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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青天全文阅读

作者:艾露恩     头顶青天txt下载     头顶青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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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革命时代的练武等级

【设定】

    目前第一张地图的武学修为等级:

    学徒:站桩练功,吐纳练气,弄棒学拳。

    低手:无压力状态下能施展拳脚。

    好手:生死斗时能正常发挥战力。

    高手:借鉴他人,改良自身武学。

    名家:jīng通武理,自创整套武功。

    宗师:走出新路,能对原武学体系重大改进。

    大宗师:开辟天地,建立完整的武学新体系。

    武学修为程度并不完全对应战力等级。;

楔子

    草长莺飞,江南三月,不论是繁华的市井之中,还是青绿的田野之间,生机都显得格外旺盛。

    官道之上,蹄声如雷,阵阵烟尘飞扬,却是一排骏马飞驰而过,引来道上行人纷纷侧目。

    要知道南方河网密布,百姓少有骑马习惯。即使是富贵人家出门,用于代步的不是坐船就是乘轿。

    骑马出行者,若非是朝廷武官,便是武林大家。

    这七匹高头骏马上的骑客,正是江南一地诸多武学世家的一群年轻子弟。他们聚在一起,若非游山玩水,便是找同道“以武会友”。

    这次众人出行,为的是拜望江南武林界排名第一的天青山庄,也是江南唯一的天字号武学世家。

    天下武学源流万千,多如繁星,有武技传承的家门数不胜数。但武学世家这四个字,却绝非简简单单就能自封的。

    习武相传的家族之中,必须出现过一位当代一流高手,是同道公认的武学名家,才能在当代迈入世家的门槛。

    而这些世家,依其武道造诣的深浅,又有三个不同的称号。

    若是有武学大家,能自成格局,发扬光大,便是人字号。

    若有有武道宗师,能推陈出新,名震一方,便是地字号。

    若是有学究天人、在武学上开辟一片新天地的大宗师,便是天字号。

    这rì刚刚过了午后,七名骑客奔到**山下,前方一座三人多高的牌坊正立在面前,上有“头顶青天”四个大字。

    这正是天字号大家的气派格局,门前牌坊上的题字必定有个“天”字。

    众人在牌坊前停下马来。一人道,“听说天青山庄老庄主故去后,那少庄主终rì斗鸡走狗,纵情声sè,整rì里结交的都是江湖上三流闲杂人等,天天被这些闲人吹捧成明rì之星、未来宗师,自身武艺却rì渐荒废。真是可笑,可叹。”

    登时有人附和,“这便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败坏我江南武林世家的名声。”

    又一人冷哼不止,“如此无德无能之人,如何能代表我们南方的后起之秀,今天便要拆掉他的面具。”

    众人齐声称是,只有一人稍有犹豫,“听说这少庄主不过十五六岁,我们是否过于欺负他了?”

    旁边一人笑着摇头,“兄弟你差了,我们上门给他个教训,也是让他知耻而后勇,说不定能浪子回头呢。所以,其实我们是来rì行一善。”

    此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sè,却又有疑问,“姬家据传有三千门客,虽然大多是蹭吃蹭喝的闲人,但手上有几把真功夫的家伙也为数不少,总也有几百人之多。我们只有七人,能一路打到那少庄主面前吗?”

    右首之人接口道,“我们此次来拜会这少庄主,是原大哥领头,一切听他做主便是。”

    领头之人,是一名年约二十六七的青年,乃是江南地字号世家之一,妄心山庄的传人。闻言一笑,“诸位兄弟,你们还未接掌家门,按江湖规矩,那姬家的少庄主尽可遣门客应付你们。但我已继承妄心山庄,如今也是一门之主,只要我直接约战,想来他没有办法拒绝。”

    众人大喜,“正是,正是。原大哥你也是门主,以此身份约他切磋,他怎能不应?”

    原大庄主点头,一手指着那“头顶青天”的牌坊,“如是他回避不战,这天字号的招牌就该拆掉。”;

第一章 地府归来

    当姬鸿在药气弥漫的重重味道中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可能“又”穿越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穿越这回事对于他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来说,已经不会引起多少心理上的波澜。

    姬鸿作为一名后世典型的未毕业宅男大学生,平时里消遣所看的小说、影视等作品,关于穿越的总有几百部了。常言道,rì有所思,夜有所梦,有时候他长久沉浸于故事情节,甚至在睡梦中也产生过一些自身穿越异世界的梦境。

    反复确定了自己的感觉,发现这次真的不是梦境,姬鸿愁绪上涌,无奈地叹息一声。虽然之前的rì子过得平平淡淡,但是想到自己前生的亲友家人,心绪依然有些失落和凄凉。

    既然都穿越过来了,还是先看看自己的处境吧。姬鸿的眼神透过屋子里的淡淡药雾,看到的是一间古sè古香的卧室,从窗棂到橱柜、从屏风到几案,都是传统样式,颇似明清风格。显然,自己是穿越到了中国古代,这总比奔波到海外或者异世界,更容易定心。

    而自己躺在一张大大的木雕花床上,还有个丫鬟装束的女孩一直守在床边。难道这个被穿越的身体是这里的主人?看来自己这一世家境不错,莫非自己在这里依然可以继续宅男的命运,安安稳稳地活到老了?

    “少爷你醒了?”有着一张小圆脸的丫鬟见到姬鸿眼睛睁开,不由喊了起来,语气里透满着欣喜。

    “唔……”姬鸿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不敢多言,心下苦思着如何回应。自己可是一点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呢,万一言语里出了差错,被人家看出自己不是原主人怎么办。

    但他马上不用苦恼了,小丫鬟已经很欢快地跑了出去,大声地喊着,“苏小姐,苏小姐,少爷他醒过来了。”

    姬鸿脸sè一暗,这下子不是要应付丫鬟,而是要应付小姐了。早知道刚才应该主动一些,在这小丫鬟嘴里套出一些话来,也好有所准备。

    但他转念一想,说不定自己本来和她们就不认识呢。如果自己是个遇难书生,被一位小姐好心地救起,这应该也很符合自己现下的处境。自己只要好好编个来历就能糊弄过去了。

    这个乐观的想法很快就被现实击碎了,小丫鬟重新跑进了屋子,随后一个绿衣长衫的女子慢步走了进来,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十哥你真的醒了。”

    姬鸿头皮发麻,知道要面对的果然是原来身体的自家人。方才想起那个小丫鬟称呼自己的是“少爷”,如果自己是被救来的外人,对方只会客气客气喊一声“公子”罢了。眼前的绿衣女孩看上去比小丫鬟也大不了一两岁,但那副平淡的样子却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坚固,即使是见到自家兄长醒过来也没有什么惊喜之sè,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改变她的冷漠。

    姬鸿仔细看了一会,更是诧异。这个绿衣女孩不仅全身衣饰淡绿,就连分成两束的长发、一双明目中的眼瞳都隐隐散发着绿sè。这个形象通常来说,不是擅长使毒用蛊的妖女,便是修炼邪功异法的魔女,或者是两者皆是。

    但是尽管神sè平淡得有些冰冷,这个女孩的容颜却是姬鸿从未见过的美丽。方才的小丫鬟依然足够俏丽活泼,而这位小姐却立时把丫鬟压了下去,完美地诠释了穿越流中“小姐比丫鬟更漂亮”的定理。

    绿衣女孩儿等了长久,见他始终不回话,又问了一句,“十哥现在感觉如何?”

    姬鸿知道躲不过去,于是心一横,拿出穿越界的“装失忆”绝招,有气无力地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混乱,好像什么也记不得了。”

    说罢皱着眉头,尽力摆出一副痛苦之sè。

    “什么都不记得了?”绿衣女孩儿的眼中绿芒跳动,全是怀疑之sè。

    “苏小姐,少爷什么都记不得了,难道是得了失魂症?”一旁的小丫鬟闪着乌溜溜的眼睛问。

    关键时刻竟有贵人相助,姬鸿险些感动得泪流满面:连“失魂症”这么好的理由都帮忙找了出来,看来这个丫鬟真的是我的命中福星。

    “失魂症,有可能。”苏小姐脸sè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说不定也是鬼上身。”

    “鬼上身!”小丫鬟惊呼起来,怒声对姬鸿喊道,“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附在我家少爷身上!”

    这这,形势变化得也太快了吧。姬鸿心中狂喊,难道接下来的节奏就是要请个道长来开坛设法,降鬼捉魂么?

    穿越者穿到一个重伤要死的土著身上,不是都会有记忆融合的福利吗。说好的福利被吞掉了,这叫我怎么去取信他人,融入社会呀?

    姬鸿眼光下意识地转动,忽然看到对面墙上的一张纸符,心中一动,说道,“孤魂野鬼地进得了这里吗?”

    两个女孩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也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事物,赫然竟是一道镇宅驱鬼的黄纸道符。

    “苏小姐,这可是请来的茅山正宗的上清符箓,而且对面床头上还有一面太极yīn阳镜呢。”小丫鬟迟疑着问,“少爷他,不可能是被野鬼附身吧?”

    绿衣女孩没有答话,直直盯着姬鸿,“十哥,你七天前受伤的是胸口,并不是脑子被打坏了,怎么会醒过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个,说来话长……”

    这会儿功夫,姬鸿搜肠刮肚,已经慢慢想出了一套说辞。“我昏迷过去后,忽然一条锁链飞来,把我从床上勾起。然后我就看到一对舌头垂到胸前的黑白无常鬼一把拉住我,把我带到了一大片鬼气森森的宫殿……”

    “啊!啊!啊!”小丫鬟跟绝大多数听到鬼故事的女孩一样,紧张得连连惊叫。

    按姬鸿的解释,他这段昏迷不醒的时间里,是被yīn曹的鬼卒勾去了七rì,并且已经喝下了孟婆汤,正要重新投胎转世。忽然判官发现,之前查勘有误,他的阳寿还未尽,又命鬼卒把他送回家里还阳。只不过既然已经喝下了孟婆汤,这一世之前的事情已经全然记不住了。

    姬鸿搬出yīn曹地府为借口,是因为刚才绿衣妹妹说了鬼上身,这屋里又摆有上清镇宅符和yīn阳风水镜,显然这个世界的人们应该也有转世轮回的观念。于是他就把一切的根源都推给了那传说中虚无缥缈的yīn间鬼府,至于失忆问题,也都栽到了孟婆汤这个大神器的头上。

    在这过程中,姬鸿还结合前世在神话传说里的见闻,绘声绘sè地渲染地府的yīn森景象,那十八重地狱的凄惨酷刑更是讲得淋漓尽致,宛如亲身所见亲身所闻。吓得那小丫鬟不知道惊叫了多少声,连嗓子都快叫哑了。

    鬼怪之说究竟虚妄,即使平民大众相信有yīn曹酆都,听到身边有人说去过yīn间,也不过是半信半疑的范畴。幸好这小丫鬟实在是个极佳的听众,尖叫不止的反应很好地烘托了气氛,无形中把姬鸿所编造情节的可信度加了几分。

    “可是,yīn曹地府里赏善罚恶是最公平的。”小丫鬟仍是不解,“为什么他们会弄错少爷的阳寿呢?

    姬鸿心里摇头。天可怜见,底层百姓从来都是相信yīn司是最公正最清廉的地方,或许是因为生前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太多,所以冀信死后去到的是一个公平的世界。而这种心理,在民间文化和官方倡导中,也得到了极大的支持和宣扬。

    他脸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你太天真了,要知道人心所在的任何地方,就会有贪赃枉法,就会有徇私舞弊,就会有尸位素餐,就会有人情往来,比如当年唐太宗……”

    这正要把西游记里唐王入地府,靠人情托崔判官作弊加寿的故事说出来,绿衣妹妹却在点头,“不错,yīn曹和人间其实并无分别,方平先生死后告状,也是受了无数辛苦才得以伸冤。”

    姬鸿心头一亮,原来这个冰山妹妹,是个爱看聊斋故事的。

    方平先生名为席方平,他父亲被仇人收买冥吏所害,席方平于是绝食而死,入yīn间告状。谁知整个地府都被仇家收买,他们上下勾结,相互串通,或用种种严厉酷刑,或故意送点好处,对席方平威逼利诱。席方平硬骨铮铮,即使受了锯身之刑也毫不退缩,最后告到了玉帝的九皇子面前,由二郎神重新判决。

    虽然姬鸿也十分钦佩方平先生,但总觉得结局太理想了,天廷如果那么清正公平,那怎么还会有人大闹天宫呢?

    不过,冰山妹妹既然用了席方平来佐证自己入地府的说法,可见她对自己的说法也已大致确信。比之西游记这样明显的小说家言,聊斋一书可是挂着志异的旗号,可信xìng要高得多。“志异”是记述异事之意,乃是笔记一类的文体,在读者看来,这是著者所记录的见闻,而不是随意编造。

    正当姬鸿渐渐放下了心,绿衣妹妹又淡淡问道,“这么说来,你是因为喝了孟婆汤,所以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姬鸿只当她已全盘相信,顺口回答,“是啊……”

    “那么,喝了孟婆汤,会连口音都忘了吗?”绿衣妹妹冷冰冰地截口问道。

    “啊!”姬鸿吓了一跳,终于反省起来被自己忽视的一个关键问题。

    自他穿越醒来后,只注意到在情理上解释自己是原主人还魂,却没去注意口音上的差异。现在想来,这两个女孩的口音,好像是金陵一带的方言?那自己一直说着一口普通话,怎么解释是这身体的原主人呢?……

    “因为地府里都是说的北方官话,我被他们带习惯了,喝了孟婆汤后连本地话也给忘了。”

    姬鸿心一横,面不改sè地解释,“地府里的官话都是随着阳间变易,阳世里什么是官话,yīn世里也是一致的。否则yīn曹里说的话千年不变,至少是先秦方言,当世人死了后怎么听得懂?再说天下方言又那么多,阎王老爷不说当代主流官话,又怎么能审案?”

    他心里不住打鼓:老天保佑,这个看起来是明清年代的世界,千万可得是雍正朝之后。

    要知明朝时初建都在南京,自然是南京官话,后来永乐大帝迁都běi jīng,也北调了南京人口四十万,超过了běi jīng原有人口,终明一朝,官话未变。而到了雍正六年以后,清廷才逐渐以běi jīng官话取代南京官话,成为中国官场主流的标准语。

    “我们金陵官话才是正宗官话啊!”小丫鬟显然很有本地语言的优越感,抱怨说道,“我大明已经复国了,怎么官话还不改回来,这下好了吧,连地府也跟着不改的。”

    姬鸿舒了口气,看来当世是北方官话无疑了。不过,大明复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大清不是被我大民国推翻的么?这这,信息量略大啊。

    虽然他对现在的年代问题有些混乱,但刚才对于口音的解释听上去比较有说服力,绿衣妹妹和小丫鬟都没有再追问下去,这个难题到此应该算是被解决了吧?

    于是姬鸿顺势摆出一副心痛难受的表情,“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回来之后发现竟然认不得家里的妹妹,连口音都已经忘了,心情实在悲痛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yīn司失误,怪不得你。”绿衣妹妹似乎不再有什么疑问,淡淡安慰说,“昨rì种种,譬如昨rì死。十哥你忘去了以前的所作所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章 前尘往事

    忘记过去反而更好?姬鸿愕然了,这一副浪子回头的口气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这位兄长以前不是好人吗?

    “十哥,你昏迷了七天,刚刚醒来,需要多多休息。”绿衣妹妹走到床边,“方才你说了这么多话,很伤身体呢。”

    难道是我想说这么多话的吗?姬鸿心中悲愤:我也觉得现在这副身体,说话是个很重的负担,可是不解释清楚,你怎么肯信我是你原来的哥哥?

    正郁闷间,忽然觉得手腕上冰凉,只见右手已经被绿衣妹妹拉了过去,然后她的一只小手熟练自如地搭起脉来。

    一查之下,绿衣女孩十分惊讶,这具身体的气息原本一直处在濒死之境,现下却是生机勃勃。莫非真的是元魂归来,于是元气回复了?

    传闻里邪鬼作祟,附身他人,只会损伤原主人的元气,绝不可能反而让人活力焕发。如此一想,绿衣女孩心头的最后一丝疑念也基本消散。

    她抬起头来,淡淡说道,“十哥,你之前和原剑空比试,胸口中了他的独门摧心掌。原剑空的功力本就到了刚柔相济的境界,这门掌法更是以yīn劲为主,震伤了你体内脏腑……”

    姬鸿愣住了:摧心掌?刚柔相济?yīn劲?原来这里竟然是武侠世界,“我”竟然是被武林高手差点打死的?

    “你是说我内脏受伤了?”姬鸿一阵担心,脏腑受损,可是比伤筋动骨听起来还厉害的样子,说不定自己要落下一生的病根,连寿命都要大大缩短。

    “嗯,还好你多年苦练的内劲护住了心肺,没有伤及根本。”绿衣妹妹语气平静,“这几rì用药未停,你大致已经痊愈,再养上半个月,应该可以下床走动了。”

    姬鸿长长松了口气,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种内脏受损的重伤,是你给我治的?”

    绿衣女孩脸sè冰冷,横了一眼,没有理他。

    一旁的小丫鬟眨了眨睫毛,想起少爷是个失忆人士,急忙说道,“少爷,苏小姐可是江南四大名医之一呢。那摧心掌只要把人当场打昏过去,伤者就是必死,从来没有医治成功的例子。你这次中了摧心掌,就是求到其他名医门下,人家担心伤了名声,也不肯施救的。”

    我家这个冰山妹妹竟然是个神医?姬鸿满心感激地看着她,“如果我这次活不回来,会不会影响你的医名?”

    “我是黑暗医者,和别的大夫不一样,要这些医名无用。”绿衣女孩站起身来,“十哥,你需要静养,我不打扰你了。这里有小寻在,你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她。”

    姬鸿还有一肚子疑问,幸好现在知道了这个小丫鬟的名字叫做小寻,搭话也方便了,不必再尴尬地从她本人那里问她的名字。

    待绿衣女孩离开之后,姬鸿虽然全身疲惫,还是硬撑着向小丫鬟问话,“小寻,我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听起来实在有些雷,小寻虽然知道少爷全忘事了,依然被震得有些发呆,“少爷,你姓姬,叫姬傲剑。在江南武林中,你和其他几位公子合称江南九剑侠,因为你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剑’字。”

    姬鸿同样也发呆了:姓氏和自己一样,这很好。名字里有个“剑”字,也不妨。但这个“傲”字十分强大,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姬傲剑、姬傲剑,这听起来也太像是龙傲天的师兄弟了吧。

    一定要改名,否则出去无脸见人。就在这瞬息之间,姬鸿心里已经定下了改名的壮志。

    想起绿衣妹妹刚才所说“你中了原剑空的摧心掌”,姬鸿又问起小丫鬟,“伤了我的原剑空也是九剑侠之一?”

    “是啊,少爷。”

    姬鸿纳闷,“他既然和我齐名并称,为什么要伤我?”

    小寻解释,“你们只是名号上被江湖中人列在了一起,其实少爷你之前从来没见过他们。这次原剑空是带着另外六剑一起上门的,说要与你以武会友,少爷你很痛快地答应了他们,然后原剑空十招之内就把你打倒了。”

    姬鸿苦着脸说,“我连他十招都接不住?他既然是如此厉害的高手,还上门来挑战我干什么,这不科学。”

    小寻虽不明白“这不科学”是什么意思,心里和他一样也是愤愤,“少爷,因为我们姬家是天字号的武林世家,整个江南独此一家。原剑空他们只是出自地字号和人字号的世家,所以想要通过打倒你来扬名立万。”

    原来我只是家世显赫了一些,就被人盯上当成了踏脚石。姬鸿心里感慨,这真是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为了争名夺利,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看了看床头前的镜台,自己穿越的这位少爷,是个脸sè很苍白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想到自己受了这样的重伤,为何仅仅是妹妹来看自己?难道这世的双亲……

    果然小寻回答,“老庄主和夫人已经故去了。”

    姬鸿默然。这样也好。要是两老还在,定然会比那个神医妹妹更加jīng明老练,自己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那可怎么向他们交待?

    “少爷,”小寻犹豫了一下,“你被打昏过去以后,苏小姐狠狠埋怨你来着。”

    “她怎么说?”

    “小姐说,老庄主故去之后,你本事又没练好,平时还要那么招摇,非要摆天字号世家的威风,一定会惹祸上门的。”小寻忐忑着瞧了少爷,见他没有怒sè,又继续道,“小姐还说,原剑空大你十岁,功力远比你深厚,你傻乎乎地和他切磋,太容易被暗算了,这点见识都没有,怎么能守住我们天青山庄的基业。”

    好吧,这位姬少爷果然是个没实力也没头脑的二代。姬鸿心想,难怪从绿衣妹妹的口气里,我好像有点不成器的样子。

    “我这位江南四大名医之一的妹妹,大概是觉得我这样死去比较好吧。”

    “少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小寻急得眼睛红了,“苏小姐在你被打昏以后,是在骂你,我还从来没见她这么生气过。可是,你昏迷的这七天,小姐她天天在你身边救治,什么针灸药方都试过了,一直都没合眼。”

    姬鸿一时无语,鄙视了一下自己,“然后呢?”

