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武学境界
他叹道，“小艾妹妹，我是听你琴声提示才绕桩成功，这不算自己练出来的。”
小艾道，“兄长要想自个绕桩，也是有简便法子的。你奔跑时只要数着步数，一到绕桩时就记下此刻的数字，下次再跑自然就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闪开。”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姬傲剑先是喜悦，后是纳闷：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呢？
难道我智商是硬伤？
他回到演武场，先数着步子跑步绕桩，把闪开木桩时的步数一一记下。
接下来急冲绕桩，心里有了准数，果然轻轻易易全部都闪了开去。
过了半个时辰，姬傲剑又回到亭中。小艾问道，“兄长可是绕桩无碍了？”
“那是当然。”
姬傲剑得意道，“不止刚才那条绕桩的路线，我还多练了四五条路线，只要计着步数奔跑，什么都难不倒我。”
小艾道，“恭喜兄长能做到蛇拳绕桩，这已经算是练成拳法的第一重境界了。”
听她再一次说到练拳的境界。姬傲剑心下好奇，作为一个练功流的爱好者，实在想知道这些关于武学等级的知识。于是支吾道，“小艾，我最近生了一场病，拳法退步了不少，你说说看我是到了什么境界。”
小艾惊讶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两个月兄长没来看我了。”
她缓缓说道，“这练拳的境界，各门各派大都有自家的说法。当年父亲说，练拳入门第一重境界，叫做有模有样，能把一路拳法完整地打上一遍，就算是有成了。”
姬傲剑有些发愣，“就这么简单？”
小艾道，“这其实并非易事，要知拳法身法里的许多动作，都是需要锻炼气力，练开筋骨之后，才能施展出来。不过只要是能够完整使出了一路拳脚，不论是怎样生搬硬套、囫囵吞枣练出来的，这门拳法都算是练得有模有样。”
姬傲剑有些不服，“难道我这蛇拳绕桩练成了，也只算是‘有模有样’的程度？”
小艾道，“兄长，你这是记数绕桩，等于是依着做好的记号走的身法，并非自然而然地绕桩成功，当然只是‘有模有样’。”
姬傲剑默然，确实如此，自己如果不记数，就不能顺利地绕桩。所以这重境界，只能叫做有模有样。意思就是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只是勉强摆出的架子，一到实战时，多半就会紧张得给忘记掉。
计数跑桩，就如同初学英语的少年，记背单词时往往喜欢标上中文近似发音。这个法子对于应付考试不能说没有效用，但即使考出高分，这样掌握出来的英语也只能说是有模有样的程度。
而随着一个人的英语水平进步，单词量的扩大，到后来记背新词时就不会再用中文标音的办法。
“这世间大多数武馆，对于普通弟子的要求就是把一套拳法学全了，有模有样地施展出来，就能出师。所以天下练武之人，九成以上都是在通往第一重境界的路上，连有模有样都算不上，只能叫做像模像样。”
姬傲剑惊讶道，“九成练武人都不能练成第一重境界？”
小艾道，“练武只要坚持下去，达到有模有样的境地并不难。只是大多数人坚持不了长年练功习拳，中途就放弃了。剩下的人中，又多半忙于工作生计，难以寻暇抽空，坚持练习拳脚。还有许多人是没机会得到完整的拳术传承，终生只不过是一些零散招式的野路子。”
“所以我大明练过拳脚的不下百万之人，但其中真正算得上练家子的却不足十万。”
姬傲剑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提示框：恭喜少侠，您的绕桩身法已经练成第一重境界，打败了全国90%以上的练武用户，评定为91分，请继续努力。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驱去，知道自己这点本事还算不得什么。
这正如现代社会一项普及广泛的运动，可能有几百万人甚至几千万人参与，但绝大多数人都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真正的高手几乎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运动员。
这里的武林门派和武学世家，属于武术界的专业体校。天青山庄这样天字号底蕴的世家，相当于国家级训练营兼体校联办，作为天青山庄的少庄主，也在练习了八年桩功之后，才把一门身法练到有模有样的境地。要是这还不能在天下练武之人中进入前10%，那真是可以一头撞死了。
“那么第二重的拳法境界是什么呢？”
小艾道，“第二重境界叫做‘有板有眼’。第一重境界的拳法只要死记硬背打出来即符合要求，第二重境界的拳法要熟极而流，不假思索就能使用。”
姬傲剑一想，自己绕桩的时候，根本做不到不假思索这四个字，果然是没有进入第二重境界。
小艾道，“能够熟极而流地使用拳法，在实战中不至于因为紧张忘了招式，这就说明拳功的基础极为扎实，才当得起‘有板有眼’的说法。能够到达这个境界，在武林中才算是真正的练家子，可以算得上有几分真本事了。”
“各门各派对于真传弟子的拳法修为要求，就是至少达到这个境界。能把拳法打得有板有眼，一丝不苟，这样的弟子也就已经有能力把拳法再传承给下一代。”
姬傲剑想，这“有板有眼”的境界强调功底扎实，只怕就是说拳法要打得如教科书一般规范。练拳到了这个地步，确实可以去教导弟子了。
“如果我的蛇拳绕桩只是有模有样，那怎么从第一重境界怎么练到第二重境界呢？”
小艾道，“熟能生巧，唯有多练。”
姬傲剑点点头，只要多练有效就好，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多练。
却听小艾道，“不管是有模有样，还是有板有眼，都只是拳法的下乘境界而已，算不得高手。”
姬傲剑吓了一跳，这要求太高了点吧，我觉得能有板有眼地打出教科书那么规范的拳法，就已经够厉害了，这还不算高手吗？于是问道，“要什么样才算是高手呢？”
小艾道，“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埋头苦练固定的拳路，就算打得再滚瓜烂熟，功力再怎么深厚，跳不出原有的框架，拳路也是死的。所以停留在前两重境界的拳法，都只是死拳而已。”
姬傲剑点点头，心想，独孤九剑最喜欢破的就是这种死路子的武功了。
要是一个人的拳脚功夫跳不出他学到的招式套路，那这不是武术家，只是人工智能设定的固定AI.
“怎么样才算是第三重境界的拳法？”
“第三重拳法的形容叫做有条有理。”小艾道，“有些武师长年练拳jīng熟后，体悟到拳法中有道理可循，因此不再局限于所练拳法的框架，苦思完善之法，借鉴他人所长，不断改良出最适合自己的拳法。所谓有条有理，就是不拘泥于死拳，依据条理使拳法生动起来，如此拳法才有了生机，”
“每个人的体格、气血、xìng情等资质都不尽相同，哪怕是修炼同一种拳法，想要发挥出最大威力。施展出来都会有一定差别。即使前人所创的武学再好，最适合的也只是开创者自己，后来人要想把前人武功发挥出最大威力，就必须要根据自身条件进行相应调整，这在武道修行中称为‘改拳’。”
“能够将拳法使得有条有理，契合自身，这才算是进入高手之林。”
姬傲剑叹服，“那有条有理之上，还会有第四重境界吗？”
小艾道，“武学之道永无止境，往上自然还有。这第三重有条有理的境界，是跳出原有框架，改良所学武功。而第四重境界称为有章有法，是要能自成一家格局，能自创一套完整的武学，在武道上也可以称为名家了。”
姬傲剑犹豫了一下，“这第三重境界和第四重境界的区别，我还是不大明白。”
小艾想了一想，“教你鹤拳的那位武师，拳法应该是到了第三重境界，他已经将所学拳法改良到十分适合自身发挥，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名高手。如果他有一天能够自创格局，在鹤拳上开出一门新的流派，他的拳法就进入第四重境界了。”
“天下著名的拳种，都有诸多支流，每一个能够传承下去的拳法流派，都有一名家高手的心血结晶。所以武学名家，必定是第一流的高手。”
姬傲剑问，“所以一流高手就一定是名家了？”
小艾说道，“这拳法的四重境界，说的是武道修为，并非一定是指战力。拳法进入有条有理境界的高手，勤修苦练之下也可能达到一流身手，未进入第四重拳法境界的称为一流高手，能进入有章有法境界的称为一流名家。”
姬傲剑默默点头，“原来这第四重境界称为有章有法。”
小艾道，“武林中高手交锋，常说要在手底下见真章。其实必须得是一流名家才有资格这么说呢。”
明白了。傲娇剑想，这武学修为的境界，倒是可以和学一门新的语言相论。
第一重有模有样的境界，就是磕磕碰碰、结结巴巴地在学一门外语。这时的外语水准也许勉强能过四六级考试，但实际应用能力很差，哑巴外语什么的就是如此了。
第二重有板有眼的境界，就是能将外语熟练自如地进行rì常应用了，写个格式化的公文信函也不成问题。
第三重有条有理的境界，是这门语言渐渐达到母语的的感觉，已经可以运用这门语言进行学习研究，阅读科学著作了。
第四重有章有法的境界，已经是能够使用这门语言写出论文，取得科研成果。
如果一流名家在武道上的成就相当于写出论文，那么名家之上的宗师便是可以著出国内一流的论文，而大宗师能发表的是国际领先水准的论文。
回想起自己的蛇拳绕桩身法，还只是有模有样的第一重境界，真是沮丧哪。
姬傲剑想了想，又问道，“我在鹤舞桩上走鹤拳身法，并不需要记数。这路鹤拳的身法应该是达到第二重有板有眼的境地了吧？”
小艾道，“以你现在的身法速度而言，算得上是有板有眼。”
姬傲剑见她话里似乎有话，“身法速度？”
小艾道，“兄长，你走鹤舞桩的速度如果快上一倍，还能如原来那样流畅自如么？”
姬傲剑愣了一下，“快上一倍，这怎么做得到？”
鹤舞桩的身法要再快上一倍？
小艾道，“就算是有板有眼的境地，也有高下之分。兄长，如果你认为自己的鹤舞桩算是练到有板有眼，那么鹤拳大师的走桩，和你有什么区别呢？”
姬傲剑默然，过了一会儿说道，“他定然是走得比我更快更稳吧。”
“正是如此。”
小艾叹息道，“以我听来，兄长你走鹤舞桩的身法速度，也就只能欺负练过几天拳脚的人，在实战时并无多大作用。你至少要再快上一倍，才能应付和你同等功力的其他拳师。”
姬傲剑沉吟，“你这个同等功力，是以什么为标准的？”
小艾道，“根据你的气血行速呀，兄长你的内力不是练到气血四转的境地了吗？以这样的功底来说，你走鹤桩的身法是可以大大加快的。”
武连山并没有苛求姬傲剑的速度，在他看来，姬傲剑在几天内能把鹤舞桩走熟，已是相当了得。至于身法速度，随着rìrì练习，自然能慢慢增加。
何况这高低不齐的七星桩，远比水平桩要难走，身法也不是短rì之间能把速度提上来的。
而姬小艾因为兄长以前练过拳法，却觉得他现下的鹤拳身法太不值一提了。
姬傲剑一愣，想起一个多月前小苏说自己的气血行速才是三转，想不到现在已经上升到四转了。
头顶青天的练桩效果真是显著哪。
他问道，“能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在鹤舞桩上的身法加快一倍吗？”
小艾伸手在琴上一抚，“兄长你且去走桩吧，我自会助你。”
果然姬傲剑再走上七星杆时，琴声如鼓点般铮铮响起，节奏比他原先的步法急了一倍。
这一趟加速版的鹤舞桩走下来，姬傲剑从桩上摔下了十几次，身上的伤已是从鼻青脸肿加重到腰酸背痛。
他虽然浑身疼痛，却意识到这样的练法能加快自己的走桩速度。听到琴音继续传来，二话不说就开始走第二遍鹤桩。
到了走第三遍鹤桩的时候，琴音的节奏如常，高低之间却有了变化。姬傲剑陡然发现，这琴音的高低变化，居然完全吻合了他下一个走桩位的高度。
“小艾，这么快就算出我走桩的落点高低了吗？”
有了琴音的导航，他这第三遍桩法走得再无任何差错。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鹤舞桩走了十多遍。
小艾停手道，“天sè已暗，兄长早些回去休息吧。如果明rì还来练桩，小艾也会为兄长助阵的。”
姬傲剑望着将要落山的太阳，十分无语，你真的看不见吗？
他问道，“小艾，你用琴声助我加快节奏，离了你的琴声，我不就又变回原形了吗？”
小艾道，“其实无论是别人提示，还是心中暗记，能把一路拳法步法照样子做完，都算是打下了基础。”
“在提示和暗记之下，一遍遍地重复练习，总会从有模有样的境界进入到有板有眼的境界。兄长，不论你练什么拳法，我都能为你找到节奏，助你先感受这路拳法施展出来的整个过程。之后你再通过反复苦练提升境界，比平常人练拳的进度就会快上几倍。”
姬傲剑终于明白了，小艾和小苏一样，都是自家的神辅助。
小苏让他超限苦练不会伤了身体。和人动手，只要不是必死的伤势，也能在鬼门关上把他拉回来。
小艾能让他迅速掌握各种拳法的完整施展，还能提升节奏往更快更强的方向去练。
我了个去，家里有这么两根超级金手指，以前的姬少爷怎么就不肯好好练功呢。
第十五章 入神忘我
之后姬傲剑每rì下午过来练习鹤桩与蛇桩，在小艾的琴声指引下，一遍又一遍地疯狂苦练。
小艾道，“任何武技同时都是一门技艺，技艺看起来是巧活，但要牢固掌握巧活，却必须要苦练基本功，这正是熟能生巧四个字的意义。”
“我们姬家练神法第一层的要求是专心。专心投入就能勇猛jīng进，成效最是显著。”
“反复练习身法必然枯燥，能在枯燥中坚持下来，就定然是专心之人。”
熟能生巧，专心致志，这便是让武技从有模有样提升到有板有眼的关键要诀。
姬傲剑觉得自己的走桩越来越熟练，在明显感应到不断进步的状态之下，他练功狂的xìng子更加发作，根本不觉得有何枯燥。
小艾的琴声也随着他的进步有所变化。当他走桩流畅的时候，琴声便降低或是停歇，当他有身法不畅的时候，琴声就再度响起。
如此姬傲剑练着练着，琴声传来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有一rì，他无论走鹤桩还是蛇桩，都不需要琴音的辅助。
姬傲剑大喜道，“小艾，这可是我在气血四转下能走出的最快身法了，如今算是练到有板有眼的程度了吧？”
小艾道，“目前算是初步有成了。”
姬傲剑吃惊道，“这还只是初步有成，那要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练成呢？”
小艾道，“兄长，你再去走一遍就能知道了。”
姬傲剑满腹疑问地跳上鹤舞桩，琴音果然铮铮而来，但这次节奏却非常古怪。
这琴音一会儿和他的脚步身法合拍，一会儿又变得紊乱，搞得他起脚换步之时七上八下，好像有个人时不时地对他故意绊脚。总共也没走出几步，就被一个古怪的音节震得从木桩上掉下来。
姬傲剑一阵风地跑过去，“小艾，你这是故意和我捣乱！”
“我就是在和你捣乱呀。”小艾道，“兄长大人，你要在被捣乱的情形下把鹤桩走好，这才是真正的有板有眼呢。”
“要知道，你以后遇到高人，动手过招之际，人家都是想尽办法要对你捣乱，破坏你的拳势身法呢。”
原来，这是要练习抗干扰能力？
不过，打拳时能够抗干扰，又有什么用？
小艾道，“如果你在受到干扰的情况下也能将拳法使得有板有眼，那当你和别人动手的时候，除了把必要的心思放在对招上，你还能有其他心神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两人交手，一个人能有更多的心思去关注外界状态，这就占了很大的优势。
说白了，这就是多线cāo作和单线cāo作的能力区别。
姬傲剑想，果然这样走出的身法才应该是真正的有板有眼。
这一天，他在鹤桩上被琴音坑得摔落无数次。
绕蛇桩的时候更惨，明明可以绕过去的木桩，被琴音一带，自己就不由自主地撞上去了。
姬傲剑摸着满头的包，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把人带到沟里面去吧。
小艾弹着弹着，听不到动静了，问道，“兄长你怎么不练了？”
姬傲剑闷闷地回答，“撞得伤处太多了，练不动了。”
小艾说，“不要泄气，只要你能成功应对我这琴音捣乱，你的练神境界也就进入第二层了。”
抗干扰自然可以锻炼心神，这个道理不错。
姬傲剑道，“练神第一层是专心，第二层是什么？”
小艾道，“增强心神的法子，第二层是入神。”
任何一个领域，要想成为熟手，只要专心去学，重复去练，早晚都是可以达到的。
但要成为行家里手，把技艺真正学到家，光靠专心和苦练是不够的，还要整个心神都能沉浸于其中。
入神又称入迷，来自于兴趣。只有产生发自心底的喜爱，如痴入迷地去做这件事，才能无视一切干扰。
大天朝太祖少年之时，曾故意去闹市读书，只因看得津津有味，便能无视周围的喧闹。
而姬傲剑也知道，沉迷于网络游戏的少年，即使外界天雷地闪，他也不会从游戏中分心。
专心而后jīng进，这是练神第一层，有此心神修为，练拳很快能突破有模有样的程度，趋于熟练。
入神而后忘我，这是练神第二层，有此心神修为，练拳便能不断jīng益求jīng，成长为真正的高手。
小艾道，“内家功夫吐纳调神，也是如此。第一步入定，对应专心，是先做到心无杂念。第二步忘我，对应入神，做到不为旁骛所动。佛家在这一步叫做闭识根尘，心神只在灵台，外界全无所扰。儒家在这一步上叫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兄长，你之所以不能应付琴音的捣乱，是你在行走身法的时候，还没有真正的入神啊。”
姬傲剑似有所悟。
难道我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喜爱练武吗？
想来确实如此，虽说现代的每个少年人都可能曾经有个武侠梦，但随着年岁渐长之后，就觉得那只是虚幻的故事。
就算公园里到处都有人在打太极拳，对于传统武术的真实效用，也只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这种心态，使得姬傲剑穿越过来之后，即使下决心练功，那也只是一种苦练的决心而已。
他始终没有真正相信武术的效果，始终只是抱着一边练着，一边观察效果的打算。
为什么我非要纠结于这种将信将疑的态度呢，为什么我就不能全心投入真正喜爱练武呢？
自己从练桩的那一天起，所留下的点点滴滴汗水。
从练出拳的那一天起，打断的一根根木桩。
从练身法的那一天，无数次和摔地、撞头的斗争。
这些东西练下来，都是有实实在在的进步。
还有那浮云桩治好的恐高症，还有那亲手把人打得凌空飞起的快感……
我还需要去怀疑什么呢？
等我练了多年没有成效，那时也再反过头来反省也行啊。
