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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千载飞花     净尘传说txt下载     净尘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节、如此废物

    方才众人打斗时,这个叫银玉的女子一直坐在旁边,不言不动,连血雨洒落身上,也不曾起身躲避,仿佛对身旁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心,陈敬龙对她便也未多留意。www.uu234.com此时见她起身、拦路,行动十分迅速,显然身手不弱,不由心中一凛,急忙凝神戒备。

    那银玉也不多话,将细刀抽出,刀鞘丢向一边,双手握住刀柄,缓缓举起,眼睛直视陈敬龙。

    陈敬龙见她神色凝重,手背血管微凸,显是正在凝聚力量,知道这一刀出手,必定十分猛恶,忙将内力运上右臂,严阵以待。

    银玉细刀越举越高,渐渐高过头顶,忽地猛吸口气,“呀”一声大叫,身体前冲,细刀当头猛劈而下,狠辣迅疾,刀头带起尖锐风响。

    陈敬龙乍逢强手,精神一振,有心试试自己本领,不躲不闪,右臂上挥,铁剑向细刀挡去。“当”一声大响,刀剑相交,二人一齐后退。那银玉连退五、六步,后腰撞到一张饭桌上方才停下,眼睛盯着陈敬龙,满脸惊疑之色。

    陈敬龙退了三步,微感手臂酸麻,心中暗惊:“这女子好生厉害,单以力量而论,竟比我不运内力时差不多少。一个女子,能达到这种程度,当真罕见!”

    那银玉愣了一会儿,皱眉问道:“你不用斗气,已经这样厉害,为什么不用上斗气,一剑便将我杀了?”声音清脆动听,但语调僵直,口音很有些怪异。

    陈敬龙为人朴实,不愿说谎,坦然道:“我不会斗气,想用也没的用。”

    银玉微微一愕,随即笑道:“原来如此。”略一觉吟,又道:“你力量强过我,方才杀人时,用过的招式也都十分厉害。我若不用斗气,确是打你不过。”陈敬龙道:“不错。”知她会用斗气,心中微觉紧张。

    不料那银玉却不再进招,走去拾起刀鞘,将细刀插入,转头对林通道:“林公子,你看到了,不是我不想救你,实在是打他不过,没本事救你。”陈敬龙没想到她说打就打,说停就停,对此战毫不认真,一时惊疑不定,愣在当场。

    那林通大叫道:“银玉姑娘,你若用上斗气,必定能够打败他,怎么可以认输?”银玉望着他,脸现鄙夷之色,冷道:“我怎能在这里轻易使用斗气?想不到神木教主会有你这样不知轻重的儿子!”林通急道:“你……你总得救我一救……”银玉道:“我有许多大事要办,可犯不上为你调戏女孩儿的事情拼命。我已经出过手,打不过人家,又有什么办法?”说完转身走向楼梯,口中叫道:“林公子,你若能留住性命,别忘记将我交待的事情转告令尊。”脚下不停,直下楼梯而去。

    商容儿走到陈敬龙身边,奇道:“她就这样走了?”陈敬龙挠头道:“奇怪,奇怪!既然会斗气,怎么又不肯用出来?救人又不救到底,竟然应付了事,真是怪人!”只觉这银玉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古怪,与常人大不相同。

    那林通见最后可以依赖之人也走了,心知今日要糟,见陈、商二人都在为银玉离开而纳闷,急忙用力闭嘴,生怕发出声音引来二人注意;不料嘴唇太短,怎样用力也闭不严实,刚用胖手捂住,却见商容儿已经转头看来,不由吓得全身剧颤。

    商容儿叫道:“龙哥哥,先收拾这丑八怪。”陈敬龙应了一声,缓步走到林通面前。

    林通见陈敬龙眼中凶光闪动,“啊哟”一声惊叫,险些晕去,想要起身逃命,可是身体太过肥胖,没人搀扶实在挣扎不起来;乱晃乱摇之间,臀下三女惨叫连连。

    陈敬龙盯着他看了半晌,铁剑一摆,喝道:“你会什么武技、魔法?用出来吧。我们来打一场。”林通眼睛紧紧盯着剑尖,眨也不敢眨一下,哭声道:“我……我不会武技……也不会……魔法。英雄……饶了我这个废物吧!”

    陈敬龙奇道:“神木教这样大的名头,你身为教主之子,怎么可能什么也不会?”林通道:“我……我爹手下有许多高手,要打架,派别人去就行了,我学了本领也没用处,便什么都没学。”陈敬龙笑道:“你那些手下都是废物,打起架来,实在没什么用处。”林通恨声道:“他们不是神木教的。他们平时吃我的,喝我的,想不到一有事情,逃的这样快,看我能不能饶得了他们!”

    陈敬龙平着铁剑在他肩上一敲,喝道:“不让他们逃,留下来杀我么?”林通“妈呀”一声惊叫,吓得哭了出来,这才想起自己的小命还在人家手里,忙道:“不敢,不敢。饶命啊!”陈敬龙听得微有水响,侧头一看,却见他裤裆处淋淋漓漓,不住有水滴出,却是被吓的尿了。

    商容儿走到跟前,瞪眼发狠道:“龙哥哥,杀了他!杀,杀!”陈敬龙笑道:“杀这样的废物,实在不算英雄,我可下不去手。你要杀他,自己动手好了。”林通闻言大喜,点头点得飞快,连声道:“我是废物,我是废物!多谢英雄不杀之恩,多谢……”

    商容儿喝道:“英雄不杀你,我这英雌可不放过你。你高兴个什么劲儿?”林通一听,不敢再说,可眼见这小姑娘美丽娇艳,脸上稚气未退,实在不像能下手杀人的样子,心中实在并不如何恐惧。

    商容儿喝道:“龙哥哥,把剑给我。”陈敬龙递过剑去。商容儿握住剑柄,咬牙用力,不料竟然举之不起,只得愁眉苦脸道:“太重了,拿不动!”

    陈敬龙见铁剑中间被银玉方才那一刀斩出个极深的缺口,已经不堪再用,微一寻思,捏住铁剑两端,一运内力从中折断,将连柄的半截递到商容儿手里,走去将被自己开膛破肚的那个青年的钢刀拾起。

    商容儿两手握柄,抓着断剑,在林通的胖脸前晃来晃去,喝道:“你不是要将我剥……剥……绑起来吗?现在还要不要?”她这断剑乱晃,倒并非有意吓人,而是手臂无力,勉强持起断剑,却保持不了平稳。

    林通心中暗惊:“不好,这小丫头或许不会杀人,但她这样晃来晃去,如果一不小心,失手刺瞎了我的眼睛,或割去我一只耳朵,那可糟了!”惊惧之下,裤裆处又滴出不少尿水,哭道:“不要了,不……不敢了。小人有眼不识英雄,不不,英雌,冒犯了您老人家,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一条狗命吧!”

    商容儿怒道:“什么老人家?我很老么?”伸断剑在他脸上一划。林通“妈呀”一声大叫,眼睛一翻,晕了过去,身体倒向一旁。他臀下三女负担顿轻,慢慢止住哭叫。

    商容儿没想到这嚣张跋扈的胖子如此不中用,竟会被吓的晕去,微微一愣,接着咯咯笑出声来,唾道:“呸,仗着老爹横行霸道,原来是个废物!”其实她手上无力,这一划力道极轻,只不过伤了一层表皮而已。

    陈敬龙皱眉道:“容儿,别闹了,咱们走吧。”商容儿见林通吓成这样,满肚子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又见他堆在地上,如一滩肥肉一般令人作呕,实在不愿多瞧,听到陈敬龙说话,应道:“好吧,咱们走。只是这样放过他,未免有些太便宜了!”

    想了一想,又俯身在那三个妖艳女子的屁股上各戳一断剑,喝道:“以后当着人,都给我规规矩矩的!再弄出那些恶心样子来,当心我戳烂你们屁股,让你们再也没的扭。”断剑的断头平齐,商容儿又手上无力,这三下并没伤着她们,但那三个女子已经吓的魂不附体,又一齐号哭起来。

    商容儿心满意足,丢下断剑,笑道:“龙哥哥,我站了这许久,腿脚好酸!”陈敬龙无奈叹气,搂住她纤腰,将她半扶半抱在怀里,转身向楼下走去。

    刚才楼上打架,那些伙计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有掌柜的想逃走却又舍不得酒楼,战战兢兢守在楼下。

    陈、商二人下了楼,那掌柜的迎上前来,陪着笑脸颤声道:“二位,呵呵,招待不周,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嘴里说的客气,两条腿却止不住哆嗦。商容儿摸出两枚银币,递给他道:“刚才打架,毁了你几张桌椅,这些钱算赔给你的吧。”

    那掌柜的一怔,随即推辞道:“不,不,这可不敢。”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压低声音道:“这肥猪横行霸道,我们青龙城百姓都没少受他欺负。您二位给我们出了口恶气,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还能让您出钱赔东西?”他声音极低,显是怕楼上听见,但神色十分坚决,死活不肯收钱。

    商容儿无奈,收回银币,说道:“那好吧,我们走了。”陈敬龙抬步欲行,掌柜的伸手一拦,陈敬龙奇道:“还有什么事?”掌柜的想了想,一咬牙,悄声说道:“二位,你们快点出城,远远离开,越快越好。”陈敬龙奇道:“为什么?”掌柜的又看了眼楼上,悄声道:“方才那些逃走的恶少,必定会去神木教总坛找救兵。这位小哥虽然厉害,但只怕敌不过人家人多。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避一避,不要硬拼的好。”

    商容儿奇道:“神木岭离这里远得很,要去搬兵,两天也回不来,怕什么?”那掌柜的轻声道:“神木教总坛,两年前就从神木岭迁到青龙城了,难道二位不知?”陈、商二人一齐摇头。

    掌柜的又道:“若非如此,楼上那死胖子又怎么会天天在城中乱窜,到处欺负百姓?那些恶少走了这许久,救兵只怕随时就到,你们快走吧。”

    商容儿急道:“龙哥哥,快走,快走!”她只知神木教总坛在神木岭,离得既远,心中便不害怕,此时听说敌人随时能到,大为吃惊。

第四十七节、杀人不易

    二人出了酒楼,急急忙忙上了牛车,也顾不得再采买物品,赶车向南而行。www.uu234.com那六足卷毛牛急奔起来速度不慢,不长时间出了南门。陈、商二人见离城越来越远,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陈敬龙不再紧赶牛车,转头对商容儿笑道:“看来敌人追不上了,不必害怕。”商容儿刚才站立时间太长,此时腿脚酸软,卧在车里休息,闻言笑道:“我才不怕呢,他们敢伤了我,我爷爷非搅得他们天翻地覆不可。你这样说,是不是自己害怕了?”

    陈敬龙点点头,说道:“说真的,听了那掌柜的话,我当真有些害怕。”商容儿笑道:“原来你胆子这样小,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陈敬龙正色道:“若是只有我自己,当然不怕,大不了他们追了上来,将我杀掉。我刚才杀了四个人,也不算吃亏。可是你在我身边,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非让人家捉去不可。他们捉了你,会怎样对待?那肥猪说过什么来?想到这里,我可真的有些怕了。”

    商容儿想到那林胖子说过的肮脏语言,脸上登时飞红,唾道:“呸,那些下流话,你还记得!”随即心中感动,柔声道:“龙哥哥,你处处都为我着想,我真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陈敬龙笑道:“也不用如何感激,只要以后少对我发些脾气,少打几下便成了。”商容儿摇头正色道:“那不成的,感激归感激,发脾气归发脾气,对你好归对你好,打你归打你。这些各归各的,可不能混在一起。”陈敬龙怔道:“这叫什么道理?”

    商容儿不屑道:“我现在没有力气,打人又不很痛。让我打几下,又有什么要紧?用得着这样在意么?”陈敬龙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商容儿想了想,又道:“龙哥哥,刚才你出手怎么那样凶残?吓了我一跳。啊哟,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害怕。”说着连连轻拍胸口。

    陈敬龙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见他们横行霸道,欺压良善,心里早就发怒,那肥猪又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实在再也忍耐不住,恨不得把他们全杀光才好。我打猎时,对野兽可从来不敢手软,生怕杀不死它们,反被它们咬死。有一句老话,叫作:打蛇不死,反咬一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刚才我恨极了他们,把他们当成了野兽一样对待,现在想一想,其实很对不起那些野兽。我杀野兽,是为了生活,它们可并没做什么坏事,没有那些恶人那样可恨。”

    商容儿奇道:“那你怎么后来又手软了,没将那肥猪杀死?”陈敬龙摇头道:“我杀了四个人,怒火已经小了,心里便不再把他们当野兽对待;再看到那肥猪吓的尿裤子,就更下不去手了。”

    商容儿笑道:“龙哥哥,你可真是奇怪。发起火来那样凶狠,可说心软就心软,变的也未免太快了些!”陈敬龙苦笑道:“我本来就没什么狠心,只是发起火来,自然而然的把敌人当成野兽来对待了。其实,人毕竟和野兽不同,能不杀还是不杀的好。当日在勿用山上,你打伤了赫狮帮的那个什么秦老大,我怕他再起身伤害咱们,又踏上一脚,终于把他杀死,后来想起,常常后悔。他已经重伤,没有了伤人之力,我又何必非杀他不可?刚才一时气愤,杀了四个人,可不知以后想起,又要后悔多久了!”说罢连连叹气,甚为沮丧。

    商容儿笑道:“你一肚子好心,可杀了三个帮凶,却把主犯放过了,真不知是怎么想的。”陈敬龙笑道:“你不也一样么?说的凶狠,怎么不下手杀他?”商容儿道:“他对我无理时,我真恨不得杀了他,可是真要下手,却怎样也硬不起心肠。”

    陈敬龙点头道:“不错,人究竟与动物不同,真要狠下心去杀,也不是件容易事。”商容儿道:“我不想杀人,也不想杀动物。我虽然爱吃野味,可真要我动手去杀动物,可就更加不忍心了!”

    二人说到这里,都感觉有些沉重,不再说话。陈敬龙心中对刚才辣手杀那四个青年之事大为后悔。

    过了一会儿,商容儿见陈敬龙脸色难看,便找话分他心神,说道:“龙哥哥,你本领增长好快,能打败那许多敌人,真是厉害!”陈敬龙摇头道:“我有了内力,本领自然比以前强上一些,可是跟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却又不知差得多远了。”

    商容儿笑道:“何必这样谦虚?”陈敬龙正色道:“不是谦虚。我仔细想了想,以我现在的本领,若再与那个赭狮帮的秦老大光明正大打一场,当然不会像以前输的那样狼狈,但想要胜他,却也未必能够。方才以一敌众,大获全胜,是因为那些青年太过无用,可不是我真有多么厉害。”

    商容儿疑道:“那些青年不是也有斗气么?怎么能说无用?”陈敬龙笑道:“他们的斗气太过稀薄,起不了什么作用。就算我没练易筋经之前,他们也不是我对手,不过不能胜的如此轻松罢了。”略一沉吟,又道:“说起来,倒是那个银玉姑娘非常厉害。虽然不知她斗气如何,但以那一刀之力,已经高过那些青年许多了。”

    商容儿听她称赞银玉,愀然不乐,怒声道:“看人家长的漂亮,就念念不忘,是么?吃饭时就不停打量人家,也不怕丑!她是你手下败将,用不着如此夸赞。”说着伸足在车厢壁上乱踢,大发脾气。

    陈敬龙不知她好端端为何发起火来,愣道:“我吃饭时看她,是因为感觉有些怪异,可不是看她漂亮。”商容儿道:“有什么怪异了?”陈敬龙想了一想,摇头道:“说不清楚。”商容儿大怒道:“什么说不清楚?分明是见色起意,假言掩饰!”

    陈敬龙骇然道:“什么见色起意?你……你当我是淫棍色狼么?”商容儿也觉这话说的太过,但嘴上不肯服输,叫道:“就算不是淫棍色狼,也是好色之徒,否则怎会见到美貌女子,就盯着看个不停?”陈敬龙分辩道:“她长的又没你漂亮,我若当真好色,只看你就行了,何必看她?”

    商容儿悖然大怒,喝道:“我说好色,就是好色,用得着你来分辩么?再嘴硬,信不信我……”说到这里猛地一愕,怒容瞬间消失无踪,瞪大眼睛问道:“你说我比她漂亮?”陈敬龙已经习惯她的喜怒无常,见状也不奇怪,实话实说道:“你现在比她漂亮一些,若是不生病时,脸色比现在更好,自然胜她更多。”

    商容儿登时眉花眼笑,欢声道:“龙哥哥,你虽然见识不多,但人极聪明,至少评价女孩子的眼光还是有的!嘻嘻。”

    陈敬龙见她得意洋洋,不再发怒,便不去理她,心中只是叹气:“这小丫头实在幼稚,被人一称赞容貌,就高兴的不知东南西北!”他却不知,天下绝大部分的漂亮女孩,都把容貌看成最值得骄傲的资本,并不是只有商容儿这样。

    商容儿高兴了一会儿,忽道:“龙哥哥,你会了易筋经,自然变得越来越厉害。我若治好了病,也得好好修习魔法才行,不然,你打架时我总帮不上忙,实在太不成话!”陈敬龙笑道:“只要你治好病,我就很高兴了,至于帮不帮忙,我可不在乎。”

    商容儿道:“不成的,遇到敌人,我总旁观怎么行?这是面子问题,可不能……”刚说到这里,忽听车后远处传来马蹄声,轰隆隆响成一片,显是数量不少。

    商容儿一怔,忘记刚才想说的话,奇道:“怎会有这么多马?是军队吗?”

    陈敬龙急道:“是不是神木教人追来了?”商容儿笑道:“怎么会?江湖中人极少骑马,神木教养这么多马匹来做什么?”陈敬龙这才放心。

    不大工夫,那些马匹已经赶上牛车,一匹匹从车旁超过。前后共过去十余匹马,每一匹马上都乘坐一人。陈敬龙看去,见那些骑者都穿着同样衣服,半边青色,半边黄色,十分怪异,不知什么意思。

    那十余骑超过牛车后,又向前奔驰一段,忽地一声唿哨,一齐掉头奔回,横着排开,拦住牛车去路。陈敬龙大惊,叫道:“不好,真是冲咱们来的!”急将牛车止住。

    商容儿叫道:“喂,你们拦着我们做什么?”那些骑者纷纷跃下马来,抽出兵刃缓缓向牛车靠近,一个头领模样的麻脸汉子狞笑道:“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想走么?”

