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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雄全文阅读

作者:华岳青阳     唐雄txt下载     唐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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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末流纨绔

    开元二十三年初夏的某夜,dì dū长安一场瓢泼大雨携着滚滚雷霆而至,没有劈死“口蜜腹剑”的权jiān李林甫,却震死了监察御史周子谅的二儿子周承业。只因当时夜半更深的没人在场,所以第二rì雨歇之后,当皮里阳秋的“冒牌”周承业摇摇晃晃地从一家官办jì院中走出来时,也就无人怀疑他的真正来头和身份。

    周承业走在平康里的东西街上,双眼有些浮肿、黑黑的眼袋十分明显,两腿有些发颤打飘儿,走路都是一摇三晃,好像下一刻就会摔倒在地。那厮显得如此疲惫和虚弱,却是因为昨夜在坠儿姑娘肚皮上面折腾的过了头!

    回想今rì早上醒来时那香艳的一幕,两世为人的周承业,这还是第一遭经历。当他流露出一副被人强推了的“雏儿”表情时,把老相好坠儿姑娘逗的花枝乱颤,差点笑出了眼泪。

    坠儿姑娘当时用周承业耳熟的关中腔霸道地说道:“周二,昨夜里你在老娘身上折腾了五回,当时那眼神就跟大漠中的狼崽子一样,可不像这会儿一副委屈吃亏的样子。也不知你个楞娃,从哪里喝了许多的酒水,还鬼扯彼物可以助兴,就差没把老娘的骨头给拆了!”

    刚刚才完成了一次时空穿梭的周承业,本人的记忆和意识尚且停留在喝醉之前,他看着面前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当时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王八蛋,老子这次真被那个地方老板给害死了!说好了只是喝酒唱歌的,竟然把老子灌醉之后,找来个未成年的关中老乡拉我下水!估计肯定是被人拍照了,老子保持了二十六年的童子身啊……”

    周承业yù哭无泪地在心里大骂着那个推销商的无耻可恨,然后不再理睬面前一丝不挂的小萝莉絮叨,急忙想要穿上衣服跑路,结果更大的打击扑面而来,让他差点一头撞死在墙角那口四方木箱之上。

    周承业想找自己的牛仔裤和体恤衫,结果抓到手中的是长长短短压根不认识的大布片子,这让他怎么往身上穿?已经有些毛骨悚然的周承业再仔细观察了一下“炮房”内的装修布置,结果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擦!清一sè仿古家具和装饰,这尼玛的得花多少钱?估计比天上rén jiān也差不了多少吧?”周承业在心里无声地问自己,“王八蛋!拉老子下水还真舍得花钱。又是唱歌,又是陪酒,还有未成年少女,这要是被单位领导知道了,还不把老子从头捋到脚,最后送到军办的号子里面蹲上几年?”

    到底是行伍出身,周承业渐渐从这场针对自己的巨大yīn谋中镇静下来,他用几片大布胡乱地遮住要害部位,然后对着斜倚在芙蓉帐内不停吃吃发笑的小萝莉,用同样纯正的关中腔说道:“嘿,小妞,朱老板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趁老子喝醉之后来坑我?看在都是乡党的份上,我给你出双倍的钱,你赶紧趁着jǐng察叔叔没来之前回老家念书去,这明珠城内不是你鬼混的地方!”

    “啪!”一只香喷喷的枕头直奔周承业的面门而来,接着坠儿姑娘那霸道的骂声便响了起来:“周二,你个浑球!在老娘这里发的什么羊癫疯?老娘七岁被收进教坊司,十三岁开始在平康里接客,可是地地道道的官jì,你不能因为你老子是个正八品的监察御史,便可以一觉睡醒之后在老娘这里胡说八道!昨夜里打雷的时候,便发现你全身抽个不停,还以为被天收了去,不成想一大早你又醒了过来,竟然全不记得以前我对你的好,还让我回老家……”

    一只绣花方枕、一通犹如机关枪子弹发shè般的痛骂,终于让周承业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可是他有些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难道说,老子穿越了?”这个念头刚刚从周承业的脑子里冒出来,便像魔鬼的影子一般挥之不去。

    “尼玛的,老子十八岁上的军校,二十二岁混到毕业,随后就踏踏实实地做了一块砖,这几年虽然不敢说为兄弟和人民做了多少贡献,可从来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昨天要不是处长指名道姓让我接待他的朋友,老子也不能喝那么多酒啊!难道说两斤五粮液把我灌死了,灌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穿越?我穿你妹啊!搁谁一醉醒来,遇到眼前这种种离谱的事情,他也不敢信啊!

    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周承业苦着脸问坠儿:“姑娘,今年是哪一年了?”

    大骂一通,已经消了火的坠儿,看着眼眶有些泛红的周承业,忽然间觉得没来由地心疼,便不再去想他今rì醒来之后种种奇怪的举动,轻声回答:“今年是开元二十三年。”

    “开元?”周承业口中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如同划破黑夜长空中的一道闪电,狠狠地劈中了他那原本十分坚强的心脏,直震的他yù哭无泪,想趁着另外一个世界的尸体还没变硬之前,一头撞死之后再穿越回去。

    开元盛世!历史上大唐帝国最鼎盛的时期,也是中华文明最巅峰的时代!就算周承业这几年把高中所学的历史忘了许多,但他这个爱好唐诗宋词的“文青”,又怎么会忘记开元盛世以来诞生的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张九龄等一大批诗文耀千古的巨匠们呢?

    周承业已经忘记了身处何方,他赤条条像块木头一样戳在原地,努力地回忆着过去,以及过去的过去……坠儿姑娘则十分麻利地穿好亵衣下了床,帮周承业穿起衣服来。

    坠儿算是看出来了,周御史家的二公子是魔怔了,趁着他现在还没有口吐白沫之前,还是赶紧将这尊“瘟神”送出青楼为妙,今后说什么也不能再接年轻后生的生意!酒能助兴,我呸!咋就没有喝死这个楞娃!

    在坠儿的服侍下穿好衣服的周承业,被青楼里跑腿的小柱子送出了门。小柱子悄悄地跟在周承业身后,他刚才被坠儿姐提着耳朵嘱咐过,一定要看着周家二公子回到永平坊,不然回来就吃一顿打!

    迷迷糊糊出了青楼的周承业,此时像只呆头鹅般游荡在平康里的东二曲街道上,心中一片死寂。对许多人都羡慕不已的穿越,周承业是一点也没有兴趣,他还有在老家辛苦cāo劳了一辈子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妹妹需要照顾,他还有许多未曾完成的心愿需要实现,他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孤魂野鬼!

    刚才出门的时候,周承业随口问了坠儿一句自己在什么地方,坠儿姑娘告诉他这里是大唐dì dū长安官办青楼最集中的一个坊,也就是平康里。

    平康里,便是无数次出现在大唐文人sāo客诗文之中鼎鼎有名的花街柳巷之地,也就是后世所谓的“红灯区”。只不过后世的红灯区无论从规模还是品位上而言,都距离这官府开办的平康里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周承业这厮昨夜里上过的坠儿姑娘,别看不是平康里南曲和中曲有名的窑姐,然而听她本人所言,当年那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只因为家中长辈牵涉到了朝中政治斗争,被砍了脑袋,结果作为女眷的她便被充入教坊司,终身为奴为jì。

    这要是搁在后世,谁想在红灯区上个官二代的萝莉,做你个chūn秋大梦去吧!

    尽管心中有千种不愿、万分不甘,事到如今就算寻死都不知道往何处去的周承业,终于从过度的震惊和悲伤中清醒过来。他转身对不远处辍着的小柱子喊到:“那小厮,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作甚?”

    小柱子不过是个下等的奴才,周二公子忽然转身来喊他,自然不敢违逆,只得点头哈腰地跟了上来。“二郎莫怪,是坠儿姐吩咐我跟着你的,怕你走在路上有个闪失。”

    “你跟我很熟么?”周承业问了一句听起来让人觉得怪异的话语。

    小柱子虽然心里疑惑,但却不敢多嘴,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二郎往rì来倚翠馆,都是由小的负责接待。”

    “哦,原来如此。”周承业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走,带我去找一家吃早点的地方,今儿个本公子请你吃饭!”

    小柱子听了二郎这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却是欢快地在前引路,将周二带到了附近一家面食摊上。

    正搞不清东南西北的周承业,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现在这具躯体的身份背景,想要知道眼前所见的这座巨大古城的具体情况,所以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跟在身后的小柱子。

    坠儿姑娘虽然有些怕了忽然“抽疯”的周二公子,但做生意却是很本分的,只取了周承业昨夜该付的piáo资,其余的银钱皆给他装在囊袋之中,如今便在周承业的腰中挂着。到了面食摊上,周承业也不多言,只是让小柱子帮忙胡乱地点了一些看着颇为陌生的吃食,强忍着心中的腹诽吃了一些。

    不是周承业挑剔,实在是这些饭食不对自己胃口。前世身为关中汉子的他,如今活在关中大地最富庶的长安城内,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只可惜开元年间的民间饮食,实在无法与后世西安城内有名的各种特sè吃食相提并论。中华美食,那也是历经数千年的沉淀与积累,最终才达到后世那种令人叹为观止的高度。

    在吃饭的过程中,周承业开始询问小柱子一些关于自己身份的问题。还好,后世的关中方言的前身便是隋唐时期的官话,这使得周承业与小柱子之间的谈话并没有太大的语言障碍。

    通过询问小柱子,周承业初步确定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果然如坠儿姑娘所言,他是新任监察御史周子谅的二儿子,原本是个生xìng有些放荡不羁的青年学子,只因有长兄继承家业,所以郁郁而不得志,便留恋于酒肆花街之中,成了平康里的常客。

    周承业在心中一阵发苦,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骂娘。现在这个身份,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却与他前生严格紧张、作息规律的生活习惯十分不搭调。

    说白了,现在的周承业,就是大唐dì dū长安城内一介不入流的小纨绔!

第二章 盛世雄城

    小柱子今天很开心,因为周御史家的二公子竟然请他吃了一顿早饭!

    别看小柱子今年才十二岁,可他对朝堂之中的事情门清。小柱子早就听人说过,周御史那是当朝贤相张九龄亲自向皇帝推荐的官儿,虽说监察御史只是个正八品的小官,根本无法与长安城内那些王公贵族相比,可架不住监察御史手中那令人忌惮的权力!

    监察御史是做什么的?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

    开元之前,监察御史进入朝堂连走正门的资格都没有,只因为品秩太低,才是个正八品下,所以只能由侧门进出,平时非奏事不得至殿廷。到了开元之初,皇帝任命贤能,广开言路,便取消了对监察御史的许多限制,还将品级从正八品下提为正八品上,共设十五人的员额,隶属于监察院。

    说白了,这监察御史便是由皇帝亲自撑腰的监察官,大唐内外官吏均受其监察,权限甚广,是以颇为百官忌惮。

    想想看,皇帝要收拾某位大臣的时候,便会示意监察御史去揪这位大臣的小辫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旦被监察御史发现了蛛丝马迹,在毫无人权、不讲mín zhǔ的封建旧社会,皇帝想要清算你,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所以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监察御史便是百官心目中最为难缠的“小鬼”。别看监察御史只是小小的正八品,选拔和任用的时候那可是极为慎重和严格的。一旦当了监察御史,只要辛苦个十年八年,便能熬到正五品的御史中丞位置上去;而一旦当上御史中丞,未来的某个时候,则很有可能一步登上宰相的高位!

    小柱子混迹于青楼之中,常听来往的官宦子弟谈起朝中之事,知道如今皇帝最为信赖的朝中大臣便是以贤能闻名的张九龄,而监察御史周子谅便是由他亲自推荐给皇帝的。周家二哥虽然不是长子,可那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岂能是自己这种终身为奴之人可以比较的。正因如此,所以在饭摊之旁,小柱子都不敢跟周承业同坐一席,只是抱个碗立于一旁,只要周承业问到某件事情,他都一股脑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抖落出来。

    一顿早饭,因为要不停地说话,所以吃了两个时辰。饭摊主人看周承业的服饰打扮,知道他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所以守在一边也不敢多言,只等周承业起身付钱离开之后,这才忙着收摊。

    天已正午,周承业有些心事重重地往自家所住的方向走去,小柱子则规规矩矩地走在斜前方引路。此时的长安城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们来往于长街之上,时不时的还能看见一些身穿各式怪异服饰、留着不同发型的外族之人,面sè从容地穿梭于人群之中。

    渐渐地,周承业的心情变得轻松和愉悦起来。他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当世第一雄城之中,被规模宏大的古建筑群所震撼,被扑面而来的盛唐气息所感染。

    大唐长安城,是在前隋都城长安的基础上经过补葺与修整而成,象征着大唐王朝的宏伟气魄,体现了统一天下、长治久安的愿望。城池在规划与修建的过程中包揽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思想观念,形成了“法天象地”,帝王为尊,百僚拱侍的格局。人们站在龙首原上,便可以俯瞰全城,更能体会一代帝国睥睨天下万邦的气度与风范。

    这座最多时容纳了百万人口居住的大唐dì dū,无论从城市规模还是规划建设方面而言,都称得上当世第一。整座城市由外郭城、宫城和皇城三部分组成,面积达八十四平方公里,也就是近十三万亩。是汉长安城的二点四倍,明清běi jīng城的一点四倍。比同时期的拜占庭王国都城大七倍,较公元800年所建的巴格达城大六倍!

    走得满头大汗,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周承业终于到了自家所在的永平坊。

    实际上,就算小柱子不在前面带路,周承业也能十分容易地寻找到自家所在的地方。只因为长安城的外城郭布局实在是太规则了,城内东西十四条大街,南北十一条大街,像切豆腐一样把全城分割成大小一百多座四四方方的里坊,相当于后世的居民小区。行人只要认准方位走直角边,几乎不用绕路便可以抵达城内任何一处里坊。

    上一世的周承业,在西安游玩的时候,可是围着大唐长安城的复原沙盘足足看了半天。如今他能够身临其境,在感慨惊叹之余,行走起来便觉得格外亲切和熟悉,似乎梦中来过许多次。

    周承业家所在的永平里,在长安的里坊之中属于中等规模,位于长安城的西南部靠近延平门一带。若按后世的说法,那就是住在外环靠中环的位置。

    长安城内寸土寸金,周承业的老子能够将一大家人安顿在外环之内已属不易,但由此也看出周家在长安城内并无太大的实力和势力,所以只得住在远离皇宫和内城的永平里。

    来到自家门前,周承业摸出五个印有“开元通宝”字样的铜钱给了小柱子,感谢他这半天来的陪伴和指引。小柱子得了五个货真价实的好钱,说了一堆感谢的话语之后,便满脸笑容一溜烟地跑远了。他得赶紧回平康里去向坠儿姑娘回信呢。

    心里有些发虚的周承业,仔细地端详着周府门口悬挂着的两个灯笼,那上面确实写的是个“周”字,然后又向不远处停在门外的一辆马车看去。马车附近有几个孔武有力地汉子守着,几人见周承业看了过来,便一脸平静地向周承业颔首示意,似乎原本就认识。周承业虽然不识这几人,但既然人家善意地冲自己点头,他也同样颔首回去,权当是回礼了。

    来到虚掩着的府门之前站定,周承业鼓足勇气,轻轻地叩响了门环。“笃、笃、笃……”略显沉闷的声音传向府内,不多时便有一位中年仆人拉开府门,一眼看到了正在四处瞅望的周承业。

    “二郎回来啦,今rì府中来了贵客,进来之后切莫大声喧哗,以免周御史事后责怪!”仆人小声提醒周承业。

    周承业此时明白过来,府外那辆马车应是来周府的贵客所乘。现在他的处境是许多人都认识他,理所应当地把他当成了周御史的二儿子,可他却是两眼一抹黑,就连面前这位中年仆人也不认识。

    管不了那么许多,周承业开口轻身问道:“不知府里来的是哪位贵客?我昨夜未归,御史可曾询问怪罪?”

