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蒸汽意境
姬傲剑还没有如此淋漓酣畅地用虎拳豹拳对着一个人如此猛打过。
他以武道境界在拳势上压制住文森特后，就不断提升气血来增加力道，同时牢牢守住出拳节奏，不让文森特有机会翻身。
而且此刻天上无月，四下黑沉，姬傲剑的心神感应和耳力目力都在文森特之上，拳脚之间更显主动。
但即便他用内功提升到了九转气血，和文森特也不过是功力相当而已。而且姬傲剑出拳的速度变慢后，虽然在节奏上依然把握主动，文森特却尽可以维持守势。
姬傲剑咬着牙继续打，心里却急得在烧火。
忽然耳边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传来，划破了夜空中的宁静。
姬傲剑心中讶意翻滚，这分明是轮船汽笛发出的声音，中国连工业化的门还没摸进呢，怎么会有蒸汽船？
这一带的江面上，要说最领先时代的船只，只有英国人的船。
难道那艘战舰实际上是风帆蒸汽混合动力舰，这个时代的科技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提前一步？
不对，鸦片战争时期，庞大的战列舰在江上逆行不便，英国人是用蒸汽明轮作为辅助船，进行牵引。
现下应该是蒸汽明轮开船了，那牵引的战列舰也走了吗？
文森特见他若有所思，急忙出声进一步干扰他的情绪，“小伙子，我们的狮心王号已经开船了，圣女已经送走了，一到了海上，就直接去阿瓦隆。”
姬傲剑拳头上一点也没有放松，心头却已经渐渐发凉，难道我要追到英国去救回九姐吗？
他的出拳虽然把文森特压制得死死的，可是到现在也没法突破他拳上的防势。
九转气血没办法打死眼前这只黄金狮子啊，我要小三元才行啊。
内功，内功究竟要怎么运转，才能三象归元？
他心里将内外功的理论又在翻来覆去地过了一遍一边。
打拳如打铁，练功如风箱。内功是为打拳提供动力的。
动力，动力……
风箱是农业社会常见的动力设施，现在是工业革命的时代，更强劲的动力设施是蒸汽机呀。
耳中汽笛声又一次传来，姬傲剑眼中跳过火花，呼吸的节奏随着汽笛声跑了起来，变得更是悠长辽远。
文森特忽然觉得姬傲剑的拳法变得更加慢了，大喜之下，就要寻隙反击。
只见姬傲剑的拳头悠悠荡荡又打了过来，虽然速度不快，但来势中似乎隐隐流动着一股神韵，针对他的拳法路数封死了一切可以反击的轨迹，只要文森特出拳，就必然要撞上这只拳头。
和你对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打到现在了。文森特如是想，一点也不迟疑地又是出拳迎上。
这拳一出，他陡然觉得手上一麻，心中大吃一惊，自己竟然在力道对抗上落了下风。
姬傲剑一拳又一拳地打来，虽然慢吞吞地越来越缓，但文森特的一切拳理变化，都逃不出姬傲剑拳势的算计，只能和他硬碰硬地较量。
偏偏姬傲剑现在一拳的力道大过一拳，让他招架变得越来越困难。
文森特再打片刻，觉得好像是随着汽笛每鸣叫一次，对手的出拳就以同样的节拍变得更加猛烈，大喝道，“你用的是什么邪恶力量？”
姬傲剑淡淡道，“三象归元，蒸汽意境。”
内功运转可以如风箱，也可以如同蒸汽机。
姬傲剑对近代机械的结构运转曾下过一番功夫了解，蒸汽机的运行原理和效果示意图烂熟于心。
他当初是心中设想着风箱去运转内功，如今便随着江上的狮心王号的汽笛声，设想着蒸汽机去运转内功。
心中有对内功运转的更佳思路，气血一点一点地提升上来，力道也在一点点增加，速度渐渐下降，场面却没有失控，拳法路数上依然封死了对手变化。
这是在心境、功力、武理上的完美相合，达到了jīng、气、神的高度均衡。
三象归元的小三元之境，就此告成。
姬傲剑并不在意这种意境在内家心境中有多另类，反正意境是心中自有丘壑，让胸中格局变得宽广，并不拘泥于是何种具体事物。
我的心中有一台蒸汽机，正在猛烈地推动着时代的进程，全世界都被这股暴风卷了进来。
不管是历史意义、社会意义、文化意义还是科学意义，像蒸汽机这样可以被视为时代象征，工业化标志物的有几个呢？
姬傲剑体内气血翻腾膨胀，如同真是被一台蒸汽机驱动，气血提升三转之后到了十转境地，出拳力度凌驾在文森特之上。
接下来，就是以慢打快，以力克敌。
文森特拳脚功夫上的造诣不如姬傲剑，无法摆脱战圈，只能陷入和他的苦斗之中。
姬傲剑出拳越来越重，口中似乎也发着蒸汽的轰鸣声，气势更加大涨。
他一边重重出招，一边说道，“不明条理，没有章法，不成格局。把速度力度角度算得再jīng确，也不过是有板有眼的境界，依然只是死路子。”
“你空有九转气血，对黄金狮拳的使用不过是一套生搬硬套的死板运用，没有一点生机灵xìng。”
“如果这就是欧洲武学的顶点，那你们的武学境界真是一种悲哀。”
文森特虽然快撑不下去了，依然怒道，“你们的科学境界更是悲哀。”
姬傲剑叹道，“我承认。”
他一拳使出，却是个虚招，右脚突然抽起，凌空就是一道豹尾腿鞭挥来。
拳法境界能算出别人的路数，自己的出招自然可以虚实相间，令敌人更加防不胜防。
文森特和他打了半天，也没见他动过一脚，此刻心神都在他的拳上，被一记虚拳晃过之后，再挡出脚就来不及了。
姬傲剑在他膝盖侧弯上重重踢了一脚，趁他身形不稳，再次狠狠挥出虎爪。左掌先伸，拨开他的格挡，右爪直进，以刚猛的力道刺入他的前胸。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在杀人，但他此刻心中满满都是对九姐的担忧和对文森特的恨意，根本没去多想，只是赶紧在运转内功降低气血行速，马上还要去快步追船。
文森特喉头吐出一口血来，咬牙道，“你果然是被魔鬼附体了，才会突然增加这么大的力量。”
姬傲剑斥道，“胡说，我这是正宗内家功夫，元气蓬发，正气浩荡，满满的都是正能量。”
文森特勉力说出生命里的最后一句话，“你的邪恶之力，是抵挡不过上帝的圣力的。”
姬傲剑从他胸前伸回手，已是将他的心脏一起掏了出来。
他也不顾文森特的尸体怎么处理，在地上捡起扶摇剑，顺着江上的汽笛之声急忙沿岸直奔。
无月的夜晚，在猫眼大开之下，黑沉沉的江面上看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庞大黑影。
姬傲剑急奔到狮心王号的前方，纵身一跳，跃入江水之中。
十一月的天气，夜间的江水十分冰冷，身上的剑伤被水一浸，火辣辣的疼痛。
;
第五十七章 阿瓦隆传人
姬傲剑落入水中后，游到江水zhōng yāng，闪过了牵引的蒸汽船，等着风帆舰行过来，让开了一阵，从船尾处贴住了船身。
他此时已是十足的外家高手功力，筋骨强健，身形矫捷，力道过人，只要船身上稍有凹凸之处便能如灵猫一般攀爬。
姬傲剑知道近代的风帆舰，军官区位于尾部。由于水线上的各层甲板都安放了火炮，船上重要人物的舱室就只能放在船艉位置。
外面的天sè一片漆黑，几间舱窗玻璃上传出油灯的火光。姬傲剑攀在船尾外壁，一间一间轻轻找了过去，在正船尾的厅室外果然看到了想要找的人。
一个穿着像是船长、头发有些灰白的中年人，正在与霍金斯神父互相笑谈。
而自家的九姐却被关在一间房子里，是一座封得紧紧的矮小木屋，还刷成了粉红sè，看上去像是玩具房屋。不过透过栏杆，却能看到里面有床有桌，倒是挺适合她的体型。
姬傲剑心里吐槽，这是把我九姐当小人国的来客吗，太有童话气氛了。
两个英国人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姬傲剑前世英语的听力水平不错，虽然过了大半年有些忘却，但听了一阵之后，懂起来的越来越多。
那船长问道，“文森特的狮拳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和他是同门？”
霍金斯摇头，“这是文森特自说自话，他那莫名其妙的狮拳是在印度一边打狮子，一边找当地人学来的。”
这印度古代当然有狮子，才会成为佛经中记载的内容，之后随着佛教一起传入中国。
印度狮即是现在所称的亚洲狮，英国人自从十八世纪中叶把印度变为殖民地后，便将猎杀亚洲狮视为一种娱乐。经过一百多年的猎杀后，到了二十世纪初，几乎让这种动物灭绝。
文森特也是一名在印度喜好猎杀亚洲狮的军官，后来又从印度古时流传下来的一些以狮子为形象的拳法中得到些灵感，便自编自导地弄出一套称之为黄金狮拳的拳法。
姬傲剑听了心想，我们中华要悟出拳理、明了章法的武学名家才能自创拳术。这文森特分明没有那么高的武学造诣，难道是用数学物理的科学知识设计出来的？
船长笑道，“印度的苦修士中，有些瑜伽什么的功夫好像有点神秘莫测，但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文森特跟着印度人学那些，真是不务正业。”
姬傲剑闻言很是赞成，印度都整个成了你们的殖民地了，能有什么高深武学还藏着掖着？
霍金斯道，“他说中国人武学流派多，带着一门拳法过去，就能用同道的名义交流。而且他还称这叫黄金狮拳，是狮心王创的。”
船长听了一阵大笑，然后说道，“文森特倒也不笨，传说狮心王是杀过狮子。他要真在东方打出名堂，再收几个弟子跟他走，这套狮拳就是回到欧洲，说不定也能忽悠不少人。”
霍金斯也笑起来，“这是很有可能的哪。”
姬傲剑更是赞成，要创一个门派，最重要的本事之一，就是要会给自家找祖师爷。比如天下用刀的，十之仈jiǔ都是找了关二哥，其实这位武圣更多的可能是和当时其他大将一样用的枪槊。至于用剑法的不仅可以找越女姐姐当祖师，越女姐姐的剑法还可以再是和一只白猿学来的。
江湖上有个大圣门，真的就认齐天大圣为祖师。来学艺的还真的一本正经相信的样子，武林同道也都是个个默认的样子。
中国人看武功讲究源远流长。文森特如果说这是自己在印度自创的狮拳，别人只会当他是野路子。找了狮心王做创派祖师，再煞有介事地说一段祖师轶事，人家就有点会信这是欧洲古拳法。
当然在姬傲剑看来，如果说这是达摩祖师去中国之前创下的狮拳更好，直接就可以和少林寺攀上关系，找借**流起来就更方便了。
船长和神父互相笑了一会，船长又问道，“这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呢？”
神父道，“船长，你看她的耳朵，阿瓦隆的圣人们都是这样的。”
姬傲剑终于想起来了，阿瓦隆在英国人的传说里，可不就是一个jīng灵国度吗？
难道那里是先天道体的集中修炼地？
船长疑惑道，“阿瓦隆要找传人，怎么找到中国来了？”
霍金斯叹气说，“自从煤烟和蒸汽喷上了蔚蓝的天空，别说是英国，就是整个欧洲也很少能再找到阿瓦隆的传人了。听说本世纪以来，到现在都还没有新的传人。”
姬傲剑疑惑着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工业革命开始后，环境污染了，生态破坏了，欧洲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先天道体的存在了？
船长显然是个科学伟力的支持者，“科学改变世界，科学创造美好生活。嗯，阿瓦隆找不到传人，那怎么办呢？”
霍金斯回答，“当然是到全世界去寻找了。”
姬傲剑此时听出了点头绪，原来九姐是符合阿瓦隆需要的传人？难怪文森特一直在说她是圣女。
船长问道，“神父，你和文森特也负责寻找阿瓦隆的传人？”
神父道，“为阿瓦隆寻找传人也是大不列颠王国的任务。船长，这次把圣女送回去，你功劳也很大。”
船长高兴道，“这是你和文森特带来的好运。”
霍金斯点头，“文森特一向很好运，也很尽责。这次我们送圣女走了，他留下还要继续收集中国民间帮会的资料。”
姬傲剑想，那位好运的文森特先生，现在已经是没了心脏的一具江边尸体了。
船长说道，“文森特确实能干，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们的方案为什么提议是找到阿瓦隆的传人，立刻开船就走？”
神父说道，“这小女孩背后有苏州的大人物，会发动力量救她的，天亮走就来不及了。”
船长点了点头，“那你们究竟是怎么发现这个阿瓦隆传人的？”
霍金斯道，“我们这次进入长江，文森特一直用他的‘黄金狮拳’在沿岸城市拜访民间帮派。上个月初，他在苏州遇到了一个使用中国狮拳的武师，好像叫做九头狮子。他们谈得很投机，文森特就向他打听阿瓦隆传人特征的消息，九头狮子告诉文森特，有一个小女孩，似乎符合他说的要求。”
姬傲剑呆了，九姐的消息是九头狮子陈虹告诉文森特的，这两个家伙都不简单啊，来找我九姐挑战的时候，还互相装作不认识。
九姐你那副猫耳的遮掩用处不大啊，是不是之前就在擂台上掉落过被人看出来了？
船长看了看姬灵星，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这么小的女孩，真的就是阿瓦隆所要的传人？”
霍金斯道，“船长，能成为阿瓦隆传人的，心态一定远远易于常人。你看这个女孩，被我们抓走了，现在不哭不喊，不叫不闹，也一点不是发傻的样子。”
船长望向小木屋里的女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果然没有任何惧怕，只是在镇定沉着地在看着他。
他不由打了个寒噤，“这孩子真是个妖怪。”
霍金斯摇头，“船长，这是圣女。”
船长不解地问，“不列颠王国为什么要在全球帮阿瓦隆寻找传人？”
霍金斯道，“一八一五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欧洲又已经动荡不安，各国王室有些镇压不住了。”
他低声说，“而且，圣赫勒拿岛那位听说没有真死，而是早就逃走了。”
船长大吃一惊，“真的？”
神父道，“只有阿瓦隆的圣人们才能对付他。但是要想阿瓦隆能放心出手，必须要让他们先有了传人。”
船长点头，“原来如此，这果然十分重要。”
姬傲剑奇怪了，圣赫勒拿岛这个词怎么很耳熟呢，那上面有谁？听起来好像是绝世大魔头一样，整个欧洲都害怕他？
他猛地想起一位就在数十年前，曾经席卷欧洲、威震时代的历史人物，惊得全身一颤。
第五十八章 自然神论
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皇帝，拿破仑一世几乎打下了整个欧洲，确实曾经威震欧陆，甚至可以说是威震历史。
但是被流放的拿破仑早已经失势，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就算拿破仑现在还在世上，也是个七十多岁，有如风中残烛的老人，以一己之身，如何能让整个欧洲在怕他？
除非拿破仑是那种以一己之力就能做到千人敌、万人敌的，才会让整个欧洲都怕他。
那就意味着，拿破仑是那种在武林里有如神话一般的大宗师。
大宗师、大宗师……
姬傲剑蓦然惊觉，这英**队的实力，可不同样是强大到令人惊奇吗？
文森特只是一名普通海军军官，就有九转气血。霍金斯也不像什么主教的样子，也有七转气血。而眼前这位船长，虽然人到中年，但身上一股军人凌厉的气势更加逼人，同样是九转气血的大高手。
虽然这艘英国战列舰是带着扬威和间谍的双重任务过来的，配置的军官应该都是jīng锐力量。但这些在中华武林都可以算得上是高手的人物，毕竟只是区区一艘三级战列舰上的军官呀。
要是英国那些战列舰，每名船长都是气血九转的大高手，甚至即使都只是普通高手，这也就有上百人不止了。
少林寺只怕都不会有这么多高手吧？
而高手如此之多的英国，也并没有能够征服欧洲，和历史上一样与其他欧洲列强形成均势。那其他欧洲国家不就应该也是军官阶层高手众多吗？
如果这是中世纪的骑士时代，欧洲军官都是气血七转以上的高手，姬傲剑还能够接受。毕竟那个时代，骑士们长年都穿着厚重的全身铠甲作战，对于筋骨力量要求极高，人人皆是外家高手也实属正常。
可现在都到了火器时代，都进入工业革命了，你们高手还这么多，这像话吗？
难道你们欧洲人坚持练武不懈，几百年下来都没放松？
姬傲剑苦苦思索，究竟是这个世界的武力程度太高了呢，还是本来历史上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呢？
自己开始穿越过来时，见到的一切都以为这是一个典型的武侠世界，还在奇怪朝廷怎么没有被这么强大的武林颠覆，为什么基层政权还能比较有效地运作。
什么是大势力，有高手的才是大势力。既然朝廷依然是大势力，那就说明朝廷也是高手多。
所以王飞虎那样的黑虎门传人，气血五转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名好手，在大明卫里只是区区一个百户。
看一看大明卫体系中高手构成的力量，也就知道把他们换算成武林势力，会有多可怕。
高手不是在民间，高手原来是在军中啊。
他攀在船壁上心情翻滚，船长和神父却在兴致勃勃地谈论阿瓦隆的轶事。
按姬傲剑听了之后的理解，阿瓦隆本来是一处欧洲的传统武学之地，也就是古之武学大师们聚在一起的圣地。
早在公元之前，古罗马帝国和欧洲蛮族大战的时候，双方在长年厮杀中诞生出来的武学高手，有不少人就因为厌倦了战争，开始索群避世起来。阿瓦隆便是其中的一个著名隐世之地，聚在这里的高手们，在心境探索上，渐渐产生了对先天之境的追求。
