈敬龙寻思一下,心中稍安,不再挣扎;沉吟问道:“是你救了我?你为何救我,又是如何救了我的?”

    甄分实寻思一下,缓缓讲道:“这可说来话长。实不相瞒,那次你放我一马,我却恩将仇报,将你行踪通知给林正阳,从那以后,每想起这事,我便心存愧疚,感觉很对你不起

    而那次败在你手下,我颜面扫地,再难服众,那分坛坛主是做不得了,后来不久,便被林玄免去坛主之职,降为普通教众。我是做惯了坛主的,再做普通教众,处处都不适应,日子过的极不顺心。

    再后来,我听说了你在土城召开誓师大会,林正阳去与你为难之事;你究竟是好人坏人,我那时并不清楚,但我觉得,林正阳当众撒赖,干出下三滥的勾当,着实不是好汉,为这样的人卖命,太也不值,于是我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退出了神木教,打算做个平常百姓,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并不懂得稼穑耕作之事,更不曾学过任何手艺,若说唯一长处,便是我生性喜爱戏曲,对演戏唱戏还略微懂得一些;离了神木教后,我无以为生,于是便倾尽积蓄,建了个戏班,自任班主;靠奔走于一些小城小镇之间,搭野台演戏求赏,混碗饭吃。

    青龙与玄武开战后,青龙地区赋税加重,更加民不聊生,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有还有闲情看戏?我这甄家班在青龙地区实在混不下去,只好离开,挪到无极地区讨生活,哪曾想,因与血寇交战,无极地区一样的贫困混乱,我们仍是难以立足;我仔细想想,玄武地区以前虽然繁华,但与青龙交战许久,必有变化,那也不用去了;如今轩辕族中,怕是只有白虎一区还算安稳,所以我又带着甄家班,赶往白虎地区,看能不能站住脚,得个安身之处。

    这一路上,我们走乡串镇,听许多人讲论起你在半兽族截断血暗两族互通之路、解救我轩辕族被掳女子等事情,又听人说,飞凤关无极军之所以不再饿肚子,是因你从暗族人手里夺了许多粮食,然后托人运到军中;我终于明白,以前林正阳骗了我们,你不是坏人,而是一心为国、慷慨侠义的好汉,是个少年英雄明白了这些,再想起以前与你为敌的事情,我便更觉惭愧,更觉得对你不起。

    前些天,我们起大早赶路,正走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怪叫,那叫声凄厉可怖,像是在鬼怪狂笑,又像是野兽怒号,当时我甄家班这许多人,大半都被吓的面无人色,我女儿年纪小,胆子也小,直被吓的当场便尿了一裤子。

    我好歹有点本领,又吃过江湖饭,胆量总比常人壮些;听见那叫声,我便好奇,于是往声音来处奔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怪物嚎叫;哪知道,到了跟前,怪物没见到,却见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军爷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我近前一看,哈,原来这军爷不是旁人,竟恰恰便是饶过我一命的陈少侠;而老天有眼,陈少侠虽然伤重昏厥,但终究还有呼吸,不曾死去。我愧对陈少侠,好不容易得到补报的机会,岂能迟疑?于是我便将你背回我们甄家班的马车上,将你藏了起来。

    我不知是什么人伤了你,不知有多少仇家在寻找你,所以这一路上,我只把你藏在衣箱中,不敢给任何外人瞧见;直到夜里寻了安稳落脚处,才敢把你抬出衣箱,处理伤口;也真亏你足够硬朗,如此折腾十多天,居然没死,真是天佑好人……“

    陈敬龙体虚气短,没力气多说话,只安安静静听他讲述;可听到这里,却不由吃惊,诧异问道:“你说折腾了多少天?”

    甄分实定定看着陈敬龙,苦笑叹道:“陈少侠,你已经昏迷整整十六天了我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却没想到,你今天终于醒了”

    陈敬龙大惊,喃喃道:“十六天……十六天……原来我已经昏迷这么久”定一定神,问道:“咱们现在何处?”

    甄分实应道:“前天咱们刚进白虎地区;现在是在一个叫做镔城的小城里;咱们住这地方,是我暂时租赁的几间民房……”

    陈敬龙顾不得听他细说,急道:“这里离白虎城,有多远?”

    甄分实迟疑道:“我打听过城中百姓,有的说,离着两千四五百里,也有的说,大概一千七八百里,还有的说,相距不足千里;我也不能确定,究竟谁说的对……”

    陈敬龙急道:“不行,我耽搁了这么久,一定误了许多大事;我……我得马上赶回白虎城去”说着奋力挣扎,想要起身,可用尽全身力气,也终究没能坐起,反倒挣的左肩剧痛、胸口沉闷,头晕目眩。

    甄分实按他躺好,叹道:“陈少侠,你伤没养好之前,哪也去不成,就算有天大事情,也只能暂放一放,没办法的”

    陈敬龙急道:“我的伤,还要多久才好?”

    甄分实微微一呆,随即强笑道:“这十来天,只靠米汤维持,你必定饿的紧了你好好躺着休息,我去吩咐做些饭菜来给你吃”言罢替陈敬龙将身上所盖薄被的被角掖好,起身匆匆走出屋去。

    陈敬龙虽心急如火,但实在动弹不得,只好闷闷躺着;心中烦乱,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整理。

    正在他烦闷之际,忽地门外闪进一人,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不住回头观望,显是生怕别人发现自己入此屋中。

    陈敬龙凝神看时,认出是先前喂自己喝水的那个少女,不由心生感激;问道:“你小心翼翼的,在怕什么?”

    那少女忙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个噤声的手势;轻声笑道:“班主不许我们来打扰你休息;我是偷偷来的,当然怕他发现”说着,大大方方在床沿坐了,毫不顾忌男女之防。

    陈敬龙问道:“你是谁?既然班主不许来打扰我,你怎么偏要来?”

    那少女含笑应道:“我叫秀儿,是甄家班的台柱子我来,是有句话再也忍不住,想要问你”说着又回头望望问口,见确实再无旁人,方神色郑重,低声问道:“班主说,你是许多江湖人眼里的恶棍,说你曾杀过很多人;是真的么?”

    陈敬龙稍一迟疑,轻轻点一下头。

    秀儿眼中神采闪动,颇显兴奋,又问道:“班主说,你曾为个女子,不惜与江湖上最大的组织神木教为敌,沿途拼杀,血战数场,杀了很多人,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但最终到底带着那女子闯出神木教势力范围;这也是真的么?”

    陈敬龙轻笑道:“带女子闯出神木教,沿途血战,是真的;但我不是只为那女子,才与神木教为敌;最终能闯出神木教,也是因有朋友相助,并非只凭我个人力量”

    秀儿眼中神采更盛,兴奋的满脸潮红;定定看着陈敬龙面容,由衷赞叹道:“不管怎么说,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你……你绝对是男人中的男人;是我见过的人中,唯一的真汉子”稍一停顿,轻咬一下嘴唇,略显羞意;随即又热切问道:“你……你成了残疾,以后不好再行走江湖;愿不愿意加入甄家班,今后长久跟我们在一起?”。

    更多到,地址

三百一十节、腿软手僵

    陈敬龙一呆,怔道:“你说什么?”

    秀儿应道:“我问你,肯不肯加入甄家班,跟我们……”

    陈敬龙急道:“不是这句……你……你说我成了残废?”

    秀儿柳眉微蹙,轻声叹道:“以你伤重程度来讲,能保住性命,已属万分侥幸,至于留下些许残疾,实是免不的;你……你想开些,不要太难过”言罢定定望着陈敬龙面容,眼中现出怜悯痛惜之色,

    陈敬龙寻思一下,用力活动四肢,只觉左臂、右臂、右腿都剧痛难当,使不上力气,丝毫动弹不得;不禁骇然,惊道:“我……我的手脚……都废了?”声音嘶哑干涩,颤抖如风中树叶。

    秀儿忙道:“左肩伤势最重,但并不要紧,过些时候,就会好了;右臂和右腿伤到了筋骨,以后或会使不上力,行动不很方便,但也不是完全废了”微一停顿,又补充道:“给你治伤的大夫,是这样说的;不过,我们只能请到在穷乡僻壤混饭吃的土郎中,医术想必不很高明;他们说的话,未必做得了准;将来你或能恢复如初,也说不定”

    陈敬龙明知她是安慰自己,自己残疾必不可免,不由心中又苦又涩、又酸又痛,怔怔然,不知如何自处。

    秀儿见他神情凄苦,十分不忍,自己眼圈也不禁红了;沉吟片晌,实在无可劝解,只得没话找话,闷闷说道:“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着呢。你安心养伤,不用惦记”

    陈敬龙苦苦一笑,道:“多谢”

    秀儿踌躇片刻,又道:“你失血太多,须认真补补才成;你想吃些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亲手做给你吃我的烹饪手段,比班里厨子还要强些”

    陈敬龙闭上眼睛,木然叹道:“多谢”

    秀儿见他如此模样,只得缓缓站起,讪讪说道:“你是不是累了?那……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陈敬龙微一点头,再不言语。秀儿无奈,只得缓缓移步,走出门去。

    过不多久,甄分实端着碗稀粥匆匆进屋,笑道:“我本来不懂;厨子告诉我,你饿这许多天,肠子已经细了,不能马上吃饭吃菜,须慢慢调理适应才行。陈少侠,没奈何,你现在仍只喝些粥罢”说完了话,见陈敬龙闭目不动,也不应声,便又唤道:“陈少侠,你又睡了?”