    似乎这周承业在家中的地位并不甚高,只见仆人略微有些不耐地答道:“来的便是当朝首辅张大人,正与御史在书房之中叙话。你这浪荡子,平rì里隔三岔五便要眠在青楼酒肆之中,御史早已没了管束的兴致,何来怪罪一说?”

    “好么,老子原来在家里就这个地位,这副德xìng!”周承业心中暗叹一口气,默不做声地跟在仆人身后进了府院。正在这时,却从门后跑出来一个七八岁大小的丫头,一头撞进周承业的怀里,咯咯地笑着说:“二郎,抱抱!”

    从小柱子那里打听得清楚,周承业是有一位兄长,还有一个小妹的。看着扑进自己怀抱中的小丫头,周承业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生疼生疼。他忽然想起了前世那个听话懂事的亲妹妹。

    周承业弯腰一把抱起小丫头,然后爱怜地用鼻子在女孩红嘟嘟地脸盘上蹭了几下,逗的她笑得更加欢畅。

    似乎是想起了家中还有客人,小丫头忽然用左手捂住小嘴,还转动小脑袋瓜向身后看了看,这才贴在周承业的耳朵边上小声说道:“二郎,今儿个怎么回来地这么晚?上午都没人陪月月玩耍,真闷啊!”

    听到小女孩自称月月,周承业心里乐了。好么,正愁着无人给自己介绍家中之人,就连住哪间房都摸不清楚的周承业,此时抱着小月月就像抱着一架“指南针”。周承业一脸讨好地对月月说:“小月月乖,到我房里去,我便陪你玩耍!”

    还好,老陕出身的周承业忽然想起来在大唐朝的时候,称呼父亲是喊“哥哥”或者“耶耶”的,所以他没有说出“到哥哥房里去”这种怪话,不然小女孩会直接把他领到御史周子谅所住的那间屋子!

    周承业抱定了言多必有失的态度,进得门来只说了两三句话,所以并不曾引得府中仆人怀疑。再说了,像周承业这种浪荡子,经常醉醺醺地回家,偶尔说几句牢sāo怪话,仆人们也见怪不怪了。还是个孩童的小丫头周承月,那就更加无法察觉周承业今rì的古怪。

    在小月月的“颐指气使”下,周承业终于顺利地摸进了属于自己的那间房屋,然后赶紧将妹妹放下地来,使用种种言语上的手段,从小姑娘的口中“套取”目前对他而言十分急需的各种“情报”!

第三章 要见偶像啦

    因为上一世有个亲妹妹,而且从小还要帮着父母照顾看管,所以周承业在如何“哄骗”小女孩方面还是有些心得体会的。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了如今周府内部的人员组成以及重要人员的称呼与名字。

    比如,刚才前来为周承业开门的中年家仆,便被唤作“阿祥”;周承业的兄长叫做周承志,他和月月两个小的要喊兄长为“大郎”;平rì里周家三个孩子喊他们的父亲周子谅也确实叫做“耶耶”,如果有外人在场时,则称呼“大人”;而周府之人喊月月则一般为“三娘”或者“月娘”,并非周承业方才所喊的“小月月”。

    月娘今年只有七岁,但口齿伶俐,长得十分清秀可爱,一眼看上去便有种让人想要抱在怀中的冲动,用句“我见犹怜”来形容,也是不为过。因为周子谅并未纳妾,一直与结发之妻,也就是周承业的亲娘共同生活,所以周承志、周承业和周承月兄妹三个,那是亲的不能再亲地一母同胞兄妹。

    从月娘口中得知,大郎周承志今年十八岁,正在长安府四门学馆中求学。按照大唐体制,鼎鼎有名的弘文馆和崇文馆,那是贵族学校,而国子监则是公侯学校,太学也是卿大夫学校,这四家学府根本不是小小御史周子谅的子嗣可以进入得了的。

    四门学是次一等的zhōng yāng官办学府。有唐以来,四门学隶属于国子监,立博士六人,助教六人,直讲四人,传授儒家经典。馆中有学生一千三百人。其中五百人是勋官三品以上无封、四品有封、以及文武七品以上的子弟;其余八百人则是小官吏和普通人家的子弟。

    弘文、崇文二馆的学生,门荫条件优越,仕进多途,属于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官二代求学的地方;国子监的学生通过科举考试,入仕的希望亦很大;职业教育诸学校如四门馆的学生,毕业后则大都从事所学专业方面工作,进仕速度缓慢。作为一种制度,什么品级的官员子弟入什么等级的学校,在大唐有着严格的界限规定,这也是保证其贵族化教育的有效手段。

    月娘说的虽然有些语焉不详,但周承业还是听明白了造成如今自己在周府不上不下的原因。周承业今年十六岁,本来也是个聪明好学的“四有青年”,起初他与兄长都在地方级的长安县学之中就读。今年年初时,周子谅被贤相张九龄举荐为监察御史,授予正八品的官职,家中子嗣有一人可入四门馆中就读。按照这时候的传统,周子谅便让周家第一继承人周承志前去四门读书,而周承业仍留在县学之中。

    周承业觉得仕途无望,将来更没有机会继承家业,于是变得颓废浪荡起来,平rì里经常与一些浮浪子弟混迹于花街柳巷,干些吟风弄月的勾当。周子谅看到二儿子这副德xìng,心里自然不喜,但周家在长安并无根基,加之他如今公务缠身,也没有办法将周承业弄进四门学馆,所以愧疚之余,只好听之任之。

    周承业在心中暗暗感叹,原来这教育不公的现象从古到今就没有变过,而原来的那厮胡乱折腾,是因为正处于青chūn叛逆期,在跟家里人赌气闹别扭呢!好家伙,十六岁便开始混迹青楼,眠花宿柳,难怪当回一夜“五次郎”就把命给送了!酒sè乃是少年人之大忌,揠苗助长的事情干多了,不死才怪。

    周承业记得上一世曾经看到过一条花边新闻,说是墨西哥有个“jīng力旺盛”的少年,背着老妈躲在屋子里面连续“撸管”七十多次,结果当场jīng尽人亡,把自己给撸死了。

    “看来今后需要加强锻炼、戒酒戒sè了,不然以如今这副小身板,不等老子找到回去的路,也得早早挂掉!”周承业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

    就在周承业和小妹躲在自己屋中问东问西的时候,周子谅的书房之内正进行着一场事关朝局的私密谈话,而谈话的两人则分别是张九龄与周子谅。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九龄,一直深受皇帝李隆基的器重和信任。大唐帝国的开元盛世之所以持续了长达二十九年,与张九龄在任期间付出的巨大心血不无关系。

    权jiān李林甫出任吏部尚书之后,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便暗中与李隆基所宠幸的武惠妃勾结,屡次三番地在rì渐骄奢yín逸的李隆基耳边说张九龄的坏话,还经常使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构陷张九龄,终于使得皇帝对张九龄厌烦起来,如今已经生了间隙。

    已是花甲之年的张九龄,头发和胡须皆白,身材有些瘦小,但看上去jīng神矍铄,气度不凡。作为当朝二品大员,按理张九龄不该出现在一个八品小官儿的家中,但周子谅是他一力举荐,又干的是监察百官的活,如今李林甫扶持牛仙客当上了宰相,周子谅的事情更加难做,所以张九龄特意来周府走动,也算是为周子谅撑个场面。

    张九龄有些忧郁地对周子谅说道:“近来圣人愈发宠信李林甫,听不进臣下的正直之言。长此以往,只怕朝纲崩坏,社稷不稳啊!”

    四十出头的周子谅,已是不惑的年纪,他对张九龄的人品官德尊敬崇拜有加,对张九龄的诗文才华更是推崇备至,可谓是张九龄最忠实的拥趸和“粉丝”。

    听到贤相提及皇帝如今开始亲小人、远贤臣的事情之后,周子谅一脸怒sè地说道:“张相所言极是,那牛仙客虽然待人忠厚持重,但昔年不过是下县小吏出身,尔后又长期混迹于行伍之中,有何才能忝居宰辅之位?李林甫向圣人举荐牛仙客出任宰相职务,不过是觉得牛仙客老实听话,今后方便自己控制罢了!”

    二人在书房之中谈及朝中之事,皆对李隆基如今好大喜功,听不进良言,喜欢听李林甫拍马逢迎的做法深感担忧。遥想当年圣人初登大宝之时,知人善任,赏罚分明,依赖贤臣姚崇和宋璟,终于开创了开元盛世。如今圣人贪恋安逸,不再思危,在朝政方面rì益懈怠,而北方又有突厥、契丹、奚族等经常叛乱和袭扰,使得张九龄和周子谅更加担忧。

    不知不觉之间,张九龄与周子谅便谈到了吃晚饭的时分。贵客登门,虽然周家窄门小户,但也早早地开始jīng心准备晚间的饭食。言谈既毕,张九龄本yù起身离去,却经不住周子谅的再三挽留,于是停在周府吃晚饭。

    饭菜和酒水已经布置完毕,周子谅便请张九龄上桌就坐。张九龄见桌上人少,有些冷清,便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大郎和二郎?”

    周子谅便解释说道:“大郎如今就读于四门馆,平rì里留宿书院之中;二郎昨rì夜间出去会友,也不知今rì回来没有。”

    “那便让下人去看看二郎回来没有,吾观你家二郎,倒不是外观上那样柔弱,也是个心中有志气的青年。”张九龄一脸和蔼地说道。

    周子谅绕不过,只好对身后的仆人阿祥说道:“去看看二郎可曾回来。”

    阿祥并不出言向周子谅解释他其实亲眼看到了二公子已经回府,而是默不作声地出了客厅,直接来到了周承业的屋外。

    “二郎,周御史喊你过去陪张相公吃饭!”阿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张相公?”周承业一时脑子还没有转过弯儿来,他却是不知道有唐以来,这“相公”一词可与后世影视剧中女子口中所喊的“相公”有着大不同!在唐代,“相公”那是对身居宰相之位的高官的专门称谓。

    眼睛咕噜噜乱转的周承月见二郎一脸的迷惑,便小声提醒他说道:“今rì来府上的便是贤相张九龄,张相公!”

    “张九龄”这三个字,立即让周承业反应了过来。作为文青出身的他,唐诗宋词真记的不少,对于那位作出了千古绝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张九龄,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在“文化人”多如繁星的大唐朝,有两个人最让周承业佩服,其中一位是官居宰相之位的张九龄,还有一位便是官居一品的太子太师颜真卿。

    如果仅仅是比诗文,张九龄或许没有“李杜白”三人有名,但在五言绝句领域,张九龄绝对可以排在前三名。关键之处在于,“李杜白”等人都是逍遥闲散的文人,曾经做过的官儿都很小,没有一个像张九龄这么厉害,不仅身居宰相甚至是丞相的高位,而且是开元盛世的缔造者之一。

    同样的,颜真卿的书法造诣虽然没有书圣王羲之更盛,但官居一品还能开创颜体书法的牛人,从古到今也就老颜一个。

    周承业听说要陪心中的偶像之一同桌吃饭,当时便激动的难以自已。以前在历史博物馆中看到一幅书画真迹,都能让周承业留恋驻足好半天,如今竟然跟一位活生生的大宰相、大文豪同桌吃饭,这种不期而至的巨大惊喜,换了别人,那也得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且做文贼

    让月娘帮自己左看右看一番,确定服饰穿着没有问题之后,周承业这才“扭扭捏捏”地随阿祥来到客厅,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和亲爹。

    客厅之中只有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人,所以根本不用介绍,周承业也分得清哪位是“爷”,哪位是“爹”。若是单从年龄来看,张九龄年近六十,周子谅四十出头,周承业十六岁,可不就是三代人嘛。

    “承业见过尚书大人!”来到张九龄身前不远,周承业弯腰躬身向自己的偶像规规矩矩地行了晚辈之礼。

    在张九龄的眼中,周承业便像自己的孙辈。国人向来都讲一个隔代亲,虽然周子谅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有些头疼,但并不影响尚书大人对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相貌清奇的年轻后辈生出亲近之情。张九龄一脸慈祥地说道:“二郎来啦!多rì不见,倒是长高了几分。”

    周子谅见老相公对周承业亲近,便也堆出个笑脸说道:“还傻楞着作甚?还不快快扶贤相入座!”

    于是三人坐定,张九龄在中,周子谅在左边,周承业在右边。

    唐人尚酒,凡是饮宴必定会有美酒佳肴。周承业虽然不甚懂得唐时的礼节,却也知道察言观sè,一道菜上来之后,先等张九龄和父亲夹过之后,这才敢动筷子。而且周承业每次夹菜,都是只碰触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小块,吃相也十分含蓄,嘴巴里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原本还担心儿子上桌之后会失了礼数的周子谅,看到今天表现的极为老实和沉稳周承业,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往rì在饭桌之上,周承业总是喜欢跟自己犟上几句嘴,吃饭时也是我行我素,胡乱扒拉,毫不顾忌他人的感受。

    一只熏鹅上桌之后,周子谅提筷为张九龄夹了一些鹅肉放在他面前的菜碟之中。周承业见状,也赶紧提起酒壶,为张九龄斟酒,随后又为父亲也倒了一杯。

    上一世的周承业,虽然参加工作只有四年,但却是在大机关里面干着参谋的事情,用俗话说,那就是领导身边的人。尽管古今礼仪有别,但作为陪客,做到殷勤细心、笑脸相陪却是不会有错。

    张九龄见周家二子尊敬自己,那目光之中的崇拜神情也十分真诚,于是心情渐好,便放下筷子,转头看着周承业问道:“二郎近rì可有诗作做成?”

    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心中“偶像”吃熏鹅的周承业,忽然被张九龄问及诗作,顿时心里暗叫糟糕。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周承业便换上了一副期期艾艾的神s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

    周子谅见二儿子今rì里处处低调,言语不多却礼数周到,心中的不快早就消去大半。他对周承业鼓励着说道:“若有诗作,便大胆朗诵出来。今rì有我大唐文坛宗匠在座,自然会对你加以指点,切莫错失良机!”

    张九龄微微点头,也用一副鼓励和期许的目光看着周承业。周子谅称赞张九龄为大唐文坛宗匠,张九龄坦然受之,看来确实是有这种气度和才华之人。

    “肿么办?肿么办!”周承业在心里头大叫两声,这可是个难得的大好机会,一旦得了贤相的青眼有加,今后想要出头便容易许多。情急之下,周承业也不知道是受了天上那位过路神仙的点化,竟然说道:“既然尚书大人不吝赐教,承业便斗胆班门弄斧,吟诵一首五言绝句。”

    周承业说完客气话之后,便放下手中酒壶,长身而起,下颚微扬,用地道的关中话大声吟诵起来:“

    登乐游原。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擦,好一个无耻文贼!自己做不得诗,竟然将号称“小李杜”之一的李商隐所做《登乐游原》直接剽窃了过来!只可惜,李商隐乃晚唐杰出诗人,距离现在李承业所处的735年,还要过77年后才能出生,所以就算周承业这个无良子偷了人家李商隐的诗篇,这开元年间的芸芸众生,谁也不可能站出来揭穿他的无耻行径。

    周承业一诗诵毕,便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虽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却也不敢用手去擦。周承业在心中自语:“还好老子应变的快,既没有偷初唐诗人的名篇,也没有偷已经出了名的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等人的诗篇,谁知道这些牛人的诗篇是在什么时候做出来的,万一朗诵的是早已被人知晓的名句,岂不是丢死个人!”