    “今天她说无力回天了,但是刚去睡下,她又让我过一个时辰就喊醒她,再给你治病。”小寻眨了眨眼,“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少爷你就醒过来了,我知道小姐心里一定高兴,就提前把她喊醒过来了。”

    “其实我是魂魄离窍,去了地府,当然针石无效了,不是她的医术不行。”姬鸿赶紧接口说,“你看我神魂回来后,身体已经痊愈了,这都是她的本事。”

    “是,是,是,一定是这个样子的。”小寻连连点头,“苏小姐的医术是最棒的。”

    姬鸿想起自己的名字叫做傲剑,莫非这个傲字是家谱里的排辈序字?“那,小苏她是叫做姬傲苏吗?”

    “苏小姐的名字就是姬小苏,不是姬傲苏。”

    甚好,甚好。姬鸿略感欣慰,至少这一家其他人和龙傲天不是师兄弟了。

    “那么,小苏喊我十哥,我之上还有九个哥哥吗?”

    姬鸿心中疑惑,按这称呼来说,自己之上应该有九个兄长,他们怎么不为自己出头?这天字号世家里的其他人总不会和自己一样都是废材吧,只要其中有一两个出sè些的,也不至于让原剑空来欺负自己。

    小寻摇头,“不是的,少爷,你上面是九个姐姐,姬家只有你一位少爷。”

    “这……”

    姬鸿惊诧了,他所了解的古时同胞手足之间,是男子和女子各自排序。如果自己上面没有兄长,那么下面的妹妹应该喊自己为大哥。被喊十哥是什么意思,这是把自己放到姐妹中去排序么?

    看来,小苏就是在自己醒来后,还是在鄙视自己。觉得自己身为男儿,没守好这个家吗?

    想到这里,姬鸿有些意兴阑珊,闭上了眼睛。

    小寻知道他要休息,乖巧地退了出去。

    但没过一会,她又端着一个木盘,托着一大碗粥跑了进来,说是小姐调的养生粥,让姬鸿服下去。

    姬鸿看着这碗散发腾腾药味的绿sè粘稠物,内心有点发毛,但肚子里已经在咕咕叫唤,还是很痛快地把这碗“粥”喝得一干二净。

    小寻在一旁看他喝得畅快,高兴地说,“少爷,那你以后练武配合服用的药膳,也用苏小姐的配方吧。”

    姬鸿前世多少算是个武术爱好者,知道练武的许多功法不是光练身体,还要服用合配的药膳。不过他很奇怪地反问,“难道以前不是小苏给我配药么?”

    没道理啊,家里放着一个神医,却不好好利用起来,太浪费了。

    “少爷,苏小姐想让你用本家改良的药膳,可是你不肯用,平常一直是靠庄上的另两位药师。”

    “哦。”姬鸿忽然有点明白过来,这个“改良”换个说法,多半就是“试验”。想来姬家少爷xìng情保守,偏向于传统药方的安全xìng,不想当自家妹子的小白鼠。

    小寻收了碗盘,又退了下去。

    虽然七天没有进食,但这姬家少爷之前也毕竟是个练武的子弟,身体的底子不差。这一碗药粥喝下去不久,姬鸿觉得肚子里热气滚滚,周身的力气一丝一丝涨了回来。

    这一下他就没心思静躺了,坐起身来在床头和柜台中四下乱翻,不一会儿竟从抽屉里翻出一本书簿。莫非这是姬家祖传的武功秘笈?

    刚才小寻可是说自家是天字号的武学世家,很了不得的样子。那姬家的武学,应该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功法吧。

    姬鸿激动了,虽然现在自己是姬家唯一的少爷,养好伤后想看本家武学完全没有障碍,但先睹为快总是一件让人很愉悦的事情。

    不过翻了两页,他已然发现,这本书簿压根不是什么姬家的武功心法,而是姬傲剑少爷平常所感所想的一些记录,换而言之,应该是一本rì记。

    rì记就rì记吧,姬鸿反而更高兴了。自己穿越过来没有得到原主人的记忆融合,是个很大的劣势。有了这本原主人的rì记,以后可以适时表现出恢复一些“记忆”,对于在这个重生后的家里待下去,有着极大的方便和好处。

    他看着看着,陡然间手一颤,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额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就像每个会说话的人有自己的方言口音,每个会写字的人也有自己的独家笔迹。姬傲剑少爷写的是繁体字,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姬鸿自信慢慢也能熟悉。但姬傲剑的书写笔迹,可是和姬鸿自己写出的字样相差甚远,如果做笔迹对比,谁都能看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或者,笔迹不同也可以推到孟婆汤身上?姬鸿信心不是很足,总是这样解释未免也过于牵强了。

    姬鸿开始懊悔自己得到这本rì记了。姬少爷,你要是一字不识从来不写rì记,反而更好,这至少就杜绝了自己在笔迹上被发现冒牌的可能xìng。

    再继续看下去,姬鸿眼前一亮,发现了出路。

    原来这姬少爷的字迹,实在是不堪入目,以姬鸿看来,纯属低年级小学生水平。

    像这样难看的字体,估计除了私下写写rì记,很难想象他会好意思出去题字卖弄,或者和别人手书来往。

    也就是说,了解姬傲剑字迹的人不会很多。

    再者,正是由于姬傲剑的书写能力太差,反而有很大的提升潜力,从这点上可以掩盖过去。

    姬鸿自忖,只要以苦练书法的名义,仔细研习一位书法大家的字帖,临出一手端端正正的字体,到时自己的字迹风格自然应该和这位名家相似。至于以前写过的那笔烂字,当然应该和现下差距很大,甚至是完全不同,不过还有谁会去管你练字未成的时候是什么笔迹?

    看来得找个机会埋首书房苦练临帖了。姬鸿心里发誓,在练帖有成之前,打死也不落下一个墨字。想出解决之法后,姬鸿心情转好,又有了兴致慢慢翻阅姬傲剑少爷的rì常。

    从这本rì记里,姬鸿发现,姬傲剑是个好玩的人,除了这个缺点有些过分以外,也没有什么更纨绔的行为了。

    姬傲剑从小是天青山庄的少庄主,年年家里都有各路帮会首脑、江湖高人、名门子弟上门拜望,人人对他都是礼数有加,恭恭敬敬。而姬傲剑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但自从一年前老庄主故去后,天青山庄顿时门前车马稀落了许多。姬傲剑似乎是承受不了这种失落,更加广散家财,结交各路所谓英雄好汉,大有孟尝君、及时雨、柴大官人等诸多前辈的仗义疏财风范。

    虽然他此时结交的朋友,远远不如老庄主时代往来的那些人物。但好处在于,姬少爷在现下这些江湖好汉口中得到的恭维赞扬,比以前更胜十分。

    姬少爷成rì被这些上门来的好汉前呼后拥,捧在中心,那么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玩乐吃喝,习武时间大不如以前,他有时睡前也会悔悟几分,但次rì又照常如故。

    在rì记里,姬少爷对于江南武林道上,和自己合称的九剑很有结交之心。就算这次原剑空七人不来,姬少爷rì后多半也会上门拜访。所以原剑空等人上门,姬少爷大喜过望,扫榻相迎,全无防备之心。

    姬鸿摇头叹息,你可真是单纯啊。

    少年人贪慕虚华也是人之常情,难免有一些年少荒唐之举。姬少爷的悲剧在于,他在这个年纪就没有了老成持重之人的引路提点,路就只好越走越歪。虽然姬鸿觉得神医妹妹是个很有见识的妹妹,但姬小苏毕竟也只是姬少爷的妹妹,想要管束指教哥哥,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姬傲剑的九个姐姐,在rì记里提到不多。姬少爷约略说到,八个姐姐在外面很忙,好像都在做一些很有成就的事情,自从离家后都没有回来过。

    八个姐姐?小寻不是说自己上面是九个姐姐吗,还有一个又去哪里?

    他翻到后面,在半月前的rì期下有这么一句,“连小灵猫都出去自开武馆了,说要自成一家。我是不是真的太怠逸了?罢了,明天多练半个时辰五行拳吧。”

    这个小灵猫是谁?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姐姐?但是看口气,似乎更像是妹妹。

    此时天sè渐渐暗下来,姬鸿小心藏好rì记,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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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五谷丰登

    每rì服用那绿绿的浓稠药粥,姬鸿只觉得身体恢复神速,一rì好似一rì。

    七八rì后,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于是出了卧室,在后院散心。

    天青山庄的后院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味,虽没有过分jīng致到让人眼花缭乱如走迷宫,但走廊回栏、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也样样不少。

    姬鸿一路走来不住感慨,果然住在江南,就是练武人家也能有享受。如果自己穿越到běi jīng的大四合院,或者是山西大院,就算家里地方再大,也难免会觉得枯燥。

    正穿过一条走廊,迎面过来了一道绿sè身影,正是那位脸sè冰冷的神医妹妹。

    姬小苏望着走得正欢的兄长,皱眉说,“十哥,你为什么放弃治疗?”

    这话刚出口,姬鸿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仰面摔倒。

    神医妹妹大是奇怪,不知道自己这句简单的问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不过她向来淡定,奇心稍去之后,也就不再多想。

    姬鸿好不容易站稳,定了定神,想起妹妹嘱咐过自己半个月后才能下床,讪讪道,“那是因为你用药如神,现下我已经全然恢复了。小苏,你要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哪。”

    我对我的医术很有信心,我对你的自我判断没有信心。姬小苏瞪了兄长一眼,拉起他的右手摸脉,过了好一会,慢慢说道,“算你勉强可以下地了,但吹风不宜过多,早点回屋。”

    姬鸿叹气,转身往回走。

    他刚进屋坐在床沿,只见姬小苏也跟在后面进了屋门,不禁奇怪,“找我有事?”

    姬小苏点头,“十哥,既然你刚才自觉已经康复,现下要请你重新当家做主了。”

    她递过来一本账目,姬鸿接手翻了一翻,只见上面写满了“白虹帮三百两”、“铁枪会六百五十两”、“银兵坊一千八百两”等种种帮派的名目款项。想了一阵,他还是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姬小苏道,“十哥,这是我们天青山庄历年来所收武林同道的敬奉。在父亲大人故去后,已比往年少了七成。而你这次输给了原剑空,在江湖上更是已经传成被他活活打死,这就是说本庄已经彻底家破人亡了,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这些进项。”

    “家破人亡?”姬鸿呆住了,心想那摧心掌的名声果然厉害,竟如此深入人心,江湖上直接把中掌的自己当成是个死人了。“但是我其实没死,这个消息外面早晚会知道吧?”

    “十哥,你要知道,之所以父亲大人身后还有一些同道维系送礼,那全是因为他老人家的薄面,和你没有半点关系。”神医妹妹说话总是这么直白,“现在江湖上以为你死了,天青山庄倒了,这最后的一些进礼自然就会停掉。就算过些rì子知道你还活在人世,已经停下来的送钱也不会再恢复。”

    天地人字号的武林世家与江湖上的大帮会虽然都是一方重要势力,但是在钱源来历上相差不小。

    江湖帮会扎根于城镇市集,依靠占据的地盘和行业,做垄断生意或是交易收费。那些树立一方霸主地位的大帮会,除了有本身的大生意,地盘之内的其他小帮小门,也得向其定时进项。

    而武林世家多数不在市镇,根基坐落在以“山庄”为名的农乡庄园之中,如果不算上武学传承,这些“山庄”和大地主没什么两样。对于声名显赫的武林世家,附近的弱小帮会自然会慕名送钱送物,接纳交好,但这并不是江湖上的固定规矩,纯属自愿。

    那么武林世家能得到多少帮会的主动进献,就全在于自身的实力和威名了。家有宗师,自然八方进贡,家有高手,送礼者也络绎不绝。而这样的武林世家同时也承担“及时雨”的功能,一面接受附近帮会的进奉,一面相助不得志的好汉,凡是落难穷魄的武林同道上门相投,多半都能有所照应。

    越是当世显赫的武林世家,作为江湖同道的集散地和救助站的功能越强,在同道切磋和武学交流方面也做得越好。

    对于天青山庄来说,本来是江南武林的第一交流盛地,但这是老庄主时代才有的繁华景象。老庄主一去,天青山庄虽然仍有天字号的名声,可那只是前人留下的“状元牌坊”,只能说明“祖上有人做过官”。如果聪明一点的话,姬少爷应该低调在家埋头练武,至少先把武艺练到一流高手境界,才能基本维持天青山庄原有的声势。

    换言之,做“及时雨”也是要有资格的,没实力又要在江湖上散播影响力,是会招人嫉恨的。

    这个道理姬傲剑始终没有明白。姬鸿却能反应过来:妹妹拿来这本账册就是告诉自己,家里已经彻底断了外面的钱源,如果自己和姬少爷一样仍然想做“及时雨”,财政上也根本支持不下去。

    “小苏,从今以后我就闭门在家练武,不打倒那原剑空,我绝不罢休。”想了很久,姬鸿望着神医妹妹,一字一字说了出来。

    自己穿越而来,落在一个现成的武林世家,不需要去做工挣钱忙生计,继承家门唯一的任务就是练功。既然一定要练功,那干脆摆出一副全力以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也好让现在的家人更认同自己。

    眼前这个妹妹七rì七夜不合眼把自己抢救回来,要说不感动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如此漂亮的女孩子,还在自己面前一脸托付样子的说道,“哥哥,请你当家做主。”

    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像以前的姬少爷一样,让自家的妹妹失望。

    而且,姬鸿对那个单纯得不知江湖险恶的姬少爷多少有些好感,对于被人上门打死同样感到憋屈,这练武复仇的心意也极为强烈。

    “十哥……”姬小苏虽然感觉得出他这话说得十分郑重,也是自己最想听到的话,却依然有些不信,“你此言当真?”

    “我都差点被人打死了,你觉得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吗?”姬鸿很诚恳地说道,“昨rì种种,譬如昨rì死。今rì种种,譬如今rì生。小苏,这是你告诉我的。”

    “那么十……,兄长,”姬小苏顿了一下,把称呼从“十哥”换成了“兄长”,“你之前好客的名声在外流传,今后再有人上门说是求助,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姬鸿想了一想,“把天字号牌坊拆了吧,说我退出江湖了。以后我会为天青山庄重建牌坊的。”

    姬小苏浑身一震,“拆了父亲大人立下的牌坊?兄长,你可知道,这座天字号牌坊如果拆了,你今后重建就必须是以自己的武学境界才能修起相应的牌坊。你保证自己能成为大宗师,再立一座天字号?”

    原来是这样的?姬鸿心下一叹,决心却是未改,“我不能保证自己成为大宗师。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能重立天字号,我就是姬家的不孝子孙,所以我要rìrì想到这一点,逼迫自己一定要成功。”

    姬小苏仔细望着兄长,忽然躬身行了一礼,“即使兄长将来重立的是人字号,小苏也以兄长为豪。”

    神医妹妹,你对我的期望可真低……

    “山庄之中,现下还有约六百名投奔来的江湖同道。”姬小苏问道,“如何处置,请兄长示下。”

    “把他们都送走吧。”

    “送人走,是很难的。”姬小苏回答。

    “我知道。”姬鸿点点头。

    就像前世一样,如果老板能耐不大,裁员是很困难的,就算是国家,削减民众福利也是需要勇气的,欧洲债务危机好几年了,那几个国家缩减财政开支一直无所作为。眼下这好几百武林同道虽说只是在天青山庄白吃白喝,但要让他们走,就是打破了他们已有的生活模式,势必会有不少反弹。

    “你能不能在暗地里下毒,逼他们走?”姬鸿忽然想到,眼前有现成的神医不用,岂不是浪费。

    “十哥,你这主意太蠢了。”姬小苏一怒,“十哥”的称呼就回来了,“把他们毒死,天青山庄会被视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恶魔头;把他们毒伤,那就得给他们看病治疗,更没法赶人走了。”

    “我错了。”姬鸿立刻道歉,“这样,我们先拆了牌坊,然后想法子遣散他们。”

    ※※※

    天青山庄的牌坊,背面题字是“人杰地灵”,四个字囊括了两重名号,也是天字号世家最多使用的背题。

    而正面所题的是“头顶青天”,不仅仅是老庄主作为大宗师领悟的意境,也是姬家武学的核心主旨。

    姬傲剑的父亲姬青天,乃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潜心将家传武学发扬广大,三十岁之前即进入了大宗师境界,创下了天字号的天青山庄。在他去世之前,已被公认为天下第一高手,并在近年来的武林盟里当了第一任盟主。

    天下第一的个人名声、天字号世家的家门、名副其实的武林盟主,他的人生完全可以说是圆满了。

    站在高大的青石牌坊下,姬鸿轻轻抚摸着这位传奇人物的标记,心cháo难以平复。

    “少庄主,这真的要拆吗?”十来个家丁cāo着石瓦工具,看着这座高大的牌坊,心里还是不舍。

    这些人虽说是姬家的家丁,其实也是附近的乡民。天青山庄里固定的家丁其实不多,庄里一般是根据投奔过来的好汉人数,再行雇佣相应的短工帮忙。不过一到农忙时节,大多数家丁就各自回家下田去了,山庄里的人手便不敷使用。对这一点,以前的姬少爷大感头痛,又非常之无奈。

    姬鸿带着这些“短工”家丁来拆牌坊也是有所考虑。如果找的是老资格的家丁,看着自己长大的,说不定在这里还要狠狠数落他拆了先人的牌坊,大逆不道。

    这几位家丁,虽说是短工,但也多次被天晴山庄雇来干活,在这牌坊下走了多年,看着它也有些感情。不过他们毕竟不敢对姬家的现庄主无礼,即使有些意见也不会失控。

    “各位大叔,我也不想拆掉自家牌坊,但你们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吗?”姬鸿无可奈何地道,“就是因为这块牌坊,有人前不久上门把我差点活活打死。我死了不要紧,我还有个妹妹怎么办?你说我是拆了牌坊保住妹妹,还是留着牌坊害了妹妹,先父大人要是知道我为了牌坊不要妹妹,绝不会放过我的。”

    这些家丁心底实在,被姬鸿把话一绕,说成了牌坊和妹妹只能保住其一的选择,纷纷觉得还是人比牌坊更加重要,这牌坊应该要拆。当然,他们不会想到说“少庄主,其实这是你太弱了。”

    但还是有人提出了异议,“少庄主,你是有两个妹妹的。”

    姬鸿脸sè一青,自己究竟有多少个姐姐,多少个妹妹?这几天已经把自己绕得头得昏了。好在这些家丁头脑简单,只会当他是口误,不会去发散思维他是不是原来的姬傲剑。

    “正因为我有两个妹妹,所以我的责任更重了。”姬鸿冷着脸,手一指那牌坊,“拆了它!”

    拆去了代表武林世家的牌坊后,姬家现在便只是一户普通的地主庄园了。但是大宅门户的人家,门前一般还是要放个普通牌坊,一则以利风水,一则照荫后人。

    原址之上,用原来的石料,拆旧换新进度很快,一座规模比以前小得多的牌坊树了起来。家丁们再次向姬鸿讨主意,“少庄主,现在牌坊上的正题和背题写什么?”

    “正面写上‘四时吉庆’。”姬鸿咬了咬牙,“至于背面,就写‘五谷丰登’吧。”

    原剑空,我早晚也要拆掉你家牌坊。

    少庄主恨恨地想,一边往庄里走,一边在构思如何遣散庄里那帮吃白食的好汉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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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少庄主开始裁员,压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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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江湖好汉

    天青山庄的演武场上,几百名来自三山五海的豪杰俊彦济济一堂。只见高的威武,矮的jīng神,白的俊俏,黑的豪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应有尽有,人人出众。恰似江东群英会,重现梁山聚义厅。

    姬少庄主原来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做“江南及时雨,金陵小孟尝”,门下号称贤客三千。虽然目下庄里只得六百多人,但他曾经迎送往来的江湖好汉,总数离三千也差不了多少。

    姬鸿一生之中首次见到这么多武林众人聚在一起,此时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想到这些人个个都身怀武功,越发觉得他们眼神锐利,杀气逼人,身体不由得渐渐发寒。

    我也是参加过校运会比赛的,几千人都盯过我看,现在这点人不算什么。姬鸿心中安慰了一下自己,拱手说道,“各位武林同道,各位英雄好汉。姬某无能,rì前被妄心山庄的原剑空打败,身受重伤,武功全废,现下万念俱灰,心丧若死,只望闭门度过余生,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全场依然无人反应,姬鸿心里倒是渐渐镇定下来,语声更是凄然,“本庄地狭人稀,一直以来对大家多有怠慢,如今我天青山庄在武林中除名,诸位都是当时英才,正可趁此飞脱牢笼,大展宏图,不再被这小小的池洼之地所耽误。本庄谨为各位高贤奉上薄仪三十两,结个善缘,恭祝各位前程锦绣。”

    这番话声情并茂,将自家愁苦的处境说到了极致,也自贬到了极致,最后还有三十两路费奉上,想来这些好汉不管于情于理于财,都应该可以满意离开了吧。

    姬鸿等了半响,全场依然悄无声息,所有人的目光依然死死盯着自己。心下惊疑:莫非,三十两银子还不够?这些人未免胃口也太大了吧。

    他强自镇定,咳了一声,“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离他最近的一个五短身材长相猥琐的汉子眨了眨眼,有些犹豫地问,“少庄主,你刚才说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们走路的话,能领到三十两银子?”