    陈敬龙睁开眼,轻轻叹道:“甄班主,你我以后都不是江湖中人,不必再用江湖称呼了吧”

    甄分实微微一愣,随即急道:“是不是秀儿来过,跟你说了什么?唉,这野丫头,向来口无遮拦;无论她胡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陈敬龙叹道:“这种事,又怎么能瞒得住?就算她不说,我过不多久也会知道的”

    甄分实默然片刻,在床沿坐了,低声讲道:“你与两位绝世高手合力,冲破血寇大军包围,劫走玉将军一事,近日来传的沸沸扬扬;我已经听说了”

    陈敬龙忙问:“两族议和,是否因此受到影响?”

    甄分实叹道:“那倒没有。你们是江湖人,这件事怪不到朝廷头上;朝廷又多赔偿给血寇十万金币,血寇便不深究;议和终是成了”陈敬龙颇觉失望,轻轻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甄分实又道:“你在半兽族,破暗族十万大军;这件事也已传遍轩辕族,无人不知”陈敬龙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些事,便不接口,只轻轻点一下头。

    甄分实寻思一下,又道:“白虎城区各城镇,现在都贴着告示,以你的名义招收义军;我听说,有许多江湖人慕你声名,赶去白虎城投军,可见你现在很得江湖人敬佩”陈敬龙微微一笑,仍不接口。

    甄分实长叹口气,幽幽说道:“陈少侠,你闯出神木教、召开誓师大会、异域建功、破暗军、战血寇,干出这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不但江湖立名,甚至可说已名播天下,也算威风够了,何苦再留恋那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涯?以后安安稳稳,做个寻常百姓,又有什么不好?”

    陈敬龙见他苦心开解,颇觉感动;叹道:“甄班主,我万没想到,垂危之际,竟会得你这昔日仇敌所救;更没想到,你竟会如此真心相待,为我着想从今日起,敬龙认你这个朋友,永无更改”

    甄分实笑道:“何止是朋友?以后你留在甄家班,咱们都是一家人……”

    陈敬龙苦笑道:“我是不是留在甄家班,眼下还不能确定;我要回白虎城一趟,见一些必见之人,然后才能决定何去何从”

    甄分实奇道:“你还是不甘心退隐江湖?”

    陈敬龙皱眉长叹,缓缓说道:“与江湖无干。敬龙肩负万斤重担,已是身不由己,既使成了残废,但只要一口气在,便无法安心置身事外;我要到白虎城瞧瞧,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再无用处”

    甄分实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我明天安排人手,送你去白虎城”

    陈敬龙沉吟道:“不必着急我先在你戏班里养好伤,然后再回去,也还不迟你不会嫌带个行动不得的废人,太过累赘吧?”

    甄分实笑道:“这是哪里话?若不是你当初手下留情,哪还有我今天?我便是照料你一辈子,也不过是报你昔日饶命之恩罢了,算不上什么既然你不着急,便只管安心养伤;我引领戏班,一边演戏谋生,一边往白虎城方向行进;等你伤势好时,咱们也就到了白虎城了,你看怎么样?”

    陈敬龙应道:“如此最好”微一沉吟,又道:“你们颠沛流离,生活必定拮据;我有四十多枚金币,想必你整理我物品时,曾见过了;你把那些钱拿去,补贴戏班,让大家生活稍宽松一些吧”他所说的金币,还是当初逃亡异域之前,黄守家奉张肖之命所赠;当时赠送的共五十枚金币,陈敬龙在回归轩辕后,去往白虎城途中用去少许,现在还剩四十多枚。

    甄分实忙道:“这怎么可以?你放心,我们虽然贫穷,但可以维持生活;你的医药费用,也尽可应付……”

    陈敬龙抢道:“你不肯收我馈赠,莫非是不愿把我当成真朋友么?”

    甄分实寻思片刻,笑道:“既然这样说,我若再推辞,倒显得见外了也罢,陈少侠,我代甄家班众人,谢过你赠金之德”

    陈敬龙苦笑道:“我不再是陈少侠了”甄分实一愣,随即笑道:“对,对,咱们都不再是江湖人。以后我叫你敬龙兄弟,可好?”陈敬龙点头应道:“这样最好”

    二人又闲谈片刻,甄分实喂陈敬龙喝了稀粥,然后告辞,让他休息。陈敬龙着实太过虚弱,说了许多话,已疲累不堪,虽得知自己留下残疾,心中苦闷,但仍然沉沉入睡。

    自此日起,陈敬龙便跟随戏班,辗转于小城乡镇之间。

    戏班到各城镇,都需租借地方,演几天戏,以求挣些盘缠,因此行进十分缓慢。十多天后,陈敬龙体力渐复,已可借助别人搀扶,下床缓缓走动;等再过二十余天,他伤势虽未痊愈,但行动已无大碍;只是右腿无力,奔走不得,成了跛子;右手僵硬麻木,也再握不住刀。

    陈敬龙知道,凭自己此时情形,确实再无法与江湖高手争强斗胜,以后是踏不得江湖路了,心中不免酸楚自伤;但终不甘就此成为无用废人,于是每日苦练左手,期望凭此一手之力,日后有所作为;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内力在养伤这段时间,已恢复如初;陈敬龙手足残废,对内力作用便存了更多依靠之心,只要有暇,便苦修易筋经;内力进境颇为迅速。

    白虎地区,暂时未受战争影响,百姓安居,生活不算艰难;生活既可温饱,自然便有闲心看戏解闷。

    甄家班人唱戏颇有些真工夫,那台柱子秀儿更是出类拔萃,实属梨园中难得的好角儿;以往只因生活拮据,戏衣等物均极马虎,所以甄家班上不得大台面;如今得陈敬龙金币之助,添换了许多精致戏衣、上等锣鼓,戏班登时体面起来;在各城镇搭野台唱戏时,颇得百姓赏识赞扬,竟渐渐有了名气;后来再每到一个新城镇,便有官员富户争相邀戏;甄家班生意不断,收入丰厚,度日不再艰难。

    戏班众人,从甄分实口中得知陈敬龙所作所为之后,对他都是既敬且畏,与他相处虽然融洽,但均不敢过分亲近(他是杀过许多人的,寻常百姓岂能不怕?);唯有秀儿,无所顾忌,与陈敬龙亲昵异常,但有闲暇,便要缠着陈敬龙讲江湖故事,甄分实屡次规劝呵斥,秀儿仍是我行我素,丝毫不以为意,甄分实拿她全无办法,也只得视而不见,随她去了。

    陈敬龙被秀儿缠的没法时,只好勉强支应,捡些无关紧要的旧事说给她听;其实他所历诸事,大多牵涉广泛,不便讲述,可讲之事着实有限的紧,但秀儿却百听不厌,既便陈敬龙翻来覆去,讲过许多遍的枝节片段,她依旧能听得津津有味;而随着与陈敬龙接触越多,她望着陈敬龙的眼神中,那份**辣的爱慕之意便越明显,让陈敬龙惊慌不已,只想闪避;然而,同在一处,朝夕相见,又怎么能闪躲得开?。

    更多到,地址

三百一十一节、古怪恋情

    时光匆匆,日复一日;原本苍翠草木,渐转枯黄,终被白雪覆盖。

    天寒地冻,已入隆冬;陈敬龙跟随甄家班辗转流离,已整整四个月了。

    四个月的时间,陈敬龙的伤势早已痊愈,只是当初失血太多,身体着实虚到了极处,并非短时间内可以完全恢复;而手足残疾所带来的痛苦、悲愤、焦虑、担忧,更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内心,让他郁郁终日、寝食难安。

    四个月的时间,让陈敬龙习惯了戏班的生活;帮助搭建戏台、查点道具、整理戏衣,这些工作,他都已熟惯;偶尔面对角儿们化妆的铜镜,陈敬龙望着镜中那形销骨立、憔悴不堪的落拓青年,甚至想不起以前自己究竟什么样子。

    他已经离以前的生活很远很远;他已经不是那个龙精虎猛的江湖豪杰,也不是那个威武悍勇的少年将军;现在,他不过是在戏班后台帮忙的一个右手残废的跛子而已;甚至有时候,他恍惚以为,自己一直是这样生活的,一直都是这样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过日子。

    初时的烦躁与憋闷,已慢慢消失;陈敬龙其实已经喜欢上了眼下的平淡生活。一个在深山孤独长大的人,在平淡与喧嚣之间选择,当然会更偏向于平淡。

    然而,远,不是断。秀儿炽热的眼神,不时提醒着他,他与身边众人,是不一样的;在一遍遍为秀儿讲述故事的同时,他不断重复着记忆,那记忆里,有血雨腥风、有亡命搏杀、有诬蔑陷害,也有生死相扶……

    锻炼左手时,不经意间使出的武技招式,以及修习易筋经时,小腹间日益充盈的暖流,更是在不住提醒他:他不属于这个戏班,他应该生活在另一片天地。而又恰恰正是这种提醒,在督促他坚持锻炼左手、坚持修习易筋经。

    陈敬龙很矛盾,为永远这样平淡下去,还是重归喧嚣而矛盾。这种矛盾,使得他在秀儿找尽借口,屡次吵闹,强迫甄分实改变戏班行进路线时,都没有提出异议;所以,甄家班转了近四个月,走遍了白虎城以东的所有城镇,却仍未到达白虎城。