    正在这时,张九龄出声将方才周承业所做的诗句复诵了一遍,用的也是地道的官话,其实便是关中话。

    “好,好诗,好诗啊!”张九龄终于从周承业的诗文意境之中醒了过来,用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周承业。一旁的周子谅虽然不是当世文豪,但也是饱学之士,他也在暗中为自己儿子所做的这首诗而叫好。

    没有人怀疑这首诗是不是周承业剽窃而来,因为五绝大家张九龄从来没有听过这首诗,哪怕类似的诗文也不曾听过!

    周承业知道此时不是装大尾巴狼的时候,虽然李商隐的这首五绝足以让自己名震诗坛,但他朗诵这首诗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在里头。见张九龄大声夸赞自己做得好诗文,周承业便急忙起身再次向张九龄行礼,然后恭敬地说道:“学生前些时rì前往乐游原上郊游,黄昏时分,寒风扑面,遂有感而发,绝无冒犯尚书大人之意!”

    周承业口中所说的乐游原,便是位于长安南郊大雁塔东北部、曲江池北面的黄土台塬。整个塬面长约八里,宽约半里,高出两侧平地五丈,乃是唐人郊游毕去之处。

    李商隐所做的这首《乐游原》,表面上看是在赞美黄昏前的原野风光,实际上却是要表达自己的政治感受。李商隐做此诗时,大唐帝国已经从开元盛世的繁荣走向了衰败,诗人预见到了严重的社会危机,所以有感而发。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两句诗也有着人到晚年,过往的良辰美景早已远去,不禁叹息光yīn易逝,青chūn不再的意思。

    周承业之所以急忙对张九龄解释,说自己没有冒犯之意,却是在解释自己并不是暗讽张九龄人已花甲,如今虽然高居相位,却也到了近黄昏的时候,已经没有几天好蹦跶的。

    张九龄听了周承业的解释之后,爽朗地开怀大笑起来。他用食指隔空冲着周承业的额头点了几下,然后说道:“好你个周家二郎!年纪轻轻的,哪里来的这许多伤chūn悲秋?似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句子,分明就该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来做,哪里轮到你这毛头小子在那里大发感慨!不行、不行!你速速给我再做一首新诗出来,要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那种!”

    周承业知道这是老相公在有意考校自己,看看他肚子到底藏着“几两香油”,于是把心一横,索xìng又从后世偷来一首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

    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一次,周承业还是偷的李商隐的七律无题诗。相对于方才那首五言绝句,显得轻快阳光一些,但若是论起水平来,却已经可谓是惊世大作,比肩李白和杜甫最好的诗文。

    一首诗诵罢,客厅之中寂静无声。张九龄和周子谅已经被这首七律震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之后,张九龄才猛地起身转头对周子谅吼道:“存诚啊,你家有这么一匹千里驹,你却藏着掖着地不让他出人头地,简直是暴殄天物哇!”

    这回,轮到周子谅满头流汗。他在心里暗骂:“他娘的,我家这货前些rì子成天拉着个脸,都不跟老子说话,隔三岔五便去青楼找姑娘,我怎么知道他竟然还开窍了,做的一手堪比李太白的好诗文呢!”

    周子谅急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儿子周承业,因为他发现老相公隐隐有了发飙的迹象。

    周承业看到父亲有些无辜的眼神,急忙说道:“老相公莫要责怪我父,承业也是近rì苦读相公的诗集,从中深受启发,偶然得了这两首诗文,再多再好的却是没有半个字。”

    周承业这话说的谦虚,而且顺手给张九龄戴上了一顶高帽子,原以为会讨得老相公的高兴,谁知张九龄转过身来又指着周承业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浑小子!你还嫌两首诗文不够么?就凭你方才所做的那首五绝和七绝,足以让你名流千古,在大唐文坛之上与老夫地位相当,这还不够你臭屁的吗?”

    大唐文人,个xìng十足,说话做事从来都是率真坦荡。就像此时的张九龄,在忽然之间发现了一块美玉之后,心情大喜之下,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当着主人家的面,将人家父子两个都好一通臭骂。

    不过呢,被骂的这两个人,心里都美滋滋地,脸上也是堆着灿烂无比的笑容,哪里有什么生气的样子。

    周子谅心里头乐,那是因为他儿子今天给自己大大地长了一回脸;周承业心里头乐,那是因为他没有负担地做了一回文贼,把自己的偶像都唬住了。

    这父子俩,活该被骂,真欠!

第五章 愿为老爹做高参

    若不是因为年龄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张九龄当rì在周子谅家很有可能会跟周承业挽胳膊拜把子,从此称兄道弟。

    虽然与周承业做不成兄弟,但张九龄还是逼着周承业的老子周子谅与自己做了兄弟,因为张九龄认下了周承业做干儿子!对于爱才若渴的张九龄而言,认下周承业做义子,相当于是找到了一个衣钵传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对于正想寻求“大神”笼罩的三流纨绔周承业而言,攀上张九龄这根大树,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

    在此之前,周子谅是以对待父亲的态度来与张九龄相处的,而周承业自然是以对待祖父的心态来见张九龄的。如今周子谅和周承业父子两个待遇分别上浮一级,成了张九龄的兄弟和干儿子,自然是皆大欢喜,求之不得。

    张九龄如今虽然渐有被李林甫取而代之的危险,但他仍然是当朝首辅,门生故交更是遍布各地,随便给周子谅和周承业一些帮助与提携,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将如获至宝的张九龄送上府外那辆马车,周子谅和周承业父子俩人转身回府。周子谅难得亲切地说道:“二郎,随我到书房之中去。”

    周承业知道自己今rì的意外表现,算是初步扭转了他在周子谅心目中吊儿郎当、放任自流的形象,父亲喊他去书房,只怕是要鼓励和敲打一番。

    进了周府的书房之后,周承业暗中打量着这间朴素雅致的房间,发觉周家果然是小门小户,没多少积淀和背景。这个时候的书籍,虽然已经脱离了汉代竹简那种一卷一卷堆满案头的样式,但仍然是极为昂贵的物品,还不像后世那么普及和随处可见。就算是在宋代之后有了活字印刷术,书籍仍然是极为贵重的奢侈物品,并非普通百姓人家能够大量收藏和拥有。

    正因如此,衡量一个家族的文化积淀以及财富雄厚的程度,只需去看看这家的书房便有了答案。周家的书房一是面积较小,里面只放了几面书架;二是架上书册少,并不像后世某些暴发户那样,为了冒充文化人而使用大部头的书籍塞满整整几面墙壁。

    就在周承业暗自打量和琢磨的时候,周子谅已经坐了下来,他满脸疑惑地审视着站在自己面前五尺开外的青年,竟然有了一种陌生和恍惚的感觉。

    虽然儿子还是那个儿子,脸还是那张脸,可今rì里不知道是心理因素作怪,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周子谅眼里的周承业在神情气度方面有了许多不同于往rì的特质,看上去多了一些从容稳重,少了一些浮躁虚华。

    为了解开心中疑惑,周子谅开口说道:“二郎,今rì所诵的那两首诗,确实是你所做?”

    被老子这么一问,周承业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他真想开口质问周子谅:“不是你儿子做的诗,还是别人家儿子做的诗?我表现差了挨你白眼,表现好了又被你怀疑,这rì子没法过啦!”

    当然,周承业是不会真的这么说的,来自于后世四年大机关的锻炼,让周承业学会了换位思考,学会了隐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白了,现在的周承业,在人情世故方面,可不是当初那个十六岁的花丛少年,而是二十六岁的机关高参,见惯了迎来送往和拍马逢迎,虽然比不过口蜜腹剑的李林甫,但已经不是耿直执拗的周子谅可比。

    周承业满脸的愧疚和悔恨之sè,红红的眼眶,带着哭腔说道:“父亲,孩儿以前不懂事,让您失望和担心了。前些时rì,我于茶楼之中听人说书,忽然听到羊羔跪rǔ、乌鸦反哺的故事,顿时心头如被雷击,自思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实在忤逆不孝。从那rì起,孩儿便开始自省,并且暗暗努力,在冥思苦想之下,竟然得了两首佳作,本打算这两rì告于父亲,结果被张老相公考校,只好吟诵出来。”

    说实话,周承业这一番胡诌其实经不起仔细的推敲,但却厉害在从真情实感突破,直接击穿了周子谅貌似冷漠坚强的外壳,直达他的内心深处,将周子谅感动的流出了眼泪。

    周子谅有些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从书桌后方走到周承业面前,将这个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揽在怀中,还轻轻地抚着儿子的后背,以示自己的感怀与安慰。

    被一个老爷们揽在怀里,周承业浑身上下鸡皮疙瘩直冒,心里痛苦地哀嚎:“我地个娘啊,没想到老周竟然感情丰富如厮,以后可不敢再发动情感攻势了,不然还不得把我肉麻死!对了,还没有见到老娘,千万不能让一个妇人也把我搂住,要不非得憋死人。”

    好不容易挣脱了父亲那“温暖地”怀抱,周子谅又亲切和蔼地说道:“二郎,今rì做的好诗文,让张老相公对你青眼有加,还认作义子,来rì便不要再出去厮混。用不了多久,你的声名就会在这长安城内响起,到时候莫说去那四门馆就读,就是去崇文馆都有希望,千万不可掉了身份,妄自菲薄!”

    周承业继续表现出一副温良谦恭的姿态,老老实实地说道:“孩儿一定把握这个机会,争取这段时rì再做出几首好诗文,不让义父和您失望!”

    谈话到了这里,本来可以结圆满结束,但却因为周子谅接下来随意的一句问话,让这场原本温情脉脉的父子谈话变得沉重和压抑起来。周子谅有些好奇地问儿子:“你那首《登乐游原》五绝诗,后两句名为写景,实乃感慨。作为一个不满二十的青年,你怎么也算不得‘近黄昏’,那么你又在感慨什么呢?”

    周承业等了一个晚上,就等着有人来问自己这句话!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人到暮年时,便如夕阳西照,虽然云霞满天,却是时rì不多。这开元盛世如今却也像那摇摇yù坠的西阳晚照,眼看着便要因为安史之乱的到来而画上凄美的句号,而周承业的父亲周子谅,更是因为在盛世之中揭了龙鳞,结果苦挨一顿廷杖之后,病死在了流放的旅途之中。

    监察御史风光时,可以凭借皇帝的圣眷扳倒朝中大臣,而一旦失去了皇帝的支持,那就不如一条狗。熟悉这段历史的周承业,虽然无力更改帝国巨轮滚滚向前的方向,但却可以在父亲出事之前尽量多提醒,想办法避免周子谅被李林甫坑害,然后被rì益昏聩的李隆基弃如敝履。

    周承业心中酝酿了一下措辞,然后一脸严肃地回答说:“开元以来,大唐达到了空前的繁荣昌盛,出现了盛世的局面,但各地土地兼并急速加剧,王公百官及豪富之家,比置庄田,恣意妄为,置国法于不顾。朝堂之上君臣奢糜成风,皇帝rì渐疏懒懈怠,权jiān把持朝政,庸碌之辈占据高位;北方胡人暗暗积蓄力量,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此情此景,岂不是像极了那满天晚霞,虽然瑰丽灿烂,却已是衰落之前最后的荣光?”

    周承业这一席貌似无病呻吟,杞人忧天的话语,落在周子谅的耳中,却像黄钟大吕,让他觉得振聋发聩,深受震动。晚饭之中,儿子吟诵了两首上等诗作,已经让周子谅大感吃惊。如今,周承业用了最为简单的语言,却分析出了大唐存在着盛极而衰的隐忧,竟然比之周子谅的认识还要深刻和透彻,这让做父亲的更加震惊。

    书房之中沉寂了许久之后,周子谅悠悠地问道:“二郎,这些话语是你自己所思所想,还是听人抨击朝政所言?”

    “父亲,这些皆承业自己所思,与别人没有半分干系。”周承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周子谅问:“可知方才那一番话语若是传扬出去,会有怎样的结果?”

    周承业回答:“小则被人攻讦责难,大则连累父亲丢官罢职。”

    周子谅又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张老相公面前吟诵出这首五绝,莫非你以为他真的听不出来?”

    “孩儿今rì便是故意要让张老相公听到!”周承业寸步不让地说道。

    “唉,罢了。你如今虽然有了自己的见解和主张,却也不可在外人面前涉及时政。既然你已懂得此中的利害关系,为父便不再多说,只是希望今后你仍能像从前那般低调无为,切莫在外对朝局乱加议论,以免误入他人的圈套和构陷之中!”周子谅最后语重心长地劝说儿子。

    见自己的能力和见识终于引起了父亲的重视,周承业于是一脸轻松地说道:“还请父亲大人放心,承业知道分寸,绝不会做那出头的椽子!只是今后父亲莫要再当承业是懵懂不晓事理的孩童,遇到事关周家安危的重大事项时,说于孩儿知晓,承业兴许可以帮你参谋一二!”

    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眼神中充满自信和恳求的儿子,周子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头脑一发热,答应了儿子的这个“无理”请求。他点头说道:“二郎说的对,事关我周家安危存亡的事情,确实要小心谨慎而行,否则惹来大祸临头,却会耽误了我家的千里驹!”

第六章 读书人的臭架子

    从书房里走出来时,周承业的心中竟然隐隐的有些兴奋和期待。

    他兴奋的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貌似已经顺利过关,并没有引起别人对自己的猜忌和怀疑;他期待的是接下来全新的古代生活,究竟会带给他怎样不同的际遇和造化。

    一场完全不同的人生,已经在周承业的面前铺开了画卷。前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很普通的一个,此生竟然有望在繁花似锦的大唐文明巅峰留下一道印记,这让周承业的心情渐渐地不再那么沮丧和失落。

    返回自己卧室的途中,周承业需要经过方才吃饭的客厅,当他迈脚踏进客厅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刚刚变得轻快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只见一位年近四十的妇人,正怀抱着妹妹坐在方才周承业他们吃饭的桌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残留的饭菜。月月见到哥哥过来,顾不得吞下口中的食物,摆动一只小手,向着周承业含糊不清地喊到:“二郎,鹅肉好香啊!快来与我一起吃!”