而英伦三岛本地的德鲁伊教信仰自然，讲究天人合一，哲学境界也与先天相似，时有先天道体出世，与阿瓦隆追求的方向相合。先天道体之人，直接就能进入阿瓦隆修炼，容易走到更高的境界，慢慢成为岛上的主导力量。由此，阿瓦隆便被传成了jīng灵国度。
有了先天大高手后，作为渐渐强大起来的武道势力，阿瓦隆也开始干预起了世俗的世界。
在公元五、六世纪时，阿瓦隆帮助亚瑟王赶走了入侵者，统一了不列颠。不久之后，同样是阿瓦隆培养出来的兰斯洛特又让亚瑟王的基业崩溃。
这个故事在姬傲剑听来，就好像是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的版本一样，高深莫测的武学之地派出高手，影响时局变化，导致王朝兴衰。
霍金斯神父又说道，“百年战争之时，英国就要攻下法国了，阿瓦隆派出了圣女相助法国，扭转了法国的国运。”
船长是首次听到这个说法，立刻大吃一惊，“贞德是从阿瓦隆岛上出来的？”
神父道，“这是历史上唯一在十七岁就能指挥国家大军的少女。她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在战场上率先战斗，打败过那么多强大的敌人，这些能力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姬傲剑自然对贞德的名字耳熟能详，心下叹道，这个少女只怕能把我的姐姐们都比下去了。
船长奇怪道，“阿瓦隆为什么要帮助法国人？”
霍金斯道，“阿瓦隆的传承来自于古罗马和欧洲各族，并不认为自己专属于英国。他们是大陆均势的创立者和推行者。”
其实中世纪早期的阿瓦隆，甚至对外来的盎格鲁人还抱有不小的敌意，所以才会支持亚瑟王赶走入侵者。
到了中世纪晚期，阿瓦隆越来越倾向于保持现状，确立了维护欧洲均势的根本理念。
英国想攻下法国，阿瓦隆反对。欧洲大陆强国想打英国，阿瓦隆也会反对。
当英国zhèng fǔ后来也把维持欧洲强国的均衡作为国策之后，与阿瓦隆就开始有了真正的合作。
拿破仑想一统欧洲的行为，自然是不入阿瓦隆的法眼。
阿瓦隆在历史上并不信仰上帝，当中世纪的欧洲整个成为基督教世界后，阿瓦隆就不容于罗马天主教会，也不容于各国王室zhèng fǔ。
但是十六世纪的新教运动后，罗马教会失去了对教义的垄断解释权，各国的新教会风起云涌，不断在适应时代进步的新变化。
任何一群人组织起来，自己解释教义，宣布成立一种新教，在理论上都是可行的。
阿瓦隆对外宣称的是自然神论，含含糊糊的也被当成了一门基督教的新教。
自然神论在理论上承认上帝创造了宇宙和规则，但是在此之后上帝并不再对这个世界的发展产生影响。
也就是说，上帝创世之后就走了，没他的事了。
大科学家对于上帝的信仰和看法往往就接近于自然神论，牛顿说上帝是第一推动。第一推动之后，整个宇宙就按照力学的理论继续运转下去，不需要上帝的位置了。
如今阿瓦隆的均势理念不仅与英国人合拍，欧洲大陆上的各家王室，被zì yóu主义、民族主义逼迫得喘不过气来，也对阿瓦隆无比欢迎。
姬傲剑心里嘀咕，这阿瓦隆的想法，怎么感觉是像是对人间社会进行生态保护一样，这种社会环保主义，在时代cháo流面前简直就是反动得不能再反动了。
就算阿瓦隆人人都是先天道体，人人都是宗师高手，把眼光只放在政治局势的层面上有什么用？
这个世界的工业革命已经开始了，底层的生产力蓬勃发展起来，就是浩浩荡荡不可遏制之势。经济的大发展必然导致政治制度和社会面貌的变化，全世界都逃不开。
我大中华的封建王朝都要走到尽头了，这些欧洲的小王室还能再活五百年？
此时听到船长说道，“神父，这黑夜行船的，我总有些不放心，要到甲板上去看看。等出了长江口，就没有问题了。”
霍金斯点头道，“船长，你放心去吧。这位圣女我会始终看护的，一步不离。”
船长离开关上了舱门，霍金斯果然坐在椅子上，很仔细地看着姬灵星。
姬傲剑见他背对着自己，心念一动，把手伸到窗户的玻璃上，打起了各种手势。
这只手遮在窗户上，只会引起室内很小的光影变化，但对于小灵猫姐姐来说，是一定可以注意到的。
果然小灵猫的眼里露出了喜sè。
霍金斯觉得有些不对，他虽然背对窗户，心神也不足以分辨出微弱的光暗变化，但他作为神职人员，心神也十分沉静，容易发现异常，现在就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他正想站起身来查看室内，却听到姬灵星忽然一声尖叫，在小木屋里不住打起滚来。
霍金斯大吃一惊，急忙走近了去看，只见小女孩像极了一只猫，在地上翻滚扑咬，满口咪呜猫叫，如同是发癫一般。
神父疑惑道，“你这是在兽化了么？可今晚不是月圆之夜啊。”
;
第五十九章 全都该死
就在姬灵星又是一声喵呜之时，背后同时也传来喀拉一声轻响，霍金斯回头望去，就见到一点雪亮的剑尖迎面刺来。
姬傲剑这一撞窗户用的力道虽大，却把柔劲用得恰到好处，窗户虽然撞开，玻璃却一点没碎。虽是黑夜之中，也没有发出多大动静。
他趁着九姐的一声猫叫，撞窗进室，那里容得神父叫喊起来，手上长剑点出，就是刺向他的咽喉。
“哧”地一声，锋利的剑尖已经穿喉而过。
以他现在已经是生出意境的武学造诣，提剑刺出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又是偷袭出手，没有半点失手的道理。
拔出剑后，姬傲剑立即蹲身坐马，运足气力劈出几记虎掌，将封住小木屋的栏杆劈断。
小灵猫从里面一跃而出，跳到他的肩上，大喜道，“小剑你真好，这么快就来救我了。”
姬傲剑重新触碰到九姐的身体，心中也是激动不已，“九姐，是我不好，没有护住你。”
姬灵星见他一身是水，“小剑，你是游过来的吗，我们跳窗逃走？”
姬傲剑摇头，“九姐，这些外国人坏得很，要是我们现在走了，他们发现了，往我们游去的方向开枪打炮，那怎么办？”
姬灵星心里一惊，“对啊，这样太危险了。那怎么办？”
姬傲剑道，“自古蛇无头不行，我们把这些外国人的头目都杀掉了，底下的人就没人做主，还会自相混乱起来，这样我们逃走就没事了。”
心里却是想道，让英国人这次试探行动原原本本完成可不成，至少要把他们这次航行得来的情报都给毁掉。
姬灵星诧异道，“那就是还要杀人吗？”
姬傲剑定定看住她说，“九姐，你可不能心慈手软啊，我和你的命都悬在这里呢。”
“这些外国人，根本没把我们的命当回事，说要抓你就要抓你，说要杀我就要杀我。”
“而且，他们来这里，本就是为了侵略中国做准备，我们杀了他们，是利国利民的大义之举。”
姬灵星咬着牙道，“我知道了，那小剑你就杀光他们吧。”
姬傲剑摇头道，“不是我，是你啊，九姐。”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我？”
姬傲剑道，“这里是战船尾部，军官区都在这里，你潜入的能力比我强，进去悄悄把他们一个个杀掉，没人会发现的。”
九姐的个头分量，灵巧身法，敏锐心神，加在一起可是最佳的暗杀要素组合。如果她做杀手，真的完全应了古人的一句话——
秋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姬灵星有些慌乱，“小剑，我不行的……”
姬傲剑沉声道，“九姐，江湖险恶，任何出门在外的人，都要做好杀人和被杀的准备。你既然出门闯荡了，那有些时候就必须去杀人。如果你现在不敢去杀人，我们两个就会一起死掉的。”
姬灵星呼吸有些沉重了。姬傲剑跪在她面前，“九姐，我这次到苏州来，第一次重见到你的时候，你站在我身前说，我是姐姐，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把扶摇剑放在她手上，“九姐，求你了，请保护我吧。”
姬灵星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抓住利剑，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小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姬傲剑低声道，“出门之后，注意好了有没有脚步声过来，如果被人发现动静，你就学猫叫。”
姬灵星问，“船上会有猫吗？”
姬傲剑道，“为了防止老鼠咬船咬货，大一些的船都会养猫的。”
两人轻轻把舱门开了一线，先听清楚了外面没有动静，才慢慢走了出来，往其他舱室摸去。
这艘战列舰的尾部住舱有三层，最上一层是大厅，作为军官餐厅和娱乐活动所用，也是姬傲剑刚刚进入的地方。
他俩顺着梯子爬到下面一层，将猫眼放到最大，在黑漆漆的走道里隐隐可看到个轮廓。
走到第一间舱室前，里面的人竟然没有锁门的好习惯。姬傲剑轻轻一转门把，将门开了一条缝，拍了拍九姐的小肩头。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一闪身钻了进去。
片刻之后她重新出现在姬傲剑面前，虽然走道上全无灯火，漆黑一团，姬傲剑却能觉得九姐身上起了些变化。
她的身体抖个不停，气喘得很急，姬傲剑蹲下身抱住她，能感受到小女孩的心在怦怦急跳。
他默然想，我今晚的第一次动手杀人，是为了九姐。九姐为了我，也是第一次杀人。
这次逼着九姐杀人，是想让九姐过了这一关，才能更好地保护她自己。
姬傲剑等九姐的心跳平稳下来，重新进入舱室，把桌上抽屉里能摸到的纸张一类都扔到地上。
下一间舱门，却是锁上了。
姬灵星正在想怎么潜入，姬傲剑却已经举起手，正大光明地敲起门了。
她一时愣住了，虽然姬傲剑敲得很慢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传进她的耳里，也是格外地响亮。
里面传来一个咕哝的声音，“谁？”
姬傲剑用英语低声道，“先生，船长喊你过去。”
小女孩马上又糊涂了，自己的弟弟怎么会说洋鬼子的话，这个世界怎么变得如此离奇？
门刚刚打开，姬傲剑一伸手就捏住眼前这个睡眼朦胧家伙的脖子，手上刚劲一发，对面哼都没哼，头已经像棉花垂了下去。
他把尸体轻轻放倒，进去转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在，同样把室内所有能找到的纸张文件都扔了一地。
顺手取下了墙上挂着的军官佩剑，又走了出来。
第三间舱门，也是上了锁，姬傲剑依然是敲门叫唤，骗开里面的人开门。
这次他是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咽喉，房间里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威廉，你怎么了？”
这里居然是个双人间，睡着两个人。
姬傲剑立刻反手将九姐提起来，扔向那个声音。左脚微微一带，将门轻轻关了起来。
他抽出佩剑，把尸体靠墙，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会，确定外面没有动静，才走向刚才声音发出的床位。
九姐一剑却没刺中声音的主人，顺势压到他的脖子上，惊得他连抽气都不敢了。
姬傲剑借着窗户的微弱夜sè，看到眼前竟然是一个比自己似乎还小一两岁的少年，眼中流露出惊恐却又倔强的神情，这是一名海军军官实习生？
他转头看向九姐，小女孩低下头，弱弱地道，“小剑，他和你差不多大，我、我下不去手……”
姬傲剑拍了拍实习生的脸，用英语问道，“今晚除了值班的军官，后舱室里有几个人？”
实习生头上流满了汗水，恨恨地望向姬傲剑，他的目力远不如猫眼，只能看出是一个黑沉沉的人影。
这一定是魔鬼，但即使是魔鬼正在向自己威胁，他也不会说出一点关于船上的情报。
他突然不顾一切地要叫喊起来，对方的一只手却抢先伸出，掐住了他的喉管。
实习生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这魔鬼，上帝不会饶过你的。”
姬傲剑淡淡道，“你们祸害了上百个国家，屠戮了数以万计的部落，掠夺了上亿的奴隶，抢劫了把陆地和海洋都能铺满的财物，吸吮着全球的血壮大起来，究竟谁才是魔鬼？”
他手上使劲，捏碎了少年实习生的气管。
姬灵星转过脸去，直到弟弟拍着她的肩头，示意可以出去了。
小女孩心里有些发堵，问道，“小剑，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姬傲剑便用汉语又说了一遍。
姬灵星吃惊得张大了口，“他们做过这么多坏事？他们怎么做得到这么多坏事？”
姬傲剑心想，把整个欧洲从大航海时代开始的殖民强盗历史加起来，肯定有这么多坏事了，还不止呢。
“九姐，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这些信上帝的国家已经做坏事做了几百年了，而且还要越做越大。”
姬灵星脸sè很不好地说道，“那他们真的全都该死。”
;
第六十章 上帝圣力
清理掉第二层舱室的军官，猫拳的两大高手又摸着梯子下到第三层的舱室。
不锁门的就直接进去杀，锁门的话姬傲剑就轻轻敲门，骗里面的人自己出来。
这些舱室里除了海军军官和军官实习生，还有一些人是随船的医生和博物学者。
当然姬傲剑无所谓地是见人就杀。
他一边杀人，一边忽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我要是能把这一船的人都杀光，然后把他们全扔到水里去，前面的蒸汽船把战列舰拖到海上去，发现是艘空船，会怎么想？
难道，难道，海上传说中的那些幽灵船，船上没有任何人影，任何尸体，所有的水手都像是突然蒸发掉了。就是被大高手杀光了人，扔到海里，制造神秘景象？
可见这片天地的海盗界里，也是高手如云，动不动就能灭船满门。
进入这一层最后一个舱室，里面并没有人。
小女孩心头一松，喘了口气，“小剑，我们可以逃走了吗？”
姬傲剑心想，船长大人还在甲板上呢，我们摸上去把他杀了？
说起来自己和九姐可以成为最佳搭档呢，自己在前面吸引注意力，九姐暗中偷袭，就算是对付一流高手，收拾起来也不会多难。
可是甲板上还有不少值班jǐng戒的水手，火枪队也必定有，两个人上去首先要挨子弹。
姬傲剑心念一转，“九姐，我们再到下层去，底下应该是货舱，咱们找灯油放上火。”
小女孩点了点头。
姬傲剑一边往下爬，一边想，货舱后面可能是弹药库，放火时要小心，炸了的话我们也逃不开。
货舱是船上重地，走道的顶板上挂着一盏油灯，还有四个水手坐在这里看守。
姬傲剑急忙退回身体，侧耳倾听，却见他们哼着唱着，不仅没有偷懒睡觉，居然还如同大学宿舍一样开起了夜间恳谈会。
他心里暗骂，接着示意九姐对着他们的方向学猫叫。
几个水手听到上层传来猫咪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有些心烦，有人就说道，“把那只该死的猫赶走。”
其他人道，“要去你去。”
这个水手咕哝一声，便去爬梯子，爬上去后猫立即不叫了。
过了一会儿，这个水手哆嗦着身子，头上掉了一块脏布，从上面慢慢爬了下来。
他低着脸慢慢靠近，其他人有些奇怪，“吉姆，你爬个梯子背就折断了吗？”
“吉姆”忽然抬头，两只手各成爪形，迅捷无伦地分别抓住了左右两个水手的脖子，轻轻喀拉两声就分别扭断。
他的身后同时跳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闪电一样往中间的那名水手窜去，手上的长剑从他正要惊呼的口中刺了进去，随后抽出来又是一剑，刺中了他的喉管。
姬傲剑轻轻放下两具折断脖子的尸体，举手拿下头上的油灯，看着货舱门上的挂锁。
这四个水手的尸体上没有钥匙，他们只能看守，却不能进入。
姬傲剑干脆用军官佩剑，用力劈落，把整个门把斩断。
他找了许多灯油，和姬灵星回到上两层舱室，在每间舱室的地上床上洒了不少。
这一把火点起来后，后舱中的情报书件也会跟着一起烧毁。
姬傲剑推开窗户，低声道，“九姐，你先出去，沿着船身往前面爬。等点了火，船上的人会到船尾来救火，我们那时候在前船下水。”
火光一起，浓烟冒出，船上的水手们就被惊动了。
船长更是飞快地奔过来，后船不仅是军官和其他重要人物的居住区，底下还有火药仓，要是炸了，这艘战列舰可就完了。
但是浓烟滚滚，要到下一层去十分不方便，而且令他特别心惊的是，睡在舱室里的人们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了一想，忽然意识到神父和“圣女”所在的地方更为重要，急忙冲进了舱厅。
厅中的油灯还在亮着，但只有神父的尸体，关着“圣女”的小木屋被劈断了，“圣女”自然也不在了。
船长目瞪口呆，但很快立刻醒过神来，正要奔出去喊人。
此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他发现周围的气温仿佛在迅速下降，一点点有如雪花的冰絮在身边飘起。
这种奇异的景象让他心中发毛，转头一看，却见到舱门前站着一条白sè人影。
这是一个衣衫素如白雪，长发如白银闪耀的绝美女子，脸容像是白sè玉石一般的晶莹温润。
对于她什么时候出现的，船长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心底的寒气冒得更重了。