姬傲剑心里好像有一层阻隔在刹那间破裂了。
他微笑着说，“小艾，我真的喜欢练武。”
【练功到此就告一段落吧，今天的下一更准备打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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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蚕要吃人
这天姬傲剑练完身法之后，回屋走去，却见一道绿衣身影站在门前，静静地等着他。
姬傲剑奇怪地问，“小苏，你怎么不进屋等我？”你之前不都是直接就进我的卧室么？
神医妹妹道，“兄长，之前那是你受伤之时，我要为你施救，才不告而入。现在你早已康复，我未得你允许，不能擅入。”
姬傲剑呆了一下，忽然感觉果然这才是古代社会，礼法的威力真的不小。
“那有什么事，现在进来说吧。”
“不必了。”姬小苏淡淡道，“兄长，你这些天见到艾姐了？”
姬傲剑点头道，“不错。”心中却有点惊疑，难道那个失明的妹妹反而能看出我的破绽，告诉小苏了？
姬小苏沉默了一阵，道，“兄长，你这次受伤，我不想让艾姐知道。本打算是等你武功恢复到之前的地步，再让她和你见面，免得她觉得你有些反常。”
姬傲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兄长不见怪就好。”姬小苏递过来一张纸笺，“还有件事，路家庄邀本庄派人明天去会谈。”
姬傲剑一听到路家庄这三个字，就觉得不舒服，“他们要会谈什么？”
姬小苏道，“兄长，我们天青山庄前后左右，是路家庄、沈家庄、全家庄、秦家庄四个乡族，每年他们都要为了田地分判之事，聚起来商议交流。这个会谈，其实就是相互比箭、比力、比拳，斗上三场。”
姬傲剑奇道，“他们几个庄子抢地争田，不关我们的事吧？”
他心里想，以前只听说过贫瘠之地，为水源为田地会发生乡族械斗之事，怎么这江浙地区也有这等事情发生？
姬小苏道，“本来是不关我们的事。只是我们天青山庄拆了武林世家牌坊之后，他们似乎觉得我们和他们一样，也是普通农庄了，就给我们送邀信来了。”
……
姬傲剑心中郁闷，父亲大人创了天字号世家，在武林中乃是江南争霸甚至是天下争霸的格局，我如今却要去参与这什么农庄争霸。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均觉得现下本家威风扫地，面上无光。
姬小苏道，“此事如何处置，还请兄长定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姬傲剑道，“他们既然喊本庄去陪他们争田，我就去多抢几块田回来好了。”
姬小苏道，“这样也好，以那些庄稼把式，是打不过兄长的。”
这话听起来好怪异，我如今在你眼里就是只能打打庄稼人么？
姬傲剑忽然想起，小苏说的几个庄子有秦家庄之名，那个觊觎小寻的表兄又姓秦，只怕他就是秦家庄的人，如果他到时代表秦家庄出场，自己能否抵挡呢？
“小苏，像雁荡这样的门派，年轻弟子的身手和我相比如何？”
“雁荡那样的二流门派，不成器的弟子只要把剑法练得有模有样就能出师。”小苏不屑道，“那怎么能和兄长你相比呢？你以前怎么说也把五行拳练到有板有眼的境地了。”
可是我的拳法已经忘了一次，正在从头练起。
姬傲剑再问，“那雁荡派的杰出弟子和我相比如何？”
“就算是jīng英弟子，他们再怎么苦练，十年之功最多抵得上你五年。”小苏道，“雁荡这一代弟子，除了有个将近三十岁的大师兄，其他人的练功底子肯定比你差。”
姬傲剑喜道，“莫非这武林之中，和我年龄相当的，都不如我？”
看起来自己是同年龄段无敌的存在啊。
“二流门派以下，和你岁数相近的弟子，功底肯定不如你。”
小苏又说道，“但是少林、武当、峨眉这些大派，还有其他几家天字号世家，说不定有人比兄长你还强些，谁让你过去不肯好好练功。
姬傲剑默然，“都是我的错。”
神医妹妹安慰道，“兄长你不必烦恼，只要你坚持苦练三年，我包你一定成为二十岁以下的武林第一人。”
之后，小寻听说姬傲剑明天要去和几个庄子争地，也担心道，“少爷你要小心啊。”
姬傲剑想，除了你那雁荡派的表哥可能会有点棘手，其他那些庄稼汉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寻见他不以为然，说道，“少爷，他们争田比的虽然只是shè箭和力气，可也有些人在这上面是很强的。”
姬傲剑问，“那天追你的几个人，在路家庄是什么水平？”
“那几个家伙都不算什么，是没资格代表庄子去争田的。”
小寻说道，“少爷，路家庄力气最大的人能举得动五百斤石锁，全家庄也有人shè箭能在五十步外百发百中，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哪。”
姬傲剑有些吃惊，果然不能小看天下人，就算乡野之间也是处处藏龙卧虎。
他嗯了一声，“这些庄子争田地究竟图的是什么，你不是说有好多人都进城做工去了，难道田还不够他们种？”
小寻道，“这几年，农田都改成桑园了，比种地来钱多了。那几个庄子现在的抢地，其实就是抢桑园。”
姬傲剑想起那次走到庄外，在自家麦田之外看到的那些桑地。“难怪他们这次把本庄也叫了去，肯定是为了扩大桑园，看中我们的田地了。”
如今已是两个多月过去，麦子熟了，这一季的蚕桑也结束了。大家都空闲下来，就有功夫抢地了。
小寻说，“是啊，现在金陵一带，除了我们天青山庄，附近基本没有地方还在种粮了。”
姬傲剑想起羊吃人的典故，摇头叹息，“蚕要吃人哪。”
小寻不解，“少爷，蚕怎么会吃人？”
姬傲剑说，“从前有个国家，羊毛制衣非常有销路，赚头很大。乡下的老爷们就把农民的地都给抢过来，圈地养羊。许多农民就被逼得离开耕地，在外面流浪，好多人就此饿死了。”
小寻奇怪地说，“那他们可以进城做工呀，这不和我们这边一样吗？”
姬傲剑道，“正是这样，资本主义萌芽就是从此开始了。”
商品经济发达了，城里的手工场就需要更多的劳力。
商品经济发达了，农民守着几亩田种粮，就挣不到几个钱。
商品经济发达了，乡村之中要规模化种植经济作物，才有效益。
于是农民大量进城，城市化进程就大大加快了。
在中国历史上，每当一个王朝稳定发展到中后期，经济繁荣起来，就会走到这一步。
但往前能不能再跨出去一步，进入工业化社会，就有天壤之别。
最后姬傲剑又想：既然蚕桑织丝这么赚钱，附近农庄都改桑园了，为什么天青山庄还在种粮？
难道是本庄深刻认识到粮食储备的战略意义，不愿意在这方面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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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水镜钱庄
滚滚长江向东流去，自松江府入海。
松江一带自明代起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东南名邑，人口稠密，商贸繁盛。历史上曾有“苏松财赋半天下”之美誉。
清朝时，松江、宁波、泉州、广州是中国与外商贸往来的四处口岸。但到了乾隆二十二年，朝廷为防外商侵扰，关闭松江、宁波、泉州三处海关，只留广州一地对外贸易。
松江地区重新开放，要到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由于《南京条约》之故，再次成为通商口岸。这便是今rì的天朝魔都——大上海开埠之时。
本世界由于大明已在嘉庆年间复国，松江的港禁早就废止，无数中外商船又已是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地聚在这里。而发达的贸易影响之下，岸上城中的钱庄银号，也是密密麻麻。
松江府最大的一处钱庄，有一个清雅的名字，“水镜庄”。
水镜庄的票号并非只在松江，而是遍布江南。信誉卓著，票据可以通行天下。
杜七喜是水镜庄松江分号的掌柜，他打算盘记账的功夫堪称一绝，虽然已年近五十岁，但五六个年轻伙计合在一起盘账，也赶不上他一个人的手速。
这是因为杜七喜本是鹰爪门的杰出弟子，大力鹰爪功的造诣在江湖上也可算是一名高手。
他的东家曾对他说，老杜，算盘打得好，能够磨练心神，你只要手上的功夫不落下，对敌之时更能算清别人的招路。
如今老杜不知不觉已经打了三年算盘，还没有再和人动过手，东家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
他这时正埋头在案上把一把金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飞快。chūn夏之交时，生意总是特别的多，他的手指也格外的忙。
就在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东家从门外走了进来。
杜七喜心头一喜，连忙停下手中的算盘说道，“八小姐，你可从南洋回来了？”
这位东家是个年轻的柔美女子，穿着一袭天青sè的罗裙，全身上下一副温婉如水的江南女子模样，看不出半点和银钱打交道的气息。
她出身于江南第一武学世家天青山庄，在家中行八，名叫姬水镜，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明亮如镜。
只要那单纯无辜的眼神朝你看来，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她是一个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
但是有这想法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被姬水镜给卖了。
天下钱庄银号，共分元亨利贞四个信用等级。如今在江南一地，除了水镜庄，再没有第二家元字钱庄。
八小姐以水镜庄为名经营钱庄，最注意的是交易公开透明，故此信誉过硬，财源滚滚。
杜七喜却知道这东家的生意绝不只是靠明面上的信用才做得起来，暗地里的洗钱交易才是占了钱庄业务的大头。
从东瀛到南洋，活跃着大大小小的数十股海盗，不仅有来自大明、朝鲜、扶桑、安南的传统海寇，还有来自极西之地欧罗巴洲诸国的，说不准是算海军还是海盗的一些奇怪船队。
那些和海盗勾搭上的沿海钱庄，就有了雄厚的地下资金来源。
水镜庄的小伙伴是龙魂帮，龙魂帮是近年来兴起的海上巨寇，已消灭并吞了不下十家海盗团伙，在海上风头无人可及。
依靠和龙魂帮分利，水镜庄就有了足够的钱源在江南立稳脚跟，打压同行，成为目下唯一一家元字钱庄。
而水镜庄和龙魂帮能成为小伙伴的原因也很简单，龙魂帮的帮主是姬水镜的六姐。
姬水镜柔柔叹了口气，“这次下南洋，可是险象环生，九死一生呢。”
杜七喜大吃一惊，东家这次和龙魂帮南行，是因为龙魂帮在南洋生意越做越大，想在广州有个据点方便销赃，姬水镜便跟着去，打算在广州开个分号。
本来只是一趟轻轻松松的沿海旅游姐妹团，怎么会出了危险呢？
要知这位看上去单纯无害的东家，武功已是半步踏入宗师之境，就算十个老杜一起上也不是她的对手。而她那位六姐，人称“海上玉龙”的姬玉雪，更是实打实的内家宗师，已经到了练气化罡的境界。
姬水镜看出了他的疑问，道，“龙魂帮开船一直开到了柔佛，在马六甲和东印度公司干了一架，他们的炮火好厉害好厉害啊，于是我们就被人家打了个落花流水。”
杜七喜还是一头雾水，“东家，柔佛在什么地方？”
姬水镜指着案上的一个地球仪，叹道，“老杜，我们松江分号是和海商打交道的，你有空多看看那个球。”
西洋所制的地球仪，在明末时便已经传到中国，清朝各代皇帝的私人收藏中更是存放无数，但民间却难得一见。
这些年海上贸易兴盛，带来各种西洋玩意，沿海各市即使是普通人家，也风行买上一些放在家中作为摆设。
但老杜是快上五十的人，不太能接受新思想，觉得“地球是圆的”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找了半天，才看到柔佛坐落在南洋去印度的一道必经海峡附近。
“东印度公司，这是哪个国家？”
姬水镜摇头，“东印度公司不是国家，是西方英吉利国的一家商号，现下是天竺的总堂口。”
杜七喜恍然，“原来东印度公司和我们水镜庄差不多。”
暗想，六小姐的船队纵横东海南洋，哪个国家的水师也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却被一个什么英吉利国家的一家商号打败了，这欧罗巴洲开的堂口还真是厉害。
想当年老杜的名字还叫做杜启溪的时候，是太湖水上七大盗之一，吃香喝辣，风光无比。那太湖周围五府，松苏常嘉湖，个个都是天下有名的富庶地区，在这里开堂口的黑*道朋友，简直是一脚踩进了黄金地，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谁知一夕之间，被“海上玉龙”灭了太湖所有水寨，七大盗人人沦为阶下之囚。直到八小姐开了水镜钱庄，听说老杜以前在堂口里负责管账，就把他要了来当个掌柜。杜启溪变成了杜掌柜，从此也改名为杜七喜，一个招财进宝的好名字。
虽说过去之事早已淡了，但如今老杜见“海上玉龙”吃了大亏，心底里着实有一份快意。
他忽然想起一事，“东家，龙魂帮被打得那么惨，他们的海上生意岂不是要缩减了？”
龙魂帮的生意缩减，水镜庄的钱源也会减少，两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姬水镜摇起一把颜sè缤纷的羽扇，淡淡道，“龙魂帮的那些战船大多老化了，这次正好更新换代，还能多添几门火炮。”
杜掌柜道，“这得很多很多银子吧？”
姬水镜点头说，“这次龙魂帮把几年的老本都投进去了，打算新造十二艘三层炮甲板的大舰，六姐说正好用本家姐妹的名字来命名。”
想到以后有一艘又威武又巨大的战舰能叫做“水镜号”，八小姐也不由得有些心往陶醉了。
杜掌柜道，“三层炮甲板，那听起来能放很多火炮？”
姬水镜道，“这种大舰一共能放百余门火炮，在西洋也是顶级战舰，就算那东印度公司本国朝廷的水师实力也只有十余艘这样的战船。等龙魂帮造好这批战舰，定能把那东印度堂口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杜七喜问，“难道西洋的顶级战舰，我们也能造吗？”
姬水镜笑道，“在泰西诸国之中，和英吉利抢场子的至少有七八个国家，沿海各国大都能建造这样的炮船。他们不满英吉利的堂口独霸天竺，都愿意卖船，我们用了四国的文信，已给六家船厂下了订契。”
老杜想了想，又问，“东家你这次在广州开了钱庄分号了没有？”
姬水镜道，“分号开了，而且还有新的重大发现呢。”
她摇着扇子说，“我们过了广州，沿岸开下去，见到对面就是琼州。六姐说这里是个好地方，以后船队基地就放到这里，比安在吕宋那些地方好多了。”
杜掌柜怔住，虽说琼州近乎不毛之地，历代朝廷官员到这里任职都等于是谪贬，但好歹也是国家建置州府，龙魂帮要堂而皇之占据在这里，这等行径不就等于公然是水泊梁山的做派吗？
想到这里，老杜悻悻然道，“她怎么不去抢台湾？”
姬水镜笑道，“六姐倒是想啊，但台湾是大明中兴龙起之地，哪可能抢得下来。”
老杜问，“那琼州就抢得下来？”
“琼州地处僻远，无人关注。”姬水镜笑吟吟说道，“老杜，澳门不就是被外国占据，朝廷也视若平常嘛。”
数百年前，葡萄牙人贿赂地方官员，先是借口船翻，在澳门上岸晒物，然后开设市行，建屋居住。依靠本国移民、掠买奴隶，吸引中国边民，渐渐发展成市镇。在名义上，葡萄牙人每年向中国缴纳地租，又收买当地官吏对其姑息迁就，自大明到大清又到大明，朝廷居然不把他们当回事。
杜掌柜低声道，“难道龙魂帮也要装成红毛鬼子来这一手？”
姬水镜道，“六姐手上，各国的旗号文信无不齐备，手下也是东洋西洋水手皆有。”
这数百年间，纵横中国周边海域的海上大盗，皆是中国人。只是为了防止朝廷忌惮，往往以外国人名义行事。嘉靖年间东南沿海的“倭寇”横行，其实是中国首领招募沿海破产农民和rì本浪人武士组成的海盗团伙。
龙魂帮自然继承了中国海盗的优良传统，这方面一点也不弱于先辈。
杜七喜出身于太湖水盗，对海盗的事业从心底里强烈嫉妒，忍不住又说道，“八小姐，这战船打造不是一rì之功，在新战舰出来之前只怕龙魂帮还是要蛰伏吧？”
未来远景很美好，又是顶级战舰，又有水军基地，但一张张大饼都是远期的，眼下龙魂帮的海上生意还做得起来吗？
姬水镜叹道，“六姐会再去找几家海上的大当家，说服他们入伙，就有了些船可以救急。”
老杜想起当年“海上玉龙”单人挑灭太湖水寨的霸气，虽是六月时分，身上也打了个寒噤，“六小姐去‘说服’他们，想来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姬水镜蹙起眉头，又叹道，“可是人家也被六姐拉了去，要帮她说服一两家海上的大头目。”
杜七喜不由义愤填膺，“八小姐，你不适合去做这个，你是生意人，又不是六小姐那样的瓢把子黑老大。”
姬水镜喜道，“老杜，你也是这么想的么？我只是一个武艺低微的弱女子，哪有本事去打打杀杀呢。”
杜七喜见她泪光婆娑中一脸期待的样子，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为了不惜上刀山下油锅来保护她的豪情，差点要拍着胸口说出八小姐你放心，只要我老杜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一根头发云云。
他知道姬水镜又在逗人，急忙强忍住把这番丢脸的话说出来的冲动，苦笑道，“八小姐，你若不是高手，那天下有几人敢说自己是高手。”
姬水镜叹气说，“我有七个姐姐，本事都比我大，长得都比我漂亮，脑子也都比我聪明。你说像我这么没用的人，再不好好保护自己，那可怎么办？”
老杜忍不住道，“八小姐，其他两样也罢了，你能说你不聪明么？人都说无jiān不商，可是多少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钱庄老前辈都被你逼得破产了。”
姬水镜眨眨眼，“老杜，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家之后开的是钱庄么？”
杜掌柜摇头。
“因为要把钱庄的生意做好，就一定要会骗人。”姬水镜悠悠道，“我小时候，是最笨的一个，被姐姐们骗得团团转。所以我出来之后，也只好找点骗人的事情做做，每次骗人成功了，才能感觉自己不是一个笨蛋。”
