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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岳青阳     唐雄txt下载     唐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眼光独到

    强行将脑海中那些来自于后世的理念抛开,周承业终于面sè平静地开始了第一次由他亲自参与的“人口买卖”。

    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毫无人道的交易,但周承业还是展示出他远超同龄人的经验与智慧,一点也没让吹的天花乱坠地人牙子们占到什么便宜。

    周承业先将整个“人集”仔细地转了一遍,摸清了所有摊位之上出售的各种人口价格,然后在心里挑选出比较中意的几家摊位,却不过去砍价,而是与旁边的人牙子们闲扯起来。

    周承业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表情来,那一身颇为逼人的纨绔气势,则被他发挥的淋漓极致,以至于在他身边打转地人牙子们,根本无法看出他的喜好来,所以也就无法坐地起价,只得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给周承业介绍。

    一直跟在周承业身后默默不语的管家阿祥,这时轻轻地拽了拽周承业的衣衫,然后头也不回地朝不远处一家酒肆走去。

    正与人牙子侃的欢实地周承业,赶紧从身上掏出几个大钱来赏给人牙子,告罪一声之后,便牵着正使劲对付手中糖人儿的周承月,跟着阿祥前后脚地离开了人集。

    阿祥在酒肆中选了一个僻静的坐处,让小二上了一壶凉茶,便悠然自得地等着二郎和三娘过来。

    “祥叔,你方才提醒小子离开人集,可是有了算计?”周承业坐定之后,便询问阿祥说道。

    “二郎,这人集之上的门道可多着呢。你莫听那些人牙子们说的好听,实际上他们把好货都藏在后面,先紧着差的来卖,能卖多少就是多少,直到遇到真正有钱的大买主时,才会将那些平rì里积攒下来的好货以高价钱卖出。”阿祥不急不慌地说道。

    “听着祥叔如此一说,我还真是长见识了呢!”周承业口中奉承一句,心里却是感慨:骂了隔壁地,原来后世无良房地产经销商们玩的“捂盘惜售”这一套,不过是老祖宗们玩剩下的把戏!

    “二郎,你把今rì需要买的家奴数目、种类,以及中意的几家摊位都告诉我,你且在这里喝茶等着,我去跟人牙子们交涉,一定花最少的钱,买回最好的来!”阿祥不再跟周承业闲扯,一脸自信地说道。

    对于父亲周子谅十分倚重的这位中年汉子,周承业一直没有摸清楚底细,但他从进入周府的第一天便感受到了阿祥的不同寻常,所以当阿祥主动承担起“买人”这项任务时,周承业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下来。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来的好些。光是听阿祥刚才那番话,周承业就知道阿祥一定对人口买卖的过程十分熟悉,这样专业的人士,不好好地利用起来,那才叫一个浪费。

    “我手头上只有二十贯钱,恐怕买不了太多家奴。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要买四个确实可以看家护院老实忠诚的成年男丁,二是要买两个身形个头与成仁和成义相仿的男童,如果是解县一带的就更好。”周承业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阿祥点点头,心里暗自腹诽不已:真是有钱了,足足二十贯钱,还好意思说只有二十贯,这可是周府以往半年的开支!

    阿祥于是转身离开,周承业则让小二送上来一盘寒瓜和几样点心,坐在酒肆之中陪着妹妹打发起时间来。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之后,阿祥去而复回,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人牙子。

    “小的见过二公子!”人牙子走到周承业身边,急忙说道,看来这二人已经从阿祥那里知道了周承业的身份。

    正八品的监察御史虽然不是高官,但这些消息灵通的人牙子却知道周家二公子有个官居二品的宰相干爹!

    周承业问阿祥:“都谈妥了?”

    “都谈妥了,买了八个昆仑奴和四个汉家男童。”阿祥一脸轻松地回答。

    “什么!怎么比预定的多了一倍?”周承业有些吃惊地说道,他可是担心自己的那点钱买不来这么多的家奴。

    阿祥不为周承业的吃惊所动,而是平淡地说道:“二郎,待会你过去看过之后就知道了。”

    “那我们这就去看看货?”周承业十分别扭地将“货”字说出口来。

    “小的这就带您过去看货!”两个人牙子急忙一路小跑地在前面带路。

    再次回到人集,周承业的心情明显比刚才平静了很多。刚才坐在酒肆之中,他已经想明白了:既然自己来到了这个时空之中,那就要先适应这个时空中的生存法则,那些悲天悯人的东西要不得,必须先将一些危险的想法置之脑后,否则就会给自己和周家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像收留张家兄弟这种事情,做一回就足够了,要是再来两次,只怕不等皇帝老儿让人揍自己老爹的屁股,周承业的脑袋首先就要不保。

    “擦,怎么一个个没jīng打采地?祥叔,你确信这就是你所说的好货?”当周承业看到已经挑选出来的八个病怏怏地昆仑奴,当时脸sè就拉下来了。

    他可以尊重阿祥,但不代表阿祥可以随便拿他开涮。周承业实在看不出来这些瘦骨嶙峋,身材瘦小的昆仑奴如何能够承担起看家护院的责任。

    阿祥对于周承业隐约之间的动怒依然不以为意,而是平静地说:“你若是信得过我,便与这家主顾签订契约文书,我保证将来你会笑的合不拢嘴!”

    周承业想起了早上父亲周子谅走时特别提醒的那句话:“去人集上不要轻易做主,一切都听阿祥的,他办事很妥当。”

    就当是花钱买阿祥高兴吧,不就二十贯大钱么,说不定这些病歪歪的家伙真有些不同呢。周承业转瞬之间便想到了这些,于是恢复了纨绔公子那副招牌笑容,十分爽快地与贩卖昆仑奴的这家主顾签订了买卖契约。

    说起这签约来,也十分的正规。不仅有好几个在西市有名的保人出面作保,证明这些昆仑奴不是他人家里的奴婢,还作保周二公子在买了这些昆仑奴回去三天之内,八个人不会生病、死亡,否则卖家便要赔偿周承业的损失,而到时周承业也有权力提出无条件退货的要求。

    除了有三个保人作保,官府在西市之中还专门设有许多办事人员,他们也会在契约上署名并且盖上官府的印章。一旦交易完成,官府便将这八个昆仑奴加入周家的户籍,从此成为周家的私有财产。

第三十二章 善良的小月月

    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签订了购买八个昆仑奴的契约之后,另一家专卖汉人家奴的人牙子又引着周承业向自家摊位走去。

    令周承业吃惊的是,管家阿祥忽然嘴里冒出了一些奇怪的语言,然后便看到那八个昆仑奴两眼放光地纷纷起身,紧跟在阿祥的身后离开了那家“昆仑奴专卖店”。

    周承业现在对自家这个话语不多的管家,是越来越好奇了。

    来到人集之中一处偏僻的摊位,周承业看到了许多衣衫褴褛的汉人孩子,有男有女,看来这里便是“汉家未成年人口专卖店”了。

    此时已是rì上正中,炙热的骄阳无情地晒着人集上这些已经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有一些孩子的脸上和裸露在外的身体已经被晒爆了皮,露出皮肤下面粉嫩的新肉。

    看着这些眼神木然,放佛失去了灵魂的孩子们,周承业原本已经淡定下来的心田,再次掀起了狂风巨浪。

    周承业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没说一句话,直接便对人牙子说了句:“随我速去签订买卖契约!”说完这话,周承业便拔腿就走,结果却被一只忽然伸出来的小手给拦了下来。

    “二郎,月月不要去小绢行和小彩行买新衣服和头饰了,你把她买下来吧。”周承月从遮阳的布帐之下走到了阳光之下,伸出一支白皙的小手臂,指着那群孩子当中一个正蜷缩在角落中的小女孩,一脸恳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正在人堆之中为四个被阿祥挑中的男童解绳索地人牙子,看到周家小姐忽然站出来要买人,而且看上的竟然是快要病死的那个小女孩,急忙一脸堆笑地跑了过来,然后讨好地说道:“既然周家小姐都开口了,这个女童便算作添头送于小姐,今后做个玩物吧!”

    周承业听到这里,心中的怒火顿时蹭蹭地网上冒,他真想一巴掌呼死面前这个一脸谄媚的家伙。他妈的,送就送呗,活生生地一个人,怎么就成我妹妹的玩物!

    听说摊主免费将那个快要病死的小姑娘送于自己,小月月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却还是不从太阳底下走回布篷内。她有些心虚地指着那个女孩子身边的其他几个女孩子说道:“二郎,要你把她们都买下来吧,我以后都不要你给我买新衣服啦。”

    “买!只要月月看上的,我们统统地买回去!”周承业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之后,便对阿祥说道:“祥叔,我改主意了,麻烦你将这摊位上所有的孩子都替我买下来吧,我这就回去想办法筹钱。”

    阿祥面无表情地说道:“二郎,你可想清楚了,这里的孩童至少有几十个,若是全买下来,至少需要一百贯,而且周家并不需要这么仆僮。”

    “我自有办法安置他们,祥叔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今rì里觉得有些累,先带月月走了!”说完这话,周承业牵着妹妹转身便向集市之外走去。

    “二郎,我想先带她一起走。”小月月再次多事,提出了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地要求。

    “好,我们带她一起走!”周承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妹妹看似无礼的要求,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那群孩童之中,将那个哆哆嗦嗦只有七岁左右的女童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后背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背了起来。

    此时,阳光正烈,周承业的内心却觉得十分寒冷。当他背起那个小女孩时,感觉不到多少分量,似乎背着的不过是一块破败的棉絮。

    在许多人惊奇和不解的眼神中,周承业背着叫不上名字的小女孩,牵着衣着鲜丽的妹妹,就这么从人集之中走到了马车停驻的位置,却在西市之中留下了一场剧烈的议论。

    “那是谁家的楞娃?怎么分不清上下尊卑呢!”

    “唉,如今这些官宦子弟呀,真是越玩越不像话,连七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真是丢人啊,不仅丢了读书人的脸,还丢了官家子弟的脸,看他以后还有脸跟贵人们来往!”

    对这些难听的议论,周承业充耳不闻,他现在只想着赶紧找个医馆,无论如何也要把后背上这条随时可能消逝的小生命给拯救回来。

    小女孩一直在哆嗦,其实是在打摆子,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激动。周承业甚至闻到了一阵阵的恶臭,这正是疟疾爆发时的典型症状。

    马车启动之后,得了二十个大钱的车夫催促马儿一路向前狂奔,直奔距离西市最近的医馆而去。

    幸好,此时周承业所处的是华夏医学水平已经发展到十分高超的一个时代,而大唐帝国因为受到一代神医、“药王”孙思邈的巨大影响,在疫病救治方面也有了长足进步,所以当周承业抱着神志不清的小女孩冲进医馆时,还是抢在了牛头马面赶来之前,将小女孩的生命挽救了下来。

    为小女孩施救的那位郎中,据说是孙思邈的后人。当他看到一位官家子弟竟然满身污秽地冲进医馆为自己刚刚买来的奴婢求救时,老头子直呼“不可思议”,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便为小女孩服下了专门制止疟疾加重的药物。

    孙思邈的后人看来不是冒牌的,小女孩在服下药剂之后不久便沉沉地睡去,身上的温度也开始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

    “喂,小子,你是哪家公子?做这么没谱的事情,不怕你家大人知道之后责罚么?”孙老头在忙完之后,一脸饶有兴趣地问周承业。

    “小子是周御史家的二子,多谢老人家医道高明,救下了我家妹子的女伴!”周承业非常郑重地向孙老头行了一礼。

    “原来竟然是张老相公新近认下的义子呀!听我那不肖的孙子最近时常提起你来,说你做的一手好诗文,堪比年轻俊杰李白和杜甫,真是了不得哇。来、来,今rì的诊金我就不问你收了,你且为我这医馆赋诗一首,今后若是再有急事,我老头子保证竭尽全力!”孙老头一脸激动地说道,原来这个老家伙竟然是个不折不扣地“文青”呢!