    姬鸿连忙点头,“正是。”

    “那不就结了,你早点说明白啊,那么文绉绉地干什么?”猥琐汉子利索地伸出手,“我这就走了,银子快些拿来。”

    姬鸿险些心里吐血:难道是我想说话这么费力吗,我是以为在古代社会,越正式的场合越要说得文雅……算我的错,高估了你们的文化水平。

    一旁的家丁给了他一封银子,这猥琐汉子拆开看了看,顿时兴高采烈地往庄外走去。

    有人起了头,场面就打开了。想拿三十两银子的好汉们纷纷上前伸手讨要盘缠,拿到手以后,便抖开各自的随身家当,一个个大步流星、jīng神抖擞地离开演武场。

    只见有人掣出算命测字的布挂,有人扛起狗皮膏药的招牌,有人背着全套的大鼓竹板,还有人牵着翻跟头走路的红屁股小猴……

    姬鸿呆住了,喃喃自语,“这些,这些,都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

    虽然他早已知道自己庄上的这些所谓好汉没几个是真的高手,但想来他们多少总该会个几路拳脚。但是眼前这些算命卖药、把戏杂耍的,也能算江湖中人吗?

    想到刚才以为他们个个都有武功在身,甚至觉得他们眼神有力,杀气惊人,姬鸿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烧。

    “他们可都是真正的江湖中人。”姬鸿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却见到一个瘦高jīng悍的中年人站到了自己身边,笑着说道,“少庄主,凡是漂泊四方,行踪不定,走码头窜巷口,以各种技艺讨生活,比如算命占卜、街头卖艺、说书打鼓、哪怕是乞讨偷窃,都是闯荡江湖。”

    姬鸿明白过来,想起武侠小说中的丐帮号称有十万之众,大多数底层弟子只怕都不会武,但只要是丐帮中人自然也就是江湖人士。

    “多谢这位大哥解惑。”姬鸿看着他,心想,你快点也拿银子走路吧。

    但这中年人说完之后,却站住不动,饶有兴趣地看着出庄的人流。

    姬鸿疑惑,莫非这人另有所图?于是问道,“请问大哥姓名。”

    “在下武连山。”中年人抱拳说道,“少庄主,武某当年曾受姬老庄主大恩,近rì听说少庄主遭人毒手,便来贵庄探望,恰好刚看到少庄主宣布退出江湖。”

    原来你是刚从外面进来的,难怪不拿银子走路。姬鸿见他和自己父亲相识,便以父执之礼称呼,“武叔。”

    “不敢,不敢。”武连山客套了一下,忽然低声道,“少庄主,你真是打算要金盆洗手了?”

    “金盆洗手”这个说法虽然没错,但是姬鸿听起来总是怪怪的,感觉自己登时老了至少三十岁。叹了一声,“不错。送走这些英雄豪杰,我就归隐庄园,闭门反思,再不和武林中人往来。”

    武连山笑道,“少庄主,你就是从此闭门不出,也少不了和武人打交道。”

    姬鸿奇道,“这是为何?”

    武连山道,“少庄主,你洗手归隐,有名有号的江湖同道自然不会再来找你。但你家大业大,难免有宵小之辈觊觎。况且你放弃了天字号的名声,等于通告天下,家中武备薄弱。黑*道上那些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朋友,对大户人家偷盗打劫的兴趣,可是不小。”

    姬鸿一怔,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武叔,那平常的大户人家,是如何防盗防抢的呢?”

    武连山道,“自然是请练过功夫的高手,看家护院。”

    姬鸿发愁,“我到什么地方去请护院高手?有了,眼下这些好汉还未走完,我现在赶紧招用护院,多少能找到几个有本事的吧?”

    武连山笑道,“少庄主,那你如何判断他们的武功高低?”

    姬鸿道,“自然是请他们当场演练身手,以观武艺高下。”

    武连山指着几个背着枪棍器械的大汉,“你让他们动手,这些好汉定然可以表演胸口碎石、银枪顶喉、空手劈砖、隔山打牛、滚钉板等种种神功,个个异常jīng彩。少庄主你觉得他们是否就能为你护院?”

    “免了。”姬鸿赶紧摇头。这些街头表演的花活好不好看,和是不是高手,根本是两回事。

    街头碎大石的好汉中,也未必完全就没人有真本事。但落魄到这个地步的高手实在少见,而且姬鸿也没办法分出练功者是真功夫还是花架子。

    他心下喟叹,武功不行果然步步难行,别说不能自我防护,就连想请高手护家,都缺乏认人的眼力。

    却听武连山在耳边道,“少庄主,这剩下的十余位朋友,可都是有真本事的。”

    姬鸿方才发现,演武场里的庄上门客已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最后十来个人还站在附近。

    原本姬鸿已经以为,“眼神锐利、杀气逼人”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在这十一人身上,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这十多人身形沉稳,纹丝不动,眼中jīng光灼灼,更是有如实质。

    姬鸿心中压力山大,硬着头皮问,“各位英雄,可还有什么指教?”

    一个眉清目秀的黑衣和尚当先合十,“阿弥陀佛,少庄主,贫僧曾许下一愿,要为贵庄连续念上三年《福寿经》。此时才刚刚念了两月,如若离开,势必前功尽弃,实为可惜。还望少庄主让贫僧将此经念完,以保贵庄上下福寿连绵。”

    我就没听说佛经里有什么《福寿经》的,倒是道家有一本《太上洞神三元妙本福寿真经》,这和尚分明是满口胡言。

    姬鸿心中不以为然,脸上含笑道,“大师一片慈悲心意,我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刚刚死去活来,顿觉世间一切是空,福寿有与没有,也没什么分别。大师不必顾念鄙庄,早早择一宝地修行,勇猛jīng进,以成正果,方是美事。”

    “阿弥陀佛,姬施主,你这是自断福缘……”和尚微微叹气,正待继续劝说。一名虬髯大汉却已不耐,扬起一把巨斧,打断了和尚的话,“和尚你别啰嗦了。姓姬的小子,你听清楚了,老子已经暗中修炼了数年的断魂斧,再过半年功夫就可以练到第七层。你这小子却要把人都赶走,让老子怎么把斧法练下去?”

    姬鸿奇怪,“这位英雄,难道你离开了本庄就不会练功了?”

    虬髯大汉脸sè红了一红,怒喝道,“练功这种事情是要一气呵成的,断了就接不上了!”

    姬鸿一呆,想起“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三天不练,功夫丢一半”等等说明持之以恒重要xìng的俗语,难道这练功真的不可以中断?

    武连山忽然哈哈一笑,“练功自然是到哪儿都可以练的,只是这位朋友离开了天青山庄,就没有安稳的地方给他练功了。”

    姬鸿奇道,“这是为何?”

    武连山道,“这位朋友原来是山东风雷堂的三当家赵峰,几年前策动手下的兄弟想要除掉大当家二当家,一场火并下来,风雷堂元气大伤,二当家也重伤而死。但他毕竟没奈何得了大当家,反而被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这位黑衣大师名叫无叶,是江湖有名的yín僧,在庙里专门祸害上香的良家妇女,后来事发被官府通缉。”

    姬鸿大惊,“和尚,原来你是yín贼!”

    无叶温和一笑,合十道,“阿弥陀佛,少庄主言重了,贫僧只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武连山对场上的人一个一个指过去,这些人不是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就是参与过帮会争斗的黑*道枭雄。而他们当年上门投奔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走投无路,所以找天青山庄当保护伞。

    姬鸿头皮发麻,此时才知道庄上隐藏着这么多定时炸弹。这些家伙把天青山庄当作藏身保命的所在,甚至有人还准备练功复仇,自然不肯离开了。

    想起水浒中,柴大官人直接吩咐庄外的酒家,看到路过的囚犯就让他们来庄上相投,因为这里面多有仗着武艺犯事的人物。可见招徕四方好汉的世家山庄,本就容易成为窝藏重犯的高发地。而自己想要遣散庄下的全部门客,就等于断了这些案犯的后路,他们自然也就成了甩手不掉的烫手山芋。

    姬鸿再次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在这个刀光剑影的江湖世界里,不管做什么事都有着难以预计的风险,不是一个穿越过来的宅男大学生就能轻易把握住的。

    赵峰抱着铁斧,斜着眼睛,冷冷地看着武连山,“老兄好本事,把我们这里每个人的来历都摸得一清二楚,想来不是简单的人物,多半是个捕头吧?”

    一个眉心有疤的汉子接口道,“看他的相貌年纪,只怕是南京城两大名捕‘一五一十’里的武连山。”

    这“一五一十”的名号倒并非是说两位捕头武功如何,更多是指他们审讯破案的手段了得,不管什么犯人到了他们手上,都会“一五一十”地把罪行交待出来。

    武连山笑道,“不错,正是武某。”

    赵峰冷笑,“武捕头好大的胃口,一个人就想抓捕我们十来人不成?我却不记得官府什么时候开始管起我们帮会内争的事务了。”

    武连山笑容不改,“你们那些黑吃黑的窝里斗,官府为什么要管,也懒得管,你们全部内斗死了才是好事。我这次来要拿的只是无叶、杜白、章一马、李金,这四人残害的是平民百姓,已入了刑部要案。”

    要知江湖绿林人物抢地盘、争买卖的自相厮杀,一向排斥官府管理。只要做得隐秘,官府也不会来管,除非是光天化rì下在闹市街头斗出人命,才会有公人阻止,但只要没被当场拿下,多半也不会被立案。但江湖中人如仗着武艺做出虐害良家百姓的大事,便是对民众治安信心的根本动摇,官府必然立案缉拿,否则基层治安无以维系。

    赵峰眼前一亮,“你只要拿他们四个?”他本也知道官府不会管风雷堂内讧的那些烂事,只是这几年躲藏追杀,心情终有些惶恐不安。

    武连山淡淡道,“莫非你想蹚一蹚浑水,陪他们一起来围殴朝廷公差?”

    赵峰赶紧摇头,“自然不是。”

    武连山道,“既然不想多惹麻烦,那还不快走。你们行藏也被我说破,留在天青山庄还有什么意思?”

    赵峰脸sè变了一变,“武捕头说的是,赵某留在这里确实已没什么意思,何必婆婆妈妈。”将斧子扛在肩上,大步踏了出去。

    曾参与黑帮火拼的另外几人怀着同样的心思,也各自散了。场中此时只剩下五人,除了武连山说要捉拿的四人,还有一个拄着龙头杖,满头白发的老婆婆也未离去。

    武连山望了望那老婆婆一眼,不再理会,对无叶等四人道,“你们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和本人斗上一场?”

    四人互相换了眼神,只是他们平时素无交流,此刻面对朝廷捕头,也难有联手相斗的信任默契,各自流露出的意思都是以逃离居多。

    和尚心下一叹,知事不可为,“阿弥陀佛,姬少庄主,小僧觉得你之前说的很有道理,这福寿经不必再念了。”双足一点,身子已飞速地朝庄外奔去。

    凡是yín贼者,轻功必好,对于这个人人喊打的职业来说是第一重要的技能。无叶的轻功一施展出来,确实让人叹为观止,看那轻飘飘的姿态,只怕真的能在落叶中飞驰。

    正当和尚要翻过一堵墙时,一根黑黝黝的铁链突然从墙外打了出来,重重砸在了和尚的右脚上。和尚发出一声惨叫,身体扑通一声跌了回来。

    只见一个身穿公差制服的年轻女子翻下墙头,手中舞起铁链,往和尚的左脚上又是一砸,和尚又是一声惨叫。

    那女子收回铁链,旋即对着和尚两腿中间,再次狠狠一砸,只听和尚这次发出的更是一声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嚎,良久不歇,闻之者无不觉得心惊肉跳。

    只听这女子淡淡道,“此人拒捕,收不住手。”

    武连山咳嗽一声,“少庄主勿惊,女捕头捉拿yín贼时,按惯例都是会如此处理的。打断两条腿,是防止贼人逃跑,打断第三条腿,是防止贼人再作恶,可说是我们这一行的行规。”

    姬鸿刚刚吸完一口凉气,用力点了点头,“我理会得,不怪,不怪。”

    武连山道,“这位女英雄,是本城的时断流时捕头,和武某是同僚。”

    “时捕头……”姬鸿反应很快,“莫非‘一五一十’神捕说的就是你们两个?”

    武连山颔首道,“这些只是虚名而已。”

    时断流提着铁链走到近前,和武连山一前一后看住场中四人,皱眉道,“武大哥,你不是说要捉拿的一共只有四人吗?”

    武连山道,“这个老婆婆不是。”

    姬鸿仔细回想,刚才武连山说起各人的来历,唯独对这个老婆婆没有介绍。

    时断流喝道,“那就动手吧。”她年纪约莫二十四五,满脸英气,动起手来也是风风火火,铁链飞出,往最近一个汉子头上罩去。

    另外两个要犯却是一左一右,分别往两旁逃开。

    武连山笑道,“逃得掉吗?”他身形展开,如同一只大鹤向左边逃出的那人追去,速度竟然比刚才的无叶和尚还要快上几分。

    往右逃出的那人回头一望,见到武连山的身法不由心下一沉。他知道自己的轻功不佳,决计逃不出多远,想到这里,忽然回身往姬鸿扑去,打算抓住这少庄主来和“一五一十”做个交易。

    姬鸿见状一惊,忽然想起附身的姬少爷也是练过多年功夫的,自己脚力未必有多慢,当下立即准备撒腿就跑。

    却听“嗤”地一声,一根杖头从这人的前胸穿透伸出。

    那白发老婆婆轻轻递出一杖,便刺死了他,嘶哑着声音道,“敢对少庄主动手,找死。”

    姬鸿被这干脆利落的一击震住了,问道“婆婆,你是……”

    老婆婆摇了摇手,“少庄主,你莫问我来历。老婆子十年前得罪了极为厉害的仇家,幸得老庄主收留,让老婆子多苟活了十年。现下老庄主已经不在,那些仇家如果知道老婆子的下落,来到庄上要人,就会连累了少庄主。我早该离开,却舍不得去再受江湖上颠簸风波之苦,实是惭愧。”

    姬鸿心中一软,刚要说,婆婆你就一直留下好了。武连山已擒下了所追的逃犯,回到他身边沉身说道,“少庄主,你莫冲动,这位前辈的仇家,不是你能接得下的。”

    武连山又对老婆婆说道,“前辈既然曾受过老庄主的大恩,如果一直恋栈不去,让少庄主有莫测风险,那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了。”

    老婆婆叹息道,“你说的是,我也知道留着这里对不住少庄主。今天少庄主要遣散门客,老婆子也是要打算走的,留在最后只是想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会闹事,好替少庄主料理了他。”

    她对这姬鸿一笑,“少庄主,你现下行事已很周到,只是经验见识上稍欠缺了一些,这也不是你的错。老婆子这就走了,你多保重,来rì定有潜龙重飞之rì。”

    说话之间,她的身影已如一道旋风刮走,待到说完最后一个字,便消失在了姬鸿的视线之中。

    姬鸿怔怔想了一想,问道,“武叔,你们在我家里拿下这几个官府重犯,我是不是犯有窝藏之罪?”

    时断流此时也已经拿下了最后一个要犯,闻言冷冷说道,“从法理上而言,确实如此。”

    武连山笑道,“少庄主,有天青山庄的招牌在,南京城里不会有任何衙门进门拿人的。”

    姬鸿意识到这个世界武林世家的势力极大,自己颇似有着丹书铁券的柴大官人,一定程度上已经是特权阶层了。只不过柴大官人的丹书铁券是皇上赐的,而天青山庄的天字号招牌是靠武力打下的。

    他感慨道,“在家父故去后你们也没动手,直到本庄宣布退隐江湖后你们才来抓人,承情,承情。”

    武连山道,“少庄主,你错了,没有天字号牌坊的天青山庄依然是武林世家,武某受过老庄主大恩,是不会上门拿人的。”

    姬鸿愕然了,“那今天这是?”

    武连山笑道,“武某听说少庄主今rì谢绝门客,担心有人会闹事,故过来帮少庄主看看场子。如果那几个要犯安分走人,武某会在他们离庄之后再捕拿。”

    姬鸿满心感激道,“多谢了。”

    时断流冷冷道,“说来说去,最后我们不还是在天青山庄抓人了么?”她毕竟年轻,对于这些往往超脱官府管理的武林大家,心里总是有些不喜,话语之间就有些嘲讽。

    武连山道,“不是这样。”

    姬鸿和时断流都大为奇怪,问道,“怎么不是?”

    武连山道,“少庄主,武某之前和你说过,大户人家都需要护院人手。”

    姬鸿点头道,“没错,这怎么了?”

    武连山道,“你看武某在贵庄做个护院,少庄主觉得够格不?”

    姬鸿一怔,先惊后喜,“武叔愿意为本庄帮忙?欢迎之至。”

    武连山点头道,“所以你看,今天少庄主谢散门客,有几个家伙从中闹事,武某身为护院,将他们拿下了,发现他们竟是官府缉拿的要犯,于是交给了时捕头。”

    时断流嗤笑,“原来这样就不叫公差进天青山庄拿人了,你还真用心。”忽然想起一事,“怎么,你是真的要在这里给这小子当护院,不做捕头了?”

    武连山道,“这次抓了四个重犯,我怎么也可以有个半年公休。”他顿了一顿,“更何况,现在公门里一代新人胜旧人,小时你比我强得多了,南京城交给你,我放心。”

    时断流身子一震,“你原来早就打好了主意。好吧,就依你。”

第五章 内家源流

    今天散去门客一事,对姬鸿冲击很大。

    他没想到这世的父亲虽然已经身故,但生前积下的人情名望依然根深叶茂,就连本地官府在掌握线索的情况下都不来天青山庄缉拿要犯,老人家昔rì的威风和影响力可见一斑。

    同样没想到的是,这次散客的风险如此之高。

    虽然有武连山主动相助在前,神秘婆婆收尾在后,但在没有外力相助的情况下,姬鸿绝对收拾不了这个摊子。

    姬鸿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在信息不足的时候有着深深的恐惧感。所以刚刚穿越的时候,立即花费一切心思去获取身边人的信任。

    在妹妹基本认可他的异常之后,姬鸿以为自己可以低调埋头,苦练武功了。但现在发现,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了。

    他原本以为原剑空只是想扬名立万,加上xìng子嚣张凶残,才会在上门比武时不在乎把自己打死。

    可是以父亲曾震慑整个武林的赫赫威名来看,原剑空这事就做得太过了。武林世家之间以武会友本是常事。如果是为了博取声望,原剑空只要打败姬傲剑即以足够,但是用摧心掌直接下死手,这分明是赶尽杀绝的做法。

    这原剑空何以敢完全不把姬少爷的生死放在眼里,更还主动在外散布杀了姬傲剑的消息?莫非他来头很大,背景特硬,足以无视老庄主在武林中遗留的影响力?

    姬鸿想到这里,喃喃自语,“如果我真的被原剑空打死了,不会有人替我出头吗?”

    侍候在旁的小丫鬟听到,急忙说道,“少爷,怎么会没有人替你报仇呢!我们天青山庄出去的八位小姐,任何一位小姐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把那原剑空捏死。”

    姬鸿唬了一跳,“这怎么可能,我那些姐姐有如此厉害?”

    小寻很骄傲地说,“那八位小姐都是宗师境界以上的人物呢,特别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名声比老庄主当年也差不了多少了。就是年幼的九小姐,最近也已经出去寻道访友,要自成一家拳术。”

    我家的高手宗师多得简直泛滥成灾,姬鸿抱着头,忽然觉得自己无能到了极点,果然这次穿越依然是个废柴流的背景哪。

    他开始有些理解以前的姬少爷了,无论是谁,有这么一群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姐姐,也会失去进取心吧。

    “我的姐姐们这么厉害,原剑空也敢对我下死手,他究竟有什么依仗?”

    姬鸿百思不得其解,“小寻,你怎么看?”

    小寻回答,“少庄主,这其中必定有一个天大的yīn谋。”

    说的是,姬鸿点头,自己虽然武艺不济,身份来历可是一点不小,有点头脑的肯定不敢轻动。

    他心中一动,问道,“我那些姐姐在外,都是做些什么,可与人有争斗?”

    小寻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大小姐在老庄主故去后,暂代武林盟主之职,七小姐在她身边做军师出谋划策。她们两个忙着为武林排忧解纷,不会有什么争斗吧?”

    姬鸿暗想,这就对了。你以为武林盟主当和事佬就是与人和善吗,其实这调解之事总会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不满意的就会认为你偏袒,就会觉得和你有过节,于是莫名其妙地你就惹祸上身了。说不定我就是受了这样的池鱼之殃。

    不过,大姐居然是武林代盟主……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咱这个做弟弟的只好仰望。

    “二小姐是当世剑神,剑下从无对手,也从没留下过活口。”小寻捧着小脸,忽然不知怎么地飘起两朵红云,“我还记得当年二小姐在家里练功的时候,白衣如云,翩然若仙,真是美死了。”

    姬鸿无语:你这副花痴样是怎么回事,百合自重!

    等等,二姐都当世剑神了,这个名号要打败多少高手才能得到?而且她还不留活口,这说明她打败的高手也全被她杀了。

    这些高手的亲友对付当世剑神是没法子,但是当世剑神有个弟弟,还是很废材的那种……

    姬鸿不敢多想了,又问,“还有几位呢?”

    “三小姐被称为圣光普照,四小姐名号是天魔恸哭。”小寻极力思索,“奇怪,她们做过些什么我怎么一点没听说过呢?就是知道她们名气很大。”

    天魔恸哭,这名字一听就是大魔头级别的大魔女啊,要做过多少惨绝人寰的事情让天魔都怕。姬鸿又想,那圣光普照也不见得就是善人,走白莲教路线的也是有可能得到这个称号的。

    “还有几位小姐都是各自拉起队伍去做买卖了。五小姐在草原有马队,六小姐在海上有船队,八小姐做的是钱票生意。”

    姬鸿问道,“她们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小寻道,“江湖上提起她们,除了说富可敌国还是说富可敌国……”

    姬鸿更郁闷了:一个个财路开得这么大,吃得这么凶,要得罪多少人啊?