杜七喜一阵无语，转过话头，“东家，你刚回来，我还没和你说，今年的生丝买契都已经订下了。”
姬水镜低首垂眉，一副乖宝宝听课的样子，“今年的收价怎么样了呢？”
杜掌柜说，“今年江南一带种植桑园的县乡越发多了，我把去年的收丝价格又下压了三成。”
姬水镜大惊失sè，“三成？老杜你好狠的心啊，这下子多少户蚕农就要因此家破人亡了。”
杜掌柜对她的反应已是见怪不怪，“收丝本金就这么多，我也没办法。”
姬水镜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屋里走来走去，最后叹道，“既然老杜你一力主张，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叫做我一力主张，杜掌柜有点抓狂：难道你可能会提价吗？
却听东家自言自语说，“如果我来谈的话，应该能把价格下压五成。老杜只压了三成，要不要从他的年终分红里扣呢？”
杜七喜脸上一阵青黑，“你刚还说三成就会让蚕农家破人亡的。”
姬水镜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事情，“对了，说到家破人亡，我有个弟弟听说是被人打死了。”
杜七喜急忙道，“八小姐，那都是谣言。苏小姐传了口讯过来的，姬少爷没有事。”
姬水镜登时满脸失望，“什么！他没有死？”
杜七喜看不下去了，你这次的反应未免也太反常了，“八小姐，你希望你弟弟出事？”
姬水镜叹了口气，“如果他死了，我现在就可以去为他报仇了。可是他没死，作为一个男人，他就一定会希望自己亲手报仇，这样就没我什么事了。”
她一脸不甘心的样子，“妄心山庄是地字号世家，这么有挑战xìng的下手对象不容易找到啊。”
杜七喜小声道，“反正你的报仇方法也就是让人破产，这和姬少爷报仇又不矛盾。”
姬水镜眼前一亮，“老杜你说得对，让妄心山庄破产，并不影响我弟弟复仇。那你看，我们是让原剑空背债一千万呢，还是两千万呢，还是三千万呢？”
老杜小心问道，“东家，你是说银子么？”
姬水镜瞪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黄金！”
心道你都说出银子了，我不改成说金子，那还能显出我的气势么。
老杜点头，“不过还有一件事，根据线报，原剑空已经北上去京师了。”
“他走了更好！”姬水镜一拍扇子，“既然家主都走了，那满门老少妇孺就更好下手。老杜，你联系你以前道上的小伙伴们，找一帮人去把妄心山庄灭门了，赶尽杀绝，鸡犬不留。反正有那原剑空留给我弟弟就行了。”
杜七喜咳了一声，“这个，东家，原剑空他是举家搬迁的。”
……
八小姐似笑非笑，又摇起扇子，“老杜，你怎么看？”
杜七喜道，“东家，原剑空他有后台，有人让他去的。”
“不错，你怎么看出来的？”
杜七喜苦笑，“八小姐，这还用说吗。原剑空他上门对姬少爷下了死手，立刻就带着全家潜逃了，这说明他很清楚得罪天青山庄的下场。可他既然明知道后果严重，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去挑衅呢，这只有一个解释，他这是执行任务。”
姬水镜继续摇着扇子，“那么原剑空的后台是谁呢？”
杜掌柜小声说道，“原剑空是去京师了，京师里有大小姐和七小姐在，他怎么看也是去自投罗网的，所以他后台的可能xìng只有一个。”
姬水镜还在慢慢摇着扇子，“没错，这天下能和我姬家为敌的本来也只有一家。”
朝廷！
两人心照不宣，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这两个字。
老杜不禁想，这天青山庄的上一代和这一代的势力，都未免有些过大了。远的不说，就是眼前水镜庄和龙魂帮生意的动静，放在过去任何一个朝代，都必然会引起官家势力的忌讳和打击。
看龙魂帮直接就想把琼州拿下来当老巢，就知道胆大妄为到什么程度。
只是这个时代朝廷的控制力真的减弱了，比以前要弱了好多好多。
但就算再怎么弱，朝廷依然是朝廷，依然是天下正统，依然占据着百姓心中最为神圣的统治位置。
即使是大明重新恢复的厂卫系统，其势力之大，也已经不是武林中任何一门一派所能抗衡的。
杜七喜平时也不是没有想过朝廷和姬家的对抗，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但是这一场的序幕终于揭开来的时候，他依然觉得手脚冰凉，心头的呼吸也急促了。
姬水镜放下了扇子，淡淡说道，“外面有位锦衣卫的好汉已经听了好久了也。”
她这话刚一出口，窗下一个黑sè的影子立刻窜了起来，飞速地朝外墙逃去。
杜七喜一怔，这人何时在窗下潜伏，自己竟完全没有觉察。看他的身手，和自己也差不多。
不是说打算盘可以耳聪目明，知觉敏锐的吗，东家你果然是骗我的！
东家这时却对他勾了勾手，“老杜，你那块鸽蛋大的红宝石呢，拿出来。”
老杜赶紧捂住口袋道，“东家，我去取金砖。”
姬水镜瞪眼道，“来不及了，快拿出来！”
那个黑衣人已经窜上了墙头，正在庆幸要逃脱，脑后突然一阵剧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颗红宝石从后飞来，深深嵌进他的后颅骨，立时取走了他的xìng命。
杜七喜无奈道，“八小姐，你索xìngshè穿他的脑门嘛，这样要把宝石拿下来是很费事的。”
姬水镜声音弱弱道，“你当我不想么，我毕竟还没完全进入宗师之境，是最没本事的一个。”;
第十八章 少侠请换衣
杜掌柜凝神吸气，运起自己气血七转的功力，双手虚虚抓了两下。
然后……还是感觉自己的鹰爪功没有开颅取物的把握，便要出屋去找把斧子。
东家却又把他叫住了。
“老杜啊，最近我要在松江府里待一阵子，和六姐去会会几家海帮首脑。”
姬水镜懒洋洋地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你就帮我跑一趟天青山庄，送点东西过去。”
老杜说道，“没问题，送什么东西？”
姬水镜摸口袋，拿出封信，“小苏刚有信送到我手上，说她和小艾都已经四转了，小剑也四转了。”
“我开了钱庄之后曾说过，他们哪一个气血行速多练上一转，我就奖十万两银子。你在账上抽三十万两银子出来，给他们送过去吧。”
杜七喜奇怪道，“姬少爷四转算什么进步，去年你不就说他四转了？”
姬水镜道，“他被人打伤，养伤养了一个月，功力退到三转去了，现在重练上来也算进步吧。”
练武之人，少年之时突飞猛进，进境最是快速。但如果遇伤遇病，耽搁了下来，功力也会大幅倒退。
八小姐挥挥手，“不用计较那么多嘛，就当是给他买药吃好了。”
※※※
收到路家庄邀会的第二天，姬傲剑一早独自出了门，走过家中的麦田，往路家庄奔去。
他的身法已经颇有造诣，几十里的路程，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庄上。
路家庄是这次会谈的东道地，庄里的空地上摆了十来张桌子，放了一些茶水，以作接风之用。
姬傲剑走到这里，坐下来拿起茶碗就喝。
负责招呼的庄客见他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过来，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小哥，你是来干什么的？”
姬傲剑道，“我是被你们喊过来抢田的。”
今天确实是几个庄子聚会商议分田的rì子，问话的人纳闷了，“我怎么没见过你呀，你是哪个庄子来的？”
姬傲剑道，“我是天青山庄的。”
对方吓了一跳，“就你一个人来？”
姬傲剑喝着茶，不耐烦道，“多大事啊，还要几个人来？你们快点开始，我抢了田还要回家吃午饭。”
这庄客仔细打量着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小哥，你真是代表天青山庄来的么？”
“错不了，他就是天青山庄的少庄主姬傲剑。”
姬傲剑听到几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转身一望，只见十几个壮汉走了过来，其中几个正是前些rì子追拿小寻被自己打倒的人。
“你们庄上不是好多人都进城务工去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姬傲剑好奇地问。
看来这个时代的商品经济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发达，都没让庄里成为只有老弱妇孺的留守村，和我大天朝流动数亿农民工的气魄完全不能相比啊。
“小子，知道怕了吧？”一个被姬傲剑打过的壮汉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居然敢到我们庄上来，这次看看是谁有来无回？”
但他这恐吓的话说出来，却没人响应他，倒是另外有人笑道，“怎么，老七，你们四个人那天就是被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揍了一顿？”
果然我这样子没有威慑力。姬傲剑叹息着想，如果路家庄的人觉得自己是大敌，就会升起同仇敌忾之心，只有把眼前的人看成毫无威胁，才会没有顾忌地相互取笑。
随着rì头上移，沈家庄、全家庄的人先后都到了。那些人各自占了几桌，看到姬傲剑只身一人，惊讶了一下，却也没来和他招呼。
姬傲剑一人占着一个桌子，觉得宽敞，也懒得去找别人搭话。正独自坐着喝闷茶，忽然有个人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说，“你就是姬傲剑？”
姬傲剑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位好生俊朗的少侠。只见他一身白sè劲装，背挂乌鞘长剑，腰系云丝，足踏青靴。在这农庄乡下，尽是庄稼人的环境之中，显得格外玉树凌风，卓尔不凡。
接口说道，“不错，我是姬傲剑，这位少侠有何指教？”
俊秀少侠道，“姬傲剑，你身为天字号世家传人，丢尽了你父亲的名声，被人打上门来不说，还怕死怕得连牌坊都拆了，真乃武林之耻。在下秦九霄，今天便要替姬老庄主教训教训你。”
姬傲剑心中不快，我和你从没有过半点关系，你要替我过世的父亲教训我，雁荡弟子怎么张狂到这个地步？
看来这人就是小寻的表哥，没想到卖相如此之佳，更没想到对自己的怨恨之心如此之盛。
姬傲剑放下了茶碗，问道，“秦少侠，你是武林中人，我却已经退出江湖，你是想违反雁荡门规，对平民百姓下手么？”
天下名门正派，门规中必定有一条，不可仗恃武艺，欺压良善百姓。
秦少侠要是出手，今天在场这么多人，宣扬出去的话，雁荡派只怕非得将他赶出门墙不可。
秦九霄怒道，“今rì我们几家聚在这里商分田地，秦某是秦家庄出身，一会儿代表秦家庄下场有何不可？姬少爷，你一过来就说是来抢田的，难道已经打退堂鼓不想出场了么？”
姬傲剑哦了一声，“那你是以秦家庄的名义出场，而非以雁荡弟子的身份下场了？”
秦九霄道，“自然如此……”
姬傲剑截口说道，“既然你说自己是秦家庄的人，为秦家庄的事出场，那你穿着雁荡派的服饰干什么，还不快快去换了庄稼人的衣服！”
他站起来，提高声音说道，“各位，我们乡下人抢田，和武林门派毫无关系。这位少侠如此打扮，哪里是代表秦家庄，分明是代表雁荡派来吞并我们的庄子。”
“你胡说。”秦九霄怒喝，“我这次来，和雁荡派毫无关系。”
姬傲剑一摆手，“既然说了没关系，那就赶紧去换衣服。我们不是和雁荡派抢田的，如果你这副打扮，我看今天这里没人会愿意和你交手。”
在场的乡民果然纷纷议论，“代表庄子来抢田，穿成一副大侠的样子干什么？”“招摇也要有个限度，今天这场合，还要在我们乡下人面前显摆。”“这小子不也是从秦家庄里出去的，打扮得人模狗样，就当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几家农庄的主事人看这动静，也坐不住了，劝道，“秦少侠，你还是换了衣服吧，这副打扮确实不合时宜。”
秦九霄涨紫了脸，咬着牙退了下去。好在四庄相互联姻不少，他是路小寻的表哥，自然在路家庄有亲戚，很快就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回来。
“噗！”随着他重新出现，见到一位原本玉树凌风的少侠换成了一副庄稼汉的模样，这个喜感的对比效果顿时让全场爆棚了。
姬傲剑赞道，“秦少侠，你穿这身衣服才对嘛，充满着淳朴的乡土气息，一看就是个干农活的好把式。”
秦九霄怒目圆瞪，恨不得把姬傲剑一口吞下去。
他这次从师门回来，在同乡面前优越感十足，这身雁荡派的少侠衣装有着大大功劳，他也没起过一点脱下来的念头。谁知道今天被姬傲剑抓住了空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得换了农人打扮，反而出了个大丑。
而姬傲剑虽是天青山庄的少庄主，却是穿越而来，自从拆了牌坊，就低调地不理会武林中人的装束。加上他最近勤于练功，一直穿的都是便装。也正因如此，上次路家庄的人才会把他看成家丁。
眼见秦九霄怒气冲天，姬傲剑故作不知，“对了，秦少侠，你刚才说自己的名字叫做秦九霄。真是想不到，我们乡下人也能起出来这么高雅的名字。”
“什么呀，他原来叫做秦铁蛋，去了一趟雁荡山后，回来就说自己改名了叫做秦九霄。”在全家庄的一桌上，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闻听此言，全场发出一阵更猛烈的爆笑，好多人已经是前仰后合。
姬傲剑心中点头，我就觉得九霄这名字像是师门赐名，果然他还有个本名。
他笑吟吟地看着秦九霄，“秦少侠，铁蛋这名字挺好的，念起来亲切自然，顿时让人觉得一见如故。我感觉我就和铁蛋你很投缘嘛。”
“投缘你妹啊！”秦九霄实在是气炸了，伸手去背后摸剑，摸了个空，才想起刚才换衣服的时候，这柄剑也是“雁荡服饰”之一，没有带出来。
他怒喝一声，猛地冲到姬傲剑身前，一掌打去。
姬傲剑多rì苦练，对自己的身法已经很有信心，见他掌法也不怎么快速，退开一步就待闪过。
却听啪的一声，秦九霄虽被闪过了第一掌，另外一掌已经打到了姬傲剑身上。
他心中一喜，这姬少爷果然如江湖传说中一样废材，对自己这套虚实相间的掌法就辨别不出来。
姬傲剑也是一愣，这秦少侠的掌法虚虚实实，急切间难以看清，但这掌力，未免也太轻了吧？
天下拳掌功夫，如果是硬桥硬马的招式，自然劲道十足，威力极大，但招式也少了变化，敌人容易闪避。
如果是虚实结合的路数，自然让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但聚力不便，威力便不如前者。
姬傲剑练开了筋骨，周身柔韧，受到外力自然而然就会卸力，那rì他被四个壮汉合力揍了半天，也没受什么重伤。秦少侠的功底不如他，加之雁荡的掌法又是以飘逸见长，力道偏弱，所以姬傲剑虽然被打中，却是只疼不伤。
秦少侠想，姬傲剑拳脚功夫太弱，就是个沙包木桩，虽然身体似乎比较结实，但就算他浑身是铁，又能有几根钉。自己一直打下去，迟早能把他揍趴。
姬傲剑想，秦九霄纯属花拳绣腿，只要自己护住要害，被他打中多少次也不在乎，而只要自己找机会给他来一下重手，就能把他打倒。
两人各怀心思，都觉得对方弱爆了，暗自互相鄙视。
第十九章 倾庄豪赌
路家庄主持会谈的老太公咳嗽一声，喊道，“两位先别动手，比试换田还没开始。”
秦九霄想着等会儿在比试时可以教训对手，勉强按捺住怒火，退了开去。
姬傲剑却想，今天明明是“争田”，却说成是“换田”，原来乡下人也懂得做些不好看的事情，要包装名目。
他见这位老者年纪甚大，头发胡子全是雪白，不知是八十还是九十，也没有再找秦九霄发作的意思，“那老人家，你就说说这次会谈的事吧。”
路太公重重叹了口气，拄着手里的拐杖走出几步，来到众人中间。
他指着庄外的桑田道，“大约是十年前，我路家庄开始改田种桑，养出蚕丝去卖。你们几家和我们也是差不多。”
在场之人都纷纷称是。
路太公气息沉重，“一开始卖丝获利丰厚，远比田里种些麦稻挣得多，很快整个庄里的田地都改成桑园了。而这蚕桑之事只要女人家cāo劳足矣，庄上的汉子们有了闲暇，也一个个去城里另外务工，大伙儿都觉得那时候的rì子再好不过。”
那时候，四庄的人弄蚕桑比种粮食赚得多，而且家里往往有人在外也打一份工，户户收入丰裕，小rì子过得和和美美。
老太公继续道，“可是没几年下来，江南之地养蚕之人越来越多，蚕丝的价格越来越贱，比当年种粮食也赚不了多少。我们从外买米买面，价钱也是越来越贵。”
整个江南都不种田了，粮食都从外地买入，这粮价怎能不上去。
姬傲剑心道，这就是市场风险啊老人家，要赚钱就要有亏钱的心理准备哪。
路太公继续叹气道，“更要紧的是，农户要按田纳赋。如果土地改成了桑园，需要缴纳的田税就更加多。”
他举起拐杖用力敲击，“可是今年那收丝的价格低了三成，低了三成啊！”
脚下的土地已经被他敲出一个又一个深洞。
众人的心情好似也跟着坠入了无底洞，今年卖丝所得的收益，纳了丝赋之后，已经比种粮还要少了。
而且大家现在已经没有自己种的粮食了，还要在市面上花钱去买比过去贵得多的米面。
老太公喘息不已，好容易缓了口气，“如今就是我们重新种起粮来，在外的孩子们也不肯回来了。而现下手上养出来的蚕丝，压价又被压得太厉害，若我们还是一庄一庄各自营生，只能是家家赔光。”
“我们这次换田大会，各家一致同意，将庄里所有的桑园统统拿出来，让比试第一名的庄子买去。”
各庄之人一起点头，议论开来：
“与其大家一起赔死，不如由一家去独做蚕桑，也好和丝商议价。”
“我们庄上大多数人都在城里做工，已入了一些小帮会。要是这次输光桑园，我们就一起去进城投奔本庄人。”
“不过路老，这桑园的卖价可有区别？”
这四家庄子谁都不是财大气粗的土豪，谁能没法一口气全部吃进其他几庄的桑园。
路太公道，“这自然有些不同，否则何必还要比试，直接每家报价，价高者得。”
“这次比试之后，按当下地价，第一名需以全价买下第二名的桑园，以半价买入第三名的桑园，以三分之一价买下第四名的庄园，以四分之一价买下第五名的庄园。”
各庄议了一番，都无异议。
姬傲剑想，你们能想到把桑地集中起来，搞规模化经营蚕桑，思路是对的。不过就你们几家，合在一起能成什么气候，能对整个江南地区的丝价收购有影响？
还有，你们几家要搞桑园并购，你们自己去弄好了，为什么把我也喊过来呢，我家又不做蚕桑。
那路家庄的老太公见他不言不语，便来问姬家少爷有何想法。
姬傲剑忍不住道，“老人家，你为什么觉得我们天青山庄会参与这桑园合并之事呢？”
路太公惊讶道，“姬少爷，你忘了？这是一年前就定下的事。”