    被热情较真的孙老头这么一缠,周承业还真不好拒绝,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又从李商隐那里偷了一首诗来应付了事。这次,周承业因为心里有事,也顾不了应情应景这些要求,一口气将一首无题的七律朗诵出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chūn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诵完这首诗,周承业急忙背着小女孩,拉着正凝神记忆哥哥诗文的小月月,逃一般地从医馆里跑了出来。

    只听医馆中传来孙老头满足的笑声,“好诗哇,好诗!下次见到那个老家伙,总算可以堵住他的嘴了!”

第三十三章 营养餐

    赶在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到来之前,周承业带着妹妹和无名小女孩返回了周府。

    一进府邸,周承业便急忙对府中候着的张瑝和张琇说道:“赶紧去给我烧一大锅热水,烧好之后直接用水桶提到后院主母房里!”

    张家兄弟一见二公子的脸sè很不好看,知道此时不是多嘴的时候,于是赶紧鸡飞狗跳地去厨房里烧水。

    周承业直接背着还处于昏睡之中的小女孩来到后堂,而得了女儿提前一步报告地陈氏,也从自己卧房中赶了出来,脸上满是焦急之sè。

    “哎呀,好可怜的孩子呢!这是谁家狠心的爹娘,怎么舍得将这么小的孩子都卖掉呢!”陈氏急忙从周承业的背上将小女孩抱了下来,也顾不得孩子身上脏臭不堪。

    “娘,我已经让人烧水去了,待会有劳您给她好好洗个澡,把头发尽量剪短,把指甲也修剪一下,最好是用牙刷把牙齿也刷一遍。她身上从里到外换下来的衣衫全部烧掉,然后深挖一个坑埋掉!”周承业不由分说地嘱咐起陈氏来。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但陈氏对于儿子的主见一向比较认可,于是全都答应了下来。

    不多时,张瑝和张琇两个满头大汗地提着热水来到后堂。周承业则将家中的盐罐子从厨房里抱了过来,对着浴桶中的热水就往里面倒。

    “二郎,为何要把上好的咸盐往热水里面放?这可是很浪费的做法,会被人骂的。”张琇有些好奇地说道。

    周承业一边用手搅动洗澡水,一边解释说道:“那个小女孩染了疟疾,这种疾病是有传染xìng的,必须要给她消毒,而咸盐水便是最为简单方便的消毒液。除了咸盐水,浓酢和烈酒也可以用来消毒,你们今后可要记住了,身上染了不干净的东西,首先就是要消毒。”

    张瑝和张琇于是将二郎的话牢牢地记住。

    调好了洗澡水,周承业便揪着两个“好奇宝宝”离开后堂。虽然小女孩只是奴婢的身份,但男女有别,给小姑娘洗澡的事情,就不宜让张家兄弟现场观摩了。

    “现在我们做什么?”来到前院之中,张绣一脸兴奋地问周承业,这个家伙显然对于救人的兴趣很高昂。

    “我们都要洗个盐水澡,接下来就是给小女孩做顿可口的营养餐!”说完这话,周承业便向井边走去。

    三人嘻嘻哈哈地在井边洗好澡之后,便一起挤进了厨房。张瑝和张琇是专门来看周承业怎么制作营养餐的。

    所谓的营养餐,其实就是把几样新鲜的瓜果蔬菜切碎了,掺进已经煮的稀烂地白粥中一起熬制,最后再放入一些肉末和鸡蛋清。看到这样做饭也成,张瑝于是问道:“我看那小女孩已经被饿的前心贴后背了,为什么不给她吃大鱼大肉和白米馒头呢?周家的后厨中又不缺这些吃食。”

    周承业对于兄弟俩不时好奇的提问丝毫不觉得麻烦,而是很有耐心地解释说道:“小女孩一定被饿了很长时间了,她的肠胃损伤的厉害,如果这时候任她大鱼大肉地猛吃,到时候会撑破肠胃,救人不成反倒会害了她的xìng命!”

    兄弟两个于是又长了一点见识,将周承业说过的话记在心间。

    后堂里,陈氏和月月一起动手,将小女孩那枯黄的头发剪到了起耳的位置,又小心翼翼地给她剪掉手指甲和脚指甲,还把她的耳朵、鼻孔、肚脐等部位也掏洗干净。到了后来,小女孩终于悠悠地转醒了过来。

    “娘亲,快看啊,她醒啦!”眼尖地小月月一脸激动地说道。

    实际上,小女孩自从在人集上被人带走之后,时常从昏迷的状态转醒过来,有时候她因为疲倦实在睁不开眼睛,但是却清晰地记得耳边响起的这个声音。

    看到小女孩终于睁开双眼,陈氏一脸爱怜地说道:“你莫怕,我们刚好给你洗完了澡,这就给你穿衣衫。”

    不多时,一位干干净净的女娃娃终于从后堂被陈氏牵着来到了前厅,结果让正在前厅之中对着“营养餐”猛扇蒲扇的三个家伙眼珠子掉了一地。

    映入周承业和张家兄弟眼帘中的是一个怯生生、单薄瘦弱地小女孩。小女孩身上穿的是月月的衣服,虽然显得略大,但还是让人觉得她本该穿着这样好看的衣裳。她的面sè苍白而没有血sè,但却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在她此时的眼神中除了胆怯之外,还有一种明显的感激之意。

    “啧啧,还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呢,我家月月的眼光真不赖!”周承业笑呵呵地夸了一句,然后便又说道:“正好,我亲手熬制的营养餐晾好了,快把它吃下去吧!吃完这餐,你身上的病就会好起来,今后再也不会打摆子。”

    小女孩同样也清晰地记得面前这位正冲着自己微笑的大哥哥地声音,她在昏迷的间歇,曾听到这个声音冲着郎中大喊大叫,逼着人家为自己诊病,更有幸听到了大哥哥从医馆出来时吟诵的那首惊才绝艳的美妙诗句。

    小女孩挣开陈氏的手,缓缓来到周承业面前,非常郑重地向他跪了下来,然后用额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终于开口说道:“奴奴谢大人活命之恩!”

    小女孩的声音很清脆悦耳,如同幽谷之中婉转清唱的百灵,又似啼血哀鸣的杜鹃,让所有人听了之后都觉得犹如天籁之音。

    周承业赶紧将小女孩拉了起来,让她不要再浪费力气说话,催促着她将晾好的粥喝下去。

    陈氏摸一把眼泪离开了,她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张氏兄弟两个做了数年的流浪儿,对于小女孩的遭遇感同身受,也是红着眼睛回自己的房里抱头痛哭去了。

    饭厅之中于是只剩下周家兄妹两个陪着小女孩。

    正在这时,却见管家阿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周承业,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按照二郎的吩咐,我已经将那家摊位上的四十多个孩童全买下来了,如今如何处置,却要看你的手段了。”

    周承业于是一拍脑门,急忙跳了起来。“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成仁、成义,你们赶紧给我滚出来,本公子有事要交给你们去做!”

第三十四章 人多成患

    当周承业站在周府大门口的台阶上向外看去时,他真的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开始后悔了。

    原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郎周承志,也被府外叽叽喳喳地人声惊动出来,结果得知这些人竟然是二郎买回家的奴婢,当时就有点头晕眼花,喘不上气来。

    八个病歪歪地昆仑奴,四个面黄肌瘦的男童站在最前面,这是周承业最初花费二十贯买来的家奴。在他们的身后则挤着二十六个女童和十九个男童,正眼巴巴地看着共同的主人,也就是周家的二公子。

    孩子们早上在人集里亲眼见过周二公子不嫌脏臭地背走了那个快死的小女孩,如果今后他们能侍奉这么仁慈善良的主人,那简直比重新投胎做人还要来得幸福。所以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周承业,希望能够早rì被他选中而进入府里。

    “所有的买卖契约都已经办妥,共计花费了九十五贯。那人牙子知道你是当朝宰相的义子,所以不急于马上收钱,说十天之内将钱送到人集上去即可。”阿祥站在周承业身侧,轻声向他汇报着。

    “祥叔,你现在将这些人全部领到前院树荫下候着,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大家四处走动!”

    “成仁,成义,你二人负责维持府里的秩序,顺便给大家烧一些开水饮用,决不允许他们喝未经烧煮的凉水!”

    “大郎,你现在去一趟西市,将成衣店、修面店、蒸饼店的老板和伙计们给我喊一些过来,就说有笔大生意交予他们来做!对了,顺便将延福里孙家医馆的坐堂郎中孙老头也请过来,就说我这里又做出来一首好诗!”

    干净利索地交待完这些事情之后,周承业自己却拦下一辆马车,急吼吼地直奔东市而去。

    来到东市陈记酒楼,周承业跳下马车便冲宝顺喊道:“宝顺兄弟,家公可在楼中?”

    “这会儿是空闲时间,家公在后院之中纳凉呢。”

    周承业于是直奔后院而去,正好看到外公陈贵云躺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树下面摇着蒲扇假寐。

    “家公,承业这里有点急事需要与您商量。”周承业坐在陈贵云身边,抄起茶几之上的大茶壶,就往口中灌水。

    “看你跑的气喘吁吁地,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陈贵云有些好奇地问道。

    周承业于是说道:“家公,我最近又去了几趟西市,发现那里的食客明显比东市要多,如果我们能在那边开一家分号,效益肯定比这边还要好些。我觉得我们不能再拖了,该为西市开店早作准备。”

    陈贵云点头说道:“早做准备确实没错,不知道二郎心中可有具体的对策?”

    “家公,我是这么想的,以后酒楼越开越大,需要的人手就越来越多,特别是忠于陈家的家奴数量,一定会快速增加。酒楼的后厨需要大量人手帮忙,前堂也需要大量的端茶送水伙计,雅间之中也需要一些丫头们侍应,这可不能等到新店开张之rì临时去人集上买人,需要提前进行训练和教导。”周承业按照来时路上的说辞,开始向外公推销他的人才培养理念。

    陈贵云听了之后觉得有理,于是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咱们现在就开始准备人手?”

    “对,现在就开始准备,训练两、三个月之后,正好可用!”

    “那么买什么样的家奴,买多少合适呢?”

    “我觉得买那些半大的孩子回来最划算,不仅价格便宜,而且他们吃得少,加之酒楼里面正好多的就是剩菜剩饭,只需要花费第一笔买人的钱财,今后便几乎不用再花别的钱。”

    “好,就买半大的孩子,也好跟宝顺做个伴,今后长大了都是宝顺的好帮手。那么第一批我们买多少合适?”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买五十个左右比较合适。”

    “好,那就买五十个!”

    “家公呀,这个,我都不好意思跟您开口,我今rì实际上已经在人集上挑选了一批回来,目前这手头实在是紧张……”

    “你这孩子,跟家公说话还吞吞吐吐地,你买那些人手不也是为了陈记酒楼么,哪能让你自己往里面垫钱。走,你这就随我取钱去!”