    然而,借口终有用尽的时候;戏班既在白虎地区讨生活,便免不得有靠近白虎城的一日。

    这一天,戏班受富户邀请,来到一座小镇演戏;而这座小镇,是离白虎城最近的镇子,与白虎城之间,相距不过二十余里。

    到达当天,戏班寻客栈安顿下来后,陈敬龙没有如往常一样,去帮助班里众人搭建戏台,而是独自坐在房中,愣愣出神。

    正在他陷入沉思之际,房门被扣响,跟着甄分实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踱到陈敬龙身前,拉过把椅子,轻轻坐下。

    二人相对而坐,默然良久。终于,甄分实沉不住气,打破了寂静。他轻声问道:“你下定决心了么?”陈敬龙微一摇头,叹道:“还没有”

    甄分实寻思片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敬龙兄弟,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你已经不能再与人争强斗胜、打打杀杀的过日子了”

    陈敬龙看看僵硬如木柴的右手,苦苦一笑,黯然叹道:“我明白。可是,我毕竟还没有死;我想知道,我这一条性命,是不是还有用处”

    甄分实皱眉问道:“如何才能知道?”陈敬龙应道:“去见我该见之人”甄分实道:“去见过之后,你会回来么?”陈敬龙默然片刻,叹道:“我不知道,所以犹豫不决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不愿失去这种安宁平静;可是,这一去,我怕再也不能继续这样的生活”

    甄分实默然片刻,问道:“如果不去,你的心里会安宁么?”陈敬龙寻思一下,缓缓摇头。

    甄分实轻叹口气,正色说道:“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去吧甄家班会在这小镇演三天戏,时间足够;如果见过你该见之人后,心中能够安宁,便只管回来”

    陈敬龙沉吟良久,迟疑问道:“可不可以多等我几天?”甄分实苦笑摇头,叹道:“如果你三天不回,就是再不可能回这戏班了;多等下去,也无用处”

    陈敬龙想了想,长叹一声,垂下头去。甄分实站起身来,道:“我派辆马车,送你进城”陈敬龙忙道:“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甄分实也不勉强,寻思一下,正色道:“敬龙兄弟,你我相处这许多时日,交情不浅;如果你肯回来,我万分欢迎;如果你不回来,还望善自珍重,以期日后仍有再会之时”陈敬龙应道:“你也一样,善自珍重”

    甄分实点点头,道:“你稍等,我让秀儿把你的东西送过来”说罢转身走出屋去。

    过了良久,秀儿方匆匆走来,进了门,将手里捧着的钢刀及众杂物放在桌上,淡淡说道:“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你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陈敬龙见她两眼红肿,颇觉诧异,顾不得去看那些东西,怔怔问道:“你哭过?是谁惹你哭了?”

    秀儿不应,定定看着陈敬龙,过了片刻,方轻声问道:“你一定要走么?”

    陈敬龙迟疑道:“我去城里办些事情,然后便会回来”

    秀儿再强绷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左臂遮眼,右手直指陈敬龙,哭叫道:“你骗我你这一走,便再不会回来,我知道的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敬龙见她出言无忌,明表出爱恋之意,不好接口劝解,只得默默呆立,等她自己哭够。

    秀儿哭了一会儿,声音渐低,终于慢慢止住;又抽咽片刻,方垂落遮眼的手臂,带着满脸泪水,缓缓走到陈敬龙身前,仰起脸来,定定看着他双眼,痴痴问道:“我喜欢你,你知道么?”不等陈敬龙回答,又自顾言道:“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但你不喜欢我,所以才总想躲着我”

    陈敬龙万没料到她会如此不顾矜持,直表爱意,不由错愕莫名,呆立当场。

    秀儿又愣愣看他半晌,轻叹一声,垂下头去,喃喃叹道:“我知道,你一定早有心仪之人,所以绝不会爱上我;不过,这也很公平,我也并不喜欢你”

    陈敬龙听她先说喜欢,接着又说不喜欢,自相矛盾、语无伦次,不由更加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秀儿深吸口气,踏上一步,缓缓靠进陈敬龙怀里,伸臂搂住他腰背,犹如叹息般喃喃说道:“今生不能与他相伴,只好把你当他;得这片刻温暖,也算不枉此生”

    陈敬龙见她亲近,十分惊慌,正想将她推开,却听见她这如泣如诉的喃喃自语,没来由的心中一软,不忍拒其于千里之外,只好任她抱着;心中对她口中那个“他”,万分好奇。

    秀儿稍一停顿,又继续梦呓般喃喃低语道:“为什么,戏文里的那些血性男儿、英雄好汉,只在戏文里出现?现实中,怎么没有?……不,不,不是没有,是我不曾遇见……不,我遇见了,你就是真正的血性男儿,真正的好汉……与你相伴的这些日子,我很开心……你带着我,浴血苦战,闯出神木教;你又在乱石岗上,带着我闯出赭狮帮众的包围;我们一起打败高天彪;我们又一起逃亡到半兽族;这些日子,我很开心,很开心……”她越说声音越低,终于再听不见,仿佛已慢慢睡着。

    陈敬龙思索她所说话语,霍地醒悟:原来她所爱上的,不是现实中的自己,而是通过自己口中讲述出来的,以前那个自己。她以往学习戏文,爱慕戏文中那些英雄豪杰,在与自己相识之后,竟不知不觉间把以往那些爱慕,都移到了自己口中所讲的那个“陈敬龙”身上,所以,她把她自己想象成了故事当中的女主角儿,把自己幻想成楚楚、齐若男,或者是雨梦、商容儿,在幻想中,她与“陈敬龙”相扶相依,一同走了过许多坎坷磨难。她爱上的,是那个江湖少年陈敬龙,不是眼前这个落拓残废陈敬龙。在她心中,他不是“他”。他的离去,不足以让她难过,她哭,是因为这个他走了,便再没人给她讲那些江湖故事,她再也不能与那个“他”相依相伴。

    这种匪夷所思的爱恋,陈敬龙想到了,却无法理解;他怔怔站立,怔怔望着怀里的女子,怔怔分析着她的爱恋,却无论如何也分析不清,只能继续发怔。

    过了许久,秀儿恍如从梦中醒来,忽地退后,离开陈敬龙怀抱,苦笑叹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你无法代替他”

    陈敬龙感觉无法与之沟通,便也不再多说,只轻轻叹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一拐一拐走去桌边,将自己的金牌、药瓶、狂兽丹等杂物抓起塞进怀里,又把自己的钢刀拿起,想要负在背上,可右手僵硬,不听使唤,只凭左手,却怎么也绑不好刀鞘上的皮带。

    秀儿走上前来,帮着他绑扎皮带,轻声问道:“那张弓,模样威武悍猛,像他。我想留着,做个念心,行么?”

    陈敬龙这才发觉,她未将霸王弓拿来;稍一迟疑,想到自己右手残废,以后再也开不得弓,便点头应道:“你喜欢,就留下吧”

    秀儿点点头,又道:“你找到他后,别忘了告诉他,有我这样一个女子天天念着他;如果有机会,让他打听甄家班在哪里落脚,去看看我”

    陈敬龙愕然片刻,望着自己右手,苦笑叹道:“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

    秀儿凄然一笑,痴痴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找到他,请告诉他:我不求太多,只想见他一面;只要能真真正正见他一次,跟他说几句话,让他抱一抱,就算立即便死,我也愿意”。

    更多到,地址

三百一十二节、西贝将军

    时近黄昏。上千名顶盔贯甲的军士列着整齐队伍,由西门而进,行入白虎城。队列最前,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将军。

    街旁行人见了,纷纷驻足观望;有的便向那将军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那就是陈将军?”“可不就是他么他这是在军中忙了一日,要回城主府歇息了”

    “嘿,居然每晚在城主府歇宿,城主大人对这陈将军未免厚爱的过分了”

    “这是什么话?城主厚爱,那也是应该的你总听说过这陈将军所干的那些大事吧?如此英雄豪杰,城主大人当然要偏爱重视”

    “陈将军是英雄,自不必说,但城主偏爱,可未必全因为他的能耐本领;我倒听说,这陈将军与姽婳郡主关系很有些不清不楚,或许……”

    “你这话说的当真有趣明明已经很清楚了,尽人皆知,怎么叫不清不楚?美女爱英雄,自古皆然,有什么稀奇?”

    “陈将军少年英雄,得郡主垂青,倒也正常;可是,我听说,陈将军原本是有未婚妻的……”

    “嘘,这话不能乱说,小心让陈将军听见”

    ……

    军兵队前,那“陈将军”耳听众百姓议论纷纷,颇有志得意满之色;昂首挺胸,左顾右盼,得意洋洋的引领军兵往城主府方向行去。

    到了城主府门前,那“陈将军”回头命道:“你们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来这里接我”他身后队列中,一名队长模样的军官答应一声,随即指挥队伍转头,按来时道路返回。

    原来,这千名军兵,浩浩荡荡的进一次城,只是为了护送“陈将军”回城主府歇宿,而明日清早,他们又要兴师动众的再来一次,接“陈将军”去军营处理军务。

    待军兵走远,那“陈将军”翻身下马,自有把守府门的兵丁来将马匹接过。“陈将军”挺胸腆肚,洋洋自得的四下扫视一周后,方踱着方步踏上门前石阶;刚上了两阶,却又忽地停住脚步,转头往正对府门方向望去。

    府门正对,三十余丈外,一个高瘦青年木然站立,定定望着城主府大门,若有所思。

    那青年衣裳陈旧、面容枯槁,额前几缕乱发随风轻荡,微遮面孔,状极落拓;他站立身形,略向左倾,全身重量尽压在左腿上,右足足尖轻轻点地、足跟悬空,显然,他的右腿是有毛病的,吃不得力;垂在腿侧的右手,五指蜷若鸡爪,姿势古怪,显然,这手也是有毛病的,僵硬不听使唤。

    这是一个残了一手一足的双料残废。这样的人,随身携带的物件,应该是拐杖,而不是兵刃,因为残到如此程度,绝难与人打斗,携带兵刃,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拄根拐杖,好歹能在走路时借一借力。

    可这落拓青年,却偏偏没有拐杖,偏偏在肩头露出一截刀柄。正是那截刀柄,与他残疾的右手右腿形成强烈反差,显得十分怪异,引来了“陈将军”的关注。

    “陈将军”在看那残废青年,那残废青年也在看“陈将军”。二人对视片刻,“陈将军”忍不住好奇,唤过一名把守府门的兵丁,指着那残废青年,问道:“那人是谁?站在城主府前,想干什么?”