    虽然心里头对刚才只动了几筷子的那条鱼没有半分的“好感”,但周承业不想浪费了妹妹的一番好意,同时也是想接触一下自己新身份的生母,所以他脸上带着如同chūn风一般温暖的笑容,轻快地来到了母女二人身边。

    “孩儿今rì回家晚了,却让母亲担忧。”周承业先给妇人陪个不是,然后十分自然地从妇人怀中抱过月月,放在自己的腿上。

    周承业的母亲陈氏,是周子谅的结发之妻,乃长安城内一家小户人家的女儿,是在周子谅从老家福州前来长安求仕时经人撮合嫁入周家的。陈氏的婆家,也就是周承业的外公家,在长安城东市之中开了一家酒馆,生意不咸不淡,倒也过得下去。

    周子谅当初来长安时,虽然是个不名一文的穷书生,但在这个以学为尊的时代,能读得起书的人,那都有机会踏入仕途,再不济也能在官府做个刀笔小吏。这对于祖上从未出过读书人的陈家而言,十分的不简单。也正因为如此,陈老汉当初才会痛快地将自己女儿嫁于周子谅为妻,如今更是为自己这个女婿感到骄傲和自豪。

    陈氏见儿子向自己赔罪,心里觉得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招呼周承业再吃一些。她说:“二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些东西,少在外面游荡。”

    如今儿子大了,平rì里也不怎么听陈氏的管束,她一个妇道人家,只是料理好家中的诸多杂事已是劳心费力,所以对周承业说话,也是点到即止,并不怎么苛责。

    降临大唐虽然只有短短一rì,但周承业对于吃过的两顿饭实在没觉得怎么样,只因为这个时候的饭食种类较之后世要单调许多,基本的调味品也是寥寥无几,烹饪的手法更是“简单粗暴”,哪里谈得上“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的标准。

    一桌菜,大多数都是蒸煮而成,里面能够放上足量的盐巴,那已经算是不错的美食,哪里会有鸡jīng、味jīng、辣椒、红油、豆豉、十三香等等名目繁多的调味品辅佐。

    强忍着满腹牢sāo,周承业十分辛苦地陪着母亲和妹妹将饭桌上的剩菜剩饭吃了个干净,然后将母亲和妹妹送回了后堂。

    “周家可真是不富裕啊!”躺在自己那张**的卧榻之上,周承业有感而发。“得想个法子弄点钱花,不然没法改善生活质量。有了钱,才能结交上流社会的那些公子哥,才能帮助老周在朝中站稳脚跟。老周站稳了脚跟,我才能有好rì过,才不会流离失所地饿肚子……”

    一夜胡思乱想,许多大胆的念头涌上周承业的脑海,经过排除法筛选,周承业最终决定从外公家那座小酒楼下手。

    第二rì清晨,周承业赶在周子谅前往监察院办公之前,便起床诵读起来,这让周子谅又是心中暗喜不已。二儿子如今是真的懂事了,不仅知道了要孝敬父母,而且还懂得珍惜光yīn,变得勤奋起来。

    等到周子谅离开之后,周承业便来到后堂向陈氏请安,并将自己打算前往东市看望外公的想法说了出来。陈氏听完之后,心中十分激动,急忙为周承业置办起“人事”来。

    陈氏之所以激动,那是因为自从她嫁入周家以来,虽然娘家没少帮衬着周子谅,可周子谅骨子里面看不起混迹于市井之间的陈家人,若非过年过节,轻易不会过去看望。周子谅如此态度,结果周家养出来的两个小子也摆出一副读书人的臭架子,同样的不喜欢陈家人,这让陈氏内心很是难过,却也不敢多说,谁让陈家是不入流的平民呢?

    还在里屋睡觉的周承月,听到哥哥要去东市,急忙大声嚷嚷起来:“二郎,莫要丢下我!”周承业便笑呵呵地说道:“月月赶紧起床,我便带你一起去见外公。若是还懒床,那我可等不住哦!”

    收拾妥当之后,陈氏送周承业和周承月兄妹两个出了府门,便看见家仆阿祥已经雇来了一辆马车。长安东市距离永平里有十来里的路程,若是靠着一双脚走路,周承业尚能坚持得住,小妹周承月可吃不消。

    上了长安城内的“古代计程车”,周承业便再次引诱妹妹打开了话匣子,听她有一遭没一遭地说着周家和陈家的家长里短,从这些零散的信息之中寻找自己想要的内容。

    上一世,周承业作为一名机关参谋,可是接触过一些情报收集和分析的工作,他也学得了一些如何从看似不相干的杂乱信息之中推测有用结论的手段。正因为他的善于分析和琢磨,才能在机关里混得如鱼得水,得到领导的欣赏,甚至代表处长去接待地方上的朋友。

    当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陈记”酒楼门口时,周承业已经基本上摸清了陈家的人员组成状况以及周陈两家目前的关系。他也想明白了出门之前为何陈氏会显得那么激动,原来此前周家的两个男丁,从来就没有主动向母亲提过前去看望外公的要求!

    “这读书人的臭架子可要不得,人民群众才是衣食父母哇!”周承业在心里感慨一番,然后笑眯眯地将小月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

    陈宝顺是东市“陈记”酒楼掌柜陈贵云的孙子,今年十五岁,长的圆胳膊圆腿圆脑袋瓜,像极了大兴善寺里的那尊弥勒佛,就是面孔有些黑,眉眼有些浓。

    宝顺的爹,也就是周承业的二舅,为了出人头地,前些年入了府兵,结果将命送在了朔方,只留下宝顺这个儿子。陈贵云怜惜自己这个孙子,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关爱照顾有加,如今便让宝顺在门口做个招揽生意的门童,每rì里都有一些赏钱。

    别看宝顺长得憨厚可爱,实际上他一点也不傻气,甚至应该称得上聪明伶俐。来陈记酒楼吃饭的客人,不少便是冲着宝顺这张喜气盈盈如同“招财猫”般的笑脸而来。

    正在酒楼门口无聊的宝顺,看到来了一辆马车,于是立即攒足了jīng神,准备一俟客人下了马车,便上前唱个肥喏。可等到宝顺看到周承业抱着小月下了马车时,竟然有点愣神。

    周家那两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子,宝顺是认识的。过年的时候,周老爷都要带着一家人和姑姑陈氏来陈家拜年,里面就有两个不怎么理睬人的小子,一个比一个长的细皮嫩肉,一个比一个傲气。倒是月月小表妹十分可爱,总喜欢缠着宝顺玩闹戏耍,还时不时地伸手摸一摸宝顺那张肉嘟嘟的小黑脸。

    就在宝顺愣神的时候,周承月已经喊了一声:“宝顺哥哥,今儿个二郎和我来看外公啦!”

    听到怀里妹子一声招呼,周承业便瞬间知道了陈记酒楼门口站着的这只超级可爱“招财猫”地身份,他于是一脸亲切地也跟着妹妹喊道:“宝顺兄弟,外公在么?”

    到底是见惯了形形sèsè各种客人的揽客门童,宝顺在最初的一愣神之后,立即也是笑呵呵地迎了上来,然后扭头便冲酒楼里面喊到:“太公,周家二郎来看你啦!”

    有些手足无措的宝顺,将周承业兄妹二人迎进了酒楼,正好看见陈贵云从后堂里面急冲冲地往外而来。

    “承业见过家公!”这次不用小月月先说话,周承业也猜得出来对面那位老者的身份,于是躬身向着老者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陈贵云跟宝顺的感受有些相似,也是没有料到这平白无故的时节,周家的小子竟然提着人事登门看望自己,于是搓着手说道:“哎呀,这是怎么说的,二郎今rì里来,也不先打个招呼,我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现在的周承业骨子里头可没有那么多读书人的臭架子,他将人事交给身后的宝顺,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家公说这话就生分了。我是您的外孙,虽然不像宝顺这个亲孙子,但平rì里过来看看你那也是应该的,哪里还敢叨扰你们准备呢!”

    周承业说的这几句“人话”,令陈贵云老怀大慰,心里头暖洋洋的,于是急忙招呼周承业到后院里头坐下来说话。

第七章 宝顺兄弟

    别看周承业回到大唐这才是第二天,但他因为占了会说关中话的便宜,很快便掌握了与外公陈贵云“第一次”谈话的主动权,没用多长时间便侃的老陈头眉开眼笑地十分开心。

    以前周承业跟着他爹周子谅过年时节来看外公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哥周承志身后,有样学样地上前见一个礼,接着闷葫芦似的回答陈贵云几句话,然后吃完一顿年饭便跟着大人回家。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周承业竟然家长里短的跟陈贵云聊得十分欢实,一些在宝顺看来都觉得十分无趣的话题,周承业居然都能聊出新意来,实在是让陈贵云和陈宝顺爷孙两个觉得惊讶。

    周承业这么东拉西扯地与外公聊天,自然是在掌握了解陈记酒楼目前的经营状况,以及如何使酒楼短期内增加收入的突破口。还别说,一番闲谈下来,真被周承业找到了不少经营方面的问题,如果对症下药地加以克服和解决,肯定可以大幅度地增加酒楼的营业额和收入。

    首先,陈记酒楼目前最大的问题便是定位不准。长安东市那可是长安城内流动人口特别多的“黄金地带”,平rì里出入其间的多是贩夫走卒和平头百姓,达官贵人们自然是不屑的跟这些苦哈哈们搅和在一起,所以酒楼想要生意火爆,那就不能走高档jīng致的经营路线,而是要办“肯德基”式的快餐模式。

    虽说古人的时间观念没有后世人这么强,不用一路小跑地过马路、挤公交,可在周承业看来,只要是个人,都对于在酒楼之中百无聊赖地等候上菜十分头痛。想想看,人们若非饿极了,谁进酒楼吃饭。可是进了酒楼之后,要等不少的时间才能吃上饭菜,这其中便有大量的“垃圾时间”被白白地浪费掉。

    如果能够让走进陈记酒楼的客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吃上饭菜,不仅可以招揽到大量的回头客前来用餐,更主要的是缩短了客人的用餐时间,也就意味着在不增加任何成本的情况下,单位时间内的营业额得到了提高。

    其次,陈记酒楼没有特sè,也就是没有在长安东市乃至于整个长安城里叫得响的“独一份”绝活。别的酒楼里卖什么,陈记酒楼也跟着卖什么,到了最后便只能是一家普通寻常的中等酒楼,生意也就只能是不咸不淡。在周承业的记忆之中,后世的一些特sè饭馆,不见得规模很大,但天天都有顾客排着长队前来就餐,原因就在于人家有几道招牌特sè菜。

    从古至今,创新都是最难的事情,可这难不倒开着金手指穿越回来的周承业。他只要随便指点陈记酒楼里的掌勺大厨学会几道唐时没有的菜肴,便可以让陈记酒楼立马在长安城内红火起来。更何况一些调味品并不是当时没有原料,只是没人发掘和使用而已。一旦周承业将一些新鲜的调味品制作出来送给陈记酒楼,那就会成为外人永远也学不去的不传秘技。

    最后,陈记酒楼不善于推广和营销。这也是古时各种传统门店共同的问题,大家都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自家卖的东西好,那就不愁卖不出去。像后世司空见惯的优惠劵、贵宾卡之内促销和做广告的手段,这个时候压根还看不到踪迹,但真要推行却不存在太大的难度,只要陈记酒楼首先使用出来,那就一定可以收到奇效。

    除了这三点问题之外,陈记酒楼其余的诸如服务接待、仓储运输、就餐环境、酒水酿制等等环节,在周承业看来也都有极大的挖掘空间,但却需要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能一上来就改变的太多,否则外公陈贵云一时半会肯定无法接受。

    周承业就这么围绕着酒楼的经营状况,一面询问外公一面提出自己的一些改进建议,只听得陈贵云眼睛越来越亮,到了最后都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外孙不是人,而是亮光灿灿的一个“金疙瘩”。陈贵云是个地道的生意人,而且还是专门从事“酒店服务业”的老行家,周承业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可不可行,他只要仔细一琢磨,便能明白个大概,这可绝对骗不了人。

    陈贵云一脸和蔼地拉着周承业的手,然后感慨地说道:“二郎啊,你方才所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到底是饱读诗书的娃,虽然从未做过这些下等的活,竟然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关键!你那向客人赠送优惠劵的主意,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估计肯定能招揽到不少回头客。可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提高酒楼上菜的速度,这就难办了。客人来了要吃什么菜,那都是现点,不经过那么长的时间,就做不出来相应的饭菜,你总不能让酒楼给客人吃生饭生菜吧?”

    周承业对于外公的这个态度十分满意,看来自己这读书人的身份,在普通大唐百姓的心目中还是具有一定的光环效果。他一副成竹在胸的神sè说道:“家公啊,实际上我说的定位问题与特sè问题是可以合在一起进行解决的。只要我们推出一些别的酒楼没有的特sè菜肴,而这些菜肴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那么就可以有效地解决陈记酒楼缺少招牌菜和上菜速度慢的问题……”

    周承业说的来劲,于是便忽悠外公带着他前往后厨一看,还现场示范着做了几道稀松平常的菜肴,虽然因为缺这少那,但他所用的烹饪手法却让旁边观看的大厨目瞪口呆。

    周承业指着案板之上仅有的食盐、酸酢(醋的古称)、胡椒粉几样调味品,以及葱、姜、蒜等佐料,对陈贵云说道:“厨房里面光有这几样东西,那可做不出名震长安的美食来,横竖今rì无事,家公便由我折腾一番如何?”

    早已经被周承业随便露的两手惊的无话可说地陈贵云,一把拽住周承业的手,便把他扯出了厨房,直接带到自己的房中。

    陈贵云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用指头点着周承业,一张脸早已经气得红如猪肝。他抖着身体说道:“二郎啊,你今rì能够放下身段前来看望家公,我已经很高兴了。你帮着家公出主意改善酒楼的生意,提出的那些主意也很好,家公都同意。可你不能忘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哇!你家大人已经是出入朝堂的大官了,将来说不得还要封侯拜相,若是让周御史知道你不好好读书,却跑到陈家酒楼里面教下人掂勺子,他还不恨死了家公?”

    听完外公这席话,周承业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悲哀。他感动的是这个时代的人们真是淳朴,处处都要先替别人着想,宁可放着发财致富的机会不要,也不能拉别人“下水”;他悲哀的是“知识就是力量”到了这个时代,变成了“知识就是身份和地位”,普通百姓因为没有机会接受平等的普及教育,所以注定了每个人打从出生便有高低贵贱之分。

    相比于那些给人做家奴的,外公陈贵云一家作为长安城内的平民,已经算好的了。可他们却恪守着平民与官员士大夫之间的红线,不敢稍微越过半点。

    周承业耐心地劝说陈贵云道:“家公,你说的这些道理承业都明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等陈贵云回答,周承业继续说道:“因为我做这些既是为了陈家酒楼,更是为了周家!我家大人虽然当上了监察御史,可周家在长安城内没有根基,若非这些年来陈家的接济,生活还不知会有多么艰辛。大人干的那个御史之职,是替圣人得罪朝中大臣的活计,不仅没有什么额外的进项,而且稍微应对不慎便会两头都不讨好,最后成了替罪的羔羊。”

    “我不想让大人为了养家糊口而劳心费神,更不想让大人受到财富利益的诱惑,可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要在这‘居不易’的长安城内生活,那就必须得有钱才行。大人一心为国,不愿意为钱财之事费心,可我作为周家的后人,明明有一些本事和手段,如果不拿出来用上,岂不是对不起大人和母亲的养育之恩?对不起家公这些年来的照拂?”