    外面真是暗流汹涌。原剑空只怕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是因为某位姐姐大人的缘故被迁怒了。

    有一群本领通天的姐姐本来是大好事,可这些姐姐太强大了,就让自己成为了拉仇恨的对象。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弱了,如果自己也是宗师高手,谁敢把仇恨转移发泄到自己身上呢?

    姬鸿就这么惆怅万分地入睡了。

    第二天是姬鸿病好之后重新开始练武的rì子。

    他早上醒来就一跃而起,不管自己是不是受到那些姐姐的连累,既然活下来了,就一定向原剑空复仇。想到这里,心中顿时热血沸腾。

    此时外面的天sè还只是蒙蒙发亮。自姬鸿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晚上也不点灯娱乐,黑漆漆地很容易睡去,天sè刚发亮就自然醒来,生物钟和以前相比大有调整。

    现代社会的作息一点也不科学,花高成本过夜生活,还把身体给折腾坏了。姬鸿自得的想,能够天亮就醒,一天都能jīng神抖擞,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呢。

    但还是有人起得比他更早,小寻带着姬鸿入了后花园,两条长尾绿发的神医妹妹已站这里等候。

    由于穿越而来,姬鸿对于本家武学该怎么练,心里完全无数,少不得还得依靠神医妹妹来指点。

    其实姬鸿的前世,在玩游戏时就是是个练功狂的xìng子,只要能够看到有循序渐进的一点点进步,不管多么枯燥艰难的练级模式,他都能抱有浓厚的兴趣。

    这次穿越到一个天字号的武学世家,既有jīng奥的武学传承,又有完备的练功条件,更有被人上门害命的深仇大恨。对他来说,能刻苦练功的生活真可谓是如鱼得水,心里更是毅然立下了专注练功二十年的决心,想瞧瞧自己到那时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兄长,”姬小苏皱了皱眉头,“你过去怎么练功的,还记得多少?”

    姬鸿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我全忘了。”

    “唔。”需要给失忆兄长从头启蒙武学的姬小苏倒无什么不满,反而有些振奋。能够观察一个忘记武功的人如何练回原样,甚至成为一流高手,这个范本的价值,对于医道上养生健体的借鉴也是非常宝贵的。

    当然她也只是在这个入门阶段做些指点,能不能练成当世一流高手,还得看姬鸿自己的努力。而rì后能不能进入宗师之路,更是要靠他自己才能走出来。

    “既然这样,我就从头说起。”姬小苏态度十分严肃,虽然和她平常的神情也没一点区别,“天下所有门派的练武,都分两个层面,一是练功,二是练拳。”

    “练功是锻炼体魄,强本固元,培养出源源不断的气力。练拳是磨练技艺,熟用各种拳脚兵器的招式,掌握诸般发力打击的技巧。”

    “没有功力,只会招式,那是空架子,所以练功是根本。武谚有云,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姬鸿问道,“练功,就是锻炼气力吗?”

    “锻炼气力只是单纯的外家功夫,并不是练功的全部。”姬小苏道,“既要练出外家的气力,也要练出内家的内力,才是练功。”

    姬鸿讶然道,“内力?”

    作为一个新世纪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大学生,姬鸿对内力的说法是一点也不信的,认为只是武侠小说里编造出来的玩意。

    在他穿越之前,某地医学院曾有科研人员在微薄上公开声称打通了任督二脉。结果,全国人民都笑了。

    姬鸿比较相信一个观点,所谓的修炼内力,是一种心理催眠暗示,想象自己体内有一股气流到处转动。这种暗示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激发人体潜能,治疗一些小毛小病,或者是“感觉”自己的小毛小病被治好了。

    如果内力是通过这种催眠法练出来的话,那自己本来就对内力的存在一点都不相信,自我催眠难度很大,练习内功岂不是障碍重重,甚至是属于完全无法修习内功的劣等资质?

    “当今天下有名的武学门派世家,都有外功内劲的修炼之法,能让门下弟子有机会臻至内外合一的一流高手之境。”姬小苏说道,“不过这修炼的难易和威力,却是高下各别。”

    姬鸿小心地问道,“我姬家的武学能练出内力吗?”

    姬小苏道,“我们是天字号的世家呀,这是百分之百肯定能练出来的。”

    要是我始终练不出来怎么办,难道真要用资质低劣来做借口?有点伤自尊哪。

    却听姬小苏又道,“兄长,你十岁时就能感应到内劲了。”

    资质低劣的理由没法用了。

    姬鸿讪讪道,“小苏,我出了点问题……”

    想起她说内劲是“感应”到的,立时又把地府一行当作借口,“我这次回来后,发现内劲感应不出来了。”

    姬小苏道,“不妨事,只要你练功不缀,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必能重新感应。”

    姬鸿转了个念头,又想到个借口,问道,“这修炼内力是不是先要打通十二正经,再打通奇经八脉,还有任督二脉,天地之桥什么的?”

    却见神医妹妹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瞪着他看,“你这些说法是从哪里听来的?”

    姬鸿奇怪道,“难道不是吗?”

    姬小苏道,“这十二经络,奇经八脉的运转,是我们医家对人体气血运行的观点,和练习内力外力,没有一点关系。我从没听说过天下哪家的内功,是通过经络来修炼的。”

    居然不是修炼经脉?那自己打算用原剑空的摧心掌打碎经脉,无法再练内功来当借口,不也是用不上了?

    姬鸿只好再问,“那这内力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自然是通过练功练出来的。”姬小苏道,“外功练法是外而内,步步深入,先练皮肉,带动筋骨,强化血髓,健其脏腑。内功练法是由内而外,内强外壮,先练脏腑,强髓活血,再联筋骨,皮坚肉厚。”

    “内功是由内而外,这怎么练?”

    姬小苏叹了口气,对解释这些基础问题有些无奈了,“兄长,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这句话你还记得吧?”

    这句话就是以前在现代社会,听到的次数也太多了,姬鸿连忙点头。

    “内练的这口气,就是由内而外练出内劲的催动力。”

    姬鸿问道,“那么内功练的就是内气,是藏于丹田之中?”

    “内气在于全身,丹田只是内力可以选择的发力点之一,没听说有藏气的说法。”姬小苏道,“这和你走路的时候是要用脚蹬地一样,足部是你的发力点,并非你走路的气力都是储藏在脚底。”

    姬鸿问道,“那么丹田被摧毁了,不会让人失去内功?”

    “兄长,丹田是经络穴位之一,又不是一个实在的部位,如何能被摧毁?”姬小苏道,“一个人不管受什么样的伤,只要身体能够复健。不管外功还是内功,他都不会少的。”

    姬鸿叹气道,“哎,看来那摧心掌果然不会废掉我的内功。”

    姬小苏道,“除非催心掌让你的脏腑受损不愈,由内而外发力就会对身体有害,那就相当于废掉了你的内力。”

    姬鸿闭目思索,心中梳理了一下刚刚听来的武学要义:

    练功分外功和内功。外功练法是由外而内,从体表到脏腑,一步步锻炼到深处。内功练法是由内向外,从脏腑到身表,一层层强固着外体。

    等等,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关联?

    于是问道,“如果没有内功练法,是不是一个人练了一辈子外功,也不可能练出内功?”

    “怎么可能?”姬小苏摇摇头,“即使一个人对内力感应得再迟,当外功深入练到体内的脏腑,自然就会往外传力,内功就施展出来了。专注勤修外功二十年,再笨的人也有机会感悟怎么使用内功的。”

    这个好,姬鸿心中欢喜,那虚无缥缈的内力既然可以通过练习外功,由外而内感应出来,大不了自己苦练外功再悟出内力。

    倚天里少林火工头陀和他的传人,不就是由外而内练出强大内劲的么?就连鼎鼎大名的洪七公洪帮主,听说也是外家功夫练到登峰造极后,自然生出了一身高明的内力。

    不对不对,这些人不是真实的历史人物,不具有参考价值。

    姬鸿问道,“照你这么一说,这不是天下人人都能练出内功了?”

    姬小苏淡淡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勤练二十年的。”

    她详加解释,任何外功练到深处,都有机会感应出内力,转而修习内力,但这条路毕竟过于遥远了。

    而内家武学的修炼之法,是尽量让人提前体会到内劲的存在,从一个早早的起点开始练习内力。

    原本这世上,只有练武到极深处的绝顶高手,才能体察到内力的存在,从而在武学之路上继续走出一条康庄大道。而由于种种缘故,南宋之前修出内力的高手,修习经验传下的很少,流传也不广泛,尚未汇出完整的内功修炼概念和体系。

    在那个时代,即使号称天下武术之祖的少林寺,也没有系统成型的内功修习之法。

    姬小苏道,“在南宋以前,练功就是练外功,还没有内力的说法。”

    南宋以前?姬鸿立刻想起了那群梁山好汉,水浒传可说是描写当时的一本武书了,仔细想来,按书上所写,那些好汉们终rì里打熬气力。锻炼筋骨,都是外家练力的路数,从未写过有哪位高手练过什么内力。就算是坐禅的鲁智深,有法力的公孙胜,也没说他们调息打坐,修炼内功。

    姬小苏继续道,“到了南宋年间,世间的绝顶高手逐渐发现人体蕴含的力道有外力,也有内力。如果内外俱练,两劲并发,那力道就会强大得不可思议,即使是搏猛虎、斗蛟龙,也不是不可能的。从此世间武学渐渐有了外家和内家之分。不过当今之世,不论外家内家,练功都是外功内功皆练,只是各有侧重。”

    从南宋到元明的时代,世间武学的积累开始有了突破,更有道家丹鼎派参与其中,以丹道要旨为内功练法注入了理论基础。

    通过一代代武学高手将内力修炼的各种心得体会汇集起来,内家学派于元末明初之时渐渐出现,大多汇聚在当时的武当山上,那时的领头人传奇人物张三峰作为内家之祖,竟然使内家武术的名声一时压倒了已有千年武学传承的少林大派。“少林寺只是外家功夫之祖”“少林寺只会外家功”……等等说法甚嚣尘上。

    少林此时的对策是推出了托名达摩祖师所著的内功修炼法《易筋经》和《洗髓经》。在少林寺的千年岁月中,对于由外而内修出的内功,并不缺少流传下来的修炼资料,再吸收了当代的内家修炼学说的jīng华后,jīng心所著的《易筋经》和《洗髓经》也不愧是天下顶级的内功心法。至于托名达摩祖师,更多是为了和内家派打口水仗,“看,我们从达摩老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内家功法!“

    姬鸿以前对《易筋经》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到生了茧子了,但听说《易筋经》《洗髓经》不是达摩出品,依然十分惊讶,“不会吧,他们就这样欺骗天下人?”

    “兄长,天下武学门派都是这个惯例。比如使枪的多数要追溯到赵子龙,使刀的要追溯到关二爷,使剑的更要和chūn秋时代的越女姐姐攀上关系。“姬小苏道,”都说是天下武功出少林,其实你出去看看,哪一家说起自己的源流都至少是三国以前,那时达摩祖师还没来中国呢。”

    “那我们姬家的源流呢?”姬鸿好奇问道。

    姬小苏道,“目前已经考证到岳王爷名下了。”

    岳武穆,这是南宋的名将,似乎不够源远流长,本家真是谦虚哪。

    只听姬小苏又道,“七姐曾经说,打算要考证到本家是周文王的传承。”

    姬鸿一愣,“这扯得上吗?”

    姬小苏横了他一眼,“我家姓姬嘛!”

    这倒是,周文王姬昌也姓姬,所以是本家先祖,三千年前就传下了一脉武学……

    ——————————————————————

    (主角的练功期开始了,会有点漫长,我尽量穿插补充打戏。主角跨越两个境界成为高手之后,出去闯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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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一生水

    时代越发展,武学越进步。但武学越进步,对古人攀附得就越早。

    其实不独武学界如此,宗教界也如此。东汉时代才出现的道教,直接找了chūn秋的老子大贤当了教主,尽管教主不是本家教派的创始人,人们也视若平常。

    姬小苏道,“兄长,天下武学门派的练武都分练功和练拳,练功之法又分外家功夫和内家功夫。”

    姬鸿点头,这你刚才说过了,练功是基础,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而我姬家与各门各派不同,在练功和练拳之上,还有一重是练神。”

    练神!姬鸿震惊了,你不会要说练神返虚,练虚合道吧?

    姬小苏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练功不练神,终身不宗师。”

    姬鸿讶然,“练神就可以成为宗师么?”

    姬小苏淡淡道,“我们有八位姐姐已经成就宗师境界,你以为这只是巧合吗?”

    难怪,我家宗师成材率怎么这么高,这果然是有原因的。

    姬鸿问道,“难道天下别门别派都不会练神吗?”

    “任何练功练拳,都同样能够练神,每位武学高手,必然同时也是练神高手。但若论修炼体系完整,只有我们天青山庄独此一家。”姬小苏道,“武学在不断发展,修炼层面也在不断进步。就如南宋以前,只有少数武学高人能感应内力,修习内功,内家功夫未成体系,而如今内家功法理论已经风行天下。”

    姬鸿道,“你是说,其他门派没有在练功练拳中意识到练神的重要xìng,没有单独对练神认识研究的体系,就如同以前练外功的人很少意识到由外而内感应到的内功?”

    “兄长你说的一点不错。”

    姬鸿问,“那么究竟何为练神?”

    姬小苏道,“练神练的是心神意志,心要稳,神要准,意志坚韧如钢,天塌不惊。”

    姬鸿想了想,还是觉得很玄乎,“这怎么练?”

    “我们姬家自有独门练法。兄长你要记得,练功练拳都是末节,练神第一。”

    姬小苏又道,“虽说是练神第一,但练神和练功都是一体同练。正如天下各派的练功,内功和外功多是一体同练。

    姬鸿问道,“内功和外功是怎么个一体同练?”

    “单纯的外功修炼之法是扛举石锁、踢打木桩。单纯的内功修炼之法是静坐存神、调气吐纳。”

    姬小苏道,“而内外合一共同修炼的法子,最基础最简单的就是站桩了。”

    站桩,就是两腿分开一蹲,坚持好长时间?

    姬鸿信然,根据他前世所了解的武术知识,外家功夫要站桩理所当然,而内家的太极拳也有太极十三桩的练法,可见这站桩确实是内功外功都需要修炼的基本功。

    练桩一能强体魄,寒暑不侵,百病不生。

    二能稳重心,下盘牢固,落地生根。

    三能练整劲,贯通腰部,全身发力。

    姬小苏指着园内石路上的两个印痕道,“兄长你看,这就是你以前站桩时的两个脚印。”

    姬鸿一惊,我以前的基础看起来打得很好,竟然踩出了这么深的痕迹?

    他往两个脚印上一站,只见果然和自己的双脚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差错。而就这么一站,有脚印卡住脚面,整个人顿时觉得稳当了许多。

    姬鸿不由想到,如果和人动手之时,脚下用力一踩,先陷进地下几分,下盘岂不就是真正的落地生根了?

    谁知姬小苏却皱着眉,“兄长,你出来,另外换个地方站桩。”

    姬鸿问道,“这是为何?”

    姬小苏道,“等你重新站出了这样的两个脚痕,才能算你原先的功力已经恢复了。”

    姬鸿一想,自己站在这两个脚印上,下身自然稳当,等于是降低难度,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走开几步,两腿跨开刚才那两个脚印的宽度,问道,“下面怎么练?”

    姬小苏道,“你只要慢慢坐下去就行了,当成身下有个凳子,坐得越齐平越好。”

    姬鸿以前为了摆练功的POSE拍照,也照着网上的站桩视频马马虎虎做了几次。此时努力搜索记忆,慢慢蹲了下去,直到大腿的腿面完全水平为止,自觉做得不错,得意地说道,“这样如何?”

    初次站桩的人想要蹲到这个程度是几乎不可能的,即使勉强蹲下,也坚持不了半分钟。姬鸿此刻觉得毫无不适,暗赞以前的姬少爷果然练得相当不错。

    姬小苏嗯了一声,道,“你就这样站上两个时辰吧。”

    “两个时辰!”姬鸿差点没倒下去,他前世听说别人站桩最多也不到一小时,而且还不是这么低平的高难度桩式。

    “兄长,照你以前的功底,你每天至少得站桩一个时辰才能维持原有的功力。而你要想功力还能突飞猛进,就得站两个时辰才行。只要你坚持每天站上两个时辰,我保证你在三年之后可以打败原剑空。”

    一听说能打败原剑空,姬鸿顿时两眼发光,“那我要是每天站三个时辰呢?”

    姬小苏用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的膝盖会完蛋的。”

    姬鸿一愣,“只能最多两个时辰吗?”

    “兄长,你知道练功为什么会增长功力?练功是超越极限,对身体造成轻微伤害,如果及时调理恢复,身体承受了这种伤害刺激,就会变得更强壮。”

    神医妹妹正sè道,“这其中的关键,就是身体劳损之后能得到完全的休养。所以练武之人没有足够的饭食和补充元气的药膳,练功就只是白白伤害身体。

    “练武一途,要根据休养手段来确定练功量,并非练得越多效果就越好。这世上很多行当之中,如种田、打铁、撑船的那些普通人、都是以重体力活为业,他们几乎天天都是过度劳损,由于缺乏足够的休养手段,不但没有练出神功,反而每rì都在耗损身体本源,通常都会未老先衰。”

    “要是你每天练两个时辰站桩还能有jīng神的话,下午可以再去练练拳脚刀剑。”

    姬鸿问道,“你是说以你的恢复手段,只能让我每天站桩两个时辰吗?”

    神医妹妹哼了一声,“单一练法重复太长时间没有意义,站桩两个时辰正好是人身所能承受的最佳极限,再练下去就伤及根本。当然,如果你非要站桩站三个时辰,我也能用特殊药物透支你的潜力,让你半年里就能打败原剑空,然后你这辈子的功力也到此为止了,还要落下一身的病痛,而且肯定活不过三十岁。”

    “那就算了。”姬鸿有点懊悔,我连两个时辰都不一定能撑住,问什么三个时辰啊。如果今天没练到两个时辰,定然要被妹妹所笑。

    平息了一下心情,姬鸿问道,“小苏,我这样站桩,和其他门派的桩法也没什么区别,怎么练神呢?”

    姬小苏道,“兄长,我们姬家的桩法叫做青天桩,不仅练功,更要练神。练神的核心要旨是‘头顶青天’四字。”

    姬鸿一脸茫然,你说的这些我完全不懂。

    “头顶青天,修炼心神。”姬小苏一招手,“小寻,把青天端上来,给少爷放上去。”

    青天怎么端上来?姬鸿好奇地转眼一看,只见小寻端来一只大大的青瓷花碗,碗里装满了水,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头上。

    “兄长,这个青碗就是青天。你顶着碗,就是头顶青天。”姬小苏道,“《易》云:天一生水。所以这碗里装满了水,以合道意。”

    姬鸿满脸不解,“顶着个碗就叫做青天桩?”

    “青天桩练神第一步,名为专心。”

    姬小苏道,“你站桩时千万小心,别让碗摔下来,这碗很贵的。对了,水最好也别洒出来。”

    姬鸿纳闷,“我究竟是来练桩还是练杂技的?”

    姬小苏摇头,“兄长,你忘事太多,练桩顶碗乃是常事。你这才放了一碗水,少林寺站桩站的四平大马,可是要放七碗水的。”

    姬鸿呆住,“什么!七碗水,这怎么可能放得下?”

    姬小苏回答道,“头顶放一碗水,两肩各放一碗,两肘各放一碗,两腿各放一碗,这就正好是七碗水。”

    听说少林寺的和尚站桩能在身上放七碗水,姬鸿着实震撼,“看来少林寺的武学比本家高明多了,我是不是以后也要放七碗水才能追上他们?”

    他这次说话稍长,觉得头上的满水大碗微微一晃,急忙闭口不言。

    “站桩放稳七碗水,对于心神修为自然是有极大好处的,只可惜少林寺没有专门由此开发出一条练神之路。”

    姬小苏道,“兄长你不必担心,我姬家的青天桩有诸多变化,不强求要放七碗水。你现下练的只是最基本的平地桩,以后还有水上桩、马上桩、浮云桩。只要这些桩都能练好,一碗水也已足够。”

    还要在水上、马上站桩?姬鸿脸sè发白,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度,能站稳一碗水果然足够。

    只是那浮云桩实在不好想象,难道是绑在风筝上去站桩?

    他这里正思维发散,突然觉得头上的青碗又要晃动,赶紧抛开杂念,凝神稳住。

    “头顶青天,是让站桩练得更加稳固?”姬鸿小心着开口问。

    “不仅仅是为了稳固身形,更重要的是让人练桩时始终专心。”

    姬小苏道,“站桩站得时rì久了,有人难免就昏昏yù睡。你头上放个随时要掉下来的水碗,就不敢胡思乱想,心思始终放在这碗水上,这就是逼得你必须要专心。”

    “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你能专心投入,就能做得更好。”

    姬鸿了然,这专心投入,其实就是集中jīng神。上课的时候,老师会让我们集中注意力,军训的时候,教官会让我们集中注意力。jīng神集中起来,学习训练才会有更好的效果。

    如果一个人养成了做事专心的态度,他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也专心致志,那他的成就一定会高于常人。

    姬鸿想到前世的一个寓言,有人盖了一辈子的房子,依然还是建筑工人,有人盖了一辈子的房子,却成了建筑师。

    用心与不用心,这区别就有如天堑之隔。

    专注任何事务二十年,天下无事不可成。

    姬小苏道,“练功专心认真,同时也就锻炼了心神。心神锤炼,练功就更能专心无骛。”

    “姬家练神,练的是心神意志。第一步,是为专心,专心就是要做到‘小心翼翼、全神贯注’这八个字。”

    “小心翼翼,全神贯注,这练的是心神。”姬鸿问,“那意志呢?”