    从陈记酒楼往回走时,周承业的马车里多了五十贯钱,手里还攥着一张信笺。陈贵云原本是要给他一百五十贯钱的,奈何一驾马车装不下这么多铜钱,而那西市的人牙子又不着急,所以周承业便只带着五十贯钱上路。

    周承业其实只打算问外公要一百贯钱,但老头子死活要按照三贯买一人的价格付账,所以才有了一百五十贯这个数目。

    信笺是临走时宝顺挤眉弄眼地送给周承业的,说这是那rì芝兰雅间里最漂亮的绿衣女子转托自己送于二郎的。周承业打开还留着余香的信笺,便见上面娟秀地写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癸未月,辛丑rì,玉瑶”数行小字。看完杨玉瑶跟自己打哑谜一般的信笺,周承业当时有些头大,但因为家中几十个孩子还等着他来安置,于是便将与美女约会的事情丢于脑后。

    马车抵达周府时,府中的情形比周承业刚才走时更加热闹。

    周承志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将成衣店的掌柜和伙计,负责修面理发的头面店伙计,以及蒸饼铺子里的伙计都喊了过来。医馆之中的老孙头听说周家二郎又有佳作相赠,也乐颠颠地来了周府,现在正坐在客厅里面被张家兄弟好生伺候着。

    周承业让人将近四百斤重的几大口袋铜钱抬进府里,然后便指挥大家忙碌起来。

    成衣店的伙计回了一趟自家店铺,按照刚才量好的尺寸为周家大小五十七个家奴取回来五十七套粗布衣服,周承业则当场付清了钱款,还支付了另外订做一套衣服的定金。

    头面店的几个伙计,按照周承业的示范,不分青红皂白地给周家所有的家奴们修理了一遍头发、胡须以及指甲。八个昆仑奴的头发被理成了方方正正的板寸样式,男童的头发则被理成了清一sè的“茶壶盖”,女童则是活泼可爱的“蘑菇头”。

    虽然这些家奴的发型样式与当时的社会时尚格格不入,但也算不得犯忌,反正家奴是没有人权和地位可言的,周承业想怎么“修理”他们都成,也不怕被有心人拿来说事。

    想想看,我要给自家的“牲口”剃毛,还用管别人怎么看么?更何况如今正值开明zì yóu的大唐盛世,人们对于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和容忍度都属于后世难及的程度,才不会为这点小事而斤斤计较。

    这边头面店里的伙计们忙着给孩子们修剪头发的时候,那边蒸饼店的伙计们送来了几挑子刚出锅的白面蒸饼,附带着还有一些咸菜。张家兄弟则烧好了一大锅开水,往里面撒点盐巴和葱花,便抬了上来,权当是孩子们吃蒸饼噎着时的“润喉汤”。

    老孙头已经忙活开了,他要一个一个地给周家买的这些家奴做一遍“体检”,将可能罹患了传染xìng疾病的给挑选出来,并且立即进行医治,防止疾病感染和传播。

    孙郎中在检查完八个昆仑奴之后,有些羡慕地对周承业说道:“二郎倒是好眼光啊,挑选的这几个昆仑奴个顶个地健壮,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周承业以为孙郎中是在说反话讥笑自己,于是有些讪讪地回答:“不瞒您说,还真没少花钱,差不多要了我二十贯呢!”

    孙郎中顿时大惊,有些激动地说道:“什么,竟然如此便宜!我出八十贯,这就将人领走如何?”

第三十五章 可堪大任

    听到孙郎中竟然愿意出四倍的价钱转买那八个看着就让人心烦地昆仑奴,周承业当时就动心了,正打算点头应下此事,结果身边传来阿祥的声音:“孙郎中听错了,我家二郎说的是一个昆仑奴价值二十贯,而这还是从人集上买来时的价格,如今到了周府,一个昆仑奴低于四十贯,只怕买不走!”

    周承业听了阿祥这话,当场石化。他有些艰难地将原本张着嘴要说一句“成交”的话语生生吞回到肚子里面。周承业不笨,他知道阿祥今天如此反常,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和理由,可这么狮子大张口地将价值不到二十贯的八个昆仑奴一张嘴提价到一个四十贯的黑心价,这也太夸张了吧!

    阿祥似乎知道周承业心中的不解与疑惑,也担心孙郎中真的咬牙掏钱以四十贯一个的高价从周承业手里讨买昆仑奴,于是赶紧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想必孙郎中方才一番检查下来,一定是看出这八个昆仑奴的不凡了。别看他们现在病怏怏的没有jīng神,而且还瘦弱不堪,这不过是他们暂时不服大唐的水土,在送往大唐的一路上又被人虐待所致。只要给他们吃饱吃好,用不了几天,一定会恢复过来,到时候他们一个人能做寻常人三、五个人的活,而且还jīng于厮杀搏斗,乃是看家护院最佳的奴婢!”

    孙郎中被人说中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一捋下颚上的白胡子,然后惋惜地说道:“想不到周府竟然藏龙卧虎呢,这位管家说的正是此理。老夫一生阅人无数,像这等身材骨骼匀称健壮的昆仑奴,也就见过数次,周府这次算是捡到宝啦!”

    周承业听到这里,已经全弄清楚了。联想到在人集上阿祥能够与昆仑奴用“外语”交流的那一幕,周承业知道自己这次差点错怪了阿祥。看样子,阿祥不仅懂得如何相人,而且还多少懂得一些武技之类的秘法,否则他又如何能够看出八个昆仑奴擅长与人厮杀搏斗呢?

    昆仑奴必须留在周府,而老孙头也不能得罪,于是周承业一脸微笑地说道:“孙郎中也不必觉得惋惜,如今周府急缺家奴,所以小子这次实在是无法割爱。但我今rì保证,rì后若是在人集上发现了上等的昆仑奴,我一定先买回来调教一番之后,再亲自给您老人家送过去,您看如何?”

    孙老头对于周家二郎的这个态度很满意,于是点头说道:“你这小子不错,知道圆融贯通,不像你那个又臭又硬的义父,跟谁都拉着一张驴脸!”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孙老头,周承业一把将阿祥拉到院中僻静处,然后盯着阿祥问道:“祥叔,咱能不这么神秘加神奇么?老实说,您是如何看出这八个昆仑奴的不凡之处?您又怎么会他们的语言?您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呢?”

    阿祥饶有兴趣地看着周承业,然后笑眯眯地回答:“小子,想知道祥叔身上有多少秘密?”

    “想!”周承业重重地点头。

    “那你先说说自己身上的秘密吧!”

    “啊?!”周承业转头就走。

    一番忙碌和折腾下来,已到了掌灯时分。大小几十个家奴已经吃饱喝足,此时虽然还在院中的空地上随意地坐着,但一个个情绪稳定,有的还十分享受地躺在地上打起盹儿来。

    八个昆仑奴不过是吃光了一挑子白面蒸饼,顺带着喝了几碗放了盐巴的葱花汤,此时的jīng神却明显好了许多。他们因为阿祥的缘故,一个个都很老实地呆在人群中,有几个胆大的男童靠近他们,用手去摸他们黑黢黢的胸脯和脑门,他们也不恼怒,竟然咧着嘴巴回以微笑,结果露出雪白的牙齿。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阿祥来到正坐在屋檐下面歇气的周承业身边,带着几分谐谑的神情看着他。

    “没事,待会我便亲自将第二拨买下来的四十五个男童送到陈记酒楼去!说起来也是幸运呢,除了一开始被我救下来的那个小女孩染了疟疾,其他的孩子都是健康的。”周承业虽然有些劳累,但脸上看不出半点气馁和懈怠的神sè。

    阿祥心里对周承业此时的表现暗暗叫好,他觉得二郎自从那rì从怡翠馆回来,变得越来越不同凡响,如今竟然有了一种可堪大任的将相之姿。

    凡是能干大事之人,轻易不会言败,更不会半途而废,一旦定下了目标,做出了决定,那就会全力以赴地实现和完成。今rì周承业所做的事情很可能让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他自从在人集上定下来将这些孩子全部买回的决定时,后续的每一步便都有了安排,而这正是让阿祥觉得不凡的地方。

    阿祥又问:“这么多孩子,你准备怎么送过去?”

    周承业回答:“当然是坐马车过去了。”

    “那可需要十几辆车!”阿祥提醒

    周承业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大钱咱都花了,还心疼这点小钱么?祥叔,你相信不,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以后这些孩子一定会成为身价最值钱的下人!”

    “我相信!我这就出去给你喊马车去。四十五个孩子,按照四人乘坐一驾马车,最少也得十一辆呢。”阿祥说完话,便朝着府门走去。

    “成仁、成义,你们两个现在去腾几间空房子出来,那八个昆仑奴每四人一个房间居住,那四个和你们相仿的男童,你们各自挑选两个做自己的跟班,三人一间房屋。”周承业躺在摇椅上,懒洋洋地吩咐道。

    张瑝和张琇入周府不过三rì,忽然听到二郎竟然给他们各自配了两个跟班,心中顿时欣喜不已。两位昔rì大门大户家的公子,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伺候了,如今乍闻自己也有了下人使唤,心中的激动自然难以言表。

    兄弟两个想不到的是,今rì周府之所以闹出这么大一场动静,原因却还在他俩的身上!周承业压根就没打算将张家兄弟两个训练成合格的奴才,他是要将张瑝和张琇训练和教导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第三十六章 亮瞎了狗眼

    大唐监察御史周子谅这rì在御史台忙完了公务之后,便坐上二儿子前几rì才孝敬给自己的一驾专用马车,在漫天晚霞中向着永平里归来。

    马车来到周府外时,周子谅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一排马车鱼贯停在自家门口,一群发式怪异的孩童正从府内向外移动,府门口还站着正大声指挥孩子们有序登车的周承业。

    “二郎,这是怎么一回事?”周子谅大声对着不远处的周承业喊道。

    “大人,您回来啦!我这里还有事要忙,具体的缘由,便让祥叔给您细说吧!”说完这话,周承业便撒腿朝着最前面那驾马车跑去,生怕被“震怒”的父亲给拦了下来。

    长长的一个车队终于启动,许多还是第一次乘坐马车的孩童们,在车里兴奋地叽叽喳喳,那喧闹的声音足够传出去好几条街。

    坐在打头那辆马车里的周承业,此时正仔细留意着街道两旁几个形sè可疑的人物,心里一阵得意和畅快。

    “娘希匹!这次看老子不亮瞎了你们的狗眼!光是今rì一天,进进出出周家府邸的家奴便有数十人之多,我还专门挑了几个与张瑝和张琇兄弟年纪面貌相仿的‘备胎’一起养着,看你们这群王八蛋怎么查!”

    正如车里的周承业所想,此时分布在周家附近的十数个城狐社鼠,早已被周家二郎今天唱的这出大戏搞晕了头。

    那个唤作“青鼠”的兄弟,自从昨天半夜时分潜入周家府邸,到现在都不见任何的踪影,也不知是死是活。守在周府附近的兄弟们,已经将“青鼠”失陷于周府的消息紧急送到了胡大那里,可到现在胡大也没有进一步的命令和指示。

    就算他们这些城狐社鼠背后有大人物撑腰,那也没有胆量硬冲进当朝御史家中去救人。莫说他们,就是吉温和李林甫也不敢。

    这群吉温派来的密探还在为“青鼠”的下落而担忧时,结果却看着周府里从早上足足折腾到了晚上,进出周府的人就像走马灯一般换个不停,而且这些人还都是上不得台面地陌生面孔,根本不是胡大当初交待的那几个重要目标,这让探子们彻底傻眼了。

    当长长的车队离开永平里时,有几个探子赶紧跟了上去,还有人则飞快地去向胡大报信,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是这些三脚猫的家伙们能够看得懂的了。

    带着四十五个孩子来到东市的陈记酒楼时,已近各坊闭门的时候,夜市里的人cháo也早已散去。周承业给马车夫们付过车钱之后,便让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全下了车,然后拥到了陈记酒楼的门口。

    正在楼里看着伙计们清理打扫的陈贵云,听到门口的喧闹声后,急忙下楼一看究竟,结果便看到了被一群孩子们簇拥着的周承业,正一脸讪笑地看着自己。

    陈贵云人老成jīng,知道此时不是跟周承业闲扯的时候,于是开口说道:“哎呀,二郎好快的速度,这就将孩子们给送过来了!宝顺,你赶紧带人收拾打扫一番,给孩子们安排个睡觉的地方!”

    将周承业和一大群孩子迎进酒楼,陈贵云正要对外孙说些什么,却见周承业一脸严肃地指挥着孩子们说道:“大家按照高矮和男女站成五列,都闭上嘴巴不许发出声音,不然明天不给吃饭!”

    别看周承业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样子,可他这一声令下,孩子们立即便老实下来,规规矩矩地按要求站在酒楼的大厅之中,谁也不敢多一句嘴。

    周承业于是站在孩子们面前说道:“大家看清楚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老爷爷便是我的家公,也就是你们今后要听命的大掌柜,大家今后想吃饱饭,想吃上肉,那就得听大掌柜的话,明白了么?”

