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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老去的船长     魔门风流txt下载     魔门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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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亡游戏

    黄昏下,残阳如血,又像一场大火,将远天烧得红彤彤。

    十六七岁的少年平躺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四周点着一圈火烛,烛光照向神庙的琉璃柱子,又被折回,最终映上少年憨厚的面孔。

    “虎哥,轩哥......放过我......求求你们......流云没做错事......”

    少年努力挣扎,泣不成声。他已被五花大绑,只能无谓的扭曲摇摆身体,仿佛一条孱弱的蚯蚓。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沾满灰尘,显然是被人狠狠踩践过。

    除了像祭品一样摆放在神龛前的少年外,神庙内还有百来人。

    这一百多人分两拨站着,一左一右,穿着漆黑发亮的大氅,斗篷上翻,只露出半张脸,在光线昏暗的神庙里显得yīn森恐怖。他们看向少年的目光只有两种,要么冷漠,要么讥讽。

    从体形,以及偶尔露出的面容上来看,他们也就十八岁左右的少年。

    这些少年人都来自江家。

    今天是江家蛇部死亡试炼即将结束的rì子,在今rì前,十三个死亡名额已完成了十二个,只差最后一个。

    “流云儿,我的傻弟弟,你怎么还不明白,这就是你的命啊。说起来,你在江家能活到今天,虎哥我可是功不可没。”

    右边一伙人的首领看向挣扎的少年,嘴角划开残忍的弧线,冷笑着说道。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江家子弟都发出吃吃的笑声,目露嘲弄。

    被绑在神像前的少年姓江名流云,和在场的少年一样,都是江家蛇部子弟。不管是谁,只要在这场三年一度的死亡试炼中取得前三名的成绩,便可晋升蛟部。无论蛇部还是蛟部,都是江家为家族中年轻一代子弟所设的学堂,顾名思义,蛇部学堂里是普通子弟,而蛟部学堂里都是历年产生的jīng英子弟,待遇优厚。

    即便在蛇部子弟中,江流云也是地位最低的那一个。且不说他的背景,自幼父母双亡被藏经阁执事收养。单说他的资质,别的蛇部子弟几乎都已突破入魔三重,甚至四重,他仍徘徊在入魔一重,迟迟无法突破。至于原因,江家人都知道,说好听点江流云天生没有魔根,说白了一个字,傻。

    江流云整rì笑呵呵的,无论对上谁都是一脸憨笑,没心没肺,无比欢乐。

    换在别的家族,这样人畜无害的子弟也算讨喜。可他所在的是江家,位于齐月国东南的出云山庄,人称“东南云中魔”的邪道巨擘。这样一个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家族里,怎容得下一个傻子?

    幸好江流云住在藏经阁,藏经阁每年只对于蛇部子弟开放一次,不少蛇部子弟为了能获取更高明的邪道武学,假意亲近江流云,让江流云偷偷去记他们所看中的功法,然后背给他们听。江流云为人憨傻,可也因此心无杂念,记忆力超群,每每让蛇部子弟满意而归,江流云自觉交到朋友,也很开心,笑容愈发灿烂。

    再有利用价值的人,都有他的使用期限。

    当大多数蛇部子弟都得到他们渴望的功法后,江流云的利用价值越来越小,到如今,只剩最后一个——那就是成为死亡试炼中的死亡名额。江家的死亡试炼三年一次,共有十三死亡名额,也就是说至少要有十三名子弟被杀死,取其腰牌为证。获得腰牌者不仅能接收死者的财物、待遇,拥有腰牌数量前三名者,还有资格晋升蛟部学堂。

    把江流云带来死亡试炼,杀之,成为死亡名额,这便是江流云最后的利用价值。

    神庙中一百多人里,向江流云求过秘籍的,没有九十也有八十。

    少年呜咽着,眼巴巴的望向他从前以为的“好朋友”们,却发现他们一个个好像冰冷墙壁上的黑sè雕像,冷漠、残忍、无动于衷。少年的目光从求助变成失望,再由失望变成绝望,最终,他像风中的拔地草,剧烈颤抖起来,眼神空洞而茫然。

    “傻弟弟,趁现在快向我魔乞愿,来生投个好人家。”

    右边一伙人的首领,身材高大的江虎王,轻笑着向江流云走去,手中的长钩高高举起。

    火烛摇曳,庙外的风雨更大了。

    百多名江家子弟面对高逾十丈的神像,低眉顺眼,默契的吟唱道:“我魔慈悲,降仁降恩。我魔大德,降服众生。我魔宿慧,恩泽万物......”

    神像前,少年人蜷缩着身子,痴痴的望向头顶神像,嘴唇翕动,似也哝哝诉说着什么。长钩落下时,江流云咧开嘴,挤出这辈子最后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澄净。

    “轰隆”一声,却是天雷滚滚,从雨夜中劈落,直轰向位于海岛山顶的神庙。

    “不好,是雷打山,快走!”

    一名江家子惊声尖叫。

    转眼间,百多江家子弟包括江虎王在内,毫不犹豫的丢下江流云,作鸟兽状散,纷纷向山下跃去。

    雷光划过天际,明亮得仿佛一条紫sè蛟龙腾挪盘旋。

    江家子弟们在半山腰处站定,转过头,望向山顶焚烧在雷火中的神庙,目光游离。

    “虎王,你看你这事做的,都惹来天罚了。”适才神庙中,左边一伙子弟的首领江文轩哂笑道。

    “连老天都要代我出手,江流云这傻子也不知前世造了多大孽。”江虎王拨开斗篷,遥望山顶火庙,幽幽道:“看这火势,江流云必死无疑。过会先派几人上山取腰牌,我们各自扎营歇息,等明早就回庄,如何?”

    “甚好。之前的约定还算数?”

    “当然。十三块腰牌,你我各四块,其余的,送给羽尘小姐。”

    ......

    八根琉璃柱支撑的古老神庙中,此刻已是一片火海,只在神像前还保留少许干地。

    十六岁的少年人,江流云,不知何时已经坐起。

    此时若有人看到江流云,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

    少年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张扬成千万缕,飘腾在脑后,而他的身体更是异常古怪的离地三尺,漂浮在半空。在他全身上下,不时能看见游走如蛇的紫光,发出嘶嘶的声响,细细看去,才知那是雷电。

    神庙外雷声轰鸣,大火熊熊,迎接着倾盆大雨。神庙内,也是火光灼灼,神像、壁绘包括琉璃殿柱,都已被烤成橙黄sè。

    少年人静坐半空,面无表情,肤sè惨白,像在沉睡,更像已经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轰隆”一声,紫sè的雷光从天而降,仿佛雷霆之箭洞穿了庙宇穹顶,shè向那座长角獠牙的神像。

    与其说是神像,还不如说是魔像。

    雷霆闪过时,魔祇开眼,怒视天地!

    少年露出痛苦的表情,面庞狰狞,随后双目遽睁。在他的右眼,空洞的瞳孔深处,竟有许多雷电在纠缠搏斗,紫cháo泛滥。

    眼睛一闭一睁,江流云的瞳孔恢复了人类的神采,可他的神态和之前那个憨憨傻傻的少年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飞扬洒脱,气质不俗,目光中却隐透几分世故和沧桑。

    “啪!”

    少年控制不住身体,失去重心,从半空坠落。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不远处置身火海的铜镜,把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一遍又一遍。

    大火呼呼燃烧,舞动如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双肩轻轻颤抖起来,忽然之间仰头狂笑,竟笑得泪流满面。

    “江家......紫辰帝武元年间,兴盛于天阙大陆东南的江家......我柳云竟回到万年前成了邪道八大世家里的江家子!”

第二章 雷霆之眼

    柳云,在他原先的那个时代,是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般的小人物。

    说他是过街老鼠,因为他出身为魔门,说他是小人物,因为在他所处的时代里,天下已为正道执掌,魔门几近灭绝,就算有也像柳云所在的门派沦落到大猫小猫三两只,整rì东躲xī zàng。

    紫辰纪元末年,随着最后的一流魔门摩云宗的覆灭,正邪对立的局面不复存在。在之后的圣人帝纪元里,正道独倾天下,说实话,像柳云这样的魔门子弟对于正道也是仰慕得紧,奈何体内被师父下了魔印,更是打小耳提面命,灌输魔门子弟最光荣的思想,柳云无奈,只能乖乖顺从。

    小时候,柳云对他那个整rì醉熏熏的师父还是挺佩服的,特别是当师父讲起邪道魔门的辉煌历史时,往往摇头晃脑,说得唾沫横飞,口臭四散。柳云握紧小手瞪大双眼屏住鼻息听着,心里热血沸腾。后来,随着整rì被追杀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柳云也现实起来,他甚至怀疑师父所讲的那一段段邪道历史是不是真的,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魔门英才会不会都是师父杜撰出来......直到今天。

    ......

    “江家,江流云,十六岁,入魔一重......真是浪费,辜负这么好的时代,想我当初rìrì夜夜被人追杀,不还修炼到入魔四重。”

    神庙中,柳云的笑声略显yīn沉。

    邪魔道的修行境界是这样划分:

    最开始是入魔境,共九重,每一重都是对身体潜能的挖掘,各有不凡。

    接下来,是天一境,内分三个小境界,每一境界都有妙处。突破到天一境者,元寿能到三百,放在天阙整个大陆,已能称为高手。据说江家当代家主更是到达了天一后期,即将突破通玄境。

    再往下,是通玄境,也分三小境。传说江家的几个五百岁的老祖便是这个境界的强者,却都不在庄中,要么被征召远伐海外百国,要么隐居在别处。这个境界的人物,放眼天阙大陆,已很少见,能称上一声强者。

    之后是破虚境,到达这个境界的都是元寿超过千岁,传说中的人物,神龙见其首而不见其尾。

    邪魔道和正道相比,修行起来本就jīng进奇快,寻常江家子弟七八岁时便已突破入魔一重,而江流云直至十六岁都还徘徊在入魔一重,他的头脑之浑,可想而知。

    头脑浑归浑,柳云能够感觉到这具身体中蕴含的天赋力量,比从前的他不知优越了多少倍。毕竟是在邪道魔门昌盛的年代里,江流云虽被家族放弃,可他修行的条件就算和柳云那个时代里各个魔门的掌门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柳云自信,只需要给他半年,不,只要两个月,他完全有把握恢复到入魔四重,甚至还有机会冲击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入魔五重。

    要知道,正是因为柳云那个年代里修行条件匮乏,邪魔外道们创造出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修行方式,无所不用其极,能增添一点实力是一点,仅仅为了存活下来。

    “你是江流云,我是柳云,名字也这么像。从此往后,我便是你江流云了。”

    柳云自言自语道。

    这种感觉很奇妙,江流云的身体和记忆,柳云的灵魂,在雷击的那瞬被神奇的融合在一起,完全契合。自此,江流云成了柳云,柳云也是江流云。

    下一瞬,浓浓的屈辱和羞耻感涌上柳云心头,神情也变得yīn鸷。

    江流云七岁那年,有江家子偷窃山庄里的蛟丸。江家身为东南域邪道巨头,自然有其独树一帜的坐骑,那便是蛇和蛟。大蛇长五十丈,粗如三人合抱,可翻身越岭,疾游如飞。大蛟往往百丈以上,十人难以合抱,能渡水越涧,三百年以上的大蛟还能御风而行。在江家,也只有立了功的子弟才能拥有大蛇,大蛟更是长者身份的象征。那两个江家子偷走孵化大蛟的蛟丸被发现后,顺手嫁祸给江流云。江流云百口莫辩,无端遭了重罪,被罚鞭挞一百,受千人唾面,之后长跪于山庄冰泉中,五天五夜未合眼,未进食。

    这才七岁大的小孩,平白无故受此重罪,山庄内竟无一人为他求情,不少路过冰泉江家子,甚至都懒得多看江流云半眼。

    似乎正是因为七岁那年的飞来横祸,又是鞭笞,又是罚跪冰泉,让江流云大病一场,醒来后就变得痴痴傻傻。

    人善被人欺,你越是弱小,别人越喜欢欺你,更何况是在江家。

    往后九年,背黑锅、欺骗、背叛、出卖、羞辱......这些事层出不穷,让江流云几乎成为出云山庄一个任何人都可用的踏脚石、发泄品,偏偏江流云从不计较,只会一个劲的傻笑。

    “听老头说,全盛时的江家飞天蛟数十万,连仆人都怀揣一两颗蛟丸,随手抛着玩。如此看来,江家尚未发迹,也不知那个名叫江天鹤带领江家称霸东南的男人出生了没有。”

    柳云前世的师父曾和他说过,邪道八大世家中的江家,之所以崛起,是因为出了名叫江天鹤的奇男子。不到四十岁,他就已经突破通玄境,无敌大陆东南,天下为之震惊。

    “若是他在,我趁早去投靠。嘿嘿,rì后说不定还能混个江家长老当当。”

    柳云一边接收着江流云的记忆,一边回忆起前世师父所讲述的江家的历史。

    不得不说,此时的柳云还没有什么大志向,随遇而安的他,对于当下的处境已很满足。

    邪道家族、异兽坐骑、蛟丸......这些只在后世传说中出现的存在令柳云既新奇又兴奋。更令柳云激动的是,他所来到的这个时代武道正昌盛,且不说天一境、通玄境,居然还有破虚境的存在!要知道,在柳云来自的圣人帝纪元,天一境便算是绝顶高手,通玄境、破虚境更是几乎没有,这也是入魔四重的柳云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的原因。

    却有一点令柳云感到不对劲,他无法找到江流云六岁之前的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封堵住了一样,柳云强行去回忆,头脑剧痛。

    忽然,柳云感到右眼一阵酸麻,像是被电了一下。

    “那是......”

    柳云微微变sè。

    铜镜中,倒映出一只奇怪的眸子,眸瞳深处,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苍白,在苍白之上,竟是一圈圈漩涡般绽放的紫雷。

    那是柳云的右眼,眼中有雷霆,仿佛一条条紫sè的蛟龙,追逐翱翔在苍白的眸瞳之上。

    火势凶猛,愈燃愈烈。

    柳云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他闪身冲入火海,向坍塌的庙门奔去。

    匆促间柳云并没发现,他对于逃跑路线的判断出乎寻常的jīng准,每每能在毫厘间避开倒塌的立柱、砸落的梁木,似乎整座神庙的构造都呈现在他脑海中一样。

    琉璃殿柱、青瓷穹顶、雕绘石壁......神庙里呈现出奢华的古时风韵。而当柳云终于逃离神庙,回头望去,就见壮丽而不失jīng致的神庙已坍塌大半,灼灼火光中,残垣断壁上,只剩下孤零零的神像傲然屹立。

    “原来是在岛上。”

    站在高山之巅,柳云望着夜幕下,四面环绕、暗波奔涌的大海,低语着:“难怪要在这里进行死亡试炼......对了,我这眼睛怎么回事?”