    “你能撑过这两个时辰的站桩,意志自然也不会缺。”

    过了良久,姬鸿开始觉得腿上有一阵阵酸痛发作,整个身体也不由得微微晃动起来。

    那头顶的碗更是不住颤抖。随着时间推移,腿上的酸痛也越来厉害,头上的“青天”更是随时要倒塌下来的样子。姬鸿咬着牙,硬是坚持下来,过了良久,腿上的酸痛才渐渐散去。

    他也顾不了头上如雨下的汗水,“小苏,我站桩已经多久了?”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才半个时辰?”姬鸿大惊失sè。

    刚才那阵站桩的酸痛,其实和长跑出现极点的感觉是一回事,只要挺过这个极点,又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

    但是下一次极点出现的间隔会越来越短,如今姬鸿要站桩的两个时辰才过去四分之一,剩下来的时间出现的极点可不止是三次,至少也还有四五次。

    反正练功就是要伤害自己,伤害得越大,效果就越好。姬鸿狠狠地想,小苏保证了练两个时辰一定能让我恢复过来,怕什么。

    他心里豁了出去,竟然挺过了下面两次极点。但第四次极点到来的时候,实在控制不住身体颤抖的幅度,头上的青碗忽然倾翻,掉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同时也洒了他一脸一身的凉水。

    不过姬鸿此刻全身都已经被热腾腾的汗水泡得湿透,这碗凉水浇下,倒是让他的感觉轻松了不少。

    姬小苏摇头道,“兄长,天塌了。”

    小寻也跟着道,“少爷,天塌了。”

    姬鸿无语:不过是摔了个碗,你们两个人有必要摆出这么事态严重的表情么?

    姬小苏见他有些不以为然,“兄长,青天塌下来后,你下面还能做到专心吗?”

    姬鸿愣住,想要专心也得有个目标才行。现在头上少了个随时可能掉下来的水碗,自己又对什么去“小心翼翼,全神贯注”?

    姬小苏挥手道,“小寻,再去端一碗青天来。”又对姬鸿道,“兄长,这碗真的很贵的。”

    姬鸿咬牙道,“你是要我想到这碗非常珍贵,心中爱惜,就舍不得让碗打碎,于是会更加专心?”

    姬小苏道,“就是这个意思,兄长你很聪明的嘛。”

    这一天,姬鸿硬是站足了两个时辰,但是头顶青天却美中不足,中间倒塌了两次。

    站桩之后,姬鸿已经没力气再走回屋去,直接扑倒在了地上。姬小苏喊来两个家丁,把他拖走去洗准备好的药浴。

    小寻等少爷被拖走以后,低声问道,“苏小姐,少爷刚刚病愈就让他站两个时辰,这真的行吗?以前他不过也只练半个时辰的。”

    姬小苏淡淡道,“他既然忘记了以前的事了,不赶紧让他往死里练,更待何时?想要三年里跻身一流高手,这是必要的代价。”

    小寻道,“小姐真是希望少爷在二十岁之前成为当世一流吗?”

    姬小苏道,“前面八位姐姐,哪位姐姐不是二十岁之前练成一流高手的。兄长不是做不到,是他以前不肯去做。”

    ——————————————————————(这是正式练功第一章,三章之后去打架。)

第七章 手到擒来

    姬鸿昏昏沉沉中,只觉得那阵药浴的味道奇重。与其说是洗澡,不如说是被泡在药缸里要腌制成什么咸菜。

    洗过澡之后,姬鸿被家丁扔回屋子,一头倒在床上起不来,虽然他觉得全身有如万针乱刺的疼痛,但是疲惫之意更是重重袭来,不一会儿就合眼睡了过去。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他才被小寻拼命喊醒,勉强爬起来,吃了一顿药味比自己生病时还重的饭菜。此时虽然腹内饥饿如火,但那食物的古怪味道让他一点胃口也无,到后来他直接当自己是个机器人,硬是用程序动作“吃”了一通。

    看着还剩一半的饭菜,姬鸿叹气,“我怎么觉得我不是在练武,而是生了更重的病。”

    其实只要不是非得在二十岁前就打算成为一流高手,药浴药膳的用量是不会如他这么猛的。再加上他用的药疗是姬小苏刚刚改良的方子,在气味方面还没有顾得上用一些辅药祛除,所以药味显得特别熏人。

    小寻小心回话道,“少爷,练武之人在功力突飞猛进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天天都像是泡在药罐子里似的。”

    姬鸿嗯了一声,心说难怪武学到后世就失传了,要练成一流高手的练武成本实在太高昂了。

    一想到后世,姬鸿又想起自己虽然知道当下的世界大明提前复国了,但现在具体对应的是什么年代,还是两眼摸黑。于是就向小寻询问。

    根据小寻所说的情况,他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清朝,与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相比很不顺利。

    康熙朝时,虽削了三藩,但未能平复台湾。

    雍正朝时,治理亏空、整顿吏治的成效亦不显著。

    到了乾隆朝时,国力已是衰微,本应标榜为十全武功的各处战事,却成了清帝国身上的致命伤口。

    再到了嘉庆朝,天下大荒,各处反叛之势不可遏止,清室带着战力早已沦落的八旗兵退到关外,占据着东三省,成为一个地方政权。

    台湾郑家抢先送前明皇室后裔入běi jīng,在名义上成为了天下共主,重建了大明国号。

    如此复国后的大明,zhōng yāng实力自然十分薄弱,各地起事的诸侯反王虽然表面上共尊明室,但朝廷在大多数省份里却不能进行有效的地方控制。

    与此同时,江湖会门的势力在清朝近两百年间也从地下发展起来了,不但人员规模和组织架构久经考验,还往往带有“反清复明”的大义出身。江湖势力和地方藩强的勾连,使得zhōng yāng想恢复地方控制力的努力,变得难上加难。

    虽然国家现状看起来还是一塌糊涂的样子,但对于姬鸿来说,已经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他庆幸不已,穿越到这个本该是大清的年代,正好碰上大明复国,自己就不用去留那“金钱鼠尾”的发型了。想到这一点,就是做梦也开心啊。

    小寻却不明白姬鸿是怎么回事,见他忽然眉开眼笑,把桌上剩下的一半饭菜也扒拉着吃完了,不禁担心地问,“少爷,你怎么了?”

    “我很好,很好。”姬鸿摸着肚子,心下满足得无以复加,“小寻,天黑了,你早点去休息吧,明早再陪我去站桩。”

    次rì,看着姬鸿生龙活虎,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摆架站桩,姬小苏也不由地有些惊讶了。

    任何人投入剧烈的运动锻炼,头三天下来的后遗症是发作最剧烈的,尤其以第一天之后为最。

    虽然之前姬鸿表现得练功决心很大的样子,但姬小苏以为他经受了第一天练桩之后的痛苦,多少会有点心悸,第二天很难保持原有的劲头,要在四五天之后才能恢复过来。

    只是姬鸿现在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比第一天跃跃yù试的样子还要胜出十倍。

    她有些疑问地望着小寻,然而小寻回的是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

    看来真要对兄长刮目相看了。

    这一次的两个时辰站桩,姬鸿虽然在最后半个时辰又翻掉了头上的“青天”,但他及时伸出手来,接住了碗。

    姬小苏和小寻预备好要说的“天塌了”,也缩回了肚子里。

    第三天练桩下来,青天更是一直不倒。

    下一rì,姬小苏已经不再过来,想来陪兄长枯站两个时辰实在乏味。而且姬鸿已经不会再让青天倒塌,更是少了好多期待的乐趣。

    如此站桩、药浴、吃饭、睡觉的练功循环,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天。

    此时姬鸿练功后的疲累状态已经恢复得越来越快,已经不需要从下午一直睡到次rì凌晨,只是略微睡到午后就能醒来。

    果然,这练功的rì子总不至于除了练桩,就要睡一整天。

    姬鸿心想,既然下午也很有jīng神,不如去练点别的?

    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但练功不练拳,犹如无舵船,到老同样也是白忙活。所以这练功和练拳,都是不可偏废的。

    于是问一旁的丫鬟,“小寻,你说我练什么拳术好呢?”

    小寻答道,“少爷,小寻觉得你还是练弓箭比较好。”

    练shè箭?姬鸿沉吟,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仍是问道,“为何?”

    小寻道,“少爷,只要力气大,shè箭准,就能去考武状元了,所以这两项是最重要的。你练桩能增长力气,所以有空应该去练箭。”

    姬鸿想了一想,古时的武举所考无非是马步弓箭、舞刀举石,确实只是考究shè箭和力气,当然马上shè箭对骑术也是有要求的。

    “shè箭最重要的在于准头。这点少爷你是不必担心的。你站桩下盘生根,头顶青天不塌,身形稳定,shè箭定然会准。”

    见小寻极力推荐shè箭,姬鸿心下好奇,“小寻,难道你也练过箭术?”

    小寻嘻嘻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弹弓,对着窗外一弹打去。只听噗的一声,羽毛纷飞,一只麻雀从外面的树上坠了下来。

    “少爷,我们路家庄人人都是自小练箭的。”

    姬鸿此时才知道小寻姓路,“小寻,你也是出身武林世家的?”

    小寻摇头,“少爷,我们庄里都是寻常农家,练的都是庄稼把式。只是这些年来天下不怎么太平,各处的村子庄子大多都在练武自保,平常练些弓箭枪棒什么的。”

    出则为兵,入则为农,这农兵合一的模式,本是中国两千年历史上最常见的兵源体制。

    百姓平rì里练武,到了战乱之时,也能结成坞堡、寨社自保。即使是到了重文轻武的宋代,民间依然武风盛行。九纹龙史进就自行聚合乡邻,对抗少华山。祝家庄、曾头市更是自练乡勇,可以和梁山大寨对阵多次。

    到了洪武帝的大明,以卫所制养兵,民间练武的必要xìng大大降低,而后清廷入关,更是禁绝汉人百姓习武。直到大明复国之后,各地诸侯坐强,江湖盗匪蜂起,乡村间练武自保的风气又重新大盛。

    这村寨相抗大群盗匪,都是军阵的战法,讲究的是长枪弓马,能够在在战场上闯进闯出的功夫。力弱之人,即使不能到阵前迎敌,在后排shèshè冷箭也是有用。所以不论男女老少,平时都shè弓走箭,练个不停。小寻自小跟随着父兄练箭,气力虽然不大,箭法却很是娴熟。

    姬鸿想起水浒里小李广花荣的威势,一弓在手,即使武艺天下第一的卢俊义卢员外,只要不能近身,也难逃被shè杀的下场。而小养由基庞万chūn,更是如同狙击手一般,不知定点清除了梁山多少好汉。

    如此看来,自己有这么好的练箭条件,如能练好箭术,远程战斗力直接就上了几个档次,在江湖中与人争斗也多了一门制胜的手段。

    当下两人就来到演武场,支起箭靶练箭。这天青山庄家大业大,十八般兵器是样样不缺。

    姬鸿以前看过不少shè箭比赛,又有小寻这个行家指点一些诀窍,没多久姿势就摆得像模像样。

    他练了十来天顶碗站桩,对于“稳”字颇有心得,此刻右手握住弓背,两脚前后分开,身形纹丝不动。shè了几箭后,渐渐又摸到瞄准的技巧,命中靶心的次数越来越多。

    小寻见他拉弓在三十步外,十箭中渐渐有七八箭能中靶心,忽然好胜心起,道,“少爷,我们来比箭吧?”

    于是很快……

    “少爷,你力气比我大,应该拉硬一些的弓,站到四十步外去shè。”

    “还应该拉更硬一点的弓,站到五十步外shè去。”

    “你快站到六十步外去!”

    小寻有些羞怒,自己在三十步外的shè箭,居然还不如姬鸿在六十步外的命中率,这实在是太打击她的自尊心了。

    姬鸿得意道,“只要头上没有青天,本少爷做什么事都有手到擒来的感觉。”

    果然没有那一大碗水碍事的感觉就是好啊。

    不过他见到小寻难受的神情,不由心软道,“小寻,你头顶青天,也能shè得更好的。”

    小寻顿足道,“少爷,头顶青天哪是那么好练的,要练到你那个程度才有这么快的效果。可是你这个练法,我哪有本事弄来那么贵重的药食来补充练功的消耗。”

    “兄长,你应该头顶青天和小寻比箭才对。”

    姬鸿惊讶道,“小苏,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这阵子站桩练神,对于身边事物的感应比以前灵敏了很多,有人远远走过都能有所察觉。可是姬小苏不知不觉来到他身后,他竟没有发现。

    小寻倒是欢欣鼓舞,“苏小姐说的有道理,少爷你头顶青天来练箭,效果一定是更好的。”

    不带这样的。姬鸿抱怨说,“这头顶青天,总不至于练什么都要顶在头上吧。”

    “只要头顶青天,就能时时刻刻在练神了。”姬小苏道,“兄长,你刚才不是说了,只要不顶碗的时候,做什么事都可以手到擒来。”

    “是啊,只要不是头顶青天,我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方便,连说话都方便。”

    姬小苏道,“兄长,头顶青天锻炼的是心神。心神强大,就能jīng神集中,学任何技艺,上手和练熟都比常人容易得多,这就正是手到擒来的境界。”

    这点姬鸿能够明白,有过打篮球经验的他知道,认认真真的去投篮,和漫不经心的投篮,命中率自然两样。

    投篮、shè箭,这些要求准头的活儿,越能集中注意力,效果就越好。而姬鸿能顶住水碗两个时辰,甚至身体发抖时也没摔下,这“头顶青天”的法门,既练了身手协调xìng,又练了jīng神集中度,无论哪一点,都对提高shè箭命中率有着重要帮助。

    “而心神的成长,和气力的增长是一回事,需要超越极限,再及时补充回来,才能不断增强。”姬小苏道,“兄长,你开始几rì练功,疲累得特别厉害,那不仅是站桩辛苦,还因为你头顶青天,始终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心神损耗得也十分严重。”

    “但到后来几rì,你身体已经适应了头上的水碗,不必耗费多少心神也能维持青天不塌。所以你需要想办法另外去耗费心神,才能锻炼jīng神。”

    姬鸿沉吟道,“我在shè箭的时候也头顶青天,就会另外耗费心神,同时也就是在练神?”

    姬小苏道,“shè箭本就是一门复杂的技艺,越是复杂奇巧的技艺,越是需要集中注意力,就越能锤炼心神。你现下练箭,成为一流的shè手已不是难事,但要想成为那传说中百发百中的神shè手,只靠练箭本身慢慢凝练起来的心神,至少还需要三五年。”

    姬鸿恍然,只有依靠超越极限的难度,才能在最短时间里练chéng rén们眼中的神技。

    但这个办法并非人人适用,必须得有能够及时调养身心损耗的手段,像神医妹妹这样给自己铺好后路,才能放手去尝试挑战极限的训练。

    他试探着问,“像少林寺那些武学大派,似乎只有拳脚兵器,没听过他们练箭,那他们如何通过复杂的技艺练神?”

    姬小苏道,“越是上乘的武学,越是jīng微奥妙,变化多端。练习起来要耗费的心神可比你这样拉弓shè箭要难多了。”

    “再说了,武学大派不练弓箭,人家有练暗器的嘛。”

    小寻道,“少爷,少林寺里练注意力和准头大大有名的法子,就是用铁筷子挟苍蝇。”

    姬鸿默默点头,没错,我还看过这部动画片的。

    他头顶青天练习起了shè箭,然后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发力。

    站桩时只要保持身形稳定,就可以不让青天塌下。可自己现在是在shè箭,拉弓放弦必然要发力,一发力身形就有变化,一摇晃青天就会塌下来。

    姬鸿无奈道,“这根本没法把箭shè出去啊!”

    姬小苏道,“你不必在六十步外shè,靠近了shè箭,发力可以轻一些,青天就不倒了。”

    这话很有道理,于是姬鸿便一步步朝箭靶走了过去。

    小寻见他一直没有停步,问道,“少爷,你要到多少步的距离shè箭?”

    姬鸿正sè道,“五步之外shè箭,我就有把握了。”

第八章 浮云丽日

    接下来几rì,姬鸿上午头顶青天练桩,下午头顶青天练箭,rì子过得倒也充实。

    这rì天亮,姬鸿进了后花园,却见绿衣妹妹又已等在这里。

    姬鸿奇道,“小苏,今天又有兴趣来看我练功了?”

    姬小苏道,“兄长,这半个多月的站桩,你是否已经觉得下盘足够稳固了?”

    姬鸿看着地面,已有自己踩出的两个隐隐约约的脚印,豪情大发,“那是当然,现在我只要一站桩就能落地生根。”

    姬小苏问,“你觉得有多稳?”

    姬鸿露出无比自信的神情,“我觉得就是十个人也推不动我。”

    姬小苏点头道,“这就好。”转头对小寻说道,“小寻,你去全力推一推少爷。”

    小寻答应一声,跑步过来往姬鸿身上用力一推,然后就如撞墙一般被反弹回去。

    姬鸿得意道,“我的桩功已经足够稳固了吧。”

    姬小苏又喊来一群家丁,让他们一起来推兄长。

    姬鸿慌了,“喂喂,你不是来真的吧?”

    一两个家丁推上来,姬鸿还觉得没事,三个家丁上来就已经很吃力,四个家丁上来只能勉强顶住,到了第五个,姬鸿终于蹬蹬连退了几步。

    小寻嘻嘻笑道,“少爷,还说十个人都推不动你呢,这才五个人。”

    姬鸿脸上一红,正想辩解两句,却听姬小苏道,“四个人推不动你,这已经足够了。兄长,你今天可以开始练习浮云桩了。”

    “今天要练习新的桩法了吗?”

    “正是。”姬小苏道,“平地站桩对你练神已经基本没有帮助了,这就来练浮云桩吧。”

    她指着后花园里一座木架高台说道,“兄长,这个木台就是你练浮云桩的地方。”

    此时朝阳刚刚跃出地平面,后花园里一片晨曦金光,映得这高台也是亮光闪闪。

    姬鸿望着这座比以前天字号牌坊还要高出多倍的高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昨天还没看到这座高台,是怎么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姬小苏道,“这是昨rì你在演武场练箭的时候搭起来的,本庄内有备好的制式木架,榫卯接头一应俱全,搭好台子费不了多少功夫。”

    姬鸿问道,“这木台有多高?”

    姬小苏道,“不高,只有九丈九尺九寸而已。”

    这还不高?都已经三十多米,十几层楼房那么高呢。

    姬鸿心里发苦,想当年我大学时住五楼宿舍,都不敢在阳台上往下看,这一下子给我三倍高度,我怎么站得上去?

    姬小苏指着高台,再次催道,“兄长,请你站到高台上去站桩,这就是浮云桩的练法。”

    小寻也劝道,“少爷,在上面站桩和平地桩其实是一回事,只要你不掉下来,根本没什么不同。”

    姬鸿心道,我就是担心会掉下来。

    姬小苏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兄长,你站好了桩,四个人都推不动你。除非是你自己心乱,否则你不可能从高台上掉下来。”

    姬鸿一想确实如此,自己站住了桩,就是落地生根,如果自己不慌,又怎么会掉下来?而只要不掉下来,这在高台站桩和在平地站桩确实没区别。

    他定了定神问,“这浮云桩也是练神的功夫?”

    “当然是啊。”姬小苏道,“这浮云桩在练功方面并不比平地桩更难,唯一的要求就是心神稳固,不能慌乱。”

    姬鸿想起这些天练桩的成果,多少有了点勇气,一咬牙往高台上走去。

    他才要伸手去爬,姬小苏喊住了他,递过来一大碗水,“兄长,还要记得头顶青天。”

    这这……

    姬鸿左手端碗,脚下踩着木阶,不多时登上了这座梯形木台的顶部。

    木台顶部只是一张薄片木板,宽度和小板凳差不多,只是略微长些,刚够两脚分开站桩。

    在这近乎十丈高度的木台上,一阵阵凉风不时迎面吹来,更是让人身心发寒。

    姬鸿两脚站得死死的,唯恐有一点不稳,两手颤抖着把水碗放在头上,开始了这浮云桩的练功。

    他闭着眼睛打算不管不问,却听姬小苏在下面说道,“兄长,闭上眼睛就不能练神了。”

    姬鸿无奈,只好又睁开了眼睛。然而这个高度望下去,人影、房屋、假山、池塘、都小了一大圈,实在让人触目惊心,继而心惊肉跳。

    他不敢往下面多看,两眼平视前方,却见前方正是朝阳,火红的光芒迎面扑来,刺得眼睛生疼。

    我了个去,为什么选了这个角度?

    不能闭眼,又不能朝下看,前方又有太阳。想转身来个背朝太阳吧,此时又已是完全不敢动了。

    姬鸿只好半眯着眼,目光尽量往眼角方向游移。

    再过了一会,这凉风吹在身上,风力越来越大,姬鸿只觉得身体好像在一晃一晃。

    不对啊,连四个家丁都推不动我,这点小风焉能使我摇晃?