“约翰船长，你的这条船，我要了。”
有如断金切玉一般的冰冷声音从她口中发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听上去的感觉却是自然而然。
约翰突然想起南洋海盗的一个传说，在中国东南的浩荡海域中，所有海盗心头上的梦魇，是一个衣发如雪、气息如冰的女人。
他嘶哑着喉咙道，“皇家海军的战舰，是不会落到海盗手中的。”
白衣女子淡淡道，“欧洲诸国海军，不也同样是海盗？”
约翰不再多说，抽出佩剑，跨步上前，猛烈劈出。
与文森特那样心思活泛、对印度土著拳法都有兴趣的人不同，约翰船长对于上帝有着虔诚的信仰，从来不理会那些古怪的当地文化。
虔诚是一种坚定的心念，一种执著的情绪。这种虔诚之意，足以让人的心血气力爆发，产生强大的力量。
越虔诚，越有力。
约翰以虔诚的心意加成出来的力量，绝不逊于中华九转气血的外功高手，以怒意恨意的暴烈情绪发挥出来的十转战力。
纵然是他此前心中发寒，但这气势凶猛的一剑砍到一半，体内激荡起来的气血已经把寒意驱除得干干净净。
然而白衣女子对这一剑不闪不避，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就一把夹住了他的长剑。
约翰船长彻底震惊了，在他的认知中，能空手硬接自己这一劈的，只有掌握了上帝赐予的圣力才能办得到。
在欧洲历史上，对上帝有极深信仰、对教义有深刻理解的清修之人，有时能进入一种奇妙玄异的境界，感受到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到的神迹，进而掌握一种强大之极、能不断提升自身的力量。
人们相信这种力量一定是上帝赐予的圣力。这些掌握圣力的修士就被视为圣徒和圣女。
在欧洲的历史典籍中，记载过许许多多曾目睹神迹的大德修士，他们得到的这种力量，超越了芸芸众生所能理解的范畴。
如约翰船长这样依靠虔诚之心发挥出来的一些力量，远远不能和这种可以升华自身的“圣力”相比。
眼前白衣女子的力量，显然还不止是初级圣力的程度，只怕已经是中高级圣力。
即使她在阿瓦隆那里，都足以是圣人级了。
为什么不信上帝的异教徒也能掌握圣力？约翰船长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完全不可理解。
所以，这一定是魔鬼的力量。上帝赐予人圣力，而魔鬼赐予人邪力。
……
姬傲剑和九姐趁着船上混乱，下水逃走，一气游到了对岸。
上岸之后，姬灵星立刻伏地，身子不停抖动起来。
姬傲剑奇道，“九姐，你做什么？”
九姐便道，“小剑，我再教你一招，这抖擞之力也是练外身筋骨的。”
姬傲剑疑惑道，“真是这样吗？”
姬灵星道，“你没看过小狗从水里钻出来时，就是浑身不停抖动，把皮毛上所沾的水珠洒开吗？这抖擞之力有成，就说明你的周身筋骨练到随心而动了。”
姬傲剑便跟着九姐一样伏在地上，学着她的样子，将全身抖擞起来。
果然不仅把水珠洒得飞快，体内气血也流得极为舒畅，身体外表越来越热，渐渐将衣服也蒸干了。
姬傲剑赞道，“九姐，你真行。”
姬灵星得意道，“九姐的本事，你是学不完的。”
她正美滋滋地抖动，却听到弟弟说，“可是九姐，你好像是把我带到北岸来了。”
姬灵星奇怪道，“北岸有什么要紧？”
姬傲剑道，“苏州城在南岸。”
小女孩哑口。
过了一会姬灵星又兴致很高地说，“那我们再游过去不就行了，你还可以多练一遍抖水呢。”
;
第六十一章 破坏生产力
游到南岸之后，又抖了一遍水。姬傲剑看看天sè，觉得还来得及赶过去给铁线帮压阵。
他说道，“九姐，你回小棠姐家里去，我这次真的是要帮人家抢场子了。”
姬灵星摇头，“小剑，我不想离开你啊，我和你一起去吧。”
姬傲剑今晚费尽心机辛苦把她救出，此刻刚刚脱险，还有些后怕，也不舍得丢下她。心里觉得九姐在身边才放心，想想反正只是小团伙的斗殴，没什么要紧。
于是点了点头，辨出方向，带着她往苏州城飞奔。
跑了一阵，他觉得九姐奔得慢下去了，呼吸也开始急促，想来她人小力弱，不善持久长奔。
于是说道，“九姐，你到我身上来，我背着你奔回去。”
姬灵星跑得正辛苦，闻言大喜，立刻跳上他的肩头坐起来，开心说道，“小剑，你怎么想到要背我？”
姬傲剑道，“你腿短。”
姬灵星怒了，在他头上拍了一把，“你才腿短呢，快跑快跑。”
两人来到城东铁线帮的练功基地，沈小雷和手下们正整装待发。
阿恪等候之时不住埋怨，见到姬傲剑过来，拉着脸说，“姬少爷，你真是把时间算得特准啊，一点都不浪费的。”
姬傲剑想，我差点就追着英国人去了阿瓦隆，这时候没有回去睡觉休息，还赶过来已经很有诚意了。
沈小雷止住妹妹的抱怨，说道，“来了就好，这也没误事。”
阿恪看着姬傲剑肩上坐着的姬灵星，又哼道，“你还真不当回事，还带着妹妹出来看热闹么？”
姬灵星瞪了她一眼，怒道，“我是他姐姐，不是他妹妹。”
铁线帮中的刘三才也看到了姬灵星，大喜起来，“小灵猫师父，你也是来帮我们压阵的？”
姬灵星得意道，“那是当然……”
姬傲剑打断她的话道，“我九姐就是来看热闹的，和你们抢场子压阵无关。”
沈小雷取出一副黑衣道，“姬少爷，把这身衣服穿上，跟我们走吧。”
姬灵星见到黑衣，登时觉得很好玩儿，嚷道，“我也要穿，我也要穿。”
姬傲剑道，“你又不上阵，到时候随便找个大树上一直看着就行，穿什么黑衣啊。”
姬灵星道，“穿了黑衣，躲在树上更隐蔽啊。”
姬傲剑拗不过她。沈小雷又拿出一套黑衣，撕了一半给姬灵星穿上。
沈小雷道，“少庄主，这抢场子的事，是兵对兵，将对将。帮众之间对打，不管什么结果，你都不用管，只有对方出了高手，你再上阵。”
姬傲剑问，“铁狼帮能请到什么高手？就算有一些气血四五转的名门弟子，你们几个帮众一起围上去，人多势众，不照样能把他们揍趴下。”
心想你们铁线帮练习合殴技术足足有两个月了吧，也算是专业训练出来了，比以前路家庄那几个围打我的农夫强得太多了。铁狼帮就算有几个练出了整劲的好手，被四五个人围住了猛打，也一样是撑不住的。
沈小雷道，“气血练到四五转的武林门派弟子，兵刃功夫也都具有相当火候，他们不会硬拼拳脚的，只要以刀剑杀开来，四五个人围了也没用。”
拳一剑三的威力非同小可，姬傲剑想起当初秦少侠这等水准的雁荡弟子一有长剑在手，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围上去几条大汉果然没用。
“难道他们拿了刀剑，可以随意杀人吗？”
沈小雷道，“这江湖帮会的私下火并就算杀了人，官府也不管的。那些蒙着面来镇场的门派弟子，弟兄们要是围打他们被杀了，都没法知道是谁干的。”
姬傲剑想起当初遣散本庄门客时，武捕头的确是说过，黑`帮私下火并死了人，官府不问。
武林门派气血四五转的弟子，使用刀剑的杀伤力很大，在帮会火并能发挥极强的作用。难怪这火并的规矩要定为兵对兵、将对将呢。
要是无限制地乱斗，武林高手拿出兵刃功夫，对着普通帮众也放开手脚，一场火并下来双方的人手折损只怕要超过一半，动不动就是几十条上百条人命，这江湖帮会的底层喽啰早就要被高手杀完了。
毕竟这是小帮会之间抢地盘争生意，把对手打怕了就行。不是两国的军阵厮杀，要血战到底。
轰隆！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一声轰然爆响，如同打了个炸雷，震得人人心头都是一惊。
阿恪奇怪道，“是哪家爆竹作坊炸了么？”
明清之时，民间过年放爆竹已是普遍习俗，制作爆竹烟花的作坊备有大量黑火药，贮放使用如不小心，就会发生爆炸事故。
沈小雷道，“不用管，这个头响不错，说明我们今夜行动必定成功。”
姬傲剑却想，莫非是那艘英国人的风帆战列舰救火不成功，真的被烧到了火药库，炸了起来？
他又背起九姐，随着沈小雷一行五十多人出门。
铁线帮的众人提着几只灯笼，离开城东，竟然是望城外行去。
姬傲剑心中疑惑起来，到城外去最多是抢地抢田，和城镇帮会的抢场子有什么关系？
“铁狼帮的场子难道不在城中？”
沈小雷道，“是啊，他们的场子在城外。”
姬傲剑道，“他们在城外做生意，难道也会和你们有冲突？”
沈小雷叹道，“何止是有冲突，是害得大家完全没饭吃了。”
姬傲剑想，你们原来是个丝织团会，后来被提花织机搞得没法生产了，难道这铁狼帮是新式丝织机的买主？
阿恪说道，“铁狼帮在城外包下了一处山庄，雇了大量人手在那里用一种铁机织布，把生意都给抢走了。我们城里的织匠们不服气，要和他们见个高低。”
姬傲剑道，“见了高低之后呢？”
阿恪哼了一声，“把他们那些古怪的铁机全部砸烂！”
姬傲剑明白了：你们这分明是去破坏先进生产力来泄愤，今夜这上门砸场子，其实就是工业革命初期流行的捣毁机器运动吧。
哎，这铁狼帮知道在城外开设集中工场，还算是有头脑，征地费用肯定要比城内开厂便宜多了。
算了，铁狼帮和我没什么关系，就当看热闹。反正这些提花织机被砸毁了，银兵坊又有新生意了，对狄姐姐来说是好事吧。
走到一座房屋重重的山庄面前，竟然又来了几路人马和沈小雷汇合，加在一起已经有二百多人了。
姬傲剑想，苏州城原先的织工可是有上万户之多，这么庞大的人群，如果只是铁线帮一家来为织匠出头，确实太说不过去了。
今晚无月，看来不论中外，大家都比较喜欢选择这样的时候行动。
沈小雷低声对另外几路的带头人说道，“冲破正门之后，你们和铁狼帮的外围人马较量。我这一路往内院去冲，只要打倒铁狼帮的帮主，就能进去砸毁他们的所有铁机。”
那几位带头人道，“你真能打得过那只铁背苍狼？”
沈小雷道，“放心，我带着高手来的。”
众人便看向一身黑衣的姬傲剑和他肩头上同样一身黑衣的姬灵星。
姬灵星见他们望过来，便得意说道，“没错，我们两个是高手哦。”
九姐觉得坐在弟弟头上，视野非常开阔，就打算一直坐下去，懒得去爬树了。
不管这些人信还是不信他俩是高手，此时必须开始行动。
一批巨大的火把骤然点起，和原本暗淡的灯笼相比，极为耀眼分明。许多人大喝起来，“铁狼帮，我们找你们算账来了！”
只听山庄里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进来吧，早知道你们云锦公所今夜要来了。”
那两扇大门径自打开了，山庄内里黑漆漆的，看上去十分可怖。
姬傲剑在队伍最后随着众人往里走，还没进入大门，已经听到前面进去的人和铁狼帮的人劈里啪啦打了起来。
他走到近前时，借着火把的亮光，看清了这个山庄的名字，“银镜山庄”。
不知道为什么，姬傲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第六十二章 送死你去
这片山庄里的前两进院落已经打成了一团，到处都是以拳脚棍棒相互厮打的人，场面十分混乱。
沈小雷带着自己的人马往内院走去，却有一名提着厚背大刀的黑须大汉，带着十数个人拦在他们面前。
这人就是铁狼帮的帮主李泰，外号铁背苍狼。
李泰见了沈小雷，便是一阵大笑，“姓沈的，怎么又是你，输得还不够么？”
沈小雷慢吞吞道，“拳脚较量，你不如我。”
李泰嗤道，“你上门砸场子，还想和我只比拳脚？”
阿恪忍不住跳过来说，“刀法算你比较厉害，不过我们今天可是有请了大高手过来的。”
姬傲剑无语，你一路上没给过我好脸sè，这时候终于肯说我是高手了？
李泰瞧了一眼姬傲剑就乐了，“这是谁啊，砸场子还带着自家孩子出来，真以为自己是高手啊？”
姬灵星气得直哆嗦，“你才是孩子，你全帮都是孩子！”
沈小雷说道，“少庄主，请你动手吧。”
姬傲剑有点想翻眼，这就是兵对兵将对将啊，我果然不用对付铁狼帮的小兵，你找我来就是要我直接挑人家帮主的。
李泰嘿嘿笑道，“还少庄主呢，姓沈的，你真的请了个武林世家的子弟出来啊，不是故意虚张声势吧？”
姬傲剑懒得多说，手一翻就举起了那把在战列舰上带出来的英**官佩剑。
李泰愣了一下，“这把刀有点奇特，挺少见的。”
他旋即一喝，“我说小子，你真的就这样和我动手，不让你家孩子从你头上下来？”
姬灵星怒道，“我干吗要下来，有我指点，小剑马上就可以打败你。”
姬傲剑听了九姐这样说，便道，“李帮主，你进招吧。”
李泰嘿嘿一笑，“你动手不方便可是你自找的，可别说是我欺负你。”
厚背大刀一挥，带着呼呼的风声就朝姬傲剑头上砍来。
姬灵星立刻大呼小叫，“小剑，他这招砍过来，左侧就有空当，右前两步刺他肋部。”
“这刀砍高了，你往左闪开，向下刺他右膝。”
“他这次是刀中藏掌，小剑你左手用虎爪袭他肩头，就能抢得先机。”
……
李泰的刀法怎么也不出有板有眼的境界，九姐在武道上的造诣远胜这位铁狼帮帮主，于是法眼如炬，对李泰的刀法路数看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指出的对策十分有效。
姬傲剑自己也同时想着化解的招路，有些和九姐不谋而合，有些却是另有主意。但只要九姐出声指点了，便按照她的意见去应对。
旁观众人见姬傲剑全是听从头上小女孩的指点，把李泰杀得节节败退，纷纷被小灵猫的武学眼光见识震惊了，这是哪来的一位神童高手？
到了后来，姬傲剑越来越明白九姐的应对思路，只要她刚说出一两个字，就能按照她预想的对策提前使招。
姬灵星见弟弟出招越来越快，而且全然符合自己所想，忍不住得意道，“我和小剑果然是心意相通的，咱俩联合起来天下无敌啊。”
她刚自我陶醉说了两句话，姬傲剑已是自己攻出了三剑，点中了李泰的手背，那把厚背大刀哐啷一声落地。
姬灵星咦了一声，怎么小剑没听自己的指点就把对手给拿下了？这个结尾有点不够完美啊。
姬傲剑说道，“九姐，我按照你的指点一路使剑，忽然觉得有如神助一般，就不自觉的刺出了那三剑。”
姬灵星觉得有理，喜孜孜点头道，“嗯，毕竟你也是得过我的真传，是可以顺其自然地使出那三剑的。”
沈小雷道，“李帮主，你兵刃都脱手了，还不让开吗，难道你真要死战到底？”
李泰叹了口气，“沈帮主，我让开又何妨。不过你真的以为只要李某败了，你进去后就能砸掉那些铁机吗？”
沈小雷迟疑道，“难道你帮中还有高手么？”
“不是我帮中还有高手。”
李泰往地上啐了一口，“李某根本不是此地的主人，只是给人家看门的。”
姬傲闻言剑一怔，让铁字级的帮会来看门，这山庄的主人是铜字级帮会么？
等等，这里的名字不是银镜山庄吗？我了个去，难道这里是银字级帮会，一流大高手的地盘？
沈小雷喝道，“李帮主，你闪开就好，我们进去。”
走了几步却见姬傲剑没有跟上，回头问道，“少庄主，你想什么？”
姬傲剑道，“沈帮主，要我再和比李帮主还强的高手对敌，那一千两银子不够吧？”
姬灵星一见弟弟似乎要坐地起价的样子，连忙点头附和，“对对，要我家小剑再和比铁字级高的帮会抢场子，得有更高的价钱。”
沈小雷道，“少庄主，如果里面是铜字级帮会，我再给你五千两银子。如果是银字级帮会，我再给你一万两银子。”
姬傲剑看了看他，一脸不信，“你有那么多银子么？”
阿恪跳起来说道，“我们付不起，难道云锦公所也付不起么，今天又不是我铁线帮一家的事。”
姬傲剑摇头道，“就算你们付得起，难道你们还真的以为我能对付得了一流高手么，这也太高估我了。”
“沈帮主，要是里面是铜字帮会，我还可以试着帮你们再打一两场。如果是银字级帮会的大高手在，咱们就各自逃吧，你今晚这些人马分明就是肉包子送狗来了。”
沈小雷咬了咬牙，“好，我们就进去看看里面是何方神圣。真要是银字大帮会，大伙儿立刻就扯乎。”
一行人便从铁背苍狼身边走过，进入下一间院落。
李泰见他们进去了，在背后嘿嘿发笑。
有人说道，“帮主，咱们不拦真的不要紧么？”
李泰喝道，“把前面看好就成了。后院里可是龙潭虎穴，这苏州城中不管哪一位，进去了都是送死。”
姬傲剑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九姐，你现在看得比较高，望好了逃跑路线，发现势头不妙就带着我跑。”
姬灵星心情也有点紧张，“小剑放心，你在外国人的船上冒死把我救回来，九姐一定和你同生共死。”
两人都是心神大成，武道造诣颇高之人，合起来对付普通一流高手问题不大。只是一流高手也有强有弱，十二重楼和小三元俱全的内外合一的内家高手，可远不是仅仅气血九转的外家一流高手能比的。
好在夜黑天高，两只猫拳高手对于逃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这一进院子里，正前的主屋中还亮着灯火。
沈小雷走到门前，提声喊道，“这里是哪一家堂口的场子，请出来相见。”
门轻轻地开了，一个青sè罗衫的女子施施然走了出来，步履之间，极是曼妙动人。
众人见到她的样子后，呼吸都是一停。
眼前乃是一个外表温婉、眼眸明亮的少女，容貌极为柔美，眉宇间更有一股如水般的娇弱之态。
她手上执着一把五彩缤纷的羽扇，半遮着脸庞，显出一副极为害羞的表情，慢慢地从众人脸上看过。
蓦然间，她和姬傲剑的眼神一触，登时脸sè大变，一手颤颤指着他，发出如泣如诉的柔柔声音：
“小剑，居然是你！你翅膀硬了，有本事了，居然和外人一起来欺负八姐，呜呜呜，我好命苦。”
姬傲剑被她这话打得有如中了一连串霹雳，心中顿时外焦里嫩，香气四溢。
这这这，难道这个看起来温婉如水、娇弱无比的女子，居然是我家八姐？
此时只听得头上的九姐尖叫一声，从自己身上跳下来，就要往外蹿走。
罗衫女子又是一声悠悠叹息，“小灵你跑得真快，把人带过来欺负八姐就一走了之，我记住你了。”