    心意一动,柳云右眼又是一阵酸麻,却已经没之前那么严重。几乎同时,柳云能清晰的感觉到,右眼中的紫sè雷霆正在飞速旋转,疾舞如龙,仿佛要挣脱出柳云的眼眶,游入世间。

    “难不成是因为刚才的雷击......”

    柳云喃喃自语着,他的话还未说完,无比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柳云本能的抬起头。

    下一瞬,柳云张大嘴巴。

    出现在柳云视野里的一切,山野、大海、夜云、群星......等等这些,都和从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即便是在黑夜,即便隔着十万八千里,柳云也能清晰的望见在点缀于天野尽头的星辰。正是它们的存在,让天地有了四时之分,有了yīn晴雨晦。而周天繁星,或大或小,或明或暗,或近或远,无不按照各自的轨迹运转着,千万年如一rì。每一颗星辰,似都代表了一种力量,周天星辰数以亿计,多如恒河之沙,数不胜数,它们所代表的力量也是如此,让尘世中人望而却步。

    无论周天星辰,还是rì升月落,都是穹天本身的秩序。

    若没有这些简单却又至关重要的秩序,穹天将会塌陷,大地也会崩裂。

    这一夜的穹空......不,应该说是世间万物,在柳云眼中变得无比鲜活,充满生命力,且饱含了让他一时半会难以领悟的臻理,奥妙无穷!

    “死老头常说,邪魔外道之所以为世间所不容,是因为我们往往能发现这个世间上的另外一些奥妙,令正人君子们恐慌的真相。而今重回万年前,邪道正昌盛,我又拥有万年来的历史,以及......这只奇怪的眼睛。”

    说到最后,柳云的声音中现出一丝波动。他忽然觉得,也许,他所能做的不仅仅是混吃等死,又或者找个靠山去抱大腿,难以名状的情绪荡漾在柳云心头。

    有振奋,惊喜,有激动,有侥幸......最终渐渐归于平寂。

    造化弄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前世今生,种种成败得失,悉数涌上柳云心头,却在后一刻化作过眼烟云消散殆尽。

    风雨渐小,淅淅沥沥。

    柳云静立于山巅崖边,单衣在风里飘飏,萦绕在他心房的复杂的情绪也随绵绵细雨变得柔和,滋润起他的五脏六腑、全身百骸。

    一道血气从他头顶百会穴shè出,萦绕片刻,化散为雾,缓缓坠落,覆盖住全身上下。

    “血引百会,如雾加身”,此乃每一个邪道魔门子弟最渴望的,突破境界时的标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山道远端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三个裹在漆黑大氅中的江家子拾级而上。

第三章 银发女子

    柳云穿着染血的白衣,山风极大,吹动单衣“扑扑”飞扬,远远望去,他就好像一只临风剔羽的孤鹰。当三名江家子看到傲立于山崖上的柳云时,他们中有两人身躯剧震,斗篷滑落,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

    “这傻子还活着?”

    “而且还突破了......这怎么可能!”

    二人还yù再说,突然想起什么,余光落到他们身后第三人,不由噤声,垂首弓腰,满脸恭敬。

    第三名江家子相比起来略显单薄,身高和那二人差不多,宽肥的斗篷耷拉,将其面容遮挡住大半,依稀能看到几绺长发飘出,却是银白如月的颜sè。

    “此人如何处置,还请羽尘小姐示下。”左边一人讨好着说道。

    被称为“羽尘小姐”的女子声音冷淡,她一开口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气质:“我们上山是为了什么。”

    右边一人陪着笑,赶忙答道:“当然是为了取江流云的腰牌......”

    “那还等什么?两个废物!”那人还未说完,便被羽尘小姐打断,翻脸之快,令人咋舌。

    “是,是。”

    两名江家子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向江流走去。背对着羽尘小姐,这二人竟露出沾沾自喜的神sè。身为男人谁愿意被女人如此呵斥,更何况还是邪道江家的子弟?可在这世上,总有天生便高高在上,又出落得相貌美艳,令大多数男子心甘情愿卑躬屈膝、长跪裙下不起的女子,就比如这位“羽尘小姐”。

    今次死亡试炼,百多江家子分成两派,分别奉江虎王和江文轩为首脑,即便是这二位,在“羽尘小姐”面前也会慢声细气、小心翼翼,当成姑nǎinǎi伺候周全。

    至于“羽尘小姐”的真正身份,除了江虎王和江文轩外,参加试炼的百多子弟一概不知,因为此前谁也未曾见过她。

    江家虽鼓励家族子弟率xìng而为,然而家族中秩序森严,等级明了。

    参加试炼的是江家第七代子弟,他们之中有嫡子,如江虎王、江文轩,也有庶子,如江流云。就算嫡子,他们的身份也并不是同代子弟中最高的,在他们之上还有一类人。同样是江家子,却在出生之后被家族宗老堂亲自抚养,藏于出云山庄最深处的禁地,即便家族中人也难见一面。这等人,在江家被称为“隐主”,毫无疑问的是江家同一代子弟中的最有潜力者。

    不少参加试炼的江家子们都暗暗猜测,这位“羽尘小姐”会不会就是江家传说中的隐主。

    事实上,他们全都猜错。

    “江家所谓的死亡试炼还真是无趣,从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结局。”

    女子轻声一叹道,她的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放在天阙大陆,已是嫁为人妇的年龄。

    她虽如此说着,却还是颇感兴趣的注视着正在逼近柳云的两名江家子。对于杀戮,自从那年的变故后,她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生出浓厚兴趣,今次偷偷参加江家的死亡试炼,正是为了近距离观赏杀戮,满足她内心的渴求。

    在羽尘小姐的注视下,两名江家子距离柳云越来越近,手中已擎出江家蛇部标准配置的索命钩。

    大风呼啸,卷过暗沉夜sè下漆黑幽静的山崖。

    除了山木草叶外,同时被卷起的,还有柳云乌黑的长发。他背对着羽尘小姐以及那两名江家子,纹丝不动,仿佛崖边望海石,已在这儿矗立了千年万年。

    此时,两名江家子距离柳云只剩三步,二人互视一眼,会意的点了点头。

    左边的江家子停下脚步,封堵住柳云逃跑路线,右边的江家子眼中闪过狠厉之sè,猛地迈步上前。

    杀一个傻子,本不需要花多大力气,可想到背后还有一个羽尘小姐盯着自己,那名江家子不禁想要在这神秘高贵的女人面前表现一番。他双臂散发出奇异的红光,随后忽然变粗了两倍多,手臂划动的速度奇快,就像两只巨钳。

    冷而烈的夜风吹向羽尘小姐,斗篷被刮落,如瀑的银发泻下,好似两瓣弯月垂挂于她jīng致的面颊旁。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含苞绽放待采撷。

    她看向高举索命钩的江家子,双手不经意的合拢在胸口,葱白的玉指交叉着,显得十分专注且虔诚。

    这本是一个从画卷里走出的女子,国sè天香,纯洁灵动,不食人间烟火,一举一动惹人怜惜,偏生对杀戮感兴趣,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江家子的长钩正待下落,女子白玉般的长颈微微翘起,面露期待。

    然而,就在这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突然发生。

    崖边本已注定一死的少年突然动了,他没有回身,而像失去重心了一般向后仰倒,恰到好处的避开从天而降的长钩,跌落那名江家子怀中。“咔嚓”一阵剧响,伴随着痛苦的惨叫声,江家子的手臂被柳云扭折,长钩亦被夺去。紧接着,柳云借力,手擎长钩弹shè向另外一名江家子。

    两人相隔不过三步,柳云蓄势待发,而那名江家子尚未有所反应,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扬臂,抡圆,下劈。

    最简单的动作,在柳云手中却发挥出惊人的威力,落在女人眼中,其气势竟不啻于断山劈岳!

    风雨飘零,山崖之上静悄悄的。

    正对柳云的这名江家子,睁大双眼,张大嘴巴,一动不动的盯着柳云,满脸惊恐。他就算有满腹的疑问,也永远无法问出,下一刻,他的头颅从脖颈上掉落,咕噜咕噜的滚动的泥泞中,直到女子脚边才停下。

    羽尘小姐注视着地上的人头,目光凌乱。

    上岛之前,江虎王和江文轩三番五次前来拜访,为了巴结她,早将安排好的死亡名额、甚至他们的死法逐一呈现给她看。对于出云山庄中有名的傻子江流云,她自然不陌生,因此她实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当她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柳云时,芳心不由一颤。

    柳云的面sè白中透红,面貌邪俊,双目睁阖间jīng光若隐若现,直shè人心。而其天庭广阔,眉宇飘然,站在山巅风雨中自有一种出尘脱俗的味道。他的肤sè白晰得有些过分,在夜sè里乍看有如一尊水晶雕成的塑像,一对眼睛更是奇特,左眼正常,右眼竟似透着星辰般的紫sè,像是黑夜里的一粒宝玉,不眨时,似乎全无生命,闪动时,jīng光四shè,胜过天上最亮的星星。鼻粱高挺,唇角线条分明,更显示出他过人的坚毅和决断。

    此时此刻的柳云,落在羽尘小姐眼中,充满一种近乎魔怪的男xìng魅力。

    羽尘小姐好歹也是来自齐月国京城最高的那座闺阁,打小见过青年才俊无数,更曾独自北上,傲立王朝金銮殿,冷眼漠视整个天阙大陆最有权势男人。

    最为关键的是,打从那年起,她对男人的兴趣止于虐杀,那年后,在她的闺阁中,一下增添了许多如花似玉的侍女丫鬟。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会在短短一瞬间发生这么大的改变,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短短瞬间后,羽尘小姐芳心恢复平静,低声喃喃道。

    就在这时,又有动静传来,羽尘小姐抬头看去,只见被柳云夺了长钩的那名江家子一个跳跃,闪身而起,向山下逃去。

    见状,羽尘小姐皱了皱眉,再度看向柳云。

第四章 初遇秘道

    若是柳云还有力气,他不会放走那个江家子。

    放走那江家子,等于让现在的他暴露在江虎王和江文轩眼皮下,不想也知,江虎王和江文轩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并且杀死。想要活命,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逃,逃得越远越好,二是扭转局面。

    至少现在,这两个方法都显得毫无可能。

    那个江家子被柳云气势所慑,仓皇而逃,却不知道柳云乃是强弩之末,刚才那一击已是他的极限,短时间里,根本无法做出同样一击。

    柳云还只是入魔二重,被他杀死以及逃走的两名江家子,同为入魔三重。别看只隔着一重,两者间的差距不可谓不大。入魔一重是炼体,每个家族流派的炼体方法都不同,江家是以蛟蛇之jīng外敷内服,供子弟炼体,直到一口气能吹动十步外的树叶,一跃十丈,力能扛起千斤之鼎为止,如此,血气强壮,达到普通人的肉身极限。

    接下来的入魔二重,又称炼血成jīng。

    和修炼先天真气的名门正派子弟不同,大凡邪道世家、魔门流派,所修的都是jīng血,无论在入魔九重,还是往后的天一、通玄等境界中,邪道中人都是运用jīng血来驾御武技。

    所谓jīng血,顾名思义,是从全身血液中萃取而出的一股jīng华,和正道的真气一样,被邪魔子弟温养于下腹丹田。

    炼血成jīng后,体格突破普通人的极限,五感通灵,能听闻十步外的虫鸣草动,力量和速度也增强不少。然而,入魔二重更多只是个过度阶段,这个阶段往往不允许学习武技,只能专心温养jīng血,直到jīng血越积越多,不再局限于下腹丹田,而可以随心所yù流转于体内百骸、经络,如此,正式进入入魔三重。这时,才能去修习武道,因为体内经络已被jīng血打通,每一拳击出,jīng血引动气血,如影随形,臂力遽然提升至万斤。

    柳云适才这一击,强行运转jīng血,引得体内气血翻覆,幸好之前江流云在一重天的炼体期间停留的时间够长,经络稳固,才使得柳云没什么大碍。

    “这就是万年前邪道八大世家中的子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

    柳云踢了踢脚边少了一个脑袋的尸身,自言自语道。

    在前世,他的养父兼师父每每说起万年来的邪道魔门历史,总爱吹个天花乱坠,将从前的邪道魔门形容成遍地jīng英,个个天才,随便勾勾手指挑一个弟子,资质天赋都比柳云强上千百倍。长此以往,柳云饱受打击,压力极大。

    如今看来,至少被他杀死、吓跑的这两个江家子,并没有老头形容的那么天才。

    “死老头,王八孙子,你这个找不到女人的老光棍骗得云爷我好惨,害云爷天天拼了命的修炼。”

    柳云嘴上毫不留情的咒骂,眼中却流露出些许缅怀和伤感,可仅仅停留了一瞬,下一瞬柳云目光恢复寂冷,他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羽尘小姐,向她走去。

    “你刚刚突破了入魔二重?”羽尘小姐突然问道,语气中波澜不惊,仿佛在和一个过路人随意攀谈。

    “好像是。”柳云说道,脚下并不停顿。

    柳云当然无法体会羽尘小姐此时的惊讶,在他的那个年代里,可怜的邪道魔门中人被正道子弟越级击杀是寻常事。正道不仅功法传承完整,且修行越到后面,正道越发浑厚稳固,邪道则常常容易生出心魔,走火入魔。再加上正道执掌天下,拥有各种各样的秘器,无形之中将正道子弟的实力作了大幅提升,因此正道中人往往能越级击杀邪魔外道。

    然而,在柳云重生的这个年代里,邪道与正道可谓旗鼓相当,邪道魔门传承延续完整,正邪两道等级秩序井然,越级挑战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很少有人想过去挑战境界在自己之上的武者。

    至少羽尘小姐从未听说过。

    当柳云出其不意,在瞬息之间发难,以一敌二,击杀一人伤退一人时,羽儿小姐先是吃惊于江流云的变化,紧接着,她心中掀起轩然大波,若非长久以来的良好修养,她一定无法像现在这样强作镇定。

    “我虽只有入魔二重的修为,不过借助刚刚突破时的血气狂涌,趁那两个傻子轻敌,击杀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柳云边走边说,语气看似低调,实际上充满了咄咄逼人的狂妄。羽尘小姐似被吓住,双肩颤抖,低垂螓首,手负于背后,仓皇后退。

    转眼间,柳云距离女人只剩三四步。

    就在这时,羽尘小姐猛地抬头,银月颜sè的长发向后舞飏,在雨幕中好似一汪瀑布垂挂,惊艳绝伦。她把双手从背后抽出,对准柳云,口中念念有词,狂猛的冰寒之气从她手心涌出。

    下一刻,羽尘小姐娇躯轻颤,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柳云。未等她说些什么,柔软的身体已被柳云从后面抱住,玉臂垂落,再无法按下手印。

    “秘道家,你果然是秘道家......难道就没人和你说过,一个秘道家千万不能在没人保护时,徒手面对一个武者?”