    该不是这木台在晃动吧。姬鸿一起了这个念头,就不由自主地去相信:木台能有多结实,搭出了这么高的高度,不随风晃动才怪呢。

    他心中更是抱怨,是哪个说这浮云桩和平地桩其实是一样的,根本不一样,这木台分明是在晃啊,是在晃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觉得这木台的晃动越来越厉害。忽然间头上一轻,那一片青天已经塌了下去。

    如果是在平地站桩,姬鸿只要一伸手就能捞住青碗。但此刻他身在高台,觉得全身都在摇晃,哪敢随意乱动。

    于是青天只能从十丈高台上坠地,摔得粉碎。

    姬小苏很惆怅地叹息,“兄长,天塌了。”

    路小寻也很兴奋地喊道,“少爷,天塌了。”

    这是练桩第一天之后重新出现的第一次天塌。姬鸿泪流满面:你们两个这么满足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兄长,”姬小苏爬上高台,在他脚下又递上来一碗水,“别再摔了,这碗很贵的。”

    姬鸿无语俯身,把这碗水接了过来,默默地放在头顶。

    这一天的浮云桩他实在不记得怎么站完的,等到姬小苏告诉他可以下来的时候,他因为脚下发麻,提步的时候直接一脚踏空,从梯台上滚了下去。

    这一刻他反而心思清明,刚滚落半圈,看准了木台的梯阶,顺手一抓就稳住了身形,然后慢慢爬下。只是那第二只青碗随着这一次失足,自然也保不住了。

    难道只要我每次练一种桩法,刚开始都要倒塌两次青天,此乃定数?

    姬小苏见他下来后面sè发白得厉害,“兄长,你觉得这浮云桩练神的效果怎样?”

    “这浮云桩实在是让人心力交瘁。”姬鸿有气无力地说,“我觉得比第一天耗损的心神还多。”

    姬小苏道,“兄长,你现在练浮云桩是劳神,等习惯了,练浮云桩就是养神了。”

    姬鸿不信道,“这怎么可能?”

    姬小苏道,“你在高台上站稳心神之后,就会发现,眼前是青天丽rì,身畔是浮云缭绕,耳边有清风拂面,脚下更是展开一幅江南田园风光,极目四顾,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心旷神怡?”

    “当你在高台之上,除了感觉心旷神怡,再没有一点失足坠落的害怕担忧,这浮云桩的练神就是完成了。”

    姬鸿问,“这浮云桩除了练神,还有什么作用,能用于和别人交手么?”

    “当然有用。”姬小苏道,“兄长,将来你如果和一个对手在悬崖绝壁,或是城墙高楼上交手,你练过浮云桩,心平气和,进退自如;敌人战战兢兢,缩手缩脚。一个如履平地,一个如履薄冰,你要赢他岂不是轻轻松松?”

    “这……果然有道理。”

    到了第二rì练浮云桩,姬鸿心中已经不像前一rì有多少惧怕了。

    昨天他虽然最后不慎从台顶摔下去,却也了解到以自己的身手,能够轻松抓住木梯,不至出事。

    说也奇怪,他心里有了底气,那高台的晃动感觉好像比前一rì也小得多了。

    今rì放下了担忧,静心在高台上观赏美景,果然觉得这阳chūn时节的浮云丽rì,分外可爱。

    姬鸿的目光从天青山庄向外望去,四周农田连成一片,青sè的麦浪起伏,翻腾成一片青绿的海洋,散发着即将成熟的味道。

    他不禁赞叹道,“这田园风光真是美不胜收。”

    姬小苏在台下淡淡道,“兄长,你在这高台上所能望到的农田,都是我们天青山庄的。”

    “什么?”姬鸿大吃一惊,转眼更加赞叹,“我家真是大地主啊。”

    “父亲当年立这九丈九尺九寸高台练桩的时候,就计划将所看到的田地都买入庄下。”姬小苏道,“这是为了让后人在练功的时候,看到这些田地就想到要奋发图强,保住家产。”

    姬鸿无语,“……他老人家果然是深谋远虑。”

    不知怎的,少庄主忽然想到一首古人的诗来,yù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如果父亲把高台建得再高上一倍,那岂不是要买下更多的田地,我姬家的家产也就更加丰厚了。”

    姬小苏叱道,“兄长,你醒醒!九丈九尺九寸的高度,已经是世间建筑的极限了,再高就逾制了。”

    逾制?姬鸿醒悟过来,古时的民间建筑有诸多限制,在高度、规模、用sè、装饰等方面都需遵循皇家立下的规矩,不得稍有逾越。

    “只要我在九丈九尺九寸的高度上立得稳,走遍天下也不怕有比这更高的房屋了?”

    “那是。”姬小苏道,“要超越九丈九尺九寸,兄长你只有去和尚的寺庙里爬到那些宝塔的顶上练桩了。”

    我没事爬寺庙的佛塔干什么?

    姬鸿忽然想起倚天屠龙记里有一章名为《百尺高塔任回翔》,百尺的高塔,不就是十丈么,看来天下能超出十丈高的建筑确实稀有。

    他自言自语道,“听说埃菲尔铁塔有百丈之高。”

    姬小苏奇道,“埃菲尔铁塔,是在哪座大庙里?”

    姬鸿咳嗽一声道,“那是外国的建筑,咱们很难见到。”心说埃菲尔铁塔要再过大半个世纪,到1889年才建成,那时你我都未必还活在这世上。

    这一rì练完浮云桩后,姬鸿下午竟然又有了力气去演武场练箭。

    小寻见他已经能站在十步外,头顶青天,拉弓开箭,大是心服,“少爷,你进步得真快。”

    姬鸿得意道,“只要不是站在那高台上头顶青天,平地上我觉得自己就是稳如泰山啊,区区顶碗shè箭算得了什么。”

    小寻一直看他shè箭,却不像昨天那么有兴致。姬鸿忽觉有些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少爷……”小寻迟疑着说,“我爹娘传了个信给我,说是农忙了,要我回家几天帮忙。”

    “那你回去便是。”姬鸿一听是这事,丝毫不以为意,端起弓箭又shè了起来。

    小寻吃惊,“少爷,你肯让我回去?”

    姬鸿只顾shè箭,没再注意她的神sè,“你父母喊你回去,是因为你家里劳力不足了?”

    小寻道,“是啊,听说这几年路家庄好多人都去苏沪一带,进城找个行当干活,比在田里刨食挣得多。”

    姬鸿一想,明清时代江南地区商品经济发达,城镇消费能力特别活跃,确实是大量农人离开田地去城里做工,乡土之间做农活的人自然就少了。

    他心下感慨,这就是资本主义萌芽啊,吸收了如此之多的农村劳动力,让女孩儿家都得出来帮忙。

    “既然人手不足,你回去给父母帮忙也是好的,算是尽份孝心。”

    小寻跺脚道,“少爷,这其实不必的……”

    小丫鬟yù言又止,最后终是离庄走了。

    姬鸿晚上睡觉前,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早上在高台上站浮云桩时,脚下那一幅美丽的田园风光,那一片随风起伏的青绿sè麦浪。

    “既然现下麦子还是青的,怎么就会农忙了呢?”

    姬鸿自言自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下一集主角首次大爆发,同时恢复大傲娇剑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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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岂有此理

    “小寻的爹娘要她回去干活,你就让小寻走了?”

    次rì一早,没看到小丫鬟陪少爷来练桩的姬小苏很奇怪地问。

    姬鸿摸着下巴,点头说,“我也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现在麦子还未熟,怎么就成了农忙之时呢。”

    “不是这个问题!”姬小苏有点无奈,“兄长,路家庄的农事忙不忙,和我们天青山庄一点也没有关系。”

    姬鸿道,“妹妹,小寻是路家庄出身的呀,她父母喊她帮忙,总不好不让她走吧。”

    姬小苏瞪眼道,“小寻的父母早就把小寻卖给我们了,身契在我们手中。他们陆家庄的农活,凭什么用我们天青山庄的人手?”

    姬鸿一怔,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他毕竟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下意识觉得做父母的让子女回去帮忙干活天经地义,却忘了这个时代还有奴婢买卖这回事。小寻是天青山庄买下的丫鬟,和原来的父母已经无涉,她作为一个劳动力,所创造的一切剩余价值都属于自家。

    “原来我应该向路家庄收雇工费。”姬少爷明白了,“莫名其妙喊走我的人打白工,还不付钱,真是岂有此理。”

    他脱口而出把小寻说成是“我的人”,觉得有些暧昧的意味,正有点尴尬。却见妹妹点头说道,“兄长你明白就好,小寻是你的人,随便被人拿去乱用,你这主人是怎么当的?”

    姬鸿叹道,“算了,就当给她放假,让她回去和亲人团聚几天。”

    姬小苏淡淡道,“喊人回去干活叫什么团聚?只怕小寻也不想走。”

    姬鸿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小寻的神情,确实不大想走的样子。这也难怪,她已经被父母卖了身契,突然被喊回去还是要帮工干活,只怕谁也不会乐意。

    倒是自己说的一些话像是非要赶走她似的,小寻也许本来还指望着自己不给她放行呢,最后却不得不离开了。

    姬鸿意兴惆怅道,“要不喊人去通知路家庄,叫他们放小寻回来?我身边少了她,还真觉得有许多不方便呢。”

    姬小苏哼了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一rì姬鸿练浮云桩也觉得没了滋味,虽然高台下的美景依然清新亮丽,虽然看到的田产都是“自家的”,但是那阵阵青sè的麦浪,仿佛不断在提醒他所犯的愚蠢错误。

    午后他也没兴致去演武场上练弓shè箭,想着小寻被自己糊里糊涂地放走了,不由信步出了庄门,往远处走去。

    这还是他穿越以后首次来到比门口牌坊更远的地方,穿过那一片片未熟的麦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自己在高台上所能看到的田地边缘。

    到了这里他顿时呆住,原来自家的这片麦田之外,就再也不见到其他麦地。触目所及,远处近处,一处一处都是桑园,许多女子正在桑树间忙着采摘桑叶。

    江南不是只在太湖流域才有大规模的桑田吗,怎么金陵这儿也种植得成片成片了?

    姬鸿站立着沉思,是了,定然是蚕桑的经济收益比种田更高,所以这里的农人都改田种桑了。

    江南地区自古是鱼米之乡,原有“苏常熟,天下足”的美称,乃是全国重要粮仓。但到了明清中后期,便成了“湖广熟,天下足”。而此时江南之地不仅不再往外输出粮食,反倒还要进口粮食才能满足需求。

    这既是因为江南人口增长过快,更是因为商品经济发达后,对丝绵的需求大增。由于利润可观,农人纷纷改田种桑,易粮种棉,粮食出产自然越来越少。

    这股蚕桑风居然刮到这里来了,看来这个世界纺织产业发展的速度还大大超过了自己的预期。

    姬鸿心中合计,要不,我家也把田地改成桑园算了……

    等等,除了自家的麦田,看到的都是桑园,那路家庄是不是也是种了桑树?

    姬鸿焦急起来,要是小寻的父母说的农忙就是指的蚕桑,先采桑,后养蚕,再缫丝,那小寻的“帮活”可就长远了,只怕这一个chūn天都要留在那里,这时间可远远不是麦熟时只要收割几天就能相比的。

    这可不行,得赶紧叫人去把小寻接回来。

    姬鸿急忙转身,快步往庄里走去,

    他刚走到牌坊近前,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嘈音。回头一看,那麦田之中青浪翻滚,奔出来一个女孩,正是小寻,后面还有三四个农人打扮的壮汉追了上来。

    小寻一眼见到姬鸿站在牌坊下,大喜过望,一边奔跑过来一边高喊,“少爷救我!”

    姬鸿见到小寻出现,十分高兴,又见一个壮汉已经追到她的身后,伸手要抓住她,心中转为大怒,“什么人敢上我天青山庄来抓人?”

    他跑了上去,让开小寻,猛地一拳击出,正打在这人肩头,震得他踉踉跄跄连退了七八步。

    小寻躲到姬鸿身后,声音里带着哭腔,“少爷,他们要逼我嫁人啊,你要为我做主啊!”

    姬鸿的怒火更是腾腾上来了,这些人好大胆子,竟敢擅自对天青山庄的婢女逼婚。

    他见对面四个强壮的农夫一个个扑了上来,赶紧说道,“小寻,你先跑回山庄去,别让他们有机会抓到你。这里就交给我了。”

    小寻担心道,“少爷,你打得过他们吗?”那四个农人可都是粗胳膊粗腿,一身蛮力的样子。

    姬鸿不以为然,“像这些家伙,我觉得我一个能打十个。”

    小寻觉得有些不妥,又不敢留在这里被人捉住,只好说了声少爷你多多小心,便往山庄里跑去。

    四个身高马大的汉子虽是一起冲过来,却有先后之分。

    姬鸿又是一拳,打向第一个冲上来的壮汉,对方也是挥拳相迎。

    两拳对撞之下,这人脚步不稳,退了几步。

    姬鸿心中大定,连续两次占了上风,甚至对方以冲撞之势过来,也被自己击退。可见自己练功效果确实不错,比这些人力气要大上不少。

    他刚有点沾沾自喜,后面三人趁在他和第一人拼了一拳,已经将他围住,一顿粗拳铺天盖地打了上来。

    姬鸿奋力出拳招架,但马上就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敌方有六只手。不一会儿他手上的防线即被告破,一记重重的拳头地砸在他的身上,让他也不由退了几步。

    还没等姬鸿站稳,四个壮汉的拳脚一起涌上,就像是洪水冲开了堤坝的口子,源源不断地形成泛滥之势,打得他没有一点回手之力。

    这四个壮汉一路拳打脚踢,把姬鸿生生地揍退了数十步,冲过了那道牌坊。但他们心中也是奇怪,不管自己怎么用力打击,甚至在这小子腿上重重踢了好几脚,都没办法把他打得倒地。

    一个壮汉挥着重拳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竟敢和我们路家庄作对?快快把刚才那小丫头交出来,这次就先饶了你。”

    姬鸿本已被打得弯着腰双手抱头,苦苦地熬着四个人的拳脚,如果不是他下盘练桩扎实,此刻早就被打成滚地葫芦。

    但听了这话,一股怒气就再也不可遏制了。

    明明是你们这些人上门闹事,要强抢我天青山庄的人,这反倒成了我和你们作对,挑衅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从心底深处,姬鸿本来一直是有些鄙视姬傲剑。原剑空上门挑衅,暗地下手把他打死,这实在是无能无智,可怜可叹可悲到了极点。

    可是自己现在和姬傲剑又有什么不同,一样是被人上门挑衅,被人按住往死里打还要被数落,还要你乖乖地听话交人。

    而且,姬傲剑虽说不是原剑空的对手,但收拾几个普通壮汉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自己却只能被几个农夫痛打,这表现还不如姬傲剑。

    连自己心里暗自鄙视的对象都比不过,这种强烈的屈辱和不甘让姬鸿的心底再没有了最后一点退路。

    我怎么可能和几个种田的打架都打不过,我这些天辛辛苦苦练功是为了什么?

    如果这些只有蛮力的壮汉都能把自己打倒,那将来自己还凭什么去找原剑空报仇,还有什么可能去追赶那些远远走在前路的宗师姐姐?

    姬鸿被打得连连弯腰,屈膝下沉,下身的劲力却也被压得愈来愈多,愈来愈足。

    我明明是四个人都推不倒的,所以我不可能就被四个人打倒的!

    一声狂吼传出,姬鸿猛地站直了身体,双腿原本承受的巨大劲力反弹至腰上,传至肩背,一拳猛力挥出,把一名壮汉整个身体打得横飞出去。

    姬小苏曾指点他说,练桩能练整劲,贯通腰部,全身发力。

    如今姬鸿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整劲,这练桩练出来的腿胯上的劲力,是可以运用到上身来的。

    他下身的劲力能够挡住四个人的横推,这股力量只要能施展出来,又怎么可能被几个壮汉合力给制服?

    另外三个壮汉也被他突然起身的这股大力各自震开,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少年的身影已经扑到了其中一人身上,拳拳如锤,暴风雨一般噼里啪啦地打了下去。

    “我是谁,我就是天青山庄的庄主姬傲剑!你们几个不长眼的混蛋,闯到我门上来抢我的人,还在我面前摆威风!”

    姬鸿这个时刻,对于姬傲剑的名字再没有了任何纠结,甚至还感同身受地觉得姬少爷和他在一起出拳揍人。

    自此以后,他便能坦然以姬傲剑之名示人。

    “你是姬家的少爷,这不可能!”一个壮汉满脸不可思议地喊,“姬家少爷已经因为失去武功金盆洗手了。”

    他们四人确实没想过眼前的人是姬少爷,都以为是山庄里的家丁。

    姬傲剑眼中血红,抬头看着上方的牌坊,笑声有些癫狂,“我天青山庄是天字号世家,敢走过这个牌坊的人要么打倒我,要么被我打倒。”

    另一个壮汉结结巴巴道,“你家牌坊都已经不是武林牌坊了,这上面的写的是五谷丰登……”

    “就算是五谷丰登的牌坊,也同样是姬家的牌坊,绝不容人冒犯!”

    姬傲剑怒声大吼,“别以为我说了退出武林,阿猫阿狗就都能上门来撒野。敢过这个牌坊的,我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还能跑的两位登时跳了起来,像中箭的兔子一般奔走了。

    姬傲剑愣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要追上去再揍他们一顿。

    却听武连山的声音从后传来,“少庄主,你的拳脚功夫好像是不怎么灵光呀。”

    原来小寻先前见少爷豪气冲天地说自己能一个打十个,立即想起上次少爷也是自信满满地说十个人推不动他,登时感觉少爷的保证很不靠谱。

    所以她跑回山庄后,立即就喊了正在姬家当护院的武捕头。

    武连山见到姬傲剑被四个壮汉打得摇摇yù坠,又始终不倒地,心里纳闷:少庄主这身板,这功底倒是扎实得很,可是一点拳脚都不会是什么名堂?

    姬傲剑脸上一红,“武叔,我自小只是在练桩,还没学过拳脚。”

    武连山点点头道,“练桩是为了开筋骨,许多大门派,入门先练三年桩,未能打开筋骨,便不教拳法。少庄主果然家学渊源,看重打底,竟然一直站桩站到了今天。”

    姬傲剑心中流泪,我是记不得原先的拳法,不是没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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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生气了

    姬傲剑回到屋中,小寻见他脸上好几处青紫,衣衫也破破烂烂的,眼睛一红,抽抽泣泣得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姬傲剑倒是不好意思了,想到是自己糊里糊涂地让她回家,害得她差点出事,不由问道,“小寻,他们要逼你嫁给谁?”

    小寻一脸气愤,“少爷,那是一个雁荡派的小子。”

    她讲了半天,姬傲剑好容易才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有一年金陵之地大旱,路家庄和附近几个庄子都遭了重灾,那时姬傲剑的父亲在地方上响应赈粮,救济了路家庄。

    路家庄都是务农人家,不清楚武林之事,只是由此听说了天青山庄是天字号世家,十分厉害。小寻的父母后来看到姬家招收女婢,就把女儿送上门去,这未始没有抱大腿的意思。

    小寻有个姓秦的表哥,自小对这个活泼伶俐的表妹甚是喜爱,后来得知小寻被卖给了天青山庄,万念俱灰下离家外出,却另得机缘拜到了雁荡门下。

    最近秦少侠听说姬傲剑险些被原剑空打死,天青山庄在武林中除了名,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他对表妹始终念念不忘,但毕竟小寻的身契已在姬家,作为名门正派的弟子,总不能冲到别人家里抢人。

    于是秦少侠来到路家庄,和小寻的父母商量,请他们把小寻诓回来,自己乘机来提亲。

    对于平常人家来说,卖儿卖女本不是光彩之事,而在江南富庶之地,这等行为更是少见。小寻父母当年怀着攀高枝的心思把小寻卖了出去,可当听说天青山庄退出武林,也成了一户寻常农家之后,立即就觉得在乡邻同族面前抬不起头了。

    现下一个武林名门的雁荡派弟子有意正式求亲,这可比女儿给人做奴做仆,不知体面了多少。

    所以他们立即就传信让小寻回来,准备把她嫁给秦少侠。至于小寻已经是被卖出去的人了,他们认为并不妨事。要是姬家问起来,他们觉得只要把卖身钱退给姬家就行了。

    小寻回家以后,听父母一说是这么回事,满心不高兴,今天找了个空就跑走了。

    他爹娘一看女儿不在,知道小寻只会往天青山庄跑去,于是连忙托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亲戚去追人。

    姬傲剑听下来,心下不住腹诽,那秦少侠是何等的罗莉控啊,对多年前一个小女孩的样子都念念不忘,一直想着娶她。

    不过他又有些奇怪,小寻与其做自己的侍婢,嫁给雁荡派的弟子为妻确实看上去更加体面,但小寻怎么就一点也不愿意的样子呢?

    他小心地问,“小寻,你当真不愿意嫁给你的表哥?”

    小寻撇了撇嘴,“少爷,他是欺软怕硬,老庄主在的时候,他怎么不来找我?你刚刚受难,他就想法子骗我走,像这样差劲的家伙,我才不稀罕呢。”

    其实小寻当年被父母卖掉的时候,就有了些訾怨之意,而姬家上下待她极好,也使她早就把自己当成姬家的人了。

    她在天青山庄这些年里,见到的多是宗师高手,眼界也和父母不同。少爷和几位姐姐相比,虽然有些落后,但以前只是贪玩,现在勤恳苦练,早晚也会成为一代高手。

    她觉得自己是在和少爷“共度时艰”,颇有些忠臣良将的眷眷之心,如何愿意这时候就离他而去,难道我路小寻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么?