    那兵丁回道:“不知是什么人。他在那里站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了,只是呆呆看着府门;有一次,往这边走了几步,似乎想要过来,可最后仍是退回去了,也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

    “陈将军”不悦道:“城主府前,岂容得闲杂人等随意停留窥看?去,把他赶走”那兵丁一呆,回道:“陈将军,咱们城主府规矩,并不禁止百姓在门前停留休息,更何况,那人离府门尚远……”“陈将军”怒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么?你敢驳我命令,就不怕我回头跟郡主说一声,治你……”

    话尚未完,却听府门内一个尖细声音冷笑质问道:“想让郡主撑腰,凭你也配么?”随着话声,一个身穿锦袍、胖团团的中年太监走出门来。

    “陈将军”一见那太监,急忙堆起笑脸,迎上前躬身笑道:“哈,李公公,您老清闲?末将正想去给郡主请安,顺便拜望您老人家呢”

    李公公撇撇嘴,冷着脸,低声说道:“‘陈将军’,你怎么做的将军,自己心里有数;还望你安分守己才好,可别太不知进退,惹人讨厌洒家奉郡主之命在此等候,就是要告诉你几句话:郡主寝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以后没有郡主传唤,你最好少去罗唣;至于每日的请安,趁早免了罢,郡主很不稀罕”

    那“陈将军”满脸臊的通红,争辩道:“王爷恩宠,容末将住在城主府,自是不拿末将当外人;末将去给郡主请安,须不辱没了郡主身份……”

    李公公微微冷笑,声音压的更低,轻轻说道:“你若当真有陈将军的本领,能应付得了那些江湖人,也就不用住在城主府了。王爷容你住在府里,不过是因为府内侍卫众多,防守严密,且没有闲杂人等来往,比军营更安全些罢了,可跟恩宠扯不上干系至于郡主……嘿,郡主垂青的,是真正的陈将军,可不是你这个西贝货;你老老实实做好你的将军,至于癞蛤蟆吃天鹅的念头,还是趁早打消的好,免得最后自讨没趣你以为,你做了‘陈将军’,就什么都可以跟陈将军一样了?我呸,像你这么得寸进尺、不知进退的家伙,倒也当真少见我明告诉你,就算你天天在郡主寝宫外叩头请安,叩到一百岁,也别指望着能踏进寝宫半步;你费再多心思,献再多殷勤,都是白废,懂了没有?”

    “陈将军”被他骂的抬不起头,嗫嚅道:“陈将军已经死了,以后只有我这个‘陈将军’;郡主又何必死心眼儿……”

    李公公脸色大变,森然问道:“你说什么?”“陈将军”打个寒战,慌道:“小的……小的该死;小的胡说八道,可不是有意辱骂郡主,李公公多多包涵”

    李公公沉吟片刻,冷冷说道:“陈将军究竟死没死,眼下还不能确定;眼下能够确定的,是将来你必定会因你这贪心不足、不知进退而断送了小命儿”“陈将军”又打个寒战,深深垂下头去,不敢应声。

    李公公看向旁边那兵丁,皱眉问道:“我们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那兵丁一愣,随即惶恐应道:“没,没……小人有些耳背,刚才根本就没听见李公公和陈将军说话,一点儿也没听见”

    李公公含笑赞道:“你这小子很懂事呀,好,好得很”微一停顿,又问道:“先前你怎么得罪‘陈将军’了,惹得‘陈将军’摆出郡主来撑腰?”

    那兵丁急忙讲述“陈将军”要赶走那残废青年的事情,一边说着,一边往那残废青年指去。那残废青年一见李公公望来,立时转身,拖着右腿,一瘸一拐艰难行去,再不回头。

    李公公看看那背影,笑道:“一个残疾人,停留休息一会儿,打什么紧?何必赶他……”说到这里,忽地愣住,定定望着那青年背上的连鞘钢刀,喃喃自语道:“好眼熟……”

    “陈将军”缓了这片刻,羞赧畏惧之意稍褪,又上来巴结奉承李公公,笑道:“公公真是宅心仁厚,对残疾之人,心存怜悯;末将以后一定跟李公公学习,再不难为残疾人了”

    李公公并不理他,思索片刻,忽地脸色大变,拉着那守门兵丁急切问道:“比寻常钢刀长出一尺多,宽出两寸多,那是什么刀?”那兵丁愣道:“长出一尺,宽出两寸?这个……小人没见过这种刀,可不知是什么刀了”

    李公公急道:“这种刀,不常见么?”那兵丁思索一下,回道:“不是不常见,而是十分稀奇,小人根本听都没听说过钢刀尺寸,都是有标准的,就算不同于寻常钢刀的大环刀、砍山刀,也不过是比寻常钢刀厚重些,总没有长出一尺的道理……”

    李公公不等他说完,已匆忙奔下台阶,往那残疾青年追去;奔出数丈后,忽地停住,想了想,又匆匆奔回,命那兵丁:“你去跟着那残疾人,看他去往哪里,然后赶快回来禀报快去,快去”

    那兵丁莫名其妙,但又不敢违命,只好怔怔应了一声,抬步欲行。李公公又忙拉住他,叮嘱道:“要离他远远的,千万不能靠近,不然,万一被他发现,惹他发火,你的小命可就难保了千万记住啊”

    那兵丁更是满头雾水,但眼见李公公神情郑重,不敢轻忽,忙也郑重答应一声,抬步追向那残疾青年。刚追出几步,李公公又叫道:“慢着,慢着要记住,如果他出了城,你就不要跟了,不然,城外空旷,你无处躲藏,非被他发现不可记住了么?”

    那兵丁停步听完他说话,又应一声,然后愣愣等着他下文。李公公顿足急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那兵丁迟疑问道:“公公再没别的吩咐了?”李公公急道:“没有了,快去,快去”那兵丁这才抬步走去,远远缀住那残疾青年。

    李公公看他走了,又转身奔上台阶,欲要入府;“陈将军”诧异问道:“公公,那个残废是谁?怎么公公一见他,就忙成这样?”李公公脚步微停,皱眉看他一眼,冷笑道:“西贝货,今晚怕是你在城主府住的最后一晚了;快早回挹翠轩歇着,享受享受吧”话音未落,人已奔入门去。

    “陈将军”愣道:“最后一晚?……怎么会?”忽地神情一变,望着那残疾青年走去的方向,喃喃道:“难道是他?他……他回来了?”。

    更多到,地址

三百一十三节、情断心伤

    城西道路上的积雪,早被行人踩踏坚实,又硬又滑。

    蒙蒙暮色中,陈敬龙拖着残腿,一步一瘸,小心前行,艰难而缓慢。

    北风凛冽。宽阔道路上,只他一个,再没有第二条人影;也幸好如此,他可以无所顾忌,任泪水流下,任笑容绽出。

    泪,因为自伤苦涩;笑,因为释却重负。

    他在城主府外踌躇许久,却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用僵硬的右手抱拳,向白虎城主施礼;更想不出,该如何拖着残腿,迈进那一道珠帘;所以,他只是望着府门,却终究没有走进去。

    后来,他看到了“他”,看到那个身材相貌,与以前的自己有八分相似的“他”。他亲耳听见,守门兵丁叫那人“陈将军”;亲眼看见,李公公与“陈将军”交首低语,状极亲近。

    在那一刻,他霍然明白,自己不该来。

    世上已经有了一个“陈将军”。偌大声名,自应由威武健壮的“陈将军”担负,而不应归于一个双料残疾的废人;唯有如此,才不会让慕名投军的人失望;唯有如此,才能不辜负那声名,使其发挥出最大作用。

    九死一生搏来的声望名头,不会化为云烟;未竟的事业,自有“陈将军”去接替完成。

    陈敬龙终于可以卸下重担,抛去包袱,心安理得的回归戏班,继续平淡安宁的生活;这一份突如其来的轻松,让他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挂起淡淡笑容。

    然而,陈敬龙,只能有一个;应该是、也只能是那威武的“陈将军”。

    那么,自己又是谁?只是一个落拓的残废?只是甄家班的一个杂役?可是,残废和杂役,也应该有个名字;自己却没有。

    历经那许多坎坷、多少次亡命血战之后,除了这个残疾的身体,还剩下什么?甚至,连名字也不再属于自己陈敬龙胸中酸痛难当,忍不住泪如雨下。

    不,并非一无所有。陈敬龙望着军营驻扎的方向,眼中忽地升起希望和欣慰——那里,有商容儿,有雨梦——两个陪伴自己走过许多坎坷艰险的人,一直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陈敬龙奋力拖动残腿,加快脚步。