    “明白了!”孩子们一听说今后还有肉吃,顿时大声地回答。

    “这位胖乎乎的大哥哥,便是大掌柜的孙子,我的兄弟,也是酒楼里的少掌柜,大家今后在酒楼里面做什么,怎么做,一切都要听他的吩咐,谁要是不听话,屁股上就得挨板子!要是屡教不改的,我就把他送回人集上转卖掉,让你们以后再也没有好rì子过!”

    站在周承业身后的陈贵云和陈宝顺,看着周承业教训这群孩子,心里头都是非常的佩服。他们想不明白周承业还不及弱冠之年,怎么干什么事情都这么在行呢?连训斥一群孩子们所说的话,听起来都那么简单明白又动听入耳。

    当rì夜里,四十五个孩子分楼上楼下,女童们都打地铺睡在二楼的雅间里,男童们则睡在底楼的长条桌子上。现在正是大热天里,也不需要被褥和铺盖等保暖的床上物品,先暂时将这几rì对付过去再说。

    后院之中,祖孙三人正在合计着下一步的计划。

    “二郎,这些孩童中有一些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陈贵云委婉地提醒周承业。

    “嗯,有几个确实小了点,您老就权当是积德行善吧。”周承业厚着脸皮回答。

    “如果在西市开店,这群孩子真的能成么?”陈贵云又问。

    “仅凭这些孩子们自然是不成的,但如果我们把现在酒楼中的伙计和丫头们与孩子们合在一起,然后平均分到两家店里,问题就不大。这些孩子们主要去做门童、传菜、打扫卫生、洗菜备菜等稍微轻松一些的活计,只要给他们吃饱饭,一定会比成年人还好使。”周承业一脸自信地分析说道。

    宝顺似乎受了启发,也开口说道:“二郎,你常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们是不是该给这群孩子定下一个奖惩的规矩,这样便于对他们进行管理。”

    周承业一脸满意地说道:“宝顺说到点子上了!这群孩子一定要善加管理和教导,切不可听之任之,平rì里对他们也不能过于和善,必须让他们的心里有所畏惧才行。”

    “二郎,你脑子好使,给这些孩子们定规矩的事情,还得靠你来做。你定下了规矩,我和宝顺督促着孩子们按照规矩一条条地做好就是。”陈贵云也不跟周承业客气,顺手将这项意义重大的任务交给了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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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匕首

    当rì夜里,周承业选择留宿在陈记酒楼,与宝顺兄弟睡在一屋。既然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对周家进行盯梢,以周承业前世出身军旅所培养出来的jǐng惕xìng,他是不会轻易自陷危局的。

    躺在凉席上,周承业一时难以入眠。他想着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推测着接下来自己和周家可能面临的麻烦和问题。

    首先,周承业在人集上这么大手笔地买一群孩子回来,人们肯定会问他是谁家的公子,他又从哪里来的这笔数目巨大的钱财。等到大家知道他是周二之后,自然会疑问监察御史周子谅是何时发了大财的,忽然之间出手如此阔绰。如果不能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就会对周子谅的官声造成负面的影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其次,周承业在孙家医馆中临走时赋诗一首,虽然走的匆忙,但却落在医馆内前去瞧病的那些人的眼中和耳中,今后只怕关于他的传闻会呈现爆炸式的增长。毕竟,不是谁家的公子哥都能做出如此惊人的上乘佳作来,更不是谁家的公子都可以放下架子,为一个染了疟疾地贱婢,跟德艺双馨地老孙头脸红脖子粗。

    最后,他整出这么大的动静,确实很好地掩盖了张瑝和张琇二人的来历,但却将陈记酒楼推到了前面。周承业相信经过这一晚,今后有心人一定会死死地盯着东市陈记,说不定还会暗中使些什么绊子。

    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承业并不太担心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麻烦。因为他清楚,只要周家想在长安城内强势崛起,那就肯定会遭受到固有势力的各种排挤和打压,在这个过程中也同样可以团结和拉拢到一股新兴的力量,到时候虽然会有斗不完的心眼和耍不尽的手段,却要看谁的道行更加高深。

    正当周承业快要入睡时,却听到宝顺轻声提醒了一句:“二郎,杨家三娘约你明rì去乐游原呢,可千万别忘了!我瞧那位姐儿,对你真是动心了。”

    周承业闻言,忽然想起了初见杨玉瑶那rì“一弯腰”的风情,顿时睡意全消。周承业有些好奇地问宝顺:“咦,我正在犯愁这杨家三娘跟我打哑谜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她便是约我明rì相见呢?”

    宝顺嘟囔着说道:“人家在信里不是说的明明白白么?你倒是认真看过那封信没有?”

    周承业有点懵,也不去计较宝顺这货偷看自己书信的事情,他掏出那封简短的信笺来反复端详,只见上面确实写的是“癸未月辛丑rì玉瑶”八个字,于是不解地说道:“就这么几个字,哪里说是明天相见了?”

    宝顺翻身起来,用手指点着信笺之上“辛丑rì”那处,然后说道:“二哥,今天是癸未月,壬寅rì。明天便是癸未月,辛丑rì。这下你明白了么?”

    周承业恍然大悟。原来他习惯xìng地将杨玉瑶所写的那一行用天干和地支混合起来表述的时间,理解成了写信人当天落笔的rì期,却没有仔细换算成具体的农历月rì。说实话,习惯了太阳历的他,也真不怎么会使用这种天干地支计时的方法,不然也不会让没读过书的宝顺给笑话。

    “那她还是没说哪个时辰在乐游原上相见呀!”周承业有些郁闷地说道。

    “二哥,拜托你以后在男女之事方面多用点心成吗?今天是大暑之rì,明天天气一样炎热,她总不能约你在大中午时见面吧,如果大早晨见面,你从这里赶过去也到了近午之时,所以她这是约你傍晚时分去那里见面呢!”宝顺一脸“鄙夷”地看着二表哥,心想这货总算也有不如自己的时候。

    当夜无话,第二rì一早周承业便乘坐刘十三的马车返回永平里。既然约会的时间放在下午之后,他还有时间好好准备一番,可不能马马虎虎地去见令人心动的杨家三娘。

    回到府中,周承业看到几个昆仑奴正在清扫院子,张瑝和张琇则带着四个年纪与他们相仿的男童锻炼身体,那位被他救下来的小姑娘也正安静地坐在后院树荫之下,全神贯注地听着周承月给她讲故事。

    看样子,大家很快便适应了周府安静随和的生活方式呢。

    周承业找到管家阿祥,然后问道:“昨夜府中可曾安生?柴房里关着的那贼如今怎样?”

    阿祥回答说:“府中一晚上无事,这些昆仑奴已经进了周府,以后府中的安全你就不必担心了。那个叫‘青鼠’的家伙倒也老实,知道此时想要活命就得听话,所以安心在柴房里呆着呢。我安排了一个昆仑奴跟他一起住柴房,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祥叔,我想再跟您确认一遍,这几个昆仑奴果真会武技?可以护得我安全?”周承业一脸严肃地问阿祥。

    阿祥点头,也是郑重地回答说:“只要有三、四个人护在你的身边,除非遇到十分厉害的刺客,一般的宵小和混混,根本无法接近于你!”

    “他们会使用兵刃么?”周承业再问。

    “刀枪剑戟虽不jīng通,但拿到手中便可杀人。”阿祥回答。

    “我能给他们配备武器么?”

    “《唐律》规定‘甲弩、矛矟’之类不许私家拥有,但配备几柄近身搏斗的短刀却不会犯律。”

    “好吧,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铁匠铺一趟,给他们寻几样防身用的短刃。午后我要去乐游原一趟,请祥叔帮我安排几个身手好一些的昆仑奴随行。”

    周承业对于自己的安全十分上心,他真的冒着酷暑去了一趟西市最大的一家铁匠铺,花了十贯钱的重金,让铁匠铺里的大师傅们按照自己亲手绘制的图样,当场打造了十把样式怪异的匕首,匕首外面还配备了装饰用的刀鞘,使得寒光闪闪的锋刃与血槽全都隐于木鞘之下。

    按照周承业的设计,这些与后世军刺有些相似的匕首,可以作为装饰xìng的物件挂在腰间,平时并不会过于引人注目。一旦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些短匕虽然不如刀剑来的威猛,但同样可以作为杀人的利器。

    回到府中,周承业先给张家兄弟一人一柄匕首,两兄弟见到之后十分喜爱,立即便将其挂在了腰间。其余八个昆仑奴,则是由阿祥亲自授予匕首,在这之前,阿祥还特意用别人无法听懂的“鸟语”交待了一番。

    如果把阿祥的话语翻译过来,大概意思是说:“今rì授尔等武器,从此忠心护卫主人,但有一息尚存,绝不可让主人受到伤害,否则天神降罪,死后不得轮回。”

第三十八章 姐不是传说

    做足了安全方面的准备,周承业又让阿祥出门去西市买了一些瓜果点心回来,他自己则认真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一身母亲陈氏jīng心为他缝制的纯白sè幞头袍衫,看上去真是玉树临风,潇洒俊逸。

    下午申时过后,rì头渐渐西坠,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周承业坐上一辆比初见杨玉瑶时还要气派华贵的马车,车前车后跟随着四个已经恢复了六、七成体力的昆仑奴,纨绔气势十足地向着长安城的东南角而去。

    从永平里前往曲江池北面的乐游原,相当于从长安西城区一直走到最东边,距离有十五里以上,马车的速度只比步行快上少许,所以足足走到酉时,周承业才看到了那处成就过无数文人sāo客的风雅之原。

    乐游原作为长安城内最富盛名的游览胜地,它的历史之悠久甚至可以追朔到西汉时期。出身关陕地区的周承业,对于乐游原有着近乎痴迷的情愫,上一世也曾经在西安附近四处探寻过,结果却是失望而归。当时他所见到的乐游原,早已经被现代化的各种高低建筑全部占据,哪里还有汉唐时期的迷人风采?

    怀揣着上一世的遗憾,周承业迫不及待地催促马车驶上高高的台原,规模宏大的长安城便尽收眼底。

    周承业下车四下观望,发现原上已有一些前来游玩的官宦士子和普通百姓,他们或是围坐一起饮酒作诗,或是站在台原边上举目远眺,真是说不出的闲适与惬意。原下还有行人和马车陆续而来,此时虽然不如正月晦rì、三月三rì、九月九rì等重要时节游人密集,但还是十分的热闹,一点也不觉荒芜寂寥。

    最让周承业感慨的是,此时的乐游原上并非后世那般黄土漫天、沙尘飞扬,而是绿树成荫、草木繁盛,说它是长安城内的“森林公园”也不为过。

    周承业见自己等待的佳人尚未到来,于是便兴致盎然地走到原边,向着远处举目四望。只见北面是巍峨恢宏的大明宫和兴庆宫,南面是高耸入云的终南山,落rì的余晖洒满了dì dū长安,让他胸中顿生一股豪迈之气,于是情不自禁地便朗诵起了一首唐诗:

    “乐游古园萃森爽,

    烟绵碧草萋萋长。

    公子华严势最高,

    秦川对酒如平掌”。

    一诗诵毕,却听背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好之声。周承业转头,于是便看到了一身浅粉纱裙,美若天仙、娇艳似花的杨玉瑶,正缓步向自己驻足的地方走来。

    距离周承业不远处的四个昆仑奴根本没有向周承业请示,便十分自觉地给杨玉瑶让出了一条道来,然后四散在不远处,或坐或立,似乎也被乐游原上美丽的风景所迷醉。

    看来粗鄙如昆仑奴一般的下人,也能看出杨玉瑶的美丽与不凡来,他们或许也在心里觉得此时走近了的两个男女,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三娘,你来啦!”周承业脸上带着几分欣赏和迷醉的神sè,微笑着招呼道。

    “却让二郎久等了。”见到意中人的杨玉瑶,被周承业有些热烈和火辣的眼神看的有些娇羞,低头轻声应道。

    “来时我随意带了一些瓜果点心,我们便在此地铺上毡布,小憩片刻?”周承业开始没话找话。

    “一切还凭二郎安排。”杨玉瑶心旌摇晃着说道。

    经过了最初的羞涩和拘谨之后,周承业与杨玉瑶终于并肩席地坐下,他们面朝落rì将尽的金光门方向,将两个和谐的背影留给后来上原的人们。

    周承业虽然擅于事理推测分析,但却对这个时代的风俗人情掌握的不够火候,所以他没有看出今rì杨玉瑶特意梳的是双环垂髻的发式,脸上也仅仅施了淡妆。

    这双环垂髻发式,在唐代是未婚女子的重要标志,尤其是在盛唐之时最为流行。如果杨玉瑶不是对周承业芳心暗许,她完全可以梳妆出好几种其他的发式,而不是刻意梳妆出这双环垂髻来。

    聊着聊着,两人的话题便转到了诗文上面。杨玉瑶问道:“二郎的文采足以比肩长安城内任何文人雅士,为何平rì里却如此低调平淡?比如方才那首随口而出吟诵乐游原的诗文,便是我所听到的最好的一首!”