小灵猫登时有如中了定身咒，僵住不动。
她猛地把身上的黑衣一扯，举起双手，高声叫道，“八姐，不关我的事啊，都是小剑带我来的，你要算账找他好了。”
姬傲剑见她把自己卖得飞快，大有专业卖队友二十年的风采，忍不住道，“九姐，不带这样的，你刚才还说要和我同生共死的。”
姬灵星拼命摇手道，“在八姐面前，送死你去，别拉上我。”
;
第六十三章 社会责任感
铁线帮的大多数人即使不清楚详情，也多少能看出帮主请来的这位高手，好像和对方是自家人。
沈小雷脸sè再木讷，此时也震惊了，“你是姬家的八小姐？是你在用新式铁机，把我们织匠的活计全都抢了？”
姬傲剑已经明白了，在银兵坊大批订购提花织机的大主顾，就是八姐姬水镜。果然只有她才算得上是大主顾，那铁狼帮真的只能是看门的。
难怪这山庄叫做“银镜山庄”，可不就是因为她名字里有个“镜”字。
想想八姐这些年来，把生丝收价压得那么狠，掀起了江南桑农破产大cháo，无数失地农民背井离乡进了城，沈家庄就是其中的一员。
现在八姐对于丝织品，也开始用新机器高效率生产了，一下子又让苏州织工失去饭碗，万户停机，半城惨云。可怜这沈家庄刚改组成铁线帮，还没干上多少rì子的织造活儿，又再一次被逼得失业了。
八姐，你真是江南经济界的垄断巨头啊，所作所为都是这么有气魄。
姬水镜羽扇遮脸，缓缓看了铁线帮帮主一眼，“啊哈，原来是小雷呀，还是老乡哦。”
沈小雷一脸悲愤道，“八小姐，我们既然是老乡，你为什么要逼得我们没活路？”
“看你说的，一群大男人有手有脚，养不活自己，还来怪我这个弱女子吗？”
姬水镜摇着手指，“小雷啊，去年我带着弟弟找你们几个庄子要买你们的地，你们那时要是答应了，我就不用在苏州这里开工场了嘛，你们也可以直接在我的丝织场里受雇干活了。”
姬傲剑道，“八姐，前几个月我已经把他们的地都买下了。”
姬水镜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道，“可是我急等着开工筹钱，把丝库和铁机运到那边去再织造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在这里直接生产了。”
沈小雷仰起头来，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模样。
姬傲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沈帮主，接受现实吧。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资本主义的发展史，就是资本剥削劳动、列强掠夺弱国的历史，这种剥夺的历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
姬水镜把羽扇从脸上放下，怒道，“小剑，你说什么？”
她虽然不太明白资本家这个新词，却也能听出姬傲剑讲的好像和自己有关，
小灵猫立刻在八姐面前表忠心，“小剑，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八姐呢，她那么善良可爱，怎么会是每个毛孔……”
姬水镜喝道，“住嘴。”
心想你要再复述一遍，真要恶心死我了。
姬傲剑道，“八姐，我说的是资本，不是说你。资本掠夺世间万物，乃是天道常理。就是所谓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姬水镜脸sè缓了下来，“这就对嘛，一切都是资本的错，与我是没有关系的。”
姬傲剑道，“八姐，虽然都是资本的错。可你作为企业家，是应当具有社会责任感的。”
姬水镜奇道，“企业家是什么意思？社会责任感又是什么？”
姬傲剑道，“像你这样开办大工场的大商人，就是企业家。社会责任感就是你赚了钱后，要回报社会，要修桥铺路，要济困解贫，要救灾赈民。”
姬水镜蹙眉道，“这些，不是应该官府去做的吗？”
“八姐你错了，我中华自古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姬傲剑理直气壮道，“江南一地向来多出儒商，自家得利，也能造福桑梓。八姐，你怎能只顾赚钱，不顾老乡死活，这样境界就低了。”
姬水镜在台阶上走了两步，“小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直接说出来吧。”
姬傲剑道，“八姐，你让他们没生计可做，总得指点一条出路吧。”
姬水镜哼了一声，“我能给什么出路？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
姬傲剑道，“六姐那里重组船队，不需要人手吗？”
姬水镜扑哧笑了，“龙魂帮在江南各城的码头上rìrì招工，来者不拒，你自己问他们为什么不去？”
姬傲剑愣了一下，你俩一个把人逼得破产，一个就招收破产者去当海盗，这配合起来挺不错的呀。
在某个行业提高生产力产生大量失业不要紧，关键是要创造其他就业岗位，把人员吸纳过去。
他回头问道，“沈帮主，你们没考虑过去当水手吗？”
沈小雷慢吞吞道，“海上风险高，又是背土离乡的，这心里不踏实。”
中国明清时代的沿海海盗，大多是由东南沿海破产农民组成的。农民原本就生存艰难，勉强度rì，对于道海上去讨生活比较容易接受。
但是离土进城后的农民，见识过了繁华世面，过的rì子比在乡下好得多了，即使丢了饭碗也不怎么情愿去过漂泊不定的rì子。
姬傲剑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立即道，“沈帮主，高风险才有高回报。海上是暴富的天堂，勇士的乐园，还能见识浪漫的生活，广阔的世界。海外的贸易一转手，获利常有几十倍。海上捕到了珍贵鱼兽，卖出去就是天价。大海深处和岛屿之中还有各种藏宝财富，发现了就能富可敌国。”
沈小雷听了他一通天花乱坠的说法，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海上真的有这么好？”
姬傲剑正sè道，“当今世界，最富裕的国家都是海商立国，以五洲四洋为池场，来往运输贸易，这么大的局面有什么生意可比得上？”
“而且海上还可以动刀子劫掠，只要你能打，抢到他国一条商船，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而且你们去各国码头之时，还能见识到世界各地的风情美女，带一个回来，下半生的幸福都有了。”
铁线帮的人顿时个个眼中发光，“帮主，我们就去海上吧！”
姬水镜在台阶上眼波流动，望向姬傲剑，“小剑，你很会说嘛，你不如帮龙魂帮去招工吧。”
姬傲剑正sè道，“八姐，这是企业文化。”
姬水镜又奇道，“什么是企业文化？”
姬傲剑道，“企业文化就是说，开堂口不能为招工而招工，要仔细告诉人家有远大的发展前景，有个人的美好前途，这样才会有吸引力和凝聚力，才会让更多人愿意来投奔。”
这边沈小雷虽然动心不已，却又犹豫了一下，“少庄主，我们去投奔龙魂帮也不一定能当水手呀，听说许多人过去只是下田种地的。”
姬傲剑一愣，六姐你原来不只是招水手啊，难道还招募移民下南洋？你到底想干啥，这是割据自立的节奏吗？
面上很认真地说，“沈帮主，你不用担心，你们帮里的兄弟苦练外家功夫几个月了，个个能打，都是人才啊，龙魂帮怎么会舍得让你们只去种田呢？”
沈小雷想了想，眼中有点喜sè，“没错，我们很能打的。”
姬傲剑吁了口气，心道终于劝说成功了。
阿恪在一旁却道，“哥，不能去。”
姬傲剑心想，没道理啊，你居然还没被我忽悠成功？
于是问道，“阿恪姑娘，为什么还不能去？”
阿恪道，“我晕船。”
沈小雷一挥手，严肃道，“晕船这种事情，慢慢就习惯了，我们铁线帮以后就去海上闯荡吧。”
他对着姬水镜拱手深深行礼，“八小姐，我们有眼无珠，屡次冒犯了你老人家。幸好少庄主指点迷津，我们幡然醒悟，能不能让我们投到六小姐手下？”
姬水镜看了他两眼，“毕竟是老乡，不用当面为敌最好了。你们天明了去码头上找龙魂帮，就说是我和小剑介绍来的。来人，带他们从偏门走开。”
姬灵星喊道，“沈帮主，也要记得说是我介绍的哦。”
沈小雷喜道，“一定一定。”
姬灵星又道，“还有，我家小剑毕竟是帮你打了那只铁背苍狼的，一千两银子可不能赖掉。”
沈小雷道，“一定一定，我会派人送过来的。”
阿恪气哼哼地跺脚，“这个时候你还要盘剥我们？”
姬灵星得意道，“一切都是资本的错，和我是没有关系的。”
铁线帮的人走掉以后，院里只剩下了三人。姬水镜瞅了瞅弟弟，又瞅了瞅妹妹，却没说话。
姬傲剑刚刚意气飞扬，现下没有外人在场，气势立时就缩下去了，低下头不敢对视八姐。
只听到八姐走到身边，幽幽香气传来，轻声轻语说道，“小剑，把手伸出来。”
姬傲剑心里打了个突，伸出右手，弱弱地问，“是要打手心么？”
姬灵星急忙跳过来，送上一根从地上捡来的树枝，献宝似地说道，“八姐，用枝条抽，你手就不会疼了。”
姬水镜看着他们两个，哀怨道，“你们为什么把八姐想得这么可怕？我只是察看一下小剑的身体，瞧瞧他有没有暗伤。”
姬傲剑心里一动，检查身体，好像是好事啊，难道是像我之前检查那个神父一样？
然而八姐只是很简单地握住他的右手，温软柔嫩的白玉小手上，传过来一道暖流，在他体内流动。
“八姐，什么是暗伤？”
姬水镜闭着眼睛道，“练习外功久了，在筋骨脏腑之中，有时会产生一些细小难愈的暗伤，积累多了，不仅影响功力提升，还会减损寿命。”
姬傲剑吓了一跳，“那怎么办？”
姬水镜道，“内功练出小三元，自生元气，就可以治愈暗伤了。所以内家高手能长寿，就是因为自疗能力强呢。”
她忽然诧异道，“小剑你的气血竟然真的到了七转，半年不到怎么提升了这么快？你不会是把赤龙丸当糖来吃吧，这严重影响你的根基啊。咦，你筋骨上的暗伤也不少，平时究竟是怎么练的，太超量了吧？”
姬傲剑霍然而惊，难道我的功力要因此到了尽头，没法提升了？
陡然间八姐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开，直直地看着他，“你的内功居然已经三象归元了！没天理啊，七转气血就能练出小三元，五姐六姐当年也不过如此。”
姬灵星在一旁听了大喜，“小剑居然已经有小三元了？哈哈，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真是争气哦。”
姬水镜叹道，“既然已经三象归元了，好好调养几个月的元气，你的根基和暗疾都不是大问题。”
姬傲剑心里一喜，多亏我及时领悟了蒸汽意境，这下子身体不愁后患了。
姬水镜回头，步履变得有些沉重，“把你那身黑衣脱掉，进屋来说话。”
姬傲剑随手扯下外衣，问身边的九姐，“八姐怎么了，怎么突然心事很重的样子？”
“她受到打击了。”
小女孩一本正经道，“她是气血八转的时候练出小三元的，被你比下去了。”
;
第六十四章 淘汰落后
姬傲剑和姬灵星走进屋后，双双大吃一惊。
屋子里的桌旁，还坐着一人正在喝茶，和姬水镜同样是青衣，却是一副练功的劲装。
这人剑眉星目，神采如刀，正是螳螂门的少女大家。
狄心棠见他们两个进来，笑道，“不是让你们好好在家，不要乱跑嘛，怎么来砸你家八姐的场子了？坐下来，自己倒茶喝吧。”
姬灵星惊道，“我果然料事如神啊，说小剑今晚去抢的场子是小棠姐看护的，一说就中。”
“九姐，你纯属是蒙的。”
姬傲剑心里腹诽，你们两个准宗师的一流大高手，居然都在这里看场子，也太看得起那铁线帮了吧。
“小棠，我好命苦啊！”
姬水镜趴在桌上，语声凄苦无比，“连自家的弟弟妹妹都和外人一起来欺负我，这可怎么活啊。”
姬灵星连忙摇头，“八姐，不关我的事啊，真的不关我的事。”
狄心棠咳了一声，“小剑又不知道是你的场子，他在外面拿钱帮人家堂口抢场子，也算是自食其力了嘛。”
姬傲剑心里定了下来，说道，“八姐，这是商品买卖嘛，总有些碰巧的事情。就如同有人用银兵坊买来的刀剑对付狄姐姐，那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呀。”
狄心棠差点没把茶水喷出来，“你这比喻……算了，也是有点道理的。”
姬水镜嗔道，“你欺负八姐了，还要强词夺理。”
姬傲剑想了想道，“其实啊八姐，那铁线帮练外功的方子，是小苏卖给他们的。”
姬水镜登时张大了眼睛，随即把头深深埋了下去，“连小苏都一起来欺负我，呜呜呜，我不活了。”
狄心棠道，“是啊，你的人生真是失败。喂喂，别哭了，你有完没完？”
她见姬水镜没反应，摇了摇头，“小剑你别理她，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一夜之间就练成了小三元。”
姬傲剑想了想，就把去城外码头和文森特相斗，九姐被神父打包带走，自己又到船上救回姬灵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个女孩都听得愣了神。姬灵星虽然被抓过去一次，但她对船长和神父关于阿瓦隆的叙说却是听不懂，此刻才从姬傲剑口中知道真相。
狄心棠看着那把英国海军的军官佩剑，笑道，“难怪弄来了一把外国人的刀。”
姬水镜已经把头抬起来了，“阿瓦隆是个好地方啊，真想把它抢过来。”
狄心棠问道，“为啥？”
姬水镜道，“那岛上听起来有许多许多的九妹呢，想想就很有意思。”
姬灵星不高兴了，“八姐，你的九妹只有一个。”
狄心棠道，“九妹，你家八姐就是这么不着调，动不动就信口胡说。这做人应该正视现实，少发白rì梦，那阿瓦隆的宗师高手层出不穷，在欧洲就相当于中国少林寺，是她抢的下来的么？”
姬傲剑忽然意识过来，“狄姐姐，你怎么不喊我十弟了？”
狄心棠笑道，“你七转就练出了小三元，在武林里也算是天才了，我就敬重一下你吧。”
姬傲剑无语，不喊十弟就是敬重我，你的敬意也太廉价了。
“小棠，我深深地被打击了。”
姬水镜在旁哀怨起来，“小剑七转气血就能练出小三元，小灵更是五转气血的时候就练出小三元，一个个都是天才，叫我们这些资质平凡的普通人怎么办啊？”
狄心棠面无表情道，“你找错诉苦对象了。我可是九转气血的时候才练成小三元，你至少还是八转的时候练成的。”
姬水镜点头，“说的是，如今我也只能在你身上找回一点自信心了。”
狄心棠嗤道，“找我没用，我又不像你有自怨自艾的毛病。你们姬家练神心法强，小三元达成的本来就比人家早，你居然还要纠结是几转时练成的。”
姬水镜不言语了，气呼呼地摇起羽扇。
狄心棠凑近说，“小镜，我有件事早就想问你了。”
姬水镜疑惑道，“什么事？你说吧。”
狄心棠一本正经道，“现下已经是十一月了，天寒地冻的，你还总把个扇子抓在在手上，是喜好吹冷风吗？”
姬灵星又一次听到这番话，眼见八姐的脸sè也是十分有趣，登时又是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滚到桌子下面。
姬傲剑也很想笑，却是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姬水镜脸sè古怪，看了看狄心棠，“难怪你今晚没把你的扇子带出来，是特意准备好了这番话来消遣我的么？”
狄心棠赞道，“八妹你实在是太聪明了。”
姬水镜没好气地说，“小棠，为什么你每次和我碰面，都要调戏我，难道你与我八字不合？”
狄心棠道，“小镜，你行事明明是凶残的狼xìng，吃人不吐骨头的。我就见不得你装弱女子，真是煞风景。”
姬傲剑想，我家八姐在商场上通吃一切，不给人活路的凶狠做派，果然有如饿狼一样。
姬水镜气道，“让别人以为我是弱女子，这叫境界，境界你懂不懂？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还是小时候的野小子么。”
狄心棠道，“那你就装呗，你装了我正好就调戏你呀。”
姬水镜气的不理她，转过头来说道，“小剑你在那船上面，居然能听懂洋人的话，六姐那边很需要这样的人才啊。你是什么时候学出来的？”
姬傲剑支吾道，“在家的时候找人学的。”
狄心棠赞道，“你家小剑不简单啊，以前看起来练武不用心，其实是在埋头研究各种学问吧。刚才他在外面劝你要有社会责任感，那些话说得很有道理啊。”
姬水镜哼道，“他在外人面前训我，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姬傲剑正sè道，“八姐，做生意不能断了所有人的后路，否则会遭人忌的。你压了丝价，就得罪了江南所有的桑农，你用了新织机，就得罪了苏州所有的织户。就算你赚钱越来越多，这些压力汇聚起来，你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上，最后你也承受不了的。”
心想你这次逼得好多人破产，虽然被龙魂帮给招纳去了不少，但看你对那边的招工不上心，就知道你事先根本没有为他们考虑过有没有出路这种问题。
姬灵星点头道，“是啊，七姐也是这么说的，八姐你一向捞钱太狠，不考虑后果。”
姬水镜气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老七来说。”