    柳云的嘴唇几乎是贴着羽尘小姐玲珑白皙的耳垂,轻柔低语道。

    这个世界的已知修行者除了武修外,还有一类,那便是秘道。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武者,只不过能到达的层次不同,然而,十万个人里面,才有一个人有可能成为秘道家,这类人的珍稀程度可想而知。秘道家的修行体系自成一派,他们天生便拥有和天地沟通的本领,通过修行,能cāo控五行、yīn阳等元素,或是用于战斗,或是用于救人,又或者其它,一旦施展出,威力巨大,高明者甚至能在百里外取人xìng命,又或弹指间以一杀万。可他们却有几个致命缺陷,其一,他们祭出秘术的过程耗时很长,若没人在一旁保护,他们很容易被武者近身杀死,其二,秘道是向天求道,需要无比的虔诚和信仰,因此有不少秘道家常年形单影只,于世苦修,孤寡一生。其三,秘道家在天一境之前,都无法和同境界的武者抗衡,到了天一境只能说勉强能抗衡,只有通玄境以上的秘道修行者才能称为真正的秘道大家,拥有令同级武者胆寒的力量,却由于前两点,在这世上甚少能看见一个通玄境的秘道大家。

    “你怎么会发现?”

    羽尘小姐脸蛋冰寒,没挣扎,也没开骂。被柳云有意无意的在耳边吹气,她只觉得身体一阵酥麻,好生难受,心中的杀机愈发浓重。

    今夜这场羞辱已被她牢牢记在心底,只要能保住xìng命,她迟早有一天会十倍百倍的回报。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柳云不为所动的问道。

    怀中的女子比江流云还要大上三四岁,出落得美貌动人,气质高傲而又冷艳,用正道常用的话来形容,那便是冰清玉洁、犹如九天仙子下凡。柳云可是知道,在女子甜美、圣洁的容颜下,藏着的是一颗冰冷狠辣的心。只从她之前毫不留情的下命杀自己,以及最后的困兽犹斗,柳云便能看出一二。在江流云的记忆中,江家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两名江家子对待她的态度更让柳云玩味。

    “咦,你竟是处子?”忽然,柳云低声道,先是面露错愕,随即眼底深处绽放出狂喜。

    “你......”柳云的话落入羽尘小姐耳中,显然成了轻薄之言,到如今,羽尘小姐也顾不得继续隐瞒身份:“本宫乃是......”

    “罢了,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了。”

    未等羽尘小姐说完,柳云摆了摆手,索然无味的说道,令羽尘小姐错愕之余,咬牙切齿。

    “你也没资格知道我的身份。”羽尘小姐很快便恢复镇定,她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柳云,平静的说道:“你若是杀我,他rì必会被百刀所戮、五马分尸。你若敢碰我,rì后必会被断手断脚,顺便割了阳器。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杀了那两人,我可以原谅你一回,只要你放了我,既往不咎......”

    女子很冷很傲,可身上的味道却很好闻,淡淡的,清雅甘甜,如桂花酿成的酒。柳云前世不擅饮酒,偶尔乔装打扮,喜欢坐在清泉街烟花巷的三楼,看着穿梭于首饰、脂粉店铺间的少女良人,一边抿着廉价的桂花酿,烂醉于烟花风月之后。

    那时的柳云是个浪子,不是他生xìng如此,而是为生存所迫,不得不浪迹天涯。他也有过很爱的女人,可他知道,情人就如同手中的桂花酒,只是偶尔驻足远眺时的奢侈,一壶下去,大梦一场,梦醒后只余芳泽一绺,从来都不真正属于他。

    “嘶!”

    绸缎撕裂的声音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回荡在山巅月下。

    羽尘小姐这回是真的慌了。

    在她那双美轮美奂的眸子里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神sè却依旧高傲、冷漠。

第五章 风月传人

    柳云不会杀女人,也不会像别的一些邪魔子弟肆意玩弄女人。

    柳云前世所在的宗门,名叫风月宗。

    顾名思义,风花雪夜,月下佳人红唇伴,是一专门以情入道的魔门。

    “记住,我们的风月宗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自古便是正道的眼中钉、肉中刺,嘿嘿,史书上的大反派,可是厉害得很。所以,你要好好修行,首先,你要懂女人。女人如酒,该品则品,该饮则饮,该藏则藏,该弃则弃。烈酒一口干却不宜久尝,清酒徐徐下咽胜在长远......喂,臭小子你听明白没有?臭小子!别碰老子的女人!呸呸......别碰老子的酒!”

    童年时候多欢乐,柳云还记得老头子每次醉酒时说的话,要么是高谈阔论女人,要么是说自己年轻时候有多英俊,可柳云知道,事实上,老头子练了一辈子风月宗的功法,从没碰过一个女人。邪道的美女们忙着逃命,正道的美女们忙着追杀邪道的美女,谁有功夫搭理你一个没落魔门的弟子?

    好在纸上谈兵的经验老头还是有的,在逃命的rì子里一股脑传授给柳云,柳云的运气显然比老头子要好许多。

    ......

    往事如流水去兮不复返,而今重生为邪道江家子,初来乍到便有奇遇,柳云隐隐预感他正走在一条有别于前世风月宗的全新道路上。

    “你想多了。”

    柳云看了眼羽尘小姐,说道,随后用长钩蘸着死去江家子的鲜血,在那片裙纱上写道:人在我手,不得妄动,十五rì后,神庙中见。

    写完,柳云把裙纱扔到江家子尸身上。

    “你以为这样他们就不会去找你了吗?会傻到苦等到十五rì之后?”羽尘小姐冷冷盯着柳云,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很快隐去。

    这人虽然前后变化大,手段狠辣,只可惜脑子不太好使,倒也不用怕他。

    羽尘小姐如是想着,心中的忌惮之意减去几分。

    “现在倒不怕我了。”柳云呵呵一笑,突然伸手,像提小鸡一样拎起羽尘小姐。

    “你想以我为人质,当然不敢拿我怎样。”被柳云提在手中的羽尘小姐,全然失去了上山时神秘高贵的气质,她生怕掉在泥泞里,因此紧紧抱着柳云的大腿,狼狈不堪。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拎着一个二十岁的女子跳跃在雨下泥泞中,风雨虽小,还是将柳云的足迹脚印洗涤干净。

    这时,羽尘小姐心头一跳,柳云前往的方向,竟是神庙!

    美目里闪过一缕复杂,女子心思开始生出变化,少年疾跃在夜雨中,雨幕如面纱,让他看起来朦胧而神秘。

    羽尘小姐不是那种被养在深闺高阁上足不出户只会绣花弹琴的花瓶,才智兼备的她稍加思索,便猜到了柳云的用意:柳云留下字条,说十五rì后神庙中见,这十五rì里,江虎王和江文轩铁定会对小岛进行大范围搜索,柳云无论藏在哪,都会被发现,只除了神庙。谁也不会想到,柳云竟会去而复返,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可就算这样,他也只能逃过十五rì时间,十五rì后,他就有把握在江虎王和江文轩的盛怒下保住xìng命?

    雨水淅淅沥沥,羽尘小姐停止了挣扎,歪着脑袋打量着柳云藏在yīn霾中的侧脸,时不时低下头,两片弯如月的银鬓,随风轻飏,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从起初的不屑怜悯,到柳云越级而战杀一人伤一人时的惊诧,再到柳云刚刚表现出的急智,此时此刻,羽尘小姐心里只剩下好奇。没想到江家年轻一代中还有这等人物,为何他非但名声不显,还被江家人当成傻子?

    神庙中的大火已被雨水扑灭。

    柳云拎着羽尘小姐直奔那个不知该称为神像还是魔像的雕塑,在巨大的雕像背后,有着一间小室,柳云把羽尘小姐往小室里一丢,随后去清除遗留下的足迹。当他忙完,回到神像后小室里时,就见女子不知用什么方法点燃了灯烛,正负手站在小室里左顾右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墙上壁画。听到开门声,羽尘小姐也不慌张,回头看了眼柳云,之后继续注视着壁画。

    “在看什么?”柳云走上前,问道。

    女子柔软而修长的身段被摇曳的烛火映上墙壁,倒让她发育饱满的身体平添几分妖娆。

    “这里画的是小岛早期的构建图,你江家在东南方的出云山庄,毗邻东海,除了这座试炼岛,还拥有其余六座岛屿,人称七星岛,据传蛟丸就产于七星岛的其中一座上。”羽尘小姐说道,语气波澜不惊。

    这一回轮到柳云好奇了。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身旁的女子,她此时的表现和之前大相径庭,安静且柔和,对自己也很平和,虽说依旧冷漠,可俨然少去几分敌意。在短短时间里掩饰住自己,表现出最好、最能消除敌人戒心的一面,判若两人,能培养出这样女子的绝非寻常家族。

    其实,早在之前听到她自称“本宫”,柳云便有了计较,只是一直装作不知。

    “你姓唐?”眯起眼睛,柳云问道。

    “你总算不装了。本宫乃是齐月国当今长公主。”女子转过头,看向柳云说道。

    “齐月国的公主居然会出现在江家。难不成,这就要开始了......有趣有趣!”柳云非但没有被唐羽尘的名头吓住,反而露出兴奋和激动的神sè,抚掌大笑道。

    在后世的史书中,紫辰帝纪元有三个重大时期,第一个是开元年间,就是紫辰帝皇横空出世,统一大陆的年代。第二个是武元年间,这是一个漫长的年代,无论武道、秘道还是从海外流传来的旁门左道,都在武元年间进入鼎盛,这个时期,天才辈出,强者横行,有不少强者的本领已能企及当年的紫辰帝,传说甚至还出现了超越破虚境的神明境强者。武元年间又是紫辰皇朝最混乱的年代,而这个年代开始的标志之一,正是东南齐月国和出云江家暗中联手,以雷霆之势迅速吞并南方毗邻的罗泽国,令天下震动,江家也在江天鹤的带领下走向昌盛。第三个重大时期,则是紫辰帝纪元末年,道涨魔消,邪道魔门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毫无疑问,柳云所来到的这个年代是史书中最jīng彩最不可思议的是时代。

    唐羽尘轻咬朱唇,冷眼看向有些“得意忘形”的柳云。听了她的名号,柳云竟没一丁点吃惊,一丁点慌乱,反而在那“手舞足蹈”不知傻乐个什么。暗暗跺脚,唐羽尘芳心微恼,她原本还想利用她的身份名头打动此人,最好还能顺便将其招揽,可见到江流云的反应,唐羽尘心知所遇非人,亦生出些许挫败感。

    莫非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谁?

    “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江家一个名叫江天鹤的人?”

    想了想,柳云还是开口问道。

    他已来到他前世所认为的最美好的年代里,只要不死,注定了会和那些传说中的人物一一邂逅。

    而在江家,那个活在传奇里的江天鹤,势必会成为影响柳云命运的人。

第六章 月羽公主

    听到柳云的问话,唐羽尘美目中闪过诧异,随即撩起散落颊边的鬓发,掩饰住古怪的神sè。

    “你身为江家的人都不知道,我一个外人又岂会知道。”唐羽尘说道。

    柳云皱了皱眉,他明显感觉到唐羽尘有所隐瞒,可当务之急还是应付江虎王和江文轩这两伙人,若是死在他们手里,一切休提。

    “你为自己争取来了十五rì时间,这十五rì时间,你又有什么打算?”唐羽尘收回看向壁画的目光,转向柳云,问道。

    柳云迎向唐羽儿的目光,心中暗暗思量,此女的确与众不同,仅看她这段时间的表现甚至强过大多数男子,只在自己击杀江家子时露出几分惊慌,之后竟然习以为常起来,说话条理清楚,逻辑紧密,且还是个秘道家。

    有家世、有天赋、有头脑,还有绽放到最盛时的美貌。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为何会出现在江家?齐月国唐王室竟然舍得让一个王室公主离开京城,只身来到千里之外的东海边?

    “你以为你不说,我便猜不到?你肯定是异想天开的以为只用十五天便能提升实力,和江虎王、江文轩二人分庭抗礼。”唐羽尘盯着近在咫尺的柳云道。

    “还真被你猜中了。”柳云也不隐瞒,长笑一声,豪情毕露,抬头时却正好看见屋顶壁画上的一尊天魔。

    在那名江家子重伤遁走后,柳云便已知道,他只剩下两条路,一条逃亡,一条奋起。孤岛悬东海,他插翅也难逃,既然逃不了,柳云只好选择第二条路。这第二条路,其实很简单,就是掌握绝对的力量,能压制住江虎王和江文轩便可。至于离开小岛后,回到出云山庄所要面对的那些江家子背后的势力,则不在柳云当下考虑中。

    “你这人真是疯了。”唐羽尘先是一愣,随后发出阵阵讥笑,冷如珠落玉盘:“你花了十来年,才从入魔一重突破到入魔二重。莫非你以为在剩下的十五天里,你还能再突破两重?别忘了,江虎王、江文轩可都是入魔四重。”

    柳云如今是入魔二重,只能做到炼血成jīng,于实战无大用。刚才的那两名江家子,都是入魔三重,俗称血转周身,jīng血流转全身上下,能做到让双臂膨胀之类的奇效,拥有万斤臂力,放在战场上,可当百夫长。而入魔四重比起入魔三重,又有质的变化,jīng血不但能够流转于周身,还能够出体伤人,防不胜防,并且拥有两万余斤的jīng血之力。

    柳云能越级击杀入魔三重的江家子,皆因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且胜在猝不及防,倘若让他此时面对四重天的江虎王又或是江文轩,那他只有败亡的份。

    “你不信?”柳云问道。

    “半个月时间里连续突破两个境界,你以为你是紫辰帝转世?”“我若能做到,并且杀死江虎王和江文轩,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如何?”柳云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了当道。

    唐羽尘愣了愣,jīng致得好似瓷做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也罢,反正我现在是你的人质。”

    之前唐羽尘还对柳云极感兴趣,也想看看柳云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听了柳云这番话,唐羽尘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此人际遇虽奇,却太过狂妄不知天高地厚,难成大器,更别说在十五rì时间里扭转局面。

    十五天里突破两个境界,无论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只有柳云自己知道,只要运气稍好几分,他未尝无法办到。一来,柳云二世为人,前世便已是入魔四重的修为,拥有足够经验。二来,在柳云那个年代里,魔门中人为了提升实力绞尽脑汁,奇思妙想无数,创造出许多令人咋舌的修行方法,虽说有损伤体魄之嫌,可在那个年代里,活下来便是王道,想当初在风月宗时,为了提升实力保住xìng命柳云可是什么都干过。三来......则是眼前的齐月长公主唐羽尘,身为处子的秘道家,能遇上她,并将她擒住,柳云自问是他重回万年前的第一场奇遇。

    唐羽尘已将注意力从柳云身上,转移到密室内的一幅幅壁画上。

    柳云注视着唐羽尘纤柔的背影,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开口道:“其实,你倒是能助我突破。”

    闻言,唐羽尘回眸,扬起尖俏的下巴,看着柳云:“哦?说来听听。”

    “如此这般。”柳云说着,大步上前,突然伸手,将唐羽尘拎起。

    “你......你怎么又来,放开我......”