“去年养蚕的光景已经十分败落，贵庄曾建议买下我们的桑园，我们商议了说再看一年。当时和姬少爷你商定好了，如果我们四庄打算并下所有桑园，天青山庄也要参与进来。”
这，原来是去年我就谈好的？
姬傲剑心里发愁，要是以去年天青山庄的财力，买下你们的桑园倒没什么。可现在天青山庄换了牌坊，财源全断，只靠地里种些麦子稻子过活。这要是比试抢了第一，能不能买下你们的桑园，我心里真没数啊。
可是输又输不得，我一点没打算把自己家的田地卖出去哪。
一时之间，姬少爷深深地纠结了。
秦九霄冷冷道，“怎么了，姬少爷，你是怕输了么？”
姬傲剑摇头，“秦少侠，你放心，我输给谁都不会输给你。”
秦九霄道，“那你犹豫什么，是因为没银子买地？既然没钱。你来参与争什么田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也是武林中人，自然知道武林世家去了武道牌坊后，在财源上就会一落千丈。
姬傲剑忽然想起，小寻不是说过，自己有个姐姐是做银号生意的，而且还说是富可敌国的那种？
那还怕什么，大不了自己找那位姐姐贷款买地就是。
他放下心中的担忧，哈哈一笑说，“秦少侠，你不用替我着急，我就是把你们雁荡派买下来都成。”
秦九霄脸sè一黑，“你确定说的是你天青山庄的钱？”
姬傲剑很是轻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家没有余粮呢？”
这个时候，气势一定不能弱。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了。路太公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再有发言的意思，说道，“这次比试和往年一样，共分三场，一是shè箭，二是较力，三是比拳。每场比试，各庄只能有一人出场，但换了场次，可以换人。”
“rì头已经不早，我们这就开始第一场项目，比试shè箭。”
路家庄在晒谷场上支起了五个箭靶，姬傲剑入场的时候，略有惊奇地发现正中的位置安排的竟是自己，而不是那位雁荡秦少侠。
莫非他们依然有些敬畏天青山庄作为武林世家的过去，以示尊重？
姬傲剑的右边是秦九霄，左边是全家庄的人，正是刚才喊出秦少侠原名是秦铁蛋的少女。
这shè箭的规矩是在五十步外shè十支箭，以shè中箭靶红心多者为胜。如是有shè中红心次数相同的情形，则退后十步再赛一轮。
姬傲剑拉起弓弦，第一箭轻轻松松shè中了红心。
他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心里十分满意，虽说这阵子都忙于练拳，但shè箭的准头还一直没丢。
正要搭第二箭，旁边的秦九霄已经发笑不止，“姬少爷，练武之人应该耳聪目明，身手利落，你这shè箭的速度也未免太慢了。”
原来他已经三shè三中，姬傲剑第二箭还没发出去。
姬傲剑皱了皱眉，慢慢拉弓，又shè中一箭红心，叹道，“我前不久才学箭，一共练了还没半个月，快不起来呀。”
这倒是实话，他虽然因为头顶青天，身形稳定，准头奇佳，但毕竟初学不久，shè速还没练上来，比之小寻都还大有不如。
不过，只要看准了慢慢shè，姬傲剑就是有板有眼的shè箭水准。他自然不会为了追求shè得快，落到只是有摸有样的程度，让命中率降下去。
左边全家的少女忽然转头笑了一笑，“姬少爷，那位秦少侠似乎对你很有意见呢。”
姬傲剑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这少女眉目秀丽，姿sè虽然比不上姬少爷的妹妹，但和小寻也能一争长短。
而此刻她已经把第一轮十箭shè完，全中红心。
姬傲剑心道，人家这边shè得更快，秦少侠你怎么好意思来嘲讽我呢。
全家少女道，“秦少侠的表妹，不是在你庄上吗，秦少侠当然有些不甘心了。”
姬傲剑无语，你们居然都知道秦九霄和他表妹的事情，果然八卦这东西最容易被发掘出来了，怎么瞒也是瞒不住的。
秦九霄怒道，“全小惠，你这个多嘴的婆娘！”
刚才被她喊出原名，已经很是不爽，如今又在说起自己的八卦，真是叫人越发难忍。
全小惠没有理他，看到姬傲剑shè到了第三箭，依然是命中红心，不禁赞叹道，“姬少爷，你虽然学箭时间不长，可是准头很不错啊。”
姬傲剑道，“这是当然，因为我有名师指点哪。”
全小惠好奇地问，“是哪位名师？”
姬傲剑不紧不慢地说道，“就是秦少侠的表妹呀，是她手把手教会我shè箭的。”
这话一出口，秦九霄的脸上顿时猛烈抽搐，手上微微一抖，最后一只箭落在靶上，却没有进入红心。
姬傲剑叹道，“秦少侠，练武之人应该身手利落，耳聪目明，你怎么就失手了呢？”
秦九霄心头再也止不住火，也不管少侠风度了，拿出了自小练就的乡村俚语，对着姬傲剑咒骂不止。
姬傲剑若无其事地一箭一箭，慢悠悠地把十支箭都shè中红心。心道，少爷我头顶青天时，在十丈高台上都不会头昏眼花，你骂几声就想干扰我么，真是肤浅。
全小惠见他也是十箭全中，便说道，“姬少爷，我们退后十步shè下一轮吧。”
此刻场上只有他们两人全中红心，秦九霄十箭九中，排在第三。
姬傲剑笑道，“全姑娘，我箭法不如你，甘拜下风，就不用再比了。”
他见全小惠shè箭如风，依然稳中鹄的，确实是真心佩服。
全小惠心中一喜，她虽然箭术高明，但毕竟是女子，力气较弱。如果平手下去，到后来shè箭距离越来越远，一旦shè不到箭靶，箭术再高也是无用。
不过虽然心中高兴，却有些不好意思，“这不用认输吧，姬少爷你虽然shè得慢了点，但是shè得很准啊。”
姬傲剑摆摆手，“全姑娘，我学箭不久，只练过五十步距离的shè箭，再远我就不会shè了，肯定是要输的。”
秦九霄在旁听了险些要吐血，原来这姬少爷只会shè五十步距离，要是自己不被骗得失手，下一轮就能淘汰他。再凭着臂力优势，早晚也能赢了全小惠，自己本来应该是第一名的呀。
全小惠笑眯眯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多谢姬少爷了。”
她眼珠一转，又说道，“姬少爷，由你的箭术可想知你师父的本事，我真想去拜望拜望路家妹妹，和她讨教讨教箭法。”
姬傲剑一脸严肃道，“全姑娘，小寻是我们姬家的人，不是路家的。”
全小惠连连点头，“是我失言了，少庄主不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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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神秘节拍
第二场比力气。
场中摆放中各种石锁，从八十斤到二百四十斤，每相差二十斤便有一种石锁，共有九种。比试规则是不仅要把石锁举起来，还要转动一圈。
姬傲剑回想前世的明清武举，石锁不过只有八十斤、一百斤、一百二十斤三种。现在一个乡下村庄就能摆出二百四十斤的石锁，这个世界的练武水准果然比较高。第一个出场的是路家庄的代表，名叫路大熊，也确实身材魁梧，体壮如熊。
他直接就选了最重的二百四十斤石锁，两手轻松提了起来，顺势往怀中一转。
一翻，二翻，三翻，四翻，一共四次九十度角转过来，石锁已经是翻了整整一圈。
路大熊轻轻松松地把石锁又放了下去。
全场登时欢声雷动，为他鼓掌叫好。
姬傲剑也有些吃惊，想起小寻所说，路家庄有人能提五百斤石锁，想来就是此人了，果然是天生神力。
他心中思忖，提起两百多斤的石锁倒也不难，但是要在手上转动一圈，却需要本身的气力有极大的余量，或者需要相当高明的技巧。
自己的力气只怕还不能轻易转动二百多斤的石锁，那就得要借助于技巧，但这个手法好像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练出来的样子。
他问旁边的人道，“这举石锁，可是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可以举上几次，自己就能先用较轻的石锁练手，把翻转的技巧摸熟。
秦九霄听了嗤笑道，“这举石锁当然得是一次成功，没力气举不动就下去，还几次？”
这和举重规则不一样啊。姬傲剑心里一沉，脸上却是不慌不忙地问，“秦少侠你看起来很有把握呀，也能把那二百四十斤的石锁举起来翻转吗？”
秦九霄面sè一僵，别过脸去。
姬傲剑暗叹，你也举不动那最重的石锁，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第二个上场的是秦家庄的代表，却不是秦九霄，这人选择了两百二十斤的石锁，两手发力，慢慢将石锁提了起来。然后他翻转石锁也成功了，
姬傲剑心想，从先前秦九霄的掌力来看，他功力还弱于自己，这雁荡武功果然不以力量见长。
第三个便是傲娇剑出场了。
他站起来说道，“各位都是从小就玩惯了石锁的，但我从来没有练过这玩意，不知道自己应该选什么分量，能否让我对这些石锁先掂量掂量？”
路太公问，“怎么个掂量法？”
姬傲剑道，“买个西瓜不都要先要放在手里捧一捧，掂量掂量吗？我是生平第一次举石锁，自然也要先捧一下，算算这些石锁的分量，哪个对我最合适。”
路太公微一思忖，说道，“那你就先挑一挑吧，别太耽搁了功夫。”
秦九霄冷笑道，“再怎么捧起来算，举不动的还是举不动，你小心挑久了先把自己力气耗光。”
姬傲剑走到满地的石锁当中，从一百六十斤往上，挨个提起来感受了一下。
提到二百二十斤的石锁，觉得略有沉重，放了下来，说道，“我就选二百斤的石锁。”
这个石锁是他感觉最为舒服的重量，举起之后还有把握在手上翻转成功。
姬小苏曾说过，练神有成，对于许多技巧就能手到擒来。所以姬傲剑能第一天练箭，命中率就追上小寻；第一天走鹤舞七星桩，就能让武连山惊叹。
这次翻转石锁，姬傲剑还是有很大把握一次成功的。
当下姬傲剑站稳了下盘，将全身之力聚于手上，一把捧起了石锁。
他仔细回忆前面两人翻转石锁的动作，调匀呼吸，手臂颤动，正要发力。
“啪～啪～啪～啪～”场中传来一个微微的拍击声，绝大多数人都难以察觉。
但姬傲剑却听得无比清楚，只因这个拍击的节奏和他的发力颤动，是同样的节拍。
在路家庄这里，怎么会有和自己动作应和的节拍？
姬傲剑思索间，猛地将石锁往怀中一翻。
这个拍击的节调助着他的动作蓄好了劲势，在他这第一次九十度翻转石锁的时候，以一记重音给他加足了势。在第二次翻转，第三次翻转的时候，这个节拍也同样帮着姬傲剑转过了石锁。
姬傲剑似乎已经不知不觉顺着这节拍的调子，被它带动着走。
他手臂筋肉颤动，随着节拍发力，开始了最后一转。再翻转一次，石锁就转了整整一圈，这次举锁就成功了。
那个节拍此时陡然一折，像是迎面撞上了一堵墙，调子顿时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噪音。
姬傲剑觉得自己全身的jīng气神也像是撞上了一堵巨墙，震得粉碎。
但石锁依然稳稳地在他手上，并没有脱手坠落。
原来刚才他那一下翻转，只是个虚势，根本没有真正运劲。
姬傲剑这时候开口，发出了一声大喝。
运劲之时，以自己的叫喝，守住自己的节奏，便不易被外界影响。
第四次翻转稳稳当当成功了，姬傲剑缓缓吐了口气，把石锁放落地面。
刚才一定是有人故意和他捣乱。要知一个人用足了劲的时候，从旁干扰极容易打乱他的节奏，如同内功全力运行之时，稍有干扰会引起走火入魔。
幸好姬傲剑和小艾的琴音干扰对抗多rì，对于应付外来捣乱已有相当的心得。也幸亏他刚才不贪心，没有挑选过重的石锁，而是保守选择了自己负担较轻的分量。
刚才和自己作对的，除了秦九霄，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姬傲剑想，看来武林之中，对于运劲使力的节奏掌控，家家都有一套心得，并不是本家才有独门秘诀。
只不过小艾以琴音传导节奏，在形式上更加优雅一些。
接下来的比力，全家庄的人举石锁失手，落个垫底。沈家庄的人得了第四。
此刻只剩最后一场比拳了。
姬傲剑一场第二，一场第三。秦家庄是一场第三，一场第二。两家都是五分，目前并列第一。
而全家庄和路家庄都是一场居首，一场垫底，同是四分，排在其次。
至于沈家庄，两场都是第四，一共两分，排在最末。
路太公说道，“这最后一场比拳，是五家两两比试。每家胜了一场，便多了一分。”
“如果最后有两家平分，就看比拳时的相互胜负，决定名序前后。”
姬傲剑第一场的对手就是路大熊。
这个和熊一样魁梧的汉子咧嘴笑道，“姬少爷，听说你已经武功全失？”
“这是谣言。”
姬傲剑正sè道，“你看前两场，我拉了硬弓，举了重石，能没有武功吗？”
路大熊很奇怪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宣布退出江湖了？”
姬傲剑叹气，“我受人迫害，只有暂时退隐，以避风头啊。”
路大熊点头说，“这样就好。姬少爷，你既然武功仍在，莫说我是大人欺负小孩，到了场上大家都要使出全力。”
姬傲剑也笑道，“没事，你尽管用上你的所有本事。其实是我在欺负你啊，你只是根死桩。”
路大熊登时怒了，熊一般的身躯朝着姬傲剑冲了过来。
接着他眼前一花，姬傲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随后背上传来重重两拳。
姬傲剑把他当根木桩，脚下一绕就转到了他身后，运起力气狠狠出拳打了上去。
路大熊咆哮着转身，巨手一翻，险险地把姬傲剑抓在手上。
姬傲剑急步退开，心里也有点发怵：怎么这次我闪躲起来，身法要慢了不少？
原来姬傲剑一直都是把木桩当成对手，虽然拳脚能发出重劲，身法也已灵活迅捷，但在这两者结合之上，还欠缺经验。
要是用力施出拳脚，身法闪退自然就慢，对手回击就容易中招。
要是始终保持身法快速，那打击对手只好一沾而走，难以打出重力。
想通了这个道理后，姬傲剑就抱定了游走的心思，在不被路大熊的回击打中的前提下，不断尝试增加拳脚的出力。
渐渐他的出拳发力，已经能把路大熊打得连连喊痛。
如果一个人在平地shè箭很准，也很善于骑马，并非表示他骑马shè箭就能很准。把这两项能力结合起来，也要花费辛苦的训练。
现下傲娇剑就是借着和路大熊过招，反复体会在身法急走的同时，如何打出越来越重的拳脚。
渐渐他更发现，有时候重拳重脚打中对方，可以同时借着反弹之力飞退，不影响身法速度。
围观的众人见路大熊空有一身巨力，围着姬傲剑团团转，却怎么也打不到他，反而是接二连三地中招，都是面面相觑。
有人叹道，“天青山庄的少爷果然厉害，把大熊欺负成着这样。”
秦九霄冷笑，“只是这晒谷场太大了点，要是狭路相逢，桥上暗巷里交手，大熊早把这小子揍得他娘都认不出他来了。”
路大熊大吼道，“小子，你敢和我正面对上一拳么？”
姬傲剑便站住了，“有何不敢？”
他并不是没有力量和路大熊抗衡，只要发出整劲，自信在拳脚相击上不会弱于这头大熊。
如果他此时能够运转内功，调动更快的气血行速，发出的劲道还要巨大。
不过天生神力的人自然有天生神力的好处，路大熊虽然一拳就是一拳，一脚就是一脚，使不出全身的力气。但一拳一脚随意可出，极为方便。
姬傲剑却得沉腰坐马，自下而上，调动全身的力量，把整劲汇聚出来才能和他相抗。
如果是用内功搬运气血，血行加速超出外功最佳承受范围之后，汇聚力量的速度还要缓慢。
眼下这路大熊力气虽大，拳脚功夫却极是粗糙，姬傲剑自信他没法打乱自己汇聚整劲。
当路大熊轰轰扑上来的时候，姬傲剑全身的力气也聚到了右拳之上，两人猛力交手之下，路大熊竟然被原地发拳的姬傲剑打得退了一步。
他大吼了一声，冲上来又是一拳。
姬傲剑心定了，既然两拳相交之后，路大熊会倒退一步，自己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再次汇聚整劲。
第二拳相交，路大熊依然退了一步。他直身扑上，第三拳，仍是退了一步。第四拳，还是退了一步……
数十拳打过之后，姬傲剑仍然稳稳地站在原地。路大熊却是被连续击退了几十次，虽然还有再战之力，但已气势全失。
和人家正面比力量，依然压不倒他，甚至还是略逊，自己还能有什么胜算呢？
路大熊叹气，停步，“姬少爷，你果然好本事，大熊我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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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三百回合
下一场比拳，是秦九霄与沈家庄的沈小雷较量。
那沈小雷一脸木讷，拳脚功夫也很是呆板，在秦少侠飘逸变幻的雁荡掌法面前，被打得晕头转向，不多时就败下阵来。
姬傲剑细思，这秦九霄的掌法顶多是刚刚到了有板有眼的境地，也就是对付庄稼把式的程度。不过自己的身法和出拳两方面还没能配合好，能不能赢他还真不好说。
全家出场的人竟是全小惠，这一轮她的对手是路大熊。
姬傲剑吃惊道，难道你有什么本事能和路大熊过手？
只见全小惠步法轻灵，三转两转之后就跳到路大熊头上，两手捺住他的眼皮，娇声笑道，“大熊哥，你输了，要是不认输的话我就挖眼了哦。”
姬傲剑叹息，这路大熊也太死桩了，全身要害随随便便被会功夫的人欺负。
他也不是不会击打要害，但一是要拿路大熊练手，二是觉得在比试之中不易让人信服。
可是全小惠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以她的拳法造诣，除了击打要害获胜，别无他法。而她是个女子，捉到路大熊的要害，别人不会觉得她无赖，反而是觉得路大熊太弱，保护不了自己。
“这是梅花桩的身法。”
姬傲剑顺声一看，说这话的人竟是那个看起来很木讷的沈小雷。
他心里登时转过个念头：我没认出来全小惠的拳法就算了，反正我穿越过来只见过蛇拳与鹤拳，可是秦少侠居然也没看出来。这个沈小雷，当真是个很简单的人物么？
这一场是姬傲剑和全小惠动手。
全小惠笑嘻嘻道，“少庄主，得罪了。”
她扑上来就是张牙舞爪的一通招呼，什么打太阳、抠眼睛、锁咽喉、劈后脑、蹬小腹、踢下yīn，无所不用其极。
姬傲剑皱着眉头，护住全身要害，忙着左躲右闪，却是一直没有反击。
他心想，刚才打路大熊的时候，已经练习了进攻。现在遇到一个身法快手脚轻的对手，正好练练防守。这样攻防两方面都有了长进，最后对付那秦少侠的时候，也就多了几分胜算。
小惠妹妹的这个攻击力道，可真是粉拳哪，一看就是没有练出整劲来的。
全小惠追着他打了好久，虽然拳打脚踢的次数不少，但看到姬傲剑只当搔痒的样子，不由泄气道，“姬少爷，你不还手我都打不动你，我认输吧。”
姬傲剑摆摆手，“先不用急嘛，人说久守必失，你力气都用完了？”
全小惠愣了一下，“力气是还有，可是接下来还有两场比拳，浪费在你这里又赢不了你，我还不如准备下面的比赛呢。”