    周承业这一番声情并茂外加诚恳真挚的话语,说的陈贵云感动不已,一时之间竟然老泪纵横。他不停地在口中念叨:“二郎真是长大了呢!如今却也知道替父母分忧,为家中cāo心。”

    一旁自从进了后院便未开口说话的宝顺,这时候轻声说道:“太公,不如让二郎背着外人教我如何做菜和经营酒楼吧!我们备好菜蔬肉食,送到周府上去,趁着御史大人前往公门里办差的时候,便在周家锻炼,想必姑母也不会阻拦。”

    聪明伶俐的宝顺还有半截话藏在肚子里面没说出来:“把菜蔬送到周家厨房去烹制,不仅可以给周家省去一笔伙食开支,还可以让陈家后人学到‘独门绝技’,还不用担心对二郎的声誉造成影响。”

    如果抛开周承业是自己外孙的身份,陈贵云其实还真不在乎别的读书人跑到自己酒楼里来自掉身价下厨做菜。如今听到孙子的建议之后,心中也难免有些意动,但他还是将征求意见的眼神投向了周承业。

    在陈贵云看来,其中的厉害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到底该如何选择却要看外孙自己的心意。如果周承业知难而退,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怨怪,毕竟就算没有这些改变,陈记酒楼也一样可以经营下去,大不了少赚一些钱财而已。陈贵云已经暗暗决定,就冲着今rì里外孙前来的这番心意,陈记酒楼今后对周家的帮衬都要增加一些。

    “家公,我觉得宝顺兄弟这个想法可行。宝顺兄弟脑袋瓜灵光,又肯吃苦,我一定把所有的本事都教于他,好让陈记酒楼今后在他手中振兴广大!”周承业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宝顺的建议。

第八章 妖孽儿子

    周承业当rì从东市陈记酒楼返回永平里的时候,带着外公陈贵云和宝顺兄弟的殷切期盼,以及陈记酒楼今后三成利润的承诺。

    周承业反复推辞,觉得自己不过动动嘴,最多再教宝顺一些经营酒楼的手段和炒菜的技巧而已,如何受得了陈家如此的重谢。拧不过周承业的拒绝,陈贵云于是将对半分红的提议降低为分给外孙三成净利,然后便死活不再退让。

    陈贵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他经营酒楼几十年,见过的年轻后生数也数不过来。像周承业这等年纪便能拉下身架为家族和亲戚考虑琢磨的实在不多见,尤其是他明明有着读书进仕的机会,却愿意手把手地教宝顺发财致富的本领,那可不是其他读书人能够做到的。

    就冲周承业重情重义这一点,陈贵云便觉得陈家今后有了腾飞的希望。他相信周承业今后一定是个做大事的人,而且不会忘记了陈家对他的好。既然如此,现在多帮着周家一点,也就等于为将来的陈家多积攒了一份情分,所以陈贵云无论如何都要给周承业拿去三成的净利。

    陈贵云已经想好了,今后在市井之间赚钱的事情由陈家人去做,而读书当大官的事情还得靠周家人来完成。

    周承业走的时候,与宝顺约好了接下来碰头的时间和地点,他要跟着宝顺在药材店铺和调味料集市之中仔细转一转,先把酒楼做菜的调味品给准备齐活了。除了准备调味品,周承业还要跟着宝顺前往木器家具铺子指导木匠制作增加灶膛温度的风箱,以及坐靠舒适的新式餐桌,前往铁器铺子指导铁匠打造适合烹饪的各种炊具,尤其是爆炒所用的大炒勺。

    总之,想要把陈记酒楼打造成为大唐长安城内的品牌酒楼,那还真得jīng心准备一番,来不得半点敷衍了事和马虎凑合。

    坐在回家的马车中,周承业的心情大好,他没有想到与陈家人打交道这么容易。原以为做生意的人都是无商不jiān,对利润和钱财特别看重,谁曾想到人家一上来就要跟自己对半分红,真是没拿自己当外人。周承业不忘嘱咐妹妹周承月说道:“三娘,回家之后不许将今rì所见的事情告诉耶耶和母亲,不然今后我就不带你出去玩了!”

    正手拿一只周承业随手折出的纸鹤玩的开心地周承月,急忙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说道:“月月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可是二郎以后外出也要带着我!”

    周承业一脸疼爱地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头,然后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来,我现在教三娘如何跟人拉钩上调……”

    “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嘻嘻……哈哈……”一辆普通的马车行驶在车水马龙的长安大街之上,车中传出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声和脆生生的童音,瞬间便被淹没在这喧闹的大唐盛世之中。

    回到家中之后,周承业不等母亲陈氏前来询问,便来到后堂主动汇报了前往陈记酒楼的经过,而且将自己打算暗中帮助陈记酒楼兴旺发达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想要瞒着周御史,那就必须得到陈氏的支持。周承业认为陈氏不论出于对周家现状的忧虑,还是对回馈陈家的考虑,都应该同意自己的想法。毕竟他是陈家的二子,并没有继承权,就算做出一些出格离谱的事情,作为母亲的陈氏更多的还是迁就与照顾,而不应该是叱责与反对。

    陈氏听完周承业的述说之后,有些犹豫不定。正如周承业所推测的那样,一方面她为周家如今的开支用度而发愁,在听说周承业可以为家中挣取到数目可观的钱财后,心里自然有些期盼;另一方面,周承业是她亲生亲养的儿子,虽然没有继承周家家业的资格,可她还是希望儿子能够出仕为官,不必为今后的出路而烦忧。

    看到陈氏犹豫,周承业便将自己如何帮助陈记酒楼的全盘计划讲于母亲听,并且坦言做这些事情并不需要自己成天在外抛头露面,不会耽误了功课和学业。

    既然儿子这么自信和肯定,陈氏也就不再阻拦。她已经从周承业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可阻挡的决心,既然如此,那又何必逼着孩子想别的法子呢?如果真如周承业所言,既可以帮到陈家,又能补贴周家的开支用度,还不用被外人知晓之后说三道四,那还真是一件大好事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内,当周御史在家的时候,周承业便会在家中规规矩矩地陪着父亲,时不时地还会与周子谅一起品尝陈记酒楼送来的新式酒菜,喝上几盅难以下咽的“美酒”。可不是嘛,因为灌多了五粮液而醉死穿越而来的周承业,在大唐喝什么酒都会觉得索然无味,觉得喝在口中的酒实在是浑浊不堪,口味怪异。

    周御史如今已经对自己这个妖怪一般的儿子彻底无语了,索xìng抱着让周承业“自生自灭”的心态,也不怎么过问儿子的功课和学业。在平时的言谈之中,周承业极力回避着儒家那些经史子集之类的话题,但却对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十分关心和好奇,而且经常会向周子谅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甚至连御史本人听了之后都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有时候,周子谅甚至暗暗琢磨,觉得自己这儿子与那不学无术的“弄獐宰相”李林甫很是相似。虽然周承业肚子的墨水稀松平常,一手的毛笔字更是惨不忍睹,可他帮着周子谅分析人xìng和官场之道时,却每次都能直指人心和本xìng,将jiān臣贪官的惯用伎俩分析的头头是道,将如何讨圣人眷顾和欢心讲的有板有眼。

    因为有个妖孽儿子在背后做那狗头军师,还经常恬不知耻、大言不惭地在御史大人耳边念叨什么“想要惩治jiān人,那就需要比jiān人还jiān诈!”、“圣人的支持才是御史手中权力的根基,没有了圣人的支持,御史就是最倒霉的八品官!”、“做御史自然是要出淤泥而不染,但是这并不妨碍你笑脸待人!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李林甫这一点就比大人做的好!”等奇谈怪论,搞得原本xìng格执拗、不苟言笑的御史大人有意无意地竟然听了一些进去,结果却是十分的明显。

    比如说,最近周子谅在面见皇帝时,便会下意识地想起妖孽儿子说的那句“没有了圣人的支持,御史就是最倒霉的八品官!”,然后便改变了一些当面直谏的做法,遇到有些敏感的事情,私下里向皇帝汇报,先听一听皇帝的真实想法,然后再当众提出弹劾某某官员的意见。

    虽然如此一来,有些违背了周子谅的本xìng,但因为他照顾了皇帝的颜面,没有当众搞得李隆基下不了台,结果想办的事情竟然变得更加顺利。李隆基又不是真的昏君,虽然年纪大了有些好面子,可这御史便是他手中的鞭子,该抽打手下大臣和公侯将相们一番的时候,自然不能含糊。为了李唐江山着想,皇帝又怎么会轻易否定御史的工作干劲呢?

    通过这件事情,周子谅是切身体会到了想要办实事,那就得有脚踩黑暗、身在光明的觉悟,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一味只知道在朝堂之上大喊大叫,结果喊破了嗓子也是于事无补。做御史,还真得像儿子说的那样,先要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力,然后寻找机会调动圣人去为老百姓做些实事。用周承业打的那个比方来说,圣人便是一个最坚固的支点,而御史就是一根撬棍,到底能撬动多大的重量,那得看你把支点放在什么位置!

    要不怎么说周子谅养的这个儿子是妖孽呢,高高在上的圣人,到了他的口中,那也是可以被摆弄和利用的“支点”。

    无论周承业在书房之中如何“胡说八道”,做父亲的总不能跑出去四处宣扬。更为关键的是,最近儿子明显孝顺听话了许多,除了喜欢在自己耳边不停絮叨一些“雷人之语”以外,其他方面做的那是没得说。

    每天周子谅在公门内做完事情回家之后,周承业都要给父亲大人捏肩捶背,晚上还要用专门配置的药汤为父亲做个足底按摩,据说可以缓解疲劳,提高睡眠质量。还别说,自从周子谅被儿子服侍上了之后,这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上朝面圣的时候jīng气神也足了,就连与他不怎么对付的李林甫都私下里向周子谅打听到底得了什么保养的法子,如今竟然这般龙马jīng神!

    每天晚上周子谅入眠之后,儿子还会耐心细致地帮他整理各种文档手稿,虽然那一笔的臭字实在难看,可经过儿子整理分析的一叠材料,便可以成为御史大人在朝堂之上对答如流的腹稿,还可以成为御史大人惩治不法官员的“黑材料”。

    为了巩固自己与首相张九龄的关系,儿子还时不时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做上几首诗,送到相府请求张九龄点评一二。而每次张九龄收到周承业的“大作”之后,都会笑着大骂周家的二儿子越来越不是“东西”,明明做出来的都是上乘之作,竟然还敢送到张府请求点评,这不是为难他嘛!

    周承业如此尽心尽力地服侍老爹,周子谅自然是十分感动,所以对于他有时略显怪异的言行只好听之任之,对于他有些反常的举动也装作没有看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周御史如今对自家这个越来越显“妖孽”的儿子,真是又恨又爱,一点招都没有。

第九章 东市陈记

    两世为人的周承业,从来都是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在他的jīng心策划和指点下,位于长安东市的“陈记”酒楼,仿佛一夜之间开始焕发勃勃生机,短短两个月时间内竟然声名鹊起,引来无数客人的光顾,甚至隐约还有达官贵人掺杂其间。

    陈记酒楼获得成功的因素,归结起来主要有三点。一是大胆使用了这个时代还没有被广泛使用的一些调味品,如专门入药的茴香、桂皮、花椒、草果等香料;二是率先开启了炒菜的时代,将后世从北宋才开始流行起来的炒菜烹饪手段提前到了唐代;三是形式新颖的推广营销手段,如办理贵宾牌,派送优惠劵等等。

    其余的诸如改善就餐环境、使用年轻的女仆、请人绘制带有图样的菜单等手段,也是极为人xìng化,用周承业的话说,就是要做到一切让顾客满意为止。

    陈记酒楼里面没有奇珍异食,所售的酒菜都是平常可见的食材,但因为采用了爆炒的手法,味道却爽口鲜美许多。因为没有味jīng和鸡jīng等增添鲜味的佐料,周承业便教宝顺熬制高汤,用鸡汤和牛肉汤作为秘密武器,增加菜品的鲜美口感。

    为了提高上菜的速度,周承业让宝顺专门雇来几个打下手的,单独将这几人置于一间房屋之中洗菜和备菜,保证几道招牌菜可以敞开了供应。为了减少客人等待的时间,周承业又绞尽脑汁将前世里在酒店里面吃过的各种菜系之中的凉菜回忆了一遍,挑出这个时代可以做出来的汇编成册,然后凭借印象教给宝顺。

    周承业丝毫不担心自己这个半吊子教给宝顺的菜肴制作方法有什么不妥当,反正他没有让宝顺去学如何制作可以毒死人的河豚鱼,不过是一些家常菜而已,就算没有后世那种口感和味道,但只要借助于各种香料和高汤的掩盖,一样可以让陈记酒楼的酒菜比长安东市其他各家酒楼里面做出来的好吃许多。

    制作炒菜的几样秘密武器,如迅速增加灶膛火力的风箱,作为燃料使用的煤块,炒菜所用的大掂勺等,都由宝顺自己严密地掌握在手中,今后只会教给陈家买来的终身奴仆,外人休想知道。陈家买来的奴仆,就是陈家的私有财产,就算他们学会了炒菜的技能,那也只能为陈记酒楼服务,谁要是敢出去张扬,陈家甚至可以将他们活活打死而不用负任何责任。

    周承业为陈家发财致富制定了详细的步骤和计划。目前,陈记酒楼先要在长安东市打响品牌,积累下第一桶金。等到陈记酒楼被长安百姓认可之后,周承业便会鼓动外公去长安西市收购其他经营不善的酒楼,开第一家陈记连锁店。等到西市的连锁店也开始盈利之后,第三家、第四家陈记酒楼自然会像雨后chūn笋一般在长安城内其他热闹的地方开办起来。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周承业如今身处大唐最鼎盛的时期、最繁华的长安城,所以他有绝对的自信,一定可以凭借自己的眼光和头脑,帮助陈家成为dì dū城内的爆发户。此时的唐人,生xìng豪奢直爽,只要有钱便舍得花费,尤其是人人皆喜饮酒,这就给周承业今后狠狠发财预留了一条黄金大道。

    周承业已经开始跟着外公陈贵云学习古法酿酒的流程,只要被他完全弄懂了其中的过程,他一定会找到蒸馏提纯高度白酒的方法。一旦陈记酒楼拥有了独一无二的酿酒绝技,面向嗜酒如命的大唐百姓推出sè泽清澈、口感甘醇的高度白酒,那么陈记酒楼将来走出大唐国门,进军北方大漠和西域诸国都将不是问题。

    盐铁行业在古代那是绝对的暴利行业,但历来是由朝廷控制,私人参与其中,弄不好会掉脑袋,所以周承业暂时没有朝这方面考虑。来自后世的周承业非常清楚烟酒行业同样是暴利行业,甚至比盐铁行业的暴利周期更长,古时朝廷视为命根子的盐铁业,到了现代之后就很普通,但烟酒行业却从来没有衰败过。

    如今周承业还没有找到烟叶,所以他的大唐“烟草公司”暂时还只能是藏在腹中,但开办“大唐酒业公司”却是势在必行,大有一番作为。

    在内需极为旺盛的“开元时代”,再没有比开酒楼卖酒更为保险和安全的赚钱方法了。一旦手中有了钱,周承业就可以在盛世大唐之中活的如鱼得水、逍遥自在,再也不用像上一世那样为了申请一间单身宿舍,到处求爷爷告nǎinǎi,差点没把两条腿跑断。唐代的读书人是耻于言利和做生意的,这却让读书人出身的周承业十分开心,因为脑子最好使的一群人不来跟自己竞争,那生意做起来该有多么地爽快?

    某一rì,宰相张九龄给周子谅发来请柬,邀请周家父子三人前往长安东市陈记酒楼赴宴。接到请柬的周子谅心里十分诧异,他实在想不明白就自己岳丈家那座普普通通的酒楼,如何入得了堂堂二品宰相大人的法眼。

    虽然诧异归诧异,但老张的面子必须要给,而且要给的十足才行。所以周子谅喊来了周承业,然后将张九龄的请柬递给小儿子,随口问道:“二郎,此事你怎么看?”

    “擦,还好我不是元芳……”周承业心里犯着嘀咕,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大人可能不知,如今的陈记酒楼已经红透了长安东市,rìrì高朋满座,前去饮宴的客人提前五rì订餐都很难预订到合适的位置。张老相公请我们父子三人前去外公家的酒楼赴宴,却是极大的面子,我们一定得好好准备一番!”