    当大地完全被夜色笼罩时,陈敬龙终于来到军营前。

    原本排列整齐的十座军营,如今却只剩下了三座。居中一座,正是陈家营;它仍坐落在原来的位置,营中央的旗杆上,三角大旗随风舞动。陈家营左右,相隔里许,各有一营;左侧一营,营寨颇大,至少比陈家营大了一倍以上;右侧一营,营寨却很小,还不及陈家营的一半。这一大一小两座营寨,围栏、帐篷都是新的,显然并非以前后备营中的任何一营。

    三座营寨,均极寂静,虽有小半帐篷中仍有灯烛光亮漏出,但却绝无嬉笑喧哗声。

    营地的变化,让陈敬龙怔了半晌。当他带着满腹疑问,蹒跚走向陈家营时,离的老远,便有把守辕门的军士喝问:“什么人?夜临军营,想干什么?”随着呼喝声,几名军士在一名队长模样的军官带领下,迎上前来。

    众军士拦住陈敬龙,对他上下打量不停,眼神中均含戒备之意;显然,他们都已认不出,眼前这残废青年究竟是谁。

    陈敬龙道:“我来找人。”那军官皱皱眉头,冷冷应道:“你是江湖人吧?陈将军不在营中歇宿;你想了结什么江湖恩怨,明日再来好了”

    陈敬龙一呆,愣道:“江湖恩怨?”想了想,顾不得追问此事,解释道:“我不是江湖人。我来这里,只是想探望几位故友这里是陈家营,没错吧?我的朋友,应该就在这里”

    听说他不是江湖人,众军士神情登时缓和;那军官应道:“原来是寻友的这三座军营,都是陈家营,不知你朋友是在哪一营中?”

    陈敬龙愕道:“都是陈家营?”那军官指向身后营寨,解释道:“这是陈家老军营,也就是原来的后备九营;如果你朋友当兵时间很久了,便应在这个营中”又向左侧大营指去,道:“那是陈家新军营,里面住的是新招收的新兵;你朋友如果是刚参军不久的,你便到那里去找”再向右侧小寨指去,道:“那是陈家营的义营,营里都是仗义来助的江湖豪杰……”说到这里,忽地想起,笑道:“哦,你不是江湖人,想必不会有什么江湖朋友;我这可多余解释了”

    陈敬龙心中泛起一丝惊喜,暗道:“想不到四个月里,陈家营实力竟扩展了这许多”寻思一下,又问道:“后备军其它那些营寨呢?怎么都不见了?”那军官应道:“早都上前线了,你不知道么?你不是白虎城人?”陈敬龙摇了摇头。那军官解释道:“其它九营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只有我们陈家营,因为要继续扩军,所以还驻扎在这里”稍一停顿,又道:“这些军中事情,不要胡乱打听。你只告诉我,你朋友是新军还是老军,叫什么名字,我好帮你去找”

    陈敬龙迟疑片刻,应道:“商容儿、雨梦、吴旬;这些人,你听说过么?”那军官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何止听过,更亲眼见过呢,熟的很四个月前,他们曾投到我们老营来,寻找陈将军,恰好当时陈将军外出办事,不在营中,于是贺副将安排他们在老营住下。对了,随他们一齐来的,还有个叫六子的少年。他们四个在这里住下,可了不得,陈家营差点为此闹翻了天。你道怎么回事?嘿,吴旬和六子倒没什么,那商、雨二女,却当真是古今罕有的人间绝色,军士们见了,个个神魂颠倒,白天也没精神好好操练了,晚上也没心思正经睡觉了,全跟着了魔似的,千方百计找机会去看那两位绝世美人……”

    陈敬龙顾不得听他啰嗦,急切问道:“他们现在何处?”那军官稍一迟疑,指着右侧小营,道:“吴旬便是现在统领义营的副将了,你要找他,去义营便是。至于那两位绝世美人,还有那六子,我可不知现在何处”

    陈敬龙一呆,愕道:“吴旬做了副将?”那军官应道:“正是。义营建起之后,因为吴旬是我们陈将军江湖上的朋友,所以王爷破格提拔,任命他执掌义营,统领那些江湖豪杰”

    陈敬龙不及多想,急切问道:“商容儿、雨梦,不和吴旬在一起么?”

    那军官连连摇头,道:“不在一起,不在一起。他们在老营住了没几天,便有个王府的太监来给我们陈将军送衣服;结果那商姑娘看见衣服,也不知为什么,就整整的哭了一个下午,谁劝也不听;当天晚上,商、雨两位姑娘,就带着那六子走了,再也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陈敬龙诧异呆立,愣了半晌,忽然醒悟,登时心中一痛,眼前发黑,连晃几晃,便要摔倒。那军官慌道:“咦?怎么了,不舒服么?”忙上前搀扶他席地坐下。

    陈敬龙此时已经明白:王府太监送来的衣服,必定就是自己在郡主寝宫沐浴时,被李公公收走的那身衣裤。当时李公公说将那衣裤烧了,陈敬龙信已为真,然而,事实证明,李公公在说谎,那身衣裤并未烧掉。

    提前预备新衣、逼陈敬龙沐浴、趁机收走旧衣;这都是楚楚有预谋的作为,并非无意。她要达到的目的,便是气走商容儿这个情敌。

    陈敬龙与楚楚的关系,商容儿早就怀疑,然而,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切实可靠的证据。可是,陈敬龙的旧衣裤,便是证据,当那内外齐全的一身衣裤出现在商容儿面前时,商容儿的怀疑便都转为了确信。

    陈敬龙的衣裤,如何会留在楚楚的寝宫里?说是只因沐浴,有谁会信?这一身衣裤,足够证明陈敬龙与楚楚有染;这是铁证,无人能够辩驳。

    所以,商容儿彻底伤心,甚至已经痛恨这个背叛自己的男人;于是,她走了,离开陈敬龙;楚楚最大的情敌,不复存在。

    陈敬龙心情激荡,不是因为楚楚的心机算计。他懂得楚楚对自己的依赖,也知道楚楚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一个女人,为了把握住自己深爱的男人,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是可能理解,也可以原谅的。

    让陈敬龙难过的是,商容儿、雨梦,在与自己共历那许多磨难之后,对自己的信任,居然浅薄到如此不堪一击;许多次生死相依而建立的感情,居然在楚楚的一点小手段下,轻易便被打击的支离破碎。

    “格”

    陈敬龙隐约听见一声脆响,来自自己胸膛深处。

    身已残、志已灰;情已断、心已碎。已到了无牵挂的时候,然而,他却还有最后一个牵挂。

    陈敬龙深吸口气,缓缓抬头,望着那军官,轻声问道:“你听说过慕容滨滨没有?”

    那军官见他神色恢复正常,似乎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寻思一下,反问道:“你说的,是外号叫做‘玉将军’‘火凤凰’的那个慕容滨滨么?”陈敬龙微一点头。那军官笑道:“她便是统领陈家营新军的副将啊;虽不管辖我们老军,但终究同归陈家营,算是我们的上司,我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陈敬龙喃喃笑道:“商如海到底没追上她;好,好”用力挣扎起身,冲那军官点点头,道:“多谢你跟我讲这许多告辞”言罢转身,拖着残腿,往东便走。

    那军官愕道:“喂,喂,你不是要找人么,怎么走了?”陈敬龙并不应声。那军官又叫道:“你这人好生古怪喂,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敬龙停下脚步,沉吟片刻,黯然笑道:“我是戏班里的杂役,一个没名字的人”。

    更多到,地址

三百一十四节、城主来见

    陈敬龙蹒跚向东行去,走出不及百步,忽听得蹄声隆隆,许多马匹自东而来,奔行甚急。

    陈敬龙此时腿脚不便,听得蹄声正对而来,便忙走去路旁伫立,让出道路,以防马队奔近时,匆忙间闪避不及。

    不大工夫,长长一列马队奔到近处,竟足有上百骑;最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着锦袍、白面无须的中年胖子,却正是侍奉姽婳郡主的太监总管李公公;他身后众骑者,都穿着银色锦衣,正是城主府的侍卫们。

    陈敬龙望见来者竟是熟人,忙垂下头,以防李公公看见自己相貌。不料这一举动全不管用;李公公到了跟前,猛勒缰绳,竟自止马;他身后众侍卫不用吩咐,迅速分散环绕,形成一个大圈,将陈敬龙围在中间,竟明摆出防他逃跑的架式。

    陈敬龙见此情景,已知露了行藏,便也不再遮掩,抬起头来,直视李公公。

    待众侍卫围定,李公公翻身下马,快步抢到陈敬龙身前,盯着他面容仔细一看,登时满脸喜色,急忙躬身施礼,低声笑道:“陈将军,果然是你;呵呵,您老总算回来了”

    陈敬龙迟疑片刻,叹道:“你认错人了”李公公得意笑道:“错不了在城主府前,老奴便认出李将军背上这把刀了;现在看清面容,老奴更敢确定,您老就是李将军无疑;如果认错,老奴情愿自己挖了这双无用的眼珠儿”

    陈敬龙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样式特殊的钢刀暴露了身份;眼见再否认也无用处,只好默认;寻思一下,黯然叹道:“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也再不能为王爷效力;李公公,你让我走吧”

    李公公含笑应道:“让不让您走,老奴可做不得主;一会儿您自己跟王爷说吧”言罢自顾退出数步,以示不再与他说话;挥手招来三名侍卫,命道:“去知会各营一声:一会儿王爷来此,有重要事情办理,与各营无干;各营军士,自去休息,不得围拢观望”三名侍卫领命,分头奔去。

    方才马匹奔腾声响,早惊动了三座军营中人;此时各营辕门处,均聚集了许多人观望探看;因认出到来的是王府侍卫,无须防范,所以无人上前呼喝询问。那三名侍卫到各辕门处传达了李公公话语,聚集者便都散去,各自回帐休息。