    再想到刚才少爷为了她被一群人围着打,脸上一阵羞喜,更是觉得不能负了少爷。

    姬傲剑不知道小丫头心里那么多心思,“小寻,你不想走就最好了,我也舍不得你呢。”

    这话说得小寻差点幸福得晕过去。

    次rì上午是他练浮云桩的第四天,姬小苏已经不在了。

    姬傲剑想起上次练平地桩,她也只是看了三天,看来妹妹大人习惯于每种桩法只看三天。

    他下午去演武场想继续练shè箭时,却惊奇地发现妹妹大人站在梅花桩下,朝自己招手。

    姬小苏等姬傲剑走近,问道,“兄长大人,听说你昨天一拳把人打飞了?”

    姬傲剑想起昨天自己绝境中爆发的一拳,心中得意,口上谦虚道,“那不算什么。”

    姬小苏点头道,“这确实不算什么,那些不会武功的庄稼人,只不过是死桩而已。”

    姬傲剑奇怪地问,“死桩?”

    “不通拳脚的普通人,下盘虚浮,身法死板,想要打中太容易了。”姬小苏指着身后的梅花桩说道,“就如同这些木桩,是固定着给人打的,当然是死桩。“

    姬傲剑眼前这一圈一圈的齐平梅花桩,五尺来高,倒是天天在演武场看到,“难道这梅花桩不是练轻功身法的吗?“

    姬小苏道,“你跃到梅花桩上行走,就是练身法。你在平地上打梅花桩,就是练击打。”

    “兄长,你昨天重新把整劲又使出来了,把这木桩打断是不难的。”

    姬傲剑只好又问,“什么是整劲?”

    妹妹大人道,“普通人力气再大,但是不会发劲,和人打架的时候一拳就是一拳,一脚就是一脚,用不上全身所有的力气。“

    “练武有成的练家子,能贯通全身,将全身的力气汇聚在一起打出来,这就是整劲,全身整体之劲。”

    姬傲剑昨天发出的那惊人的一拳,并不只是手上的力气,还用到了下身之力,才能把一个壮汉打得凌空飞起。

    练武之人站桩,练的是全身力量,拉开筋骨后,寻常人用不到的部位也能发出力量。

    姬小苏道,“人身有无限潜能,处处皆有力量,越难练开的地方打开之后,力量越大,一是肩部,二是腰腹,三是胯部。这三处部位能发力,就能被称为龙虎之力,或者熊虎之力。“

    所以武偐有云,打开肩腰胯,半个把式家。打开筋骨之后,能发出寻常人用不出的力量,习练拳法招式才有威力。

    所以大门大派,对弟子的要求是入门先练三年桩,或者以挑水砍柴等重活磨练他们的基本功。

    “兄长你昨天发的那一拳,是胯力和腰力上下贯通,升至肩部发劲,出拳时就汇聚了全身之力。”

    姬小苏道,“这,便是整劲。”

    她指着一根木桩,“兄长,你就用整劲再来打一打这木桩。”

    姬傲剑喝了一声,用力打出一拳,木桩一阵乱颤,震得他有些手疼,那木桩却丝毫无伤。

    姬小苏摇头道,“兄长,跟你说了,整劲并不是单独一拳一脚之力。你不把全身的劲道使出来,只用一条手臂的力气,是打不断木桩的。”

    姬傲剑惭愧道,“还请妹妹指点。”

    “出拳之前,需拧腰沉胯。”姬小苏道,“你先如平常站桩时坐下,这就有一股巨力压下来聚在胯上,然后起身释放这股力道,带动腰背力量,传到肩部后再出拳,如此就能发出全身之劲。”

    姬傲剑仔细回想昨天发出的那股大力,是被人先打得曲膝弯腰,然后自己身体反绷,把腿上的力道都传了上去。

    他反复体会这沉胯拧腰之意,打出七八拳后,忽然福至心灵,劲道自下而上如行云流水般传递,啪地一声将木桩打断。

    他不禁感慨,“这样发拳,感觉像是在压弹簧呀。”

    姬小苏道,“兄长,所谓练开筋骨,不仅是将身体各处部位的发力练出来,同时也要练得全身筋骨柔韧,这才能更好地蓄势传力。”

    姬傲剑默默点头。

    他走到一根又一根梅花桩前,沉胯拧腰,发劲打去,仔细体会那整劲的传力过程。

    渐渐熟练起调动全身力量发出整劲的诀窍,基本只要一击就能打断木桩。

    姬小苏看着他打断的一地碎木,说道,“在练成整劲的人看来,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就如同这一根根木桩,都是死物。只要你来得及一拳放倒一个,一脚踢倒一个,不让他们把你扑倒压住,那不管来多少人,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姬傲剑喜道,“这样我岂不是一个能打一百个?”

    姬小苏道,“如果他们手上有刀剑凶器,那又另当别论。一排砍刀朝你身上劈来时,管你练出什么程度的整劲,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跑掉为好。”

    姬傲剑大囧,“我当然不会和刀剑较劲……”

    “不过小苏,这整劲还有程度之别?”

    姬小苏道,“不错,你现在打断木桩的力道,仅仅只是初步调用全身之力。如果外功大成,全身弹簧劲,随意举手投足都能用上周身之力,比你现在能使出的力气还要大得多。”

    姬傲剑不由向往,“那怎么样才能练到全身弹簧劲的地步?”

    姬小苏道,“除了继续站桩,你还需要练习拳架,每天击打木桩,锻炼周身各处,揣摩用劲技巧,慢慢体悟全身有如弹簧的发劲。”

    姬傲剑嗯了一声,埋头继续和木桩较劲去了。

    但是还有一个疑问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但是又怎么也抓不住。

    “不对!”姬傲剑忽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姬小苏问,“有什么不对?”

    姬傲剑道,“虽然我现在能够使出整劲,可是我不管怎么发力,都没有昨天我打出那一拳的力道大。”

    他暗自想,为什么力道会差好多,难道真有在绝境之中小宇宙爆发这回事?

    姬小苏沉默了一会,道,“你察觉到了么?可以恭喜你一下,你昨天那拳是使出内劲了。”

    姬傲剑大是惊讶,“我那一拳有内力?”

    姬小苏,“你明白昨天你打那一拳的时候,和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姬傲剑沉吟道,“当时我被几个人围着打,心头全是怒火。”

    姬小苏道,“是的,所以你就生出内力了。”

    姬傲剑茫然,“这怎么就会有内力?”

    姬小苏静静道,“你生气了。”

    姬傲剑纳闷,“我当时是生气了,非常的生气,但这和内力有什么关系……等等,生气?”

    姬小苏道,“生气的意思,就是生出内气。”

    不不不,“生气”不可能是这么解释的。

    姬小苏道,“兄长,你想一想。一个只练外功的活人,和少林寺木人巷的机关人,还有传说中茅山道长对付的僵尸,有什么区别呢?”

    外功最通常的说法,是外练筋骨皮。

    皮肉就是肌肉,决定了一个人能发出多大的力道。

    筋是筋腱,决定了一个人能有多少爆发力。

    骨骼支撑身体,承受发力的反弹,决定了一个人能发出力道的极限。

    “这样的人体结构完全是可以仿制出来的。如果练武只有练外功,那就是说,任何武师都可以被人工设计的制成品代替。”

    活人当然是和那些机关人啊、僵尸啊、终结者啊是不同的。姬傲剑愤愤地想。

    姬小苏道,“在躯体构造之外,活人和那些死物有什么区别呢?”

    最大的区别是,活人有气血,还有七情六yù。

    姬小苏道,“人身潜力无尽,可不只是说筋骨皮练出的整劲。人有七情六yù,在遇到危机时,其中就有释放人体力量的信号。”

    一个人生气发怒的时候,关心牵挂的时候,力气往往会变得特别大,英雄在绝境关头爆发出绝大力量反击,父母在生死危机前救下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但是这些情绪产生的时候,力量并不是通过筋骨皮传出来的。

    姬小苏道,“兄长,你生气的时候,你记得自己身体会有什么变化?”

    姬傲剑一愣,生气的时候,那自然是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股子邪火在胸腔里像要爆炸出来一样。

    “你看,这是血行加速的反应,生气时调动的力量出自气血,而不是筋骨皮。”

    姬小苏道,“内家功夫讲究的是内练一口气,催动气血运行。生气这两个字,古人用的极好,就是说这种心情生出了更多的气,让气血运行得更旺更快。”

    姬傲剑头中一片发晕,“气血之中也有有力量吗?”

    “气血当中自然蕴含着巨大力量。”姬小苏道,“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失血过多,就会衰弱无力吗?”

    神医妹妹伸出两根青葱手指,“力气,力气。这两个字一是力,一是气。肌肉发力,气血运行,合起来才是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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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十三天

    姬傲剑咳了一声,“这血液循环……不是,这气血运转之力,是人人都有的,难道人人都有内力吗?”

    神医妹妹道,“正是如此,在我们医家看来,只要是活人,有气血运行,就有内力。练外功的人也有内力,从不练功的人一样有内力,这内力本来就没什么玄奥。”

    姬傲剑抓了抓头,“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练外功要练到深处,才能由外而内感应出来。”

    姬小苏道,“每个人有内力,并非每个人都能感应到内力。有内力,也不等于有内功。你能感应到你现在体内的气血流动吗,感应不到气血,又如何练出内功?”

    “练习外功,身体健壮,自然就能调养气血,气血也就旺盛。气血越旺,越容易被感应。这就像烧一锅水,有人能在水温稍热的时候就有感应,更多人要在水温很烫的时候才能感应出来。”

    “但不论能不能把气血运行感应出来,外功练深了,内力自然水涨船高,这是同时进步的。”

    所以古之武学大师,即使前半生只练外功,待把外功练到登峰造极后,总能发现自己同时有了一身高深内力。

    所以元明之时,内家拳理论即使在声势上一时无两,压倒了还只有外家武学概念的少林。而少林的根基却没有被削弱,这是因为那些外功底子扎实的和尚,本就同时有了内力,很快就能整理出内家理论翻身。

    姬小苏道,“不过你要记得,只有正宗的外家功夫,练筋养骨,培养元气,才能同时把内力也练上去。外功中的那些横练功夫,都是偏门左道,把人练得和僵尸一样,只会把筋肉练得僵死,非但调养不了气血,反而有损本元。”

    姬傲剑好奇道,“既然练习正宗外功,也能让内力水涨船高,那世间为什么还会出现专门的内功练法?”

    姬小苏道,“外功附带练上来的内力,往往只是最低程度配合外功,并非一定满足外功发挥的充分需要。有些练得筋强骨硬的外家高手,足以承受强大的气血行速,发挥出巨大的力量。但是内功欠缺,气血行速就提升不到最适合他的地步。”

    姬傲剑惊讶道,“原来内功可以人为控制气血行速?”

    根据他前世的生理知识,无论进行任何运动,一个人只要活动开了,心跳和血液循环都会加快,让身体的力量和速度发挥得更好。

    也就是说,需要先有一个预热阶段,把心跳血速提升上来,才能进入自己的巅峰状态。

    而修炼内功的人,居然能够自行调节气血运行的速度,那不就可以跳过预热期?和人动手之时,岂不是就能迅速进入最强状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姬小苏道,“正是如此。天下武功,多有九转、七重之类的名称,你可知道这一转一重是什么意思?”

    姬傲剑猜测道,“难道这就是对气血行速的要求?”

    姬小苏道,“不错,功法层次威力越大,对气血行速的要求也就越高。”

    一转,一重,都是指普通人的气血行速。所以天下武功,第一重入门功夫都最是轻易,往往只要掌握基本招式,就算练成。

    “难道武功每提高一重,气血行速就要提上一倍?”

    姬小苏道,“这倒没个准数,有些低劣武功明明最多只要三四倍的气血行速就可以练成,也喜欢标个八重九重。不过越是武林大派,越是镇门功法,在这方面就不太会作假。”

    姬傲剑忽然想起当时遣散庄客时,有个风雷堂的前三当家,自称断魂斧快要练到第七层。

    姬小苏道,“断魂斧是从五虎断魂刀化出来的斧法,最多只要五转气血。所谓七层,都是唬人罢了。”

    姬傲剑忽然恍然道,“那五虎断魂刀的五虎,并不是指练成刀法后可以同时杀五只老虎,而是说练成这门刀法需要五转速度的内功?”

    姬小苏道,“兄长聪明,正是如此。”

    姬傲剑讪讪道,“妹妹,你刚才说到的是专练内功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外功自外而内,一层层逐步练到身体深处,要到最后才能锻炼到肺腑。人体的肺腑最是柔弱,容易被yīn劲所伤,不练强肺腑,就不能和高手过招。而修习内功能主动搬运气血,养护脏腑,所以内功练得早,对敌时就不容易吃亏。”

    天下门派,各种呼吸吐纳的导引法,能够行气活血,按摩脏腑,内壮己身,练的便是内功。

    姬小苏道,“第三个原因,外功要把人身的皮肉筋骨练得结实坚韧,练习和补充时的损耗极大,寻常人家承担不起弥补损耗的珍贵药物,外功练不了,自然内力也上不去。而专练内功不需要太多花费,一样可以强身健体。比如我们医家,主练内功,不强求练外功,因此把内功称为养生功。”

    姬傲剑点点头,练内功最重要的是养生健体,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练内家功夫的人比练外家功夫的人更加长寿?”

    神医妹妹说,“不能一概而论,练外功同时也是练了内力,一个人练外功只要没有透支身体,也可能由此发现养生的内功。”

    一位终身只练外家功夫的武师,气血当然也远远旺盛于常人。当他年龄渐长,体质渐差之后,rì常练功时自然会将那些好勇斗狠的猛烈路数渐渐去除,只保留可以活络筋骨、舒缓气血的活动程度,这就是从外家修炼逐渐转为内家养生。

    当然要是这武师脑子太过死板,不管自己年纪多大,还像年轻时那样猛练猛打,自然承受不住。这是他自己不会应时调节,却常常会使人误以为外家功夫对身体伤害过度。

    拳怕少壮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再强大的内功宗师,年纪大了之后筋骨总会渐渐衰弛,不如年轻时的大开大合,但气血调养却可以坚持下去,延缓衰老过程。

    在没有内力概念的早期,古之武学大师,往往便是在年岁渐长,外功衰退之后,发现自己气血依然十分旺盛,行速远胜常人,从而深入研究气血运行之理,探索出单独的内功修炼和运行之法。

    姬傲剑想了一想,又问道,“那么一个人负担不起练外功的耗费,多年一直勤修内功,他是否也能成为一代高手呢?”

    姬小苏道,“内功练得再久,如果筋骨没有相应练强,也成不了高手的,最多也就练个两转三转。内功就如同那炉子里的水,身体就是那炉子。水温高了,炉子却不够结实,沸腾过度,只会把炉子炸掉。”

    “气血行速练至九转,才是当世一流。所以当时任何一位一流高手,都是内外合一的大家,没有铁打的身躯,如何能承受九转的内劲?”

    原来一流高手至少要九转,那宗师呢?大宗师呢?

    姬傲剑想问又不敢问,换了个问题,“那我生气时内力大增,这生气也是练内功的法子吗?”

    “那不是正路。”神医妹妹道,“生气能使血行加速,一定程度上也算内力大增,但血行加速的后果并非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一个身体强壮的人,他生气的时候,可能爆发出极大的力量。而一个身子骨弱的人,生气的时候却可能呼吸困难,浑身无力。”

    姬傲剑沉吟道,“像我这样身体结实强壮的,难道不能依靠生气来提高气血行速吗?”

    姬小苏摇头道,“不行,以生气来加快气血运行,后患极大。气血行速的提升,必须在身体承受范围之内。只有自己修炼的内功才能自如控制气血,而情绪激动导致的气血加速难以掌控,虽然可能突然增加力量,却也时常超出自身的承受程度,给身体带来损害。”

    “我们医家有言,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这些话可都不是玩笑。”

    姬小苏又道,“江湖上有许多武功,名称中带有伤心、断魂、落魄、黯然的字样,这都是内功修炼不上去,依靠七情六yù来激发气血行速,虽然一时能提高战力,但长久下去,必然伤身。”

    “真正的内功修炼,讲究自然而然,功到自然成,不需要依靠情yù来激发。”

    姬傲剑咳了一声,“小苏,那我们姬家的内功修炼法,你什么时候教我?

    姬小苏道,“你暂时用不着。”

    姬傲剑奇怪,“这是为何?”

    姬小苏道,“你现下外功进境很快,带动的气血行速也提升得很快,这时候练内功起不到效果,还会拖累你的外功进度。”

    姬傲剑脸有难sè,“可是不练内功的话,脏腑锻炼不起来,是很危险的,我上次就是差点被原剑空用暗劲打死了。”

    姬小苏抚额,“原剑空武功胜你太多了,他不用摧心掌打你脏腑,一样有很多法子可以杀了你。你上次的根本错误是不该接受他的挑战,与其他无关。”

    姬傲剑无奈,“好吧,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练内功?”

    教练,我真的很想练内功啊。

    姬小苏道,“等你练习外功,把气血行速带到四转,那时可以修炼内功了。”

    姬傲剑愕然,“那我现在的气血行速大概是什么速度?”

    “看你打木桩时发出的整劲力道,大概是三转。”神医妹妹道,“昨天你生气的时候,气血行速应该有四转了。”

    姬傲剑终于忍不住问,“那你有几转了,还有我们的姐姐们呢?”

    姬小苏道,“我是将本家内功当养生功来练的,现在也是三转。姐姐她们离家几年了,我也不知道她们的进境。”

    “不过我姬家是将内功的一转称为一重天,有八个字是这么说的,头顶青天,天外有天。”

    姬傲剑一震,“那究竟是有多少重天?”

    姬小苏想了一下,说道,“相传天外共有三十三重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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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内伤之理

    一时无法修炼内功,姬傲剑惆怅了。

    早上练习站桩,下午练习打桩,虽然出拳可以练得越来越重,但是不会拳法,若论战力恐怕还比不上原来的姬少爷。

    如果小寻的表哥,那位雁荡少侠对小寻不死心,上门来闹事,自己岂不是很危险?

    自己目前所长无非是下盘稳固,发劲奇大,遇到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可以把对方当木桩狠打,但是和武林中人动手,自己大概只能沦为沙包。

    这rì他练过浮云桩后,想起以前姬少爷的rì记上写着自己练的是五行拳,便让小寻去拿一本五行拳谱来。

    小寻道,“少爷,没有‘五行拳谱’,五行拳指的是龙拳、虎拳、豹拳、鹤拳、蛇拳。”

    姬傲剑无语,“这么多拳法?”仔细一想,似乎小寻说得才对,以前确实听说过五行拳是五路拳法的合称,倒是许多武侠小说里才会专门设定“五行神拳”这种武功。

    他于是问道,“这五种拳法,应该先练什么好呢?”

    小寻赶紧出主意,“少爷,你对着拳谱自己琢磨练习,只怕比较费事,不如找个会拳法的带着你练。那武捕头在南京城里号称蛇鹤双行,可是蛇拳和鹤拳的行家呢。”

    于是姬傲剑来到武连山的屋内,述说了学拳求艺之意。

    武连山笑道,“少庄主,姬家五行拳天下闻名,你怎么反倒向我请教了?”

    姬傲剑叹道,“武叔,练桩练到后来,终究需要练拳法的。你那天说人家练桩最多先站三年,我都站了八年了!”

    他咬牙切齿道,“若不是我没有练习过拳法,当rì怎么会被原剑空一掌放倒。”

    武练山不知他和原剑空动手的详细情形,只当他果然是不谙拳法。见他求学之意不假,当下说道,“武学之道,法乎众者得其上。少庄主自然是家学渊源,但和武某这样的三脚猫讨教几招,想来也是会有些收获的。”

    姬傲剑赧颜道,“武叔,你言重了。小侄得你教诲,正是感激不尽。”

    武连山道,“少庄主,这五行拳中,武某所长,不过是鹤拳与蛇拳两路。这两路拳法,武某练拳对敌的经验心得,自然倾囊相授,或许对你有些帮助。但其他三路拳法,少庄主要想有所收益,将来还需要另访名师高人,以求jīng进。”

    姬傲剑好奇道,“那当今天下,谁人五行拳最是厉害?”