她缓了缓气，说道，“我囤了几年生丝，一点一点织成罗缎上市售出，才是最有利可图。现在这样开足新机大卖贱卖，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姬傲剑心中一动，问道，“八姐，你是在帮六姐筹钱么？”
姬水镜叹了口气，“重造一支西洋的顶级炮舰船队，不仅仅是要大批大批的买船买炮，还要培养无数熟练的水手炮手，还需要能指挥海战的船上头目，还要jīng通各式手艺的辅助人员，还要建一个齐全的维修港口基地……每天花的银子比流水还快啊。”
狄心棠道，“这样也不错，这次龙魂帮重组起来，都是六姐的嫡系人马，指挥在手比以前强得多了。”
姬傲剑听了，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八姐，六姐上次船队覆灭，是你们真的冒冒失失找上英国人的舰队了？”
姬水镜柔柔一笑，“小剑，你有什么怀疑么？”
姬傲剑道，“我只是觉得你们不会那么笨吧。”
你们两个，都是一路摸爬滚打成为道上巨枭的，论心计论手段都是上上人物，怎么可能傻乎乎地去**蛋撞石头的蠢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姬水镜轻声叹气，“龙魂帮以前的船队早就该更新换代，才能和西洋人战斗下去。”
狄心棠道，“小剑，你六姐建龙魂帮是白手起家的，她是先在长江上收服了太湖水盗等一批水寇，然后在海上一家一家收编海盗。所以原先的龙魂帮就是个大杂烩，是四面八方的人马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姬傲剑明白，这样拼凑起来的帮会虽然架子大，但是内里派系林立，彼此倾轧，管理起来极难，运作效率极低。
姬水镜道，“这么鱼虾混杂的乌合之众，六姐光是压制着他们不内乱就竭尽所能了，虽然在中国沿海的威风场面很大，可是和西洋人的正式海军根本没法相抗的。”
龙魂帮里，各家海盗老势力根深蒂固，早失去了死战之心，也没有上进之心，而且在成为中国第一大海上帮会后，更是志满意得，rì常只知尽情享受，过得十分浮华。要想让他们节衣缩食，把历年获利用来升级炮船，那是阻力重重，千辛万难。
于是上一次龙魂帮带上了各家海盗的老人，扬帆远航到马六甲，主动去碰英国人的战列舰船队。
谈笑间，中华第一海盗船队灰飞烟灭。
姬水镜叹道，“那次就是带他们去送死的，好在六姐是宗师高手呢，船灭了之后千辛万苦带着我在海上漂流到岸，否则我早就在海里被喂了大章鱼了。”
狄心棠道，“小镜那次跟了龙魂帮去，也是要打消他们的疑心，让他们以为这次出行不会有太多风险。”
姬傲剑不语，心中却在震荡翻滚，六姐八姐你们两个果真是做大事的，不惜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借助英国人的力量，雷厉风行地就淘汰了自家的保守落后分子。
这一役，龙魂帮中的旧海盗势力的重要人物都死得差不多了，但是海上玉龙威名还在，预留下的班底也是最忠诚于自己的，重组船队编练新军之后，才有可能真正与英国人一战。
姬傲剑想起了那个加入龙魂帮后觉得大有可为、意气风发的少年举人素锦年，以后这样的人在龙魂帮里成了主流，龙魂帮就一定能脱胎换骨吧。
;
第六十五章 报复朝廷
从龙魂帮的发展脉络上，可以看出姬家在外闯荡的少女们一些共同的路数。
她们出门自营势力时，开始时都缺乏现成的人手，只能通过收服一些弱小势力进行整合。
这些原本弱小的势力整合出了一个较大的团伙，固然能量大增，但对于同领域原有的大势力来说，也就成了现实利益的巨大威胁。
而拼凑出来的新势力就自身来说，到了一定阶段，内部派系的重重矛盾，也会遏制拼凑势力进一步扩张下去。
此时新势力内有隐忧，外有强敌，稍一不慎，就会被内忧外患合力撕得粉碎。
姬傲剑心中明白，姐姐们在江湖上纵横捭阖，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个个身处风口浪尖，应对稍有错处，就是万劫不复之局。
她们每一个人的风险，只怕都比自己待在家里来得更大。
即使是九姐在苏州群英馆立擂，要应付来自三山五岳、形形sèsè的挑战者，这其中的凶险也不可估量。
从家里听到的，从路上见闻的，从眼前看到的，尽管现今只看到了八姐，只听说了六姐，但就刚才这些述说，就足够姬傲剑心中热血滚荡，沸腾不已了。
这些姐姐，个个都有枭雄之姿，勇毅之心，格局宏大，眼光长远，用尽谋略心机，铺开霹雳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尽管走过来的路上风险重重，但这股冲天裂云的气势，真是让人向往心醉。
好喜欢她们的气魄，好喜欢她们的胆量，好喜欢她们的心计，好喜欢她们的狠辣，好喜欢她们的从容不迫，好喜欢她们的杀人如麻。
要像姐姐们这样立于青天之下，才对得起这一生呀。
姬水镜并不知道弟弟正在不住地仰慕自己，见他半天不吭声了，问道，“小剑，你在想什么？”
姬傲剑回过神，“八姐，你和六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暗想我现在也是气血七转的高手了，而且还练出小三元来了呢，现下应该能发挥不小的用场吧。
姬水镜哦了一声，“刚才说到了，你既然懂洋人的话，去六姐那边当通译吧。而且你还很能说得天花乱坠，现下正可以帮六姐招工。”
姬傲剑愣了，这不科学啊，怎么把我当文职看待了？
咳嗽一声，“八姐，我不止是会说，我也是很能打的。”
姬灵星一听，也叫起来，“八姐，我也是很能打的。”
姬水镜捏着她的脸蛋，“你凑什么热闹，等你长到不会被人打包带走的时候再说吧。”
狄心棠道，“小镜，你看你弟弟妹妹多好，这么想帮你，你就不惭愧么？”
姬水镜道，“我惭愧什么？”
狄心棠道，“小剑坐在家里，两次差点被人上门打死了。”
姬傲剑连忙道，“狄姐姐，那是我自己应对无方。”
姬水镜头也不抬道，“就是啊，坐在家里被打死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坐在这里，有个宗师高手过来，也能把我当场打死。”
狄心棠呸了一声，“有哪个宗师高手会不顾身份不顾规矩，跑过来杀你？”
姬水镜道，“那么有哪个一流高手会不顾身份不顾规矩，杀到天青山庄灭门？来找小剑麻烦的，都只是世家门派的年轻弟子而已。谁让他以前练功练得那么慢，大姐在他这个年纪，都练出大六阳了，就算武林所有门派的年轻一辈全部上门，也是送死的料。”
姬傲剑低头道，“的确是我太无能了。”
“练功没成的时候，就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有武功明显比你高的人过来拜访，如果不是通家交好的可信之人，就绝不要和他见面。”
姬水镜在桌子上画着圈说，“如果我是你，把门一闭，关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练到小三元再说。看哪个年轻一代还敢来找我的麻烦。”
狄心棠道，“要是小剑避而不见，人家年轻一代的高手硬是破门而入呢？”
“非请擅入，当然是杀死勿论。”
姬水镜道，“你真当天青山庄是纸糊的呀，只要不是一流高手过来，普通高手自进山庄乱走，凭他怎么厉害，有的是地方和办法制服他。”
她抬起头来，看着姬傲剑，“而且，南京那里老爹留下的旧故不少。有位也算得上是高手的武捕头听说你出事，不是主动上门给你当护院的吗，那你随便什么时候都把他带在身边呀。”
姬傲剑摇头道，“我觉得他认识父亲，是长辈，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他。”
姬水镜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体谅人了？”
姬傲剑道，“就算始终带在身边也没用，那次雁荡派的人上门，八姐你派来送银票的老杜就在我身边，也没有办法阻拦他们胁迫我。还是我太轻率了，总是让怀有恶意的人轻易接近我。”
姬水镜嗤道，“那刚才你还说自己能打，难道你想给六姐去当跳帮拼杀的冲锋队？你到海上杀人越货，也难免碰到大高手，六姐可没办法及时过来救你。”
姬傲剑道，“八姐，练功是永无止境的，难道练到天下第一才能出来打？要是遇到比自己高明太多的敌人，就不去接近他或者立刻逃走，比自己强不了太多的敌人，为什么不和他打，生死战才能突破。我们姬家的头悬利刃和眉心藏锋，不就是以生死威胁来练功吗？”
姬水镜一只手撑住下巴，望着他道，“你想得真美，还以为遇到大高手就可以逃呢。别说你未必逃得掉，要是形势恶劣，需要你断后了，任务就是截住大高手。”
姬傲剑慢慢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八姐，真有那个需要，我有决死之心。”
姬水镜叹气说，“你有这个觉悟了？好吧，你可以出来混道上了。”
狄心棠站起身来，拍了拍姬傲剑道，“你想明白了就好，在家在外都有风险，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你的姐姐也不是没有照顾你，而是上门来人始终没有过于破坏规矩，你自己应对得当，就不会出事。”
姬水镜哼道，“要是有一流高手敢不顾脸面上门，我们就有理由找他的门派算总账。但你要是被年轻一代打败，我们都没脸给你出头，除非是你被打死了。”
大人打孩子，自家大人可以帮自己报复。孩子之间打架输了，实在很难把事情闹大。
狄心棠道，“小剑，这天下之间有无数的势力，能待下去的，都得守着一定的规矩。实力越大，受到的限制越少。但不管实力多大，也有相应的底线不能超出，否则其他势力正好就有理由联手起来把你先赶下桌子，减少一份竞争者。”
姬傲剑点了点头，姐姐们也不是随意就能为自己灭人满门的。灭门这种事情，往往会被天下人视作没有底线的极恶之徒，会给反对势力大做文章，甚至可以成为联合中立势力共同打击过来的旗号。
狄心棠笑道，“对于鞭长莫及的势力，有时候报复得强烈一点也没关系，你九姐被英国人捉去了，你不是就对那条船上的重要人物差不多灭门了吗？”
姬水镜也点头，“嗯，你在那条船上做得不错，要是炸了那条船就更好了。”
姬傲剑猛然想起一事，“狄姐姐，你是这里的地主，之前东面曾经传来一声爆响，那里有爆竹作坊吗？”
狄心棠想了一想，“没有，我刚才也在奇怪那声爆炸是怎么回事。咦，当真是因为你最后烧船，把火药库给点着了？”
姬傲剑道，“我觉得有可能……”
姬水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炸了洋人的船是好事，你紧张什么？”
姬傲剑苦笑道，“英国人对我们可真不是鞭长莫及。一艘战列舰被炸毁，是外交大事，他们足以用这个理由来开战了。”
姬水镜道，“开战就开战吧，反正这是两国交战的事情，要负责的是朝廷水师。”
姬傲剑不语，心想英国人一旦开战，以中国的水军实力，肯定只是挨打的结局，然后朝廷被逼签个不平等条约，这是本位面中国的第一个近代不平等条约啊，自己作为战祸肇事之源，就要在历史上留下骂名了。
八姐你毕竟只是混江湖的，对世界时局的认识还不够啊。
狄心棠道，“小镜，虽然去找小剑麻烦的人在身份上没有太出格，但他们确实是来挑衅的，你当真没有打算报复？”
姬水镜叹道，“年轻一代之间的争斗，小剑又没真的出事，我怎么报复？难道我上门也把人家的年轻弟子打伤几个？再说妄心山庄都全家逃跑了，而雁荡派上门挑事的弟子连赢都没赢，被小剑他们拿下了。还有个打了他黑枪的黑虎门，王老头子已经被小剑在擂台上给累死了。”
狄心棠道，“妄心山庄、雁荡剑派什么的不过是出来试探的小虾米，又不是正主，收拾他们不是重点。你是姬家的两大智囊之一，别给我装傻好不好？说吧，你是打算怎么报复他们的后台？”
姬水镜趴在桌子上嗯了一声，“找小剑麻烦的那些家伙，后台是大明卫。这些年来大明卫手伸得好长，火铳用得好凶猛，江湖上好多门派世家都怕得投靠他们了，势力越来越大了，主要就是冲着我姬家来，哎哟，压力好大。”
她看了看狄心棠，笑嘻嘻道，“小棠，还是你好，坚定地和咱们家在一起，我们不如来斩鸡头烧黄纸，拜个把子吧？”
狄心棠喝道，“说正事。”
姬水镜道，“所以要报复就去报复大明卫呀，不过大明卫又是给朝廷干活的。所以这报复呢，最终还是要去报复朝廷啊。”
姬傲剑吃了一惊，“八姐，你怎么报复朝廷？”
姬水镜道，“你早就知道了。”
姬傲剑大惑不解，“我真不知道。”
姬水镜道，“那艘洋人的大战舰，刚才不是炸了么？”
姬傲剑道，“这是我放火不小心烧着的……”
他说了一半，陡然止住，满脸惊sè，“八姐，你原本就打算炸掉那艘船？”
姬水镜依然趴在桌上，一副慵懒的样子，“是啊，这艘大战舰一入长江，六姐就亲自去监视了，准备找个机会炸了它。选的rì子就是今晚这个无月之夜，不管你有没有放火，六姐都会上去把它炸掉的。”
她摊开手，“所以刚才那声爆炸是你放火导致的也好，是六姐上去炸掉的也好，总之都一样了，这艘船注定要在今天沉没。”
狄心棠问道，“小镜，怎么炸了洋人的船，就是报复朝廷？”
姬水镜有气无力地说道，“洋人的战船非常厉害是不是，把原来的龙魂帮都打得落花流水是不是？这艘战舰被打沉了，他们多半会出动水军来报复，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朝廷水师，那朝廷水师肯定会输是不是？水师一败，洋人自然就会向朝廷提条件，必定有些丧权辱国的条款，然后朝廷的威信就会大失是不是？”
狄心棠惊了，“小镜，你和六姐真是疯狂，不至于要报复成这个样子吧？”
姬傲剑更是石化了，果然是我刚才想到的那个可能。八姐六姐，你俩真是泼天的胆啊！
八姐哪是不认识时局，她根本不是只玩中华这一场局，是要在全世界的棋盘上出手。
姬水镜笑眯眯道，“混道上的讲究有来有往，大明卫既然来欺负我家，我们就给大明送上一份厚礼。”
第六十六章 必有一战
姬家姐妹中，老七姬墨璃，老八姬水镜，虽然离宗师之境还差着一线，但主要是因为她俩负责出谋划策，主持细务，cāo持后勤，练功进境自然就慢了下来。
虽然同是军师的角sè，两人的风格又大有不同。姬墨璃狡诈如狐，姬水镜却是凶残如狼。
姬灵星特别怕她，就是因为小时候见过姬水镜的脾气发作起来，那副如凶狼一般的可怕模样。
狄心棠叹气道，“八妹，你太冲动了。如果是七妹，一定有更妥善的法子。”
姬水镜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和七姐相比，说自己的主意野蛮粗暴，只图一时之快，却有无穷后患。
今天被姬傲剑在商业手段上批评了一通，心中已是大为不爽，要不是她为了冲击宗师境界，一直刻苦修行“弱女子”心境，早已挽起袖子揍他了。
此刻被狄心棠一说，火气又勾了上来，“小棠，你也太胆小怕事了，朝廷输了，与你又没有关系。大明水师败了，还有龙魂帮在呢。”
狄心棠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引来外侮，要是最后龙魂帮没能赢下洋人，你们两个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姬水镜哼了一声，“那就等龙魂帮输了，你再来说我的主意不行吧。千古罪人还是万世功业，现下谁说了都不算。”
狄心棠道，“小镜，刚才咱们还跟你弟弟说，在道上混，所作所为是不能超出底线的。在国与国之间，我们是中华子民，这民族大义就是底线，你不该把洋人招惹过来，给咱中华找麻烦。”
“招惹洋人就违反民族大义了？”
姬水镜道，“好啊，小棠，那我就来和你说说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底线。我问你，这英国人来到苏州后，大卖福寿膏，平rì又蛮横无理，专门辱我同胞，这有没有违反你心中的底线，你难道没有想过炸他们的船出气？”
狄心棠道，“我当然希望它们的船沉了，但是我知道炸船会引来洋人动兵，就不会再动这个主意。”
姬水镜道，“那你不是不想炸，是知道洋人会打过来，所以不炸是吧。”
狄心棠道，“当然如此。”
姬水镜又问，“那么洋人在你面前杀了本国之人的话，你会怎么办？”
狄心棠道，“我自然是要杀了他呀。”
姬水镜道，“好，小棠你不愧是侠女。不过你杀了人，洋人也有可能派兵打过来。”
狄心棠一拍桌子，“扯淡。”
姬水镜道，“刚才你还对小剑说，在船上对他们灭门做得好啊。你知不知道，人家洋人开战的理由，许多时候就是号称死了本国人。”
姬傲剑想起，近代史上，许多侵略战争都是列强以本国的传教士等国民死亡为借口。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借口之一就是马神甫事件。
于是点头道，“狄姐姐，这是真的，他们很多次开战就是以死了人作为理由。”
狄心棠愕然，“这不像话，咱本国朝廷可没对海外的百姓这么好过。”
当年“我大清”之时，中国人在南洋被洋人杀害，清帝御批：杀得好，杀得妙，赏赐杀人者。
现在虽然又重新是我大明了，朝廷对海外的中华子民遇害，不会再说杀得好了，但基本也是不闻不问。