她刚说完，只见姬傲剑冲了上来，一通快拳打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全小惠心里正自抱怨，人家都要认输了怎么还缠着我不放？
四周围观的庄稼人也大声叫喊，对姬傲剑的行径十分鄙夷。
只听姬傲剑低声道，“全姑娘，我能让你赢秦九霄，为全家庄得到第一名，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全小惠心中先是一喜，又疑惑着问，“什么事？”
姬傲剑道，“我不打算卖家里的田。今天我会拿第二名，让你们全家以最低价格买下他们的桑园，但我的地不卖。”
不管是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中国普通老百姓的一般观念都觉得负债过rì子不是正途，无债一身轻才叫轻松。姬傲剑虽然觉得自己有路子贷钱，真要买这几庄的地也不怕，但还是宁愿不去走贷款买地这一步。
全小惠放下心来，说道，“姬少爷不愿意卖田，全家自然不会勉强的。”
众人只见两条人影一分，姬傲剑捂着胸口退了几步，脸露痛苦之sè说道，“全姑娘的梅花拳好厉害，在下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
全小惠脸上一红，咳了几声，正sè道，“这是我梅花拳里反败为胜的绝招，姬少爷你刚才得意忘形了，终于被我抓住了破绽。”
五家比拳渐渐到了尾声，很快来到了姬傲剑和秦九霄的对阵。
秦九霄冷笑道，“姬少爷，你太不行了，连女人都输，真是给天青山庄丢脸啊。”
姬傲剑哈哈一笑，“秦少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我来大战三百回合。”
这真的就是三百回合。
秦九霄动上手时才发现，自己的身法不如姬傲剑快，拳路不如姬傲剑扎实，整劲的力道也不如姬傲剑。
不过姬傲剑似乎是动手经验少了些，拳法身法配合间有些生涩，让秦九霄觉得自己还是有取胜的可乘之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姬傲剑的身手越来越熟练，但秦少侠总觉得他时不时地会有些迟钝，好像自己再努力一把就能抓住他的破绽，不由得使出吃nǎi的力气全力以赴。
到了最后，两个人身法速度越来越慢，直接就贴身肉搏，互相一拳一脚依然打个不休。
姬傲剑慢悠悠地很吃力的样子又要打出一拳，却见秦少侠噗通一声，死鱼般地倒在地上，看情形似乎连一根手指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这就倒下了？”
姬傲剑一跃而起，很利索地挥手踢脚，伸个懒腰，哪还有一点气力衰竭的样子。
秦九霄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的耐力也远不如姬傲剑。
他怒目瞪着姬傲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装成一副越来越累的样子，骗得自己和他一直打下去。
姬傲剑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秦少侠，说好了和你大战三百回合的，我怕你早早认输啊。”
到了最后一场全小惠和秦九霄的比试，秦少侠累得虽惨，还是勉强爬起，迎接这最后一场。
可是他实在没力气了，全小惠三下两下就把他踢倒了，“哎，是谁说女人不行的，输给女人很稀奇吗？”
姬傲剑一旁点头称赞，“全姑娘你真是厉害。”
全场比试结束，天青山庄和全家庄同分，但在比拳时全小惠胜了姬傲剑，于是全家拿了第一，姬家得了个第二，算是保住了自家的田产。
以后头顶青天站浮云桩的时候，看到的田野都还是自家的土地。
觉得自己今天做事十分圆满的姬少爷，乐滋滋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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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土地兼并
“我昨天本来拿了第一。”姬傲剑对绿发妹妹说道，“可是担心家里没钱买地，就把第一让给了全家庄。”
姬小苏仔细看了他一会，才淡淡说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姬傲剑有些忐忑地问，“当真是我去年和他们谈好了，参加他们的分田？”
姬小苏道，“去年八姐曾带着你去找他们买桑园，应该是那时候谈定了。”
姬傲剑微微发窘，“我忘了。”
姬小苏想了想，“八姐多半是觉得你老是在家练功的话，没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让你出去和人打打交道。要是你赢下了那些庄子，以后站桩的时候想到外面一大圈的土地都是自己的，也会更加振奋吧。”
姬傲剑恍然，原来是八姐帮我谈下的事情，看来买田的钱根本不会有问题的。
曾经有一次兼并土地的机会放在我的面前，可是我不知道。
果然这个时代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农村田地的兼并大cháo已经开始了。
要是有那四个庄子在手，就算养蚕买丝现在不值钱了，我也可以种种大棚蔬菜什么的，找点穿越众种田的感觉出来。
想到这里，姬傲剑问，“小苏，我家为什么一直种粮，没有改成桑园呢？”
姬小苏道，“麦田稻田气势壮观，赏心悦目，练功时看到了，心情就好。你如果觉得单调，明年可以种油菜花。”
姬傲剑将信将疑，“就这样，不是因为养蚕风险太大？”
姬小苏道，“你要这样想的话也成。江南地区的生丝，有一半以上是被八姐收购囤积了，她仓库里的丝包多得可以当柴火烧，你说我家有必要养蚕么？”
姬傲剑呆住了，原来八姐就是打压丝价的幕后黑手，难怪她有把握让自己等一年后的土地兼并机会。
“小苏，今年丝价又跌了三成呢。”
姬傲剑不解地问，“既然八姐是黑手，怎么那几个庄子的人没一起围上来殴打我呢？”
姬小苏道，“县里的丝商收了丝之后，再卖给府里的丝商，最后才卖到八姐手上。”
姬傲剑点了点头。好吧，看来这些乡下人真实诚，只了解地区收购商，根本不知道最后的总商家。
他被八姐的大手笔给震撼了，下午在鹤桩练身法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被琴音又折腾得摔来摔去。
小艾叹气说，“兄长，你不能走神啊，如果你jīng神涣散，就更没法对抗我的琴音了。”
姬傲剑回过神来，嘿嘿一笑，“小艾，我已经能守住节奏了，现在你已经阻止不了我了。”
他口里呼喝起来，随着自己的走桩一步一声，果然是稳稳当当，不再有失。
小艾停下了弹琴，“恭喜兄长，你终于会想办法喊号子了。”
这喊号子的方法，当劳动人民在辛勤干活的时候，随时随地都会用到。不管是打铁还是拉船，口中喊出有节奏的调子，不但能做事稳当，还能减轻疲劳，甚至即便几十人一起用力，也能同步配合。
练武之人在打拳行步时喊出调子，便能更好地守住心神，不再受外界干扰。
所以打拳的时候发出有节奏的喊声，对于练好拳法有着极大的帮助，有不少武功的练法甚至专门研究出了打什么招式具体发什么音。
小艾道，“许多佛门武学都有念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来辅助练功，这就是一种调子。而且，发劲的同时发声，还能以声助势。”
姬傲剑想，以前我总觉得漫画人物发大招时喊招式名字的样子很傻，其实这种行为应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有些非常厉害的招数，施展出来相对复杂，如果有节奏地念出招式名，既能辅助顺利发招，还能增添气势威风，为什么不喊呢。
他点头说，“有了节奏感，我就再也不怕被外界的干扰让身法散乱了。”
小艾说，“兄长切莫自满，锻炼心神稳定是个永无止境的过程，你要做到泰山崩于面前都不变sè才行呢。”
“不过，以你现在的身法，肯定已经达到那位教你拳法武师的要求了，你找他去练下一步吧。”
姬傲剑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把出拳和身法都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应该就是练习实战了吧。
他把武连山请出来后，在他面前先走了一遍桩法。
武连山惊讶道，“少庄主，你竟然这么快就将鹤拳与蛇拳的身法都练成了？”
姬傲剑心道，这是因为我家里有两个神辅助妹妹的缘故，而且我都用这功夫去抢了一回地了。
接下来，武连山便让他在桩上不下地，以鹤拳和自己的蛇拳对练。
鹤类是蛇类的克星，施鹤拳的一方站在木桩上居高临下打来，占了极大优势，更是有利于以腿法踢击。使蛇拳的一方便要左躲右闪，利用绕桩身法，想方设法绕到对手侧背还击。
姬傲剑那rì在陆家庄上，已初步练过拳法和身法的攻防结合，这一对练起来，上手倒也很快。
但战果就惨不忍睹了，他被武连山绕得头晕眼花，背后动不动就像是有yīn冷的毒蛇袭来，然后中招被打下木桩。
等他在平地上换成蛇拳，与武连山以鹤拳对练的时候，那就更加悲剧了。武连山在桩上纵来跃去，把他身形封锁得风雨不透，无论姬傲剑怎么闪躲，都像是落在一张天罗地网之中。就像是一只被鹤爪牢牢按住身子的毒蛇，被鹤嘴没头没脑地乱啄。
而武连山只是使出了和姬傲剑差不多的速度和力道，否则三招两式之间，就把他打得爬不起身。
就这样一天一天练下去，被打得苦不堪言的姬傲剑渐渐摸索出了感觉，支撑的时间一点一点长了起来。
这套练法叫做“蛇鹤生死斗”，不仅能更好练jīng鹤拳与蛇拳，还能让练武人体会自己有优势和劣势的时候，应该如何对敌。
使鹤拳是优势方，在攻击的同时，首先要防止自己出现漏洞被偷袭。
使蛇拳是弱势方，不用去想打正面，唯有一直忍啊躲啊，闪啊藏啊，忍到找出机会的时候再出手。
忍字头上一把刀，忍来忍去，与强敌周旋到底，为的就是最后砍出的那一刀。
姬傲剑几rì练下来，对战术渐有心得，但对招式却有了新的疑问，“武叔，我觉得这动手的时候，怎么好像只有十来招用得上？”
这武家的鹤拳一共有四十九招，而蛇拳有三十六式。
武连山笑道，“少庄主，你功力越高于对手，能用的招数就越多。”
姬傲剑眼角抽动。你这话的意思还是说实用招数是有限的，就那么几招，其他大多数招式是空架子，对付弱手的时候才能无所谓地用。
“既然鹤拳创出了四十九招，蛇拳推出了三十六式，其中总应该有一些道理的吧？”
武连山道，“一套拳法之中，与敌交手时能用上的招数确实不多，但这套拳法的其他招式并非无用。”
一整套拳法常常也称为拳架。其路数一般分为打法，练法和演法。
打法的招数一般简单直接，往往是在实战时最有用最有效的。
练法的招数往往动作难度特别大，是练筋练骨，增长功力用的。
武连山道，“少庄主，就如站桩可以锻炼功力，拳架中有一些招数也是为了锻炼功力。有一些施展费力的招数动作，针对的是开发人身各处部位的筋骨。不同的拳法锻炼的筋骨不尽相同，主要和拳法的特点相应。”
“如鹤拳的梳筋拔骨着重于提高脚上弹力，蛇拳的锻炼筋骨对提高腰腹力量效用显著，而虎拳对筋骨的磨炼则特别注重爆发力。”
姬傲剑点点头，“那么演法的招数又是何意？”
武连山道，“拳法之中，使用起来十分繁复的招数多半就是演法，主要是为了锻炼心神，增强身法招数的稳定。如果演法的招数都练得好，那么使用更加简单有效的打法招数，也就更加得心应手。”
姬傲剑明白了，原来任何一套能在世流传的经典拳法，都会同时注意到交手、练功、练神的问题，都是全面兼顾武学的各个层面。
他疑惑着又问，“那为什么不把这些招数具体分成不同作用的三套动作呢？”
武连山笑道，“打法未必不能练，练法演法也未必不能打。这打法、练法、演法的划分，并没有必然的界限，每个练功人如何看待和处理这三种作用，也有各自的情形和不同的观点。所以如何练习好、运用好一套拳法，要看各人的悟xìng和武学造诣。”
姬傲剑道，“那么对拳法不去思索不去研究的人，就是一辈子打死拳了？”
武连山点头道，“正是如此。”
第二十三章 自动上门
这一rì，外面下起了大雨。
江南地带是多雨地区，算算麦子熟后，此时已是进入梅雨时节。
姬傲剑穿越过来几个月，一直没碰到下雨，外面的旱情已经不小。好在这里是长江流域，河网密布，沟渠纵横，也没有过多影响了rì常用水和农事。
不过这场雨一下，傲娇剑就有点迟疑了，今天还要不要出去练功呢？
想到练武之人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绝不可能因为下雨天就耽搁。姬傲剑双脚一分，准备就在屋中练起站桩了。
这时候小寻从屋外跑了进来，“少爷，少爷，有人找你。”
这大清早的，怎么会有人找我？姬傲剑疑惑着问，“是谁？”
小寻道，“是全家庄的小惠姐。”
当姬傲剑来到前厅时，全小惠全身上下湿漉漉地站在角落。这个季节所穿衣服本来就少，她此时被雨水一打，显得身材格外曲线玲珑。
这是走到半路上下雨了吧，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了。姬傲剑心里赞了一声好福利，把跨入厅里的步子迈了回来，“小寻，怎么不给全姑娘换身衣服？”
小寻不好意思地说，“小惠姐一来就催着我找少爷，我忘了这事了，这就去给她找衣服。”
姬傲剑再次走入厅内，全小惠已经换了一身天青山庄的丫鬟服。这套衣衫是小寻的，全小惠个子比她高得多，紧绷绷地套在身上，凸显的身材比刚才湿透的衣服也差不多。
该有的福利总是飞不掉的。姬傲剑心中很愉快地说，“全姑娘，你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
在这个时间赶到庄上，你天还黑的时候就上路了吧。
全小惠眼里噙着泪花，“姬少爷，你要给我做主啊。”
被美丽的女孩相求的感觉是很好，可是姬傲剑一直觉得全小惠是个很自立自强的女子，能让她求过来的事只怕不是小麻烦。
“你说说看，是什么事？”
全小惠说，“是和这次分田有关的事。”
比试分田之后，路家庄和沈家庄很快就拿出田契，和全家庄按照当rì说好的收价交割清楚。接着这两庄的人就离土进城去了。
只有秦家庄的人一直没有动静。到了昨天，秦九霄忽然陪着他的大师兄，找上了门。
原来秦九霄一直对当rì的比试结果耿耿于怀，他觉得自己在比箭和比拳两项，本来都应该是自己赢过全小惠，只是被那万恶的姬少爷做了手脚，害得自己不败而拜。
秦九霄越想越不服全家庄这个第一，就找了大师兄帮自己出面，要全家庄全价收购秦家的桑园。而按比试的规则，原本秦家应该是以半价卖出。
全家庄的人见他有雁荡派撑腰，无奈应了下来。谁知谈着谈着，秦九霄因为全家庄的退让，心思更加野起来了，居然要求把秦家庄当成第一，来合并四家的田地。
甚至他的报价并不是反过来全价收购全家庄的桑园，竟然是要以半价来收购。
全小惠在旁听了忍不住道，“你当自己是第一名，怎么不去收天青山庄的田呢？”
秦少侠想起那天她和姬傲剑一唱一和，把自己消遣得好苦，立刻冲着她发作起来，并把收价的条件压得更低。
为此全小惠还挨了父亲的斥责。
全家庄虽然畏惧雁荡派的势力，也没当场就应下秦九霄的条件。
秦九霄走了以后，全小惠越想越气，又觉得本庄早晚扛不住雁荡派的压力，桑园只怕都要被秦家庄得了去。
她想起当rì的第一名其实是姬傲剑让的，半夜起来偷偷拿走了家里的全部田契，留了封信，说田产都卖给天青山庄了，让雁荡派找天青山庄商量去。
全小惠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说道，“少庄主，全家、沈家、路家三家的田产地契都在这里了，您发发慈悲，按那天比试的条件买了去吧。”
姬傲剑为难道，“可是我不想买地啊。要是想买，那天我不就直接拿下第一名了。”
心里却是开怀了：该有的土地兼并就是逃不掉的，这都自动送上门了。
全小惠着急道，“姬少爷，家中广进田地，祖上也有光啊。你家门口的牌坊上不是写着五谷丰登吗，土地多了，就能种更多的庄稼。”
姬傲剑不言语了。你不提门口那牌坊还好，提了那牌坊，我祖上哪能有光？
全小惠见他不说话，心里越发慌张了。自己偷了田契出来，没个结果出来，回家怎么交待？就算过了家里这一关，雁荡派因为自己做了这件事，也会更加欺负自己。
想到这里，她忽然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姬少爷，只求你帮我这回，小惠愿意给你为奴为婢。”
姬傲剑登时吓了一大跳，心想，大姐，我矜持一下是想跟你砍价的，你突然说要给我当丫鬟是什么节奏？
他现下虽然已经接受了小寻，但那也是小寻早就卖给天青山庄了，可压根没想过再去买婢女。小惠虽然身材很好，长得也很俏丽，可是自己真的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念头啊。
少庄主无奈道，“这个，全姑娘，你不必如此。你们的桑园我买下了，但你不用当我的丫鬟。”
全小惠心中一喜，就要爬起来。忽然想到自己一时冲动，自作主张，把秦九霄要买的田给了天青山庄。雁荡派就算不敢来找姬少爷要田，但这份气恼只怕就要全数落到自己头上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姬少爷因为秦九霄看上了他的丫鬟，就在比试的时候把秦九霄修理得不chéng rén样，可见是个喜欢为下人出头的主人，这棵大树是一定要抱住的。
于是连忙再哀求说，“姬少爷，我们路家庄把田契卖你，这大大得罪了雁荡派。我们寻常百姓，哪是雁荡派的对手呢，还求你老人家庇护庇护，我是真心实意来服侍你老人家的。”
姬傲剑愤然道，“我不是老人家。”大姐，我明显年纪比你小好吧。
忽然想起名门正派不可欺压良善百姓，便问道，“难道雁荡派公然亮出门派名义，来欺负你们路家庄了吗？”
全小惠道，“秦九霄那混蛋说我会梅花拳，所以也是武林一脉。”
……
姬傲剑心道，我明白了，原来有武林门派撑腰的弟子，在家乡兼并土地还是很方便的，毕竟有个门派做后台，给别人的潜在压力是不小的。
而且像全家庄这样有一些武技流传的人家，更可以说成是武林之中的门户相争。
还有一个原因，全路沈秦四大庄原本同气连枝，互相扶持。而在商品经济大cháo的冲击下，大多人去庄空。全家庄现在留着的这点人手，对秦家庄和雁荡派来说也根本不放到眼里了。
小寻忍不住劝道，“少爷，你就收了小惠姐吧。不然我那表哥心思坏得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姬傲剑登时不由泪流满面：小寻，你对你表哥意见那么大？连这你都要帮忙。