    ......

    “轰!”

    在距离神庙十多里的半山腰上,七八棵合抱大树齐刷刷的从中折断,百来名裹着漆黑大氅的江家子低着头,噤若寒蝉,一声不吭。

    “白痴!废物!饭桶!你们,你们居然让江流云那个傻子抢走了羽尘小姐?你,你......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暴怒的江虎王仰头咆哮,大步上前,抬起已膨胀成夜壶大小的拳头,毫不留情的拍向那名江家子头顶。

    那名被柳云打成重伤的江家子半跪在地,绝望的看向从天而降的巨大拳头,满脸悔恨,却又不敢躲避。江家之中,秩序森严,大家虽都是族兄,可实力代表了地位。

    江虎王的拳头即将砸至时,被一只白净的手掌恰大好处拦下,“轰”,两人的身体同时一晃,撤回手,却是旗鼓相当。

    出手的是江文轩,和身材魁梧、xìng格暴躁的江虎王相比,江文轩就好像一个白面书生,看似文弱,气质中却带着一股“静”的力量,仿佛一条伏地深隐的毒蛇,令人不敢小觑。

    “让我杀了他!”江虎王怒道。

    眸子深处闪过不屑,转瞬收敛,江文轩低咳一声,道:“刚才我又派人去打探过。”

    说着,江文轩从怀中掏出那片带有血字的裙纱,当众扬起:“这是江流云留下的。”

    江虎王打量着裙纱上龙飞凤舞的血字,愣在当场,半晌摇头道:“这不可能是那个傻子写的。”

    “事实就是如此。”江文轩轻笑一声,收回裙纱,仰头深吸口气道:“从入魔一重突破到入魔二重,并且击杀一人,重伤一人,虎王,你不得不承认,江流云已不再是从前的江流云。如此,有这几种可能,一是江流云此前这么多年始终在伪装,二是,江流云遇到奇遇,因祸得福,三是......”

    说到这,江文轩脸上露出恐惧之sè,压低声音道:“父辈们口中的那个人回来了。”

    “不可能!”江虎王面sè剧变,大手一挥,低吼道:“那人已经死了。”

    身为江家嫡子,蛇部中的佼佼者,江虎王和江文轩自然能比同龄人知道更多。

    “是不可能,我就随便这么一说,呵呵。”江文轩手一摊,微微一笑,露出得逞的神sè,显然他刚刚是在吓唬江虎王。

    未等江虎王发怒,江文轩紧接着道:“江流云既然今非昔比,羽尘小姐又在他手中......若是被心月大哥知道。”

    闻言,江虎王紧张了起来,口中骂骂咧咧:“那个傻子,他要是敢乱来,老子非把他活剐了不可。”

    就在这时,江家子中有大胆者,嘟哝着问道:“虎哥,羽尘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事到如今,她的身份告诉你们也无妨。羽尘小姐乃是齐月国的王室公主。”江虎王瓮声瓮气的对众人说道,眼见众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sè,江虎王哼了一声,冷笑道:“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什么公主王子,不过,羽尘小姐可非寻常公主。她就是人称东南第一奇女子的月羽公主。”

第七章 江家心月

    “齐月有公主,擅舞更擅谋。三战平东海,笑傲金銮殿。”

    在天阙大陆说书人口中,流传着许多关于月羽公主的段子。唐羽尘今年不过二十有一,却已名满天阙大陆,她的故事不多,却一件比一件jīng彩。

    比如五年前,东海小禅头教的次座天师率众屡犯齐月国沿海城镇,烧烧抢掠,无恶不作,沿海守将大多望风而逃,无有敢战者。当是时,齐月国新君初继位,朝政不稳,内外交困,王室之中也无能当大任的男丁。殿堂上,君王问起东海之事,群臣顾左右而言它,众将装聋充哑,少年君王又羞又恼有气无处发时,唐羽尘披着一身轻甲从后殿转出,立于君王旁侧,一言不发,冷冷注视着满殿文武,直看得他们面红耳赤噤若寒蝉。在群臣惊诧众将不屑的目光中,年轻的齐月长公主立下军令状,只率八百齐月秘卫前往沿海平叛。

    二八之龄,代弟出征,美人挂甲时,铁血羞红颜。

    谁也不知唐羽尘是怎样做到,十三rì后,当她到达沿海身边已聚满五千齐月jīng兵,以及此前百般推诿的东海武道世家的jīng英子弟们。一战断粮道,二战烧连甲,三战擒天师,仅三战唐羽尘便平定了东海之乱,率大军凯旋。去时十三rì,回时足足花了两月,唐羽尘回京的一路上,沿途百姓扶老携幼、摆香设案、争相叩拜年轻的长公主,这几乎已是帝王的待遇。

    雍帝听说此事啧啧称奇,封唐羽尘为一品月羽公主,宣她披甲入朝觐见。

    雍京人都以为代君平叛的该是一个腿比腰粗、鼻孔朝天的“虎狼公主”,当唐羽尘骑马入京时,所有人都看傻了眼。素颜轻甲,白裙如羽,就算再过个十七八年,雍京的世家子们也不会忘记唐羽尘傲立金銮的迷人风采。那一年,唐羽儿只有十六岁,可她的艳名却已疯传雍京,乃至整个天雍王朝,好事者将她评为当世四大美女之一。

    这段典故,出云山庄的江家子们自然也都知道。

    听到江虎王道出月羽公主的名号后,江家子们无不又惊又喜,却也有人疑道:“我说虎哥,传说那唐羽尘有倾国倾城之姿,乃是九天仙子下凡一般的人物。可我之前也偷偷打量过,美是美,可没到那程度啊。”

    “你懂什么。”江虎王摇头冷笑道:“为防你们这些整天只想着女人的家伙动歪脑子,羽尘小姐来此之前已经易容过,掩去大半姿sè。”

    闻言,江家子们一个个露出贪婪之sè。

    “你们想也别想。羽尘小姐除了轻羽公主的身份外,还有一个身份......她是江心月的女人。”江虎王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

    话音落下,江家子们顿时如同被扒光毛的鹄雁,垂头丧气。

    天阙大陆的邪道家族中,有人如此称颂:云中邪魔,子弟三百,数英杰者,唯心月尔。

    这并不是说,出云江家的年轻子弟中,除了江心月外,都是庸才。只不过是因为江心月太过天才,太过出类拔萃,仿佛皓月当空,让江家其余的子弟黯然失sè,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包括江虎王和江文轩。

    当然,这其中,也未尝没有其余家族包藏祸心、挑拨离间的心思。

    江心月,江家嫡传子,二十二岁,同辈中排行第四,入魔六重的修为,有传言说,他即将突破入魔七重。这几年来,在和东南尤家、伯赤家等邪道家族年轻一代的比试中,江心月总能跻身三甲。

    甚至还有江家人说,身为蛟部学堂第一的江心月,曾经只身上通天峰院,挑战隐主,最终全身而退。

    重重光环齐聚一身,江心月在江家第七代、也就是江流云这一代子弟中,威望极高,远超江虎王、江文轩之流。江虎王和江文轩仅仅是蛇部的领袖,而江心月则是蛟部jīng英中的最强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在出云山庄中,有可能配得上月羽公主的,也只有江心月了。

    “原来羽尘公主已经许配给心月大哥了,那傻子可闯大祸了!”

    “你也傻啊!要是被心月大哥知道,他的女人偷偷和我们来参加试炼,却因我们保护不周,被江流云那个贼子得逞。哼,我们回去后,还想有命?”

    ......

    蛇部子弟们议论纷纷、嗡嗡吵吵。头脑一根筋的子弟露出愤慨之sè,骂骂咧咧,把柳云当成他们杀父杀母的仇人。而稍微有些头脑的江家子则谨慎不语,默默思索着齐月国和江家联姻背后的寓意,江流云虽然出sè,可比起名震天阙的月羽公主至少在名气上要差许多。

    看向一众义愤填膺的族兄弟,江文轩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猛地扬起手,低喝道:“江流云胆大妄为,竟敢和我们谈什么十五rì之期,可笑无比。从现在开始,大家分头搜寻,把整个岛翻过来都要给我把江流云找出。他只有入魔二重的修为,先前是那两个废物麻痹大意,让他得逞。你们只要不轻敌,杀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切记,一定要保住羽尘小姐的安全,能抓住江流云就抓住,实在不行,就当着羽尘小姐的面把他弄死,狠狠弄死!”

    众江家子轰然应诺,个个面露兴奋之sè。

    “还有,这件事最好只有我们知道,至少在救回羽尘小姐之前。你们可懂我的意思?”

    江文轩的目光挟带yīn冷的气息,一寸寸扫过众江家子,说道。

    他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谁也不准把羽尘小姐失踪的消息传回出云山庄,传到江心月口中。因为谁也无法保证,七代最强的江心月在得知自己的未婚妻被七代中最不中用的江流云虏劫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怒火未熄的江虎王咆哮道。

    众江家子作鸟兽状散,三五成群,或是跃向山下,或是围着山腰搜寻,又或者奔走向山巅,却无一人多看半眼神庙方向。

    大雨终于停止,空山冷寂,海浪从远方袭向海岛,在海浪之东不知几许的大海深处,似有一团炽烈的大火,即将冉冉升起。

    拂晓将至,天sè由黑黯转变成青檬sè。

    神庙密室中,唐羽尘面如冷霜,一字不发,只用杀人的目光注视向柳云。

    她活这么大,都还没受过这等羞辱。

    无论父王弟、江家家主,还是在她面前故作高傲的未婚夫江心月,都不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偏偏和这江流云在一起后,又是抱又是摸,现在还用神像上的红绳绸带,把自己捆绑成羞死人的姿势。

    此时此刻,她被红绸带紧束,裙纱紧贴着她的**,凹凸有致,雪白细嫩的玉肤若隐若现。她挣扎扭动着,却似一条不幸泊岸的美人鱼,令世人垂涎yù滴的姣好身段暴露在光天化rì下,处子的**,如未被采撷的花儿,永远充满了新鲜的气息,配上她不屈的高贵姿态,显得纯美而又妖娆,足以让世上每一个正常男人流连忘返。

    除此之外,让唐羽尘又气又奇的还有柳云此时的模样。

    柳云用黑布片蒙住双眼,又用不知从哪找来的棉絮塞住鼻子,正襟危坐于她身前不远处——从柳云动手开始捆唐羽尘时,他就是遮眼塞鼻,当唐羽尘问他要做什么时,柳云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双修。

    想到那两个字,唐羽尘顿时怒不可遏。

    打从那年之后,她对世间男人再无好感,且将兴趣投在美女身上。作为齐月国最得势的公主,唐羽尘的女人可不比她王弟少,然而为了国祚大业,同时为了远离齐京那人,她毅然选择来到江家,成为齐月国和江家联姻的牺牲品。

    可她的牺牲的对象是江心月,绝非眼前的江流云。

    “放开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唐羽尘扭动身躯,做着最后的挣扎。;

第八章 与卿神交(上)

    “我已和你说过一千遍。”柳云正襟危坐,双手保持着很奇特的姿势,翻开手心贴于腰前,半握半放。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这样做,可想过后果?”月羽公主纵有急谋韬略、佐国之才,可此时此刻,除了对柳云循循善诱,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后果你不久便知。”

    柳云的声音如同不波古井,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都保持着同一种音调、节奏,好像不是从他口中传出,而是来自他头顶那尊神像,令人不寒而栗。

    “你......”唐羽尘冷眼的盯着柳云,半天,终于忍不住,冷笑着斥骂道:“你不就是想要满足你的yù望?你......”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她自己硬生生止住。

    在她对面,一直保持着古怪坐姿的柳云“腾”地拔身而起。

    唐羽尘心跳陡然加快。

    眼罩从柳云颊边脱落,他并没有去看唐羽儿,而是傲然直立,透过密室顶部一处黄豆大的洞孔,望向神庙破碎的穹顶。

    雨停,风止。距离漫长的昏夜拉下帷幕,还剩不到半个时辰。

    残月从云后飘出,坠落一丝微弱的光华,洒满柳云的眉宇。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柳云低语着。

    双修之道自古便有,修的是yīn阳相合之法,正邪皆宜。柳云的双修术却不同于寻常意义上的双修,夫妻行房也可用来双修,可相比较而言,却是小道。柳云所修的双修术则不然,其全名为,唯魔通天双修之术,乃是道涨魔消的圣人帝纪元时期,硕果仅存的魔门天才们创出的邪异法门。双修的不是男与女,而是人与天。

    双修的目的,男人是收获元yīn,女人是吸取元阳,用来和自己体内的元阳、元yīn互补,融合成jīng血或者真气。

    然而,你睡一个女人,就算是处子,也只能收获那么一丁点元yīn,三两天便用完。

    可你若是把老天给睡了,你所收获的元yīn,绝对超乎想象。

    当年那名魔门天才提出这个荒唐理念时,其余魔门中人都嗤之以鼻,不想他和一群志同道合者花了五十年时间,还真做到了。可此法有一个重要条件,那就是,必须用一个特殊的女人来当引子。

    首先,这个女人要极其美艳,能在一瞬间引动男人的纯阳之气。其二,这个女人必须拥有和天地间五行、yīn阳等元素沟通的本领,也就是说,她要么突破了通玄境,要么是一名秘术家。其三,这个女人必须是处子,因为只有处子的纯yīn之体,才能引来最纯粹的天yīn之气,避免走火入魔。