姬水镜道，“小棠，现在你知道了，下次洋人的船再过来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不能炸船，也不能杀人，否则你就会引来洋人开战。那我问你，你还能干什么？”
狄心棠怔道，“洋人的船，碰不得；洋人的命，也碰不得……”
姬水镜道，“你是不想做千古罪人呢，你就一百年不闻不问吧，随他们怎么横行吧。”
接着哼了一声道，“一百年之后，大概也就没中国了。”
姬傲剑心中也是有如坠入冰窟。他穿越而来，本以为是个武侠世界，也曾想象过自己有朝一rì练成了一流高手，遇见不平之事能拔刀相助，管上一管，多少可以找回一些当年心中梦想的侠义jīng神。
但这是中国开始积贫积弱的年代，在工业化道路上被欧美列强越拉越远。
碰到外国人在自己面前行不平之事，插手去管的话，说不定就是为国招灾。原时空里，许多中国百姓激于义愤杀过神父、杀过外商，杀国洋人流氓，但最后无非是给列强一次又一次的干涉借口。
一个有武道jīng神的武人，多半心中也以国家为念。既然以大局为重，那么要想对作恶的洋人进行除暴安良，就是个笑话。
狄心棠两手指节压得咔咔作响，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姬水镜道，“那艘狮心王号这次北上进入长江，沿岸一直十分嚣张，在酒馆码头和人发生争执时，前后一共开枪打死过五人，打伤了十一人。可有人为他们出头过？一个都没有。朝廷不管，当地镇场子的帮会也没人管，侠义道上的名家同样也没人出来管。我简直都要庆幸咱中国武林界里没有愣头青了。”
“你们为什么不对洋人动手呢，因为看到他们船上的火枪多，眼光更长远的是想到他们的军力比我们强，因此在你们看来，谁要是动手了，谁就会招来外侮，谁就是千古罪人，谁就违反了民族大义。”
“所以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冷静理智，洋人这次过来即使做了许多恶行恶事，朝廷照样不闻不问，当地的各家堂口也装聋作哑，即使小棠你这样有侠义之心的人，也怕自己的名节受损，不敢动手。”
“但是洋人一次次来，一次次嚣张没人管的话，他们自然也就知道了中国的虚实，最后还是要把你吞吃下去。洋人都是一条条饿狼，绝不能可能因为你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就放过你，反而是因为你的不敢动弹，变得胃口更大、胆子更大。”
狄心棠道，“小镜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姬水镜冷笑道，“小棠，如果我们的军力比洋人强呢，洋人在你面前作恶，你敢不敢收拾他们？”
狄心棠道，“这是毫无疑问会动手的。”
姬水镜道，“这就是了，你们害怕，你们不敢动手，是因为你们觉得和洋人较量起来，洋人必胜。所以你们全都装不知道，但是装不知道有什么用，时局一直拖下去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是坐等被洋人拿下。”
“但是我相信洋人的战船来了就回不去了，最后赢下来的一定是龙魂帮，那我为什么不敢动手？”
狄心棠道，“小镜，洋人来了之后，龙魂帮要是输了，你可真就是万世不得翻身了。”
姬水镜道，“那又如何，要是龙魂帮一败涂地，我反正肯定也会死的，身后随便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了。再说，就算我死了，至少洋人船队直接轰上门以后，中国总该醒过来了，知道要奋起直追了。”
狄心棠道，“小镜，你既然对龙魂帮的新船队有信心，那大明水师自然也不在你们眼里，为什么还要弄来洋人的船队？”
姬水镜道，“小棠，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洋人的炮舰已经巡游过来了，看清中华的虚实后，大船队总会上门。龙魂帮要成为中国周边海上霸主，和英国人就必有一战，现下的新船队就是为了打败他们而组建的。”
“我们有信心赢英国人，自然见不得他们的战船在我们眼下嚣张。这狮心王号既然一路上做下了种种恶行，我们自然不可能让这艘船安然回去，也不怕英国人的船队来报复我们。至于朝廷水师顺便受点压力，我还需要为他们考虑吗？”
她气狠狠地跺脚道，“朝廷现在宁愿把力量用来压逼在我们姬家身上，也不去管那艘嚣张的洋人战舰。我和六姐现下正忙着给龙魂帮重组船队，大明卫还一再阻挠我们，朝廷要受点压力又怎么了？”
姬傲剑想起刚才八姐说压力好大，低声道，“八姐，朝廷已经在开始打压你们了吗？”
姬水镜点了点头，“今年你接连被人上门挑衅，这就是朝廷向我们进逼的动向。咱们本来在江湖上就树大招风，立敌无数，朝廷再在暗中背后支持，方方面面对我们不利的势力都会逐渐集合起来，到了公开摊牌的时候，咱们就会统统被连根拔起了。”
姬傲剑问，“公开摊牌的时候会怎么样？”
姬水镜道，“那时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姬家是朝廷想要除去的目标，人人都敢依势与我们作对。就会有一流高手组队上门去杀你，就会有宗师高手组队来杀我，说不定还会有大宗师组队去杀大姐。”
姬傲剑大惊道，“中华大宗师很多吗，也能成群组队？”
姬水镜嗤道，“真是肤浅，先天大宗师寿命是常人两倍，活个百多年一点都不奇怪。天下除了明面的几位大宗师，大门派大势力之中，说不定还有潜修的前辈大宗师作为暗藏底牌，压箱之宝，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我们姐妹，现在都是势力初创，处处有场面的地方都需要高手，恨不得把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别说是有什么底牌了，我们的实力早都摊在明面上，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姬傲剑点头，这就像两个人打牌，一个人手上露出的都是明牌，要支撑下去实在太艰难了。
狄心棠道，“小剑，你别听你家八姐吓唬你。虽然你家姐姐实力都被别人看得见，可是她们进境快啊，一年就是一个样。如今别说你家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也是冲击大宗师有望。一门要是出了四位大宗师，天下谁敢轻动。”
姬水镜道，“上天台是很有风险的好不好，三姐四姐一直没音讯，要么能成为大宗师复出，要么就是永远没消息了。”
狄心棠啐了一口，“要是你家三姐四姐没消息了，你还沉得住气？还瞒得过我？”
姬水镜摇头，“要不是她俩一直没讯息，大明卫只怕还不会有试探行动。现在觉得我们少了两位姐姐，才敢步步进逼呢。”
姬傲剑道，“我也觉得大明卫把握很大的样子，我去黑虎门的时候，大明卫想尽法子就要杀我。还放言要杀掉狄姐姐你，感觉他们底气很足啊。”
姬水镜叹道，“是啊，底气足，就会一步步采取大行动，摊牌的时分也近了。”
;
第六十七章 实力算计
说到摊牌临近后，屋内顿时沉默下来。
过了良久，姬傲剑问道，“八姐，狄姐姐，你们今晚守在这里，是因为对方要采取大行动吗？”
“唉，正是如此。”
姬水镜叹气道，“云锦公所要大举派高手过来，砸掉我这里的织机。我守不住这里的场子，就会有更多的武林势力敢参与进来，去对付我的其他场子，这样我能筹措的财源就中断了，对龙魂帮的大事就接济不上了。”
姬傲剑想，八姐你的生意项目真多，个个都有得罪的势力盯着你，一个地方看不住就发生连锁反应，跟多米诺骨牌似的。
铁线帮那几家果然不是今夜行动来砸银镜山庄的主角，要不是自己意外参与，他们连铁狼帮一关都过不了。
姬水镜抚住心口道，“到处坐镇场面真是累死我了，还好我一向预感很准。今天我过来巡看银镜山庄，忽然觉得心神不宁，掐指一算，今晚必有大事发生，就守在这里没有走开。”
狄心棠白了她一眼，“你有个鬼的心神不宁，分明是我查探到今晨云锦公所要广请高手，冲击你的织机工场，通报了你，你才火急火燎赶过来把守了。”
姬水镜道，“你发现情报了，和我有心神不宁，这又不冲突。”
狄心棠站起来道，“那是我多事了，你就靠着你的心神应付云锦公所吧，我回去休息了。”
姬水镜慌忙拉住她的手，“小棠，好小棠，小棠姐，我喊你好姐姐总行了吧，你别扔下我不管呀。”
狄心棠道，“留下来可以啊，不过小镜，今晚你打算给我多少看场费呢？”
姬水镜愕然，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楚楚可怜道，“怎么，你还要收费啊？”
狄心棠嗤道，“瞧你说的，我和你是同盟，又不是你的下属。我帮你看家，难道是白帮忙？而且你的织机真要是被人砸烂了，回头还得找我再造，对我来说是好事。”
她指着姬傲剑道，“你看，你家小剑为铁线帮出手，都挣了一千两银子。我也不要多，就按为银字级帮会出手的价格来好了，你给我一万两银子。”
姬水镜脸sè凄苦，哀声叹息，“人家如今为了给六姐筹钱，天天节衣缩食，连胭脂水粉都舍不得买了。你还要打劫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狄心棠一本正经道，“我也是有手下人要养的。一切都是资本的错，与我是没有关系的。”
姬水镜咬了咬下唇，从头上拔出一根玉簪，“你个狠心短命的冤家。我现在没有现银，这是我祖传之宝，先押给你，以后我用一万两银子来赎。”
狄心棠接过来，看了两眼，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像两钱银子买来的地摊货？”
姬水镜顿脚怒道，“你平常又从来不戴首饰的，装什么行家？这怎么可能是地摊货呢，我堂堂江南第一钱庄的主人，身上会戴那些低劣之物吗？”
狄心棠嘀咕道，“难说，你都节衣缩食了，戴地摊货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姬水镜气得眼中泪水打转，“我以水镜庄的信誉担保还不行吗？”
狄心棠道，“水镜庄有信誉，可不是这簪子有信誉，你拿一万两水镜庄的银票出来，这才是信誉。”
姬傲剑见八姐被逼得要哭的窘迫模样，从腰间拿出扶摇剑道，“小棠姐，这是我们山庄祖传的神剑，总能押一万两银子吧。“
姬水镜一见扶摇剑，登时两眼放光，伸手一把拿过来，喜笑颜开说，“这剑当然值了，不用押给小棠，一万两银票我现在还是掏得出来的，今晚我就用它来杀敌了。”
狄心棠一脸鄙视，“看吧，看吧，你果然身上是有钱的。”
姬傲剑看姬水镜爱不释手的样子，“八姐，你练过这剑？”
姬水镜一边挥着剑花一边说道，“当然了，我当年好喜欢这把剑，练过好久呢。可是老爹说傲剑狂刀都是要传给本家继承人的，我不能带出去。”
姬傲剑道，“八姐，你既然喜欢，就拿去吧，以后你用。”
姬水镜大喜道，“这感情好啊。”
狄心棠哼道，“真不要脸，抢弟弟的剑还这么得意，你越活越回去了。”
姬水镜讪讪道，“小剑，我是说着玩的，今晚让我过过瘾头就好了。我用这把剑就能战力大增的，你还是用那把英国人的剑吧。”
她又刺出几剑，忽然问道，“小剑，你这次只带了扶摇剑出来，没带鸿鹄刀吗？”
狄心棠冷笑道，“怎么，你还贪心不足，想左刀右剑哪？”
姬傲剑道，“也带了……可是丢了。”
姬水镜一怔，“鸿鹄刀丢了？你丢在哪了，怎么不说？”
姬傲剑低头道，“就是那次去黑虎门中枪之后丢掉的，我是想自己以后再夺回来。”
姬水镜大为惊讶，“你的xìng子真是和以前颠了个倒。好吧，你就是要自己抢回来，也得把这事说一下啊。”
狄心棠道，“那刀丢在王飞虎手上，实际上就是落在大明卫手里了。黑虎门的那两个小子上次对小灵打擂失败后，就一直没有再在苏州出现。”
姬水镜蹙起眉头，“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姬傲剑瞧了瞧窗外，“这天都快亮了，云锦公所难道取消行动了？”
“今天一定有大行动。”
姬水镜摇头，“云锦公所让铁线帮那几家小团会三番两次上门sāo扰，就是想让我们习惯于铁线帮来过之后就放松。如果我是云锦公所，就会选在天sè刚明的那一刹那发起进攻，这时候对方以为这个夜晚安全度过去了，心神最是松懈。”
姬傲剑心念一动，“八姐，那这次的大行动是不是就是摊牌呢？”
摊牌意味着大明卫不再仅仅利用武林里的依附势力进行打压，而是将自己本身的力量也一起投入进来。
姬水镜微微一愣，道，“这次就是云锦山庄倾力找我的麻烦，离摊牌的时候还没到。”
狄心棠道，“小镜，你怎么知道今夜就不是摊牌？说不定人家算计我们，故意传出消息是云锦公所过来，其实云锦公所和大明卫一起过来，把咱俩一网打尽。”
姬水镜摇头，“小棠你真笨，摊牌就是要一把定胜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大明卫岂会轻易从幕后走出来。这长江沿海之地，龙魂帮才是真正的霸主，他们对付不了六姐，敢先在我们身上摊牌？”
狄心棠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姬水镜用指节敲着桌子，“他们还没调度到足够的人手，还不够把我们和龙魂帮一起拿下。”
姬傲剑道，“八姐，现在江南这里，大明卫究竟有多少实力？”
姬水镜竖起一根手指，“这江南地区调度大明卫的主事之人，是大明卫的一个副指挥使，叫做千里长蛇贺chūn。这人在běi jīng城里和老七斗法斗不过，就带着一帮人马来到江南，专门来找我和六姐的晦气。哎哟，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么？”
原本明朝锦衣卫在正官指挥使之外，设有同知二名。现下的大明卫，是将同知改成了副指挥使。
狄心棠道，“贺chūn听说也是练成十二重楼的高手了。”
姬水镜道，“他顶多就和你我旗鼓相当而已，肯定不是六姐的对手。”
一旁的小灵猫哼了一声，“就是，千里长蛇有什么了不起的，五姐还是万里孤烟呢。”
姬傲剑道，“八姐，那贺chūn带了多少人马过来的？”
姬水镜道，“千里长蛇带了四个千户，六个副千户。其中有几个人身份不详，没有具体资料。”
锦衣卫的千户都是外功九转以上的一流高手，副千户也得是气血七转以上的普通高手。
狄心棠道，“贺chūn加上这些人，就够把你我两个都给拿下了。”
姬水镜道，“没事，打不过总能逃得掉。”
狄心棠道，“你逃了，你的织机怎么办？人家这次要是派一部分人马来帮云锦工会，那方老头就真的可以把你的机器全砸毁了。”
姬水镜皱起了眉头。
狄心棠道，“小棠，这就是你平rì得罪人太多的下场。苏州云锦公所也是银字级的势力，你得罪了他们，人家一找大明卫联合起来，就够你喝一壶的。”
姬水镜道，“我这边有你啊。”
狄心棠瞪眼道，“我是被你拉入火坑了。你给我说实话，你今天守场子究竟有没有把握，我怎么觉得有点悬啊？”
;
第六十八章 垂死挣扎【今日第三更】
“小棠，这不还没到摊牌的时候吗，大明卫不会派自己的人马帮云锦工所的。”
姬水镜皱着眉道，“六姐一直没去找千里长蛇那伙人的麻烦，因为她忙着重组船队，招收人手，不能与大明卫公开决裂，否则就没人敢来投奔龙魂帮了。”
“但大明卫要真的出手帮云锦公所断了我这里的财源，就是断了六姐的大计，六姐就没理由再坐得住，就会找那些千户副千户一个个私下报复了，现在还没到摊牌时分，他们愿意走到这一步么？”
狄心棠想了想，“嗯，他们要这样做了，在摊牌前就要被六姐杀得人仰马翻，打乱他们的部署。”
姬傲剑吸了口凉气，这场对局里的节奏真是步步惊险，半点不能有错。
姬水镜柔声笑道，“所以小棠你放心吧，大明卫在没有筹集到把我们全拿下的实力之前，是不会走到前台的。今天要来的云锦公所或许会请别的高手，但不会有大明卫。”
“这江南地区说到宗师高手，除了我家六姐，只有杭州那个天塌都不关心的醉鬼。你我两人的本事都在前五，任他云锦公所请到什么高手，都奈何不了咱们。”
狄心棠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就算是普通高手，准备的人手多了，预先分层围住你了，也难跑啊。”
姬水镜满不在乎道，“普通高手没个几十人，怎么围住我们？就算有大明卫帮云锦公所拉人，可大明卫还没公开走到台前宣布要和我们姬家作对，光是在江南武林里暗中吸收附庸，怎么凑得出这么多人？”
狄心棠叹道，“我如今倒是希望大明卫和你家公开决裂了，这样两边就是明对明，省得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不知道对面有多少实力。”
姬水镜哼了一声，“大明卫想公开决裂，也得有那胆子呀。”
姬傲剑问道，“八姐，难道朝廷要是直接宣布除掉我们，没实力做得到？”
“朝廷当然有这个实力了。”
姬水镜道，“大明要公开除去任何一家武林势力，都能做到。就算我们姐妹经营出了几家大势力，在中土也是没法立足的。”
姬傲剑道，“那大明卫为什么不直接走到台前，公开号召集结武林势力一起对付我们呢？”
姬水镜道，“因为怕我们临死反扑，垂死挣扎，弄得天下大乱。”
“朝廷就是这中华天下最大的堂口，它需要全天下有一定程度的安宁。如果为了除去我们姐妹几个，造成局面动荡，国内外的其他强大势力肯定会推波助澜，浑水摸鱼，借机谋利，朝廷的权威和实力都会大受影响。”