他想了想，说道，“全姑娘，这个你愿意也没用的，你爹同意吗？”
全小惠道，“他怎么会不同意呢，他要有本事不怕雁荡派，我也不至于晚上跑到这里来了。”
姬傲剑一时也想不出其他说辞了，只好说道，“小寻，请小苏过来吧，问问家里还有没有钱买地。”
绿衣妹妹过来，看过几家的田契，算了算地亩大小，“家里暂时没那么多银子，不过买地的话，也不是没办法。”
全小惠紧张地问，“那怎么办？”
姬小苏道，“可以先打白条。”
姬傲剑绝倒：妹妹，你的回答好霸气。
全小惠可怜兮兮地说，“我们庄里的人卖了桑园，也是要去进城做工的，没钱就没有盘缠上路了。”
姬傲剑问，“小苏，真没其他办法了吗？”
姬小苏道，“先等两天。八姐神机妙算，应该会记得这件事的。”
姬傲剑呆了一呆，“你是说应该？”
姬小苏道，“八姐和六姐上岁末出海去了，要是她俩在海上喂了鲨鱼，你就不用指望八姐送钱过来了。”
她看了看姬傲剑，“怎么，兄长你今天不练功了吗？”
姬傲剑登时觉得压力很大，“因为今天下雨，正打算在屋里站桩。”
姬小苏道，“庄里有室内演武堂，除了不能练浮云桩，其他练功练拳练兵器，都随意。让小寻带你去吧。”
全小惠连忙说，“少爷，我也陪你去。”
姬傲剑无语，你进入角sè还真快。
这室内演武堂十分之宽敞，不仅有各种兵器架子、箭靶shè场，连梅花桩也摆了一套。
全小惠一看到梅花桩，登时高兴了，“少庄主，你走桩也练这个啊？”
姬傲剑咳了一声，从兵器架上拿下了一把单刀，把那二十五根梅花桩砍得高低不平。虽然目下没有四十九根木桩，但练鹤拳也可以将就了。
砍完之后，把单刀放回去，十分有高手气度地淡淡说道，“我练的是高低桩。”
全小惠看直了眼，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低桩吗，和水平桩的难度完全不能比啊。对姬少爷的本事登时崇拜得不得了。
姬傲剑只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全小惠又已经跪下了：
“少爷，请务必收我为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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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拳一剑三
古人练武，艺不轻传。
即使小寻这样已经卖身给天青山庄的婢女，因为没有受艺的身份，每rì也只能是上午陪少爷去站桩，下午姬傲剑练习拳法之时，她就不能在旁观看了。
这还是因为姬傲剑目前所练的站桩只是基础入门功夫，若是头顶青天到了后来的高深阶段，小寻也不能在他练功时留在身边。
莫说是武技，民间手工业里许多绝活，也是独门流传，绝不轻易外泄。常言有道，“宁赠一锭金，不给一句chūn”。这里的“chūn”是指各个行业独门技艺的要诀。
武连山能将家传拳法对姬傲剑倾囊相授，既是因为身受老庄主大恩，更是因为天青山庄的武学底蕴远远超过武家，对姬少爷藏私没有意义，不如送一份点拨之情。即使如此，姬傲剑也是以半师之礼对待武连山。
所以武林中人寻访同道，切磋武艺，也得是彼此间武学修为境界相当，才有互相交流的资格。但即便上门求教者的武功造诣不弱于自己，许多武林人士也不欢迎这种“交流”，牢牢谨守自己的本门绝艺，绝不透露半分。
全小惠自然知道只是做姬傲剑的丫鬟，是没可能学拳法的，只有以师徒名分，才可能把自己眼馋的高低桩学到手。
姬傲剑叹气道，“小惠，这高低桩的身法，是本庄之外的一位师傅教我的，乃是他本家绝艺。即使你做我的弟子，我也不能转传于你。”
全小惠想，现在跪都跪了，学不了高低桩就学点别的吧，“少爷，我是真心实意向你拜师的，随便学点什么都可以。”
小寻在一旁愣住了，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漏过了什么。
以前她可从来没起过向少爷学功夫的念头，那时少爷偷懒好玩，跟着他能学到什么东西？
可是现在少爷刻苦练功，进境一rì千里，几年之后定然就能成为一代高手，从他身上能学到的本事就多得多了。
要是少爷成为大高手了，自己和他差得越来越远，有一些无形的距离也就越拉越大了。
小惠姐如果又是少爷的婢女，又和少爷有师徒之名，以后在少爷身边一定比自己重要得多。
想到这里，小寻立刻嚷嚷着说，“少爷，我也要拜你为师，也要跟你学拳法。”
她话说出来后，看见全小惠还跪在地上，登时醒悟到光是口上说，好像诚意很不足的样子，于是立刻也跪了下去。
姬傲剑纳闷：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什么情况，难道今天的黄历rì子宜拜师？
不过，反正都是自己的丫鬟，想学点功夫也没什么，不过正式拜师就没必要了吧。而且自己这两下子，现在就能教人了么？
于是说道，“我现在本事也很平常，等我多学几套本家武功，看看有没有什么传艺的限制规矩。要是不妨事，就教教你们。”
小寻高兴地说，“我要学二小姐的剑法！”
姬傲剑无语，你不是说过我二姐是当世剑神么，剑神的剑法，难道是大白菜，想学就能学？肯定有很多限制条件。
接下来，小寻给姬傲剑打了一碗水，姬少爷又开始头顶青天了。
小惠看到这一幕，惊奇地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站桩的时候顶个碗，练功夫的效果更好。”
小寻得意说，“天下间站桩顶碗的门派很多，这只是入门功夫呢。”
小惠问，“那往高深了练是什么样子？”
小寻说道，“高深了就是站在天上练。你进庄的时候瞧见后院有个很高很高的木台没有，今天要不是下雨，少爷是站在那上面练桩的。”
小惠梅花桩基础不错，并不怎么惧高。虽然觉得在高台上站桩很拉风的样子，但真心不觉得太难，“还有更高深的练法吗？”
小寻见她不太惊讶，有点不快地说道，“站在高台上，也是要顶着碗的。”
小惠啊了一声，“这有点难啊。”
小寻对她这个反应依然不怎么满意，又说道，“听苏小姐说，头顶青天更高深的练法叫做头悬利刃、眉心藏锋，只要练出来，立刻就能成为高手。”
练出来就能成为高手？这下不仅全小惠震惊了，姬傲剑也震惊了。
头悬利刃、眉心藏锋，听上去好像很强大也很可怕，究竟是怎么个练法？
小寻说着说着，忽然见到少爷身体一抖，头上的碗也晃了一晃，差点掉下来，慌忙问，“少爷，你怎么了？”
心说你浮云桩练了那么久，现在平地上头顶青天对你来说应该完全没难度才是。
姬傲剑道，“不妨事，我和武师傅探讨过站桩，他说站桩站久了，身子想动的话就自然抖动，这样更好。”
小惠疑惑着说，“有这个道理吗？”
姬傲剑说，“人保持一个动作长久就会身子僵直的，所以人在睡梦中也会翻身。狗熊冬眠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抖动一下，这抖动就是舒活血气，对身体有益。”
小惠佩服道，“果然练武世家的人知道的学问就是多，我们庄里人从来没去研究这个。”
然后两个女孩子又开始唧唧喳喳继续说起来。
姬傲剑听着听着，有些无语，两个丫鬟来陪自己练桩的结果，就是听她们开茶话会么。
他自我安慰地想，算了，就当是练习对抗干扰的能力——这里有一千只鸭子。
练完了桩，刚用了午饭，姬傲剑就得到消息，秦九霄秦少侠和他的大师兄来访了。
姬少爷看着屋外依然瓢泼的大雨，一时无语：这样的天气你们也有兴致追到我这里来？
他来到前厅，重新换回雁荡弟子服侍的秦九霄秦少侠又玉树临风地站在面前了。
另外一人衣着和秦九霄差不多，年近三旬，身形沉稳有度，眼神更是锐利逼人，看上去和姬少爷当初遣散庄客时最后剩下的那批人相仿。
姬傲剑开口问道，“两位雁荡派的大侠，来到我这乡下小庄里来有何贵干哪？”
秦九霄道，“姬少爷，你别装了，那天你既然用五行拳去比试争田，不也是武林中人介入乡下事务吗？”
他指着身后的这人说道，“这位是我大师兄，陈天河。”
姬傲剑赞道，“陈师傅好名字，我们这里三个月没下雨了，庄稼人个个对老天爷望眼yù穿。你一过来这雨就停不住，真是我们的福星哪，今年肯定有个好收成。”
秦九霄道，“姬少爷，你闲扯是没有用的，我们今天来不是跟你谈什么浇水耕地之事。”
姬傲剑问，“陈师傅也是这么想的吗？”
陈天河开口，语声很沉缓，“那天你们比试的时候，有数人使用了武林中的拳术，所以这次分田是门派之争。”
姬傲剑道，“就算是门派之争，也是按规矩的比试，秦少侠那天输了，现在是想赖账不成？”
陈天河道，“你们几家用了武术，对不会江湖武功的庄子不公平，所以那rì的比试无效，应该重新比过。”
姬傲剑哼了一声，你说不公平，怎么不请那两家的人一起来。分明是那两家都已经离土进城了，你就随意用他们当借口了。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急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哪位是姬少爷？我奉东家之命，送点东西过来。”
秦九霄不耐，伸手向他推去，喝道，“没看到这里正在谈正事吗，先一边待着去。”
这人被秦少侠一推就倒，在地上滚了两圈。
姬傲剑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见这人年岁已是快五十的人，还冒着大雨过来，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大叔，你先在旁边坐着，我这里过会儿就好。”
抬头对秦九霄道，“既然你们说那天比试无效，那就无效吧。咱们也不必重比，大家各自回家，各守自己的田地就是。”
秦九霄笑道，“姬少爷，上次比试无效，就是比试还没结束，你中途退出就是认输了，把你家的田契和那三家的一起拿出来吧。”
姬傲剑道，“我就是把田契都拿出来，你买得下么？要是有本事，你直接按地价全部买走，我也不和你动手。”
秦九霄冷笑，“你按现下地价，把四庄的田银都给我。我也不和你动手，”
姬傲剑奇怪问道，“为什么我要给你四庄的地钱？”
秦九霄道，“我们四庄向来同气连枝，秦家代表四家有何不可？姬少爷你要是能把买下四庄的银钱立刻拿出来，我转身就走，绝不二话。”
他那rì见姬傲剑故意让出第一名，便认定了天青山庄根本没有财力买地。
姬傲剑心想，别说我现在拿不出钱，就是有钱也不会这么买，你拿了银子根本不可能分给其他三家，那我还要再和全家庄交易一次。
坐在一旁的那人不知情由，只当秦家确实是代表四家来卖田的，见姬傲剑沉吟不语，以为他在盘算家中钱财。于是便走了上去，咳嗽一声，把一个锦盒打开推到他的面前，露出一叠票据，“姬少爷，这里有三十万两银票。”
姬傲剑吃惊地望着他，“大叔，你就是来送这个的？”
这人道，“姬少爷，敝人姓杜，你喊我老杜就好。我是水镜庄松江分号掌柜，奉八小姐之命，给你送银子来的。”
姬傲剑上下打量着他，心想，三十万两银票在身，派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上路，也不怕被人抢了去。
想起刚才把他拉起来时，他手上很有力道的样子，便迟疑着问，“老杜，你当真没有练过武么？”
“练是练过。”老杜愁眉苦脸道，“八小姐说，我们做生意的，就要有生意人的形象，绝不能和江湖人好勇斗狠。只要别人不是来抢我们的银子，切不可与他们相争。”
姬傲剑翻了翻，见木盒里还有一个紧紧的黑sè布袋，捏了一捏，似乎是盛着某种液体，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老杜道，“姬少爷，这是东家让我一起带过来的。她一再交待，这个袋子比三十万两银票还重要。”
姬傲剑心想，难道这是什么增长功力的特殊药物，传说中的千年石rǔ灵液之类？
秦九霄见姬傲剑手上多了一大叠银票，脸sè突变，“姬少爷，刚才说的不算，我们还是比试夺田。”
你想要，我还不给呢。姬傲剑把盒子关上，递给杜掌柜，“老杜，请你先帮我收着。”
暗自想，秦九霄连一家赚四家的银子都不要，看来雁荡派对那几个庄子的田地用途早有所谋，势必要拿到手。
姬傲剑站起身来，“秦少侠，再比试一次有何不可。怎么才不到半个月，你就对赢我有信心呢？”
这厅堂的面积甚大，两人较量也是宽敞。看来老父当年真有先见之明，知道武林人家的前厅是个经常需要动手的地方。
秦九霄轻蔑道，“要赢你，那是很轻松的。”
他向大师兄讨教过上次和姬傲剑动手的情形，确认姬傲剑是单练的出拳和身法，还没有融合到一起。陈天河指点了他几处要诀，在动手时如何抓住姬傲剑的破绽。
这一次重新动起手来，秦九霄突然发现自己又错了。
姬傲剑拳法身法浑为一体，再也没有一丁点割裂的痕迹。拳脚上打出来的力道，比上次更是猛烈几分。
尤其是他的打法很是刁钻，明明正面拳脚相抗能够压制自己，他也非要左一转，右一绕，在自己的侧背之处打来。
雁荡派的掌法乃是雁行拳，与鹤拳相类。姬傲剑自然想也不想，就以蛇拳相迎。
秦九霄只觉得身前是一条狡猾的毒蛇四处游走，稍一疏神，自己的薄弱所在就受到攻击。
两人动手还没到二十个回合，姬傲剑从背后将他踢倒，“秦少侠，咱们这次该结束了吧。”
他心想，毕竟和人正式动手的次数还少，方才有些好机会没有及时把握，下回再和秦少侠较量时，十个八个回合就该拿下他了。
谁知秦少侠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拔出背后的长剑，便是一剑刺来，口中说道，“秦某以雁荡剑法向姬少爷请教。”
那森冷的剑光如一道惊虹袭来，雪亮的光芒映入眼中，姬傲剑登时觉得遍体发寒。
我了个去，咱还没练过兵刃功夫啊！
要知拳掌相斗时，只要注意护住全身要害，尽可以格挡招架，甚至往往被敌人暴打多时，都能寻机反击。
但是空手对刀剑，血肉之躯没有一处可以抵挡锋锐刃口，全身上下就无一不是要害，无一不是弱点。
江湖上最常说的一句话，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要是两个功力相当身手相当的人，一方拿了兵刃，战斗力至少提高三倍，这就是拳一剑三的说法。
秦九霄拳脚功夫远逊于姬傲剑，但秦少侠的雁荡剑法一出手，手无寸铁的姬少爷登时面临死亡的威胁。
一时之间，姬少爷在厅里抱头鼠窜，被秦少侠的锋利长剑追得鸡飞狗跳。
要不是他的身法速度胜过秦九霄，厅堂也足够宽敞，早已中剑受创，甚至是横尸倒地。
他想要冲出前厅，随便去找把兵刃。但是陈天河大师兄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厅口，看起来似挡非挡，以姬傲剑绕熟蛇桩的眼光看来，这人随时可以封死自己的出门路线。
秦九霄一剑快似一剑，劈得厅内桌椅断折，木屑纷飞，口中哈哈大笑道，“姬少爷，你的兵器怎么还不使出来？”
姬傲剑闪避稍迟，背上传来**辣的痛感，慌忙就地一滚，躲过了长剑深入。
他这一滚，却是滚到老杜身边。杜掌柜一直不言不语地坐着未动，此时从怀里又摸出一物，递了过去。
姬傲剑顺手一抓，发现是个硬物，心里登时高兴起来，只要手上有个可以抵挡长剑的东西就能招架了，否则自己就是个纸人，完全禁不住任何一扎。
他抡开了手上的家伙，重重地往秦九霄刺来的长剑上砸去。
秦九霄一直挥舞得顺手，根本没有将长剑闪躲的意思，嘎吱一声，就刺进了姬傲剑抓着的家伙。然后他手腕一抖，发现长剑居然拔不回来了。
仔细看去，那长剑的剑身，死死卡进了一把黄金算盘之中，有些算珠还在转个不停。
姬傲剑嘿嘿一笑，用力一拧，将长剑从秦少侠手上夺了过来，顺手往地下一扔。
然后双手摆开鹤型，再次扑了上去。
这次他舍弃了蛇拳的游斗，直接以鹤拳猛踢猛打，果然没过十个回合就把失去斗志的秦少侠踹倒在地。
第二十五章 兄妹联手
一点雪亮的剑尖递到了姬傲剑的鼻下，让他整个脸门登时觉得寒气森森，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殴打秦九霄的拳头。
陈天河握着长剑，淡淡道，“姬少爷，你已经胜了这一场，请收手。”
姬傲剑满心怒火地说，“你们雁荡派的比试，就是用长剑对付手无寸铁的人么？”
陈天河道，“武林中人动手，怎么会只比拳脚，不比兵刃？姬少爷，你答应了比试，却不准备兵刃，这是你自己的错。”
姬傲剑咬了咬牙，道，“那我现在已经赢了，按照那天比试的规则，秦家庄该把田契卖给我了吧。”
陈天河的长剑依然没有撤下，姬傲剑想了又想，勉强说道，“你们不想卖地也行，早些走吧。”
雁荡派大师兄摇了摇头，“姬少爷，你还没明白，我来的时候就说了这是武林门派的争斗。所以今天的比试是雁荡派和天青山庄之间的较量。你只是赢了秦师弟，还没有赢下整个雁荡派。”
江湖纷争，有后台撑腰的就是不一样。本来谈好的条件，赢了前台出面的小喽啰还不够，还要赢下背后撑腰的势力。
姬傲剑气得笑了，“那我今天是还要赢你才算数？恐怕胜了你都不够，还要把你们雁荡掌门赢下，你们才会认账。”
陈天河淡淡道，“不需要赢我们掌门，只要你赢下我，此事就结束了。”
姬傲剑心道，和你动手，要是比拳脚，我说不定还有点希望，但你要是一出剑，我今天的小命就交待了。
陈天河始终以长剑指着姬傲剑的面门。在锋锐的剑尖面前，少庄主呼吸越来越不自在。
“就算要和你动手，你先把长剑撤回去吧。”
陈天河道，“姬少爷，陈某杀你只需一剑，这场比试根本没有悬念，你还是认输了吧。”
姬傲剑明白了，陈天河觉得和自己动手根本是多余的，直接就逼着自己签城下之盟。这长剑始终指着自己，是要给自己增加心理压力。
“那我怎么认输？”
陈天河道，“你把天青山庄和那三处庄园的地契拿出来，还有刚才那三十万两银票一起交上，这就够了。”
姬傲剑怒极，“你们雁荡派上门究竟是来谈分田还是来抢劫的？”
陈天河平静说，“姬少爷，这个天下，任何财富，都得有相当的武力守卫。就算你天青山庄自称退出江湖，但坐拥数千亩良田，家中有数十万银子，自会招祸上门。我雁荡看在同为武林一脉的情面上，只取物不伤人。”
杜掌柜坐在那里，嘟囔了一句，“东家只让我把银票给姬少爷，没说给其他人。”
陈天河淡淡道，“你给姬少爷就成，他会知道该给谁的。”
杜掌柜叹了口气，“你们真是上门来抢劫的。”
他站起身来，“东家说了，别人要打劫你的时候，是一定要还手的。”
陈天河沉声道，“老兄最好坐回去，否则姬少爷身上就要多一个窟窿。”
老杜怔了一怔，一时也没了法子。
他走了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没见到名门正派弟子直接就挟着人质索财，连起码的比试胜负的形式都省略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姬傲剑头上的冷汗也是越流越多。