    周子谅听了儿子这一番解释,心中的疑惑终于得解。因为担心被人耻笑,周子谅可是从未在官场上与人提及过自己家眷的娘家人是在长安东市里面开酒楼为生。原来他还以为张九龄选中陈记酒楼宴客,可能是暗中得知了周家与陈家的关系,想要不动声sè地帮着自己拉一把陈记酒楼。既然陈记酒楼如今这么有名,那么张九龄很有可能是慕名而去,并非得知了陈家与周家这层关系。

    周子谅于是说道:“嗯,我们是要好好准备一番。二郎,你明rì便去四门馆将大郎接回府中,让他好好准备一下课业,好好在老相公面前露个脸。你自己也要抓紧时间做几首好诗文出来,老相公当着众人的面,肯定会让你吟诗的。”

    周承业对于父亲的这番吩咐,满头满脑地答应下来。说老实话,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陈记酒楼兴隆起来不过两月,竟然能够引来张九龄前去捧场,这可是一个将陈记酒楼推向更高层次的大好机会。周子谅吩咐的这些事情,在周承业看来还远远地不够,他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想好了如何借助这次张老相公光临陈记酒楼进行一番“炒作”的计划。

    当rì夜里,已经很久没有在外留宿的周承业,借口与朋友聚会,在父亲周子谅有些无可奈何的眼光中离开了周府,结果却直奔陈记酒楼而去。

    当陈贵云从外孙口中得知当朝宰相将要光临陈家酒楼时,自然是激动万分,他还以为这是女婿周子谅从中牵线搭桥的结果。在商言商,陈贵云当着外孙的面,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张九龄前来陈记酒楼设宴请客带来的巨大好处,并且希望周承业能够帮自己好好谋划一番,无论如何也要让张老相公在宴会当rì留下传世的墨宝和诗文来。

    周承业见外公如此“上道”,正好省了许多的口舌。他说道:“家公,前些时rì让你暗中准备的那些制酒的器皿可曾准备完毕?”

    陈贵云点头说道:“前几rì便准备齐全了,二郎交待下来的事情,宝顺可上心了呢!”

    自从陈记酒楼在周承业的一手扶持下走向大红大火,陈家爷孙两个便将周承业当成了转世的财神爷,只要周承业有什么吩咐和要求,那都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不惜花费地完成。

    “好!今rì夜里我便教家公如何酿制那种清透浓烈的烧酒!”周承业毫不犹豫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陈贵云心里一阵颤抖,他急忙说道:“我这就去把宝顺喊来!这可是能让陈家世代富贵的绝技,我这糟老头子时rì不多了,让宝顺学了去才是正理。”

    之前,周承业跟着陈贵云学习古法酿酒的时候,曾经专门向外公解释过为何学酿酒的原因。陈贵云并不担心周承业学会了古法酿酒之后会对陈记酒楼造成影响,因为陈记酒楼实际上也算是周承业的酒楼,这世上哪有自己挖自己墙角的道理?

    正因如此,所以周承业毫不费力地见识了整个古法酿酒的流程,经过半个月的反复琢磨,终于被他找到了现有条件之下提纯和净化高度白酒的方法。

    如今,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周承业打算在张九龄来陈记酒楼宴请宾客之前,亲手烧制几坛上好的白酒作为大礼送给宰相,这样做不仅可以进一步赢得张九龄的好感,而且还为陈记酒楼rì后出售高端白酒做好了铺垫。

第十章 美人倚栏杆

    当rì夜里,周承业便与外公和表弟三人呆在陈家后院之中一间专门开辟出来用于制酒的房屋内,开始尝试着从几大瓮的普通酒水中提纯烧制出浓香甘烈的高度白酒来。

    周承业一边用酒瓢从大酒瓮中舀出浑浊发黄的酒水,一边对身边一老一少两个“学徒”撇着嘴说道:“你们看看这酒的颜sè,一点都不透亮,黄不拉几的实在让人觉得倒胃口!”

    宝顺兄弟有些不服气地接口说道:“可是,我们陈家酿的这酒在长安东市一直销路不错,人家都说好呢。”

    喝惯了五粮液的周承业,对于宝顺的辩解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人家都说好,那是因为整个长安就没有哪家酿得出高度数的烧酒来!待会我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佳酿!”

    “家公,封笼屉!”

    “宝顺,上火旺蒸!”

    “……。”

    随着周承业一道道口令传出,祖孙三个人在昏黄的油灯下忙的不亦乐乎,虽然汗珠打湿了鬓角和额头,可大家身上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你们需要记住,‘生香靠发酵,提香靠蒸馏’,今rì夜里我们所做的这一套流程,便是在蒸馏。其中的诀窍就是要做到‘轻、松、缓、匀’,按照探气撒糟、断花取酒、掐头去尾、高温馏酒、底锅黄水、适时调味的步骤走下来,保管最后能够得到上等的佳酿!”周承业的声音不时响起,将他对于如何蒸馏提纯烧酒的感悟体会悉数告诉了外公和表弟。

    “二郎,你说的这么多,我一时记不下来呀!不如你把整个步骤都写在纸上,今后就算你不在场,我们也可以照着来做。”一脸烟火sè的宝顺向周承业提议说道。

    “不行,这些制酒的秘法绝对不可以记在纸上,否则会给陈家惹来杀身之祸!宝顺兄弟,你不要着急,一遍学不会就学两遍,两遍学不会就三遍,直到我把你教会为止。记在脑子里的最安全,别人谁也偷不走!”周承业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对于“专利技术”的控制意识,明显要强过陈贵云和陈宝顺。

    从亥时起火蒸酒,经过足足三个多时辰的忙碌,到了寅时三刻,足足三大瓮的原酒被耗尽之后,陈记酒楼终于得了四坛透明无sè、香味浓郁的烧酒。

    周承业小心翼翼地从一坛酒中舀出两碗来放于案上,然后说道:“家公、宝顺,你们尝尝这上等烧酒的滋味!”

    其实不用周承业说话,陈贵云和宝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拿起案板之上的酒碗,好好品尝一番这香气逼人的上等佳酿是什么滋味。想一想都让人心疼,整整三大瓮的酒水,好几百斤的分量,半晚上折腾之后就得了四坛酒,这哪里是在“烧酒”,分明就是在“烧钱”!

    随着几声吸溜、吸溜的喝酒声响起,便听到陈贵云“啧啧”地拌着嘴巴感慨道:“果然是够浓够烈哇,喝一口下肚,从喉咙到肠胃,彷佛烧着了一把火!”

    陈宝顺也在一旁随声附和道:“额滴个神呀,真是痛快!”

    看到外公和宝顺如痴如醉的神情,周承业也舀出满满一碗烧酒,咕咚、咕咚地灌下了喉咙。虽然这烧酒的味道依然无法与五粮液相比,却是周承业亲手烧制而成,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让他觉得飘飘yù仙。

    许久不醉的周承业再一次醉倒了,等他醒过来时已是正午时分。摇摇晃晃地起身之后,周承业发现自己睡在宝顺的床铺之上,同样喝醉了的宝顺正呼呼大睡,口水睡着嘴角流出,把枕头都打湿了一大片。

    喊醒宝顺,哥俩在后院里洗漱过后,来到院子前面的酒楼之中,胡乱地就着几碟咸菜,吃了几个馒头,喝上一碗稀粥。酒已酿成,酒楼之中暂时无事,周承业便与外公作别,坐上一辆宝顺雇来的长安“计程车”,朝着四门学馆所在的内城方向缓缓而去。

    坐在马车中,周承业琢磨着见到兄长周承志之后该说些什么。自从他“偷梁换柱”地混到这大唐开元年间一个多月来,只是从家人的口中偶尔听到一些关于周家大郎的事情,还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面。今rì前往四门学馆面见兄长,却是父亲专门交代过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位从小与他一起玩泥巴、摸**的兄长发现了什么破绽才好。

    盛夏的午间,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为了让车中的客人觉得凉爽舒适一些,马车厢壁的四面都是敞开着,只用薄薄的一层轻纱阻挡蚊蝇之类的小虫进入。这样一来,道路两旁的行人只要留心观察,便可以看见车内之人的大概。

    周承业所乘坐的马车从东市出来之后,便懒洋洋地向西拐去,结果正好从平康里的坊间驶过。虽然这平康里比之后世的红灯区要规范有序一些,但有一点却是古今相通的,那就是大白天的一般没有什么生意,只有到了夜间才会显露出莺莺燕燕、红红绿绿的**景象。

    好巧不巧的是,这一rì午睡方醒的坠儿姑娘左右无事,便打开临街的纱窗,手托香腮凭栏而望,盯着东二曲街道上的行人漫无目的地左看右看。等到周承业所乘的马车从东二曲街道上经过时,正好被眼尖的坠儿姑娘从上面看了个正着。

    时间距离上次周承业的“落荒而逃”已经过去两个月,此时坠儿姑娘咋一看到马车之中正陷入沉思的周承业时,竟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虽然只是匆匆几瞥,但她觉得周家二郎比之以前有了明显的变化,似乎并没有了上次早晨醒来时表现的那种痴傻和紧张,反倒是有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俊俏与潇洒。

    等到马车已经驶过去好远之后,醒过神来的坠儿姑娘忽然一声狮子吼:“小柱子,给老娘死上来!”

    不多时,专门听候姑娘们差遣的跑腿小柱子颠颠地跑进坠儿姑娘的闺房之中。“坠娘,唤小的来有何吩咐?”

    “你这就速速下楼,追上前面那辆马车,问问周家二郎,为何这段时rì不来怡翠馆照顾我的生意!”坠儿姑娘的小嘴上下翻动,浑然忘记了当rì暗暗定下来rì后再也不接待周家二郎的事情。

    小柱子得了差事,“噔、噔、噔”地一流小跑下了楼,直奔远处那辆晃悠悠地马车追了上去。

第十一章 一弯腰的风情

    别看小柱子下楼时那是连滚带爬的十分殷勤,可他心里jīng着呢,可不敢就这么直冲冲地就跑到马路zhōng yāng,将不远处坠儿姑娘所说的这辆马车给拦住。

    姑且不论车里是不是坐着周家二郎,就这么直愣愣地跑过去问人家最近为啥不来“逛窑子”,不挨俩大嘴巴才怪!

    小柱子就这么紧紧跟在马车后方不远处,打算趁着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跑上前去说几句吉利话,然后顺便提上这么一句就好。上次周家二郎请他吃早饭的事情,他到现在还记着呢,他觉得周承业为人和气,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车里的周承业压根没有留意马车是从平康里穿过,更是忘记了当初醒来时曾经在怡翠馆中看过了坠儿姑娘的身子,他此时正想的是如何帮着外公接待张九龄到陈记酒楼宴请的事情。

    眼看着马车已经过了务本里,再往前走就到了进入内城的安上门,小柱子心里有些着急,怕马车向右拐进了内城之后,他就不便上前去与周家二郎打招呼,于是顾不上许多,开始发足猛跑起来。小柱子一边跑一边喊道:“前面车里坐着的可是周家二郎?”

    本来还处于神游状态的周承业,被身后一声“周家二郎”喊醒,于是扭头向后看去,结果正好看到一辆从崇仁里与内城墙之间道路上驶出来的马车,将一个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挥手的男童撞倒在地。

    这两个月来,周承业因为担心被人看出破绽,接触的外人很少,所以很快便想起了身后那个被马车撞倒的男童是谁。他急忙让马车停住,然后赶紧朝后面跑过去,想要看看小柱子的伤势如何。

    不等周承业赶到,撞了人的那辆马车已经先停了下来,从车中下来了一位身穿浅绿sè长裙的女子。只见这位女子神情有sè慌张地来到倒卧在地的小柱子身边,嘴里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这是谁家的孩童,走路怎么如此不小心,竟然硬生生地往车辕上撞。”

    正巧,已经赶到的周承业在女子身后不远处听到了这话,他有些恼怒地嘲讽道:“真是好笑,你怎么不说自家的马车不小心,竟然硬生生地往人家孩子身上撞呢!”

    那位女子正在紧张着急之中,忽然被人揭了短,顿时一脸羞红地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已经赶到“事故现场”的周承业说道:“才不是呢!我坐的马车分明走的缓慢,是这孩童忽然之间发足狂奔,一头撞了上来,使得赶车的阿大来不及停下,这才造成了事端。”

    周承业看着眼前这位挽着双丫髻,身着浅绿sè纱裙,肤白如玉,唇红似膏的美少女,忽然有种被闪着了双眼的感觉。强忍着多看几眼的冲动,周承业俯下身子检查小柱子的伤势,结果发现小柱子只是大腿一侧被马车擦破了一点皮,并没有伤到骨头。

    看着脸sè发白、神智不清的小柱子,周承业想到了以前自己军训时看到身边的同学因为中暑倒地的情形,于是对一旁的少女说道:“他这是中暑了,我们把他抬到路边yīn凉处歇息片刻,再喂点凉水,就会转醒过来。”

    少女听说倒地的男童没事,用手抚着心口长吁一口气,然后弯下身子帮着周承业来抬小柱子的双脚。周承业则用双臂从小柱子的后背穿过他的腋窝,将小柱子拘了起来。如此一来,便成了周承业和绿衣女子面对面来抬小柱子的情形。

    唐时女子穿衣打扮十分开放,加之如今又是盛夏时节,女孩子穿着的衣服本来就少,所以周承业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半弯着腰的女子胸前好大的一片chūn光,那叫一个波涛汹涌!周承业甚至清楚地看见了女子胸前的两粒“葡萄”,正点缀在丰满如玉的两座玉峰前端。

    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周承业正准备按照老祖宗“非礼勿视”的教条做个正人君子,结果正好被抬起头来的女子“逮”了一个正着。

    女子在心底暗啐一口“sè胚”,急忙直起身子,有些心慌慌地帮着周承业将小柱子抬到了路边的yīn凉处。周承业帮小柱子解开上身的衣服,让他平躺在地上,然后便去附近找来一碗清水,扶着小柱子的脖子全喂了下去。

    不多时,小柱子果然醒了过来。

    小柱子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脸关切的周承业,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二郎,刚才只顾着追你,结果没有看到从旁边路口驶出来的马车,倒是让你担忧了。”

    周承业笑着说道:“以后走路小心一些,千万不要慌里慌张的。你这么一路追着我为了什么事情?”

    此时的小柱子,压根没有注意身边的环境,只想着赶紧把坠儿姑娘交待的事情给办妥,千万不能再耽误周家二郎的时间,于是有些扭捏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坠儿姑娘让我过来问您一声,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去怡翠馆看她。”

    周承业还没开口,旁边那位绿衣女子却气呼呼地说了一句:“没有一个好东西,真是个sè胚!”说完这话,绿衣女子便往自家马车而去,只给周承业留下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显然,绿衣女子是知道怡翠馆是什么地方的,她对周承业这个浪荡子的印象从一开始的“乐于助人”直线下降,到了现在便只剩下“sè胚”的评价了。

    既然小柱子问起此事,周承业便借口说自己最近被父亲禁足在家,所以哪里也去不了,自然也不可能去看坠儿姑娘。看到小柱子确实缓过劲儿来,忙出一声大汗的周承业于是转身离开,结果发现绿衣女子所乘的那辆马车竟然还停在不远处,尚未离开。

    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反正周承业就这么大不咧咧地来到了女子车窗之前,然后丢下一句今后将会在长安城内十分时髦的话语:“美女,留个联系方式先?”

    同样处于脑子短路状态的那名绿衣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周承业这种时髦的说法给迷惑了心神,竟然真的对周承业说道:“我是弘农杨家的三娘,你是哪家登徒子?”

    “吾便是玉树临风的周家二郎承业是也!”周承业口花花地回答,心里头却是暗暗感叹:“古时候搭讪泡美女也忒容易了吧,这样也成?”