    在那个年代里,整个天阙大陆都不见得有一个通玄境的邪魔中人,如何有本事抓来一个通玄境的女人做双修引子?而女秘道家们都受到重点保护,更是难以得手。

    因此,唯魔通天双修术即便经历千辛万苦被创出,也依旧停留在理论层面,从未有人尝试过。

    直到今天,被柳云想起了这门老头子用一壶烧酒加两只烧鹅换回的魔功。

    眼前的女子相貌美艳,气质独特,还有一头罕见的银发,再加上她高贵不凡的身世背景,更能激发男人征服、蹂躏的yù望。而她本身又是秘术家,能沟通天地yīn阳、五行。三来,柳云从老头那学来风月宗的观女术,能辨女人是否处子。唐羽尘虽已过二十,可她的红丸仍保留着,元yīn未泻,在糜烂的宫廷世家中,不得不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唐羽尘美是美,身份地位也弥足高贵,可在柳云眼中不过是一件工具,或者说是炉鼎,助他快速提升实力的炉鼎。魔门子弟心狠手辣,行事往往不择手段,而今恰巧遇上唐羽尘,为求突破以保xìng命的柳云岂会放过。

    低下头,柳云将目光投向唐羽尘。

    女子jīng致如画的脸蛋上写满了倔强和冷傲,换做别的女子,此时要么恐慌、要么梨花带雨,唐羽尘却没有。她只是平静的看着柳云,目光冷得令人发怵,像是要将柳云深深记住。她修长而凹凸有致的娇躯,被紧束着,在雪白而半透明的裙纱下呈现出近乎完美的曲线:饱满而充满弹xìng的大腿,浑圆挺翘的臀部,纤细酥腰,挺拔的双峰......随着她不经意间的扭动,在晨曦之中焕发出令人迷醉的光泽。

    只是一瞥,柳云全身血液倒流,顿时一柱冲天。

    他把唐羽尘捆绑成那种模样,就是想要多点刺激,激发出他的yù望,继而化作元阳。而唐羽尘也很“配合”,女人的倔强和女人的楚楚可怜一样,同样能激发男人的yù望。

    柳云全身的阳气在这一刻,攀升至顶点。接下来柳云所要做的,便是通过唐羽尘获得天之yīn气,同他所拥有的阳气聚合,炼化成源源不绝的jīng血,助他突破。

    仰起头,柳云似能看到将明的天sè之后,那一团团奔腾涌动的火红光晕,充满炽烈阳刚的气息,正在努力冲击残夜的束缚奔入人间。那是天之阳气,也是柳云yù求的“药引”之一。

    随着柳云迈开脚步,走向唐羽尘,唐羽尘的娇躯开始颤抖。

    她的内心再强大,也逃不过女人本能的反应。

    “嘶!”

    雪白的裙纱被扯开,柳云看到了唐羽尘rǔ白sè夹杂着细碎花边的亵衣。

    足以令世间男儿倾倒的曼妙身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柳云眼前,肌白如雪,莹莹如玉,玲珑曲线起伏有致,更令柳云心旷神怡的还是唐羽尘的体香,香甜而不腻,幽幽动人。

    “别......住手!”

    看着那两只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手,唐羽尘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冰冷如霜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慌乱。

    和柳云对峙了一夜,直到现在被他压在身下,唐羽尘才陡然发觉,对方还只是一个少年人,比自己起码小上三四岁,和王弟差不多。被一个和弟弟一样年纪的少年按在身子底下欺辱轻薄,对唐羽尘来说,绝对是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更令她羞愧yù死的是,这个被江家人称为傻子的少年,居然拥有一双充满魔力的手,自己已经五年未对男人起意的身体,竟在少年疯狂的抚摸和亲吻下渐渐生出反应。

    柳云出身邪道魔门,风月宗更是拥有漫长的历史,祖宗传承下来的神妙手法,又岂是世间女子能够抗拒逃脱的?

    “嗯哼......”

    唐羽尘突然轻哼一声,雪白如玉的双颊飞满红霞,她能感到滚烫的巨物正隔着轻薄的衣衫,顶住她下身。已习惯假凤虚凰的唐羽尘这五年来第一次真正接触到男人,新鲜的刺激感席卷她敏感的身体,让她有种冲入云霄的感觉。

    然而,这并没减轻她对柳云的恨意和杀心。

    迷醉时刻,她强咬舌尖,睁开眼,想要再看一眼这个即将夺取自己红丸却注定会在rì后被自己杀死的男人。

    四目相对,唐羽尘芳心一悸。

    少年虽用双手在自己身上肆意索取,可他的目光却清明如泉水,更是荒谬的带着一丝庄严肃穆,令唐羽尘羞愧难当。

    快乐和兴奋再度袭来,这位代君平叛、笑傲金銮殿的天之娇女身躯轻颤,放弃最后的顽抗,闭上双眼,满脸cháo红,再度沦陷入无边情yù中。

第九章 与卿神交(下)

    柳云的身体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心境却出奇的清明。

    他已经有一千次生出将唐羽尘就地正法的念头,又一千次的强压下。

    练功是苦事,天下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既能提高实力,又能和美女颠鸾倒凤、大享其乐?

    想要修炼“唯魔通天双修术”,还有一大禁忌,那就是修炼者必须在yù望和清醒之间保持平衡,挑起“引子”的yù望后,却需克制自己,保证元阳不泄。

    对于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折磨人的?

    注视着匍匐在身下、用丰腴光滑双臂紧紧缠绕住自己、闭目低吟的唐羽尘,柳云暗暗点头,唐羽尘已沦陷入yù望之中,由于她修炼秘术的缘故,她的元yīn在不知不觉中已和天之yīn气同步,也就是说,此时的唐羽尘已成为天之yīn气在人间的代言人。

    拂晓至,晨曦现,从黄豆大小的洞孔中,坠落一缕青檬光晕拂过少年的面颊。

    少年上身**,下身只穿一条单裤,在一缕朝阳的金辉下张口吞吐,右目中光影流转,渐渐变紫。

    昼夜交替之时,也是天地间yīn和阳难得的交错之际。古往今来,无论正邪,多少武道大家是在这个时刻悟通至理,突破桎梏,成就一代宗师!

    这一刻是人心最宁静的时候,也是万物生变之时,从一极到另一极,这其中奥妙无穷,玄而又玄。

    而对于柳云,对于他的双修术,同样也是至关重要的时刻。

    这时,夜褪昼生,yīn阳分割。

    柳云浑身一震,这一瞬,他体内的元阳也已壮阔到最蓬勃之时,和天之阳气同步。

    “轰!”柳云脑袋嗡地一声,只觉那一团团炽烈的光晕从天而降,顺着他头顶百汇穴钻入身体,仿佛有一千个太阳燃烧在体内,滚烫得难以忍受。此时此刻,在他怀中尽揽天之yīn气的唐羽尘已成为他亟需的药引。

    猛地抬起唐羽尘的下巴,柳云低头,唇对唇,口齿相依。

    早已沦陷的唐羽尘轻哼一声,主动的抬头迎合,并伸出香舌。

    舌尖相抵,两人的身体同时颤抖起来。

    天地有yīn阳,yīn阳轮转,造化万物。唐羽尘以秘术收天之yīn气,柳云以唯魔通天双修术的心法,取天之阳气,两人又以口唇相通,紧紧偎依死缠在一起,天之yīn阳二气也随之聚拢在一起,以两人的身体为一个圆,流转开来。

    随着二人的动作愈发疯狂,天地yīn阳二气的吸收也随之加快,快意袭来,唐羽尘抱紧柳云,扭动躯体,无声的索取着。柳云在短暂疯狂之后逐渐恢复清明,正忙着将yīn阳之气炼化成jīng血,哪有功夫理会唐羽尘,然而渐渐的,柳云心中生出诧异。cháo水般涌来的yīn阳之气中,除了含有唐羽尘的情思外,还饱含着她五年前那次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也就是说,柳云竟能吸收唐羽尘有关情思的记忆,这在《唯魔通天双修之法》中并没有记载。

    起初,柳云很不耐烦,渐渐的,他被唐羽尘那段奇异却不幸的遭遇吸引,竟不知觉的心生怜惜。

    柳云并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一个很奇特的过程。

    天yīn之气和阳气的融合,炼化成jīng血,只是他和唐羽尘之间一种jīng气的结合。而随后,他能感察到唐羽尘的情感记忆,却是一下子进入最高层次,是两人间“神”的结合。

    这种“神”,乃是破虚境强者才能感悟到的存在。柳云今rì偶采撷,虽无法保持长久,却能够让他五感更加通灵,能感悟到寻常人感觉不到的存在,且为rì后突破破虚境打下基础——前提是柳云有这个命数。

    “齐月有公主,擅舞更擅谋。三战平东海,笑傲金銮殿......没想到我今生遇到的第一个女人,竟是后世都颇有名气的月羽公主。可惜,你的命似乎很不好。”

    指尖划过女子面颊,柳云低声说道。

    柳云第一次使用《唯魔通天双修之法》,虽大功告成,可柳云却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使用此法。这双修法一直以来停留在理论层面,在柳云之前从未有人试行过,因此它的缺陷也无人得知。如今柳云知道了,由于yīn阳契合的缘故,《唯魔通天双修之法》只能用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就好像同心锁永远只有一对。不过柳云并没太多遗憾,来自圣人帝纪元时期的魔门秘法多的是,除了《唯魔通天双修之法》外,还有许多能让魔修实力暴涨的方法,虽然同样需要不少苛刻条件,有着各种各样的弊端。

    与此同时柳云也发现唐羽尘易容的秘密,他想了想,并没有揭开。他怕他揭开后,经受不住诱惑,导致功亏一篑。

    轻抚上唐羽尘不安分的蛇腰,嗅着迷人的体香,柳云的吻也变得狂热起来,下身蠢蠢yù动却被他牢牢克制着。

    一半沉沦,一半清醒,yīn阳之气流转,炼化成jīng血,这一个时辰炼化出的jīng血,抵得上柳云平常一个月的收获。

    神庙外,天气放晴,碧海蓝天,海鸥盘旋,江家子们在江虎王和江文轩的带领下,疯狂搜寻着柳云的踪迹。

    神庙内,柳云与美人缠绵,芳泽旖旎,快乐并痛苦着。

    光yīn荏苒,时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流逝着。

    一rì,两rì,三rì......

    七rì,八rì,九rì......

    直到第十rì,唐羽尘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轻闪着,随后睁开惺忪睡眼。她第一眼看见的,是横躺在地,颤抖抽搐的柳云。

    漫长十rì里如梦如幻的羞人记忆回旋在唐羽尘脑海中,令她只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好在这场荒唐事的见证者只有一个,同时也是始作俑者。

    抬起头,唐羽尘看向横躺在地的柳云。

    少年衣衫不全,头发凌乱,身体某处高高挺起,看得唐羽尘咬牙切齿,目光却有些凌乱。

    半晌,唐羽尘的脸渐渐冷了下来,眼中除了恨意再无其它。

    “还好,没被他坏了元yīn。”

    撑起身体,唐羽尘安慰自己道。

    她从一旁拾起索命钩,走向柳云,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就像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内心。

    高高举起索魂钩,唐羽尘对准柳云头顶,可当她目光划落到柳云脸庞上时,素来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她,却踟躇了。

    十六岁的少年人,本该很青涩,可柳云却没有。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即便昏迷时,他的脸上尤挂着令唐羽尘深恶痛绝的笑容,那是一种历经沧桑之后玩世不恭的笑。

    唐羽尘越是恨,手中长钩越是难以落下。

    “我这是怎么了.......魔障,这就是师父所说的魔障吗?呵呵,让我心生魔障的男人,都该去死!”

    唐羽尘再度说服了自己,不再迟疑,砸落长钩。

    喜欢看杀人的她,这一次却闭上双眼。

    “铛!”

    长钩仿佛碰撞上金石,被高高弹起,唐羽尘睁开双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完好无损的柳云。随即她轻哼一声,不信邪的又举起长钩,口中念念有词,却是祭出了秘道。

    “四重?”

    这时,唐羽尘惊呼一声,却是发现她的秘道竟然作出了突破,且一下子从秘道三重突破到四重,这如何不令她惊讶?

    “魔障!”

    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不多时,唐羽尘祭完秘术,白玉般的掌心浮现出假山大小的坚冰,狠狠向柳云头顶砸去,这一砸足拥有万斤巨力。

    “轰!”

    令唐羽尘惊讶的事发生了。

    柳云没死也没被砸坏脑袋,他“腾”地一声坐起身,麻木的睁开双眼,眸瞳深处紫雷疯舞。

    渐渐的,紫雷消散,少年人的眸子深邃得和夜时的苍穹有得一拼,黑洞洞一片,泛不起半丝光彩,仿佛行尸走肉。

    一阵不知从哪吹来的冷风,卷过柳云。

    诡异的是,无论柳云的头发,还是柳云的裤脚,竟然都纹丝不动,更别说柳云本身了。他就好像海边的千年礁石,又似枯洞中圆寂的老僧,已死了千年万年。

    “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突破,他却这样?”

    唐羽尘不由自主的放下长钩,盯着柳云,目光复杂。

第十章 逆袭开始

    唐羽尘话音刚落,异变又生。

    “嘶......嘶......哗!”

    奇怪的声音传出,且越来越响,回荡在柳云全身上下,像是有什么在燃烧。

    刹那后,千百朵火苗从柳云周身毛孔中钻出,瞬间汇聚成熊熊烈火,将柳云淹没、包裹、置身火光之中。

    “老天,他到底是什么人呐......”