    陈敬龙知道白虎城主要来,本欲不见,但眼看周围侍卫包围的严严实实,绝容不得自己逃遁躲藏,无可奈何,只好伫立不动。

    过不多久,又闻蹄声响起,中间夹杂着辘辘车轮声。上百名骑着马的王府侍卫,簇拥着一辆华丽马车匆匆行来。

    到了近处,那马车驶入人圈,直到陈敬龙身前停住。随行侍卫散开,在原本的包围圈外,又围了一层。

    车夫旁边的副驾位上,正坐着那名贴身服侍白虎城主的老太监。马车一停,那老太监便忙跃下车,将车厢木门拉开,搀出车厢内的白虎城主。

    此时的白虎城主,虽仍满脸病容,憔悴虚弱,但在老太监搀扶下,至少已可站立行走,显是比四个月前陈敬龙离开时,病情有所减轻,体力恢复不少。

    白虎城主下了车,便直直瞪着陈敬龙,默然不语。陈敬龙莫名其妙生起愧疚之意,竟不敢与他对视,只好垂下头去。

    过了良久,白虎城主方缓缓开口,沉声说道:“老夫没有死”陈敬龙低声应道:“我见白虎城一切如旧,便猜到王爷无虞,早已放下心去”

    白虎城主深吸口气,又沉声说道:“男儿汉,须得言而有信。老夫说过,会挺过那一场重病,不会轻易便死;老夫做到了”

    陈敬龙沉吟片刻,叹道:“我答应王爷,会拼死救回慕容将军;我也做到了”

    白虎城主冷笑一声,问道:“那以前的应承呢?你答应会替老夫完成未竟之事,还算不算数?”

    陈敬龙头垂的更低,默然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白虎城主怒道:“怎么?你要反悔?你叮嘱老夫,要善自珍重,莫使你归来时无所依靠;老夫苦苦挣扎,总算挺了过来,不至使你失望;可你却一去不归,连到了白虎城,也不肯来见老夫,这算什么?”

    陈敬龙凄然叹道:“王爷,我已不是以前的陈敬龙了;您所寄重望,并非我不肯承当,我……我实在已经无能为力”

    白虎城主眉头微皱,稍一思索,轻声问道:“你怪老夫弄出个假的陈将军,冒你声名,顶你位置?”

    陈敬龙轻轻摇头,叹道:“王爷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我明白王爷的苦心;不怪王爷”

    白虎城主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我想方设法,支持陈家营扩充实力,就是因为坚信你没有死,坚信你一定会回来,继续执掌陈家营,最后干出一番大事业。现在你终于出现了,却不肯接回陈家营,让老夫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你……你究竟想要怎样?”

    陈敬龙抬起头来,眼中泪光闪动;拖着右腿,蹒跚前行两步,缓缓抬起右手,直递到白虎城主身前,哽咽道:“王爷……敬龙对你不起;只能……只能让你失望了”

    白虎城主愣愣望着他软垂无力的右腿,迟疑片刻,慢慢抬起手来,托住他僵硬如木柴的右手,轻轻一握;刹时间眼圈通红,凄然叹道:“敬龙,是老夫对不起你我……我不该让你去……”

    陈敬龙苦笑打断道:“‘敬龙虽重,重不过慕容’王爷让我去,没有错;敬龙那一去,也绝不后悔只可惜,我成了一个废人,再无法承当王爷重托”稍一停顿,将右手慢慢收回,又低声言道:“慕容将军名播轩辕,极得军民钦敬,可成大事;假的陈将军,利用敬龙声名,亦可有所辅助。王爷心事,已有托处;敬龙也可再无牵挂。从此后,我只是个无名无姓的残废,只想安宁平淡度此余生;王爷,您……您放我走吧”

    白虎城主闭目长叹,轻声问道:“你去意已决,再无更改?”陈敬龙应道:“是,再无更改”白虎城主又道:“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我一定满足你”

    陈敬龙稍一沉吟,从怀里摸出金牌,递向白虎城主,道:“我什么都不需要;这金牌,也奉还王爷”白虎城主睁眼在金牌上一扫,叹道:“你留着吧,算是你我相识一场,留下的一点念心”

    陈敬龙不再坚持,收起金牌,叹道:“可惜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留给王爷”叹罢微一躬身,轻轻说道:“王爷善自珍重;敬……小人去了”白虎城主沉吟不语,定定看着他,眼中泪光莹然。陈敬龙见他神情,胸中酸痛,不敢继续停留,急忙转身便走。

    刚蹒跚行出数步,却听白虎城主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再见楚楚一面?”陈敬龙停住脚步,踌躇片刻,叹道:“不见也罢”白虎城主叹道:“你这一去,楚楚必定活不久了”

    陈敬龙心中剧震,想起从半兽族初归时,所见楚楚的凄惨模样,不由彷徨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白虎城主又道:“你这一去,慕容将军也活不久了”

    陈敬龙大惊,转身问道:“这怎么说?”

    白虎城主叹道:“慕容得你舍命相救,心中极觉愧欠;自到白虎城后,终日郁郁,日渐憔悴;只因未曾确闻你的死讯,她还抱着一线希望,等你回来,所以才勉强支持;但如果一直见不到你,她早晚会抑郁悲伤而死”

    陈敬龙急道:“你告诉她,我还活着,我活的很好……”

    白虎城主摇头苦笑道:“她不会相信除非亲眼到你,否则,无论别人怎样说,她都不会信的”

    陈敬龙错愕呆立,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白虎城主指向新军大营,问道:“里许之隔,你忍心不见她一面,就此离去,任她抑郁而亡?”

    陈敬龙踌躇许久,终究不忍;颔首叹道:“好,我去见她”

    白虎城主大喜,喝道:“好,老夫陪你一同前去还不过来搀扶老夫?”陈敬龙无奈,只得到他身边,扶住他右臂。

    那老太监劝道:“王爷,里许路程,虽然不远,但也不算很近,还是坐车……”白虎城主将他推开,笑道:“一个病夫,一个残废;携手而行,有趣的紧;何必坐什么车呢?”言罢不等那老太监再言,迈步便行。

    那老太监无奈,只好引领李公公及众侍卫在后跟随。

    白虎城主虚弱无力,步履极缓,陈敬龙倒也尽可以跟随得上;只是陈敬龙自己在这硬滑积雪上行走,已极吃力,再扶了这么一个虚弱病夫,不由更走的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大意;走出不足二十丈,额间已经见汗。

    陈敬龙叹道:“王爷,敬龙今非昔比,已经不能搀扶您行走了;还是换个稳妥人来吧”说着便要回头招呼老太监。

    白虎城主怒道:“怎么?你走之前,连再搀扶老夫一次,都不肯么?”陈敬龙叹道:“不是不肯,实在是力不……”话尚未完,白虎城主足下一滑,向后便倒。

    陈敬龙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左足用力,牢牢站定,如钉在地下一般纹丝不动;左手紧握白虎城主右上臂,向上一提,已将他提起立住。

    白虎城主定定看着陈敬龙,脸上慢慢泛起古怪笑容。陈敬龙被他看的局促不安,诧异道:“王爷,为何这样看我?”白虎城主缓缓开口,阴阳怪气的问道:“以我方才这一滑之突然、一倒之沉重,寻常人未必能扶得及、扶得住吧?”

    陈敬龙微一寻思,立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脸上登时涨的通红,急道:“王爷,您这一滑,是……是假装的?”

    白虎城主哈哈大笑,抬手在陈敬龙肩上用力一拍,笑道:“小子,你就算只剩一手一脚,也远胜常人许多你想偷滑躲懒,老夫岂能容你?”。

    更多到,地址

三百一十五节、强力臂助

    陈敬龙愣了半晌,苦笑叹道:“只剩一手一脚的废人,连自己生活都照顾不来,哪还能与常人相比?王爷说笑了”

    白虎城主正色道:“不是老夫说笑,而是你自己太也小看了自己……”陈敬龙抢道:“我已心灰意冷,只想做个寻常百姓,安稳度此余生”

    白虎城主冷笑道:“当真心灰意冷?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携带兵刃?你可见过背着钢刀四处走动的寻常百姓么?”陈敬龙迟疑道:“这……这是旧日习惯,一时未能改变……”白虎城主叹道:“不是习惯,是你雄心未死;你不过受身残困扰,暂时失了自信而已”

    陈敬龙寻思片刻,迟疑道:“王爷说的话,我不是很懂”白虎城主温声笑道:“现在不懂,并不要紧;终究会有明白的时候你放心,老夫不会勉强你,你最终是去是留,如何取舍,老夫绝不干涉;老夫现在只要你去见过慕容将军而已”陈敬龙点点头,不再接口。

    二人并肩行去,走了足有顿饭工夫,方才来到新军大营前。

    把守辕门的军兵拦住去路,齐向白虎城主施礼;其中一个禀道:“请王爷留步,在此稍候”白虎城主不及应声,身后那老太监已尖着嗓子斥道:“大胆既认出王爷,还敢拦路,你们不想活了?”那军士忙道:“不敢”定了定神,禀道:“慕容副将曾有严令,夜间不得她允许,不可擅放任何人进入新军营地”白虎城主沉声问道:“这个‘任何人’,也包括本王?”那军士微一迟疑,应道:“是;慕容副将说过,军令无可变通,不因任何人而有所转移已有军士去禀报副将,稍后便有回复;请王爷等待片刻”

    那老太监怒道:“岂有此理王爷何等身份……”白虎城主挥手打断他说话,赞叹道:“军欲强,首要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慕容能让入伍未久的新军如此恪守军规,可见其统兵之能军营中,以军令为尊,本王到此,亦不可违逆军令;本王在此等候便是”见王爷如此,那老太监便也不再多言。众守门军士都吁了口气,一齐施礼退后。

    稍过片刻,慕容滨滨顶盔贯甲、腰悬长剑,装备整齐而来;到了白虎城主身前,拱手正色道:“末将甲胄在身,难施全礼,还请王爷恕罪不知王爷夜来军营,有何……”话刚说到一半,忽地看见白虎城主身边的陈敬龙,登时一愣;脸现诧异之色,只顾怔怔看着,后面的话也忘了说下去。

    陈敬龙打量慕容滨滨,见她果然消瘦许多,容颜憔悴,情知白虎城主所说不假;稍一沉吟,轻轻说道:“慕容,是我;我还活着”

    慕容滨滨凤目圆睁,眼中尽是迷茫之色,喃喃问道:“敬龙……敬龙……是你魂魄不散,来看我么?”