    陈敬龙道:“你们是神木教的人?”那麻脸汉子喝道:“神木枯荣,阴阳相通,生死互转,无尽无穷。若不是神木教众,又有谁敢穿这枯荣双色衣?你不是多此一问么?”陈、商二人这才知道,他们所穿的青黄各半的衣服,原来是神木教众特有服饰。

    商容儿皱眉问道:“什么枯荣,什么阴阳,我听不大懂,你说明白些好不好?”众神木教人哄然大笑,那麻脸汉子笑道:“这时候,你还有闲心关心这个,当真不知死活!”跟着脸色一变,喝道:“先下车吧。”抬手一刀斩向卷毛牛颈间。

    这麻脸汉子力量甚大,卷毛牛硕大头颅被他一刀斩下,牛身立倒,带着大车翻向一边。

第四十八节、以命搏命

    他们所在这条大路,是青龙城南的主道,路上行人不断。www.uu234.com刚才这些神木教众抽出兵刃,许多行人便不敢从他们旁边经过,都站在稍远处观望,此时见动起手来,立时全都转身奔逃,远远避开,有的已经惊叫出声。

    陈敬龙自学易筋经以来,反应、动作都迅捷了许多,一见麻脸汉子挥刀,知道不好,急忙一手提刀,一手搂住商容儿纤腰纵下牛车。牛车倒时,他二人已经在地上稳稳站定。

    这头六足卷毛牛拉着二人从玄武城至精灵森林,又转到青龙城,相伴几近两月,与二人已经有了感情。商容儿一见牛死,怒不可遏,大叫:“你敢杀我的牛,我要你赔!”心疼那牛,眼角已经挂上泪水。

    那麻脸汉子狞笑道:“嘿嘿,一头牛有什么了不起?你随我们回去,只要讨得少爷欢心,陪你个百八十头也不算大事。”将刀一招,十多名神木教众四面分散,将陈、商二人连牛车一齐围在中间。

    陈敬龙见这些人行动敏捷,显然个个身手不弱,绝非酒楼上那些恶少可比,自忖难以保证商容儿安全,只盼能让她脱身,叫道:“杀人的是我,跟这女孩儿无关。你们只管冲着我来,先放她离开。”商容儿大惊,伸手搂住陈敬龙腰身,急道:“不,不,我不走!”

    那些神木教众好像听到了极大的笑话,都哈哈、嗬嗬大笑起来。

    陈敬龙怒道:“有什么好笑?”众人笑声一顿,那麻脸汉子道:“我们追来,可不是因为你杀了几个废物。你得罪了我们公子,固然得死,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公子连个小妞都抢不到手,神木教还有什么威风可言?我们来主要便是为了捉这小妞,又怎会放她离开?你说这话,不是太过天真了么?”话音未落,众人又笑起来。

    陈敬龙心中惊怒焦急,低声对商容儿道:“我死了不打紧,你被捉去可……可糟糕了!”转目打量,看有没有能让商容儿逃走的可能,却见敌人四面包围,毫无漏洞,随即想到,商容儿身体无力,就算逃出包围,也绝不可能跑远,仍是非被敌人捉到不可。

    商容儿手掌一翻,露出一把剪刀,说道:“龙哥哥,你只管放手去打,好歹杀几个恶人垫背。你若死了,我拿剪刀在咽喉上一戳,陪你一起死也就是了,绝不会让他们捉去,受那肥猪侮辱。”

    陈敬龙见那剪刀是车上之物,知道她刚才见事不好,摸在手中,已经早就存了必死之心,当即点头道:“好,咱们再同生共死一回。只恨方才我一时心软,没杀了那肥猪,便是死了,也不甘心!”左手放开她腰肢,钢刀斜指,眼睛凝视那麻脸汉子。商容儿也放开搂在他腰间的手臂,退到他身后,伸手扶住翻倒的大车站定,脸上神情绝决。

    那麻脸汉子见陈敬龙摆出架式,笑道:“还想反抗么?我看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的好。小妞固然不会吃什么苦头,我们少爷一高兴,说不定连男的也饶过一命。若是动起手来,刀剑无眼,想要我们容情,可就难了!”

    商容儿怒道:“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有种只管杀了我们,看看玄武……”陈敬龙喝道:“容儿,有死而已,不必多说!”商容儿知道他不愿自己提家中势力来撑腰保命,便住口不说。

    那麻脸汉子点头道:“你们既然这样固执,我们只好先杀了这个男的再说。兄弟们,上!”话音未落,已经有一个矮个教众纵身上前,一剑向陈敬龙咽喉刺去。

    陈敬龙怕伤到商容儿,不敢纵身躲闪,仗着身高臂长,运起内力挺刀刺向那矮子胸口。那矮子反应极快,见自己就算刺中陈敬龙脖子,也势必先被他手中钢刀在胸口开出个大洞来,忙向后一跃,收剑躲开。

    便在此时,另一人纵身举剑,从侧面刺向陈敬龙肩头,剑上红晕笼罩,用的是火系斗气。剑尚未到,一股热风已先扑至,可见其斗气相当不弱。

    陈敬龙见敌人众多,个个本领高强,心知今日难逃一死。他生性悍勇,在山中住得久了,又沾了些野兽的狠劲儿,每逢绝望时刻,不但不惧,反生拼命之心,此时亦然。眼见来剑已到肩头,一咬牙关,不躲不闪,左手疾伸,抓向对方手腕。

    那人一剑刺入陈敬龙肩头,心中大喜,跟着手腕一紧,已被抓住,又复大惊。他本领本来不弱,若当真稳扎稳打,就算与陈敬龙单打独斗,胜负也未可知;但他眼见陈敬龙刀上并没有斗气光晕,不免存有轻敌之心,又万没想到这少年如此悍狠,竟会拼着肩头重伤来抓自己手腕,大意之下,登时中招。

    陈敬龙一抓得手,跟着挥刀横斩。那人手腕被抓,无法闪避,一声惨叫,被拦腰挥为两段,鲜血肚肠流了一地。

    陈敬龙运上内力,出刀力量大胜从前,火系斗气的防护能力又大大不如土系斗气,是以他以前在勿用山上无法重伤秦老大,此时却能将这人斩开。

    陈敬龙一击得手,自己受伤也是不轻。创伤深及肩骨,那钢剑兀自颤巍巍插在上面;伤口周围,更是被火系斗气烧的焦黑一片。他运内力在伤口周围急转,灼烧之感立消,见那被腰斩之人一时不死,兀自呻吟,急挥钢刀,将其头颅斩下。

    这却是他在勿用山上猎蟒养成的习惯。蟒蛇生命力异常顽强,身体被拦腰斩断后,仍能许久不死,甚至暴起咬人。陈敬龙每次斩蟒后,总是再将其脑袋斩下,以防反扑,此时见那人不死,便再补上一刀,却没想到人与蟒不同,被腰斩后哪还有力气暴起伤人?

    众神木教众见他一上来就以命搏命,而且出手如此狠辣残忍,不禁都是一呆,一时竟忘记出招攻击。

    陈敬龙转头对商容儿道:“再杀一个,咱们也就够本了。”商容儿笑道:“不错。你放开手干,不必管我。”一手扶住大车,另一手举起剪刀,将尖端抵在自己咽喉处。

    陈敬龙心里一痛,忙转过头盯着众神木教众,伸手将肩头钢剑拔下丢开,厉声喝道:“客气什么?再上啊!”

    众人见他伤处血流如注,兀自出声挑战,无不骇然。

    那麻脸汉子沉声道:“小妞存了寻死之心,先别去惹她。将这男的活捉了来,不怕她不从。”他经验丰富,已经看出二人情意深重,若将陈敬龙杀了,只怕商容儿立即自尽,因此下令捉活的,想以陈敬龙为质,胁迫商容儿从命。

    众人答应一声,正要上前。陈敬龙叫道:“我先寻个垫背的!”一声大吼,冲向那麻脸汉子,挥刀砍出。他知道商容儿死志甚坚,也不必再保护她,便不再驻足不动,主动出手攻敌。

    那麻脸汉子见他刀式迅猛,忙侧身闪避。陈敬龙想出招追击,却被另一人从身侧攻来,只得先挥刀挡开敌招。众神木教人纷纷围上,手中兵刃攻向陈敬龙,他们此时不再心存轻敌之意,攻守之间甚为严谨。

    这些人可不同于酒楼上那些恶少,都有些真实本领,有数人甚至还强过了当日那秦老大。若单打独斗,陈敬龙倒也不惧,只是此时敌人太多,顾此不免失彼,瞬息间便即支持不住,身上连连中招。好在敌人畏惧他招式精妙,不敢过份紧逼,又得头领命令要捉活的,都不伤他要害,因此尚未丧命。

    陈敬龙身上又添数道伤口,心知再斗下去,流血过多,必定会渐渐没有了力气,想到自己还没拉到垫背者,心中焦急,挥刀将身侧攻来的两人逼开,猛一声大吼,全力一刀向一名敌人劈去,对自己身后攻来的三支刀剑却全不理会。

    那被攻之人万没想到他会舍命攻己,慌乱之下忙向后退。陈敬龙脚步前蹿,紧紧跟上,手中钢刀毫不停留,疾劈而下。此时身后那三支兵刃已离身不远,身侧又有一人攻来。

    那被攻者见躲不开,匆忙举剑招架,只是他忙乱中的一挡,哪里抵得住陈敬龙凝聚全部内力的一击?利剑与钢刀一触,向下荡开,钢刀疾下,将这人脑袋劈为两半。幸好这人用的是土系斗气,防护能力不弱,才没将整个身子劈开。

    攻向陈敬龙的几人见又死一个同伴,都是又惊又怒,已经顾不得头领命令,手上加力,要将陈敬龙斩于刃下,为同伴报仇。

    陈敬龙一招得手,精神顿松,心知来不及躲避周围攻击,大叫一声,闭目待死。

    眼看陈敬龙就要在围攻之下死于非命,商容儿轻叹一声,正要用力将剪刀戳进咽喉,忽见陈敬龙身周凭空出现一堵火墙,厚近尺,高过人,电光石火间将其围在中间,挡住周围攻击。

    众攻击者的兵刃击在那火墙上,立刻被弹了开去。一人用力太猛,竟吃不住反弹之力,向后一跤摔倒,跌的灰头土脸,兵刃也撒手丢在一旁。

    那火墙一现即逝,将众人攻击挡开,立刻便又凭空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现出一脸惊愕的陈敬龙,愣愣立在当地,。

    商容儿惊喜交集,大叫:“龙哥哥,你……你没事么?”陈敬龙微一摇头,惊疑未定,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九节、两不相欠

    火墙突现,众神木教人都吃惊不小,愣愣得望着陈敬龙,不知他哪来这样大的本领。www.uu234.com

    忽听一个尖锐声音叫道:“小朋友,别来无恙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十余丈外,一名老者正沿着大路自北行来。

    陈敬龙大喜,叫道:“原来是你救了我!”那老者脚步不停,快步走到他面前,严酷的瘦脸微微一动,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当然是我。上次你救了我,这次该我报恩了。”他眼望陈敬龙,露出亲近之色,对周围那些神木教众竟视而不见,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老者一身黑袍,身形高瘦,面色焦黑,眉目间隐隐拢着一团戾气,手里提着一支血红魔杖。不是别人,正是以凶残狠辣而名闻天下、在在田镇东被陈敬龙救过一次的纣老怪。

    陈敬龙喃喃道:“报恩?”纣老怪尖声笑道:“我有仇必报,有恩自然也是必报。上次我中了暗算,心中惊乱,居然忘记问你名字,实在太过糊涂。这一阵子正愁着无法寻你,竟刚好在这里遇上了,你我当真有缘!”说完连连点头,神情甚是欢悦。

    那麻脸汉子见他二人说话,根本不将己方众人放在眼里,心中大是不忿,喝道:“喂,老头儿,你是什么人?你若帮他,便是和我们神木教过不去,你可想好了!”

    纣老怪眼睛在他身上一扫,淡淡道:“神木教很了不起么?老夫如今已是天下公敌,也不在乎再多你们一家。”那麻脸汉子见他眼中精光闪动,凌厉如刀,心中一惊,忙退了一步,又听他言下之意是帮定了陈敬龙,根本不将天下第一大教当回事儿,心中更是惊惧,想要出言恐吓,却又有些不敢。

    纣老怪不去理他,对陈敬龙道:“小兄弟,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受你大恩,却不知你名字,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陈敬龙赧然道:“前辈,你不要总提恩不恩的,我当时是以条件相要胁,算不得有什么恩惠于你。”

    此时那些神木教众的注意力全在他二人身上,商容儿缓步走到陈敬龙身边,竟然无人阻挡。陈敬龙轻轻一拉她胳膊,说道:“我叫陈敬龙,她叫商容儿,是我的……”不料商容儿站了半天,早已坚持不住,被他一拉之下立足不定,向前扑靠在他身上,顺势伸手搂住了他的腰。陈敬龙脸上一红,下半句话登时说不下去。

    纣老怪微笑点头道:“我明白。”陈、商二人都觉不好意思,一齐低头,又听他说道:“我那时答应你一个小小条件,你却救我一命,两相比较,终是对我有利,这恩情总是有的。”眼睛往被陈敬龙斩为三截的那具尸体上一瞥,皱眉道:“你身上有伤,闲话咱们慢慢再说。这些人你想怎样?是杀掉还是赶走?我看你出手之狠辣也不在我之下,上次又何必要我答应那种条件?”他此时对答应过陈敬龙的条件质疑,自然是动了杀机,想要辣手将周围敌人全部除掉了。

    陈敬龙眼睛从那些神木教众身上缓缓扫过,说道:“前辈,那时我见识太少,只想你少伤些人命,可现在却不那么认为了。今天我放过林通那头肥猪,他却派人来追我们,要赶尽杀绝,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二人此时已经命丧黄泉。可见对待恶人是不能手下留情的,一时之仁,只能换来无穷后患。今天你救了我,与以前我帮你的恩情互抵,各不相欠,我再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以前的约定就此取消,你再也不必遵守,如何?”

    他本来不愿多有杀戮,但想起这些神木教众要将商容儿捉去,献给林通那丑八怪,登时怒火升腾。能忍心将一个如此天真无邪的清纯少女推入火坑,受一个怪物蹂躏折磨,岂是稍有人性之人所能做出之事?对待禽兽不如之人,若还讲仁慈,岂不成了《说仁》中所说的沽名钓誉之辈?若自己饶了这些人,而他们以后再做出恶事来,自己岂不也难脱干系?因此强硬心肠,将满腔不忍收起,说出这些话来,无异是鼓励纣老怪大开杀戒了。

    纣老怪大喜,笑道:“有那约定在,做事总是缚手缚脚,今日取消约定,真是再好也没有了!”陈敬龙又道:“对待恶人,倒不必手软,只盼前辈心存善念,别伤好人。”纣老怪笑道:“你当我善恶不分么?纣老怪凶名满天下,却敢自夸平生未伤过一个无辜之人。”陈敬龙喜道:“那好极了。”

    他二人说话,商容儿插不上口,便在一旁手忙脚乱给陈敬龙伤口敷药,用剪刀从衣裙上剪下布条,给他包扎。

    纣老怪看向那些神木教众,眼睛一瞪,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了?是自己了断呢,还是要我动手?”

    那些神木教众听说这瘦老头儿竟然便是天下闻名的纣老怪,想起江湖传闻,这老怪物杀人如麻,出手不留活口,所杀之人必死的惨不堪言,心中无不惊惧惶恐,此时听他喝问,更是全都吓了一大跳。人人心中怵然,只是自知绝跑不过他魔法追击的速度,想要逃走,却又不敢。

    那麻脸汉子定了定神,勉强开口道:“纣老……前辈,我们神木教可没得罪过您。我们看在您老面上,今天放过他们两个也就是了,您又何必非杀我们不可?”

    纣老怪尖声大笑,半晌方歇,厉声道:“纣老怪杀人,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你们碰上我,只好怨自己命苦,别的根本不必多说!”血红魔杖一举,就要出手。

    那麻脸汉子大叫:“且慢。”纣老怪皱眉道:“有什么遗言,快说。”麻脸汉子嘶声道:“你若杀了我们,神木教必倾全力追杀于你。你……你可不要转错了念头!”纣老怪怒道:“只凭你这恐吓之语,便非死不可!”魔杖一抖,一个拳大火球直奔麻脸汉子脑袋飞去,正是残忍之极的焚颅弹。

    麻脸汉子见那火球飞来,急忙向旁边闪去,口中叫道:“兄弟们,拼……”话尚未完,却见那火球凌空一转,仍是飞奔自己头颅,大惊之下,顾不得把话说完,急将斗气凝聚兵刃之上,一刀劈向火球,想凭借刀上的水系斗气将火球挡开。

    “篷”一声轻响,钢刀与火球相撞。刀上淡蓝色水系斗气瞬间消失无踪,钢刀无声无息断为两截,断口平滑,似被高温熔化。那火球也于一瞬间减小为原来的一半,但去势丝毫不缓,又一声轻响,击在麻脸汉子额上。

    麻脸汉子一声惨呼,整个脑袋腾地燃起熊熊火焰;倒在地上乱翻乱滚,嘶声号叫,断刀撒手,双手在头上乱抓。

    他是此行十余名神木教众的头领,也是其中本领最高之人,却连纣老怪看似寻常的一招也躲不过去。众神木教众见了,无不吓得心胆俱裂,虽明知他方才没说完的半句话是让大家齐心拼命的意思,但却无人敢动,生怕自己强自出头,成为下一颗焚颅弹的攻击目标。

    纣老怪看着麻脸汉子翻滚,尖声道:“凭你那点微弱斗气,也想挡开我的魔法,你当我这是普通魔法师的火球术么?焚颅弹若被你挡开,又凭什么能让天下人闻之而色变?”言辞之间,显是对这焚颅弹十分自傲。

    那麻脸汉子哪有能力应声?翻滚片刻,便即没了声息,只有手脚不时微微抽搐一下;头上火焰渐灭,已被烧成焦黑一团,如同一块木炭相似,再也看不出五官的轮廓。

    商容儿虽然早就听陈敬龙说过焚颅弹的残忍,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此时见那尸体惨状,忍不住惊叫出声,急忙将头转向一边,不敢再看。

    纣老怪见那些神木教众个个面如土色,冷冷说道:“你们不想死的这样难看,就自己了断吧。”众神木教众怔怔发呆,不知所措,忽然几声轻响,却是数人吓的手足酸软,兵刃脱手落在地上。

    纣老怪见众人不动,皱眉道:“同样非死不可,自己动手不好么?何必非要受尽痛苦折磨再死?”说着魔杖平指,眼中凶光闪烁,眼看就要有厉害招式施出。

    陈敬龙见识过他魔法的威力,知道他狠招一出,在场的十余名神木教众必死无疑,心中十分不忍,欲要出言阻止,又想起这些人绝非善类,实在不该相救,微一踌躇,叹了口气,将头转向一旁。

    纣老怪一声冷哼,正要出招,忽听远处马蹄声响,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一人大叫:“住手,住手!”