    周承业这时才意识到他方才随口朗诵的那首诗,却是大诗人杜甫在天宝晚期登乐游原时所做,距离现在的开元二十三年,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呢。这次,他真是无心做了文贼,偷的却是人家杜子美的上乘佳作!

    周承业有些心里发虚地回答说:“三娘却是过誉了,我不过偶尔做出一首还堪入耳的诗文聊以自慰而已,哪里敢与长安城内那些文章大家们相提并论。”

    “三郎却是妄自菲薄了!能做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和‘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这等绝妙诗句的,如今放眼整个大唐,只怕也找不出三五个人来。”

    “啊?我往rì做的几首拙作,你竟然全都知道了?”周承业有些愕然,实在想不到昨rì在医馆中诵诗一首,今rì便传遍了长安。

    “不许你再如此轻贱自己!”杨玉瑶一时急了,挥起粉拳就在周承业的肩膀上不依不饶地捶了几下。周承业趁机抓住了美人的皓腕,两人四目相对,顿时气氛变得暧昧旖旎起来。

    夜sè渐晚,两人就这么相依而坐,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便说了许多的话语。

    眼看着离去的时间就要到了,可周承业总是与杨玉瑶聊些“无关痛痒”的话语,这可急坏了xìng子热烈的杨家三娘。杨玉瑶于是鼓足了勇气说道:“二郎可知此次我从弘农前来长安所为何事?”

    周承业不会读心术,自然不知道杨玉瑶为什么一个人跑到长安来,于是轻轻摇头。

    杨玉瑶于是说道:“奴家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名曰玉环。前几月,杨家族中有位男丁,名曰洄,被咸宜公主选了驸马,成亲那rì,我和玉环具为傧相,结果四妹被公主之母惠妃看中,有意选为寿王妃。姐姐尚且待字闺中,妹妹却要嫁入帝王之家,让我心中好生怅惘,于是便来长安散心,结果却在长街之上遇到了二郎……”

    杨玉瑶只顾着对周承业诉说她离家前来长安这段时rì的事情,却没有发现此时的周承业已经成了一尊石佛。

    周承业在心里大叫:额滴个神啊,咋就把那位令“六宫粉黛无颜sè”的杨贵妃给忘记了捏?杨贵妃有三位姐姐,也都长的是天香国sè,后来更是被李隆基那个老sè鬼全都收进了**,还分别封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虢国夫人,每月各赠脂粉费十万钱。也不知道当时那个老家伙有没有与杨家四姐妹玩过群劈?

    周承业还依稀记得杨玉环的三位姐姐之中,虢国夫人便排行第三,她平rì里都不施脂粉,容貌却如白玉一般娇嫩。如果非要与可以羞花的妹妹相比较,可能就是没有杨玉环那么体态丰腴吧。连杜甫这种老实人,都曾专门做过一首《虢国夫人》的诗,描写杨玉瑶不施脂粉也能国sè天香的事情呢。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马入金门。却嫌脂粉宛颜sè,淡扫蛾眉朝至尊。”

    如今,少女版的虢国夫人便坐在周承业的身侧,让他这个冒牌的花丛高手激动地难以自持,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才好。

第三十九章 抢皇帝的女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周承业两世为人,从来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伪君子,在面对美女的时候他一样会心猿意马,一样会热血上涌,一样会辗转反侧。可就在方才,当他将身边的美女与历史的记忆联系在一起时,心里更多的却是犹豫和纠结,根本没有想着如何将身侧的尤物占为己有。

    在周承业的记忆里,杨玉瑶,也就是未来的虢国夫人,真心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别的不说,就拿老实人杜甫专门所做的这首《虢国夫人》的诗为引,就足以证明历史中的杨玉瑶其实是一个跋扈、妖媚、yín荡、风sāo的“坏女人”。

    第一句,“虢国夫人承主恩”中的“承主恩”三字已暗示着讥讽之意。因为虢国夫人并非玄宗的嫔妃,居然可以承受皇帝的雨露恩泽,这难道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么?

    第二句,“平明骑马入宫门”,是对虢国夫人平rì里飞扬跋扈的具体描绘。“平明”是天已大亮之时,此刻本非朝见皇帝的时辰,虢国夫人却能上朝;宫门乃是禁地,岂是骑马的地方,虢国夫人却能施施然骑马而入!

    第三句,“却嫌脂粉污颜sè”,看似在夸奖虢国夫人肤sè美艳,不用化妆便美不胜收,实际上指的是这个女人自信她的天然美sè已经胜过了脂粉妆饰。在所有宫中女子都擦粉抹脂的时候,虢国夫人却要dú lì特行,其实还是为了在皇帝面前炫耀争宠,这与以浓妆艳抹取悦于君王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第四句,“淡扫蛾眉朝至尊”,表面上看似乎是在夸耀虢国夫人超乎常人的美sè,实际上却是透过“却嫌脂粉”的“淡扫蛾眉”,含而不露地描绘出虢国夫人那轻佻风sāo、刻意承欢的形象。尤其是这一形象与“至尊”这个堂皇的名号相连,会让人觉得实在是辛辣讽刺。

    到底是一代诗圣,老杜骂人都是用“夸”的!正因为此诗明褒实贬,具有丰富的内涵,所以被喜爱唐诗宋词的周承业所记得,对于诗中描述的主人公,周承业自然也是不会忘记。

    周承业来到大唐盛世的天空下还不到三个月,他从未想过娶妻生子这么长远的问题,但若是真的无法回到原来的那个时空,只能留下来做个地地道道的唐人,那么周承业也绝对无法接受娶一个风流成xìng的女子做老婆。

    然而,周承业转念一想,此时坐在他身侧的是少女杨玉瑶,而非寡妇虢国夫人。他不能因为后世的记忆,便将奢靡风sāo的虢国夫人与眼前不过大自己两岁的少女划上等号。以他二十六岁的心理年龄,看待只有十八岁的杨玉瑶,就跟“邪恶”的**丝男守在高中校门口泡人家小女生没什么两样!

    再说了,在这个妻凭夫贵、母凭子贵的时代,女人便是依附在男人这棵大树身上的藤蔓,如果不是唐玄宗那个老不修风流混账,管不住自己“老二”,已经做了寡妇的杨家三姐又怎么会有后来的那一番变化?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周承业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占有yù望。他觉得,与其让身侧的美少女嫁个姓裴的老公早早做了寡妇,后来又被五十多岁的李隆基“吃豆腐”,还不如自己先下手将杨玉瑶给收了过来。

    谁敢说杨玉瑶跟了自己就不会恪守妇道?谁敢说五十几岁的皇帝老儿就比自己有本钱?谁敢说rì益兴旺的周家就给不了绝代美女喜欢的富足生活?

    心中豪情顿生的周承业,趁着朦胧的夜sè掩护,忽然伸手将双手抱膝的杨玉瑶揽进怀里,然后十分霸道地吻上了美人的香唇。

    正在想心事的杨玉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却被身边的“无耻小贼”夺走了少女的初吻。她的心里除了一开始的紧张之外,竟然没有真正的抗拒和排斥。

    上下其手捞足了“油水”地周承业,终于松开了怀中全身发烫、娇弱无力的杨玉瑶。就算周承业再怎么火爆,在乐游原上“打野战”这种荒唐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而且,就算他有这个贼心,人家杨玉瑶也会拼死拒绝。

    “坏人,奴家被你害惨了!”杨玉瑶强忍着酥麻难受的感觉,从周承业的怀抱之中挣扎出来,急忙整理自己的发髻和纱裙上的褶皱。

    “玉瑶,你真的喜欢于我么?”周承业轻声地问。

    “难道人家在你心目中只是个风流成xìng的女子么?”敏感的杨玉瑶声音有些哽咽。

    “玉瑶,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嫁给我么?”周承业有些慌乱地解释。

    杨玉瑶等了周承业一晚上,可不就是等着他问这句话的么。于是娇羞地说道:“你个坏人,总算说了一句正经的话。咱们两家门当户对,年纪又正好合适,如果家中父母不反对,自然是可以做夫妻的。”

    “如若你真能嫁于我为妻,rì后若是周家败落,又或者我不幸落难,你会不会弃我而去?”周承业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你把奴家当什么人了!我只要嫁于你,从此以后自然是要跟着你,你就是奴家的天,奴家的地,我为什么要弃你而去?”杨玉瑶有些恚怒地说道。

    周承业见美女生气了,急忙又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太美丽动人了,简直比褒姒和妲己还让男人动心,我怕到时候守不住你呀!”

    周承业这话其实是一句马屁,要是搁在后世对着一位美女说,一定会赢得美女的展颜一笑,但他对着正在生气的杨玉瑶说这话,却十分的不合适。

    杨玉瑶听了周承业这话,便嘤嘤地哭泣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人家尚未嫁于你为妻,你便怀疑奴奴是那招蜂引蝶的女子,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么?你可知道,人家到现在还待字闺中,连手都未曾让男子碰过,今rì却被你这登徒子肆意轻薄,到现在却说出这种话语!”

    被杨玉瑶这么一哭,周承业顿时慌了神,急忙拉住美人的小手,使劲儿在自己胸膛上猛捶几下,然后说道:“哎呀,都怪我不会说话,我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太喜欢你了,觉得今后要是娶了你,万一不能让你过上美满的rì子,我就会心里愧疚不安、坐卧不宁,我就会茶饭不思、闷闷不乐,我就会……”

    随着一长串讨好告饶的话语说出,周承业总算是把杨家三娘逗的破涕为笑,不再跟他计较言语上的失误。

第四十章 真尼玛败兴

    按照周承业平时的处事风格,他是轻易不会这么快便与杨玉瑶谈婚论嫁的。

    两人加上今rì的约会,总共才见过三面,远未到心意相通,情根深种的地步。于情于理,都需要再接触交往一段时rì,但周承业却等不及再与杨玉瑶玩那才子佳人的小情调了。

    方才,他已经从杨玉瑶话里话外听出来,杨家其实有意将杨玉瑶许配给一户姓裴的人家,但杨玉瑶却私下得知这户人家的后生身体羸弱,似有隐疾在身,更加之裴家虽然家境殷实富足,却比不得周家rì渐兴隆的势头,所以杨玉瑶才只身来了长安躲避。她希望周家能尽快派人前去弘农一趟,抢在杨家答应裴家之前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周承业知道,如果此时他不做出明确的决定,只怕杨玉瑶此次回去真要被嫁进裴家。别人看不到杨玉环选妃的事情能不能成,但周承业却是知道结果的。杨玉环在年底的时候必定嫁于寿王李瑁为妃,而杨家为了杨玉瑶的名声考虑,一定会赶在杨玉环出嫁之前,先替她这个做姐姐的定下一门亲事来。

    如果这个时候犹豫不定,只怕今后回过味来的周承业要后悔一辈子。别人能娶青chūn美丽的杨三娘,那他周承业也同样娶得。正是基于这样的心思,所以周承业权当是玩了一把“闪婚”,先与杨玉瑶私下里定了终身,让杨玉瑶吃下一颗定心丸再说。

    时候已经不早,乐游原上游玩乘凉的人们渐渐离去,周承业于是与杨玉瑶同乘一车,也向原下而去。杨玉瑶来时所乘的马车,则跟在后面,似乎对于杨玉瑶与周承业同乘一车也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得到了周承业的承诺,此时的杨玉瑶心中十分快乐,她甚至已经开始憧憬着嫁入周家府邸成为少夫人的rì子了。从周承业的口中,杨玉瑶得知周家二郎可不是混吃等死的“备胎”,而是周府实际上的管事人,不仅有地位,而且有威信。这让杨玉瑶更加的喜欢,她可不要嫁给那种没啥本事和能耐的“窝囊废”,男人就是应该让自己的女人去崇拜、去伺候才是正理。

    周承业握着杨玉瑶滑嫩的小手,好奇地问道:“玉瑶,弘农距长安有数百里的路程,当初你是怎么过来的?过几rì又准备如何回去呢?你来了长安之后,又是在哪里落脚的?”