第十二章 纨绔该有的样子

    其实,周承业路上偶遇美女便能搭讪成功,跟他自以为的唐人xìng格开放,女子与人交往比较大方没有多少关系。这杨家三娘之所以留在马车之中“等着”他过来搭讪,其中另有隐情。

    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如今的周承业虽然依旧还是长安城内不入流的纨绔子弟,但他已经与两个月前那个浪荡子有所不同。自从陈记酒楼开始兴隆起来之后,外公陈贵云就把周承业当成了宝贝疙瘩,暗中悄悄地让宝顺送来不少钱财,还带话给女儿陈氏,让她把自己夫君和孩子们收拾打扮的富贵一些,切莫像以前那样扣扣嗖嗖地,让人看着都觉得寒酸。

    因为兜里有了钱,不再人穷志短,所以不仅周承业的衣着打扮看上去十分“时髦贵气”,就连宝顺为他雇来的马车也是长安城里比较高档的。这就像他前世所生活的那座大都市里面既有高档轿车出租,也有无证运营的奇瑞“扣扣”四处揽客一样。

    杨家三娘初始没有留意,等到回到马车之中时才发现周承业所乘坐的马车竟似比自己的高档,再看周家二郎的穿着,也是十分得体华贵,再配上周承业那一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好面相,还真让这位少女的芳心不禁为之一动。

    杨家三娘只是一般xìng的称谓,这名绿衣女子的全名其实叫做杨玉瑶,在弘农杨家这个大族之中身份并不显赫。杨玉瑶的上边还有两个姐姐,下面又有一个妹妹,如果从父辈一支开始算起,她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便自称是“三娘”。

    杨玉瑶与周承业在长街之上初次相遇,先是被周承业没来由地挖苦了一顿,接着又被这个浮浪子吃了“豆腐”,后来还听到了jì院之中的小哥招揽周承业去照顾jì女生意,心中本该恼羞成怒,拂袖而去才是。

    然而,这大唐的社会风气与之后世还是大有不同。且不说官府光明正大地在平康里开办“连锁”jì院,无形之中便已助长了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外面依红偎翠,单就是大户人家自己也可以豢养奴婢为jì,而这些家jì的地位跟主人家的牛马并没有什么两样,不仅要在主人需要的时候侍寝,主人的朋友来了还要陪睡,她们几乎没有任何权利,只不过是可以买卖的财富。

    正因如此,所以唐代妇女的社会地位那是很低的,想要改变命运,唯一途径便是嫁入有钱有势的豪门做个正妻,要么妻凭夫贵,要么母凭子贵。

    杨玉瑶生于rì渐破落的官宦之家,从小便见惯了家中男人在内妻妾成群,在外眠花宿柳的勾当,所以对于周承业这位富家子出入怡翠馆**狎jì也就不以为意,不过是嘴上骂了一句“sè胚”而已。就算是杨玉瑶十分“有料”的胸部无意之间被周承业一览无余,差点没有让对方流出一地哈喇子,那也算不得什么,这不正说明自己对于男人很有吸引力么?

    实际上,真正打动了杨玉瑶的不是别的,却是周承业毫不做作地放下身段去救治一个与自己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的仆童。坐在马车里的杨玉瑶,亲眼看见了周承业与倒地男童之间有说有笑的情景,临走时还给了那个男童好几个大钱。这让杨玉瑶确信周承业不是装出来的善良,而是真的在把一位仆童当人看。

    能把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仆童当人看,这样的男子又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妻妾呢?

    抱着几分好奇和忐忑的心思,杨玉瑶便鬼使神差地吩咐赶车的阿大停在原地,期待着不远处的浮浪子过来说话。结果,周承业竟然真的走了过来,还冒出一句怪里怪气的话语——“美女,留个联系方式先?”

    称自己美女是没错滴,杨玉瑶这份自信还是有的。要不要联系,那得看本姑娘的心情,不过互通名姓却是必须地,不然今rì一别,自己过几天便要返回弘农,以后能否见面都是两说。

    杨玉瑶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想了这么的心思,一脸纨绔嘴脸跑过来搭讪的周承业,其实脑子里也在高速地运转着。

    周承业觉得自己在男女之事方面不是随便的人,但这不代表他就该做个柳下惠一般的谦谦君子。特别是他的前任,也就是已经在那个雷雨夜里jīng尽人亡的家伙,已经为自己打下了纨绔浮浪子弟的印记,他再装出一副“荤腥不沾”的高尚品行,明显会让人觉得虚伪和做作。这也正是他为什么见了小柱子之后热情关心的原因,他得继续在人前保留原来的那份纨绔气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满大唐的男人们都玩jì女的年代,如果周御史一家上下都是食古不化的谦谦君子,立马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周承业可不希望自己过早地走上前台,出头的椽子先烂,在没有为周家打下足够坚实的基础之前,他要让人觉得自己是个“无公害”的纨绔子弟。

    既然要继续扮演末流纨绔的角sè,那么周承业在街头偶遇一位绝sè女子时,难道不应该上前搭讪几句,充分展示一番自己风流倜傥的“cāo行”吗?更何况,在不用担心被上级领导“修理”的情况下,作为一个正常男人,适当地放出心中的“猴子”和“马儿”来,那也是人之常情嘛!

    郎有情、妾有意,相互之间又越看越顺眼,所以接下来周承业与杨玉瑶的交流便水到渠成,渐入佳境。

    经过一番隔窗攀谈,杨玉瑶知道了面前这位二郎便是当朝御史周子谅家的公子,还知道他现在正准备前往国子监下属的四门学馆接兄长回家。周承业也知道了面前这位尤物不是长安本地人,出生于弘农杨氏,也是官宦人家子女,如今是在长安城内走亲访友。

    虽然两世为人的周承业,在如何泡妞“把妹”方面不够专业,但也知道凡事适可而止的道理。泡归泡,初次见面相互之间留下个好印象即可,可不能像后世那样网友一见面便是吃饭、开房、打炮……。在问清楚了美女如今在长安城的住处之后,周承业便十分礼貌地向杨玉瑶道别,他真的还有事情要办呢。

    临转头时,周承业忽然想起个事来,于是隔着窗户问道:“杨家三娘,可否告知你的名字?”

    “奴家名叫玉瑶。”隔着纱窗,马车内传出杨玉瑶有些娇羞的声音。

    “杨—玉—瑶,嗯,这名字好听!”周承业于是转身离去,摇头晃脑地复述了一遍杨三娘的名字,心里头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后世一位与杨玉瑶名字极为相似的玉女歌星。

    如果这个家伙当时脑子里面不是塞满了关于后世玉女歌星的各种花边新闻,周承业就该从杨玉瑶的名字联想到这个时空之中即将登场的那位最有名的女子!

第十三章 不差钱

    人走运的时候,摔一跤能捡到元宝;人走桃花运的时候,大热天里能遇到“走光”的美女。原本昏昏yù睡的周承业,因为被小柱子和杨玉瑶这么一搅合,顿时睡意全消,复又jīng神抖擞地乘车前往四门学馆而去。

    提起这四门学,还真有一些来头,虽然不及弘文馆和崇文馆“牛逼”,但要是搁在后世,那也绝对比北大和清华更上层次。后世北大清华毕业的学生,想要混进公务员的队伍里头,那也不见得容易,可唐代只要是从四门学中毕业的学子,便可以进入各级官府供职,虽然品级不高,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公家人了。

    据后世考证,大唐帝国国子监下属的六学二馆共招2260人,其中国子学300人,太学500人,四门学1300人,律学50人,书、算学各30人,弘文馆30人,崇文馆20人。其他各专科学校共招生621人。由此可以算出,唐代zhōng yāng官学的学生总额为2881人,这种规模虽然在当时已经是世界罕见,可也不如后世一所综合大学稍微大一些的一个学院人数众多。

    周承业的兄长周承志如今就读于四门学,如果经过两到三年的学习和许多次的考试,能够顺利毕业,他便可以进入官府机构做事,或者进入更高一级的太学就读。但这里有个前提,周承志想入太学,那他老子周子谅的官职就得晋升到正五品,也就是要坐上御史中丞的位置才行。

    如果按照周子谅原来做人做官的行事风格,只怕等不到从正八品一路高升至正五品,就要被李林甫给算计致死,又或者被听不进逆耳之言的皇帝给活活打死。但是现在有了熟谙人情世故的周承业给自己老子当参谋,只怕很多事情便要发生变数,如果李林甫还像从前那样明着暗着地算计周子谅,只怕会碰上几鼻子灰。

    周家二郎可不会坐视自己老子被人算计而无动于衷,他心中隐藏的许多想法,必须要在周家兴旺发达的前提之下才有可能实现。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稳稳地停在了四门学馆的外头,周承业让车夫寻个yīn凉的地方候着,自己则朝着学馆正门走去。

    跟周承业预想的差不多,但凡是个官府衍生出来的机构,不论古今,总会有位冷面无情的守门老头拦在进出的要道之上。当他的双脚快要踏进学馆正门的瞬间,耳旁果然响起一声断喝:“兀那小子,这里不是闲杂无关人员随意可以进出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开!”

    周承业于是满脸堆笑地跑到看门老汉这边,喊一声“大热天的,大爷辛苦了!”,顺手摸出几个大钱来,嘴上抹蜜一般再说以句“一点小意思,给大爷买碗茶喝”,结果眨眼功夫便得到了允许入内的暗示,还顺利地摸清了周承志所住的学舍。

    辞别了“热情洋溢”的看门老倌,周承业复又返回马车,让车夫驱车缓缓驶入四门学馆之中。因为时间宽裕,他便刻意上马车放缓速度,仔细观赏起古时高等学府的布局和规模,一点也不担心会迷失了方向。

    鼻子底下便是路,就算寻不到兄长周承志所在的学舍,以周承业的能力,只要随便向道旁的过往学子问上几问,保准能够得到满意的答复。

    走了约莫一刻时间,周承业找到了兄长平rì里所在的学舍,却看到学舍的门口正围着十来个年轻人,皆是馆中学子的穿着打扮,他们背对着周承业,一个个将脖子伸的像肉铺子上吊着的熏鸭,正热烘烘地向学舍之中观望打听。

    周承业正yù下车随便寻个学子来确认此处是否为大哥平rì住宿的地方,却听得屋内似有几人正在争吵,而且有人正好提到了“周承志”这个名字。

    大热天的,学舍的门窗皆是敞开,仅用一层轻纱阻隔蚊蝇进入,所以尽管隔着一道人墙,但屋中的争吵声依然悉数落入周承业耳中。

    只听一个尖酸刻薄的男子声音响起:“周承志,说好了月底还钱的,你却一再推脱至今,难道是想赖账不成?”

    “萧家三郎,再宽限一些时rì可好,马上便是旬假,待吾返家一趟,一定把拖欠于你的钱款偿还清楚。”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

    “周家大郎,这欠债还钱自古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既然没钱还债,何不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也省得你回家伸手要钱之时被你老子一顿臭骂!”另外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传了出来。

    “吉浦,闭上你的鸟嘴,这是吾与萧三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聒噪!”方才那个温厚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的话语之中分明带上了几分火气。

    “哎呦,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呢!欠钱的成了大爷,要债的倒是不能说话了!周承志,你欠萧三郎的可不是几文钱的小数目,就你家那个穷酸样,不是我李崒看不起你,就算你这次旬假回去,一样还不清欠下的债务!”屋里响起第四个男子的声音。

    听到这里,周承业大概已经有了几分明白。感情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哥哥欠了同学们一笔钱款,如今被人家几个合伙堵在了屋里,似乎是想要逼迫他做一件极不情愿的事情,而周承志虽然兜里没钱,却是死活不肯答应。

    本来还想再听几句墙根,但周承业又怕自己兄长在屋里吃亏,于是用力分开门外围观的学子,大刺刺地掀起门纱而入,刚一进屋便大声说道:“大郎,今rì你这屋里屋外真是热闹啊!”

    屋里的情形果然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只见一位十仈jiǔ岁的学子被三个青年围在靠窗的墙角,虽然脸上满是怒容,却明显处于下风。

    尽管周承业还是“第一次”与兄长见面,但他在进屋的瞬间便认出了周承志。原因很简单,只看周承志那张憋屈的通红地脸就行。更何况,周家兄弟俩多少都带着其父周子谅的相貌,而且正好面朝门口,其余三个则是背对着周承业,所以很好辨认。

    听到周承业这一身招呼,原本堵着周承志的三人先后转过头来,看模样打扮,也是四门学馆中的学子。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被长安县学除名,如今混迹于青楼之中的周家二郎来了!”一位面sè有些虚弱苍白的年轻男子yīn测测地说道,听那不yīn不阳、不男不女的声音,周承业便感觉后背之上附着了一条毒蛇。

    此时可不是示弱的时候,更何况周承业的脾气xìng格本来就十分强势,所以他直接无视了那个嘲讽挖苦自己的家伙,而是一脸抱怨地望着大哥说道:“大郎你现在变懒了,外面欠下别人几个小钱,那就早rì回来取嘛,还非要等着我给你送来!”

    无计可施的周承志,忽然见到自己弟弟出现在了学舍之中,又恰好撞见自己被人上门讨债的窘迫一幕,心里正惴惴不安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却见弟弟把牛皮吹的呼啦啦直响,心里头就更加的郁闷和无奈。他努努嘴,本来想解释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被人无视了的那个家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来到周承业面前,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然后一脸轻蔑地说道:“小子好大的口气,你给我看清楚了!周大郎欠我的不是三十文钱,也不是三百文钱,而是整整三贯!周御史一月的俸禄尚不到三贯,你还得起吗?!”

    周承业不认识说话的这货是谁,但看到他唾沫星子乱飞的贱人相,心里就十分的不爽。若是搁在以往,周承业只怕要被三贯钱这个大数字给吓一大跳,可惜如今的周承业已经不是昔rì那个小穷酸了。

    门外正等候着周承业的马车上,正好放着上午从陈记酒楼离开时陈贵云强塞给他的一大口袋铜钱,足足有十贯之多。财大气粗地周家二郎,一脸蔑视地看着刚才出言挖苦他的人,不急不慌地说道:“你个土鳖,莫以为三贯钱就很多么?这点小钱,还没放在咱兄弟的眼里!”

    牛皮哄哄地说完这话,周承业便对外等候着的车夫喊道:“刘十三,将车上那个袋子给我扛进来!”

    按照唐代币值,一千枚铜钱约有后世七斤半重,十贯钱便是七十多斤,可不是要扛着才能搬运么?

    赶车的刘十三,如今属于陈记酒楼专用的马车夫,他虽然不知道周承业如今也是陈记酒楼的幕后二老板,但却看得出来陈贵云对这个外孙的重视,所以在周承业面前一向十分听话。既然主人家让他将车上的麻布口袋扛进去,他立即便跳下马车,当着一干学子的面,将十贯铜钱叮铃咣当地送进屋内。

    周承业十分利索地解开扎着口袋的绳索,顿时露出了口袋之中满满的一袋子铜钱,他从中拎出三贯钱来,使劲掼进已经目瞪口呆的那个家伙怀里,然后说道:“大家都做个见证,今rì我已替阿兄还清了所欠的债务,今后可莫要再有人像蚊蝇一般前来聒噪!”

    屋里屋外的人,此时都有些缓不过劲儿来。十贯钱对于王孙公子而言虽然不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对于这些只能在四门学馆中呆着的三流世家子弟而言,那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需知周承业他爹周子谅这个正八品的官员,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只有两千七百五十文钱,也就是二点七五贯,十贯钱可是周府一个季度的进项还多呢!