    纣老怪怒声道:“敢出言要我住手,胆子当真不小!”微一沉吟,将魔杖垂下,自语道:“且看看是什么厉害人物。既然要寻死,我便给你个机会。”冷冷注视来人。

    众神木教众死里逃生,都松了一口大气,有两人支持不住,双腿一软,坐倒在地,旁人想去搀扶,却苦于自己也腿脚酸软,行动不得。

    来骑转眼奔到近前。马上乘者骑术极精,双腿紧夹马腹,猛一拉缰,那马匹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奔势立止。

    众人看去,却见马上乘坐的是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男子,相貌英俊、器宇轩昂,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身上也穿着青黄各半的神木教服饰,腰间悬着一对镶金嵌玉的短剑。

第五十节、故人之子

    众神木教众看清来人,脸上都现出惊喜之色。www.uu234.com数人呼道:“属下参见枯木使。”躬身向那青年施礼,其他反应稍慢的教众回过神来,急忙也跟着施礼。

    那青年眼睛在地上三具尸体上一扫,微微一怔,随即冲众神木教人喝道:“你们不守护总坛,随意外出,是得了谁的命令?”一人答道:“大公子命我们……”那青年厉声打断道:“大公子在教中并无职司,有什么权利差遣你们?我早说过,他在外面胡闹,不论惹出什么麻烦,都由他自己承担,教中弟兄不得插手干涉。你们不记得么?”众神木教众默默无言,都垂下头去。

    纣、陈、商三人见他穿着神木教服饰,只当是敌人援兵,此时见他对神木教众大发脾气,都觉诧异,互相对视一眼,都不开口,打算冷眼旁观,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那青年向翻倒牛车打量一眼,皱眉道:“牛是你们杀的?”一人应道:“是……是郑头领杀的。”那青年悖然大怒,喝道:“神木教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守护总坛的绿旗教众居然替一个酒色之徒去拦路行凶、绑架少女,所作所为比地痞流氓尚且不如,真对得起历代教主的侠义名声!你们还有没有将教规放在眼里?有没有将神木教的声誉放在心上?如果都像你们这样,神木教岂不要惹得天下人人唾骂,以后还……还有脸在江湖立足么?”说到这里,将手中马鞭往地上重重一丢,气的脸色通红,呼呼喘气。

    陈敬龙见他说话慷慨激昂、正气凛然,暗暗点头,心道:“这青年很明事理,原来神木教并非都是坏人。他居然敢说教主之子是酒色之徒,看来在教中很有些地位。”看向纣老怪,见他眼中也微显赞赏之色。

    神木教众个个垂头丧气,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儿,那青年情绪渐平,冷冷问道:“郑麻子去哪了?怎不见他?”一人指着地下那具头颅被烧的焦黑的尸体,回道:“他……被杀了!”那青年愣道:“什么?这……这是郑麻子?”向那尸首仔细打量,却半点看出不原来相貌。

    一个神木教众应道:“这确是郑头领。他被……被……”伸手想向纣老怪指去,却又不敢,寻思一下,指向陈敬龙,说道:“……他杀了我们两个弟兄。”

    那青年哼了一声,怒道:“死有余辜!杀得好!这样胆大妄为之辈,就算别人不杀,我也必定将其处死,岂能容他活着,继续败坏本教名声?”又对众神木教众道:“你们虽是听命与头领,但明知违犯教规,不加劝阻,随之行此不义之事,也是罪责难逃。回总坛后自己去刑堂领罚。”众人齐声应是,脸上神色惊惧,看来刑堂惩罚必定不轻。

    纣老怪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是什么人?自说自话这许久,当我不存在么?”在他眼里,这些神木教众的生死全在自己手中,此时见那青年自行发落,大是不忿。

    那青年冲神木教众喝道:“都闪到一边去。”翻身下马,走到纣老怪三人面前,抱拳施了一礼,说道:“神木教管理无方,教众胆大妄为,让三位受惊了。在下今日外出,回坛时方知此事,幸好及时赶到阻止,没让他们伤了三位,不然……不然神木教可真是无颜面对江湖同道了!”说着连连摇头,神情羞愧难当。

    纣老怪“嘿”一声尖笑,问道:“你刚才大叫住手,是为了阻止他们伤害我们?”那青年道:“正是。我远远见到他们围着三位,兵刃都已出鞘,真怕阻拦不及,动起手来。倘若三位稍有差池,神木教岂不是罪孽深重?”

    纣老怪傲然道:“你来之前,已经动过手了。我们并没有什么差池,倒是你们死了三个教众!”那青年道:“是,是,我不知三位本领高强,实在担心的有些多余。他们胡作非为,死不足惜,便是都死了,那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果知道是他们吃了亏,晚辈也不必专程赶来,只管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语气甚是诚恳。

    纣老怪淡淡说道:“你既然这样想,那好极了。你闪到一旁,全当没有来过吧。”他方才收住招式,是想等来人到了,一鼓而歼,此时对这青年印象不坏,便出言让他闪开,想留他一命,对那些神木教众,却丝毫没有饶恕之意。

    那青年微一皱眉,却似没有明白纣老怪意思,转头向那郑麻子的尸体看了一眼,赞叹道:“前辈的火系魔法真是厉害!若不是亲眼所见,晚辈绝不相信火球术竟能有如此威力。”

    纣老怪眼睛一翻,不屑道:“火球术?要是火球术能达到如此威力,那全天下的魔法师也不用学习别的高深魔法了!”那青年一愣,疑道:“难道不是火球术?那……”纣老怪昂然道:“你听说过焚颅弹么?”那青年脸色一变,惊道:“前辈……是……是……”纣老怪冷笑道:“人人都叫我纣老怪,你也不必客气,叫出来好了。”

    那青年脸上忽现喜色,欢声道:“原来是纣伯父在此!世侄拜见伯父。”说着双膝一弯,就要跪倒行礼。

    纣老怪魔杖一伸,将他拦住,疑道:“你叫我什么?”那青年道:“小侄林玄,是神木教主次子。家父与您老三十余年前曾结识为友,相交莫逆,小侄自然应该称您为伯父。”纣老怪恍然道:“原来你是林正阳的儿子。”

    陈、商二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他们听说这个英俊挺拔、一身正气的青年竟也是神木教主之子,是那个丑如鬼怪、言行无耻的林通的兄弟,只觉天下之奇事,莫过于此。

    商容儿愣了一会儿,悄声对陈敬龙道:“他们两兄弟,定有一个不是亲生的。”陈敬龙奇道:“你怎么知道?”商容儿神情郑重,沉声道:“我猜的。”陈敬龙愕然,虽觉她此言毫无根据,太过儿戏,但看看眼前英武俊朗的林玄,想想那个丑陋无耻的林通,也感觉除此之外,实在没有更好解释。

    他二人说话声音虽然极低,但那林玄耳力不弱,已经全都听见。轻咳一声,脸上微现羞色,赧然道:“家兄与我,确是亲兄弟。不过……家兄幼年时身体较弱,家父怜其多病,不免更为娇惯一些,以至养成他如今顽劣性情。哎!我那兄长,实在闹的太不成话,今日得罪,还望二位看在林玄面上,多多包涵。”说着抱拳躬身,向二人深深施了一礼。

    商容儿笑道:“性情不同,还好理解,可是……可是你们长的……”林玄摇头叹道:“家兄好吃懒做,所以肥胖。其实,他若能瘦上一些,倒也不会如此难看!”陈、商二人十分不以为然,心知以那林通的相貌,就算再瘦,也绝对好看不到哪去,但人的长相乃是天生,实在不该妄加评论,便都不再多言。

    林玄也不愿多提兄长,转移话题,问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与我纣伯父是何关系?”商容儿将二人姓名说了,又道:“这位纣前辈是我龙哥哥的……朋友。”

    纣老怪自得知林玄是神木教主之子后,一直皱眉出神,此时听到商容儿说话,微微一震,回过神来,说道:“什么朋友?纣老怪独来独往,自三十年前便再也没有朋友了。”对林玄道:“这少年以前有恩于我,今天我救他一命,报过旧恩,以后便再无瓜葛。纣老怪冷酷孤僻,素来不喜与人来往,又能与他有什么交情了?”他刚来时,对陈敬龙甚是亲热,此时忽然不承认与他有交情,陈、商二人都是一呆。

    林玄笑道:“纣伯父可别这么说。家父忙于教务,不能与您同闯江湖,但毕竟当年交情不浅。纣伯父若说没有朋友,岂非太过?”纣老怪奇道:“他还当我是朋友?”

    林玄正色道:“家父常对小侄说起当年与您在一起的事情,对那些醉酒当歌、快意恩仇的时光十分怀念。后来未能相助伯父,实在是因为教中事务繁忙,难以脱身,却非家父不顾义气。”顿了一顿,脸上微现难色,低声道:“想必您也知道,当年先祖突然去世,未及留下遗言,教中高手为争夺教主之位互相杀伐,伤亡惨重。神木教风雨飘摇,覆亡在际。家父身为前教主之子,不忍看着神木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只好竭心尽力,排解纷争,以保本教元气,根本无暇分身相助伯父。待家父接任教主之位,稳定大局后,伯父却已经浪迹江湖、行踪无定,再也无缘见面……”

    纣老怪挥手打断他说话,道:“纣某不过一人,而神木教众何止万千?你父亲稳定神木教,减少无数杀戮,那是以大局为重,理所应当。他未能助我,我也并不怪他。”微一沉吟,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三十年岁月,恍然如梦。当年,我们两人同是名门侠少、江湖后起之秀,结交为友,顺理成章;而如今,令尊是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行侠仗义,万众景仰,我却是江湖上千夫所指的大魔头,凶残暴虐,人人唾骂。一正一邪,天地之差,岂能仍做朋友?”

    林玄恭声道:“家父心中,一直当您是他最好的朋友,并无丝毫更改。今日伯父既然行到此处,何不随小侄到神木教总坛盘桓数日,与家父把酒言欢,再叙当年义气?”

    纣老怪长长叹了口气,神态十分消沉,缓缓说道:“往事已矣,不堪再言!我今天杀了一个神木教人,与令尊当年的情义随之风消云散,以后再也休提。念在你叫了我几声伯父的份上,我就饶过其他人。你带他们离开吧。”

    林玄急道:“伯父……”纣老怪喝道:“无亲无戚,再也不许如此称呼。纣老怪难得饶人一次,若不快走,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反悔!”说完背转身走开两步,不再理会林玄。

第五十一节、涌泉相报

    林玄见纣老怪态度坚定,再无回转余地,只得无奈叹气,说道:“既然如此,小……晚辈告辞了。www.uu234.com”纣老怪不理不睬,连头也不转一下。

    林玄转身对陈、商二人道:“陈兄、商姑娘,江湖相遇,即是有缘,在下很愿意与两位交个朋友。以后路过青龙城,不妨到神木教总坛坐坐,让在下稍尽地主之谊。”

    陈敬龙长于深山,对世人的寒喧客套等面子功夫一窍不通,此时见对方言语客气,只当人家是真心诚意邀请,忙连声应道:“一定,一定!”他对这林玄很有好感,确有结交之心,回答的十分郑重,只是不擅言词,除了“一定”二字,再无别话可说。

    商容儿笑道:“林兄,如果我们以后真去找你,令兄不会再捉我作老婆了吧?”林玄脸上一红,笑道:“他对我很有些惧怕,如果知道你们是我朋友,哪还敢有丝毫不敬?”商容儿道:“既然这样,有空倒不妨去玩玩儿,看看天下第一大教的总坛究竟什么样子。”

    林玄走到坐骑旁,拾起马鞭,翻身上马,又道:“神木教总坛所在,青龙城中无人不知。你们若来,只要随便找人打听,便可寻到。”接着冲神木教众喝道:“还不上马,等什么?”

    那些神木教众躲在一旁,个个缩头缩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引起纣老怪注意,一不高兴,再放出个什么焚颅弹来。此时听说终于要走,可以远离这大魔头威胁,均是狂喜,急忙寻找自己的坐骑跃上,动作之快,无与伦比。他们死了三个人,便剩下三匹空马无人骑乘。

    林玄一指那三匹空马,对陈、商二人道:“这三匹马送给三位代步,便算是陪偿那头六足牛吧。”接着一抱拳,朗声道:“陈兄、商姑娘,后会有期。”看了纣老怪背影一眼,叫道:“纣……前辈,晚辈去了。”知他不会应声,也不等待,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众神木教众小心翼翼从纣老怪身边绕过,待离得远了,才敢催马快行,奔向青龙城。

    蹄声渐远,终不可闻。

    纣老怪回身对陈、商二人道:“你们要去哪里?”陈敬龙答道:“朱雀城。”

    纣老怪一愣,皱眉道:“那周围很不太平,去做什么?”陈敬龙将商容儿身患怪病,需到朱雀躲避霜雪之事简略一说。他记得精灵智者叮嘱,不敢提起精灵族事情,只说是玄武城姬神医给瞧的病。

    待他说完,纣老怪奇道:“居然会有这样的怪病,当真稀奇!”略一沉吟,又道:“上马,我送你们去。”陈敬龙愣道:“你送我们?”纣老怪道:“不错。再往南走,便常有强盗山贼出没,待进了朱雀境内,血寇更是猖獗。你们两个一病一伤,这一路上无力自保,我可不大放心。”

    陈敬龙听他语气诚恳,疑惑道:“纣前辈,您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大人物,为什么对我们两个寻常少年如此关心?”纣老怪笑道:“你我毕竟有些交情,我怎能不担心你的安危?”

    陈敬龙奇道:“您刚才……不是说我们没有交情么?”纣老怪道:“那是骗人的,你也当真?”陈敬龙愕道:“骗人?”纣老怪叹了口气,道:“这里死了人,一会儿官府必会来人查看,咱们虽然不怕,但撞到了终究麻烦。咱们离开这里,边走边说吧。”官府虽然对江湖仇杀之事向来不管不问,但此地离青龙城并不很远,又是处于人来人往的官道之上,一下死了三了人,若不装模作样查问一下,未免太说不过去。

    陈敬龙听他说的有理,答应一声,到翻倒的牛车中取出棉被,说道:“别的都不打紧,若是没有这个,容儿晚上可要惨了!”

    三人上马向南缓缓而行。商容儿无力控缰,只能与陈敬龙共乘一骑。余下那匹马只驮一床棉被,甚是轻松悠闲。陈敬龙以前没骑过马,但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在纣老怪指点之下,不大工夫便掌控自如。

    走了一会儿,陈敬龙对骑马的新鲜感已过,又提起方才“交情”问题。他识人极少,对每一个有过交往的人都十分重视。在他心中,与纣老怪相处时间虽短,但三次相遇(第一次是他在草中看见人家,人家却根本没见到他),又互相救过性命,这份感情实是异常深厚。刚才纣老怪却说二人没什么交情,这话让他大为难过,一直念念不忘。

    纣老怪见他如此认真,只得叹道:“我两手血腥,杀人如麻,仇家即多,名声又恶,江湖上真不知有多少人欲杀我而后快!你我这份交情,各自心中有数也就罢了,若被别人知道,只怕会给你带来无穷后患,甚至惹来杀身之祸也说不定。”

    陈敬龙奇道:“我又没做过坏事,为什么怕别人知道与你有交情?”纣老怪笑道:“江湖上死的人,难道都是做过坏事的吗?我是天下公认的大魔头,你与我有了渊源,别人还能当你是什么好人了?消息若是传了出去,那些自诩侠义的家伙还能放得过你?”

    陈敬龙皱眉道:“他们若来寻我,我便同他们讲清楚好了。”纣老怪叹道:“讲不清楚的!只怕还不等你开口,人家已经将你杀了。再说,就算你说出话来,别人便一定相信么?我看未必。方才我本想将那些人全都杀了,所以才不怕让他们知道我与你相识。现在留下这十多张嘴,只怕对你不是什么好事!”说着连连摇头,神色懊恼。

    陈敬龙明白他是为自己着想,心中感动,说道:“纣前辈,他们都听到你说跟我再无瓜葛了,应该不碍事的。”纣老怪叹道:“但愿如此!”寻思一下,又道:“这一路上,如果有人来杀我,你们不得插手。当着敌人,连话也不要同我讲,只当与我素不相识好了。”陈敬龙愣道:“有人要杀你?”纣老怪笑道:“我仇家本来就多,现在又得了霸主奇牌,要是没人追杀,还像话么?”

    陈敬龙恍然道:“不错,我竟然忘了霸主奇牌在你身上。”略一沉吟,正色道:“纣前辈,如果有人来杀你,我必定帮你御敌,绝不会袖手不理。”纣老怪急道:“不,不,绝对不行!”陈敬龙皱眉道:“为什么?你既然承认与我有交情,你有难我却不理,还是人么?”