    陈敬龙轻叹口气,强笑道:“不是魂魄,是活人我没有死”

    慕容滨滨怔怔踏上一步,伸手欲拉陈敬龙右手;陈敬龙忙将右手缩到身后,将左手递出,与她手掌相握。

    慕容滨滨两手紧握他手掌,又愣片刻,忽地全身剧颤,摇晃欲倒,捧起他手抵在自己额上,轻轻摩挲,闭目喃喃叹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你没死,你果然没死……”叹息未绝,泪水已溢出眼睑,顺颊缓缓流下。

    陈敬龙强作欢声,笑道:“我没死,你应该高兴才是,却怎么哭了?”慕容滨滨睁眼笑道:“我哪有哭?我正是高兴……”口中说着没哭,泪水却流的更急。

    白虎城主眉头微皱,轻轻咳嗽一声。慕容滨滨一惊,猛然省觉周围还有许多人,忙将陈敬龙手掌松开,抹去泪水,讪讪笑道:“原来王爷是送还陈家营主将来了;现在主将已经送至,不知王爷还有其它吩咐没有?”

    白虎城主气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其它事情,便不请老夫入营了?”慕容滨滨正色应道:“军兵操练一日,辛苦的紧,需要休息;若无要事,不可惊扰”

    白虎城主寻思一下,回头命道:“你们回城去吧”那老太监愣道:“王爷,您自己……”白虎城主正色道:“本王今夜不回城了,你们不必在此陪伴等候;明日自会有人护送本王回去,也不用你们惦记”那老太监寻思一下,不敢违命,只得转身引领众侍卫离去。

    白虎城主又笑问:“慕容将军,这回老夫可以入营了么?”慕容滨滨应道:“既不兴师动众,便不会惊扰军士;王爷请进”说着侧身束手相让。

    白虎城主笑叹道:“要进你军营,可当真不容易”一边说着,一边抬步便行。他一走,搀扶他的陈敬龙只得跟上。

    刚刚迈出两步,慕容滨滨惊呼一声,定定望着陈敬龙右腿,愕道:“敬龙,你……你……”陈敬龙苦笑道:“我现在是个跛子了”慕容滨滨愣了半晌,迟疑问道:“是商如海把你伤成这样?”陈敬龙苦笑着轻轻点一点头。

    慕容滨滨泪光在眼里转来转去,稍一沉吟,上前扶住他右臂,哑声说道:“不用担心;我有在,你仍可大步前行”

    陈敬龙缓缓抬起右臂,将右手展示给她,叹道:“它再握不住刀了”

    慕容滨滨望着那蜷如鸡爪的手指,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陈敬龙强笑道:“不用难过我以后,只做一个寻常百姓,再不用与人打打杀杀;不能握刀,也不要紧”

    慕容滨滨缓缓摇头,咬了咬嘴唇,沉声说道:“是不用难过有我替你挥刀,你仍可以统帅兵马,驱敌保国”

    陈敬龙愕道:“你说什么?”慕容滨滨眼中泪花隐去,显露坚毅之色;铿锵言道:“你以一手一足换回滨滨性命,滨滨便做你那一手一足;从此后,你我不分彼此,合而为一;无论水里火里,只要你去,滨滨便全力扶助,绝无二话”

    陈敬龙怔怔然,尚不及所有反应;白虎城主已大笑道:“好,好;凭慕容本领,尽可抵得过那一手一足;敬龙,你得此强力臂助,还有何事不可为?”

    陈敬龙忙道:“有敬龙拖累,慕容将军难展手脚……”白虎城主抢道:“你的事情,稍后再说;咱们先去帐中要紧;老夫病体虚弱,受不得太多寒冷,再这样顶着夜风冻下去,可当真吃不消了”

    陈敬龙只得闭口,扶着他默默前行;慕容滨滨又扶着陈敬龙右臂。三人扶成一排,状极滑稽,但行进速度,倒确是比先前未得慕容之力时加快不少。

    副将大帐中燃有火盆,温暖如春;又点着几支灯烛,十分明亮。

    慕容滨滨引二人入帐,各自落座。

    慕容滨滨问道:“敬龙,你何时回来的?”陈敬龙应道:“刚刚才到”慕容滨滨奇道:“你还未回老军营,便直接来我这里了?”陈敬龙点头应道:“不用回老军营了。我只是来见见你,让你知道我还活着;然后我就要走……”

    白虎城主皱眉打断道:“你们那些闲话稍后再聊;老夫此来,正有些重要事情要告知慕容将军”

    陈敬龙无奈,只得应道:“正事要紧,请王爷先说吧”白虎城主不理会他,只望着慕容滨滨,沉声说道:“慕容,你是难得的将才,本王本应重用你才对;现在只委屈你做个副将,负责训练新军,你心中可觉不平?”

    慕容滨滨应道:“王爷多虑了王爷不能重用滨滨,是为大局着想,滨滨明白,所以心中绝无怨言”

    白虎城主眉毛微挑,奇道:“你知道老夫有何顾忌?”

    慕容滨滨应道:“只是猜测而已,不知对与不对。王爷是怕滨滨在白虎军担任要职,风声传扬出去,被无极军兵得知;滨滨在无极军中,还算有些威信,若得知滨滨受王爷重用,必会有许多无极军兵无心安守本份,抱有投奔白虎军之念;到那时,无极军军心涣散,血寇再来,无极军一触即溃,则轩辕危矣”

    白虎城主含笑赞叹道:“好,好你能猜出老夫顾忌,果然是个眼光开阔,胸怀大局的巾帼英杰;不像有的人,空长男儿身,却鼠目寸光,只以武力为重,丝毫不长脑子”

    陈敬龙听出他这话分明是在嘲讽自己;一时又气又愧,却又接不得口,只能怔怔坐着,满脸涨的通红。

    白虎城主瞟他一眼,仍然不加理会,自顾向慕容滨滨讲道:“你猜的大体不错,但并不完全准确;这不是因你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有些消息,你还不知我最近得到急报:因朝廷迟迟未降旨意,策立新的玄武城主,所以原玄武城主的两位公子互不服气,屡屡争执;而玄武军也分成两派,分别支持两位公子;两派冲突日渐剧烈,终于在一个多月之前,玄武军彻底一分为二,互不相助;分裂的玄武军,已不足与青龙叛军抗衡,所以无极军只得东征,牵扯青龙军力……”

    慕容滨滨奇道:“血寇退军之后,无极军不是分出大半,去接收朱雀各城了么?”

    白虎城主应道:“不错。正因为东征青龙的无极军兵力不足,所以无法克敌,只能起到牵扯作用而已;主要对抗青龙叛军的,仍是玄武军。但话说回来,无极军的牵扯不容小觑,倘若没有无极军牵扯,青龙叛军集中精力对付玄武军,则已然分裂的玄武军必败无疑所以现在血寇虽退,但无极军仍极重要,军心绝不能乱;而你,也就只能委屈,做人副手,不能担当重职,独挡一面”

    慕容滨滨点头应道:“做人副手,未必不能干出大事;王爷放心,这一安排滨滨绝无异议只是……滨滨不能担当重职,那许多重任,便仍要有人担当,可别妄想推到滨滨身上;王爷,是不是这样呢?”口中问着“王爷”,眼光却在陈敬龙脸上瞟来瞟去;显然,她已明白白虎城主与她说这许多的用意。

    陈敬龙见慕容滨滨眼光瞟来,忙转头望向旁边,不敢与其对视。

    更多到,地址

三百一十六节、救心之策

    陈敬龙不敢与慕容滨滨目光相对,忙转头看向别处。

    白虎城主见他如此模样,眉头紧皱,重重哼了一声,缓缓开口问道:“慕容,这段时间,新军招募情况如何?”

    慕容滨滨应道:“招募还算顺利,现在新军人数已过两万;只是这些新军入伍未久,暂时上不得战场,需再训练一段时间才行”

    白虎城主点点头,又问道:“义营招募江湖好汉,情形又怎么样?”

    慕容滨滨迟疑片刻,叹道:“据我了解,情形十分不妙前两个月,来投军的江湖豪杰络绎不绝,义营人数已过三千,可自从一个多月前开始,便再没人来投,而且先前投军的那些江湖汉子,不断离去,越来越少;现在义营所剩人数,已不足一千”

    陈敬龙听得这话,诧异莫名,不自觉转回头来,望着慕容滨滨,露出询问之色。慕容滨滨却视而不见,并不理他。

    白虎城主沉吟片刻,问道:“为何会这样?难道那吴旬不堪重用,并无服众之能?”