    杨玉瑶任凭周承业不怎么老实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摸抓抓,甜蜜地回答说:“我来长安时,是跟着咸宜公主府中前往长安采买的车队一起走的,所以安全无误地便到了长安。我家有一门远方亲戚,住在永乐里,他家的女孩与我关系交好,我来长安之后,便与她住在一起。过几rì咸宜公主府里办事的下人们要返回洛阳,我便随他们一道返回。因为有驸马杨洄这层关系,倒是不会受到冷落。”

    永乐里距离乐游园不过五、六里的路程,车上一对俊男靓女说着亲密的话语,不知不觉便到了一条幽深的巷子之中,正与杨玉瑶说话的周承业忽然闭口不言,一张脸也渐渐地严肃起来。

    周承业目前不会武技,他接手的这具身体还在调理将养之中,经不起高强度的力量训练,但他的耳朵和眼睛却十分好使,能够迅速对周围环境做出分析判断。

    周承业命马车停在巷子靠右的一侧,让后面跟着的马车护住自己马车的后部,车外一直跟随左右的四名昆仑奴则十分jǐng惕地分成两组,一组拦在马车前方,一组拦在马车靠左侧的纱窗附近。

    车里靠右坐着的杨玉瑶,此时相当于被四个方向围护起来,暂时处于最安全的位置。她从周承业一脸严肃和jǐng觉的眼神中,早已看出外面的情形有些不对。

    “玉瑶莫怕,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地老鼠而已,他们不敢在此久留,否则便会被巡街的官兵格杀当场。”周承业出声安慰了一句,然后便冲着不远处立于巷口拐角处的一道人影朗声说道:“敢问拦路的是何方人物,难不成你以为凭几个阿猫阿狗便可拦住我的去路么?”

    不远处那道人影听了周承业的话之后,并不为所动,而是yīn测测地说道:“周家二郎,你也莫要嘴硬,我胡大今rì能在这里等你,那就有安然离开的方法。咱们之间并无太深的积怨,你只要放了我那位兄弟,从此以后便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周承业听那拦路人自称“胡大”,顿时明白了这群混混的来路,于是不急不慌地说道:“老实跟你说,你那位惯于飞檐走壁的兄弟,如今便被我收留在府中,他把什么都交待了,现在已经不敢回来见你,所以只怕你是无法如愿了。”

    “住嘴!休得胡言乱语!今rì你若是不答应此事,那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墙角处的那人大怒,威胁着周承业说道。

    为了证实这群人是不是跟官府有勾结,周承业想故意拖一会儿时间,看看附近巡街的官兵会不会过来将这群家伙赶走,于是将口气软了下来说道:“你非要那位兄弟回去,倒也没什么不可,但总得让我回府一趟吧,否则如何将他放出来?”

    “这个好办,你将车中那位女子交给我们,大家约好了在延康里的西明寺碰头,到时候你将青鼠带来给我,我便将你车中的那位女子还给你!”墙角那人似乎早就有了算计,竟然提出一个人质交换的办法来。

    周承业听到这厮的提议,当时便火冒三丈。如今车中坐着的女子已经不是别人,而很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老婆,让周承业将自己的老婆交到“黑社会”分子手里,还不如把他给杀了来的爽快。

    周承业强忍心头怒火,仔细权衡了一下利害,觉得这群城狐社鼠可能与附近的官兵有所勾结,但绝对不敢为了一个小喽啰而在长安城内对御史之子狠下杀手,否则这起一般xìng的“治安事件”将会上升到惊动皇帝的“恶xìng政治事件”。

    毕竟那个叫做青鼠的人还在周府,若是周承业真的出了事情,朝廷豢养的那些高级“鹰犬”,一定能以青鼠为突破口,不仅揪出胡大来,还能揪出胡大背后的主子。

    想明白了这些,周承业于是冷笑一声说道:“哼,狗贼好大地胆!说你胖你倒是喘上了,竟然敢将主意打到老子女人的头上,今天我倒要瞧一瞧你们如何将我拦在这里!”

第四十一章 昆仑奴逞威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理由,彪悍的周家二郎发起怒来更是别有一番男人味。

    尽管马车里光线昏暗,可杨玉瑶似乎看到了意中人此时浑身上下正在向外散发着令人心动不已的光芒。

    周承业的诗文才情足以比肩如今在大唐声名鹊起的“李杜”二人,但他今夜却向杨玉瑶展示了另外一面极为粗犷的“爷们”气质。特别是他十分自然地说出的那句“敢将主意打到老子女人的头上”的话语,更是让杨玉瑶听的有些痴醉。

    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奇怪的动物,她只要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某个男人,那怕这个家伙满嘴脏话,一身坏毛病,落在她眼里也全都成了“有个xìng和有味道”的表现。现在的杨玉瑶,便像花痴一般看着周承业,觉得他很男人,也很有味道。

    杨玉瑶在车中犯花痴,可周承业现在却没有什么装逼耍酷的心思,他已经对车外的昆仑奴下达了准备动手的口令。

    下午临走时,阿祥简单地教会了周承业三个口令,分别是“罕达”、“密吖”和“曲门挲”。其中“罕达”大概是安全、自己人的意思;“密吖”则是较量、徒手搏斗、以及不致人死命的意思;最厉害的便是“曲门挲”,意思是血战到底,捍卫主人的意思。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四个昆仑奴在周承业“密吖”、“密吖”的指挥声中,迎面与忽然冒出来的十来个汉子对了上去。

    因为双方都想控制冲突的范围,所以对面围上来的十几个汉子也没有使用朴刀之类的短式兵刃,而是提着一些棍棒作为武器。周承业看着对方呼啦一下子从暗处窜出来的十来个帮凶,心里着实捏着一把汗。

    周承业只是听管家阿祥说四个昆仑奴足以应付数倍于己的对手,并没有亲眼见过,尤其是这些从海上丝绸之路被运到大唐长安的中南亚小个子昆仑奴,单看身形和体格,明显是处于下风。

    然而,当噼里啪啦的肢体碰撞开始之后,结果却让交手的双方都大吃一惊。周家的四个昆仑奴明显懂得合击之术,他们组成一个小型的三角阵型,将后背相互依靠在一起,然后以极为简洁和迅猛的出手动作,将敢于冲过来的小混混们全都打到在地。

    不过是眨眼之间,周承业便看着十来个人影被昆仑奴像丢口袋一般扔了出去,挨了打的城狐社鼠们个个捂着肚子,抱着头,正满地打滚地求饶,生怕这几个根本看不清面目的黑无常前来索命。

    站在墙角yīn影处的那个自称胡大的头目,被周家护卫干净利索的打法吓得一哆嗦,他在心里头痛骂真正的胡大不是东西,竟然让自己来碰这样的硬钉子,这简直就是在找死呢。

    周承业见对方已经被打怕了,出声喊了一句“罕达”,四个昆仑奴闻声于是向后回撤,再次围拢在马车附近。

    正在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了官兵们大呼小叫的声音,好像生怕躺在地上装死狗的混混们听不见似的。

    墙角那人低呼一声:“风紧,扯呼!”然后瞬间便转过巷口逃的无影无踪,地上方才还在满地打滚的一群混混们,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翻起身来以极快的速度呼啦一下全跑光了。

    周承业心中感叹,看来从古至今官府中人都是涉黑分子最大的保护伞啊。这不,架打完了,混混们没法收场了,官兵们就十分及时地赶到了。

    十几个巡街的官兵提着刀剑冲了过来,迅速将周承业所乘坐的马车围住,却不去追逐渐渐跑远的混混们。为首的一个官兵小头目大声喝道:“车中所坐何人,为何值此夜尽更深之时,还在长街之上逗留?”

    周承业知道跟这群丘八没有道理好讲,于是从马车内探出头来,陪着笑脸说道:“我是周御史家的二郎,今rì与友人旁晚同游乐游原,一时不觉,便回来的晚了一些。方才正巧遇到几个熟人,便在此处闲聊几句,如今正yù回府,不知有何见教?”

    那个带队的官兵头目心知肚明此间发生了何事,如今听周承业轻飘飘一句话便将方才的事情带过,知道不宜再跟周御史家的二公子纠缠下去,于是交待两句之后,便带人迅速离去。

    两拨人相继离去之后,幽深的巷子便归于寂静。

    周承业轻轻一捏杨玉瑶的小手,温和地说道:“有没有被惊吓到?”

    杨玉瑶并未回答,却是将娇软无力的身子投进周承业的怀抱,然后轻身呢喃着说道:“方才二郎真的好威风呢,奴家觉得你就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般!”

    周承业于是放声大笑,忽然念出一句十分豪迈的诗句来:“今rì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将杨玉瑶安全送至永乐里的住处之后,两人恋恋不舍的分手,杨玉瑶在下车之前,忽然如燕子啄泥一般在周承业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下了车。

    周承业摸一摸还留着杨玉瑶余温的嘴巴,摇头笑了笑,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完全适应如今的这个身份。十八岁的女子,放在后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呢,俏皮一些却是人之常情,倒是他这个皮嫩里旧的“妖怪”,时常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公子哥。

    马车再往永平里行驶时,便加快了速度,四个昆仑奴则将锋利的匕首拔了出来,紧紧围绕在马车四周发足狂奔。此时若是还有那不长眼的家伙拦路,周承业不介意让对方感受一下自己亲手设计的军刺是何种滋味。

    回到周府时,为周承业开门的不是张家兄弟,而是面有忧sè的管家阿祥。看到周承业完好无损地回来,阿祥一张严肃的脸总算是舒展了一些。

    “路上可曾遇到意外?”阿祥难得关心地问道。

    “在永乐里与永宁里之间的巷子中遇到了十几个泼皮,被昆仑奴打跑了。”周承业简要地回答。

    “知道是什么人么?”

    “为首的头目自称是胡大,威胁我将青鼠放了。”

    “这群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都是小事,小喽啰之所以这么大胆,还不是因为背后有大树撑腰!”

    “几个昆仑奴表现如何?”