    纣老怪神色郑重,说道:“纣老怪心狠手辣、本领高强,江湖上无人不知。敢来与我为敌的,要么武力强悍,要么心机过人,又岂有易与之辈?”

    陈敬龙点头道:“上次毒蝎门那个尚自高,本领虽然差你很远,但卑鄙阴险,确实难以应付!”纣老怪道:“江湖上比他更厉害的角色,不知还有多少。不是我小看于你,敢来追杀我的人,伤你必定易如反掌,你若帮我,必死无疑。我是不放心你的安危,才与你们同行,可要是因此连累了你们,我良心怎安?这一路上不管有什么人与我为难,你们都只管走自己的路,离得我远远地,免受牵连。万万不可帮我,以免妄送了性命,切记,切记!”顿了一顿,又傲然道:“哼,纣老怪纵横天下近三十年,想要杀我,只怕也不很容易!只要敌人杀我不死,我必定会追上,继续保护你们前行,放心好了!”说这话时,语气坚定,满脸桀骜之色。

    陈敬龙听他说话,心中明白:“他与我们同行,便无法像以前一样隐匿行踪,只怕随时会被敌人寻到。他决定护送我们,实是冒着生命危险!”感动道:“纣前辈,我以前虽然帮过你,但你今日救我,已经报答过了,其实不必再为我们以身犯险。”

    纣老怪笑道:“若不是得你相救,纣老怪早就死了,哪里还有今日?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今日救你,也不过还了一滴水,还算不得是涌泉。我多活了这许多时日,都是受你之惠,就算再把这条命还给你,也还是得了便宜,划算得很!”

    陈敬龙见他态度坚定,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他如此待我,倘若当真遇到危险,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必当舍命相助才是。只是他若知道我的想法,必定不允,还是不说出来的好。”转移话题,问道:“那夜我走了之后,有人去寻你么?你又怎会来到这里救我?”

    纣老怪笑道:“这可说来话长……”将自在田镇与陈敬龙分别后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夜陈敬龙离去后,纣老怪躲在土里,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寻来。来人正是尚自高所派,见纣老怪不知去向,大吃一惊,都认为他能逃走,必定远去,谁也没想到在附近搜寻,议论一会儿便即离去。

    之后又有几拨江湖人经过,也是追踪纣老怪者。他们见到地上被焚的焦黑的尸体,知是纣老怪所杀,都惊怒喝骂,见那些尸体死去有些时候了,都以为纣老怪已经去远,也不停留,快速经过。

    纣老怪在土里躺到天明,直到体力、魔力尽复方才出来。他见有许多江湖人赶往玄武城,显然猜出自己行踪的并非只有尚自高一人,又恼怒尚自高暗算自己,当即不去玄武,改路奔毒蝎门总坛所在的无极城而去。

第五十二节、大闹无极

    纣老怪到了无极城,在夜里去毒蝎门总坛打探,捉了一个毒蝎门弟子逼问尚自高下落,却听他说,尚自高深知纣老怪有仇必报的性情,料到他会来寻仇,回城后不敢在毒蝎门居住,已经躲入和顺王府养伤去了。www.uu234.com

    尚自高是大内侍卫副队长,与朝中的王公大臣交往并不奇怪,危急时躲入防卫森严的王府之中避难,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纣老怪又捉别人来问,所得答案均都相同,便不再怀疑,寻到和顺王府,连夜潜入寻找尚自高下落。

    那和顺王爷是当今君主叔父,权势熏天,府内侍卫极多,其中不乏好手。纣老怪潜入不久,便被发现,动起手来。

    纣老怪虽然厉害,但终究寡不敌众。一场拼斗下来,所杀侍卫虽然不少,他自己却也身受重伤,最后用魔法将王府中的房屋点燃几座,引得众侍卫分兵救火,这才趁乱逃了出去。

    不料出府未远,又撞上闻讯赶到的禁卫军,只得又大杀一阵。待他拼死冲出重围时,已经遍体鳞伤,全身如同血洗;幸好城中有许多狭街窄巷,曲曲折折,纣老怪在其中穿插潜行,禁卫军骑兵难以追赶,这才让他逃得一命。

    禁卫军在城中四处搜查,纣老怪无处安身,只得奔往城门处,想要连夜出城。可此时天尚未明,城门未开,而且把守城门的卫兵队长见城中大乱,又增派兵丁,提高警惕,守卫十分严密。纣老怪到了东门,见到这种情况,料想其它三门也必是如此,情急下顾不得许多,魔法乱射,强冲硬撞,与城门守卫又大战一场,最后终于杀退守兵,打开城门,闯出无极城去。

    接连三场大战,纣老怪已是魔力耗尽,重伤垂死。他挣扎逃到城郊一户农家院外时,再也无力奔走,只好钻入院旁一个稻草垛中躲避追兵。

    那农家地处偏僻,没有邻居,养了一条大狗看家护院。此时天刚放亮,那狗一夜未食,正饿的紧,忽然闻到血腥气,急忙从家中奔出,将附近纣老怪洒下的血迹舔舐干净;循着血腥气想要钻入草垛中时,却被纣老怪一魔杖戳在鼻子上。纣老怪这时虚弱无力,这一杖并不很重,但那魔杖底端极细,如同尖锥,那狗这一下苦头吃的不小,惨嚎两声,远远逃开,再也不敢靠近。

    禁卫军追兵不久便寻到此处,见周围没有血迹,又万没想到一个魔法如此厉害的高手,会不顾身份躲在稻草垛中,因此只在那农家屋里简单一搜,不见异样,便匆匆寻往别处,对那草垛,谁也不曾留意。

    纣老怪藏在草垛之中,数次昏迷,又再醒转,只在生死边缘挣扎。幸好他常被追杀,随身所带的内外伤药,都是极品,内服外敷之后,伤口不再流血,内伤也渐渐恢复;一日一夜后,伤势终于稳定下来,保住了一条性命;直到三日之后,才渐渐恢复一些力气,可以出外行动。

    那稻草垛甚大,是农家主人堆积以备冬季烧火取暖之用,平时也不会动它。纣老怪躲在里面,饿急了便到那农家的牛圈中挤牛奶来喝,安安静静将养起来。他入圈挤奶时行动十分小心,那家的大狗又对这位曾重伤自己鼻子的家伙心存畏惧,见了他也不敢吠叫,因此那农户主人始终不曾发现自家草垛中居然藏得有人;只是奇怪近来奶牛产奶减少,怀疑老婆偷懒,不肯好好喂牛,常常出口埋怨。

    一个多月后,纣老怪伤势痊愈,魔力尽复,在那农家窗台上放了两枚银币,以作买奶之资,然后离去。他在草垛中时已经想得明白,自己是江湖、朝廷全力追杀缉拿之人,在轩辕族中再无立足之处,别族对轩辕族人都不甚友善,逃去也难以生活,因此决定到海边雇条大船,去海上漂泊一段时间,待参透霸主奇牌奥秘时再作打算。轩辕族周围都是陆地,只有东方与海相接,因此他一路向东,奔青龙城而来。路上潜踪匿迹,小心翼翼,倒也未被江湖中人发现。

    今日他行到青龙城,却见一伙人抬着个巨肥的胖子匆匆行过。那胖子口口声声嚷着报仇,不住描述仇人样貌给身边人听。纣老怪听他描述,似乎那仇人便是以前救过自己的少年,心中一动,远远跟随在后。一路行去,断断续续从那胖子口中得知结仇经过,又听他派出打探之人回报,说那仇家往南去了。

    纣老怪闯荡江湖已久,见那些人身穿青黄双色衣,自然知道是神木教众。神木教为天下第一大教,对仇家岂能轻易放过?纣老怪得知那少年所去方向,便急急追赶,打算看看究竟是不是自己恩人,若当真是时,便要出手保护,以报当日救命之恩。

    他魔力深厚,奔行起来速度极快,短距离内,甚至胜过奔马,但长途奔跑,毕竟不如马匹,在赶到半路时,终于被追兵超过。若在以前,他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这些追兵杀了再说,但此时不想暴露行迹,在没确定神木教众所追杀的少年就是自己恩人之前,不愿盲目出手,只好任他们从身边经过。脚下加力,拼命急赶。

    待他赶到时,正逢陈敬龙身处危急,生死只在顷刻之间。他见果然是自己恩人,急忙用出顶极防护魔法“无隙炎壁”将其护住,这才救了陈敬龙一命。

    陈敬龙听他讲完,知道他费尽心力掩藏行迹,却甘为救护自己而暴露,心中感激莫名,说道:“前辈是江湖中的大人物,居然肯为晚辈这样一个山野少年冒险,真是侠义无双!”

    纣老怪大笑道:“有恩当报,人人如此,又分什么大人物、小人物了?江湖上人人称纣老怪为大魔头、大恶人,你却说我侠义无双,这话若传了出去,岂不让许多人笑掉大牙?”

    陈敬龙正色道:“不,不。前辈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如此恩怨分明,正是大丈夫所为;就算杀戮稍重,被别人看做大魔头,却也比那些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强上万倍!前辈过去受晚辈微恩,今日便奔赴救援,又冒奇险护送,如此血性过人,实不负侠义二字!”他心中对这纣老怪行径十分佩服,说出话来,措词便非常恭敬。

    纣老怪愣愣看他半晌,缓缓道:“你当真这样认为么?”

    陈敬龙点头道:“晚辈在山间长大,见识短少,性情呆直,想到什么,便都直说出来,如有不对之处,前辈不要笑话!”他过去听驼叔讲故事,常用“恩怨分明”“忘恩负义”“血性过人”等言语形容江湖人物,此时便都照搬出来,至于用在此处究竟恰不恰当,却实在没有把握,心中颇为惴惴。

    纣老怪缓缓点头道:“不错。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阅人无数,可要再找个比你更加朴实的,只怕不大容易!你说出的话,自然都是出自真心。”说完眼望远处,喃喃道:“恩怨分明……不负侠义二字……嘿嘿……不负侠义二字!”语音一顿,忽地仰天大笑。

    陈敬龙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面红耳赤,羞惭无地,却想不明白哪句话丢了大人。

    纣老怪笑了几声,猛然停住,直视陈敬龙,正色道:“什么‘前辈’‘晚辈’,听起来太过别扭,只管‘你’‘我’相称便是。你……你有没有胆子与一个大魔头、大恶人交朋友?”陈敬龙虽然见识短少,却并非笨蛋,自然明白他所说的“大魔头、大恶人”便是他自己,闻言愕道:“这……这个……”

    纣老怪见他迟疑,凄然一笑,仰头叹道:“原来你也不敢!”陈敬龙急道:“不是不敢,而是……而是身份悬殊,晚辈如何担当得起?”他只觉对方是威震江湖的前辈高人,自己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山野小子,身份差距如此之大,结为朋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纣老怪喜道:“什么身份悬殊?我是万人痛恨的大恶人,难道这身份高明的很么?你究竟敢不敢交我这恶人朋友?”

    陈敬龙正色道:“你今日赶来救我,我心中早已把你当成了朋友,只是怕你瞧我不起,不敢说出来而已。既然你不嫌弃,我又怕什么了?况且,你恩怨分明、爽直痛快,连喝人牛奶,都要留下钱币补偿,丝毫不肯占人便宜,实在是个少有的好人,可绝不是什么大恶人!”

    纣老怪闻言大喜,仰天笑道:“纣老怪恶名满天下,平时人们提起我,无不痛恨咒骂,今日却终于有了一个朋友,不但不恨我骂我,还当我是好人。哈哈,纣老怪五十余年,直到今日才算没有白活!”口中放声大笑,声音却极悲凉。

    陈敬龙见他激动,知他平日身负恶名,从未有人真心与之亲近,压抑的久了,此时微一交心,便即不能自持;心中一阵滚热,猛然转过一个念头,冲口而出道:“前辈,您若不嫌我年轻,我……我愿与你八拜为交,结为兄弟,生死与共,福祸同当!”

第五十三节、九劫阴火

    陈敬龙没有兄弟姐妹,自幼孤独,以前听驼叔讲过,江湖中人若脾性相投,常有结为兄弟者,心中常自羡慕,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有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相互扶助,彼此关心;只是久居山中,不与世人来往,连朋友都没有,又哪里寻人结义去?心中常以为憾。www.uu234.com

    今日他得纣老怪相救,亲近之情油然而生;此时又见他虽未明说,但语言神态间尽显孤独,流露出无限凄凉酸楚,心中大为同情,激动之下便提出义结金兰。话刚出口,立即意识到这想法太过天真,心中后悔,暗道:“他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人物,我却只不过是个山野少年,成为朋友,已经十分怪异,若结为兄弟,岂不成了天下奇闻?况且,他年纪这样大,我却还不足二十岁,他若有孙子,只怕也和我差不多大,结为兄弟,实在太过荒唐!”心中惭愧,忙低下头去。

    纣老怪闻言一怔,转头盯着陈敬龙,颤声道:“你……你说什么?”纣老怪成名已久,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以他的修为定力,便是钢刀砍到头上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此时竟然说话发抖,自然是心情激动已极的原故了。

    陈敬龙赧然道:“我年纪太轻,说出话来不知轻重,你别在意。”纣老怪急道:“不,不,你说……你说愿与我结为兄弟,生死与共,福祸……同当?”语气颇含兴奋,却又有些怀疑。

    陈敬龙一咬牙,抬起头来看着他,大声说道:“不错。我知道我年轻识浅,本领低微,这想法太过荒唐;不过……不过我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却不是有意占你便宜。”

    纣老怪纵身下马,快步走到陈敬龙马前拉住笼头,仰头看着他,沉声道:“我仇家无数,人人欲杀我而后快,你敢……敢与我福祸同当?”

    陈敬龙正色道:“我既然当你是朋友,自然应该福祸同当,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我虽然本领低微,但你若真的遇到危难,我自然竭力助你,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负朋友之义!那结为兄弟的话实在多余,你就当没听到好了。”

    纣老怪转头看向远方,怔怔出神,过了半晌,忽沉声道:“兄弟,大哥今日终于有了亲人,便是现在死去,也不枉在世上走了一遭!”陈敬龙听他自称“大哥”,心中惊诧,嗫嚅道:“你……我……”

    纣老怪转回头看着他,正色道:“纣老怪之所以被称为怪,就是因为行事向来不在意别人看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年轻又怎样?本领低微又怎样?我偏偏全不在意!你敢冒奇险与我结交,义气沉重,难道纣老怪胆子便小了,怕人笑话,不敢与你结义么?你下马来,咱们就在这里八拜为交,永结金兰。”微微一顿,又道:“你放心,纣老怪有难自当,绝不连累于你!”

    陈敬龙听他说到这里,心中再无怀疑,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抱着商容儿跳下马来,将她放到一边,问纣老怪道:“我当真可以做您兄弟,叫您大哥?”

    纣老怪看着他微一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到路旁拢起三堆土,微运魔力,土堆上窜起一尺余高、拇指粗细的火焰来,比蜡烛更加明亮,而且十分稳定,不怕风吹。

    纣老怪在那三堆土前跪下,陈敬龙紧跟上前跪倒。有些路人经过,见二人行动古怪,都侧目而视。二人一个以怪闻名,我行我素,一个不通世务,血气方刚,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全不在意。

    商容儿叫道:“算我一个。”上前欲跪。纣老怪笑道:“你就不必了。你跟着我兄弟,总是要叫我大哥的。”商容儿听她言下之意,显是已把自己当成了弟媳看待,虽然害羞,却也高兴,便不跪倒,站在一边笑盈盈的看着二人。

    纣老怪抱拳当胸,朗声道:“天在上,地在下。纣玉清今日与陈敬龙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我当,纵然粉身碎骨,不忘结义深情,天地可鉴。若违此誓,让我死于九劫阴火之下,受尽苦楚,全身焚为灰烬。”他说“有难我当”时,将“我”字说的含含糊糊,生怕陈敬龙听清,却不知陈敬龙自学易筋经之后,耳聪目明,早已听了个清清楚楚。

    陈敬龙此时才知纣老怪真名,心道:“想不到大哥人长的丑陋,名字却这样清雅!”又想:“他仇家太多,生怕连累了我,所以才要有难自当。他确是实心实意把我当成兄弟,才如此为我着想。”心中感动,学着他报拳立誓,只是说到“有难同当”时,将“同”字说的声音更重,更为坚定。

    二人立完誓,拜了八拜,站起身来,四手相握,都觉心头一团火热,世上从此多了一位亲人。

    商容儿笑道:“龙哥哥,你有了这样一位大本领的兄长,以后会不会仗势欺负我?”陈敬龙愕然不知所对,纣老怪笑道:“这你却不用担心,难道他欺负女孩儿,不怕丢人,还好意思找我帮忙么?”三人一齐大笑。

    路上行人见这两小一老、两男一女一齐发癫,都远远绕开行走,不敢靠近。

    三人待情绪平复,又上马南行。

    商容儿生性娇蛮,又得家人宠爱,以前从无真正惧怕之人,但自亲眼见到纣老怪将人头颅烧成焦炭,连五官都辩别不出,手段之凶残,实是令人发指,不由真正对他起了畏惧之心;是以之前只是偷眼打量,却不敢与之说话,生怕不小心惹他生气,将自己也烧的面目全非。

    待纣、陈二人结拜,商容儿见纣老怪直爽仗义,并不欺人,况且已经与自己的龙哥哥结为兄弟,总不会来为难自己这个“准弟媳”,心中惧意尽去,又知他成名已久,经历必多,心中好奇,便打开话匣叽叽咯咯,不停询问他在江湖上所见所闻的趣事。

    纣老怪此时心中高兴,又见商容儿天真有趣,便也有问必答,说个不住,一扫往日的冷酷孤僻。他的见识比之陈、商二人高明何止百倍?实在不乏可谈之资。讲起故事来,让二人听得津津有味。

    纣老怪讲了一会儿,商容儿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您刚才起誓时,说的那个九劫阴火是什么?很厉害么?”

    纣老怪笑道:“九劫阴火就是我使用魔法时所放出的那种火焰了。厉不厉害要视施法者魔力而定,但残忍程度,可算得上天下第一。”

    商容儿奇道:“将人活活烧死,确实残忍,但火系魔法师的火焰都能做到,怎能算是天下第一?”