第十四章 蛇鼠一窝

    在学舍之中围堵周承志的三人,其中说话尖酸刻薄的那个名叫萧奕,是户部侍郎萧炅家的三儿子;说话yīn阳怪调的那个名叫吉浦,是李林甫门客吉温的大儿子;最后一个自称李崒的,乃是当朝宰相李林甫的四儿子。

    周承志作为周家长子,从小到大深受其父周子谅刚正不阿、宁折不弯的xìng格所影响,所以为人处世便少了几分圆融和随和,在学馆之中并不怎么讨喜。偏偏这周家大郎又是一个极为骄傲和认真的人,各科学业在同期诸生中样样名列前茅,惹得大家眼红妒忌之余,渐渐还生出一些怨愤。

    户部侍郎萧炅如今跟着李林甫混事,而门客吉温更是李林甫yīn谋算计别人的哼哈二将之一。因为父辈之间过从甚密,所以萧奕、吉浦和李崒这三个在四门学馆中混rì子的后辈便自然而然地凑到了一起,并且以李崒为首。

    李林甫在朝堂之上与张九龄不怎么对付,而周子谅却是张九龄一力举荐进入御史台的官员,所以李崒受其父的影响,自然对处处惹人嫉妒的周承志不怎么友好。几个真正的纨绔公子哥,便在四门学馆内合起伙来欺负和挤兑周承志,一个个还自以为是帮着他们的老子在四门学中立威。

    这几个家伙,知道周承志家生活拮据,并不富裕,于是串通起来做了一个局,连哄带骗地引诱周承志钻了进来,欠下了萧奕一笔钱财,然后便以索债为名,逼迫周承志做一件对于周子谅的声望极为不利的事情。幸好,周承志虽然受制于人,却不是个没主见、没脑子的人,死咬着牙关不就范,结果正好等来了接他回家的亲弟弟周承业。

    等到几个纨绔骂骂咧咧地从周承志的屋中离开之后,屋外看热闹的十来个学子正yù离开,不想周承业竟然解开两贯铜钱,然后给每人塞上一把,一边给人塞钱,还一边说道:“承蒙各位平rì里对我阿兄照顾有加,这点小钱便赠于各位,权当是我请大家喝顿茶水!”

    门外看热闹的十几个学子,多数都是来看周承志笑话的,如今却被人家弟弟满脸微笑地塞了一大把铜钱,心中那个别扭就可想而知了。不过,别扭归别扭,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于是大家说上一堆客气感谢的废话,然后乐颠颠地散了开去。

    打发了所有闲杂人等,他有些不放心地问周承志说道:“大郎,你因何欠下他们这么一笔账目?是否还欠着别人的债务?若是有需要,只管开口,今rì我们全都做个清算!”

    看着面前数月不见、满脸关切之sè的弟弟,周承志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适应。他记得上次回家时,兄弟两个因为学业的事情大吵一架,弟弟当rì夜里便不顾家人阻拦,再次出去寻欢买醉。因为觉得是自己抢了弟弟入四门学馆的机会,所以周承志心中愧疚,自从吵过架后,便借故学业繁忙,连续两月不回家中,期间更是错过了五个旬假。

    今rì弟弟能来学馆之中看望他,已经让周承志心中觉得感动不已。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陷入窘迫的关键时刻,弟弟竟然匪夷所思地拿出了一大口袋“开元通宝”,不仅解了自己的围,而且还狠狠地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将平rì里纠缠于他的几个小子好好羞辱了一番。方才周承业脸上那一副“不差钱”的表情,虽然有些过于嚣张,但在周承志看来,真是“嚣张的可爱”。

    周承志于是耐心向弟弟解释说道:“刚才那几个家伙,分别是李林甫家四子李崒,李林甫门客吉温之子吉浦,以及户部侍郎萧炅三子萧奕。这三人,平rì里喜好凑在一起,不安心求学不说,还经常仗着父辈的祖荫欺负别人。前些时rì,我因为交友不慎,结果落入他们设计好的圈套之中,差点做出对父亲不利的事情。”

    说到这里,周承志脸上露出了惭愧和后悔的神sè,然后继续说道:“说起来,今rì还真多亏二郎来的及时,替我解了此围。二郎既然能来,是否已经不再为之前的事情生我的气了?”

    被哥哥这么一问,重生而来的周承业有些发懵,他哪里知道当初哥俩吵架的原因,于是一脸心虚地笑着说道:“大郎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哪里有这许多的仇怨,我早就不生气啦!”

    弟弟脸上的笑容和关切,让近rì来饱受李崒之流纠缠的周承志心中感到暖暖的,于是他也露出了平rì难得一见的笑容,不再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难不成你这次真是专程来给我送钱来了?”周承志有些疑惑地问。

    “没有,我是奉了父亲大人之命,特意前来接你回家的!”

    “两月不见,发现你不仅穿的阔绰起来,这身上揣着的钱财也是数目惊人,难不成你被选上驸马爷了?”

    “瞧你这点出息,不就一口袋铜板而已,至于咋咋呼呼么?说实话,那劳什子驸马爷,兄弟我打心眼里看不上!”

    “小声点说,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也得顾忌皇家的颜面!”

    兄弟两个在屋内这么嘻嘻哈哈地一阵闲扯,顿时将彼此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不少。

    周承志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身所带的衣物,去向学馆中的几位博士和助教请过假期,便跟在财大气粗的周二身后出了学馆正门,坐上那辆气派高档的马车缓缓而去。

    等到马车离开不久,却从一条巷子里闪出几个人来,正是方才为难周承志的几个纨绔。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李崒微微眯起双眼,露出yīn狠的神sè,他转身对左右两个跟班说道:“哼,这次算这厮走运,下回我们却要好好算计一番,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吉浦急忙点头说道:“四郎说的是,只要那周大郎还在四门之中求学,我们便有的是法子让他就范。”

    萧奕不似吉浦这么贱相,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大家有没有觉得那周家二郎与以往起了变化,怎么给人的感觉是比周家大郎还要难以对付?”

    学馆门前,几个真正的纨绔子弟嘀嘀咕咕地密谋着他们的“yīn人大业”,而马车里的周家兄弟两个,却正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参加张九龄在陈记酒楼上的宴请之事。

    “二郎,听你一说,如今咱们家中的rì子明显好过不少?而且还是得益于陈记酒楼在东市的兴旺发达?”周承志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确实如此,你回家去看一看便知,如今家中的每顿饭食都有荤有素,大人、母亲和三娘的服饰也全换上了如今长安城内最为流行的款式。过段rì子,家里还要请匠人们来修葺装饰一番,听父亲的意思,还要专门给你腾出一间书房来,里面摆上许多你以前想看想买的书!”

    “这怎么使得,还是把钱省下来给二郎打点一番,让你也随我一同入四门求学才是正经!”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再说了,真不差给你买书和装修书房的钱。”

第十五章 弄獐宰相

    兴许是困在学馆之中时间久了,坐在马车之中的周承志明显话多了一些,对于周承业暗含着“刺探”之意的闲聊毫无疑心,将自己在学馆中的见闻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抖落出来,正好方便了“冒牌”周承业了解情况。

    周承业脸上一副好奇的表情,看似漫无目的地问道:“大郎,那几个浪荡子是如何对你设局的?”

    “一提此事,我真是后悔莫及呀!”似乎是被弟弟问到了痛处,周承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经过一番犹豫之后,终于向弟弟道出了实情。

    原来周承志自从上次与弟弟因为就学的事情在家中大吵一架之后,心里便有些难过和纠结,于是到了学馆每旬放假的时候便假托学业为由而滞留不归。上个月,一位与周承志平rì里交好的学子,在旬假那天邀请他出去喝酒,心情苦闷的周承志便应了下来,想要借酒浇愁。

    俗话说的好,借酒浇愁愁更愁,喝的不省人事地周承志,迷迷糊糊地被他那位损友带到了平康里的一家高档jì院,等到醒过来时,却发现躺在一位十分漂亮的窑姐床上。心慌意乱的周承志正打算离开时,却被jì院之中几个壮汉堵在门内。周承志无法脱身,只好在jì院之中寻找那位同窗,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但这位损友却一脸无辜地说来这家jì院是周承志的主意,还说周承志主动提出要付piáo资!

    周承志已经记不得醉酒之后自己说过什么,但他那位损友确实只说过要请他喝酒,可没说请他上青楼玩“小姐”,于是只好咬牙准备支付piáo资,结果被jì院告知一共花费了三贯的“巨资”!

    当时就有些傻眼的周承志,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却好巧不巧地被户部侍郎萧炅家的三儿子在jì院中撞了一个正着。虽然平rì里萧奕与周承志不怎么要好,但如今看到同窗被困,于是便挺身而出,替周承志垫付了piáo资。为此,周承志还十分感激萧奕,觉得萧家三郎虽然平时浪荡了一些,关键时候还是能够帮忙出力,也算是个可交之人。

    可惜,回到学馆之后不久,周承志才发现自己上了别人的当。那位故意拉自己出去喝酒的同窗好友,压根就是故意拉他下水,等到事成之后,便翻脸不认人,帮着萧奕作证,逼迫周承志尽快还钱。

    周承志一个月从家中开支的零用钱不过二百文,哪里还得起萧奕的三贯欠账,于是只好一拖再拖,直到今天被那几人堵在宿舍之中。

    听完哥哥满脸惭愧的述说,周承业心里产生了许多疑团。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起看似平常的“古代仙人跳”,很有可能并非周承志想象的那么简单。

    机关参谋出身的周承业,别的本事可能还需锻炼培养,但这分析归纳的能力却足以傲视大唐。他从哥哥的言语之中,不仅大致掌握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还嗅到了几分针对周家的yīn谋气息。

    李崒几人在学舍之中围堵周承志的举动,看似不过几个捣蛋学生的任xìng妄为,但幕后说不定有大人物指使cāo纵。别人不知道李林甫的手段,可周承业却是心知肚明。这位名列中国十大jiān相之一的“弄獐宰相”,别看肚子里面缺文少墨,可在玩yīn谋诡计坑人害人的手段上,那可绝对属于首屈一指。

    想想看,盛世大唐之所以走向衰败,安禄山之所以能够称为祸患,全都跟李林甫有关,这样的大jiān之人,岂不是“祸害”中的极品?

    说起李林甫这“弄獐宰相”的名头,还有一段令人嬉笑不已的段子。

    玄宗隆基有个表兄弟名叫姜度,担任着太常少卿的职务。某rì姜度喜得一子,由此贺客盈门,李林甫也有厚礼相赠。因为学问知识需要从小到大的积累,走上权贵之路的李林甫临时抱佛脚已然来不及,所以他便在家中苦练书画,等到他当上宰相时,书画已有一些功底,所以便赠送姜度一副墨宝作为贺礼。

    姜度得了朝中红人李林甫的墨宝,当场让人将此书幅悬挂于中堂之上向来客炫耀。过往于姜府的贺客,有那不识文的见了李林甫的手书,不禁啧啧称赞;而另外一些识文之辈,见了这条书幅却是捂着嘴巴赶紧离开,等出了姜度家门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李林甫手书的前六字为:“闻有弄獐之庆”,其中的“獐”字,却是宰相大人掉书袋的时候搞错了字,把“璋”字错写成了“獐”字。

    《诗·小雅·斯干》有文:“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后世之人便称生男曰弄璋,意祝所生男子rì后为王侯执圭璧。

    璋乃美玉,而獐则为小畜生。李林甫一字之差,硬生生把贺喜的话变成了骂人家姜度的话了:别人生下儿子可以拿美玉来玩,你的儿子就以小畜生为伴吧。

    自从李林甫得了“弄獐宰相”这个称呼之后,他心里其实是恨极了这些所谓的“文化人”,但在公众场合,却是从来都笑眯眯地任凭别人拿这个事情说笑,也不见他恼怒和分辨。李林甫心想,我不过就是弄错了一个字而已,又不是真的想骂姜度,你们这群书呆子既然知道我写错了,为何不私下里告诉一声,我直接重新写一幅没有错字的贺书不就结了?

    一群闲的蛋疼的家伙,有这劲头,还不如多干的正经事情,老是拿老子这点小毛病说事,无聊不无聊!

    正是基于这样的心里动机,所以李林甫一方面对有学问的读书人十分忌惮,另外一个方面又觉得读书人都是迂腐不懂变通的呆子,只要采取一些yīn谋手段,便可以将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次李崒在四门学馆中纠结几个喽啰针对周承志设局,确实暗中得了其父李林甫的授意。

    前段时间,监察御史周子谅不知道得了何人指点,竟然趁着皇帝对朝中一些官吏在位不谋事的行为发脾气的时候,提出了一项“末位裁汰制”的建议,结果引得皇帝大为赞赏,似乎有意推行此项举措。

    李林甫在三位宰辅之中虽然位居最末,可官吏考评选拔之事正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如今周子谅忽然插了一嘴,虽然尚未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却让李林甫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威胁。

    善于纂权弄术之人,最忌惮的事情就是手中的权力被别人分享;善于谄媚奉迎之辈,最担心的就是出现一个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人。如今周子谅有了小儿子在幕后当“狗头”军师,不仅改变了以往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xìng格,而且还能见机行事,时不时地向皇帝展示自己的才识,这自然引起了李林甫的高度jǐng觉。

    为了敲打敲打周子谅,同时也是提醒周子谅背后那人不要捞过界,李林甫躲在自己府中那间只有他本人可以进出的黑屋子里面,经过一番琢磨之后,定下了一出敲山震虎的计谋。

    李林甫知道周子谅为人清廉正直,基本上没什么毛病好挑,如果直接对其下手,说不定会打草惊蛇,也容易引起张九龄的jǐng惕。所以他便将视线从周家的大人身上转到了两个小子身上。

    一开始,李林甫是想从周承业身上寻找破绽和把柄的。他听吉温向自己汇报说周家二郎前段时间跟周家大郎因为入四门学的事情闹翻了,随后便开始自暴自弃,结交一些不上桌面的狐朋狗友,还经常出入烟花柳巷之地。

    如果周家二郎一直保持这种离经叛道的表现,那是再容易下手不过。李林甫只需示意吉温暗中寻找几个城狐社鼠,想办法将周承业直接拉下水,之后便可以通过他这道口子摸清楚周子谅的底细,并且将暗中替周子谅出谋划策,提出了“末位裁汰论”的那位高人给揪出来。

    只可惜,李林甫做梦也没有想到替周子谅幕后出谋划策的恰恰正是他看走了眼的周家二郎。而且,如今的周家二郎已经改掉了之前养成的坏毛病,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偶尔前往东市的陈记酒楼,其余时候根本就不在人前抛头露面。

    既然不好对周家二郎下手,李林甫于是想到了正在四门学就读的周承志,继而他又想到了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四儿子也在四门学馆之中。如果李林甫指望李崒去跟周承志比学业,那无疑是自取其辱,但让李崒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猥琐之事,那还真不会让他失望。

    在李林甫的暗中授意之下,李崒小心翼翼地实施着对付周承志的手段,眼看着便要得手之时,不想却被忽然摸进四门学馆的周承业坏了好事。

    看着周家兄弟走远之后,李崒寻个借口也离开了四门学馆,找来一驾普普通通的马车,急忙向自己家中赶去。李崒要尽快将今rì发生的事情向自己老爹进行报告。

    李崒虽然混账,但他对自己老子的那套手段还是十分惧怕的。真要是忤逆了李林甫,只怕挨一顿家法都是小事,搞不好他从此就要被排除在林家的核心圈子之外,今后都没有什么好rì子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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