    唐羽尘望着前所未见的奇景,木然呢喃。

    她并不知道,正是她刚刚那一砸,为柳云化解了一场大劫。

    唯魔通天双修之法,说到底,是需要yīn阳二气在人体内保持平衡,进而转化成可供使唤的能量。然而,柳云体内的yīn阳二气并非平衡,除了元阳外,柳云还拥有一只雷击后发生异变的眼睛。眼睛里藏有雷霆jīng华,前九rì还好好的,却在第十rì柳云正准备收功时,突然蹿出,不仅打乱了柳云体内的平衡,还疯狂的吸取jīng血,意图抢夺yīn阳之气的成果。

    雷不在五行之中,却是天地间至猛至刚之物,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克制它。

    倘若一直这样下去,柳云势必会被吞食了jīng血的雷霆冲垮五脏六腑,爆体而亡。

    幸亏有唐羽尘从外面狠狠一击,又恰到好处的击中头顶百会,将多余的雷霆引了出来,才使柳云逃过一劫。

    雷霆出体,化作雷火,锻炼着柳云的皮肉骨骼,又是一场际遇。

    不多时,雷火消散。

    一道血气从柳云头顶百会穴shè出,萦绕片刻,化散为雾,缓缓坠落,覆盖住全身上下。

    血珠子从天花板滴落到地板,又沿着地板流淌,汇聚成一个血sè圆环,而在圆环中,立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唐羽尘,上半身散发着银白sè光芒,仿佛吸尽星月光华。下半身却是一团奇异的烈火,火龙摇曳翻滚,比阳光还明亮,细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从血sè圆环中升腾起的血雾。

    地面上血雾蒸腾,三尺立锥之地,却气息惨烈。那道人影如山而立,在血雾的衬托下,仿佛刚刚从血海中诞生的炼狱凶魔,令人不敢直视。

    “突破了。十天突破,这小贼也算没说谎。”

    唐羽尘自言自语着,抓着长钩的手早已垂下。

    “事不过三,你应该不会再想杀我了吧。”

    笑声从血雾中传出,紧接着,柳云缓步走出。

    十天之后的柳云,和十天之前,又是判若两人。他长发垂腰,密如乌瀑,显得潇洒风流。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短短十rì间,柳云竟长高了七寸多。之前的他比唐羽尘还要矮上些许,此时已能略微俯视唐羽尘,要知道,柳云的这具身体才十六岁,放在十六岁的少年人中,柳云算是极高。而他皮肤白皙得近乎玉石,表层似流淌着一层淡淡的光泽,那是被雷火和jīng血共同熔炼肉身后所留下的痕迹。即便如此,他看上去并不显得yīn柔,只因他上身肌肉健硕,线条明晰,仿佛刀削斧砍的一般,在他身上雷痕的衬托下,彰显出浓浓的阳刚霸气。

    除了外形上的变化外,更令柳云感到欣喜的是,关于江流云的一切烙印都在雷火中焚烧殆尽,化为乌有。这种感觉,让柳云恍然觉得他从万年后来到这个时代仅仅是经历了一场轮回,无论风月宗的柳云还是傻子江流云,都仅仅是他的前世,如此而已。

    “事不过三?我才杀了你两次。”

    唐羽尘冷言冷语道。

    当看到柳云嘴边那抹扬起的笑容时,唐羽尘才发现中了圈套。

    “哦?那么还剩下一次。你记得,从此往后你只剩下一次杀我的机会。”

    柳云哈哈一笑,突然伸手,扣上唐羽尘的水蛇腰,把她揽入怀中。

    “你做什么?”

    唐羽尘闪避不及,皱着娇俏的鼻子冷冷问道。十rì里,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和气味,只不过她自己还没发现。

    “做我们没做完的事。”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把握当下,这是风月宗的宗旨之一。

    不管唐羽尘心里如何想他,神交的那瞬,柳云看到了怀中女子的往事记忆,对她心生怜惜。女人如酒,这一盏酒已沉淀得香醇浓郁,或许值得柳云珍藏且慢慢回味。

    这也是《唯魔通天双修之法》最大的弊端。柳云表面放荡不羁,实则内心之中冰冷似铁,如他者是不会轻易对女子动心,即便对方再国sè天香倾国倾城。起初柳云也只是将唐羽尘当成修行炉鼎,不想却因“神交”的缘故,不知觉的在柳云心田里种入唐羽尘的倩影。如蝉翼雕花,水中映月,难以抹去。

    修风月者,无情人也。无情之人,唯情关难过。一旦过情关,万法皆通。

    然而身为风月宗传人的柳云深知,眼下危机四伏、前途凶险,绝非他勇闯情关的最佳时机,既然无法闯情关柳云只好当断则断,夺走唐羽尘的红丸,以免在情之一途上深陷。

    “住手!”

    唐羽尘挣扎反抗,她绵软的反抗落在柳云眼中,更像半推半就的鼓励。

    正是,chūn风正当时,**岂方长。

    就在柳云准备一鼓作气、长驱直入时,关闭了十rì之久的密室大门,被人从外面轰成粉碎,木屑四飞。

    柳云和他怀中的唐羽尘同时愣住。

    而破门而入的江虎王和江文轩也是一脸怔仲。

    四人八目相对,鸦雀无声。

    转眼之后,柳云回过神来,心中一阵荒唐。看这情形,应该是江虎王和江文轩苦寻十rì没能找到自己,只好来到神庙干等,又气又急之下随便踢出一脚发泄,却不料正好撞破了自己和唐羽尘的“jiān情”。

    此情此景,此番尴尬,非是在场任何一人能够形容的。

    “哼,你们两个看什么看,还不快把大氅扔来。”柳云目shè寒光,朝向江虎王说道:“江虎王,我在跟你说话!”

    唐羽尘趴在柳云怀中,只穿着一身rǔ白sè的薄纱亵衣,虽被柳云用手掩住背部私密之处,可窈窕婀娜的身姿落在江虎王和江文轩眼中,仍让两人心跳加速、直咽口水。

    江虎王瞪大双眼,神情麻木,他心思已不知飞到哪去,听了柳云的话,居然真的乖乖的把身上的大氅解下,丢出。

    柳云接过,反手给唐羽尘披上,注视着怀中美人,柳云微一皱眉。

    仅仅片刻,他对唐羽尘的怜爱之情又深几分,这道情关,似乎是躲不掉了。

    唐羽尘面露嫌恶,被柳云一瞪,还是皱着鼻子披上。

    “江虎王,我们的帐也该清算。”

    松开唐羽尘,柳云说道。

    目光缓缓移向柳云,遽然一缩,江虎王这才如梦初醒,他的双眼顿时被怒焰充斥:“江流云,你这个蠢货,你.......你可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

    柳云看了眼歇斯底里的江虎王,又看向另一边稍退在江虎王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江文轩,两相比较,柳云心中有了计较。

    江虎王还在那叫骂,发泄着十rì里的憋屈和恼怒,而在这时,和他只隔着二十来步的柳云嘴角微扬,一把抄起唐羽尘手中的索命钩,俯冲向江虎王。

    面皮白净、身材瘦长的江文轩眉头一挑,深深看了眼柳云,非但没有上前,反而又退了小半步。

    他如何看不出,江流云是想和江虎王拼命。虽说江流云的气质和从前有了天壤之别,身上气息也显得很古怪,可江文轩却很不看好江流云。江虎王是蛟部领袖之一,而江流云是江家公认的第一蠢人,此前只是入魔一重,就算有所突破,又岂会是早已踏足入魔四重的江虎王的对手?

    这是江文轩第一个念头的想法。

    可紧接着,从他心底深处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让他选择了沉默旁观。

    随着江虎王一脚踏碎密室大门,聚集到神庙的江家子们也都发现了躲藏在密室中的柳云,眼见柳云竟然主动向江虎王发起挑战,百多江家子无一例外的错愕当场,随即轰然大笑,笑的前俯后仰。

    他们看向柳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荒唐的小丑。

    在场之中,唯一怀有不同想法的便是唐羽尘了。

    来自明月江畔、风流齐京的娇公主仰起玉白的脖颈,盈盈而立,美目生涟漪,一波又一波。

第十一章 翻手为云

    在唐羽尘莫名的目光中,柳云几个迈步,距离江虎王只剩十步。

    江虎王哈哈大笑,抬起下巴俯视向柳云,眼里绽放出残忍的光芒,眼见柳云即将进入他身前七步,江虎王终于出手。

    入魔四重的标志是jīng血外放,在拳脚之间将jīng血释放出,jīng血之中蕴含两万余斤的巨力,拳不沾身便能杀人。然而,入魔四重的jīng血外放,其辐shè范围只在周身五步左右,也就是说,入魔四重shè出的jīng血,距离很有限,且并不连续,更像是一种随身挟带的暗器,用出多少便少去多少,因此即便已经突破到入魔四重武修们也很少使用,每一滴jīng血的损失都会让他们心疼无比。

    江虎王却不在乎了。

    十rì前江流云是从他手中跑掉,却在这十rì里让他们像没头苍蝇般到四处奔波,江虎王又气又恼,眼下终于找到江流云,江虎王只想用最残暴的方法把江流云虐杀,以泄心头之恨。

    双臂画了一个大圆,两团锥形的jīng血从江虎王掌心飞奔而出,直shè向柳云。

    “是虎哥的升阳掌!”

    围观的江家子弟叫了出来,面露兴奋。只要突破到入魔三重,每名江家子都有资格去藏经阁寻找适合自己的武技秘籍,而武技秘籍也分等级品秩,差点的秘籍易学却没什么威力,厉害的秘籍则无比难学。在江家,应该说是整个天阙大陆,武技秘籍分为天地人三品,每品中又分上中下三等,江虎王此时施展出的升阳掌可是江家地品中等的秘籍,百人中只有一人能修炼成功,威力不可小觑。

    “不会有什么变数了。”

    江文轩喃喃说道。

    江虎王已经施展出他拿手绝学升阳掌,柳云却依旧只顾着向前冲,像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感觉也有出错的时候。”

    嘴角浮起苦笑,江文轩摇着头说道。他在江家有一绰号名曰灵狐,皆因他善用心计谋略,感觉敏锐,和江虎王并称蛇部一虎一狐,同为蛇部领袖。

    他话音方落,场中异变突生。

    一团血雾膨胀开,血雾中的人**着上身,奇怪的是,他jīng壮的身上连一丝血迹也没有留下,长发飞扬在身后,在血雾流风中上下翻飞,猎猎作响,却又好像燃烧在火海中,翩跹远扬。

    那人是柳云,血雾是从他双臂之下涌出,在除了唐羽尘外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柳云双臂扬起,手中已发出两道jīng血,左五尺,右七尺,有柄有锋,如长剑撼天。

    入魔四重的标志是jīng血外放,用途却有限。只有到了入魔五重,才能将jīng血化作任意形态,刀枪剑戟无所不能,最长能释放于周身十步,且用过便收,毫不浪费,此之谓“jīng血化形”。

    柳云聚jīng血为双股剑,正是入魔五重的标志。

    十rì双修,柳云并不只突破了一层境界,而是从入魔二重到入魔五重,连破三层!

    围观的江家子都傻了眼,江文轩呆在当场,直撄柳云的江虎王更是瞳孔猛缩,脸上首先浮现出浓浓的不信,紧接着是慌乱、恐惧直到绝望。

    柳云轻笑一声,手持jīng血聚成的双股剑,高高跃起,如鹰击长空,撞散江虎王shè出的jīng血,随即下坠,双剑挥落。

    “咔嚓!”

    江虎王的脑袋从脖颈滑落,被柳云提于手心。

    正当午时,阳光炽烈,如热浪般涌入密室,尘埃飘浮在空气中,乱舞着。

    神庙,少年,死尸,猩红的血,昏黄的sè调,一切都像是邪道家族里陈设了许多年的古画中的场景。

    在江家子们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的注视下,柳云舔了舔唇,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提着江虎王的头颅,不紧不慢的走出了那幅“古画”,走过一动不动的江家子们,走到那尊残破的神像前。

    一只手拎着江虎王死不瞑目的头颅,另一只手负于背后,柳云望向那尊似神似魔的雕像,目光专注。

    神庙中的气氛异常沉闷,平素轻柔风和rì光,此时压在众子弟头顶却不啻于万斤山岳,让他们不自然的弯腰、佝偻着背,一言不发,只觉喘不过气来。

    不少江家子都在用余光寻找江文轩,江虎王一死,江文轩俨然成了他们唯一的主心骨,只要江文轩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群起而攻之,把江流云击杀于神像前。纵然江流云如有鬼神相助的突破到入魔五重,可百多江家子合力,想要将他撕成碎片也并非难事。

    谁也不知,江文轩此时已经汗流浃背。密室在神像背面,他站在密室门口,而柳云正对神像,也就是说,柳云正对向他。

    江文轩清楚的感察到,一股气机从柳云身上发出,已将他锁定,只要他稍动分毫,下一刻他便会落到和江虎王同样的境地,被击杀神庙中,人头落地。

    午时已过,太阳西沉。

    阳光为神像镀上一条并不算长的影子,向柳云移去,转眼与柳云重合。

    就在这时,柳云笑了起来,他猛地把江虎王的头颅扔向十rì前江流云躺过的木案,扬声道:“我魔慈悲!”

    众人皆愣。

    “我魔慈悲,我不慈悲。我不慈悲,方能证得我魔慈悲!”转过身,柳云扫视一众江家子,一字一顿道。

    柳云的话发聋振聩,令不少江家子全身剧震,却是被柳云这话引起心**鸣,如梦初醒,又如醍醐灌顶。

    同一时刻,柳云收敛了杀气。江文轩抵抗了半晌,此刻如释重负,双膝一软,禁不止向柳云踉跄而去。他这番举动落在一众江家子眼中,只当是他们的领袖江文轩也被江流云的气质风度慑服,向江流云跪拜,江家子们哪还忍得住,一边长啸着发泄刚刚顿悟时的痛快,一边单膝跪地拜向江流云。

    “我魔慈悲!”

    邪道魔门,以实力论地位,除此以为,再无二般规矩。江文轩心知大势已去,喟然长叹,在柳云冷笑注视下,一咬牙,缓缓屈下右腿。

    从头到尾,柳云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微小的变化,唐羽尘都没放过。

    在场之中,除了柳云外,唐羽尘是唯一的明眼人。

    先杀江虎王立威,又借助神像、光线、箴言、以及江文轩,为他自己造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然在十rì之后从一将死之人摇身一变,成为蛇部子弟的领袖。

    他的布局固然周密,可最为关键的,还是他十rì内,连破三重,从入魔二重突破到入魔五重,掌握绝对的力量,方才完成了这场堪称奇迹的逆袭。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那个闻所未闻的双修术......他怎么会那双修术的?隐没十六载,一朝奋起,一鸣惊人。他这般隐忍又是为了什么?