    纣老怪摇头道:“九劫阴火与普通火焰外表并无太大区别,但本质上却不相同。这种火焰一旦沾身,风吹不灭、水浇不熄,直如附骨之蛆,难缠的紧。中了九劫阴火的人,身体会同时受到冷、热、酸、痛、痒五种感觉折磨,而且心理上也会受阴火影响,同时出现惊、惧、悔、悲四种情绪。这九种痛苦无一不深到极处,令人生不如死,而九种痛苦交织纠缠,内外交攻,同时发作,那痛苦程度自然更是上升了千万倍,简直不可想象……不可想象!”说到这里,脸上微微变色,显是连自己都有些惊惧。

    商容儿听他说的厉害,想像九种痛苦齐至的感觉,心中害怕,一时说不出话来。陈敬龙问道:“这九种痛苦,就是所说的九劫了?”纣老怪点头道:“不错,九劫阴火正是因此得名。”

    陈敬龙想起以前见他杀人,中招者在地上翻滚呼号的惨状,喃喃道:“幸好中招的人死的很快,可以少受些痛苦。”纣老怪摇头道:“人在经受痛苦时,都会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咱们看那些中招者死的很快,在他们自己感觉,却又不知是多么漫长的煎熬了!”陈敬龙点点头,脸现不忍之色。

    商容儿终于缓过神来,问道:“大哥,除了你,还有别人会这九劫阴火么?我怎地从来都没听说过?”

    纣老怪想了想,说道:“会的人必定极少,但总还是有的。这种魔法太过歹毒,谁若修习,必定会遭到世人抵触,甚至成为天下公敌,所以有的人修习之后,却不敢轻易显露,生怕给别人知道。你没听说过,那也正常。”

    商容儿皱眉道:“既然怕人知道,不敢轻易使用,又何必练这阴火?”纣老怪道:“这种魔法威力极大,而且最初修习时进境奇快,有些人本领低微,便练来防身。还有的人,哼,那就是心肠歹毒,在没有旁人见到的情况下,便用之对付敌人,让对手死的惨不堪言。”

    商容儿奇道:“那你怎么又不肯隐藏,明日张胆的便用了出来?”纣老怪笑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即然敢练,难道还怕别人知道么?你大哥可不像有些人,背地里用这种阴火偷偷害人,表面却装作对它深恶痛绝。我宁可作恶人,伪君子却是不肯作的。”

    商容儿笑道:“大哥,你又是因为什么而练?”陈敬龙急道:“容儿,你乱问什么?”

    纣老怪笑道:“兄弟,天下人人皆知纣老怪心肠狠毒,又有什么问不得的?”笑声一顿,脸现狰狞,森然道:“我练这魔法,正是贪其残忍。我若不用这残忍手段对付那阴险小人,使其受尽九劫折磨,又怎能消我心头之恨?”说这话时,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显是心中恨极。

    陈、商二人见他脸色凶狠,都吃了一惊,虽对他口中的“阴险小人”好奇,却不敢再问,忙用闲话岔开。

第五十四节、恩重如山

    三人一路向南。www.uu234.com

    天色微黑时,商容儿又发起冷来,虽然围上了棉被,仍是冻的抖成一团。陈敬龙白天受了伤,失血太多,也觉疲累难当。纣老怪见二人支持不住,急忙寻找过夜之处,在离路旁不远的地方寻到一间小客栈,便引领二人前去投宿,打算天明再行。

    那小客栈附近并无村镇,只为过路的贩夫走卒而设,十分简陋。店中只有通铺,并没有单独房间。陈、纣二人还好将就,可商容儿身为女子,总不能和一群男人挤通铺去;三人一商量,索性都不睡觉,便在客店堂中拢上火盆,烧的旺旺地,围坐聊天,以消长夜。

    商容儿最喜欢听故事,得知可以聊个通宵,登时大喜,虽然冻得面青唇白,却仍将客栈开出的饭菜吃了不少;刚吃过饭,便缠着纣老怪讲江湖趣闻。

    纣老怪笑道:“你冷成这个样子,还有心思听故事?”商容儿拉紧棉被,无奈道:“冷不冷全不由我做主,左右拿它没办法,不如听听故事,心情好些,便不会觉得太难熬了。”纣老怪笑道:“你倒想得开!可每晚这样发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寻找名医,将毛病彻底治好才是。”

    陈敬龙忙道:“大哥,其实容儿这毛病并不难治,只是我忘记跟你说起了。”当下将只要修习火系魔法,便可转化冰系魔力,治好怪症之事详细说明。纣老怪听了,奇道:“如此怪异的毛病,治疗方法竟然这样简单,真有些出人意料!”

    陈敬龙忽然一愣,在头上轻击一拳,骂道:“我怎么这样笨?”随即满脸喜色,笑道:“大哥,你便是火系魔法师中的顶尖高手,我们又何必再去费力寻找?你教容儿不就行了?”

    商容儿恍然道:“可不是嘛。我怎么早没想到?”

    纣老怪似是有些心动,想了一想,却摇头道:“这恐怕不行。学习魔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若教容儿,她便得在我身边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我自己随时可能性命不保,怎能让容儿跟着我犯险?再说,容儿要到朱雀城过冬才行,我是赤焰帮的叛徒,赤焰帮总坛所在的熔岩谷离朱雀城不远,我又怎么能跟着她去那里长住?”陈、商二人听他说的有理,虽然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陈敬龙寻思片刻,皱眉道:“大哥,我有一个疑问,不知会不会冒犯了你。”纣老怪笑道:“你我自己兄弟,有什么冒犯不冒犯了?你尽管问。”

    陈敬龙略一沉吟,说道:“你为了霸主奇牌,经历无数危险,甚至险些丢掉性命;也是为了它,才背叛赤焰帮,以至无处安身。难道……难道称霸天下,真就那么重要么?

    纣老怪听他提到霸主奇牌,脸色微变,沉吟良久方道:“兄弟,你大哥并没有那样大的野心,抢这牌子,可从来没想过什么称霸天下。”

    陈敬龙奇道:“那您拼了性命保这牌子做什么?”

    纣老怪并不回答,愣愣望着火盆中时明时暗的炭火,脸上神情不住变幻。又过了许久,缓缓说道:“容儿,你不是想听故事么?大哥给你们讲个故事听,好不好?”商容儿精神大振,欢声道:“好极了!这个故事很有趣么?”

    纣老怪摇摇头,嘿的一声,说道:“有趣倒不见得,不过……不过闲来无事,你们听听也好。”陈敬龙见他忽然要讲故事,知道必与霸主奇牌有关,忙凝神静听。

    纣老怪眉头紧锁,眼睛望着火盆中跳动的火焰,缓缓开口道:“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朱雀城中有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孤苦无依。他年龄幼小,无法生活,只能治街乞讨,可是被年龄大的乞丐排挤欺负,很难讨到食物,总也吃不饱。有时饿的急了,甚至从野狗嘴里抢东西吃,结果不但抢不到,反而被咬的遍体鳞伤,好几次都险些死掉。”

    陈、商二人听到这里,心中恻然。商容儿低声道:“这孩子……好可怜!他……他没有死掉吧?”

    纣老怪点点头,说道:“没有,他运气好的很。有一次,他走到一个大户人家门口,见门外拴了一只家狗,那家狗的食盆中有许多食物。他当时饿红了眼,想也不想便扑上去,在食盆中抓了一把食物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逃掉,就被那只家狗扑倒在地,咬的浑身鲜血淋漓。”

    商容儿急道:“这还……还算运气好么?”陈敬龙轻声喝道:“容儿,不要吵,听大哥说下去。”

    纣老怪凄然一笑,说道:“他这时运气当然还不算好,不过就快好了。那孩子被狗咬惯了,也不惊慌,挣扎着爬到一边。那狗被绳子拴着,再也咬不到他,只能汪汪大叫。”

    商容儿松了口气,叫道:“谢天谢地!”陈敬龙怒道:“不要吵,听大哥说。”商容儿理直气壮道:“我紧张,所以才吵。”陈敬龙气道:“我紧张,所以不许你吵。”商容儿瞪他一眼,不再接口。

    纣老怪微停一会儿,含笑看着二人,见他们安静下来,又接着讲道:“大户主人听到狗叫,跑出来看,见那孩子嘴边还留着食盆中食物的残渣,知他是来抢吃狗食,勃然大怒,上前重重踢了他几脚,又命人将他抬起丢到街边。”

    陈敬龙大怒道:“这家主人怎么这样可恶?”商容儿怒道:“不许我吵,你自己怎么又吵?”陈敬龙气道:“好吧,我们都不许再吵,安安静静听大哥讲。”

    纣老怪接着说:“那孩子全身都是伤口,胸口又被踢断了两根肋骨,在街边躺了一天也没有人理。到傍晚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商容儿惊叫:“啊哟!”陈敬龙对她怒目而视。)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人走过见到了他,将他抱回家中,给他接骨敷药,又命人熬了浓浓的米汤给他灌下,然后又请医生来开药,折腾了一夜,总算将他救活过来。(陈敬龙长舒了口气。商容儿以眼还眼,对他怒目而视。)

    中年人精心照料那孩子一个多月,等他伤好后,让他在家里作了个小家丁,干些跑腿买物之类的轻巧活儿。那孩子终于不用再流浪乞讨,每天吃的饱了,身体渐渐强壮。

    那中年人原来是位大大有名的魔法师。有时他在家中传授儿女魔法,那孩子便在一旁端茶递水服侍,只是常常看的入神,忘记了工作。后来那魔法师见他感兴趣,索性收了他作徒弟,教他魔法。

    那孩子很有天份,在名师的指点下进步甚快。等他长到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学有所成,于是拜别师父,出外闯荡,居然很快便有了一些名气,成为江湖上人人称誉的后起之秀!”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叹了口气,脸上神色似喜似忧。

    商容儿道:“难道大哥说那孩子运气好。他有幸碰上这样的师傅,又救他性命,又收留他,还肯教他本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纣老怪缓缓点头,说道:“不错,碰到师父,是……是那孩子一生的幸运!”眼望炭火微微出神,幽幽问道:“你们说,那孩子是不是应该好好报答师父呢?”

    陈敬龙斩钉截铁道:“自然应该!那孩子如果不肯报答师父恩情,还算是人么?”

    纣老怪喃喃道:“还算是人么?还算是……”忽地眼睛一眨,落下一滴泪水。

    陈敬龙一怔,恍然大悟,叫道:“大哥,原来……原来那孩子就是你!”商容儿也即明白,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纣老怪。

    纣老怪仰头闭上眼睛,却止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哑声道:“不错,就是我。我……我真不算是人!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但没能报答,还……还将他老人家活活气死……”

    陈敬龙猛然立起,惊道:“什么?”商容儿怒道:“你再乱吵,信不信我打你?”转头对纣老怪轻声道:“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就算有错,也……也必定不是故意所为。你别难过!”

    陈敬龙慢慢坐下,皱眉道:“大哥,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讲下去!”

    纣老怪微一点头,待情绪稍复,又讲道:“我那时年纪太轻,魔力不够深厚,本领较现在自然还差很远,但在同龄人中,已经算得上是佼佼者。我遵照师父教诲,处处侠义当先,仗着一身本领,很做了些除强扶弱的事情。

    我师出名门,本领又强,名气自然越来越大,于是许多江湖人都来与我结交。那时我每日里呼朋友唤友,处处受人奉承,又得许多少女垂青,当真是春风得意,风光得紧!”

    他说到这里,看见商容儿眼神奇怪,笑道:“你大哥年轻时长相还算说的过去,可不是现在这副丑样子。”商容儿见他识破自己心中所想,有些不好意思。

    纣老怪回忆一下,继续说道:“我二十岁时,认识了两位青年朋友。其中一位,便是当今的神木教主林正阳,不过那时他还不是教主。另一位,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家公子,为人慷慨豪迈,年纪虽轻,却已颇有侠义之名。

    我三人年龄相仿,很谈得来,一来二去,成为莫逆之交,便一同结伴行走江湖。过了大半年,林正阳的父亲突然去世,他便与我们分别,赶回神木教去,从那以后,我二人再没相见过。

    剩下我和另一位青年,仍旧结伴闯荡。我二人本领不相上下,联起手来,着实干了几件大事,名扬天下。我二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真可以说是亲如兄弟、情同手足。

    有一次,我们碰到山贼绑架一位少女,便一同出手将山贼赶走,救出那位少女。那少女也是个魔法师,虽然本领不高,但十分美丽温柔,我们都很喜欢她,便带着她一同闯荡。”

    商容儿惊呼道:“啊哟,大事不好!”

第五十五节、深仇大恨

    商容儿惊呼:“大事不好!”

    陈敬龙愕道:“什么?”商容儿道:“美貌少女只有一个,两个青年男子岂不要争风吃醋?”陈敬龙斥道:“胡说八道!”

    纣老怪摇头道:“也不算胡说,我们确是如此。www.uu234.com”陈敬龙一愣,听他接着说道:“年轻男女相处,日久生情,正常的很。我们二人与那少女相处的久了,都对她心怀爱慕,相互之间确是有些尴尬。那少女……那少女也知道我二人心意,虽然有些为难,但终于还是表示垂青于我。”

    商容儿瞪大了眼,满脸惊疑。

    纣老怪笑道:“你不用吃惊,我跟你说过了,那时大哥可不是现在这样子。我那朋友虽然对她有意,但为人粗豪,不会关心别人,而那少女与我同是魔法师,更有共同话题,垂青于我,又有什么不可能?”

    商容儿笑道:“你和你那朋友,打架了没有?”纣老怪笑道:“我们那时虽然年轻,却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了,怎会为这种事情打架?”陈敬龙皱着眉头,满脸疑惑,问道:“为什么要打架?”商容儿瞥他一眼,斥道:“笨蛋!”陈敬龙挠挠脑袋,不敢再问。他只知朋友应该互敬互助,却从来不知世上有许多朋友,为争风吃醋而反目成仇,甚至打架杀人,因此颇觉不解。

    纣老怪也不答陈敬龙问题,说道:“我那朋友见不可强求,便主动放弃,以免伤我二人友情;我对那朋友心怀歉疚,便对他加倍关心。后来,我和那少女有了……有了夫妻之实,我那朋友便对她以嫂相称,执礼甚恭。”

    商容儿问道:“什么叫做夫妻之实?”

    纣老怪神情尴尬,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应付道:“这个……这个……无关紧要,你也不必非得明白。总之,我们已是真正的夫妻,只等闲暇时回到师门,禀明师父,就要成婚。”

    商容儿笑道:“这样结局,好的很啊!”

    纣老怪忽然咬牙切齿,满脸怒容,恨声道:“谁知道,我那朋友表面仁义,居然……居然是个心肠歹毒的衣冠禽兽!”说到这里,身体微微发抖,显是心情激荡,怒火中烧。

    陈敬龙听的一头雾水,见他神情忽变,不解道:“怎么啦?”商容儿也露出疑惑神情,却不多问。

    纣老怪恨声道:“我万没料到,我那朋友居然心怀不甘,对我暗下毒手。他……他在我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我们天天在一起,我哪里有防他之心?结果身中剧毒尚不自知,还与那卑鄙小人称兄道弟。哈哈,纣玉清,真是天下第一胡涂蛋!”他说到这里,仰头尖声大笑,脸上肌肉抽动,神情可怖。

    商容儿瞧着害怕,慢慢依到陈敬龙怀里。陈敬龙怒道:“你那朋友怎么如此阴险?”他虽然不明白纣老怪那朋友为何下毒,但却知道,能偷偷下毒害朋友的人,必是阴险之辈无疑。

    纣老怪笑声一顿,说道:“不错,他确是阴险毒辣之极。那毒药药性虽慢,但终究要发作的。

    有一晚,我们在一家客店投宿,我身上忽然又痛又痒,难以入睡。我怕影响妻子休息,只好独自到庭院散步,不料过了一会儿,身上越来越痛,越来越痒,渐渐无力,这才发觉自己中了剧毒,而且时日已久。我当时又惊又怒,才知道那奸贼害我。”

    陈敬龙皱眉道:“会不会是旁人下的毒?”纣老怪摇头,斩钉截铁道:“绝对不会!我们当时四处游荡,随遇而安,就算别人要害我,也找不到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与我每日相伴,可以轻易下毒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可那少女已经是我妻子,与我情投意合,怎会害我?下毒的若不是那衣冠禽兽,哪里还有别人?”

    陈敬龙愤怒道:“你有没有杀了他?”