长时间面对着能致你死命的凶器，人是很容易崩溃的。但他依然不愿意答应陈天河的条件。
陈天河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稳稳地握着指着姬少爷的长剑。
“杜掌柜，你先请退出去吧。”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厅中响起，拄着一支淡绿sè纸伞的绿衣女孩缓步走入厅堂，从老杜手中拿过了银票盒子。
姬傲剑愤然道，“小苏，不要听他的话。”
姬小苏看了看姬傲剑，说道，“兄长，你又犯了上次的错。”
你总是轻率去面对武功远高于你的对手，明明对方有轻易致你于死地的能力，你也没有顾忌。姬傲剑惭愧无地，他之前一直以为退出武林可以躲避一些风雨，其实风雨根本不会因为你做出一些低调的姿态而放过你。
只要一个人在江湖上待过，就一辈子在江湖。甚至这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大江湖。
姬小苏手一松，抛去了纸伞，走到陈天河面前，把银票盒子递了给他。
陈天河从她手上接过了木盒。但就在这时候，姬小苏刚才扔去纸伞的手，却多了一把匕首，朝着陈天河的胸前猛力刺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这把匕首怎么突然出现在她的手上，但是陈天河并没有一点慌乱，从姬小苏的行走步伐上就能看出，这个女孩没有练过任何拳脚功夫，化解这一记刺击再容易不过了。
他的左手依然收回银票盒子，右手的长剑转了一个剑花，姬小苏的匕首还没近身，剑锋已经刺破了这个年轻女孩的衣衫。
小苏！
姬傲剑的眼眶几乎要炸开了，全身的热血刹时都冲到脑门。在来得及产生任何思索之前，拳头已是如出膛的炮弹，狠狠打在了陈天河脸上，随即隐隐传出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陈天河本来很有把握在一剑刺中姬小苏之后，收剑回来再指住姬傲剑。
但他万万没想到，长剑刺中姬小苏的身体后，就像是撞到了坚硬的铁器，非但没有刺伤对方，还震得自己的手隐隐发麻。
这一预想之外的突然变故，让他略有愣神，脸上已经是重重挨了姬傲剑的一拳。
但是陈天河没有被这些意外打乱阵脚，借着这一拳的力道连退几步，站稳了阵脚，长剑立刻蓄势反卷上来。
利刃反shè出的寒光让扑上来的姬傲剑下意识地顿了一顿，姬小苏却没有任何停步，迎着剑光就撞了上去。
姬傲剑立刻后悔死了，做哥哥的应该给妹妹挡剑，怎么自己就停下不动了？
他听到了一连串嗤嗤嗤嗤的声音，就在一招之间，陈天河的雁荡剑法已经变幻莫测地刺出了十几剑，剑剑都刺中了姬小苏的身体。
绿衣女孩的身前，像烟花般爆起一团团淡绿sè的衣屑，像是一只只绿sè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姬傲剑只觉得这十几剑都狠狠刺中了自己的心头，喉咙里尽是火烧般的疼痛，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来。
陈天河心中一沉，这十几剑依然只是仅仅划碎了衣衫，却没有对姬小苏造成一点伤害，这个女孩的身体竟然像是钢浇铁铸一般，坚硬得根本不像人的躯壳。
从来没听说过天下哪一门的横练功夫能练到这个地步！陈天河忍不住想，这简直是妖孽。
但是妹妹不怕利器，哥哥却不是刀枪不入。雁荡派大师兄轻松就闪开了没有拳脚功夫的妹妹，飘逸变幻的剑法往姬傲剑身上刺去。
秦九霄的剑法，姬傲剑挡不住，但能逃得掉。陈天河的剑法，姬傲剑既挡不住，也逃不掉。刚才大师兄说，自己一剑就能杀掉姬傲剑，这话半点水分也没有。
但是现在这里有姬小苏，她横身扑了过来，在大师兄的剑法刺中兄长之前，双手已经紧紧抓住了陈天河的长剑。
陈天河喝了一声，气血蓬发，激起剑身一阵抖动，在姬小苏手里产生了一股锯割之力。
姬小苏登时疼得脸sè发白，她就算身体再坚硬，十指毕竟是相对脆弱之处，在jīng钢利剑的震颤式切割之下，时间一长，也难免要被锯断。
啪地一声巨响，陈天河脸上又挨了姬傲剑重重一拳，整个人被打得横飞出去。
而他手中长剑被姬小苏硬是捏住，给夺了下来。
姬傲剑回头一看，绿衣妹妹紧握剑锋的双手间，隐隐有一些似乎是血液的液体渗出，居然是碧黝黝的颜sè。
陈天河空中拧腰蹬腿，雁荡派身法最善保持身体平衡，待他落地时已经稳稳站住。
他长剑虽然离手，心中却一点没有慌乱。
身为雁荡派大弟子，陈天河内功外功都已具备相当火候。外练的筋骨能带动六转气血，内功提上七转气血不是问题，如果不顾元气损耗和身体伤害，甚至能强行使用八转气血。
对方一个不过是四转气血的小子，一个是不会拳脚只是横练奇异的女孩，陈天河一点不觉得这两人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他默转内功，立刻把气血运行提升到和外功最相配的六转之速，雁荡掌法依然是变幻莫测，一掌打到姬小苏身上。
和刚才中剑后恍若无事的表现不同，绿衣女孩踉踉跄跄退了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地上，显出的却是碧油油的颜sè。
陈天河淡淡道，“小丫头，苦胆都被打破了吧。”
姬傲剑立刻反应过来，小苏这是被yīn劲打中了！
虽然不知道她这具坚硬的身体是练出来的，还是服用什么奇异药物造成的，但这份“坚硬”显然是没有深入到脏腑内部。
想起武连山说的“铁锅里面摇鸡蛋”的比喻，姬傲剑登时急了，知道只要陈天河以yīn劲接连打来，小苏一定抵受不住。
对陈天河来说，他手中没了长剑，对姬小苏的伤害能力，反而是提高了。
眼看陈天河又是一掌打来，姬傲剑急忙挡在了妹妹面前，接住了这一掌。
按理对于和鹤拳相似的雁荡掌法，姬傲剑应该以蛇拳周旋，但是妹妹就在身后，不容他退开一步。
陈天河接连打中了他七八掌，见姬傲剑咬着牙没倒下去，微觉惊奇，稍一细想已然明白：这小子正在发怒，急火攻心，气血已经上升到了五转之速。
他当下将掌法换成守势，分出心神，暗暗运功，要将气血升到七转境地，更快打倒眼前的敌人。此刻耳中却传来一阵铮铮急切的琴音，隐隐带动着人的气血运转，陈天河只觉得正在提升的气血陡然逆行，胸口猛地一震，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他抬眼看去，这厅堂的角落中，不知何时席地坐下了一个白衣女孩，双手密如疾雨地正在弹琴。
这些琴音听上去很是急乱，却是由三组dú lì的曲调混合而成，每支曲调都是最契合气血五转的节奏。一旦气血提升到超过五转，琴音听起来顿时会变得嘈杂无序，严重干扰气血运行。
陈天河的气血从接近七转坠下到五转之后，才堪堪稳定住。姬傲剑却是如鱼得水地配合着琴音，鹤拳的勾、啄、挥、提、撩等各种拳法脚法奔腾不息，如浪cháo般一轮又一轮冲刷而来。
尽管如此，陈天河的拳脚功底依然扎实，抵过初期的攻击后，对姬傲剑又是攻多守少之局。
两人拳打脚踢之间，姬小苏从旁一再袭击陈天河，这次她双手居然是成爪形抓来。陈天河虽然随手挥掌就将她击退，但这急切之间，也使不上复杂的yīn劲来伤害她。
几次之后，陈天河的手脚之上，被姬小苏抓破了几处。再过一阵，他忽然觉得伤口渐渐产生起麻痒的感觉，不由心中一惊，难道这个绿毛丫头的手上有毒？
想到这里，他登时有了退意，也不顾得地上的秦师弟了，重重打出数掌，要逼开姬傲剑逃出去。
这时琴音高亢起来，五转的节奏渐渐往六转奔去，姬傲剑随着琴音同步提升血速，拳脚更快更密。陈天河却觉得那麻痒的感觉已经影响到了气血运行，从五转的境地往下掉。
他的气血运转刚降落了一些，和琴音的提速节奏拉开了明显差距，登时觉得琴音有如刀山斧林，猛烈冲击着自己的脑海，气血行速被打落得更快。
姬小苏终于找到机会将那柄匕首刺进了他的后腰，强烈的眩晕感觉从脊椎传到了他的全身，雁荡派大师兄很快就感觉到全身都失去了控制。
姬小苏拔出了匕首，冷冷地看着倒下去的陈天河，“你们这些人，一次又一次上门要杀我哥哥，当我是空气么？”她忽然一脚又一脚踩了下去，脚脚踩中大师兄的脸上，咯吱作响，“让你们嚣张，让你们打劫，让你们欺负人……”
姬傲剑张大了嘴，他从来也想不到这个冰山一样的妹妹，居然也会有如此情绪发作的时候。
这个冰山妹妹，其实是才十四岁的少女，连及笄之龄都还没有到。
自父亲去世后，偌大的天青山庄里，哥哥是不良少年，姐姐是失明女子，小苏才是实际的主事人，这份维持天字号世家的沉重压力，照顾哥哥姐姐的艰巨任务，让这个年幼的女孩过早地磨去了感情上的正常反应。
姬小苏踩着踩着，牵动了刚才被打出内伤的地方，忍不住又蹲下身子咳嗽起来。
一双柔软的手从身后抱住她。姬小艾轻轻地拥着妹妹，在耳边说道，“小苏，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小苏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姬小艾回头对着哥哥，眼瞳之中没有神采却依然清亮，“兄长，谢谢你守护着这个家。”
姬傲剑yù言又止，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默默地在心里说，再也不想让你们受到伤害了，再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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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练气如风箱
姬傲剑一把捡起陈天河的长剑，就要把这师兄弟两人化为剑下亡魂。
老杜从厅门探出头来，大叫一声，“姬少爷，不可动手！”
姬傲剑怒道，“他们差点害死我妹妹，我怎么能放过他们。”
对于穿越而来的姬傲剑而言，本是从没有起过杀人的念头。但刚才姬小苏被陈天河刺中十几剑时，姬傲剑也十多次以为小苏被杀掉了，心中受到的打击当真是痛彻心肺，对陈天河恨不得千刀万剐。
虽然姬小苏出乎意料的坚硬身体导致没有出现那样的结局，但姬傲剑对陈天河的痛恨之心没有半点减弱。
老杜一边走过来，一边叹气说，“姬少爷，正是为了你妹妹，你才不能杀他们。你如果下手了，雁荡派的长老、掌门都有理由找上门了，到时你们怎么应付？”
姬傲剑怒道，“雁荡派真要对付我们，就算我放过这两人，难道雁荡派的掌门长老就一定不会来？”
杜掌柜叹气说，“毕竟目前来找你们麻烦的都是年轻弟子，上一辈的人没有出来。但是你如果杀了人，那么雁荡的老家伙是肯定要出手的。”
“而六小姐、八小姐现在都忙得分不开身，是没法来照应你们的。”
姬小苏忽然睁开眼，说道，“哥哥，放过他们吧。”
姬傲剑吃惊道，“小苏，他刚才是真的要杀你的。”
姬小苏道，“哥哥，杜掌柜说得不错，现在只是雁荡弟子出头，如果雁荡派的前辈们来了，我们真的挡不住的。姐姐她们本事再大，也只能是事后帮我们报仇。”
姬小艾此时开口问道，“上次兄长病了一个多月，也是被人上门打伤的吧？”
姬小苏沉默了一会，“是这样的。”
姬小艾静静道，“为什么？”
这句问话包含的意思很多，为什么总是有人上门和兄长过不去，为什么上次的事不告诉我。
姬小苏叹道，“我们是姐姐们的弱点啊。”
什么事情都是两方面的，八位姐姐的身手超凡、势力庞大，看上去似乎是天青山庄最强有力的后台。但实际上，天青山庄也成了试探甚至挟制她们的一个方便所在。
虽然目前跳出来的是妄心山庄、雁荡剑派，和姬家的八位小姐远不在一个档次。但大家心知肚明，他们只是和八位小姐势力相当甚至更厉害的对手抛出来的探路石。
姬小苏道，“但不管怎么样，原剑空也好，陈天河也号，总算也都还是武林的年轻一代，这样的人上了门，我们就一定要自己应对下来。”
姬小艾点头道，“不错。”
姬小苏道，“那rì原剑空找过来，哥哥先和他动手了。我没来得及过去，后来的事情就没告诉你了。”
姬傲剑明白了她的意思，方才姬小苏宁可亲身上场与自己一起战斗，也不喊武连山过来，也不要老杜出手。只因天青山庄绝不会弱于武林同辈，这年轻一代高手的威胁，应该是由姬家的人自己来守护。
他扔掉长剑，声音十分低沉，“这次就放了他们。雁荡派的元老如果还过来，就等姐姐们替我报仇。雁荡派的人不过来，三年后我会上雁荡讨回这笔债。”
自从雁荡派的两名弟子上门闹事之后，小寻就很少看到少爷笑了。
他每天都是默默地起床，默默地吃饭，默默地站桩，默默地练功。
一心只想着以最快的速度拥有守护这个家的能力。
杜掌柜出面经手，帮天青山庄将四庄的桑园收购之事完结。
雁荡派专门派人来登门致歉，把陈天河与秦九霄带走了。
姬傲剑rìrì与武连山以蛇拳鹤拳对练，他的外功锻炼出来的气血已渐渐稳定在了五转之速。
小苏说过，气血越旺盛，越容易感应到内力。
姬傲剑静下心时，也一直尝试着感应自己的气血行走，但是没有多少效果。
这一天，连续多rì的梅雨终于停了，姬傲剑走到了后花园中，原来练浮云桩的高台被雨水淋打，已经不堪使用。
他四处打量，寻思着是爬到墙头上，还是屋顶上，或是大树上去练头顶青天。
一棵大树下，站着绿发绿衣的美丽身影，对着他喊，“哥哥。”
自从那天情绪爆发以后，姬小苏对他已经不再用兄长这样显得过于恭谨的称呼。
姬傲剑走了过去，问道，“小苏，你的内伤好了吗？”
姬小苏点了点头。
姬傲剑又问，“小苏，你的身体刀枪不入，是怎么回事？”
姬小苏道，“我忙着学医，没工夫练外功拳脚，就用药物增长筋骨之力，后来索xìng配成了让身体不易受伤的药方。”
姬傲剑怔住了，“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把身体变得这么坚固？”
这种药物不仅让姬小苏的头发变成了绿sè，连血液都变成了绿sè，似乎还有剧毒。
而且，连声音和神情好像都受到了影响。说话时像是电子音，脸sè也从来不会情绪出现波动，只有说话速度略有变化。
姬小苏道，“我们姬家，人人都不能是弱者。谁要是太容易受到伤害，就会拖其他人的后腿。”
她叹气道，“天下谁都知道我们有八个无比厉害的姐姐。那么敢上门的人，既然知道这一点，那就是另有目的了。如果天青山庄出事，姐姐们自然要过来追查，可能就会打乱她们正在进行的计划和部署。”
姬傲剑默然，过了一会儿道，“你服用的药物，是这次八姐带给你的那个袋子吗？”
姬小苏摇头，“那是给艾姐的，她有从胎里带来的毛病，发作起来的时候，要靠那东西救命。”
难怪老杜说，东家交待了，这东西比三十万两银票还重要。
姬小苏问道，“哥哥，你现在已经气血五转了，感应到内力了吗？”
姬傲剑怅然道，“好难啊。”
姬小苏想了想道，“现在你外家功夫的气血已到五转，短时间内很难提上去，可以练练本家的吐纳导引之功，修炼内功。”
姬傲剑道，“人天天都在呼吸，为什么呼吸之法，可以运转内功呢？”
姬小苏想了想，“哥哥，武偐有云，练拳如打铁，你听说过没有？”
练拳如打铁，百炼成纯钢。这句话的确是有听过，姬傲剑点了点头。
姬小苏道，“既然练拳是打铁，而练功是给练拳提供气力的，所以练功就是拉风箱。”
姬傲剑依然不明所以，虽然他并非不了解风箱的构造，但是这和内力有什么关系？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这拉风箱，练的就是这口气。内家呼吸吐纳，相当于拉风箱，能催动气血运行，这就有了内力。”
姬小苏道，“练习内功的种种吐纳之法，一是以呼吸节奏带动气血运行，二是以胸腔腹腔的涨缩力量，来挤压锻炼脏腑。你如果把身体看成是风箱，一呼一吸之间就是推拉风箱，内力说不定就能感受到了。”
姬傲剑愕然，这还真是……科学。
但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内外合一的力道远比单一的外功强大，显然也需要更大的气活量，所以传说里内功强劲的高手都是吐息悠长，呼吸强劲，这不和风箱一样吗。
而且，如果运使内功是拉风箱，那分开腹腔和胸腔的横膈不就正是皮囊？
可是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感觉到呼吸如同风箱一样呢？
姬傲剑道，“小苏，要把呼吸变成风箱，这有点难以想象啊。”
姬小苏四下一看，指着一物说道，“你多看看这位朋友，说不定就能揣摩出风箱之道。”
此时已是夏rì，后花园的池塘里蛙鸣阵阵。姬傲剑顺着她的手看去，一只硕大的蟾蜍蹲在池边，鼓鼓的大肚子一伸一缩，呼吸的频率和姿态看得清清楚楚。
他情不自禁地说道，“果然形象。”
姬小苏道，“古时有武学高人前辈在深山里练拳，不只是模仿飞禽走兽的形态动作，也会随着蛙叫、鹤鸣、猿啼、虎啸一道吐纳，练出高深内力的大有人在。”
姬鸿失声道，“原来蛤蟆功是真的！”
姬小苏道，“老虎并不会虎拳，毒蛇也不会蛇拳。武学高人能从禽兽的身形中揣摩出拳术，所以也能从禽兽的吐纳中悟出内力呢。”
“毒蛇猛兽筋骨健壮，自然气血旺盛，随之而来的呼吸吐纳，吼叫咆哮，对摸索内功和锻炼脏骨，都是很有价值启发提示。”
原本这世上的练武之人，是随着外功提高，同步提升气血，力量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健壮。
而掌握了内功的武者，气息强盛如风箱抽拉，可以不必通过手足活动提升气血，直接以强大的呼吸吐纳将气血提升上去，达到外功所需要的最佳气血行速。
而内功一旦成为dú lì的练功法门，练到后来，甚至可以超越外功提升气血的极限，升到单练外功怎么练也练不到的气血行速。
同时，强大的呼吸吐纳可以在体腔内锻炼脏腑，并生成相应的柔劲，化解自体外传来的力道。这就是为什么练内功者比单练外功者更善于抵挡暗劲。
不过，在提升气血方面，如果内功提升上来的气血行速超过了单练外功的极限，那就会进入一个力量虽能增加，但速度很难提高的阶段。
只因这时的力量已是依靠气血运转为主，而血液传递力量的速度比筋骨肌肉传递要慢。
姬傲剑恍然大悟，冲口而出，“这是液压传动！”
姬小苏奇怪道，“什么是液压传动？”
姬傲剑呆了一下，“这是西洋人制造机械的原理，现在国门大开，以后你有机会看到的。”
姬小苏想了想道，“上次哥哥在练桩时说的埃菲尔铁塔，也是西洋的造物吗？”
姬傲剑点了点头，心思又转到了内功催动气血的原理上。
液压传动是液体传动的一种，另一种是液力传动。液力传动利用液体的动能来传递能量，液压传动利用液体压力能来传递能量。
只练外功的武人，筋骨肌肉对力量的传导属于机械传动，外功带动的气血奔行属于液力传动，这两者的力道能非常完好地结合得在一起，所以外功功力越深，力量和速度都会增加。