    “甚佳!今后若还有这等货sè,有多少都买下来。另外,给他们今天出去的几个赏一顿肉吃,这么給力的家奴,要好好奖赏才是。”

第四十二章 父子同心

    周承业下午外出之后,迟迟不归,却让傍晚到家的周子谅有些担忧和牵挂。

    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下来,周子谅是越来越习惯于周承业侍奉在自己身边的感觉。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庆幸,觉得老天真是开眼了,不仅让他仕途有成,更赐给他两个听话懂事的好儿子。

    以前,周家兄弟两个因为入学就读的事情起了龌龊,这让周子谅心中十分难过。他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无法让两个同样聪明伶俐的儿子一起就读,这才使得他们兄弟之间反目。如今,周承业想法设法地不去县学读书,对于大郎周承志也是关心支持,不复当初的嫉恨与消沉。

    周子谅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从周承业那rì在书房里面与自己长谈过后,周家正在迅速地发生着变化。妻子陈氏如今脸上的气sè明显好了许多,心情也似乎很不错。府里的伙食一天好过一天,让吃惯了粗茶淡饭地周御史有时候都在怀疑这些美食是不是连皇dì dū没有品尝过。张家兄弟和另外几个家奴入府之后,更是让周家有了气象一新的感觉,不复当初的暮气沉沉。

    归结起来,这一切都跟周承业有关。正因如此,所以周子谅如今对于他这个二儿子越发的看重和关心,生怕自家的“千里驹”在外出了什么问题。

    听书童成义来报,说儿子已经平安回府,周子谅于是隔着书房的门纱对成义吩咐说道:“让二郎擦洗过后来书房见我。”

    周承业在井边冲过一个爽快的凉水澡,换上了一套干爽的布衣,一身轻松地来到书房。

    “夜已深了,父亲怎么还不休息?”周承业与父亲打招呼说道。

    “这几rì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透着一些蹊跷,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周子谅也不矫情,开门见山地回答。

    周承业每天都要帮着父亲整理书桌和卷宗,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掌握了不少,于是问道:“是不是关于‘末位裁汰’的建议遭遇到了一些官吏的阻拦?”

    周子谅摇头说道:“并非如此,今rì主管官吏任用的宰辅李林甫,一脸堆笑地来御史台找我,说是对我提出的末位裁汰一法十分认可,想请我帮着拟定一份具体的执行章程。那李林甫如今与张老相公较着劲,明知我是由张相举荐为官,现在去刻意交好与我,让我觉得有些蹊跷。”

    周承业心想父亲觉得蹊跷那就对了,如果真把李林甫的笑脸当信任,到时候一定会被这个jiān贼坑的底掉。“口蜜腹剑”的一代jiān相,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周承业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我记得当初父亲是单独向皇帝进言‘末位裁汰’一事,皇帝觉得有道理,于是转而告知于负责官吏选拔任用的李林甫。如今,李林甫堂而皇之地来御史台向你求教,岂不是告诉所有的官吏,这个招人嫉恨的主意便是你出的么?更让人头痛的是,他这么做会让皇帝和别人觉得礼贤下士、虚怀若谷,我们还什么都不能说。”

    周子谅点头,一脸苦笑地说道:“当初我们只想着如何引起圣上的注意,如今看来,这一步棋却是走的有些早了。现在那李林甫想把我拉下水,我却连个推脱的理由和借口都无法找到。”

    “父亲这次却是过虑了。依孩儿之见,您不妨装出十分为难和担心的样子,让那李林甫误以为你如今也害怕了,不想参与此事,进而诱骗他给你分出足够的权力,到时候我们却正儿八经地将此事给做成了!”周承业一脸诡异地笑着说道。

    周子谅有些不解地看着儿子,疑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采取yù擒故纵的办法,从李林甫手中抢权?问题是这个权力就像烫手的山芋,一旦接在手里,却要得罪许多官吏啊。”

    “得罪便得罪!难道父亲以为不作为便能得到哪些官吏的接纳么?您是监察御史,说白了就是皇帝手中的刀;而朝中的官吏们便是皇帝养的牛马,就算你平rì里再想与人为善,到时候总有举刀的时候。与其首尾两端什么都顾不上,还不如安心地做皇帝手中那把锋利的快刀,在皇帝需要的时候,砍向朝中的官吏。”周承业一脸杀气地说道。

    周子谅被儿子这番话语说的有些心动,于是问道:“这末位裁汰的想法是你当初提出来的,具体该怎么推行,你心里有数么?”

    周承业回答说:“我会尽快把完整的计划方案书起草出来。想要推动此事,父亲还需获得张老相公、裴相公等朝中重要官吏的支持才行。”

    周子谅的事情谈到这里,便算是告一段落。周承业于是又说道:“父亲,孩儿这里还有两件事情需要向您汇报。”

    周子谅颔首不语,示意周承业有话尽管直言。

    周承业于是将自己今rì与杨家女子约会的事情说了出来,后面又提到了在巷子里遇到贼人袭击的事情。

    周子谅从儿子的话语中听的出来,这孩子对那杨家三娘只怕是真的动了心思,为了防止周承业眠花宿柳的毛病再犯,周子谅觉得给儿子娶个媳妇牵绊着也是好事,于是说道:“婚姻事大,不可疏忽儿戏。若是二郎真的中意那杨家女子,我明rì便让阿祥去一趟弘农,私下里打听一下这杨家女子的家境和品行,你看如何?”

    周承业没想到父亲对此事答应的如此爽快,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孩儿其实也不是很着急,只要先把婚事定下来便可,至于什么时候成婚却看大郎这边了。”

    周子谅哪里听不懂儿子的话,二儿子这是在提醒他赶紧给周承志找媳妇呢。按照规矩,家中长子不娶的话,次子是不能先娶妻的,这就是所谓的长幼有序。

    周子谅于是笑着说道:“既然你这么有眼光,不如现在也帮着大郎上心留意,尽早替他定下一门亲事来。”

    周承业没想到父亲连给大儿子选媳妇这种八卦的事情都丢给自己,顿时一脸的苦sè,他嘟囔着说道:“我只能尽力而为了,到时候若是大郎不中意,你可别怨我!”

    周子谅也不含糊,说道:“反正我不管,如果给大郎找的女子不称心,我就把你那媳妇定给大郎!”

    “爹,您是俺亲爹!别人都忙着坑爹,你咋就喜欢坑儿子呢?”周承业顿时一阵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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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暗生波折

    对于周承业在永乐巷附近遇到围堵的事情,周子谅听了之后觉得有些头疼。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件事情还不能轻易了结。

    虽然到现在还没有酿成重大的人员伤亡,但双方因为难以调和的矛盾,目前正处于明暗双重角力的阶段,谁这个时候退让,便会前功尽弃,甚至让对方得寸进尺。

    周家想以青鼠为线索,找到真正的胡大,并且通过胡大最终证实幕后调查周家的势力;胡大想要救出青鼠,把一不小心落在周家手里的尾巴给收回去,但却不愿意暴露幕后主使。周家虽然不是权势熏天的门户,但周子谅头上那顶监察御史的帽子可不是摆设;胡大虽然不敢见天rì,可他控制的那帮混混却能频繁sāo扰周家甚至是接下来的陈记酒楼。

    周子谅想了半天,也没有个妥善的办法,于是问周承业说道:“你打算把那青鼠关到什么时候?我怕时间长了会生出变化。”

    周承业想了片刻,然后回答说:“先关着,看看他们下一步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一次不把这帮王八蛋给制住,今后只怕周家都不得安生。”

    “如果他们把矛头对准陈记酒楼呢?”周子谅提醒道。

    “嘿嘿,马上就要到‘宰相宴’了,我还怕他们不来呢!”周承业一脸的“jiān笑”,似乎对于有人去陈记酒楼惹事找碴十分的期待。

    周子谅也不笨,立即明白了周承业的意思,于是又用手指头隔空猛戳几下二儿子的脑门,然后又气又笑地说道:“你呀你,真是jiān猾似鬼!竟然将主意打到张老相公的头上了!”

    周承业将双手一摊,十分时髦地耸耸肩,然后说道:“没办法,不把我那位便宜干爹搬出来,只怕罩不住哇!”

    周家父子两个在书房里面商议对策,新任宰相李林甫家的小黑屋中也有人在低声密谋。

    “让你派去打听消息的事情办的如何了?”黑暗中,李林甫的声音响起。

    “这次却是有些棘手,周家最近忽然在西市人集上买了许多家奴,其中有几个昆仑奴身手了得,将周家护卫的十分周全,一时无法得手。”吉温有些心虚地回答。

    对于动用小混混刺探消息这种具体的事情,李林甫没有兴趣仔细过问,于是接着说道:“我今rì去御史台专门见了周子谅,这个家伙十分jǐng惕,含含糊糊地不肯承认给圣上提出‘末位裁汰’那个主意的人便是他。不过现在他想再掩盖,只怕是不可能了。今rì之事,只要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快便会闹得满城皆知。”

    吉温急忙讨好着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我私下里打听到有些消息灵通的朝中官员,已经在背后开始议论此事了,他们都恨极了周子谅,说这个家伙坏了官场上的规矩,想要寻机会收拾他呢!”

    李林甫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沉声提醒吉温说道:“给我盯紧了进出周家的人,还有那个忽然转了xìng子的周二郎,张九龄既然认了他做义子,只怕里面不简单。”

    吉温忽然想到夜里胡大托人送来的情报,于是小声说道:“大人,小的这里正好有一些关于那周二郎的消息,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于您。”

    “说说看,最近长安城里关于周家二郎的传闻越来越多,光是我就听到了什么‘九龄义子’、‘西市救女’、‘医馆赋诗’等内容,我倒是想听听那周家二郎又折腾出什么事来!”李林甫有些恨恨地说道。

    吉温于是将周承业傍晚携美游玩乐游原,巷口指挥昆仑奴打跑一群混混的事情告诉了李林甫。

    “可知与他同游的此女是谁?”李林甫问道。

    “据小的们打听,是弘农杨家的女子来长安游玩散心的。不过此女却是咸阳公主驸马杨洄的本族,而她的亲妹妹似乎便是杨玉环。”吉温小心地提醒道。

    李林甫暗中与李隆基的宠妃武惠儿有勾结,听了吉温的报告之后,顿时有些吃惊,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什么?竟然与惠妃那边的人扯上了关系!”

    前些时rì,武惠妃通过手下人暗中传信给李林甫,似乎有意选弘农杨氏之女玉环为寿王李瑁的妃子,让李林甫暗中查一查杨玉环的父辈和祖父辈的背景,所以李林甫对于周承业忽然跟杨玉环的姐姐搅和到一起极为敏感。

    李林甫对吉温说道:“立即派人前往弘农,想方设法将周家与杨家可能的联姻之事破坏掉,最好是将那杨家之女嫁于他人,让周二郎彻底断了念想!”

    “小的明白,这就下去安排人手!”吉温说完话,便从黑屋子中消失。

    “好你个周子谅,让儿子认张九龄做义父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后/宫,还真是开窍了啊!”黑暗中,李林甫有些yīn沉的声音响起,随后便久久地陷入了寂静之中。

    在长安城的东南隅,有一个占地近万亩的湖泊,名曰曲江池,池上修筑有一座闻名遐迩的园林,名曰芙蓉园。开元盛世以来,皇帝隆基命工匠引浐水,经黄渠自城外南来注入曲江,使得这里的水面更加开阔清澈,且为芙蓉园增建了许多楼阁。

    如今,这曲江池便处于繁盛的顶峰,长安城中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平民百姓长聚于此,又有各种宴会及游乐活动,是京都游人平rì里最佳的活动场所,比之乐游原还要有人气。

    然而,在芙蓉园外一些草木遮蔽、曲径通幽的地方,却隐藏着长安城内大小多股地下势力。这曲江池因为有半截是在长安外城郭的外面,只要水xìng好的人,便可以在池底泅水摸出长安而不必经过十二道正门的检查。这也正是见不得光的一群人将老窝选择在曲江池的缘故。

    狡兔三窟,城狐社鼠们在曲江池落脚,一旦官兵来围剿时,便可以通过水路逃命。

    胡大便是曲江池一带最大地下势力的头目,因为长期不在人前现身,所以谁也不知道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夜里自称“胡大”并去拦截周承业的那个人,不过是胡大手下十二个比较得力的“干将”之一,并非真的胡大。此时,没有完成任务的“假胡大”,正规规矩矩地跪在一间装饰豪华的房屋之内,而他面前不远处的一张铺着虎皮的靠山椅上,正坐着他的老大,也就是真正的胡大。

第四十四章 阿猫阿狗在行动

    “白狗,你带着兄弟们离去时怎么说的?”坐在虎皮靠椅之上的胡大,因为脸上带着一张纯银打造的夜叉面具,所以看不见表情,但听他问话的声音,却分明透着强烈的不满。

    听到前方传来胡大的声音,跪在地上的白狗浑身一震,有些惊慌地回答说:“还请胡大息怒,小的这次大意了,没想到周家新买回来的昆仑奴十分了得,十几个兄弟却不是彼方四个昆仑奴的对手。”

    “事情办砸了,那你认不认罚?”胡大又问。

    “小的认罚,还请胡大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白狗态度恭敬地回答,没有丝毫怨恨的意思。

    座上的胡大对于手下这个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点点头,然后说道:“念你平rì里为帮中所做的功劳,这次便罚你二十皮鞭,你可服气?”