    纣老怪摇头苦笑道:“嘿,杀他?我哪有机会?我刚发现中毒,还没来得及回房对妻子说,便受到那奸贼攻击。他当时蒙了面,又不使用斗气,生怕被我认出来,可他家传的武技却错不了,怎能瞒得过我?我那时毒性发作,痛苦难当,站都站不稳,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哪里打得过他?虽然他不用斗气,仍是将我斩成重伤。幸好那客店门前有条大河,我踉踉跄跄冲出客店,跳入大河顺水漂走。那河水甚急,黑夜中他不敢入水追击,我才逃得性命。

    我顺水漂了很远才爬上岸,躲进岸边的树林中。那时我身受重伤,毒性又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一入树林,便再也无力站起了。

    我那时魔力还浅,而那毒药又是慢慢侵入五脏六腑,等到发作,我已经无法用魔力逼出。我躺在地上,没有力气出林,伤口渐渐溃烂,毒性发作一天比一天重,身上痒的忍受不住,竟自己把自己抓的浑身鲜血淋漓,抓破的地方又溃烂。最后有的地方竟腐烂见骨。”

    陈、商二人听到这里,想象他那时情景,必定是痛苦已极,生不如死,不禁脸上变色。

    纣老怪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我每天以野草、树皮充饥,喝着林中泥坑里的污水,躺在地上扭动挣扎。身上奇痛无比,一直痛入骨髓,感觉好像身上的肉被人一条条慢慢撕下;又奇痒无比,一直痒到心里,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五脏六腑间爬动。我拼命的抓,可哪里抓的到?我抬起手来看,指甲缝里尽是自己的腐肉脓血……”他眼睛定定望着火盆,流露出痛苦到极限以至疯狂的神色,似是又回到了当时。

    商容儿颤声道:“别……别说了,我好怕!”用力挤向陈敬龙怀里。陈敬龙忙伸手搂紧她。二人虽无法想象他当时的痛苦,但见到他眼中神色,禁不住毛骨悚然。

    纣老怪住口不说,不住喘息,脸上神情变幻,忽怒忽恨,忽悲忽惧。过了良久方才平复,又缓缓开口接着说:“我心中充满了仇恨怨毒,实在不甘心这样死去,苦苦坚持,经历了二十余天的折磨,居然没死。

    二十多天后,我实在再也坚持不住,恰好有一只大蟾蜍从身边跳过,我见它五彩斑斓,显是身带剧毒,便一把抓起,塞入口中。”

    商容儿听到这里,知他是实在痛苦难当,想要自尽,虽明知他没死,仍是忍不住轻呼出声。

    纣老怪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夹杂在痛苦愤怒的神色里,颇为怪异,缓缓说道:“我吞了那蟾蜍,很快便腹如刀绞,口里不停流出黑血来。过不多久,我便神智糊涂,昏死过去。

    我没想到还会醒来。可能老天怜我仇恨未报,不忍让我轻易死掉,不知过了多久,我不但又醒转来,而且身上的痛痒居然也神奇地消失了。原来天下竟有这般巧事,那蟾蜍的剧毒恰好就是我所中剧毒的克星,以毒攻毒之下,我所中剧毒居然解了。但那蟾蜍毒性太猛,却也将我烧的皮肤枯干,连嗓子也坏了,再也不能恢复。”

    陈敬龙虽明知他没死,可听到他终于解了剧毒,仍是松了口气;这才知道他皮肤焦黑、嗓子尖锐并非天生。见他脸上似喜似悲,显然心情复杂,劝解道:“大哥,你大难不死,实在难得,应该高兴才是。”

    纣老怪嘿嘿干笑两声,却带着哭音,说道:“不错,我是应该高兴。老天留下我一条性命,让我有机会去报这不共戴天之仇,真是待我不薄!

    我又在林中躺了两天,终于碰到一个樵夫砍柴路过。他初见我时,吓的大声惊叫,嘿,也不是他胆小,实在是我那时的样子太过吓人。不过他心地很好,观察一会儿,确定我是个活人后,终于下定决心,将我背出林去,带回他家中。

    我当时身上带有不少钱币,便让他给我请医治伤,买药调理。我的毒虽然解了,可这一番折磨,实在大伤元气。我在那樵夫家中将养了一年多,身上腐烂之处才终于全部愈合,身体也有了些力气。

    我想去报仇,可是那慢性毒药让我魔力大损,许多厉害魔法都用不出来。我知道自己当时不是那奸贼的对手,便告别樵夫,回到师门,想找我师父为我出头。可是我刚到师父家门口,便被我师父的儿女拦住。我对他们说:‘师哥,师姐,你们让我见见师父。’他们初时已经认不出我,过了好久终于认出来时,却说:‘我们若不是念在过去的情份上,必定杀了你清理门户。你趁早离开朱雀城,再也不要回来,不然下次见到时,只怕我们忍耐不住,伤了你性命!’说完后,也不等我说话,便将大门关上,将我在阻在外面。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在城中四处打听,有些知情人认不出我来,对我说了情由。

    原来我中毒后不久,那奸贼命人送了一封信给我师父。我师父看后,居然气的口中呕血,卧床不起,发誓与我断绝师徒关系,还说再见到我时,必将我亲手杀死方罢。

    我不知道那奸贼在信中写了什么,但想来必定是诬蔑我的言语。我见不到师父,无法辩白,况且,就算我见到师父,只怕他也不肯信我所说,一出手便将我杀了。无奈之下,只得离开。”

    商容儿皱眉道:“大哥,这可是你师父不对了。他怎么可以没见徒弟,便胡乱相信别人的话?”

    纣老怪苦笑道:“你们不知,那奸贼家名头太大,信义之名传扬天下。他说出的话,只怕世上没有几个人不信。”商容儿点头道:“原来如此。”

    纣老怪接着说到:“我离开朱雀城后,心中记挂妻子,便到了那奸贼家所处大城。我在城中四处打探,却得不到我妻子的半点消息,只好铤而走险,趁夜晚爬上他家围墙,想偷入他家,察看妻子下落。

    哪知道……哪知道我刚在围墙上一探头,恰好看到我妻子就站在庭院里。那奸贼陪在她身边,跟她低声说话,神态亲密,而我妻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小婴儿。原来……原来那奸贼终于占了我妻子,连孩儿也生下来了。”他说到这里,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中怒火熊熊,右手紧紧握住魔杖,手背上青筋暴起。

    陈敬龙愤怒欲狂,大叫:“岂有此理!”猛然立起。商容儿“啊哟”一声惊叫,摔落椅下。

第五十六章、全部希望

    陈敬龙大怒之下,忘记怀里还有个商容儿,一站起身来,登时将她摔在地上。www.uu234.com陈敬龙听她惊叫,吓了一跳,忙伸手扶起,连问:“怎么样?摔疼没有?”商容儿居然并不发怒,也不理他,催着纣老怪道:“大哥,后来怎样?”二人坐下,陈敬龙怒道:“那奸贼如此阴险卑鄙、下流无耻,简直禽兽不如!不共戴天之仇,怎能不报?”

    纣老怪恨恨道:“不错!那奸贼下毒害我,又夺我妻子,我岂能干休?

    当时他家庭院中有许多灯笼,照的一片光明。我清清楚楚看到我妻子脸上愁容不展,对他神情冷淡,显是被迫顺从。那奸贼厚颜无耻,没话找话,跟她东拉西扯,还不时伸手逗弄她怀中婴儿。

    我大怒之下,放出魔法去攻击那奸贼,可是我当时魔力太低,虽然是偷袭,也没能伤得了他。那奸贼追了出来,我心知打他不过,只好逃走,但体力未复之下,没等逃出多远便被他追上。

    我二人打了起来,他初时没认出我,还手下留情,后来认出我后,竟然全力以赴,恨不能立刻将我杀死。我不是他对手,又受了伤,从一处山坡滚下,借着夜色逃走,才没被他杀了。

    我知道难以报仇,便找起以前的朋友来,希望他们能助我一臂之力。我第一个便去找林正阳,却正逢神木教乱的厉害,他四处奔波,我连他的面也见不到,只得作罢。

    再去寻找其他朋友。可是,那些朋友得知我仇家名头后,无不吓的心惊胆战,对我拒而远之,没有一个敢出头的。”

    陈敬龙怒道:“这还算什么朋友?”纣老怪凄然笑道:“也没什么稀奇!世人大多如此,有福便不妨同享,有难却恕不同当。我自那以后,便一个朋友也没有了,直到遇见了你。”他看着陈敬龙,眼神中露出喜悦亲近之色。

    商容儿道:“还有我。”纣老怪笑道:“我实话实说。敬龙以前与我并不相识,却肯冒险救我,而且对我并无所求,如此侠义心肠,世所罕见,所以我才当他是兄弟。你么,天真可爱,我是很喜欢的,但只把你当成弟媳,还谈不上成为朋友。”商容儿虽然不服,但想一想却也无话可说,只得闷不做声。

    陈敬龙问道:“大哥,你后来报了仇没有?”

    纣老怪缓缓摇头,叹道:“谈何容易!我的本领原来与那奸贼不相上下,可是我魔力大损,退步了许多,而那奸贼家传本领越到后来进境越快,我是再也追不上他了。

    后来我无意中得到一本魔法书,就是这九劫阴火了。我见它修习容易,而且残忍无匹,便学了起来。两年后,我魔法进步了许多,又去找他报仇,可没想到他进步更快,仍是比我厉害一些,而且他家中高手极多,围攻之下,我又落得个重伤而逃的下场。

    我养好伤后,愤恨难当,心中怨愤无处发泄,想起以前欺我侮我之人,无不痛恨入骨,便到儿时所在的大城去,将当年踢打我那个大户主人用九劫阴火烧死,又把当年欺我最狠的几个恶丐一一找到,烧成焦炭,然后躲到一处偏僻地方去苦练魔法。

    再过得两年,我魔法大成,又去报仇。哪知那奸贼在我学习歹毒魔法、滥杀百姓的事上大做文章,四处邀朋招友,传扬我的恶行。我再去寻仇时,已成为江湖公敌,还没到人门上,便被他率人拦截。拼斗之下,我寡不敌众,又是重伤而遁。而当时许多自诩侠义的人物,便不断跟踪追杀我,要为天下除害。”

    他说到这里,看着陈、商二人,笑道:“你们现在可知道,我抢了霸主奇牌后,为何许多人想要杀我,却始终不能得手了吧?我从二十几岁开始,便时时受人追杀,四处逃命,三十多年下来,这绝处逃生的本领,敢说是天下无双了。呵呵!”他低声而笑。陈、商二人听他笑声中尽是苦涩自嘲之意,心中恻然,却不知如何安慰。

    纣老怪停了片刻,又继续讲道:“追杀我的人中,不乏我以前的朋友,但林正阳总算没有与我为难过,我极承他情。今天我不杀他儿子,连他那些教众一并放走,便是为此了。”陈敬龙道:“既然如此,你不可以同他再做朋友么?”

    纣老怪摇头道:“他与你不同。你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谁也不会注意,只要咱们不说出去,别人便不会知道你是我的兄弟。林正阳却是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一举一动,不知多少人关注。他若与我有了来往,不出三天,便会传遍天下。我不想连累于他,便不能与之相见,既然连脸都不能见,就算做了朋友,又有什么意思?”

    陈敬龙恍然道:“你今日不承认是他朋友,原来是为他着想!”纣老怪微一点头,轻声苦笑。

    纣老怪笑了几声,又怔怔出神,缓缓道:“我受了那许多苦楚,性情大变,变得冷酷孤僻,不喜与人来往,若遇上奸邪阴险之徒,必除之而后快。人们见我性情古怪,便都以纣老怪相称,渐渐忘记我的真名。

    我碰到有人行奸恶之事便杀,前前后后杀了不少人。其中有许多为人奸恶,但名声却不坏,甚至有的沽名钓誉,颇受江湖人好评;我杀了人后,又不屑向人辩白,结果我的名声越来越恶,仇家越来越多,成为江湖上人人痛恨的大恶人、大魔头。

    我师父当年被气病,一直没能痊愈,此后不断听到我杀人作恶的消息,更是气的厉害,最后竟……竟呕血而亡。我……我真的没有杀害良善之辈,没有违背他老人家的教导,可是……他却永远不会知道了!”

    他说到这里,眼睛又湿润起来。

    陈敬龙安慰道:“大哥,你不是恶人,你师父泉下有知,会原谅你的。”纣老怪摇头道:“我若不是恶人,又怎会将师父气死?”陈敬龙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真相,不然绝不会生你气的。”

    纣老怪点了点头,心情稍微平复,继续讲述:“我的魔法越来越厉害,不断寻机会去找那奸贼报仇,可是,那奸贼也越来越厉害,他家中高手又多,我一直不能得手,每次都闹个惨败重伤的下场。

    随着我本领增强,敢来追杀我的人越来越少,甚至连许多与我有仇的人,也不再敢寻我报仇。哼,这就叫弱肉强食,弱者注定被欺,你若强了,人们便都怕你了!

    纣老怪魔法大成后,浪迹江湖,着实做了不少轰轰烈烈的事情,只是却始终报不了仇。后来,赤焰帮主看重我的本领,聘我做了赤焰帮长老。那赤焰帮本就名声颇恶,也不在乎我的恶名;帮中本领高强的恶人着实不少,也没有人敢再寻我报仇,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我那仇人本领始终比我高上一些,虽然年纪渐老,仍在不断增强,而我当年受了太大伤害,身体受了影响,九劫阴火再也无法修习到最高境界。况且,九劫阴火虽然厉害,却并非正派魔法,修习到最高深的阶段,十有**会被魔力反噬,**而死。我大仇未报,岂能自寻死路?便是能练到最高境界,也不敢去练。

    我自忖再也无法报仇,虽然焦急,却也无法可想。幸好不知什么时候,江湖上出现了一块霸主奇牌。”

    陈、商二人听他说到奇牌,都是心中一震,听的更加聚精会神。

    纣老怪继续说道:“据说得到这块牌子,参透其中的奥秘,便可成为天下霸主。我想,能成为天下霸主,自然可以报得了仇,便主动向赤焰帮主请缨,带人去夺牌子。别的江湖门派都有所顾忌,高手不便出面,赤焰帮可不在乎。帮主早就有心,一听我愿意出手,十分高兴,还给我派了几个好手相助。想不到我一出手,竟真的轻而易举便将牌子夺来。

    我夺来牌子后,用那些恶人同伴引开追兵,自己便带着这牌子东躲西藏,努力参研其中的奥秘。我的刻骨深仇全指着这块牌子来报,它是我全部的希望,所以我宁肯死掉,也不肯失去它!你们现在可明白了么?”

    陈、商二人这才明白他为何如此在意这块奇牌。

    商容儿道:“大哥,得到那奇牌,便可成为霸主,这传说有什么根据?如果只是江湖谣言,那牌子根本没有用处,你却为它拼命,岂不冤枉?”

    纣老怪沉吟道:“这牌子上刻着‘寻山觅谷,天下霸主’八个字,所以称为霸主奇牌。虽然谁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这牌子材质特殊,天下难寻,有人猜测是……是灭世大劫前的东西。”

    陈、商二人听到“灭世大劫”四字,脸色齐变。陈敬龙不自禁在腰间祖传牌子上摸了一下。他这牌子一直塞在腰带里,别人看不到。纣老怪虽见他举动,却并没在意,继续说道:“不管它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但材质如此特殊,定是珍贵无比无疑。这么珍贵的东西,岂能胡乱刻字开玩笑?必定有其深意。我只盼早些参透这牌中奥秘,能报了深仇大恨,将那奸贼焚成焦炭!”

    他说到这里,脸上神情又是焦急,又是岂盼;伸手入怀,似乎想拿那牌子出来,但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抽出手来,没有拿出牌子。

    陈敬龙见他对那霸主奇牌十分看重,怕引他疑忌,岔开话头道:“大哥,你那仇人是谁?我将来本领高强了,必定帮你报仇。”

第五十七节、红衣女子

    纣老怪微微一笑,说道:“兄弟,多谢你了!你能有这份心,大哥便已对你感激不尽。www.uu234.com至于报仇,你现在还远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你以后能胜过他,但大哥若不能亲手将他烧死,让他受尽九劫折磨,终是不会甘心!”

    陈敬龙皱眉道:“这个卑鄙无耻的歹毒小人究竟是谁?”

    纣老怪道:“他……他当年是世家公子,如今可是当家人了。他便是……”陈敬龙听到“世家”二字,猛然想起当日在在田镇东,听那毒蝎门小头领说过的话,脱口叫道:“玄武洪家!”

    纣老怪一愕,随即明白,说道:“你那晚藏在草丛里,什么都听到了。不错,我的大仇人就是玄武洪家现在的当家人,‘侠义刀王’洪—断—山!”他说起那人名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含着无尽的怨恨,听的陈、商二人头皮发麻。

    玄武洪家扬名近两百年,家中人人修习斗气,高手极多。洪家历代当家人都是当时的顶尖高手,都曾在江湖上闯出好大名头;而且洪家以侠义为本,历代当家人都是除强扶弱、铁骨铮铮的好汉。近百年来,提起玄武洪家,江湖中无人不敬,都称其为侠义第一家。

    洪家当代的当家人洪断山,本领高强自不必说,其侠义之名更胜父祖,天下无人不知;连陈敬龙这山中长大的少年,都在去集市时听人说起过他行侠仗义的事迹。据说此人慷慨仁侠,嫉恶如仇,当世无人可比,因此公送他“侠义刀王”的美号。此时陈、商二人听说纣老怪那阴险歹毒的大仇家竟是这样一个人,不由面面相觑,震惊莫名。

    商容儿愣了半天,皱眉道:“大哥,这洪老爷子去过我家,我见他……他为人仗义……”

    纣老怪尖声笑道:“他若不是假仁假义,搏得一个好名声,又怎能骗得天下人信,全都与我为敌?”他见二人脸上都有惊疑之色,猛伸手将衣裳扯开,露出胸膛,恨声道:“这便是当年我中他所下剧毒,留下的证据,难道还有假么?”

    他胸口凸凸凹凹,盘根错节,尽是疤痕,许多地方只是一层薄皮贴在骨头上,十分可怖,显是当年有些伤口腐烂见骨后,肌肉始终未能再生。陈、商二人见他当初伤的如此严重,立时对他所说确信不疑。

    陈敬龙大怒道:“就算他本领高强、名头响亮,可也不能暗算朋友、夺人妻子!大哥,等我本领再大一些,必定要帮你报仇,出这一口恶气。”商容儿脸色一变,却是在想:“不好,那姓洪的与我爷爷交情不错,却想不到他是这样的坏蛋。得想办法让爷爷提防,别遭了那奸贼算计才好!”

    纣老怪合上衣襟,摇头道:“兄弟,你跟他本领相差太远,这报仇之事,再也休提!我跟你们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们能知道我的事情,明白我的冤屈,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恶人,不会因与我结交而感到羞愧,可不是要你们帮我报仇。你们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的事来,一来那奸贼名声太好,别人不会相信你们所言;二来人家知道你们与我结交,只怕会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切记,切记!”