    武连山道,“自然是贵庄的大小姐,你长姐姬瑶光。她的五行拳练得出神入化,已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

    姬傲剑心中默默流泪:我家大姐果然厉害,但我在打倒原剑空之前,可真没有脸去见她。

    武连山道,“少庄主,你既要向我学拳,有一事我须向你声明。”

    姬傲剑忙道,“武叔请说。”

    武连山道,“天青山庄是天字号世家,姬家五行拳的造诣更是天下无双。武某不敢以少庄主的师父自居,但也不敢在教拳时放纵你。你既然学拳,便要rìrì到场,不可有所懈怠,待武某觉得你练成之后,此次学拳方算结束。”

    姬傲剑一愣,满心敬佩说道,“小侄定然不敢有误。”

    当下武连山带着姬傲剑来到演武场,来到那片梅花桩的近前。

    武连山指着场内说道,“这演武场原是传自军门人家的说法,我们武林人把这里又叫做把式场子。”

    “少庄主,练拳又称为练把式。练把式之前,要先练开筋骨。站桩有成,就能打开筋骨。大门派强调入门先站三年桩,就是要先开了肩,松了腰,活了胯,才能练好拳架,否则许多招式根本无法练习,就是勉强摆出来没有劲道,只是花架子。”

    姬傲剑点点头,心想就是练个跆拳道还得先做好压腿呢。

    武连山道,“少庄主,你自小练桩,那天和那四个壮汉相斗之时,我见你筋骨已经打开了。这些梅花桩,想来你是可以打断的。”

    姬傲剑沉腰坐马,发出整劲击出一拳,登时打断了一根木桩。

    武连山赞许道,“不错。”

    他去兵器架上取来一把单刀,随手一劈,将一根五尺多高的梅花桩砍去了一截。

    “少庄主,你再来打这根四尺高的梅花桩。”

    姬傲剑同样的一拳打出去,这梅花桩晃动了一下,隐隐听到有开裂声,却没有断开。

    “这……”

    姬傲剑略有惊讶,顿时明白:木桩短了之后,打断的难度自然就上升了。

    这就好像一根筷子很容易折断,但牙签长度的筷子就非常难以折断。

    他加大力气,打了好几拳后,终于把这根四尺高的木桩打断。

    武连山又挥出一刀,把另一根木桩砍成三尺半高,让姬傲剑继续打桩。

    姬傲剑心里嘀咕:武叔,我是来找你学拳法的,你怎么也让我继续打木桩?

    武连山见他神sè,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少庄主,你功底扎实,先把发力出劲练到最强,学了拳法立即就有威力。”

    姬傲剑不再言语,继续和三尺半高的木桩较劲去了。

    他花了三天时间,总算能将三尺半高的木桩打断。

    武连山又让他打三尺高的木桩,这次姬傲剑用了七天时间终于打断。

    武连山没有让他打更矮的木桩,却让他回头打原来五尺多高的木桩。但这次要求他用最大的力气出拳,却不准把木桩打碎。

    姬傲剑纳闷,“又要我用最大的力气去打桩,又不准打断木桩,这怎么办?”

    武连山道,“少庄主,出拳用劲要能练到收发由心,才是上乘。你用最大的力气出拳,在打木桩的一刹那收劲,木桩自然就无事了。”

    姬傲剑明白过来,二话不说又开始练习这出拳的“收发由心”。

    这一练,又是三天。虽然姬傲剑能做到出拳不打断木桩,但要说把打出去的力道全部收住,一时还做不到。

    其实要练到收发由心本非一rì之功。当真练到这个地步,实招随时可以变为虚招,虚招随时可以转为实招。虚实转换之间,敌人极难判断。

    武连山见姬傲剑在出力收力上已是略有心得,便不再让他一味死练收劲。

    他说道,“少庄主,这用最大力道击打木桩,却不把木桩打断,还有其他方法。”

    姬傲剑奇道,“不收力,还能用什么办法不打断木桩?”

    武连山道,“你现下打木桩,用的是刚劲。如果把力道化为柔劲去击打木桩,木桩便无事了。”

    姬傲剑一个激灵:来了,来了,说到柔劲了,这可是深入武学里的专业术语了,我终于进入这个范畴了。

    他立刻问,“这柔劲应该怎么发呢?”

    武连山微微一笑,踏步上前,一拳挥出,微微划过一道弧线,啪地落到木桩之上。

    这木桩呼地一声,从地面上拔起,飞到半空去了。

    姬傲剑啊的一声,知道这柔劲是什么了。

    拳力和木桩成九十度角直直打来,就是一股刚劲,只要力道够大,定能把木桩打断。

    拳力以弧形打上木桩,力道虽大,却不是让木桩中点受力,而是上下方向受力,自然就打不断木桩。

    严格来说,其实这不是“打桩”,而是“拔桩”。

    武练山道,“发力打上木桩而不断,甚至不需要出拳走弧,你打上木桩时瞬间让力量上旋,换成拔力就行了。”

    姬傲剑迟疑道,“瞬间换力,这真能办得到么?”

    武连山道,“你换拳为掌感受一下,就知道这再容易不过了。”

    姬傲剑愣了一下,伸出手掌往前比划。这用手掌按住木桩来拔桩,果然换力极为方便啊。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这出拳出掌打到木桩,也不一定是要上挤下按,将力道左右旋转,当木桩是个陀螺,不也可以让木桩不断吗?”

    武连山赞道,“少庄主悟xìng真高。这确实也是柔劲的法门。”

    “我们练武之人动手,同样的力道,用刚劲能把人打得筋断骨折,用柔劲能把人弹飞丝毫无事,用yīn劲能让人表面无伤却受了严重内伤。”

    姬傲剑登时想起自己被原剑空打出脏腑内伤之时,“武叔,把人打出内伤,是需要用上内劲吧?”

    武连山摇头道,“把人打出内伤,是一种用力技巧,人人都可以掌握。和练没练过内功没有关系。”

    姬傲剑不信了,“不用内劲也能把人打出内伤,这怎么可能?”

    这严重降低内力的神奇xìng呀,七伤拳在哭泣啊。

    武连山笑道,“少庄主,衙门里打板子的只要是老官差,都会这一手。你吃官司挨板子的时候给了他们好处,他们能打得你表面上皮开肉绽,其实筋骨上一点没事。要是不给好处,他们能打得你表面看不出异常,内里处早已经是重重暗伤。”

    “还有牢房里整治囚犯,我们当捕快的审讯案犯,有的是各种手法,让你表皮伤就是表皮伤,让你受内伤就受内伤,让你只伤不疼就能只伤不疼,让你痛不yù生就能痛不yù生,随心所yù,无有差错。如若不会这些炮制手段,我们怎么拷打嫌犯取得口供呢?”

    我了个去,做公人的果然都是酷刑整人的行家。

    武连山说得兴起,索xìng把审讯拷打的种种法门和下手技巧,向姬傲剑一一讲解起来。

    少庄主连连点头,心中想,这都是科学,科学都是相通的,这些手法用在和人动手之时的,也能借鉴参考。

    他对暗劲伤害脏腑的道理依然有些模糊,终于又问道,“武叔,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把人打得没有外伤,五脏六腑却有内伤呢?”

    武连山道,“比如你面前有一块豆腐,豆腐上有一块青砖,你能不破坏青砖把豆腐打碎么?”

    姬傲剑道,“……这太容易了。”

    武连山道,“人的筋骨皮肉就是青砖,五脏六腑就是豆腐。练了功夫,气血旺盛,筋骨和脏腑都会增强。但只练外家功夫的,不论身体有多强壮,脏腑总是比外体柔弱,这样就会有可乘之机。”

    “刚劲足够,当然能打破青砖又能打碎豆腐。但要想不伤外身而损害脏腑,那就要发暗劲,这称之为铁锅里摇鸡蛋。”

    姬傲剑问,“何为铁锅里摇鸡蛋?”

    武连山道,“你在铁锅里放几个鸡蛋,盖上锅盖,用力摇晃,鸡蛋不就碎了?”

    姬傲剑恍然大悟,“这就是暗劲的道理?”

    武连山道,“天下以内伤闻名的武功,多是掌法,如摧心掌、化骨掌之类。因掌法最易使出‘黏’字诀,一掌打来,黏住敌人外身,固定筋骨,随后发力震荡敌人肺腑,这就是铁锅里面摇鸡蛋。”

    他一掌拍来,按住姬傲剑的胸膛。姬傲剑只觉得自己的躯壳被他紧紧黏住,似乎变成了一个钢浇铁铸的容器,只要猛烈一震,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就要撞击得粉碎。

    武连山收回了手掌,“少庄主,你明白了么?”

    姬傲剑冷汗直下,这一刹那间知道了自己在高手面前是何等脆弱,“我明白了,那怎么对付这些暗伤武功?”

    武连山道,“筋骨坚韧能伸缩,气血旺盛能快行,冲开对方的黏劲,不让他定住你的身躯,就能化解。”

    接下来,武连山教了他几种鹤拳手势,让他对着木桩击打,练习各种发劲技巧。

    拳型最是刚猛,能发出强烈的猛劲。

    掌型最为多变,既易使出柔劲,也能以掌缘为刀猛击,还可随时化成爪形。

    还有状似鹤嘴的手型,“啄”起木桩看不出什么效果,据说是鹤拳中专门打击人体柔弱部位的手法。

    这些手型发劲练下来,一个月就过去了。

    武连山把几根木桩砍得高矮不等,但大致都在四尺以上,在木桩上用笔画了眼睛、太阳、咽喉、小腹等诸般要害部位,让姬傲剑用鹤拳的各种手型,去对着这些记号击打。

    他说道,“少庄主,你现下的鹤拳手型和发力技巧都初步有成。但发拳打人,首先要打得中人。”

    “敌人有高有矮,身体要害的各处位置都略有差异,想要打准并非易事。”

    “所以这些木桩你都要打得熟练,将来不论遇到什么敌人,都不会出现差池。”

第十三章 蛇鹤身法

    十rì之后,武连山开始教习姬傲剑练鹤拳的身法。

    学出身法之后,鹤拳才算是学到完整。

    “少庄主,五行拳中,龙拳练神,虎拳练骨,豹拳练力,蛇拳练气,鹤拳练jīng。但不论哪路拳法,其实jīng气力骨神都能练到,你我这样的身形,对于练鹤拳和蛇拳是很好的身架。”

    姬傲剑两眼逡巡一看,自己和武连山都是属于高瘦型人士,“武叔,我们这身材练螳螂拳也合适吧?”

    武连山点头道,“少庄主说的不错,螳螂门的掌门如果看到你,一定赞你是棵好苗子。”

    姬傲剑咳了一声,“武叔,那身法怎么练?”

    “练习身法,要上桩行走。”武连山指着梅花桩道,“五行拳流传广泛,每一路拳法的流派都多不胜数。但不论哪一路鹤拳,都极为重视身法,最基础的功夫就是走桩。”

    “只要你身**夫远远超出对手,就算你和敌人发劲的力道相当,你看他时也会觉得他是根死桩。”

    姬傲剑已经能发出各种劲道,能认准要害,和身手粗笨的寻常人交手,自然是一打一个准,一打一大片。

    但是练武之人身手灵活,他们不仅会闪避,会招架,还会反击。

    武林中人彼此较量,在把拳脚之上的各种刚劲、柔劲、阳劲、yīn劲打到敌人身上,首先要解决的是怎么才能打得中。

    找机会打中敌人,防止敌人逮住机会打中自己,这是个与敌周旋的过程。

    有了身法,才不是死桩,才能与敌周旋。

    姬傲剑看着齐平的二十五根梅花桩,心想,这看起来很好走的样子。

    谁知武连山唤来家丁,在梅花桩之外错错落落地又打下二十多根木桩。

    然后他提着刀,把这将近五十根木桩砍得高低不一,从一尺到七尺的高度都有。

    姬傲剑吃了一惊,这弄成高低桩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要这个练法?

    武连山纵身跃上一根木桩道,“我武家鹤拳,练习的是鹤舞七星桩,一共是七七四十九根木桩。这路桩法高低错落,虽说难度远高于平桩,但白鹤本就是翩跹飞舞,稍纵即逝的仙禽,如果走平桩,又怎么能练出白鹤上下翻飞的身姿?”

    姬傲剑点头道,“果然有道理。”

    武连山又道,“练鹤拳者,多半适合练蛇拳,反之亦然。我武家历代研习两路拳法,摸索出蛇鹤同练的法门。鹤舞七星桩的下方,就是蛇行之地,两人以蛇拳和鹤拳可相斗合练。这些高低不一的木桩,作为蛇鹤相斗的战场,可视为岩石、小树、高木、山冈等自然之物。”

    言罢,武连山就在鹤舞桩上练了一路鹤拳。这拳法在高低桩间盘旋来往,以纵跃扑击为主,尤其重视腿法,双手张开,以展翅之形相辅。

    练完之后,武连山道,“少庄主,你站上来,我先教你鹤舞桩的走法。”

    姬傲剑跃到一根桩上,单脚一沉,牢牢站稳。

    他心中欢喜:练过浮云桩果然有好处,这点高度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压力,就是摔下去也肯定没事。

    走桩和站桩不同,主要是练习身法。姬傲剑跟着武连山在鹤舞桩上来回纵跃,只觉远比干巴巴的站桩要畅快舒服,不禁想道,要是以后可以只练走桩不练站桩就好了。

    他毕竟底子扎实,跟着武连山走了几遍,基本就已掌握了走桩的技巧,只是……

    “武叔,这几根桩,为何离得如此之远?我跳不过去呀。”

    武连山道,“少庄主,你觉得真的无法可施?”

    姬傲剑苦思不得其解,“我只有rì后练到你的境地,才有可能跳过去吧。”

    武连山摇头道,“少庄主,你只要提前小奔就能过来了。”

    姬傲剑啊了一声,知道自己犯了错误。

    人在助跑后起跳,就会比原地跳跃的距离更远。姬傲剑今天毕竟是初走鹤舞桩,走到每一根木桩上都先牢牢定住,要确定站稳才去走下一个桩位,这样自然每根桩都是原地起跳,远一些的桩位就过不去。

    想到这一点,姬傲剑便知道了在跳远桩前,先用几个桩位加快速度,最后一跃而去。

    然后噗通一声,姬傲剑没算准这一跳的距离,从鹤舞桩上摔了下去。

    武连山赞道,“少庄主,你真了得。武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初走鹤舞桩,到现在才掉落下来。就是一些走惯齐平梅花桩的练武人,换了鹤舞桩也常有落下的。”

    这是因为我心神强大,注意力集中,对落点位置判断得jīng准。姬傲剑本来想自夸一下,但刚才的摔地让他没法说出口,只得默默爬起身来,重新跃上去走桩。

    这一rì的鹤舞桩,姬傲剑在摔下来三次之后,已然能将所有的桩位走完。这个成绩让武连山侧目不已,连声感叹天字号武学世家的子弟潜力惊人。

    接下去几rì,姬傲剑在鹤舞桩上越走越是流利,脚下轻轻一点,就从一个桩位飘至另一个桩位,这种有如飞翔的滋味着实让他沉醉其中。

    看来我果然是天生适合练鹤拳的。姬傲剑美滋滋地想。

    武连山道,“少庄主,你鹤拳大致已经练熟,接下来该开始修习蛇拳。”

    姬傲剑应了一声,随他一起落到地上。

    这次武连山先示范了蛇拳的手型发劲,然后便开始传授蛇拳的身法。

    武连山道,“蛇类最善盘绕,我武家蛇拳练习身法就是绕桩而走。要练到身形如电,却能进退自如,不撞到桩上,才算有成。”

    “鹤儿本是蛇类的克星。蛇儿与鹤相斗,不能从正面为敌,需得不断绕桩迂回,从鹤儿侧背出击,才有胜算。”

    武连山站在外侧的桩下,指着相距最远的一根木桩,道,“少庄主,你看这蛇形的走法。”

    他身形一动,如脱弦之箭向前跑去。

    起点与终点的两根木桩之间的直线距离上,至少有七八根木桩落在必经路线。武连山一遇到挡路的木桩,直冲的身形便或左或右闪开,间不容发地绕了过去,转眼间就奔到终点之下。

    姬傲剑见了他这般电光火石的绕桩身法,竟然微微有点头晕。心中吃惊:真是好厉害的弯道技巧。

    武连山道,“少庄主,你就在这些木桩之间来回奔行,练习绕桩。”

    姬傲剑点了点头,从武连山起步的位置向前猛跑。他经过前两根木桩时,提前看准了位置,心中已有预判,顺利绕了过去。冲到第三根木桩时,脚下一个没算准,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仅仅一个来回,他已经四五次撞到了木桩,被撞得是头昏眼花,叹气说道,“这蛇拳的绕桩比鹤拳的走桩难多了。”

    武连山笑道,“少庄主,能在鹤舞高低桩上跃走,既要有深厚的腿脚力道,还要善于把握下盘平衡。你站桩底子好,才能走桩顺利,并不是这鹤拳的身法就轻松了。”

    “无论是鹤拳还是蛇拳,各自的身法若想练成,普通人至少也需要数月之功。”

    姬傲剑点了点头,忽然感觉这蛇拳的绕桩对于躲避暗器飞箭也有效用。一个是自己冲向木桩,靠近了再闪开,一个是暗器飞向自己,临近了再闪避,只不过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根据惯xìng系统的物理原理,这两者在本质上是相同的。

    他心中想,只要这冲桩急闪的技巧能够练成,对于主动shè向自己的暗器之类物事,也一定能躲避得非常之好。

    这一rì姬傲剑就在和木桩砰砰砰的亲密接触中度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起身,小寻见他鼻青脸肿,比前些rì子为她打架时伤得还厉害,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姬傲剑长叹道,“练拳难啊。”

    这弯道技巧还真不是轻易就能练成的。

    他午后又去了演武场绕桩,武连山见他依然撞得不可开交,估计非短rì可成,便让他自行练习,负着手回屋去了。

    练武遇到难关,旁边有人一直观看,心里难免会有些心理压力,高明的师父多半就会让弟子自己独自去摸索。

    姬傲剑头上撞得疼痛,一时也练不下去。想起蛇拳并不是在桩上行走,索xìng先把蛇拳的手型发劲对着木桩练了起来,一边狠力用劲,一边发泄心头不快……

    等打得手累了,然后再去绕桩,练习身法。

    如此过了两rì,姬傲剑直冲一次,已经能闪过四五根木桩,但最后的两三根木桩,依然冷冷地横亘在路前。

    他吸了口气,望着眼前的一排有如卫兵般坚定守立的木桩,再一次冲了过去。

    这次一脚踏出,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琴音,随即铮铮之声连续响起,竟然和他奔行的节奏一丝不差,配合得天衣无缝。

    姬傲剑只觉自己的脚速不知不觉被这琴音带动了起来,跑得比以前还快了几分,眼看第一个木桩就要撞到自己,急切间身形竟然没法摆脱琴音,依然直直地冲上。

    哪知琴音突然一沉,换了个转折的调子,姬傲剑急忙趁机斜身一闪,这绕桩之时的踏步,竟然和琴音的转调又契合得严丝合扣。

    没等姬傲剑反应过来,琴声又转激昂,让他身不由己地向下一根木桩冲去。待到几乎要撞上之时,琴声再次转调,助他险之又险地绕过了桩。

    在这突如起来的琴音引导之下,姬傲剑竟然一口气闪过了所有的木桩,冲到了最后。那不知从哪传来的奇异琴音,此时也戛然而止。

    绕桩就这么完成了?

    姬傲剑呆呆站立,刚才随着琴音冲过来的一幕好似是一场幻觉,让人不敢相信。

    他定了定神,仔细回想分辨琴声传来的方向,往演武场外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小小的亭子,亭中似乎有人在坐身抚琴。

    姬傲剑走到近前,亭中坐着的是一个脸sè恬静的白衣女子,看起来和姬小苏差不多大,眉目间也有三四分相似。只是姬小苏的头发微微碧绿,她的发sè却是有些淡淡的红sè。

    听到姬傲剑的脚步,她抬头望了过来。

    姬傲剑忽然想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早上刚刚吓到了小寻,此时只怕脸上伤痕更加严重,不愿意给她看到,正想着举袖遮挡。

    却听这个女孩的声音完全没有一丝惊异的样子,“小艾许久未听到兄长大人练拳了,不知进境如何?”

    兄长大人?姬傲剑心里一跳:这个也是自己的妹妹?嗯,记得之前拆牌坊的时候,那些家丁是说自己有两个妹妹的。

    看来多半不错了,她自称小艾,和小苏的名字也很相近。

    他心里称赞这个妹妹气度从容,对自己糟糕的脸容一点都没露出见怪的神情,口上回话道,“练拳一道学无止境,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程度了。”

    这些rì子他跟着小寻学话,本地口音已有了八分,心中得意道你应该听不出来了吧。

    小艾道,“莫非兄长大人忘了父亲所说的练拳境界不成?我刚才所听,兄长大人习练的五行拳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同了,这是兄长大人在揣摩新的拳路?”

    姬傲剑想起武连山说的一句话,一脸严肃道,“法乎众者得其上,我正向一位jīng于蛇拳和鹤拳的武师求教,好举一反三,增进自己的拳术。”

    小艾道,“难怪这次听起来有四十多根木桩。”

    姬傲剑心中一动,这个妹妹一连几次说的都是“听到”,难道她的眼睛看不见。

    仔细瞧她双目,果然虽然看上去明亮,却是呆滞不动,全然无神。

    他小心试探说,“这有四十多根木桩你也知道?”

    小艾道,“琴音回传过来时,便能数出来了。”

    姬傲剑无语:我了个去,你是蝙蝠吗?

    他见小艾的话语之中,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忘了前事”,想来是姬小苏没有告诉她。

    大多数常人对于身有残疾的家人,都会觉得他们是弱者,心理承受力不足,一些不幸的消息是能瞒则瞒。姬傲剑自思,换了自己是姬小苏,也不会把“兄长被人上门差点打死”的事情告诉这个失明的姐妹,免得她徒自担心。

    他口上回道,“这蛇拳绕桩的练法着实困难,多亏你刚才琴音指点……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绕桩什么时候要闪开?”

    红发妹妹道,“小艾只是听到兄长大人总是撞到一些木桩上,一时没有忍住,就依着兄长的步速,算出经过那些木桩时要闪开的时点。”

    姬傲剑更是腹诽:你是雷达吗?这导航jīng度未免也太高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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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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