    “小的认罚!”说完这话,白狗起身向旁边一扇门内走去。不多时,那间房内传出鞭子破空的“呜呜”声,以及白狗的咬牙闷哼。

    挨完了二十皮鞭之后,白狗衣衫褴褛,浑身带血地来到厅中,再次跪在胡大面前。

    “水牛,去把我房中的金疮药拿来给白狗敷上。”胡大对堂中端坐着的十来个汉子其中一个说道。

    如此看来,这个混混头目胡大还是很有手段的,不仅赏罚分明,而且还善于笼络人心,知道打一巴掌便马上给属下一个甜枣。

    青牛为白狗敷药,胡大则又开口说道:“如今周府有了八个昆仑奴护卫,我们无法接近,想要救出青鼠来,只能从陈记酒楼和那个与周二见面的女子两个方面下手。周家不可能时刻派人保护那名女子,更没有能力罩得住陈记酒楼这种店面,所以这次你们的任务便是一边在陈记酒楼捣乱,一边伺机抓回那名女子!”

    坐在厅中两侧的十一人和跪在地上的白狗同时抱拳说道:“请胡大将此事交给小的去做!”

    “这次便由白狗和夜猫二人分头行动,白狗负责抓人,夜猫负责捣乱,明白了么?”

    “小的明白了!”

    “小的领命!”

    曲江池畔,一群城狐社鼠们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目标直指杨玉瑶和陈记酒楼,到时候少不得又给周承业增添许多的麻烦。不过,以如今周承业手上的资源,也只能见招拆招了,他还没有强大到一声怒喝便可吓退三军的地步。

    第二rì上午,周承业特意带着张瑝和另外一个刚买来的男童,还有两个昆仑奴,大摇大摆地向东市陈记而去。为了让张瑝熟悉长安地形,周承业特意没有乘坐马车。

    那名与张瑝年岁相仿的男童,户籍恰好便是解县一带,相貌与张瑝竟然有三四分的相似,如今穿着和张瑝同样的衣服,留着同样难看的茶壶盖发型,咋一眼看上去,就跟兄弟两个没什么分别。

    因为购买四个家童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假乱真,或者说是为了混淆视听,所以周承业顺着“仁义礼智信”的意思,给四个书童分别取名成礼、成智、成信和成忠。今天与张瑝同来的这个男童,便是成智。

    成智从未见过张瑝,因为张家兄弟是在嶲州也就是后世的四川西昌出生的。嶲州位于大西南,而解县位于黄河以北,就算张氏兄弟祖籍解县,却不会被身边这位地道的解县小老乡给看出来。

    说起解县,周承业有一rì与张瑝和张琇聊天时才知道,那里最有名的便是盐池,出产颗粒大而饱满的解盐,乃是朝廷收入的重要来源。然而令人叹息的是,解县的百姓虽然住在一座巨大的宝山之上,却依然过着十分清苦的生活。

    与解盐齐名的,便是在那里出生的一位超级猛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圣关云长。当然了,在宋代之前,老关在朝廷和民间的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巨大,所以此时“关武圣”还没有成为忠义的化身,论其影响力来,还不如唐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谯公柴绍有名。

    一路边走边聊,当周承业听家童成智自称是关氏后人时,心中十分好奇,急忙问道:“成智,你那威猛无敌的先祖有没有给你们这些后人留下霸道刚猛的武学秘籍?”

    小书童十分茫然地摇头,表示压根就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一心想要学武的周承业,一场意外的欢喜瞬间落空,顿时变得有些郁闷。身侧的张瑝却小声对周承业说道:“二公子,如果想要学武,家父倒是曾经给吾留下了一套极为霸道的刀法,据说练成之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据说?!”周承业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拜托你先确认一下可否?这据说的事情能当真么!”

    张瑝挨了白眼,有些不服气地辩白说道:“这套刀法对于人的力气和体格要求极为严格,不是强壮如程咬金那般的人物,练不成这种霸道无匹的武技。”

    “那你说了不跟没说一样么?就我这小身板,你觉得有望变成程咬金那般勇猛的人物?”

    “那可不一定呢!胡国公秦叔宝,人称病秦琼,虽然力气不及尉迟敬德大,但武艺可一点不输于对方。这武技练到厉害之时,不是简单以力气大小而论的!”

    “嘿嘿,这话哥爱听!将来说不得咱就成了秦叔宝那样厉害的牛人呢!”

    周承业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得瑟,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书童却是猛翻白眼。他们见过不要脸的,却没有见过像自家主人这么“不要脸”的呢

    走在最后面的两个昆仑奴,则是一脸的好奇,因为暂时听不懂汉话,所以便东瞅瞅、西望望,对街边出现的一切物事都流露出羡慕和惊奇的神sè来。

    主仆五人走走停停,到了近午时分,终于来到了东市。因为明天便是预定的“宰相宴”开席的时rì,周承业今rì来了醉仙楼就不准备晚上再回家了,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

    周承业先不急于去陈记酒楼,而是带着两个书童,两个家奴在偌大一个东市里面转悠。这是他两世为人养成的习惯,外人以为他是在闲逛,但用一句军事术语来表述的话,他这是在进行“战场勘察”。

第四十五章 兔相公

    徜徉在东市的店铺之中,周承业可以感受到这里的商业气息要比西市上清淡一些,虽然人流量比起寻常的街道要密集,但相较于西市那种摩肩接踵的程度,还是明显不如。

    东市如此,却跟过于靠近三大内,即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有关。

    东市周围的坊里,多是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宅第,市场上经营的商品,主要以上等奢侈品和各种享乐的玩意居多,以此满足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们的需要。

    大唐的统治者们视商贾为“贱类”,以工商为未利,严禁百官入市。贞观年间,太宗多次颁布禁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武则天当政的时候,一位名叫张衡的官员,为令史出身,位至四品,眼看要提拔为三品。有一次退朝之后,这位老兄兴许是肚子太饿,便在路旁买了一张刚出锅的蒸饼,并且一边骑马一边吃,结果遭到御史的弹劾,终身无法再升官。

    从张衡这个倒霉蛋的事例中,至少能够看出两点。

    一是大唐帝国的统治者们绝对是“即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行家里手。如果他们真这么憎恶商贾,为毛要在紧靠着三大内的地方整出一个东市来呢?直接把东市拆了,再弄出一个第四大内来,岂不是更爽?说白了,还不是嘴上喊得欢实,实际上还要图方便!

    二是御史真心不是东西,人家张衡肚子饿了,骑在马上吃块蒸饼,又没跟你媳妇私通,没有放火烧你家的房子,你丫的犯得着这么坑人么?大家混个三品官容易么?而且还是在杀人如麻的武则天手下混官儿。有本事,你去弹劾专权跋扈的武三思之流啊!你去弹劾养面首的武则天啊!

    要是自己的老爹周子谅做了那种趋炎附势的“狗御史”,周承业肯定第一个甩脸子走人。大唐有数千万人口,御史不过十五人而已,一个个地不去为民做主,为天下苍生造福,成天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鸟事,难道真是闲的蛋疼?

    心里想东想西的周承业,来到一家专营西域琉璃器皿的店铺,正yù拔脚走进去观赏一二,却看到不远处传有个青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脸惊喜地朝自己疾走而来。那书生一边走,口中还一边念叨着:“二郎,今儿个总算逮着你啦!数月不见,怡翠馆中的坠儿姑娘昨夜可是在我面前念叨你来着!”

    周承业身后的昆仑奴此时已经挡在了前面,看架势只要正朝这边赶来的书生不停下脚步,他们就要动手了。

    周承业急忙喊了一句“罕达”,然后闪身迎了上去。虽然不认识眼前这货,但周承业还是从方才那两句简单的问候语中听出了端倪。如果推测不错的话,走过来打招呼的这位书生,应该是穿越之前周二郎所认识的狐朋狗友,或者说是“炮友”。

    “呵呵,原来是‘胸抬’呀!”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名姓,周承业只好满脸堆笑地打哈哈,也不称呼对方名姓。

    那个年纪比周承业看上去大了约摸两岁地书生,面sè看上去有些苍白,明显的气血虚亏之相,倒是与两个多月前从怡翠馆中落荒而逃的周承业十分相似。

    青衫书生走近周承业身旁之后,上下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然后一脸惊讶地问道:“二郎如今好气sè!可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赶紧送几粒与我来,我请你去陈记吃酒!”

    “灵丹妙药真心没有,不过是戒酒戒sè两个多月而已!”周承业看出来面前这货也不是什么人物,所以心里就少了忌惮,说起话来也就随便许多。

    青衫书生一对桃花眼朝着周承业身后的两个小书童瞟了几眼,然后将他拉到不远处,低声笑骂着说道:“你就跟我装!从哪里搞到的这两个娈童?说个价钱,卖一个于我怎样?”

    “擦,感情把老子当成兔相公了!”周承业在心里暗骂一声,却知道这种事情历来是越描越黑,所以没好气地对青衫书生说道:“想都别想!这两个书童是我家大人专门为我挑选的伴读,个个出身清白、聪明伶俐,我若是敢把他们转卖了,只怕回家少不了挨一顿板子!”

    “那将这两个昆仑奴卖给我如何?我出两倍的价钱!”青衫书生退而求其次,依然不依不饶地说道。

    周承业到现在还没弄清这人的身份,更不可能将捡宝一样买来的昆仑奴给卖出去,所以便搪塞着说:“你怎么总是盯着我这几个家奴?这样吧,我们去陈记酒楼坐一坐,今rì我请你吃酒!”

    青衫书生听说周承业要请自己,于是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哦,就我们两人岂不是无趣的很,正好李子琰和郭元忠两人正在平康里厮混,我这就去将他俩喊来,正好凑成一桌,吃酒也能热闹一些。”

    不等周承业出言反对,青衫书生便转身而去,临走时还特意多看了张瑝和成智两人几眼,把两个毛孩看的浑身不自在。

    “这他娘的谁跟谁啊!”周承业口里嘀咕两句,于是向东市陈记走去。

    进得酒楼之中时,周承业看到宝顺正带着几个前rì送来的孩子在招呼客人,另有一些孩子则跟在酒楼原来的伙计身后,或是端汤递水,或是传菜上菜,倒也秩序井然,忙而不乱。

    看来孩子们对于能够在酒楼中生活下去还是十分珍惜的,虽然每天只是吃客人们剩下的饭菜,却也是油水十足,好过他们当初在人集之上挨饿受罪。

    周承业跟宝顺打声招呼,然后说道:“待会有个穿青衫的书生,会带着两三个朋友前来酒楼寻我吃酒,你让跑堂子的伙计直接领到楼上雅间里来。”

    宝顺应了一声“好嘞”,便又带着孩子们忙乎去了。

    周承业没有告诉宝顺自己去的哪间雅间,而宝顺也压根没问。因为陈记酒楼专门为周承业这位二掌柜预留着一间上好的雅间,就算平rì里生意再火爆,这间雅间也不会轻易让于外人。

    周承业今rì之所以主动提出请那个青衫书生吃酒,却是因为他觉得如今自己手上可用的人手实在有限,需要一些耳目打听消息,同时替自己遮掩身份。

    虽然他不认识那个青衫书生,但看样子之前的周二郎与此人交情甚好,否则也不会深入到一见面就讨论“娈童”的地步。

    有交情的人,用起来总好过没交情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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