    午后慵懒的光圈萦绕上唐羽尘长而卷的睫毛,她只觉的双颊滚烫,下意识的抬起头,唐羽尘朝神像前望去。

    不早不晚,柳云也扭头望来。

    四目相对,柳云笑容灿烂,边笑边朝唐羽尘眨眼睛。

    唐羽尘高耸饱满的胸脯一阵起伏,突然间又恨得牙痒痒起来,她瞪了眼柳云,冷着脸转过头。

第十二章 大风恐离

    船在海上飘,rì行千余里。

    三天前,柳云带着百多江家子乘坐三艘大船,离开试炼岛,踏上回返出云山庄的归途。

    据江文轩说,就算rì夜使唤海兽,也还需要两三rì时间才能到达沐府港口。而从港口换马上陆路,之后还需五rì时间才能到达出云山庄。加上路途盘桓、休整,也就是说,柳云只有不到十天时间做准备,十天之后,他将面对rì后霸占天阙东南长达八百年的庞然大物——东南云中魔,江家。

    过去柳云做事从没规划,想哪到哪,随波逐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那个年代里,像柳云这样的邪道魔门子弟生如猪狗,面对正道压根没有还手之力,所以也无需什么计划,随时准备着拍拍屁股逃命便行。

    今时不同往rì,重回武元年间的柳云只花了十来rì,便一举突破从前可望不可及的入魔五重,成为江家蛇部的新领袖。他完成了一场堪称奇迹的逆袭,更是杀死江虎王,掠劫过月羽公主。虽说江家以实力为尊,可事有反常即为妖,柳云如此反常,江家上层岂会毫无反应?别说江家上层了,就是那个江心月,唐羽尘的天才未婚夫,也够柳云头疼的。

    柳云也十分好奇,为何唐羽尘会下嫁到江家。唐羽尘是东南域万民景仰的齐月公主,而江心月仅仅是武道界一个世家弟子,两人身份地位十分悬殊,在这其中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晃了晃脑袋,柳云不再去想。

    他穿着墨sè大氅,站在甲板前,巨大的黑sè锦帆在他头顶鼓鼓生风,在他身前是两头迎风破浪拖纤着船的海兽,其形如鱼却有三人高大,独目,还生着四条腿,背部鬃毛茂密。

    紫辰帝纪元,在天阙大陆海内海外,都生存着许许多多奇禽异兽。有人将它们一一描绘出,编制成图谱,分《陆奇》、《海怪》两册。这些奇兽有的能飞天、有的能钻地、有的能过海,有的孩童便能捕获,带到市井中叫卖,有的却能一巴掌拍死天一境的高手,或者张口吞食通玄境的强者,好在厉害的奇禽异兽都离世而远居,很少会伤及普通人。到了柳云所在的圣人帝纪元,这些奇禽异兽几乎绝迹,后世之人只能通过前世流传下的图谱画卷,来遥想光怪陆离的紫辰盛世。

    “古有大风鸟,振翅三千巡。又有恐离鱼,得之万贯财。一舟一轻笛,把酒无知己......”

    迎着咸湿的海风,柳云引吭高歌,他的歌声虽有五音不全之嫌,可歌词壮阔,声音嘶哑略带苍凉,引得cāo舵控帆的江家子们侧目纷纷。

    没了人拿钩子在后面追杀他,柳云也有闲情逸致来享受万年前的和风阳光。隔了整整万年,两个时代间的差异不可谓不大,仅从江流云的记忆里柳云便能感觉出,这种差异不仅仅存在于邪道魔门的凋零,更体现于文明、体制等层面。这个时代的宗门以师父徒弟相称,而在柳云来自的圣人帝纪元,宗门内以老师和学生相称,别看只是称呼上的区别,一个称呼便能改变许多本质的东西。紫辰帝纪元虽有奇禽异兽和秘器,但都是作为辅助,武修们最看重的还是自己修炼出的力量和武技,而到了圣人帝纪元,秘器被发扬光大,还有各种草石药剂用来提升武修的真气。这也是柳云这样的魔门余孽仰慕正道的原因,妈的,自个儿累得死去活来才炼出丁点jīng血,正道弟子啃点草药吃点丹石便能成倍的提升真气,不眼红才怪。

    海风扑面,柳云听着风帆呼呼翻飞的响声,回想着圣人纪元不用动手自己便能行驶的气轮船,心中感慨万千。圣人帝以“文明”治天下,鼓励奇yín巧物,教化思想,却毁灭了魔门衍生的土壤,武道传承也远不如万年前繁荣昌盛。

    万年时间呵,当真是沧海桑田。

    “真难听,亏你还好意思唱。”

    唐羽尘不知何时走到柳云身边,望着两只“欧鸥”鸣叫的海兽,冷嘲道:“浪费了这么新鲜的歌词。”

    “是因为这几晚让你累了,才对我发火?”柳云转头,笑眯眯的问道。

    “你也就现在逞一逞口舌之能,等到了江家,你的好rì子便到头。”唐羽尘说道。

    柳云淡淡一笑,右眼中闪过一道紫华,随即闭合,享受起清晨的和风阳光,并没继续搭理唐羽尘的意思。

    这首歌是柳云那个年代里,一位魔门前辈所谱写。那位魔门前辈功力高强,却不喜争斗,专喜追寻古时的奇禽异兽,曾独自驾着百丈大船出海寻找传说能撕裂天空的大风鸟,也去过深山大渊,探访传说中每年有三次产卵期,每次都能产下百斤极品珍珠的恐离鱼。虽说他从未遇见过这些奇禽异兽,却终rì乐此不疲,作曲谱歌,常常边喝酒边吟唱。柳云儿时跟老头子去见过那位前辈一回,那时跟着前辈哼歌只觉有趣,此时此刻,船行大海,柳云不禁触景生情。

    “你歌里的大风鸟,天雍王朝的三皇子养过。而恐离鱼,我父王曾留下一尾,后来当作十年的酎金,抵给天雍王朝。”

    唐羽尘和柳云并肩而立,用一种很平静的语调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十年的酎金能有多少,你们用年产千珠的恐离鱼充当酎金,怕只为了讨好雍王室......是那个男人的主意吧。”

    柳云转头对唐羽尘说道,有意无意间,嘴唇正好碰上唐羽尘雪白柔软的耳垂。

    “什么男人,你胡说什么。”唐羽尘的脸sè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她用一种厌恨中带着恼火的眼神斜睨向柳云,转身便走。

    刚走出一步,她便被柳云从背后勾住水蛇腰,拉入怀中。

    “短则三月,长则半年。我上齐京,寻他,斩之。”柳云说道。

    唐羽尘娇躯一颤,美目中似有什么在滚动,随后咯咯咯笑了起来,一时间风情万种,看傻了一片cāo舟使舵的江家子。

    “你是怎么知道他......这便是你讨好我的手段?”

    柳云皱了皱眉,把玩起唐羽尘手背上可爱的小涡轮,冷笑道:“我若真急sè,何需讨好让你心甘情愿。只不过有人曾和我说过,女人如酒,有一种酒值得男人长久珍藏,所谓珍藏,自然是一个人占有。”

    柳云说的有一半是实话,除此以外,柳云还有一个不得不上齐京的理由。和唐羽尘神交时获取情思记忆,柳云看到那个玩弄了唐羽尘感情的男人,不巧的是,那个男人也是史书中所记载的一位人物,更是身为风月宗传人的柳云不得不除去的一人。风月宗的没落,未来魔门的凋零和那个男人所创的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魔门凋零,魔道真义失传,这是注定会发生之事。柳云虽回到万年前,却并没有力挽狂澜、改变历史的打算,至少眼下没有。万年后的事太遥远,远得就像一场大梦,让柳云觉得不真实。可既然碰上了那人,身为风月传人的柳云便无法置身事外。

    将那人除去,即便无法拯救魔门的未来,可好歹也能延缓如今尚不知在哪的风月宗的凋零。

    背对着柳云,唐羽尘眼中闪过复杂之sè,似有什么在悄然融化,却又被她硬生生止住。

    “你在江家,自身都难保。”唐羽尘说着,望向船上那些目光躲闪的江家子:“别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他们现在臣服你,只是迫不得已。等回到出云山庄,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你以为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唯唯诺诺、诚惶诚恐?”

    “你说的比我厉害的人,是指你未婚夫江心月?”柳云闻着怀中女子玉脖里散发出的幽香,左手顺着唐羽尘的水蛇腰向下面浑圆饱满的两瓣探去:“可你别忘了,这些人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掠劫你的从犯。退一万步,他们看着我们这对jiān夫yín妇在船上卿卿我我,夜夜作乐,却保持沉默,回到出云山庄,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会对江心月说。否则,江心月在对付我的同时,也不会饶过他们这些见死不救的胆小鬼。”

    “谁和你jiān夫yín妇夜夜作乐了!”

    “那就当是狗男女好了。”

    “你......你才是狗。”

    二十一年来,唐羽尘还从未被人抱在怀里,贴着耳朵抚摸着敏感处说着这样的流氓话,当即又恼又恨,拼命挣扎。

    她刚一挣扎,柳云便松手。

    “全部jǐng戒!”

    扬臂,柳云喊道,声音传遍用铁链相连的三艘大船。

    众江家子们满头雾水,他们左看看,右望望,茫茫大海,滚滚浪涛,空无一人。

    “怎么了?”唐羽尘问道。

    “有人。”柳云皱眉,迟疑道:“是个很奇怪的人。你看,他来了。”

第十三章 史上三最

    “古有大风鸟,振翅三千巡。又有恐离鱼,得之万贯财。一舟一轻笛,把酒无知己......好歌,好词,只差一壶好酒。”

    来人驾着一叶扁舟,随意不羁的盘坐在船头,轻笑着吟唱《大风歌》。

    这里虽不在东海zhōng yāng,可离陆地仍有千多里之遥,巨浪百丈,凶鱼无数,他竟只驾着一叶扁舟,纵横汪洋,颠簸浪头,实属疯狂,看着令人心惊胆跳。

    更为奇异的是此人的装束。头戴土黄斗笠,身着青绿蓑衣,脖下挂着一幅火红围巾,若隐若现的遮挡住他半张脸。来人身材修长,面容普通,听声音是少年人,却因这身奇异的打扮显得异常与众不同。

    “来者何人?此乃出云江家座驾,速速退避!”

    有江家子在船头大喊。

    那人挑起眼皮,斜睨了眼那名江家子,却看也不看船头的柳云,幽幽道:“罢了,罢了,歌是好歌,人非妙人。某家去也!”

    在此之前,柳云还有一些迟疑,可听到那人自称“某家”,柳云心中一阵狂跳,只觉一股激扬意气从胸腔涌出,当即喝道:“阁下留步!”

    后世,也就是柳云从前的那个年代里,流传着关于紫辰帝武元年间的种种传说,又有四句诗记载了武元年间的至强者们,其中有一句:风云欺岳明月出。那明月,指的是一个人,蚀月帝月东神。此人亦正亦邪,即便放在武元年间的至强者中,他的实力也足以排入前五,且在史书中有三最的说法:最神秘,最古怪,最好酒。

    说他最神秘,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师承何门何派,他在天阙大陆风华绝代了七百年后突然消失,正如他出现时那般令人猝不及防。说他最古怪,是因为他面如白纸,极淡极淡,近三百年来,没有一副有关他的画卷流传下来,因为世间任何一个顶尖画师,都无法临摹出他的面孔。说他最好酒,这个好理解,此人无酒不欢,曾有人带着极北冰原千年雪蝉所酿的酒去见他,月东神当即指着岛宫上堆满一殿的奇珍异宝和美人对那人说,只要让他喝上一口,宫中一切任他挑选,可那人却说,他此行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取他月东神的xìng命。月东神沉吟了半柱香,接过那人的酒痛饮三口,大笑着当众拔剑自刎。好酒好到不顾xìng命,纵观上下八千年历史,也只有月东神能做到。

    早在老头和柳云说起这段故事时,柳云便十分好奇,月东神最后显然没死,可他分明当众自杀,又是怎么起死回生的?

    若能回到紫辰武元年间,柳云最想见的人里,月东神能排到前五。

    “留步,月兄!”

    眼见蓑衣斗笠人不理睬自己,就yù调转舟头,柳云大笑道:“月东神,你来了。”

    蓑衣斗笠人缓缓停住,他奇异的瞥了眼柳云,随后低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史书中如是说:月东神,少年浪荡,常喜一蓑衣一斗笠一红巾,逍遥山河江海。除此之外,未斩获武帝封号时,月东神每每自称“某家”,像极国朝中的内侍,令人忍俊,算是他众多趣事中的一件。

    眼前的少年人,绿蓑衣,黄斗笠,红围巾,全身上下遮挡严实,驾着一叶扁舟从大海深处来,又自称“某家”。柳云再联想不到月东神,就枉费他听了二十多年的紫辰帝史记了。

    “你认识他?”

    唐羽尘问道

    “这个......”柳云正在想着说辞,忽然间,他只觉得脊背一寒。

    “是啊,你怎么会认识某家?某家只是刚到......不对,某家还没到天雍王朝,还没扬名立万,你怎会知道某家姓名?”

    yīn阳怪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云看着甲板上江家子们惊恐的目光,便能猜到,月东神已在刚刚极短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船,且出现在自己背后。

    不愧是未来的蚀月帝,这身法当真神鬼莫测。

    柳云心中暗赞,同时他也反应过来,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正好遇上即将登临天阙大陆的月东神。也就是说,这一年,正是紫辰帝武元初年。武元年是后世的纪年法,它以包括月东神在内的五帝第一次现身在世人面前为标志,说来也巧,rì后威震天阙大陆的五帝竟是同一年入世。而这一年,以及接下来的若干年里,都会陆续发生许多大事,风云起,暗流涌,高手如毛,强者如林,乃是史书所记载最疯狂的年代。

    柳云不是那种记忆天才,不可能每件事都记得,可一些大事,一些至强者,一些宝藏的出处,他还记得一些。

    “你笑什么?”

    yīn沉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

    柳云收回长而杂乱的思绪,转过身,兴致勃勃的注视着和他相隔半步的月东神,那眼神,那目光,那含情脉脉的笑意,就连一旁的唐羽尘和江家子们也觉得格外不对劲,更别说月东神了。

    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月东神被柳云盯得心头发毛,气势顿时一落千丈,向后退了三步道:“看你带着个大美人儿,没想到还有这毛病。老家伙这次倒没骗我,天阙大陆的邪道魔门,尽干些乌烟瘴气见不得人的勾当。”

    “哪里哪里。”柳云似乎没有听出月东神的话外音,毫无觉悟的舔着笑脸,搓着手,逼近月罗刹,想要再仔细的看一看这位史上号称三最的武帝。

    柳云每前进一步,月东神便后退一步,柳云一脸热情,月东神目光jǐng惕,看得三艘船上的江家子们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桅杆顶上站岗的江家子长吹号角,号角激烈,却是在jǐng示前方又有船靠近。

    柳云不再捉弄月东神,他昂首远眺。

    前来的是一艘楼船,比柳云所乘坐的船还要大上一倍,船前有四头海兽在拖纤,船桅上飘扬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字——江。

    是江家的船!是来接应自己一行的?不可能,江家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几个瞬间,柳云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猛地看向唐羽尘,唐羽尘神sè虽冷,却并没异样。柳云一皱眉,转头去寻江文轩,就见江文轩不知何时出现在高高的风帆旁,正冷笑着盯向他。

    “江流云残杀手足,掳劫齐月国公主,大逆不道,罪大恶极。我已将其罪行统统秘报家主,家主下令,格杀江流云!”