而内功武者，呼吸吐纳的能力极为强大，在体腔涨缩之中能为气血的运行创造压力传递，再增加一份液压传动，故此能突破外功提升气血行速的极限。只是液压传动对力量传导较慢，不如筋骨肌肉的机械传动速度，所以力道突破之后，动作速度受到影响反而会缓慢下来。
所以一个个内家高手都极为重视拳法节奏和武学技巧，这是以技御力的思路，来驾驭这股更加强大却难以迅速利用的力道。
说不定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能和大力士相抗的内家大师，也有一些人是具备真功夫的。只要给大师充足的时间运起内力，依靠液压传动的额外力道，和大力士相抗衡并非难事。
在此之前，姬傲剑可是十足十的不相信内力，觉得这些节目都是专门设计好了去拍的。
当他在畅想中回过神来，见到小苏依然在身边默默地看着他。
姬傲剑有点脸红，“小苏，我刚才出神多久了？”
“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姬傲剑咳嗽一声，正sè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内功之理，可以开始去练吐纳导引之法了。”
姬小苏点点头道，“武学大师常常有玄想静思之举，能从中悟出武道至理。哥哥你刚才一定是悟出内家真意来了。”
姬傲剑泪流满面：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伟大，我只是思考内力怎样可以看上去更科学一些而已。
姬小苏又道，“哥哥你的外功气血已到五转火候，要是修炼内功之外，再将练神前进一步，突破到六转的速度一定更快了。”
姬傲剑道，“练神的下一步怎么练，是不是练水上桩和马上桩的头顶青天？”
绿衣妹妹道，“你的蛇鹤身法已经练得很好，那些桩法的头顶青天对你来说也不会有太多作用，如今也许应该去试试头悬利刃和眉心藏锋了。”
第二十七章 头悬利刃
头悬利刃和眉心藏锋，这两项练神功夫都必须要在室内演武堂里才有条件修炼。
姬傲剑第二rì独自进入演武堂，他已经不能带丫鬟进来了。
演武堂zhōng yāng最高的顶壁，离地面有三丈之高。
他惊讶地看到，除了绿衣妹妹已经站在这里等他，一袭白衣的红发妹妹也垂首坐在一旁，身前的案几上放着深红的木琴，神sè十分严肃。
这是与陈天河交手之外，姬傲剑第一次看到小苏和小艾同时出现。
两大金手指联袂来这里陪他练功，难道这头悬利刃与眉心藏锋真的如此可怕？
姬傲剑只觉得这空阔的练武厅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呼吸也不由得有些急促了。
“哥哥。”金手指之一说话了，小苏递过来一本古谱样的书册，“这是姬家的内功吐纳法，你先瞧瞧。”
姬傲剑点点头，打开翻阅，默默地记诵着书上所写的呼吸要领。
小艾抬头说，“兄长可以试着先吐纳一番，我以琴音助你领悟诀窍。”
这呼吸导引之法要求气息悠长，把握起节奏倒是没有什么难的。
姬傲剑随着小艾弹了一曲，深深地吐纳了一番，心头略松，那股沉重的压力似乎消去了一些。
此时，姬小苏捧着一把看上去很沉很厚的重剑走到了他身前，“哥哥，这就是练习头悬利刃的器物。”
姬傲剑看了看这把外形十分沉重的厚剑，喉咙里咕咚一声，“难道是要把这把剑悬在头上练功吗？”
绿衣妹妹点点头，说道，“是的。”
她转动剑身，使剑尖朝下，握住剑柄的手轻轻放开。这把沉重的长剑立刻落了下去，伴随着隆隆的震耳沉音，瞬间刺进了地面，深深地没入了坚硬的地砖之中。
姬小苏把剑又拔了出来，剑身上沾染的粉灰说明刚才已经有一半长度深入了地面。
“哥哥，这把剑的剑柄已经凿空，气流穿过就会发出隆隆的沉音。当你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就说明这把剑已经落下来了。”
绿衣妹妹在剑柄上用一条薄薄的纸带穿过，然后打开演武堂里的一处机关，把长剑放进一处暗格。
再次扳动机关，这柄分量沉重的锋利长剑没过多久，就已经高悬在了演武堂的上方。
姬小苏指着屋顶道，“兄长，请你站到这把剑的正下方站桩。那里的地面上，也有此剑坠下刺出的洞痕，你将剑痕落在你双脚正中，那把剑就一定在你头顶了。”
姬傲剑有些傻了，问道，“这把剑落下来后，我要躲开吗？”
姬小苏抚额，“哥哥，不躲开你等死吗？这把剑是上古神兵，锋锐无比，就是我站在下面不躲开，也一定会被刺穿脑门。”
姬傲剑道，“此剑何名？”
姬小苏想了想道，“来历名字已不可考。不过我家凿空了剑柄，以震耳之声提示下落后，就把此剑称为天雷剑。”
姬小艾接过话头，“这项练功的法门以前叫做天雷轰顶，不过很容易让练功者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似的。后来父亲就改了名字叫做头悬利刃，以示练武之人也应该有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的jīng神。”
姬傲剑心想，这把剑分明应该叫做达摩克利斯之剑才是。
他走到了厅堂正中，找到了之前长剑刺落的深坑，将自己的身体对正。
这一确定了锋利长剑正悬在自己头顶，姬傲剑登时觉得头皮发麻，冷汗蹭地冒了出来，全副心神都注意在察听上方有没有隆隆沉声，一时之间竟然忘了站桩。
倒是他的身体因为两脚分开，习惯成自然地站桩坐下去了。
姬傲剑完全又体会到了那rì被陈天河以长剑指着面门的感受，生死系于一线，jīng神时时刻刻都在高度紧张，容不得半点放松。
这种在生死线上磨练心神的法子，虽然有可能在巨大压力下激发出强大的潜力，但也有着极高的危险xìng。
练功中一旦稍有不慎，就会被落下的利剑刺死。即使这种事情没有发生，承受着长时间强烈的紧张感，人的jīng神也可能被压垮，轻则出现各种心理疾病，重则直接成为疯子。
自姬傲剑站下去之后，小苏和小艾也不敢再说半个字让他分心。一个是两眼紧紧地盯着哥哥的动作，一个是全力用心地听着兄长的动静。
人面对生死危险的时候心神是紧张的，看到自己关心的人处在巨大危险之中同样是极为紧张，而且紧张还会是互相传染的。
姬傲剑站着站着，觉得厅里三股沉重的呼吸越来越相应，弄得自己更加不适。
他的心弦一直绷得死紧，全神关注头上有没有异声传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直没有变化、却越来越压抑的死亡威胁感在飞速损耗着他的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姬傲剑忽然觉得身上传来一道巨力。他一个激灵，睁眼看来，却发现自己退出了好几步，小苏正站在身边，满头细汗地看着他。
“刚才那是怎么了？”姬傲剑真正是糊涂了，头脑里一片混沌。
“哥哥，你刚才昏过去了。”姬小苏轻声道，“我怕你出事，赶紧把你撞开了。”
姬傲剑低头看了地面的剑坑位置，果然自己已经退开了好几步。而天雷剑悬在屋顶纹丝不动，那纸带还真是结实。
想起自己站着都能晕，他觉得好生丢脸，刚想说话，头中传来一股剧痛，急忙捂住了头。
姬小苏忙把姬家内功心法递过来，“哥哥，你这是心神耗损过度，赶紧练内功吐纳，做深呼吸。”
人在恐慌紧张之时，会不自禁地深呼吸，以此来放松心情，舒缓心神。
内家功法在练习吐纳之余，都号称调息可以养神，这正是因为深长呼吸对心神有培养调理之用。
这头悬利刃之法对心神的极度磨练消耗，最适合在事后以内功吐纳来加快恢复。
姬小艾弹起琴声，相助姬傲剑吐纳调神。
过了良久，姬傲剑睁开眼睛，苦笑着说，“我之前在头悬利刃之下撑了多久？”
姬小苏道，“大概一个多时辰吧。”
我在生死威胁下就只能支持这么点时间吗？姬傲剑心中有点无语。
他举步想走过去再练，心里忽然一阵胆悸传来，像是一道绳索紧紧缚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姬傲剑心里明白：这是自己对头悬利刃有了心理yīn影，潜意识地要逃避走开，怎么办？
他理智上知道需要克服这股胆怯，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也走不过去。
姬小苏劝道，“哥哥，你今天已经练过了，心神损耗不比其他，很难恢复，还是明天再接着练吧。”
姬傲剑心想，这不是心神恢复的问题，是心理yīn影哪，就算休息了，明rì也未必能接着练。
“小苏，你本来觉得，我可以支持多少时间的？”
姬小苏愣了一下，“气血五转的武者，如果jīng气神均衡，应该可以撑两三个时辰吧。不过哥哥你是第一次练头悬利刃，不用在意这么多。”
姬傲剑摇头道，“我只站了一个多时辰，这不够啊，这不够。”
姬小苏道，“你刚刚都晕过去了，不适合再练。”
姬傲剑仍是摇头，不肯走。
姬小艾站起身来，“既然兄长还想再练，那请再养一会神，现下让我先练一阵吧。”
她抱着古琴，一点也不像看不见的样子，走到天雷剑正下方，缓缓地坐了下去，将琴身横放在膝上，挥手弹起一首曲子。
这不科学，姬傲剑登时心中哀叹：你坐在利刃底下，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弹琴？
虽然姬小艾看上去风轻云淡，姬傲剑却深深替她捏着一把汗。他此刻也体会到了替别人担忧的抓急心理，这头悬利刃的练神之法，不仅练的时候紧张，看别人练也紧张，没有一颗大心脏，根本承受不来啊。
而姬小艾在头悬利刃的情形下越是轻松自如，姬傲剑就越觉得危机重重，渐渐地甚至气也喘不上来了。也许转瞬之间，这眼前的美丽女孩就会被坠落的利剑深深刺中天灵。
姬小艾连弹了几首曲子，停下手道，“小苏，今天这纸带悬的时间是有点长啊。”
姬小苏道，“有时候很快就会断了，有时候一天都不断，是没个准数。”
姬傲剑瞪了绿衣妹妹一眼，你怎么这时候还敢和她聊天，不怕分她的心么？
姬小苏看懂了他的意思，道，“艾姐练神很强的，这是她的长项。”
姬傲剑心道，你看习惯了，我可没习惯呢，看着她一直待在凶器下面，我这心揪得厉害。
他走到姬小艾身边，说道，“小艾，我已经没事了，换我来吧。”
此时姬傲剑对头顶利刃的心理yīn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着赶紧把姬小艾替下去，好让自己不再揪心。
姬小艾点了点头，抱着琴刚刚站起了一半，头顶隆隆之音响起，那条悬挂的纸带终于断裂，沉重锋锐的利剑朝她头顶直坠而下。
姬傲剑来不及思索，一把抱着姬小艾滚了出去。
小苏在旁急喊，“哥哥你别乱动，艾姐不会有事的。”
姬小艾在地上滚了几滚，惊叫道，“我的琴！”
她刚才被姬傲剑抱住倒地之后，手上的古琴松手脱落，而她的耳力是何等敏锐，已是听到了天雷剑坠下来正好刺进了琴身。
姬傲剑回头望去，只见落地的古琴翻转过来，厚重的锋锐长剑深深插进了琴底。
他的心里顿时打了个突，懊恼和愧疚之心如cháo袭来。
姬小苏走上前去，拔出了天雷剑，把琴身翻正看了看，“艾姐，琴弦没断。”
姬小艾大喜过望，定了定神，对姬傲剑道，“多谢兄长刚才救我。”
姬傲剑脸上一红，刚才自己分明像是添了乱，“是我太冲动了，害得你的琴也受到损坏。”
姬小艾摇头，“古之焦尾名琴，便是以天雷所劈燃烧后的神木制成的。这把琴今天被天雷剑劈中，正是合了古意，命中有此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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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眉心藏锋
练了多rì头悬利刃，姬傲剑心神渐渐能够有限放松，在站桩之时还能运起内功吐纳之法，延长自己的心神镇定时间。
这便是进入了外松内紧的状态，表面上没有原来那么绷得紧了，实际上的jǐng觉之心却一点没有降低。
其实这把长剑从三丈高处坠下，根据重力加速度的计算，落到他头上有一秒多的时间，听到隆隆沉音立刻躲开，是完全来得及的。
但头悬利刃的难处在于如何度过长剑坠落之前的漫长煎熬，这段时间片刻不得走神，否则就来不及反应闪避。而在这段艰难的心神苦熬期，往往就会将心力耗尽，无法应对长剑坠落之时。
姬傲剑在头悬利刃下依然是每天站两个时辰桩，有时长剑落下一次，有时落下数次，有时一次不落，全无规律可言。
随着天数的推移，他每天应对两个时辰的头悬利刃之后，jīng神疲劳的程度已渐渐降低了。
他站在天雷剑下面，头皮发麻的感觉也小了，但是头顶的一种奇异的敏锐直觉却在增强。这种奇妙的感觉在于，当天雷剑一下落，在耳中听到沉音之前，头心上就似有所动。
这rì姬小苏道，“哥哥，你头悬利刃差不多能应付了，今天就试试眉心藏锋吧。”
姬傲剑问，“眉心藏锋，是要用剑锋对准眉心来练神吗？”
姬小苏道，“没错，是剑锋。”
她指着演武厅地面上的一条笔直的墨线，“哥哥，你就站到五十步之外去站桩，让这条线从你两腿正中穿过。”
在姬傲剑站好之后，小苏推过来一个车架，上面安放着一把弩机。她拉动弩弦，搭上了箭支，对着姬傲剑的头部瞄准。
姬傲剑想，原来眉心藏锋的“锋”是箭锋，不是剑锋。
人的脸门之上最为敏感的是两眉之间，被利物所指的时候会感觉到强烈的不舒服。相传眉心这里本是天眼所在，能看天地万物，故此对外界的感应格外敏锐。
如今这锐气森森的箭锋从前方指来，视觉效果比看不见的头悬利刃要强烈十倍，虽然隔着五十步之远，姬傲剑依然觉得眉心被强烈刺痛了。
而且和头悬利刃的zì yóu落体逐渐加速不同，这眉心藏锋要面对的可是强力弩箭，shè出来的箭支快速无比。
姬傲剑心道：等等，我真就要练这个？我真心不觉得我现在就有本事躲避飞箭了。
不过要真把眉心藏锋练成了，躲闪暗器飞箭应该都能十拿九稳。
姬小艾在旁道，“兄长，这具弩弓是特制而成，shè到五十步的时间和头悬利刃下落的时间差不多。”
姬傲剑心放了下一半，这样还可以勉强试试。
姬小艾又道，“兄长，你这样站桩练功是不行的，得先离开这条线，然后再回来站桩，自己将眉心对准箭锋。”
这一下不仅姬傲剑不明白，连姬小苏也奇怪了，“怎么了，艾姐，我刚才有什么错吗？”
姬小艾叹气道，“小苏，你是先让兄长站桩立好，又搭上弩箭瞄准了他。shè出去后万一有了差池，兄长没能避开，你这就是亲手弑兄了。”
“这眉心藏锋的练法须得是和头悬利刃一样，兄长自己走过来面对箭锋。要是有了闪失，这就是不慎自杀，和你无关了。”
姬傲剑听了犯晕，小艾，你不是学法律的吧，算得这么清楚？
不过想来似乎真是如此，如果自己没躲过眼前的弩箭，还真就是被姬小苏shè死的，这对她今后的人生一定会留下心理yīn影吧。
姬小苏听了，心中也是一惊，“艾姐，幸亏你提醒我了。”
姬傲剑继续想了一想：这眉心藏锋是个布置好的杀局，就算是自己走过来面对弩箭，但要真被shè死了，推根溯源还是姬小苏搭上的弩弦。她如果想到这点，只怕依然会有自我责怪之心。
于是走上去说道，“小苏，干脆由我来搭上弩箭，再自己走回去练眉心藏锋。这样从头到尾都是我一手布置，和你完全无关了。”
姬小苏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她指着车上的弩机说道，“你把这弩弦拉开之后，用松香胶凝住。车下有个炭炉，你点着了，等加温上来，松香化开后，弩箭就发出去了。”
姬傲剑便依着她的指点搭上了弩箭，点了炭炉。然后走回五十步外，自己用眉心对准箭锋，站桩坐了下去。
头悬利刃和眉心藏锋都是练习心神的极端法子。所不同的是，头悬利刃对耳力有着极高要求，而眉心藏锋极度依赖于眼力。
这两项功夫练好了，不仅心神大增，意志坚韧，耳目之力也能练得极强。
长时间被弩箭直指眉心，那一直持续的刺痛感似乎引发了一些抗力，姬傲剑觉得自己眉心处隐隐也有了一团知觉，似乎不依赖于视力也能感应到箭锋的动向。
当凝住弩弦的松香刚一化开，弦线稍有颤动，姬傲剑便一侧身闪了开去，此时弩箭才刚刚离弦。
姬小苏赞道，“哥哥，你反应好快。”
姬傲剑不好意思道，“躲得是不是早了点？”
姬小苏道，“没事，看弦动就知道躲闪，这本就是躲避弓箭的要诀之一，能做到这一点别人还羡慕不来呢。”
姬傲剑想了想道，“有个成语叫惊弓之鸟，拉弦是能骗人的。”
姬小苏瞪眼道，“你要是觉得自己笨得和呆鸟一样，那也没办法了。”
姬傲剑立刻不说话了。
姬小艾见兄长比初练头悬利刃时心气平稳多了，也不禁说道，“兄长，外界的威胁越大，能练出与之对抗的心神就越是强大。”
“头悬利刃对应的是头顶泥丸宫，传说道家聚出顶上三花就在此地；而眉心藏锋练的是眉心紫府，乃是道家温养元神所在。”
姬傲剑想起头顶和眉心似乎有出现过的若有若无的直觉，“你是说这练神练到后来，能聚出顶上三花，紫府元神？”
姬小艾道，“这也只是传说而已。”
我是唯物论者。姬傲剑一边想，一边走到弩机前，想再搭箭上弦。但此时车上温度已高，松香凝不了多久。
姬小苏道，“不妨事，弩车不止这一座。”说罢又去推了一辆车载弩出来。
姬傲剑于是又练了两三次，直到眉心疼得实在练不下去方才中止。
他虽然头脑里一片疼痛，但却心满意足，坐下来默默地运着内功吐息。
却听姬小苏忽然大喊一声，“不好！”
姬傲剑连忙睁开眼睛，问道，“小苏，怎么了？”
绿衣妹妹指着他，“你之前说练眉心藏锋，从头到尾都是你一手布置的，出了事和我也没关系。”
姬傲剑愣了，“是这样啊。”
姬小苏道，“那练头悬利刃的时候呢？把天雷剑挂上去是我动手做的。”
姬傲剑不以为然道，“这个简单，以后我自己去挂天雷剑，然后站到下面去头悬利刃。”
姬小苏道，“可是，艾姐练头悬利刃的时候，也是我给挂的……”
她声音陡然提高，“艾姐，我以后再也不给你挂天雷剑了！”
姬小艾愣了一下，但她立刻反应过来，站起来道，“小苏，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给我挂剑，我怎么练神呢？”
“我不管。”姬小苏摇头，“要是以后你出了事，我一想到是我挂上去的剑害死的你，我晚上就睡不着了。”
姬小艾呆住了，她目不能见，想自己挂天雷剑是绝无可能的。只好对姬傲剑道，“兄长，那你帮我挂剑好不好？”
“我也会睡不着的。”姬傲剑急忙推辞，心上已经乐开了花，你不能练头悬利刃最好了，省得我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
他知道这练神的法子为什么这么稀罕难见了，动不动就有可能害死亲人同门，哪个世家门派去练这个都受不了。
“呜，你们简直无情。”姬小艾怅然叹道，“其实头悬利刃对我来说根本没事，而且我觉得我练眉心藏锋都是可以的。”
“这不可能！”姬傲剑和姬小苏异口同声表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