    慕容滨滨正色应道:“吴旬本领不强,不足令江湖豪杰敬服,但那些江湖豪杰本就不是冲他名头而来,所以他本领强弱,影响并不很大;况且他懂得排兵列阵之法,指挥操练,倒也像模像样;那些江湖汉子都是不通军事的,见他懂得操兵,自叹不如之余,对他也略生敬重之意,受他指挥倒也并不抵触;义营招军不顺,其实怪不得吴旬”

    白虎城主奇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江湖豪杰不再来投,甚至本已投来之人,反又离去?”

    慕容滨滨沉吟片刻,低声说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王爷身居城中,应该有所听闻,不需末将多言;至于第二个原因么,便是因为那些来寻仇的江湖人终日聒噪了”

    白虎城主沉声说道:“这第一个原因,老夫确有听闻;但第二个原因,老夫虽听说事情,却不明白何以影响会如此之大”

    慕容滨滨寻思一下,讲道:“草莽英豪,佩服的是刚勇无畏的好汉,瞧不起的是胆小怕死的懦夫。来投奔军中的好汉,均是仰慕敬龙的英雄名声,所以才来投奔,然而,当仇家寻来时,‘陈将军’却不敢应战,白日便深藏营中,不肯露面,夜晚便躲去城主府,以求安全;如此瑟缩畏敌的无胆鼠辈,却如何能让那些草莽汉子敬重心服?大家逐渐对‘陈将军’失望鄙视,自然不甘追随于他,于是义营中人便免不得要纷纷离去。照此情形来看,再过不久,只怕义营再也剩不下人,只能取消了”

    白虎城主点点头,叹道:“于十万军中,才好不容易挑出一个样貌相似之人,已是十分难得,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不能完全代替真的,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陈敬龙实在忍耐不住,好奇问道:“究竟是哪些仇家来寻仇生事?”

    慕容滨滨刚要应声,白虎城主抢先斥道:“是哪些仇家,跟你又有什么干系?你是打定主意要做寻常百姓了,又何必过问这些闲事?”

    陈敬龙垂头嗫嚅道:“也算不得……算不得闲事仇家是敬龙结下的,敬龙总该……总该……”踌躇半晌,却说不出“总该”怎样。

    白虎城主冷笑道:“你要做超然世外的隐士,便别再打听这些俗事,免得乱了心思;慕容将军你已经见过了,你若想走,这便请吧,还迟疑什么?”

    慕容滨滨蹙眉急道:“王爷……”白虎城主面带笑意,冲她一眨眼睛;慕容滨滨微怔,想了想,便不再多说。

    陈敬龙低垂着头,默然许久,叹道:“我……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仇家来此,他们想要如何了结仇怨;不然,我就算走了,也必定记挂此事,不得安宁……”

    白虎城主冷笑道:“你那些江湖仇家,我们并不认得;你想知道是谁来此,须明天自己去看,我们却无法给你答案。不知你这心灰意冷的世外隐者,可甘再染红尘,在此俗世军营忍耐一夜?”

    陈敬龙被他嘲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无可反驳;默然半晌,嗫嚅叹道:“我可不配称什么世外隐者,何来再不再染红尘之说?便在这里住一晚,也无不妥”

    白虎城主含笑问道:“慕容将军,营中可有空帐,容我二人过夜?”慕容滨滨为难道:“空帐虽有,但因无人居住,不生炭火,均极寒冷,难以歇宿”白虎城主寻思一下,道:“老夫少来营中,难得与慕容将军一会,不如趁今晚相见,秉烛对坐,谈军论武,消此长夜;慕容将军以为如何?”

    慕容滨滨喜道:“久闻王爷见识深远、才华出众;既然王爷不吝赐教,滨滨自要洗耳恭听”白虎城主笑道:“赐教可不敢当,不过是你我闲谈便了;不过,欲助谈兴,须得有酒方可”

    慕容滨滨起身应道:“酒是有的,我去取来”白虎城主也站起身来,笑道:“老夫去帮你拿酒”慕容滨滨正要劝阻,白虎城主又冲她眨眨眼睛,脸上泛起古怪笑容;慕容滨滨知道他另有深意,便不多言,搀扶他走出帐外。

    二人出帐不远,便有巡夜军士迎上前来,施礼问道:“副将可有吩咐?”慕容滨滨命道:“去取两坛好酒来”那军士答应一声,正要离去,白虎城主挥手示意,让那军兵近前,然后附在他耳上轻声命道:“酒好不好,并不要紧,但一定要烈;把你们营中最烈的酒取来”那军士不明何意,怔怔答应一声,转身奔去。

    慕容滨滨见白虎城主神神秘秘,颇觉好奇,问道:“王爷,你出来究竟……”白虎城主急挥手打断她说话,凑去她耳旁,轻声说道:“那个混小子耳朵灵的很,咱们说话要小心,别让他听见”

    慕容滨滨见平素庄重威严的王爷忽地举止鬼祟,如要做坏事的小孩子一般,不由又觉诧异,又觉好笑;一时童心大起,便也不顾什么身份规矩,将嘴巴凑去他耳边,轻声问道:“王爷,你究竟要做什么?”

    白虎城主脸上浮起狡诈坏笑,附耳轻声说道:“那蠢小子受了太大打击,心已死了大半,若无猛药,绝救不回他;说不得,老夫这次只好不顾身份,用出些卑鄙伎俩。你什么都不用管,只是不要理他,尽量冷淡于他;只等明天,看一场醉虎斗群狼的好戏便了”

    慕容滨滨微一寻思,已明其意,惊道:“他废了一手一足,已难比昔日;如此行事,岂不等于硬把他推上死路?”白虎城主笑道:“他支持不住时,你便出手相助,有何不可?”慕容滨滨沉吟道:“以滨滨一人之力,亦难抵挡那许多江湖好手”

    白虎城主笑道:“放心,老夫自有打算;明天早上,你命人如此这般……”慕容滨滨听他说话,不住点头,担忧之色渐渐褪去。

    二人交头接耳谈了一会儿,那取酒军士抱着两个大酒坛走回。慕容滨滨搀扶白虎城主回帐,那军士跟随进入,将酒坛放下,然后退出。

    慕容滨滨取出三个大茶碗,摆在桌上,请白虎城主与陈敬龙到桌边坐了,笑道:“军中并无酒器,只得用这茶碗来喝;伙头军也早睡了,并无下酒菜肴,还请王爷包涵”白虎城主含笑点头,连道:“如此极好”

    慕容滨滨提起一坛酒,拍开泥封,将三个大碗斟满;自己端起一碗,笑道:“难得与王爷同桌共饮,更兼与敬龙故友重逢;滨滨喜不自胜,先干为敬”话音未落,一仰脖,已将一碗酒灌入喉中。

    白虎城主笑道:“好,好,当真不让须眉,豪气干云老夫虽病体未愈,却也只得舍命相陪”言罢端起碗酒,也一饮而尽。

    一个女子,一个病夫,都已将酒喝干,陈敬龙却如何推脱?虽并无半点饮酒的闲心,却也只得端起碗来,将酒喝干。

    慕容滨滨又提酒坛将三只大碗斟满,然后便落座与白虎城主谈论起轩辕局势;说了片刻,慕容滨滨又举碗相敬,一饮而尽,白虎城主与陈敬龙也便各自举碗喝干。

    慕容滨滨继续斟酒,又与白虎城主谈论起来;二人一会儿讨论统兵之策,一会儿说及布阵之法,一会儿又议及为将之道,说的兴高采烈、热火朝天,只把个陈敬龙冷落一旁;但二人不时举酒互敬,却又绝不会忘了陈敬龙,必定要拉他陪饮。

    陈敬龙本就郁郁,如今受此冷落,更觉心中烦闷酸楚;情绪低落之下,只是低头呆坐,别人劝饮,举碗便干,却未曾留意,慕容滨滨与白虎城主自最初两碗之后,每次举碗,只是小口啜饮、略一表示而已,再不是举碗便干。

    饮了不到一个时辰,一坛酒已喝个罄尽,这其中十分之七八,倒都进了陈敬龙一人肚中,只是他自己尚未知觉。

    慕容滨滨又将另一坛酒泥封拍开,白虎城主却推醉不饮,自顾倚在椅中睡了;慕容滨滨见他如此,便也说困倦难当,自顾伏桌而眠;剩下陈敬龙一个,孤零零呆坐,百无聊赖。

    他酒量虽大,但一来重伤之后,身体至今尚未完全恢复,体力不比从前;二来昨晚并未进食,空腹饮酒,更加易醉;三来酒入愁肠,愁助酒威,更非往常可比;饮下这许多烈酒后,其实已有了几分醉意,头脑略觉昏沉。

    而他愁肠百结,无以开解,心中烦乱难当,无心睡眠。独坐无聊之下,眼见那未饮的一坛烈酒泥封已开,摆在桌上;借着酒意,不去多想,便提过来自斟自饮,聊以浇愁解闷。

    醉酒再饮,已无分寸,而愁愈浇愈盛,更使人欲罢不能;不知不觉中,一坛烈酒又慢慢进了肚里。

    东方发白时,坛中酒水已尽,而陈敬龙已是两眼通红、身形摇晃,醉的极狠了。

    更多到,地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106/ 第一时间欣赏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作者:千载飞花所写的《净尘传说》为转载作品,净尘传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净尘传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净尘传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净尘传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净尘传说介绍:
净尘传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净尘传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净尘传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