    江文轩大喊,他挥动长钩,将系在风帆上的麻绳割断,风帆划落,船也缓缓停止在大海中.

    江文轩的这番话很快起到效果,江家子们慑服于柳云,原本就是迫不得已。眼见江文轩出头反柳云,又见江家援兵将至,这些江家子们墙头草的本xìng毕露无疑,纷纷吆喝着,收拾兵器远远围成一圈,把柳云包围在其中。

    “残杀手足,掳劫公主......罪大恶极。真难想象,这是邪道子弟说出的话。”柳云不慌不忙,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冷笑着对不远处的月东神说道:“月兄,你说可不可笑。”

    “的确可笑。”这回轮到月东神用兴致勃勃的目光打量起柳云,他煞有介事的点头,神态滑稽,语气戏谑:“不过,相比较起来,你目前的处境才更可笑。”

第十四章 蛟部来人

    月东神很难得的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兴趣。

    最开始,是被《大风歌》吸引,发现柳云是邪道世家子后,月东神兴味索然。紧接着,他被素昧平生的柳云道破姓名,让他惊讶之余心生杀意。事情一波三折,这个原以为是江家子中领袖的少年,转眼间处境一落千丈,众叛亲离,成为众矢之的。

    月东神很开心,大海茫茫枯燥乏味,遇到这么一出好戏,他自然格外享受。

    “连自己人都要杀你,你混得还真是差呢。这么多人,恐怕你今天要在劫难逃了。”月东神的语气有些yīn柔,这在后世的史书中常常被人诟病。娘归娘,强归强,没有人会因为月东神的娘,而不承认他的强。

    “那你帮我?”柳云挑眉道。

    “我只帮三种人。朋友,女人,以及朋友的女人。”月东神咧开嘴,笑道:“你又算哪种?”

    “那我只能算第一种了。”柳云耸了耸肩,无奈道:“不过我很好奇,朋友的女人,就不是女人了?”

    “终于遇到比我还不要脸的人了,才见一面,就说是我的朋友,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月东神哈哈大笑,他的眉宇很淡,淡得就像在一张白纸上轻描淡写的墨痕,眨眼后便会忘记,令人难以在心中生出印象,。

    “女人可以硬抢,朋友自然也可以硬交。等我斩了此獠,再找你喝酒。”

    柳云长笑一声,身体突然高高跃起,直扑向桅杆上的江文轩,目光yīn冷,再无半点留情之意。

    柳云早知江文轩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臣服,可由于在岛上的反败为胜太过顺利,柳云也禁不住有些得意,只当凭借他的手段王霸之气一震便能在回转出云山庄的十rì里,彻底收复了江文轩和蛇部一众江家子,成为他回归出云山庄后,与江心月分庭抗礼的资本。

    邪魔外道心难测,柳云想得也太过美好了一些,殊不知江文轩早已暗中传信回山庄,请来援兵,至于他请援的对象......柳云刚跃出三步,就觉背后杀机涌动。

    不及躲避,柳云反手挥出一击,却是jīng血所聚的“长鞭”。

    “啪!”

    “长鞭”被jīng血凝成的“利箭”击成粉碎。

    凝血如箭,是入魔六重的标志,jīng血聚成兵器形状后,不再局限于周身十步,而是能飞shè出去,目光所及之地都可到达,这一境界又称为“纵横捭阖”。

    柳云被“利箭”所带的一股巨力击飞了出去,在甲板上连翻了七八个跟头方才止住,堪堪落在唐羽尘身旁。

    这时,挂着江家旗号的楼船碰撞上柳云所在的座船。柳云摇晃着站直身体,转头望去,只见从楼船的阁台上走出两人。右边一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绸服翩跹、玉树临风,而左边一人则拿着江家标志xìng的索命钩,披风飘扬,其上绣着一条大蛟。

    看到男子披风上的大蛟,三条船上的江家子们无不露出敬慕之sè,向那人遥遥作礼。

    “蛟部来人,这下你可不妙了。”

    唐羽尘说道。

    “你是幸灾乐祸呢,还是对我大生怜惜之心?”危急关头,柳云非但没有慌张,说话时还悄悄捏了把唐羽尘软玉般的柔荑。

    唐羽尘起初心情还有些复杂,被柳云不分场合的调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咎由自取。”

    “江文轩,你好没用!连个傻子都解决不了,还要小爷我出手!”楼船上的江家蛟部子弟扬声喝道,他俯视向江文轩,一脸恼怒和嘲讽。

    而站在他身边公子哥模样的青年摇着扇,从头到尾,他的眼睛里只有唐羽尘一人,看到柳云调戏唐羽尘时,他微微错愕随即露出揶揄的笑容。能当着江家蛟部子弟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江心月的女人,此人的身份显然不同小可,至于柳云旁边的月东神,早已被他自动忽视。

    “戈哥恕罪,只要能杀了此獠,文轩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只不过此獠实在诡异,竟只用了十多rì时间,从一重突破到五重,不可轻忽。”江文轩跪拜在桅杆上,朝向楼船方向喊道。

    “轰!”

    远处的巨浪卷来,在船舷边溅起浪花朵朵,沐浴在黄昏下,散发出如火如荼的光晕。

    随着江文轩话音落下,船里鸦雀无声,只剩船外浪涛溅起复溅落的声响。

    被称为戈哥的蛟部子弟死死盯着柳云,面sè时而yīn沉时而复杂,而他身旁公子模样的青年再顾不上去欣赏唐羽尘,他停止住摇扇,从上到下打量起柳云,目光寒得令人发毛。

    这两人也算天之骄子,行船至此更多的只为消遣,何曾将柳云放在眼里过。可听了江文轩这番话,饶是二人眼高于顶,仍被柳云十rì间从入魔一重突破到入魔五重的奇迹所震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尴尬凝滞的场面被一阵冷笑打破。

    “那也不过是入魔五重罢了。”

    开口的是月东神,他戏谑的看向柳云,眨了眨眼,唯恐天下不乱的本xìng毕露无遗。

    被月东神这么一提醒,楼船上的两人恍然觉悟。

    是啊,他也不过是入魔五重,修为还不如自己,为何要怕他?

    左边一人是江家蛟部学堂排行第三的江别戈,今年初入六重天,年仅二十一,素来自视甚高,在江家除了江心月外,余子皆不别他放在眼里。右边一人是江心月的好友,东南另一邪道家族尤家的得意子弟,名叫尤倦生,现年二十四岁,前年便已突破到入魔六重,即将突破到入魔七重,如今正在江家做客,听说江心月的未婚妻被劫持便主动请缨陪同江别戈前来。

    天阙大陆东南域年轻一代武修中,这二人也算响当当的人物。

    “古人云厚积而薄发,你江流云也算后起的天才。只可惜,心月哥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取你的首级。抱歉了。”江别戈在船头发出一阵冷飕飕的笑声。

    柳云不满的瞪了眼月东神,随后挑目望向江别戈:“你就是哥哥?”

    “正是。”江别戈昂首道,矜持中透露着得意。

    “呸......还嫂嫂呢。”柳云怪笑一声,弹身而起,竟舍了江文轩,反朝楼船上的两人跃去。

    柳云的冷笑话让江家子们面sè古怪,有的低头,有的咬唇,却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除了唐羽尘外,谁也没想到柳云竟会主动向江别戈和尤倦生发起挑战。

    “找死!”江别戈自然被柳云的言行给激怒,也腾身跃离楼船,张开双臂如鹰鹫扑食,俯冲向柳云,手持一柄jīng血所化的九尺长“长刀”。

第十五章 越级搏杀

    入魔六重和入魔五重的差别不仅仅是jīng血能飞离体外,还有彼此间的力量差距。

    入魔三重往往能拥有万斤臂力,而到入魔四重,jīng血中所蕴藏的力量攀升到两万斤,入魔五重四万斤,入魔六重八万斤,入魔七重十六万斤,如此类推,入魔八重三十二万斤,直到入魔九重足足拥有六十四万斤,达到人类肉身极限。因此,光凭力量,等级高者便能将等级低者轻而易举的秒杀,且越到后面,彼此间的差距愈大。

    柳云和江别戈间的差距足有四万斤,这几乎能在一瞬间决定柳云的生死。

    黄昏如火,残霞如血。

    穿着青斗笠、绿蓑衣的月东神,嘴里叼着一根竹签,抱着双臂,懒洋洋的看着柳云的背影。

    他是在场除唐羽尘外,唯一一个看好柳云者。

    月东神是聪明人,只听几个江家子的只言片语,便判断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柳云十rì连破四重,洒脱不羁的xìng子,包括他果断而很辣的手段都将月东神深深吸引。

    月东神判断事物向来很简单,他对谁有好感便看好谁,即便在场任何人都能看出江别戈明显占据绝对优势,月东神心底仍旧认为柳云会再次给他带来意外和惊喜。

    腾身在半空,距离手持“jīng血长刀”的江别戈还有二十来步,柳云已经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强大劲力,刺得他面颊发痛。

    “是云奔明月刀法!”有江家子兴奋大叫道。

    《云奔明月刀法》是江家为数不多的地品上等功法,专门适合在夜晚使出,以jīng血引动yīn月之华,加持在jīng血所凝聚成的长刀上。此刀一经使出,如云奔明月,前一眼云还在远端,后一眼云已掩月,虚虚实实,令人防不胜防。

    江别戈施展出云奔明月刀法,如行云流水,又大开大合,煞是好看。

    反观柳云,他的双股剑比较起来则显得平庸许多,毫无变化,直来直往,看得一众江家子嘘声大作。

    柳云选择挑战江别戈也是无奈之举。

    面对走投无路的死局,他所能做的,只有杀人夺路。杀江文轩没用,杀蛇部江家子更没用,只有杀了江别戈和他的同伴,才能震慑全场,挽回败局。

    身为蛟部jīng英中的jīng英,入魔六重的江别戈岂是这么好杀?他只需施展“jīng血如箭”便能隔着百十步把柳云活生生玩死,而柳云到死也近不了江别戈的身。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激怒江别戈,逼得江别戈和自己正面交手,这是柳云策略的第一步。

    柳云搏杀江别戈的策略只有两步,因为他只有两步的时间,柳云清楚的知道,一旦拖久,他必死无疑。

    天上似有一团大火,燃烧着棉絮般的云朵,倒映入大海,海如血染。

    柳云身披道道火霞,大喝一声,jīng血所化的“双股剑”从掌中拔出,一横一竖,不躲不让的迎向江别戈。

    此举一出,全场皆惊。

    柳云竟想和江别戈硬碰硬,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月东神咬紧竹签,一脸困惑,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唐羽尘,就见唐羽尘美目中涟漪生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而恍然大悟,她的神情有些复杂,却毫无紧张或是担忧。

    “哈哈哈......”楼船上响起一阵大笑。

    来自东南邪道尤家的贵公子轻摇画扇,笑声直破云霄,泄露出他此时的兴奋、畅快之情。

    能亲眼见证一个十rì连破四重的天才,在自己面前陨落,对于这些平素自命甚高的邪道子弟而言,绝对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随着尤倦生的笑声传出,拥聚在船头的江家子们也都露出笑颜,相互击掌,已经开始庆祝柳云这个怪才的死亡。唯有站在桅杆上的江文轩目光yīn沉,脸sè不住变幻,他不敢相信在岛上翻云覆雨把他和江虎王玩弄于掌心的江流云会犯下如此低级且愚蠢的错误,可他更不敢也不愿相信,江流云在绝对强于他的力量面前,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啪!”

    jīng血所凝聚的兵器撞击在一块,并没发生众人想象中一边倒的场面,一阵闷声过后,两人错身而过,坠落在地。

    月东神伸了个懒腰,一脸写意的笑容。尤倦生的笑声戛然而止,面sèyīn沉如墨汁。而站在桅杆上江文轩则瞳孔陡缩,双腿颤抖不止。

    在江家子们紧张的注视下,柳云全身剧颤,张口喷出一口漆黑的鲜血,左肩崩裂开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淋漓。而在不远处,江别戈正缓缓站起身。

    见状,江家子们轰然而动,发出阵阵欢呼声。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大肆庆祝,下一刻,他们仿佛被人掐住喉咙般,同时变成哑巴。

    江别戈努力想要站直身体,可他的身体却无法继续听从他的使唤,一道刺眼的裂痕出现在他腰间,将他的身体分成上下两截,骨肉分离!

    黄昏逝去,夜幕拉下,皎月洒落水银般的月华,纵横交织在甲板上,无比宁静。

    柳云止住颤抖,转身甩“剑”。

    血sè锋芒闪过,江别戈面露绝望,他的上半身向前倒下,下半身向后摔去。“扑通”一声,江家蛟部排行第三的jīng英子弟就这样以极其难看的姿势,陨落东海。

    柳云策略的第二步,是个笨方法——俗称硬碰硬。

    硬碰硬,而不是以卵击石。柳云这具身体在十天前就被天雷锻炼过一次,又在三天前和唐羽尘双修完毕后,被雷火以及jīng血进行了第二次熔炼。只要jīng血流转全身,柳云的皮肉骨骼便会坚硬如金石,且不失韧xìng。船行大海的三天里,为了测验自己肉身的坚硬程度,柳云每晚都会缠着唐羽尘,让她用秘术攻击自己。于是乎,连续三天通宵达旦,除了双修外两人都在做测试,每每从他二人的船舱中传出“啪啪啪”的巨响,引得船上的江家子们遐想联翩,羡慕至极。

    若给一个秘术家足够的蓄势时间,他的攻击力道将会强于同级武者。

    三天时间里,柳云大致琢磨出,他如今这具肉身,能承受同级武者全力一击而不受重伤,亦能承受高出自己一级的武者全力一击重伤而不死,但无法承受第二击。

    今rì面对江别戈,柳云以重伤为代价,换取击杀江别戈的机会。

    击杀江别戈,光有一具坚硬的肉身远远不够。

    柳云所依仗的,绝大部分还是那只被天雷锻炼过的右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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