    陈敬龙正色道:“大哥放心!我现在不跟人说,等将来本领强了,一定和你一起把这家伙捉住,在大厅广众之下与他对质个清清楚楚。”

    纣老怪摇头道:“我恐怕没有机会了。”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仰头一声长叹,说道:“现在要杀我夺牌的人越来越多,许多高手也沉不住气,四处寻我。我随时可能被人发现行踪,死于非命。我能逃得过一时,终究逃不过一世,若不能发现这牌中奥秘,迟早……”

    他尚未说完,忽听门外一个中年女声喝道:“你既然知道,不趁早寻个老鼠洞躲藏起来,还敢到处乱走,当真是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话音未落,客店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踢开。

    三人脸上一齐变色。陈、商二人霍地站起身来;纣老怪魔杖平举,已经对准了门口。

    客店门一开,一名红衣女子如一团烈火般旋了进来,进屋后又砰一脚将店门踢上,转过身来,冷冷注视着纣老怪,对陈、商二人看也不看一眼。

    陈、商二人向那女子看去,见她一头红发,一袭红裙,脚下一双红靴,手中一支火红魔杖,全身上下如着了火般红成一片;四十多岁年纪,长相艳丽无俦,虽然眼角已有不少皱纹,却仍能看出年轻时必是个绝世的美人。

    陈敬龙见对方只有一人,稍微放心,慢慢伸手握住刀柄,心道:“她若是来同大哥为难,说不得,只好开打了。”却听纣老怪缓缓说道:“师姐,三十年不见,你……你还是这副样子!”声音颤抖,又是激动,又是凄楚。

    陈、商二人闻言大奇:“这女子看起来不足五十,大哥怎么叫她师姐?”陈敬龙大挠其头,商容儿却随即明白:“大哥浪迹江湖,日子过的很苦,老的便快,五十多岁已经像快七十岁的模样;这女子年龄必定不小,但保养的好,所以看起来年轻。”

    客店掌柜和一些住客听见踢门声,探头探脑出来查看。那女子喝道:“江湖恩怨,闲人少管!不想死的,赶紧滚回去睡你的大头觉。”众人见她神色不善,都急忙回屋睡下,心中却安定下来:“原来是江湖人寻仇。既然不是强盗抢劫,跟咱们可毫无干系!”

    那女子见再无闲人来看,直视纣老怪,冷冷说道:“你想与我动手么?”

    纣老怪慢慢垂下魔杖,低头道:“我打不过你。再说,就算打得过,我也绝不敢对师姐无礼!”

    陈敬龙心里暗暗叫苦:“糟了,看大哥这意思,是打算束手就擒了!这女子说话颇含敌意,绝不会安什么好心。既然比大哥还厉害,我自己又哪里是她对手?怎样救大哥性命才好?”一时彷徨无措,心急如焚。

    那女子冷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早已不是你师姐了,以后再也不许对我这样称呼。当年父亲将你逐出师门,已经传告天下,你不知道么?”

    陈、商二人这才明白,这女子原来就是大哥师父的女儿。陈敬龙暗自寻思:“难怪大哥不想抵抗,他感念师父恩德,自然不会对恩师的女儿出手,倒不一定是真的打她不过。”

    纣老怪闻言身子微微一晃,凄声道:“我知道,所以我在赤焰帮时,也不敢回师门去……去探望你们。”

    那女子冷笑道:“你多亏没去,不然早被烧成了灰烬,还有命活到今天吗?”纣老怪知道自己气死师父,师门中人无不恨自己入骨,她这话绝不夸张;更觉难过,颤声道:“师姐,你是来杀我的吗?”

    那女子“哼”了一声,忽然举起起魔杖,在他头上重重一击,怒道:“我不许你叫我师姐,没听见么?”

    陈、商二人见她动手,同时一惊,待看清她不是使用魔法,这才放心。陈敬龙暗奇:“怎么她举动、说话,都跟容儿有些相似?”转头看向商容儿,却见她也正看向自己,眼神古怪,显然与自己想法相同。

    纣老怪头上吃了一记重的,登时鼓起一个大包,垂手道:“是,是!”神情颇为尴尬。

    那女子皱眉看他半天,忽道:“我若要杀你,你怎么样?”陈敬龙大惊,握着刀不知是否该立即出手,却听纣老怪苦笑道:“师……师……你要杀我,我又能怎样?只好让你杀了。”

    那女子又看他半晌,缓缓说道:“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抢了霸主奇牌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到无极城中大闹一场,杀伤三百余人,是嫌惹得麻烦不够多么?”

    纣老怪辩解道:“我并不想惹麻烦,可是,毒蝎门的尚自高暗算于我,此仇岂能不报?那尚自高是朝廷的人,所以……”

    那女子冷哼一声,打断他说话,皱眉道:“你在无极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无人不知。尚自高与你结仇,究其根源,仍是因为霸主奇牌。如今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那牌子在你手中,一些以前不很确定的人,现在也已经确信无疑。连朝廷都已经下手了,江湖人还有什么客气的?现在各门各派,高手都已不再顾忌,全力搜索你的行踪,你知道么?”

    纣老怪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才藏踪匿迹,生怕别人发现。”

    那女子“哈”的一声,怒笑道:“你这也叫藏踪匿迹?今天官道上出现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头颅被烧的一塌糊涂,明明白白便是九劫阴火所伤,难道不是你下的手?”

    纣老怪垂头道:“是我用焚颅弹杀的。”

    那女子怒道:“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如今你行藏已露,青龙地区的江湖人都在赶往这里寻你,你居然还敢在这若无其事的与人闲谈,等着别人来杀么?”

    纣老怪嗫嚅道:“我要护送我兄弟,实在没办法躲藏起来。”

    那女子冷笑道:“你自身难保,还要护送别人,真是异想天开!你若不快些离开这里,再过一会儿,有人找来,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纣老怪猛抬起头,愕然道:“你要我离开?”那女子冷道:“不离开,在这等死么?”纣老怪颤声道:“你……你……你不杀我?”

    那女子瞪着眼睛看他,脸上神色变幻,忽而愤怒,忽而痛恨,忽而怜惜,忽而温柔,过了良久,终于长叹了口气,恨声道:“我真想杀了你给父亲报仇,可是……哼,想起你小时的样子,我实在下不去手!你趁早滚蛋,别等我硬下心肠,不肯饶你。”她言词说的厉害,但语气中颇含温情,毫不令人害怕。陈敬龙吁了口气,放开刀柄,只觉掌中湿湿黏黏,尽是汗水。

    纣老怪十分激动,眼中泪光莹然,说道:“师姐,自幼你虽然……咳……却也处处照顾我,对我最是关爱。你的大恩,我……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你是故意赶来给我报信的么?”

    陈敬龙愕然心道:“什么叫‘虽然却也处处照顾’?”

第五十八节、烈焰夺魂

    他不知道:这红衣女子比纣玉清大了几岁,又怜他身世孤苦,幼年时同师学艺,朝夕相伴,对他生活上十分关照,饮食起居,几乎一手包办;只是脾气不好,发起火来,却也常常拳打脚踢,动辄将纣玉清揍的鼻青眼绿、头肿如猪。www.uu234.com

    纣老怪本想说:“虽然常常打我,却也处处照顾我……”但幼时对她的敬畏之心已经根深蒂固,虽然许多年不见,却也并没有丝毫减弱,终不敢当她面提起以前殴打自己之事,免得她误会自己有怨怼之心,再出手教训自己一顿。话说一半,匆忙间省略一句,咳了一声遮掩,但转变太急,后面的话没有时间细细思量,因此带出了“却也”二字。

    那女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冷冷说道:“我到青龙办事,无意中碰到了你,可不是什么故意报信。我没出息,不忍心杀你,可也不愿看着我关心照顾过的人死在别人手里。方才我来时,在路上见到不少前来寻你的江湖人物,你再不走,哼,等着被人乱刃分尸吧!”

    她这话语气虽冷,但回护之意却已明明白白,连傻子也能听得懂。纣老怪见师姐似乎并不记恨自己,大喜若狂,欢声道:“多谢师姐!”那女子不理不睬,犹如没听见一般。

    陈敬龙上前一步,对纣老怪道:“大哥,你快走吧,别让敌人撞上!”纣老怪点了点头,略一思索,对那女子道:“师姐,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那女子冷笑道:“我不杀你,已是不该,你还有脸求我帮忙?我可不会帮你去杀人、害人,你趁早死了心吧!”

    纣老怪急道:“不是杀人,是救人。”那女子转过身来,满脸惊奇道:“你也会救人?有什么恶人朋友要我去救?”纣老怪指向商容儿,说道:“不是恶人,是这个小姑娘。”

    那红衣女子自进门以后,一直只注意纣老怪,对陈、商二人看也不看一眼,此时循纣老怪所指望去,才是第一次正眼打量商容儿。不料她目光刚在商容儿脸上一触,猛然全身剧震,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之色。愣了半晌,方皱眉问道:“她……她怎么了?”

    纣老怪急忙将商容儿身患怪病,需到朱雀躲避霜雪,并寻人学习火系魔法之事简单一说。说完之后,又恳求道:“师姐,你是天下第一火系魔法师,又在朱雀城居住,是教她魔法的最佳人选。请你教她魔法,治好她的怪病。我……我永远感激你!”

    那女子对纣老怪恳求的话置若罔闻,眼中尽是欢喜亲近的神情,只在商容儿脸上不住打量,轻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商容儿见她神色怪异,心中有些惊疑,慢慢向陈敬龙靠去,却不回答问话。

    陈敬龙听说这红衣女子是天下第一火系魔法师,喜出望外,忙应道:“她叫商容儿。前辈,您……您能教她魔法吗?”

    那女子脸色一变,忽然大怒道:“我问你了么?要你来多嘴多舌?”伸足向陈敬龙踢去。陈敬龙急忙闪过,不知她为何发怒,怕她不肯教商容儿魔法,却也不敢多问。

    纣老怪急道:“师姐……”那女子不待他说完,抡起魔杖,夹头夹脑打了他四杖,第五杖正要落下,见纣老怪呲牙咧嘴,显是十分痛楚,便收杖不打,怒道:“我说过不许叫我师姐,你又叫了四声,不怕死么?”

    陈敬龙心道:“其实是叫了五声,不过老年人记性不好,少算一声也不奇怪。这位漂亮婆婆比容儿更加蛮横,要她教容儿,恐怕未必是件好事!”

    纣老怪头上又起四个大包,不敢再说什么,垂手肃立。

    那红衣女子怒气未消,胸口急剧起伏,怒声道:“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她母亲已经身怀有孕。我说待孩子生下,不论男女,都取名‘不容’。那老鬼却偏偏叫她‘容儿’,这……这不是故意与我作对么?”

    陈、商二人不知她所说何意,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纣老怪却似明白了什么,望着商容儿,喃喃道:“原来……原来……这鼻子……这眼睛………她又姓商……”

    那红衣女子听到纣老怪所言,一腔怒气又朝他撒去,怒斥道:“你这一把年纪,难道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居然想不到她是谁,真难为你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我不用看她第二眼,便已经知道,她若不是我的孙女,除非天下还有第二个祝倾城!”

    纣老怪生怕她动手打人,急忙应道:“是,是。师姐当年是江湖第一美女,提起‘烈焰夺魂’祝倾城来,天下谁人不知?若不是你,旁人原也不配有这样美貌艳丽的孙女!我早没想到,真是故涂的紧!”那红衣女子哼了一声,脸上微现得意神色。

    她这外号,本有两层意思,一是说她魔法厉害,出手之时,烈焰翻腾,取人性命,易如反掌;二便是指她绝色无双、艳丽如火,男子一见,无不心荡神驰,魂飞天外。她本人对容貌十分自负,对本领倒不甚在意,因此一直坚持认为这外号只是称赞自己美丽,与本领高低、杀人手段全无关系。此时纣老怪因美貌而提起她的外号,正是投其所喜,立时让她怒火平息,不再骂人。

    他二人这番说话,直把陈、商二人听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商容儿自出生便没见过奶奶,幼年时偶尔问起,爷爷便大大的不高兴,虽然不会发火,但总要数天闷闷不乐,不理旁人;商容儿的父母、叔叔也是神情尴尬,顾左右而言它,从不正面回答。商容儿只当自己奶奶已经去世,所以年纪稍大时,便不再提及,怕惹得爷爷伤心。

    此时忽然有一个美艳婆婆说自己是她孙女,商容儿已是震惊莫名,而这婆婆既是天下第一火系魔法师,又是江湖第一美女,来头之大,无与伦比,更是让不得不惊。自己有这样一位大有来头的奶奶,却从未知闻,简直不合情理之极,可眼见自己与这美艳婆婆无论长相,还是脾气,都十分相似,若说没有血缘关系,又确实解释不通。商容儿一时又是怀疑,又是惊喜,心中乱成一团,不知如何自处。

    陈敬龙心中只叫:“原来如此。我以前只当容儿的蛮横,是在爷爷的基础上又有发展,现在看来,却是在奶奶的基础上有所收敛。这婆婆与容儿,容貌、脾气都如此相似,若不是祖孙,可真是见着鬼了!”心中已经对这红衣女子是商容儿奶奶之事确信无疑。

    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大惊失色:“不好!我是大哥的结义兄弟,他的师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可是,我与容儿又有婚姻之约,她的奶奶,自然也是我的奶奶。我跟着大哥算,未婚妻成了孙女,跟着容儿算,大哥又成了爷爷,这辈份不是……不是乱其八糟了么?”额头汗水滚滚而下,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理这复杂关系。

    纣老怪见他二人面色怪异,笑道:“北冰南火,江湖顶尖两大魔法师本是夫妇,难道你们不知?”陈、商二人一齐摇头。

    纣老怪笑道:“你们若早说容儿的爷爷是商如海,我便知道她是我师姐的孙女了,何必费这许多周折?我虽然没见过我那姐夫,但总还是听说过的。”

    祝倾城勃然大怒道:“谁让你叫他‘姐夫’?那老鬼不将我放在眼里,还能做你姐夫么?以后提到他,只称老鬼便是,听见没有?”她盛怒之下,居然忘记自己已经不承认是纣老怪的师姐,人家叫不叫姐夫,又与自己何干?

    纣老怪苦笑道:“是,是。嘿,老鬼老怪,我们两个倒成难兄难弟了!”

    祝倾城怒道:“什么难兄难弟?他躲在家里,享福得很,有什么难了?你若再不快滚,等被人斩成十七廿八块,也就彻底干净,不用再难了!”

    纣老怪连声应是,心知敌人随时可能寻到这里,实不容自己再耽搁下去,转身对陈敬龙道:“兄弟,我师姐火系魔法不知高明过我多少,她自然会教自己孙女。容儿的病,一定很快便能治愈。你们同我师姐在一起,自然不惧什么山贼血寇,也不用我再护送。我不想连累你们,只好先走了。”

    陈敬龙知道分别在即,心中忽觉酸楚,顾不得再研究辈份问题,上前握住他双手,叮嘱道:“大哥,你这一去,不知道咱们兄弟何日才能再见。海上风浪无情,你……你要多加小心!”他以前听驼叔讲过,海上气候难测,大风起时,巨浪涛天,实是凶险无比,此时想到纣老怪要逃往海上,不由十分担心。

    纣老怪看着陈敬龙,眼中真情流露,温声道:“兄弟,你也多多保重!大哥此去,若能侥幸留得性命,参透奇牌奥秘,必定回来寻你,再续今日义气!”微微一顿,动情道:“你朴实正直,毫无心机。江湖险恶,大哥不能陪在你身边,实在放心不下!以后倘若有人欺你侮你,不要与他冲突,以免吃亏;只管记住他姓名来历,等大哥回来,再寻他算一算帐。切记,切记!”

    陈敬龙连连点头,道:“待容儿治好病,我便回勿用山去了。勿用山上只有野兽,没有江湖人,不会有人欺我,你尽管放心。你回来后,无论是当真称霸天下,还是继续逃难江湖,都一定……一定记得要去寻我,好让我得知你仍平安!”说到这里,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急忙将头转向一边。

    他二人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患难之交,肝胆相照,感情大非寻常。分手在即,前途难料,今后不知是否能再相见。人非草木,岂能不悲?

第五十九节、情深义重

    祝倾城见他二人依依不舍,不知还要说出多少话来,斥道:“现在是说闲话的时候吗?一老一小,都是不知轻重的东西!”

    纣老怪知她所言不错,急忙收拾心情,挣开陈敬龙手掌,叫道:“兄弟,来日方长,有缘再见!大哥去了。www.uu234.com”提起魔杖,转身向外便走。陈敬龙“嗯”了一声,喉头似被哽住,说不出话来。

    纣老怪走到门口,停住脚步,想了想,回头对祝倾城道:“师姐,我若能留得性命,将来必报你的恩德!”

    祝倾城冷哼一声,斥道:“你小时候,吃饭睡觉、穿衣穿鞋,哪一样不是由我安排?连洗澡都是由我一手包办。报我恩德,你报得过来么?不快些滚蛋,哪来这许多废话?”

    纣老怪听她连洗澡的事都说了出来,不禁老脸微红,转对商容儿道:“弟妹,你好好学习魔法,早些治好了病。等大哥回来,给你讲海上的故事听。”商容儿连连点头。

    祝倾城大怒道:“你叫我孙女‘弟妹’,她不是成了……成了我同辈人么?你一把年纪,居然如此不成体统!我……我打死了你!”口中叫嚷,魔杖已经劈头盖脸向纣老怪乱打过去。

    纣老怪连连中杖,狼狈万状逃出屋去。

    陈敬龙叫道:“大哥。”正想奔出去相送,忽听远处有人大叫:“纣老怪,我们找得你好苦!今天不留下霸主奇牌,休想离开!”

    陈敬龙骇然止步,暗叫:“果然有人寻来了!”却听纣老怪在外尖声大笑,喝道:“梨山双杰,凭你们也敢找上我?想要奇牌,先追上我再说吧!”跟着一声马嘶,蹄声响起,向东奔去。远处那声音不住大叫:“站住。”也跟着往东移去。

    祝倾城眉头微皱,冷笑道:“哈,一个霸主奇牌,居然让江湖人都失去理智了!连梨山双杰这样的货色也敢找上我师弟,活得不耐烦,自己寻死么?”

    陈敬龙听她语气十分轻蔑,心中稍安,心道:“大哥骑了马,敌人未必追得上。就算追上了,听这漂亮婆婆的意思,他们也绝不是大哥对手,不必担心。”又想:“这漂亮婆婆记心太差,刚才口口声声不许大哥叫她师姐,这一会儿,又自己称大哥为师弟了。她们祖孙一样,只许自己满山放火,却不许别人夜晚点灯,蛮横不讲道理,霸道得紧!”向祝倾城看去,却见她眼圈微红,定定望在商容儿脸上。

    商容儿裹紧棉被,慢慢走到祝倾城身前,迟疑道:“你……你当真是我奶奶?”