越是庞大的势力，越需要局面安定，秩序不乱就是它的极大利益。
朝廷想除去姬家姐妹的势力，却不能明面摊开了说，那会引起巨大动荡，于是只能让大明卫暗中对付她们。大明卫也不能立刻走到台前，于是就收买拉压武林中的中小势力，不断去试探sāo扰姬家。
在私底下暗对暗的较量中，就看谁能筹度出更多的力量，布局拿下对方。
姬水镜道，“小剑，我们姬家和朝廷之间的争斗是个大对局，现在江南这里是个小对局。要是大明卫能集结出足够拿下我们的力量，就会在这里先摊牌，把我们都吃掉。”
“我和六姐没了，三姐和四姐又不现身，我们八个就去了一半。大明卫就可以挟着胜势向其他几位姐姐摊牌，咱们一家这全局就结束了。”
狄心棠冷笑，“小镜，你心里清楚得很啊，那你还坐视千里长蛇暗中积蓄实力，直到可以把我们吃掉为止？”
姬水镜抓头道，“我当然在想办法啊，可是我们姐妹的实力都清楚地摆在这里，实在没什么牌可打了。”
她气哼哼道，“我和六姐送龙魂帮的那群老东西去送死，刚刚元气大伤。偏偏这个时候，这千里长蛇就到了江南开始设计我们，真是捅了我们狠狠一刀啊。”
狄心棠有些发怔，“这么说你真的是没办法了。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束手待毙了？”
姬傲剑听着，心里也在渐渐发凉。毕竟姐姐们是在武林里崛起的新势力，新近得罪的人多，又个个是女子之身，号召力和吸引力也弱。在私下寻找盟友方面，远远及不上大明卫的力度。
狄姐姐如果不是个少女，只怕也不会和姐姐们成为同盟。
狄心棠沉吟了一会，“你家二姐不是很闲吗，又不主持什么势力，不能过来帮忙吗？”
云中有剑，天外有仙。在世人的眼里，当代剑神少女一人能挡百万兵。
“二姐的脾气很古怪，她的想法，我是不懂的。反正她从来没帮过我们任何忙，倒是每年去找大姐比剑一次是雷打不动的。江湖上因为她是我们二姐，冲着这个才有点顾忌，要是真不在意这点顾忌，其实也没事。”
姬水镜苦笑道，“再说，大宗师一样有被牵制的力量，天下几位大宗师之间有不成文的约定，不能主动对宗师以下人物出手。”
狄心棠吃了一惊，“竟然有这种规矩？”
想想似乎也是好事，大宗师不会找一流高手的麻烦，自己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姬水镜道，“所以我现在只能指望三姐四姐重新出现了。要是她们两个成为大宗师，咱家四位大宗师，打破这个规矩又何妨？或者三姐四姐不冲击大宗师也行，现在也能过来帮手。我说她们两个就不能先后闭关冲击吗，非要同时比个高下干什么，好胜心害死人啊！”
狄心棠道，“得了吧，你还不是成天要和七妹要比个高下，你们家里的几对冤家对头，也真是奇葩。”
姬水镜哼了一声，“现下只要再撑两个月，到年底之前，我囤积的这批生丝就能全部织完出货了。龙魂帮过渡用的一批战船也重建得差不多了，和朝廷水师又能别别苗头了，形势就改观了。”
狄心棠叹气道，“那就希望这两个月里，大明卫招不到足够的高手来对付我们吧。”
姬傲剑问道，“八姐，你的意思是说，大明卫要再凑集几十个普通高手，才能在这里把你们全部吃下，才会和你们摊牌决战？”
姬水镜点头，“不错。”
姬傲剑发现自己漏了一事，赶紧提醒，“八姐，有一个一流高手对我们恶意很大，暗中出卖过九姐。”
姬水镜闻言一呆，“这怎么说？”
姬傲剑道，“那些英国人知道九姐是先天道体，是九头狮子陈虹告诉他们的。”
之前姬傲剑要说的事情太多，没顾得上提及文森特是从陈虹那里得到姬灵星的情报。
狄心棠一拍桌子，“我就觉得奇怪，这陈虹是狮拳掌门，怎么这么热心地为虎拳豹拳出头交涉，果然是另有目的。”
忽然见到姬水镜呆呆地坐在那里，脸sè渐渐变得苍白。
她心下有些觉得不妙，“小镜，你怎么了？”
姬水镜声音变得十分低沉，“小棠，这群狮虎豹拳家伙的本事，你觉得如何？”
狄心棠道，“动拳脚，没人接得了我二十招，动刀子，没人接得了我十招。”
姬水镜点点头，“是啊，陈虹很清楚你的实力，他拉了这群人找你根本没有赢的可能，其实就是让他们被你打败的。”
狄心棠道，“让我打败他们有什么好处？”
姬水镜道，“输给你一个小女子之后，那些人就会觉得丢脸啊，羞愧啊。陈虹再煽动煽动，就能把他们都拉到大明卫那边，来对付我们。”
她看了看姬灵星，“而且，九妹正在群英馆立擂，输给她的效果就更好了。”
狄心棠问，“你是说陈虹是帮大明卫在凑集人手？”
姬水镜淡淡道，“输给猫拳，还有脸回家么，不投奔大明卫来报复，还能做什么？”
姬傲剑道，“难道那陈虹本来就是大明卫的人？”
姬水镜道，“他应该就是暗中投靠了大明卫的暗千户，专门为大明卫招纳吸收武林势力的。”
这群狮虎豹团队中，足有四名九转气血的一流高手，七名八转气血的掌门高手，其余近二十人也都是气血七转六转的硬底子好手。
想到大明卫这边，立时多了一大批高手好手，狄心棠吸了口气，“小镜，人家已经牌面齐全了，今天真的就要摊牌了，咱们完了啊。”
却见姬水镜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sè，低头苦笑道，“是啊，马上就要摊牌了，咱们完了啊。”
缓缓抚住心口，“难怪我一直心神不宁……”
一语未毕，她忽然口中喷出一口血来，一头栽倒在桌上。
这一年来，姬水镜和千里长蛇在暗中较量，最终在局面上还是彻底输了。
想起千里长蛇在京城中根本不是姬墨璃的对手，来江南却稳稳吃定了自己，姬水镜全身如同水火煎熬一般，此刻心境告破，登时受了内伤。
说起来，贺chūn趁她和姬玉雪去海上时，突然进入江南布局，抢了个先手。
姬水镜回来后又终rì奔波于各地钱庄，运作各种地下生意，忙着为六姐筹钱重组船队，没能留出太多心思去应付千里长蛇。
加上她觉得这人斗不过老七，心里有了轻视之意，就更没怎么当回事。
狄心棠大吃一惊，急忙扶住她道，“小镜，你可不能这么倒下去啊，你要是挺不住了，六姐的船队也没着落了，你刚才还在说以后要去打英国人的。”
姬水镜闭着眼睛叹气，“这一局我失算了，今天只能在这里为六姐鞠躬尽瘁了。”
狄心棠喝道，“说话吉利点，你当真没办法了？”
姬水镜摇摇头，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没办法了，小棠，请你带着我弟弟妹妹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姬灵星忍不住道，“八姐，要逃的话，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逃呢？”
姬水镜叹道，“我要是逃掉，眼下经营的场面就全没了，连同龙魂帮都一起要倒了。再说，有了逃走的名声，以后也不会再有信誉，不可能重新来过。”
姬傲剑道，“八姐，这一切都是外物。”
姬水镜淡淡道，“六姐对我说过，海上最有战斗力的战船，船长都是与船同亡的，只有抱着这样的觉悟，才能走得更远。我虽然是个生意人，却一样有与船同沉之心。”
狄心棠气道，“你这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让我们走了，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谁说我是在等死的！”
姬水镜忽然睁开眼睛，一本正经道，“我还可以垂死挣扎呢。”
她的明眸之中忽然闪起了绿油油的火焰，看上去就像是天寒地冻的荒地里，饥饿了半个月的野狼。
虽然被破了一层心境，可是姬家小狼儿原本的戾气却全数激发了出来。
绝路之中，如果拼命，未始不能有一两分逆转的希望。要是束手待毙，那才是彻彻底底没救了。
姬水镜的计谋一向很简单粗暴，局面败了以后，她的反抗也同样粗暴猛烈。
那就是四个字，暴力破局。
狄心棠笑道，“你敢拼命不就成了，我还当你就是闭着眼等人家来抹脖子呢。”
姬水镜蹙起眉头，“少废话了，你怎么还不走？”
狄心棠捡起她落在桌上的羽扇，顺手扇了两下，“你忘了？我收了你一万两银子的压场费，走不开了。”
姬水镜道，“你不走，那谁来送小灵小剑？”
姬灵星喊道，“八姐，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姬水镜眼中闪起了泪花，抹了抹眼睛道，“小灵真好，八姐好喜欢你，让我抱抱。”
小灵猫欢欢喜喜扑到了她的怀中。
姬水镜双手轻轻一抖，外衫登时翻卷离身，把怀中的小女孩反裹进去，她立刻又打了个结，自言自语道，“小灵，对付你，打包带走这主意真是不错呢。”
姬傲剑瞪眼无语，九姐，你被打包要成为常态了么？
姬水镜把九妹扔给他，“小剑，带着你九姐快走。”
姬傲剑摇头道，“八姐，我要是带着九姐走了，她会恨我一辈子的。”
姬水镜眼中绿光大盛，怒声大喝，“你连八姐的话都不听了么！”
姬傲剑眼神一点也不退让，直直对视着她，“八姐，你刚才明明说了，我已经可以出来混道上了。”
他一字一字道，“更何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顺手就解开了衣衫的包裹，把姬灵星放了出来。
小女孩一跳出来，就捂住脸哭了，“呜呜呜，八姐欺骗人家。”
姬水镜扭过脸去，扑在狄心棠肩上也哭道，“小棠，我又受到打击了，弟弟妹妹都不听话，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威信都没有了。”
狄心棠道，“你的威信，从来都是浮云。你别闹了，快说说你怎么个垂死挣扎法？”
姬傲剑讶然道，“垂死挣扎还有专门的方法吗？”
狄心棠道，“你八姐垂死挣扎时，总有几手拼命的招数，你看她还有心情装疯卖傻，就知道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
姬水镜叹气道，“如果这次是摊牌的话，千里长蛇肯定是觉得能吃下我们和六姐。为了把六姐也骗过来，他会把手上的人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先用来打压咱们，逼我向六姐求援。另一部分人马埋伏起来等六姐来了再出面。”
“敌人一共网罗到多少高手我不清楚，所以不能让六姐过来一起落入陷阱。待会儿不管来这里的高手有多少，我都不会向六姐发信号求援的，而是要把来人都拖死消耗在这里，逼得他们把准备对付六姐的人手也一点一点投入过来。”
狄心棠道，“理当如此。六姐是主将，敌情未明不可轻动。”
姬水镜道，“我是打算把这条命留在这里和他们拼了，能杀掉他们多少人是多少，要能杀到他们剩下的人不够对付六姐是最好。你们非要留下来，这是陪葬啊。”
狄心棠道，“你还有决心让他们损失惨重呢，这不是有底牌在手么，快拿出来看看。”
姬水镜顿了顿足，“你们一个个都不肯走，可不是我逼你们的，要拼命就一起拼命吧。”
她在屋里按了一处机关，移开一片地砖，拿出一个长长的木盒，放到桌上打开。
姬傲剑一眼看到里面所盛之物，突然一阵惊喜。
这里面竟然是两根长长的火枪，正是这个时代的欧洲步枪，而且看上去似乎要比普通的前装燧发枪还笨重一些。
;
第六十九章 来复枪
狄心棠大失所望，“八妹，这就是你的杀手锏啊，用这玩意儿和咱们用暗器也差不多的。”
姬水镜幽怨地看着她，“小棠，你究竟想要我有什么杀手锏？”
狄心棠道，“要是说暗器的话，难道你应该不拿出一套暴雨梨花针来么？”
姬水镜啐道，“暴雨梨花针这种不靠谱的传说你也当真？小棠，这两把火枪比你打暗器要厉害多了。”
狄心棠摇头道，“我不信。”
姬水镜道，“小棠，咱俩在百步之内用暗器打人，比手铳要厉害，和长铳差不多是吧？”
狄心棠道，“可以这么说。不过给我一副强弓，我能吃定用长铳的家伙。”
姬水镜指着长盒里的火枪，“小棠，我这里放的可不是普通的长铳哦，威力和shè程要大得多呢。”
狄心棠道，“有什么不一样？”
姬水镜道，“我这长铳的枪筒内壁可是刻着螺纹的，弹丸shè出来就是螺旋打转，shè得更准更远更狠。就跟咱们发螺旋劲一样，那力道比一般发劲要威猛许多。”
狄心棠愣了一下，拿起一只长枪，对着枪管看了起来，“还真刻了螺纹，这是哪个神人想出来的？”
姬傲剑心中一动，“八姐，你这是来复枪吗？”
姬水镜惊讶道，“小剑你如今懂的真不少，卖这枪给我的洋人确实说这叫什么来福来寿。”
与这个时代的普通滑膛枪相比，来复枪在枪管内刻有膛线，能给子弹一股旋转的力量，jīng确度较高，shè程和威力都比滑膛枪大得多。
手铳在五十米外就没了准头。滑膛枪打二百米外的目标，和对着月亮shè击也没有区别了。来复枪却已经能被神枪手们在一定程度上作为狙击枪使用。
来复枪的缺点是结构复杂，比较笨重，使用起来不很灵便。
这个时代的步枪都还是前膛填装式，来复枪因为有膛线的缘故，装填子弹也远比滑膛枪麻烦，必须得把用润滑油擦过的子弹，用木槌敲到枪管里去。而且为了不影响shè击jīng度，也不能在枪管上加装刺刀。
因此来复枪此时在欧洲军队中并不普及，只发给少数shè术jīng良的枪手使用。
但这些缺点对于姬水镜和狄心棠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以她们的手劲和武道技巧，既不觉得来复枪笨重，也不会觉得难以cāo作，更不会觉得装填子弹有什么麻烦。
至于来复枪不能装上刺刀，对她们两个一流高手来说，更不放在心上。她们需要的就是这种能发出相当于宗师高手暗器实力的火枪，根本不在于枪上有没有刺刀。
姬水镜倒下火药后，拿起用滑油擦过的子弹，放在枪管口上，伸指轻轻一弹，子弹就直接落到了底部。
姬傲剑眼睛都直了，八姐你这个上子弹的速度，什么木槌通条都不需要，比滑膛枪上子弹还快，这太不像话了。
姬水镜得意道，“小棠啊，你也不是没摸过火铳的人，瞄准什么的不用我教吧。有小三元的造诣，用心神凭感觉打就行了。”
一边又道，“小剑，你也学着摆摆，到时候给我打下手填子弹。”
姬傲剑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枪去盘弄起来。
狄心棠道，“我觉得用这来复枪的话，百步之内打一流高手的要害都没问题，真是好东西啊，你怎么不早点用？”
姬水镜嗔道，“这么强力的火器怎么能轻易使用呢，一暴露出来，大明卫不也就去买这种火枪吗？所以必须要在关键时候才能用，像现在他们凑了那么多高手想来跟我们摊牌，咱们就用来复枪杀他个痛快。”
狄心棠怔了一怔，“是啊，这一役之后，大明卫应该也会去找洋人买这样的火器。以后咱们也会遇到他们用来复枪对付我们了。哎哎，以后高手就都混不下去了。”
姬傲剑问道，“八姐，为什么大明卫现下没有买这些火枪呢？”
姬水镜道，“大明卫一直用着官制火铳，不怎么理会洋人的火枪，也不会提起要买洋人的火枪，生怕是被说成崇洋媚外，自家无能。”
姬傲剑点了点头，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只听八姐道，“不过这次被我们用洋人的火枪打惨了之后，自然也就不顾得面子了，以后就会有样学样。所以我藏着这两支来复枪，就是要在占到最大利处的时候才使用。”
姬傲剑赞道，“八姐，你真有先见之明，科学技术是第一战斗力啊。”
他稍加变化，把生产力说成了战斗力。姬水镜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小剑，我发现你真行啊，总能说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话。”
姬傲剑觉得这只手温香滑腻，摸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脸登时红了。
姬水镜心中有些奇怪，我是你姐姐，摸你一下脸怎么是这个反应？
狄心棠道，“喂，小镜，你有这样强大的杀手锏，怎么刚才还赶我们走？”
姬水镜瞥了她一眼，“我调戏一下你不行吗？哼哼，别以为就你能调戏我。”
狄心棠喝道，“别胡说，你是根本没用过这种火枪和大批高手斗过，不知道效果如何，心里也没有底是吧？”
姬水镜怒了，“你别说出来啊，真是动摇军心。”
姬傲剑心想，这毕竟是前膛枪，打着打着经常哑火卡弹，当场就不能再用，的确不是十分可靠。
狄心棠道，“一会儿云锦公所上门来，有没有带大明卫，是不是要摊牌，究竟怎么个应付，你得先有个章程。”
姬水镜叹了口气，“要是云锦公所自家过来，大明卫不露面，咱们就先按江湖规矩应对。要是大明卫也一起上阵，几十个高手围攻上来，咱们就在这片山庄里，用来复枪跟他们周旋。”
室内一时沉默不语。
待到天sè完全大明，忽然听到那铁狼帮的帮主李泰在屋外喊道，“八小姐，云锦公所方十景老爷子连同几家掌门人投贴拜访。”
声音却是有些发抖。
姬水镜轻轻一笑，“前来的人果然不简单啊，把这铁背苍狼吓成这样。小剑，你去把拜帖拿进来。”
姬傲剑答应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狄心棠道，“小镜，你还说他们天一发亮就发送总攻，人家可是规规矩矩找上门的。”
姬水镜道，“这就是要摊牌的迹象啊，他们以为稳稳吃定了我们，也就不屑于突击了。”
狄心棠哼道，“他们放个消息出来，就让我们守了一夜没睡。现在他们倒是jīng神十足地过来了，还是在天明时分按着礼数求见，我们已经输了一阵了。”