    祝倾城伸手轻轻扶摸她头发,温声道:“傻孩子,奶奶还有假的?你爷爷、爹爹,都长的贼眉鼠眼,不成人样,你母亲也不过是中上之姿,你却生的如此美丽,不正是因为长得像奶奶么?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商容儿本就信了大半,此时见祝倾城眼中殷殷关爱之情,绝无半点虚假,心中疑虑登时尽去,向前扑入她怀里,哭道:“原来我奶奶还活着……呜呜……从来没人告诉我……我见到你居然不认得……呜呜……”

    祝倾城将她连棉被一起紧紧搂住,唏嘘道:“我离开玄武时,你还没生出来,想不到一转眼,已经这样大了!幸好你长得像我,不然,我也绝想不到你是我的孙女。”轻拍棉被安慰道:“不哭,不哭。你不认得我,不是你的错,都是你那老鬼爷爷不好!今后便跟着奶奶,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口中告诉商容儿不哭,自己却慢慢流下两行眼泪。

    陈敬龙见她祖孙二人真情流露,自己不便插言,退到一旁坐下,心道:“这漂亮婆婆眼睛有问题。商老爷子长的斯文儒雅,商伯雷厚重刚毅,怎么能叫贼眉鼠眼、不成人样?容儿的母亲也是十分美丽,称得上少有的美人,怎么叫中上之姿?”

    向祝倾城打量几眼,又想:“她这样美艳,拿着别人跟自己比,自然觉得别人都不成人样!容儿的母亲跟常人比,自然是美人,但跟她比较,说是中上只怕也十分勉强。这婆婆年纪大了,还是这样美貌,年轻时可又不知是如何绝色了,难怪当年被称为江湖第一美人!只是不知她魔法有多厉害,居然被称为第一火系魔法师。难道比大哥还厉害?我可不信。”

    忽又想到:“容儿和雨梦美貌不相上下,怎么容儿的奶奶这样艳丽,雨梦的奶奶却瘦小干枯,苍老的很?雨梦长得不像奶奶,却又不知像谁了。智者奶奶虽然不漂亮,但慈详可亲,比这凶蛮霸道的江湖第一美人可好得太多!”

    念头一转,又想:“大哥此时不知摆脱敌人没有。那个什么梨山双杰或许不是他对手,但来找他的想必不只一、两个人,若在半路上再撞上别的敌人可糟了!”跟着又想到:“今天那个林玄想必也知道霸主奇牌在大哥身上,怎么提也没提一句?是了,他父亲曾是大哥的朋友,念着旧情,自然不会打奇牌的主意……”

    他以前从没像今天这样,一日之中经历这许多事情、遇到这许多人物,此时一静下来,各种想法纷至沓来,乱纷纷涌上心头,竟连许多以前的事情也被牵扯想起。

    商容儿哭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平复,离开祝倾城怀抱,问道:“奶奶,您为什么离家这么多年,从来也不回去看看?”

    祝倾城并不回答,怒声道:“你爷爷对你说,我已经死了?”商容儿忙道:“我从来没见过奶奶,所以这样猜想,爷爷可没说过。”

    祝倾城“哼”了一声,点头道:“算那老鬼识趣,不然……哼哼!”对商容儿道:“我离家的事,以后慢慢讲给你听。这客店又小又破,腌臜的紧,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商容儿问道:“去哪里?”祝倾城笑道:“自然是跟我回朱雀城了。以后你跟着我,奶奶将一身本领都教给你,让你成为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你舅爷爷们从来没见过你,这次让他们见见,好生喜欢喜欢!”

    商容儿愣道:“舅爷爷?”祝倾城笑道:“我的兄弟,自然就是你的舅爷爷了。他们总在我面前夸耀孙子、孙女,讨厌的紧!这次让他们瞧瞧,谁的孙女有我的孙女漂亮?哼,看他们以后还有什么可炫耀的。”眼睛望着商容儿,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商容儿问道:“我舅爷爷的孙子、孙女,年纪是不是跟我差不太多?”祝倾城道:“有的比你大些,有的比你小些,但相差都不算太多。跟你同样大的,也有几个。”商容儿喜道:“这样说来,我去了那里,就有许多伙伴了?咱们现在就走么?”祝倾城点头道:“不错。现在这附近江湖人物很多,早晚寻到这里。你奶奶很有些名气,认得我的人着实不少。他们见了我,必定聒噪,惹人心烦;还是早点儿离开的好,落得个清静。”

    商容儿点点头,转身对陈敬龙叫道:“龙哥哥,咱们走吧。”陈敬龙闻言愕道:“去哪?”他一直心中纷乱,对她二人方才的说话全没听进耳中。

    商容儿还不及回答,祝倾城怒道:“叫他去做什么?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到我朱雀祝家去么?”陈敬龙这才知道要去朱雀城,但不知容儿的奶奶为何如此讨厌自己,一时手足无措,愕然不知所对。

    商容儿急道:“奶奶,龙哥哥对我很好的。我们……我们已经有了婚约,他怎么能不随我同去?”

    祝倾城愕然道:“婚约?谁定的?”猛然省悟,怒道:“又是你那老鬼爷爷自作主张。我没同意,他自己做得了主么?孙女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你们的婚约就此作废,以后再也休提。”

    商容儿急道:“这怎么行?”祝倾城道:“有什么不行?他跟纣玉清称兄道弟,还能是什么好人了?怎能做我祝倾城的孙女婿?”商容儿叫道:“龙哥哥是好人!”祝倾城道:“好人也不行。他是纣玉清的兄弟,便与你辈份不同。不同辈份,岂能成婚?”商容儿道:“他们结不结义,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已经不认纣老怪是师弟,又有什么辈份不辈份了?”

    祝倾城见她急得泪水在眼眶中乱转,想了一想,对陈敬龙喝道:“小子,你对容儿可是真心?”陈敬龙挠头道:“这个……这个……我与容儿曾共经患难,情份非常,我自然不会对她有半点相负!”

    祝倾城喝道:“吞吞吐吐,一看就不可靠!”微一寻思,道:“这样吧,你若当真舍不得容儿,就与纣玉清断了来往。只要你答应不与纣玉清做兄弟,你与容儿便没有辈份问题,你们的婚约,说不定我就不怎么十分反对。”

    陈敬龙心道:“什么叫作‘说不定不怎么十分反对’?这应承七折八扣下来,还有的剩么?”正色道:“前辈,我与大哥结为兄弟,全凭义气二字。他救我性命,又冒奇险送我,待我不薄。我怎能因你一句话,便将情义尽弃,不认大哥?”

    祝倾城怒道:“难道你为了那凶残暴戾、荒淫无耻的大魔头,竟肯舍弃容儿?你与他二人,究竟哪个更加亲近?”

    陈敬龙一愣,暗道:“大哥名声不好,只为出手狠毒、杀的人多,跟‘荒淫无耻’又扯上什么干系了?这样形容他,不是冤枉人么?”想了一想,答道:“我与容儿曾同生共死,是情义深重;与大哥曾相互救过性命,也是情义深重。二人于我同样重要,分不出谁更亲近。现在是你不许我同容儿在一起,可不是我为了大哥,舍弃容儿。”

    祝倾城怒道:“看你小子神情朴实,想不到竟然这样油嘴滑舌,强词夺理。”陈敬龙愕然道:“油嘴滑舌……强词夺理?这话从何说起?”祝倾城怒道:“我说是就是了,不许狡辩!”转头对商容儿道:“这小子是个傻子,居然将老婆与兄弟搅在一起,分不清有什么不同。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何必理这傻瓜?”

    陈敬龙暗道:“是你将容儿和大哥搅在一起的,怎么又怪起我来?”心知这祝倾城脾气与商容儿一样,都是胡搅蛮缠,讲不清道理,只得忍气吞声,不再争辩。

第六十节、弱肉强食

    商容儿急道:“不,不,龙哥哥不是傻瓜!他重情重义,怎么……怎么会是傻瓜?”

    祝倾城冷笑道:“哼,重情重义,也得分个对象。www.uu234.com纣老怪杀人如麻、两手血腥,跟这样恶贯满盈的大魔头讲情义,不是傻瓜是什么?”

    陈敬龙忍耐不住,反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又不忍杀他?你对这样的大魔头还念着当年情义,跟我又有什么分别了?”

    祝倾城一愣,怒喝道:“你……你说我是傻瓜?”陈敬龙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商容儿“扑哧”一声轻笑,急忙将嘴掩住。

    祝倾城怒不可遏,魔杖向门外一指,叫道:“小子,跟我出来。我与你手底下见真章!”说着就要向外走。

    商容儿急忙抱住她,劝道:“奶奶,他在山里长大,什么都不懂得,说话没有分寸。你看在我面上,别生他气!”祝倾城见商容儿身体无力,站立不稳,不敢用力挣扎,怒道:“你与他已经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看你面上?”又对陈敬龙喝道:“小子,你敢不敢跟我打上一架?”

    陈敬龙昂然道:“前辈,你是当今第一火系魔法师,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打架么,我认输便是。可是,道理不能靠武力高低来定,否则,我大哥本领不弱,他所作所为岂不是比绝大部分江湖人都有道理?又怎会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是个山野少年,心思简单,只知道谁对我好,我便不能对他不起。我大哥虽然恶名昭著,但对我确是有情有义,我不肯对他不起,不肯背弃结义之情,难道这也有错么?我虽是初涉江湖,却也知道江湖好汉不能不讲义气,您是前辈高人,怎么反而不知?”

    他本来不笨,只是怕人笑话,平常不愿多说话,此时被逼得急了,放开心胸,侃侃而谈,居然言词锋锐,咄咄逼人。

    祝倾城怒极而笑,点头道:“好,好,我讲不过你,认输便是。你如此义气,姓祝的不配与你同行,咱们各走各的,再不相干!”见商容儿搂住自己,棉被滑落,连连打着寒噤,忙拾起棉被给她披上,喝道:“咱们快走,离这讲义气的江湖好汉远些,免得被人瞧不起!”

    若是商容儿,听了陈敬龙的话,自然会胡搅蛮缠:“我是女孩,只能做好女,不能做好汉,便不讲义气,又有什么要紧?”甚至大打出手,逼陈敬龙承认自己有理;但祝倾城毕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虽然蛮横,却总不至像商容儿一样胡闹,因此不与陈敬龙纠缠,自认言语上说不过他。

    商容儿见祝倾城身体微微颤抖,显是气的厉害,忙娇笑道:“奶奶,您怎么跟晚辈小子一般见识?去朱雀城还有许多路途,咱们必定得走些日子。龙哥哥惹您生气,咱们不能就这样算了。不如把他带上,一路让他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侍候您老人家,算做惩罚,好不好呢?”说着扶住祝倾城胳膊轻轻摇晃。

    祝倾城见她一付小女儿神态,斥道:“撒娇吗?这是我几十年前便用惯的伎俩,现在还会吃你这一套?”虽然这样说,但见她神情乖巧可爱,毕竟火气小了不少,跟着想起在小辈面前说出当年自己对付父母的办法,实在有**份,脸上一红,火气更减,叹了口气,说道:“你说来说去,还是想跟他在一起。容儿,不是奶奶不通情理。这小子与纣玉清缠在一起,早晚出事。奶奶不愿你惹祸上身,所以不许你与他来往。”

    陈、商二人这才明白问题所在。

    商容儿奇道:“大哥出海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龙哥哥与他不在一起,会出什么事?”

    祝倾城怒道:“什么大哥?不许乱叫!”跟着眉头紧皱,道:“纣玉清若不死在海上,终究还会回来。他仇家遍地,又身藏霸主奇牌,只要在江湖上一露面,必定引得无数人追杀。这傻瓜愚顽呆板,将来见人与他大哥为难,必定不肯置身事外。他又有什么狗屁本事了?与纣老怪为伍,抵挡无休无止的敌人追杀,早晚死无全尸!我只你这一个孙女,岂能让你嫁给这傻瓜,将来做寡妇?”她余怒未息,对陈敬龙看也不看,也不理会他叫什么名字,只以“傻瓜”称呼。

    商容儿羞道:“什么寡不寡妇,难听得紧!”

    祝倾城道:“你与这傻瓜混在一起,将来必定得嫁给他。他与纣玉清做兄弟,注定不能长命,他的妻子不是寡妇又是什么?你若嫌难听,趁早离他远远地,不然将来免不得被人这样称呼。我这便带你走,以后永不见他。”说着搂住商容儿肩头,要拉她离去。

    商容儿急道:“不,我不离开他。龙哥哥对我很好,跟他在一起,我情愿做寡妇!”她情急之下,连称呼难听也顾不得了。但话一出口,随即想到,自己若做“寡妇”,便是陈敬龙已死,又怎能和他在一起,忙叫道:“龙哥哥不会死的。谁敢杀他,我跟谁拼命!”跟着又想起自己身体无力,连小孩子也打不过,如何同别人拼命?又叫道:“我去找爷爷帮我。”

    祝倾城见她语无伦次,显是对这“傻瓜”十分在意,听说要分开,已经心神大乱。知道难以说通她,转头对陈敬龙喝道:“傻瓜,你听好了,若是你以后敢再缠着容儿,我必定将你烧成灰烬。就算是走路碰上了,也不许你看她一眼、跟她说一句话。你敢看她,我就烤瞎你的眼睛,你敢跟她说话,我就烧烂你的舌头。”想了一想,又道:“如果当真走路碰上了,她主动看你,跟你说话,我就烧掉你双腿,谁让你不小心走到她面前去?我说的出做的到,不信尽管试试!”

    陈敬龙气得险些吐血,心中只叫:“弱肉强食,弱肉强食!她仗着本领高强,便如此欺我,这便是大哥说的弱肉强食了!”

    商容儿急道:“奶奶,你……你还讲不讲道理?”祝倾城将她身上棉被一缠,用力拉紧,登时将她裹成个粽子,左臂一伸,打横夹在腑下,说道:“容儿,奶奶都是为你好,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

    商容儿大声哭叫:“不,不,放开我,我不跟你去了……”用力挣扎,可身体无力,哪里动得了分毫?

    祝倾城微一皱眉,拉起一只被角塞入她口中,商容儿叫不出来,只能发出“唔唔”之声。

    陈敬龙又气又急,怒道:“你干什么?快放开她。”抓起钢刀想要上前抢夺商容儿。祝倾城魔杖平举,指向陈敬龙胸口,喝道:“我们祖孙的事,用得着你来管么?”陈敬龙愕然止步,感觉确实不便对容儿的奶奶无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祝倾城向陈敬龙手中钢刀瞥了一眼,喝道:“今天路上那三具尸体,除了一具是纣玉清所杀,另两具都是刀斩而死,是你下的手么?”

    陈敬龙点了点头,昂然道:“他们要杀我,我不肯给他们杀,当然要反抗。”祝倾城怒道:“反抗就反抗,何必那样残忍?将人斩成两截已经过份,偏偏再加一刀,将人斩成三截,凶残狠毒,比纣玉清也不差上下。你二人臭味相投,难怪要结成兄弟!”

    陈敬龙担心商容儿,顾不得争辩,叫道:“你快放她下来。她身体虚弱,哪经得起这样折腾?”

    祝倾城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我家事?”说着右手魔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陈敬龙脚前地面忽地窜出一条细细的火蛇,向他拦腰缠去。

    这一招“炎蛇缚”,陈敬龙并不陌生。那晚在在田镇东,陈敬龙曾亲眼见过纣老怪用这一招,一举将七、八名毒蝎门的好手烧成焦炭;连那个毒蝎门长老尚自高,也险些死在这一招下,被逼的自断一臂,才勉强保住性命。他当时被这一招的威力所震憾,后来还特意问过纣老怪招数名称。

    此时见祝倾城突然出手,而且一上来便是这样厉害的招数,陈敬龙不由骇然失色,急向后一个筋斗翻去。幸好他学过易筋经后,反应、动作,都十分迅速,匆忙中居然将这无声无息、突如其来的一招躲了过去。双足落地,刚为躲过一招而庆幸,却见那火蛇凌空一扭,变成了一个碗大火球,当胸撞来,迅疾无伦。

    陈敬龙躲闪不及,忙将内力运起,挺胸硬受了这一击。“砰”一声大响,只觉胸口如被大锤狠狠击中,肋骨“格格”连响,仿佛已经尽数碎裂,五脏六腑一齐移位,痛的连气都吸不进来;身体向后平飞,重重在墙上一撞,这才跌落在地。剧震之下,肩头那处重伤又流出血来。

    祝倾城喝道:“这是给你一点儿教训。以后出手若再那样残忍狠毒,被我撞上了,必定取你性命!”夹着商容儿向外便走,口中叫道:“这次我看在容儿面上,手下留情,没有烧死你。若敢到朱雀纠缠容儿,再被我见到,可就没这么便宜了。你去告诉商如海那老鬼,容儿以后跟我在一起,再也不回玄武城了。”足下不停,走出门去。

    陈敬龙惊怒交集,双手撑在地上想用力起身,却猛地喷出口鲜血,手臂一软,又再伏倒。幸好他是趴在地上,胸口中招处火焰已被压灭,这才不至被烧的焦头烂额。耳听外面蹄声急响,奔向南方,正是祝倾城又骑了一匹马去。

    陈敬龙伏地良久,胸口疼痛略有减轻。慢慢坐起,又喘息了一会儿,见肩头不再流血,撑着钢刀勉强挣扎起身,只觉眼前金星乱闪,足下虚浮,只想跌倒。

    陈敬龙心中骇然:“容儿的奶奶随随便便出手,又不以魔法属性伤我,只是元素飞射的力量,便已具有如此威力,难怪被称为第一火系魔法师!她的本领,确是比大哥还强了许多。”

    移到椅中坐下,暗自寻思:“容儿跟奶奶去,自然不会受什么委屈,倒是商老爷子许久得不到我们音讯,必定焦急不堪。我还是去玄武城通知他要紧。只是这一下伤的不轻,也不知多久才能行走赶路。”

    正在寻思,忽然一声大响,店门又被人一脚踢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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