姬水镜皱眉道，“就算是我们先中了疲兵之计好吧，咱们下面见招拆招，你别老是说泄气话了。”
姬傲剑回到屋内，将拜帖递给了姬水镜。
狄心棠凑过去一看，“云锦山庄、雁荡剑派、妄心山庄、秋叶山庄、鹿柴山庄。嗯，一共五个有名的门派世家的门主，带着门下的高手压过来了，难怪那铁背苍狼怕得要死了。”
姬水镜面sè有些难看，“大明卫找来的武林势力真多。”
狄心棠道，“这张名帖上一个大明卫的人都没有，但高手阵容已经足以让我们觉得顶不住了。”
姬水镜哼了一声，“大明卫藏在后面，想让我以为还没到摊牌时分，他们不会出场。于是我为了应付这批拜访的高手，就会把六姐喊过来了。”
狄心棠道，“的确来头不小，秋叶山庄和鹿柴山庄居然也被大明卫拉拢了。”
姬水镜道，“当初原剑空带着另外六个武林世家的后辈去找小剑的麻烦，目的就是杀了小剑后，把这几家也都拖下水。可是小剑那次没有死，我们也还没去报复妄心山庄，这两家居然就跟随大明卫了。”
姬傲剑忽然道，“妄心山庄来的就是原剑空。”
姬水镜笑嘻嘻道，“小剑已经一心想着报仇了？”
姬傲剑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名单上为什么可以和其他世家门派的门主并称？”
姬水镜道，“他多半是已经练到气血九转，成为一流高手了。小剑，你现下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哦。”
狄心棠道，“原剑空也是有天才之名的，小时候也不差我多少。说不定小三元也早就练成了，以前是故意低调。”
姬傲剑想起八姐之前说过，一流高手只要是上门了，就是完全破坏了底线，她们可以直接去算账。这原剑空当初要是隐藏了修为上门，那可真是yīn险哪。
姬水镜道，“小棠，你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原剑空要是天才，你年纪比他小，武功比他高得多，你想说自己是超级天才么？”
狄心棠哼道，“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你家那几位妖孽姐姐，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天才的？”
姬水镜指着名帖说道，“原剑空就算以前藏了点实力，也不在我们眼下。秋叶山庄黄枫，鹿柴山庄宁若谷，这两个虽然早已是练出小三元的一流高手，但意境都是死的。云锦山庄的方家世代是云锦公所的会长，方十景这老头底子还行，不过岁数太大，有年轻时八成功力就不错了。只有这雁荡掌门陈观水，有点棘手。”
姬傲剑问道，“雁荡掌门有多厉害？”
狄心棠道，“刚才你八姐不是跟你说了我们两个都在江南前五吗。这江南两位宗师高手，御风山庄楚凌风、龙魂帮姬玉雪之下，江南第三就是这位‘不舍昼夜’意境的陈观水。”
姬水镜道，“这是我和他没打过，今天打过之后，江南第三就是我了。”
狄心棠道，“扯淡，江南第三明明是我。”
姬水镜眼中哀怨起来，“小棠，你要和我抢吗？”
狄心棠斥道，“你有脑子没有，今天找你的正主是云锦公所，你跟那方老头对阵去。我是助拳的，陈观水也是助拳的，助拳的对助拳的才合适。”
姬水镜叹道，“要是按照江湖规矩，一场场打下来，好像今天也守得住呀。”
狄心棠道，“车轮战也不是好玩的，你我又不是铁打的，而且一夜没睡。说不定他们就是先用车轮战，耗光我们的力气，然后一拥而上，把咱俩生擒活捉都够了。”
姬水镜皱起眉头，“那最多跟他们三场定胜负，一定不能车轮战，我们还得留点力气打黑枪呢。”
她提声喊道，“李帮主，你把来客领到这儿来吧，然后你就带着你的兄弟们退下去，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不用出面了。”
李泰闻言大喜，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忙不迭道，“八小姐，我这就带他们过来。”
;
第七十章 敷衍手段
苏州有两大地字号武学世家，妄心山庄、云锦山庄。
和一般武林世家不参与城市生意不同，云锦山庄是当地丝织行会的首脑。苏州方家历代主持云锦公所，成为世家之后才有了云锦山庄。
云蒸霞蔚，锦绣河山。
这八个字既是夸赞苏州丝织工艺的jīng妙华丽，同时也是方家武学的意境所在。方家的云锦剑法，施展开来就是这般灿烂景象。
云锦山庄这一代家主方十景，三十岁时已经十二重楼和小三元内外俱全，曾经很有希望冲击宗师之境。
虽然他始终没有成功踏入大六阳，但几十年武学修为经验积累下来，即便已年近七旬，依然是功力jīng纯，老而弥辣。
而且他这么些年下来，交游广阔，好友众多，要找人帮衬十分容易。
不管是地字号的妄心山庄，还是江南名门雁荡剑派，都派出了最强的高手阵容来支持他。秋叶山庄和鹿柴山庄同样也是庄主领衔出马为他助拳。
这雁荡剑派的掌门人陈观水，当年修成小三元时并非用的雁荡历代内功心法，而是他自己悟出的“不舍昼夜”意境，乃是有望冲击宗师之境的上佳意境。此刻又是正当盛年，武功造诣还在他方十景之上。
有了这么多朋友助阵，方十景觉得这次来找姬水镜，没有谈不下来的道理。
他们一行二十余人，随着铁狼帮的帮主进了山庄大门，走过两间院落，来到姬水镜所在的屋外。
方十景对着屋门拱手道，“老朽方十景，和一些朋友前来拜会水镜庄姬大家，还请水镜小姐出来相见。”
他年岁虽高，发音却极是清朗，话语不温不火，尽显成名高手的从容风范。
只听屋里传来一个又糯又软、甜甜腻腻的声音，飘入众人耳中便不由引起心神一荡。
“方老前辈是苏州长者，武林名宿，人所共仰，有什么金玉良言教诲，但请赐告。妾身乃弱质女流，抛头露面甚不方便，就在屋里洗耳恭听了。”
姬傲剑见八姐一边目露凶光擦着火枪，一边娇滴滴地说出这么软的话。如此反常的情景，为什么自己却觉得很带感的样子？
狄心棠低声道，“八妹，你还没结婚，说什么妾身呀。”
姬水镜瞪了她一眼，“小棠你真没学问，妾身又不是嫁出去才能用的，有一句话叫做妾身未名，意思就是女子还没有出嫁。”
狄心棠嘀咕道，“好吧好吧，我又不是你，谁耐烦研究这些自称。”
方十景在外的声音传来，“水镜小姐，老朽是打算与你谈一谈这苏州丝织之事。”
姬水镜十分讶然，“苏州丝织这么大的题目，老前辈怎么会让小女子来商议这事呢？”
方十景道，“姬大家，这事非与你谈不可。”
姬水镜长长叹了一声，声音忽然变得又怨又倦，“昨夜外面又是爆炸轰响，又是刀剑打斗，吓得小女子心肝扑扑直跳，这一夜都没能安枕。此刻浑身乏力，头脑昏沉，眼圈都黑了，实是没有心力。老前辈如果定要商议这事，且容小女子稍歇一rì，明rì再来商谈可好？”
姬灵星疑惑地看着她，“八姐，你眼圈没黑呀。”
姬水镜瞪眼过来，“学着点，我这是待人接物的敷衍手段。”
方十景道，“水镜小姐，你只是一晚没睡好，苏州万户织工没了饭食，已是数月受冻受饿，这些rì子可没有一天能够睡好。”
只听姬水镜的语声极是天真无辜地说道，“苏州织工没了饭食，为什么要找上小女子呢？”
方十景道，“你在这银镜山庄里放下了无数铁机，大量织出贱价丝缎，这让苏州织工如何维生？”
姬水镜哎呀惊呼一声，声音登时变得凄楚可怜，“小女子只是在家中学做女红，随意买了些粗笨织机，做出来的都是些粗糙不堪之物，只好三文不值两文的当垃圾卖了，怎么这也有错啊？方老前辈是打算指点小女子的闺阁家务吗？”
姬傲剑绝倒，八姐你太有才了，竟然把这么大的织造工场说成是女红家务。这方十景在苏州也是大有身份的人物，竟被说成了指点他家女子的闺阁内事，传出去真要成为极受欢迎的笑柄了。
方十景果然为之一滞，这年头可没有工商登记，姬水镜非要把银镜山庄里的织造说成是她的闺阁家务，倒也不好反驳。
中国的普通人家之中，男耕女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虽说自耕自织乃是小农传统，但你银镜山庄里的“自织”规模也太过分了吧。
只听姬水镜悠悠又道，“小女子听说，男人立身天地之间，有一双手就能养活自己。如果苏州织工果然没有了饭食，下南洋、闯关东、填四川，有的是路子。不知道方老前辈为什么一定要觉得，他们的衣食生计非得着落在小女子身上不可呢？”
方十景张口结舌，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姬水镜继续道，“小女子做的这些粗糙之物，远远不如苏州的jīng品丝绸。云锦公所的各家团会之中，这方面的获利乃是重头，并无受到多少影响。方老前辈何苦为了那些普通织户，来与小女子为难呢？小女子忙着做这些织物，也是帮我六姐养家呢。”
这三言两语里，姬水镜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意思。银镜山庄冲击的只是低端丝织品市场，云锦公所的获利大头没受影响，那些失业的底层织匠也不是没有去处，并非只能等着饿死。我生产这些织物赚钱，是为了我家六姐的大事，你一定要出头，就会同时得罪水镜庄和龙魂帮。
只要方十景不愿继续为苏州普通织工强行出头，那今天这事就可以当场化解。没了他们这一行人作为大明卫的打压试探，摊牌之举也进行不下去。姬水镜那两条并没有十分把握的来复枪底牌也可以继续再藏。
而且方十景转身就走的话，姬水镜送他的那顶“指点女子闺阁家务”的帽子，也就不用戴了。
姬傲剑对姬水镜真是打心底叹服了：我家八姐看起来行事简单粗暴，处处漏洞，其实你真要找她毛病，好像又无从下手。莫非她已经达到了传说中全身都是破绽反而没有破绽的境界了？
方十景的一番质问被姬水镜的话语完全封住，便有了些退意。姬水镜也知苏州人素来不喜厂卫，这老方大半生爱惜羽毛，和大明卫多半合作不深，不至于现下就想为他们效死力。
他正yù开口，旁边一位负着长剑、面容硬朗的中年道士却踏上一步，抢先道，“姬大家，你该心知肚明，今rì之局无法善了，你躲在屋里装可怜不会有半分用处，还是出来按江湖人的规矩见个真章吧。”
姬水镜轻声骂道，“这雁荡掌门还真是死心塌地给大明卫效命了。”
姬傲剑看着这个一脸倨傲的道士，原来他就是陈观水。
这雁荡派的风格还真是直来直去，总是不顾脸面，直接摆出一副要吃定你的样子。
姬水镜道，“小剑，这陈观水就是陈天河的父亲。”
姬傲剑点了点头，自高自大的样子如出一辙，果然是父子。
狄心棠道，“小镜，他说出这种话就是直接撕脸了，谈不下去了，打呗。”
姬水镜捡起那件把九妹打包过的外衫，重新披在身上，叹气道，“我出去与他们交涉。等会儿要是动手，不管怎么换人，咱们不能全出去，一定要有人在屋里待着，准备随时打黑枪。”
狄心棠点了点头。
院内众人见到门开之后，慢慢走出了一个衣衫皱皱巴巴的少女，一手慌乱地以羽扇遮住了半边脸儿，另半边脸上，露出惊恐万分的眼神打量过来。
她眼光转到陈观水脸上，泪水立刻吧嗒吧嗒地落下来，“陈掌门，怎么又是你？”
陈观水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又是我？”
姬水镜抽泣起来，“我家弟弟早就宣布退出江湖了，只在家掏鸟窝挖蟋蟀玩，几个月前，你儿子觉得他不顺眼就冲上门去，提剑差点把他杀了。如今我在家里连觉都没睡，早饭还没吃，你看我也不顺眼，又冲上门来想把我杀了，你们雁荡派跟我们家是有多大仇啊，非把我们斩尽杀绝不可吗？”
陈观水道，“姬大家，我不是看你不顺眼才上门来杀你……”
姬水镜跺脚哭道，“就是！就是！”
忽然醒悟过来，“啊，你不是看我不顺眼要杀我，原来是看我顺眼也要杀我！我好端端坐在家里居然也有人上门杀我，还是武林里五个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派。天哪！现在江湖里是在流行名门世家组队来杀弱女子了！”
方十景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道，“水镜小姐，我们真不是组队来对你赶尽杀绝的。”
姬水镜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忽然甜甜地喊道，“老爷爷，真是这样吗？”
方十景见她乖怯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孙女也和她一般年纪，心中一阵不忍。强自压抑住说，“我们只是想按江湖规矩与你做过一场，如果你输了就不可再行用那些铁机织缎了，你一个人也用不着那么多丝缎的。”
姬水镜乖乖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不是上门要来杀我的呀。”
她眼光转动，看着另外几家，“你们几位叔叔伯伯也不是来杀我的吗？”
妄心山庄原剑空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秋叶山庄黄枫、鹿柴山庄宁若谷说道，“我们此来，是帮方老做个见证，按江湖规矩助拳。”
姬水镜察言观sè，心下已然有数，上门的这几家并非全然服从大明卫的意图。
雁荡剑派和妄心山庄是铁了心的依附大明卫，按照千里长蛇的意思，来对自己施压。
云锦山庄方十景是和自己本有利益冲突，才找了大明卫支持自家一二，甚至可能都没有找大明卫，而是被陈观水和原剑空以帮忙名义加入进来，间接利用他为大明卫办事。
至于秋叶山庄、鹿柴山庄两家，属于武林中平素和自家不太对眼的势力，碰到有踩自家的机会乐意当个观众凑热闹，但看他们的态度说法，确实像是方十景请来助拳的，而不是受了大明卫的指令。
她心中暗想，当初没有报复到妄心山庄果然不是坏事，否则那六个人字号世家也全都死心塌地去投靠大明卫了。
脸上露出一副认命的愁容，“各位前辈既然是一道上门来指教小女子的，那就请都上来吧。”
说完将头一抱，蹲在地上，眼睛一闭，摆出一副“你们上来围殴我吧”的可怜姿态。
姬傲剑看了险些摔倒，八姐你太赖皮了，连抱头蹲防这样的超级绝招都使出来了。
方十景咳了一声，“姬大家，你不需如此，我们不会对你倚多为胜的。”
姬水镜噢了一声，怯生生地站了起来，“那各位英雄好汉是打算轮流上来指教一遍小女子吗？小女子身娇体弱，实在承受不来呀。”
这话说得更是尖狠刻薄，听起来如果来人要对她车轮战，就似乎是要轮流把她“那个”一样，
方十景皱眉道，“当然也不会是我们所有人都来对你车轮战……”
陈观水截口道，“姬大家，我们这五家掌门，都想向你讨教一番，今天你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他眼见方十景被姬水镜一直带着鼻子走，既不能以多欺少，又不能车轮战，再说下去说不定就要演变成一场定胜负。你老方是上门的正主，万一被她套住了话来场一对一，凭你的功力，可未必是这jiān猾丫头的对手啊。
方十景点头，“水镜小姐，我们五家上门，你如果不对我们五人分别指教一番，就想让我们回头就走，那可是不成的。”
这人也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不能只是和姬水镜一对一比上一场，否则何必要请来四家朋友，真是只带他们来鼓掌助威的么？
其他三家纷纷点头，“正是，我们久仰姬家八小姐的狼拳大名，今rì定要见识见识。”
姬傲剑想，我家九姐有猫拳，八姐有狼拳，七姐狡诈如狐，莫非是狐拳？
姬水镜不好意思道，“那是小女子年轻时xìng子顽劣，疯疯癫癫的撒野招数，哪当得上什么狼拳的称号？”
她眼波流动，“各位老师都想要赐教小女子，可是小女子是一阵风就会吹倒的人儿，只怕一场都接不下来。我屋里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弟妹，和一个闺中劣友，也想向五位老师请教一下，可能允许？”
这话的意思，是说想要四对五，打接力战。
姬傲剑想，八姐，人家女孩子都是说闺中好友，这劣友是怎么回事？
狄心棠在屋里低声咒骂，“你才是劣友，你全家都是劣友。”
方十景沉吟道，“如是我方最后在场上，就是姬大家你们输了。”
他知道狄心棠也在屋内，如是以三场两胜来斗，对方胜面不小。但要是五对四的接力战，其实相当于己方五个门主车轮挑战她们两人，胜算就有了七八分。
姬水镜也知道他定然不肯同意三场两胜，点了点头。
“方老前辈，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
姬水镜可怜兮兮道，“小女子真的好怕你们忽然一拥而上，将我们几个女子幼童赶尽杀绝。如果小女子这边侥幸赢下场次，便请输阵的前辈们立刻退走如何？”
陈观水喝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们姬家有个规矩，输阵之后就要长跪谢罪。”
姬水镜低头垂目道，“小女子只是觉得最后肯定是要输的，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自己输阵后的丢脸样子。”
陈观水冷笑道，“这是你家的规矩，与我们何干？”
姬水镜叹道，“陈掌门说的是。”
陈观水喝道，“那就开始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