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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泛东流     三修奇仙txt下载     三修奇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争渡惊鸥鹭,骑鹤下天云

    “哈哈哈~”

    沈兆轩伸手点了点宁风,摇头大笑。

    “师弟说话真是有趣,在你未来前,为兄一年笑起来也没有今日多。”

    他走到湖畔,向着水中一指,道:“师弟尚未修得我们神宫**,不能遁光飞行之前,欲回水云间,就得靠它们了。”

    “它们?”

    宁风来了兴致,湖畔探头看向波光粼粼湖面。

    湖面平静,偶尔清风拂细波,密密如鱼鳞,清澈足可见底,有水草萋萋,鱼儿嬉戏穿行。

    “你看。”

    沈兆轩毫无征兆地一步踏出,直接落足湖水。

    “咦?”

    宁风瞪大眼睛,为发生在眼前一幕咋舌不已。

    要是沈兆轩施展什么法术,便是将一湖碧波尽数蒸腾,他也不觉得奇怪。

    偏偏这位引路师兄什么都没有做,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地踏上去,然后整个人一顿悬停在水面,下一刻如灵活的箭矢,在湖面穿行,身后带出白色水波蜿蜒,直上湖心岛。

    “师弟还不过来,更待何时?”

    沈兆轩在湖面上招呼,一句话的功夫,又滑行出十余丈距离,离得湖心岛愈发近了。

    “鱼……”

    宁风这下看清楚了。

    敢情沈兆轩踏足湖面的一瞬间,嬉戏在湖中的鱼儿翻腾着,争先恐后地浮起,托在他脚下,向着湖心去。

    “这是什么鱼?”

    宁风觉得有些好笑,尤其是在沈兆轩去后,湖里面鱼儿没赶上趟的都浮出水面来,张大着鱼唇,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一双双鱼眼出奇地灵动,分明写满了“期待”两个字。

    “有意思。”

    宁风玩心起,更加觉得水云间这处洞府选得好,学着沈兆轩样子一步踏入湖中。

    怎么都是第一次,宁风多少有些谨慎,动作些许迟疑,颇有着试水感觉,一个不对,就准备缩回来。

    湖中鱼儿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宁风脚掌刚刚触及水面,立刻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自下而上托在脚心,然后就要向前冲。

    他吓了一跳,要是被这力量带着于湖畔来个劈腿,那乐子就大了。

    宁风赶忙放下小心,另外一只脚也踏上去。

    下一刻,他整个人向后一仰,下半身在前,上半身在后,如离弦之箭,划破湖面。

    “啊啊~”

    “哈哈哈哈~~”

    开始是惊叫,后面是欢笑。

    宁风在鱼群的力量下站稳湖面,看着湖光山色抛于身后,前方掩于水云之间的楼阁渐渐露出真容。

    湖心岛岸,沈兆轩负手而笑。

    “哗啦~”

    鱼群带起水波冲击在岛岸,宁风上岸后又前冲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回头望,他只见得方圆数丈的岛畔湖水一如沸腾,数不清楚多少鱼儿翻滚上湖面,嬉戏着,似为完成什么壮举而欢天喜地,又如寂寞几日的孩子有了玩伴。

    “此鱼名渡鱼,又名惊鹭,别号恶沉,性喜渡人,本性最是厌恶有物沉水。”

    沈兆轩回身指了指水云楼阁,接着道:“昔年祖师令建此别府,有好事弟子便寻来渡鱼几苗,放于湖中,千年繁衍,成此盛况。”

    “走,我们去看看师弟的洞府。”

    沈兆轩当前引路,宁风随后跟上。

    一开始,宁风还不是回头望一湖渡鱼撒泼,后来心神便被眼前景象吸引,看得目不暇接。

    湖心岛上最多的是太阳花。

    太阳花一茎高高,如朝阳出山海,卓而不群,茎上托着大如盘的花朵,层层叠叠花瓣,形如朝阳花心,构成一朵通体放着光的奇花。

    尚未踏入花田前,宁风看到一岛太阳花尽数向着一个方向

    ——太阳的方向。

    “嗯,此花有向日,喜光之性,永远朝向太阳,夜则低头如沉睡,故而得名。”

    宁风脑子里闪过所知的有关太阳花讯息,正感慨无奇不有呢,奇怪的一幕就出现了。

    随着沈兆轩当先一步踏入太阳花田,“刷刷刷~”,周遭无数太阳花尽数转了一个方向,数不清多少花朵,一起折腰,向着沈兆轩露出笑脸来。

    连远远地,够不上的太阳花也在拼命地把花茎伸长,好像要探头过来似的。

    宁风看着说笑着前行的沈兆轩背影,若有所悟:“是了,一定是师兄精修太阳法,体内蕴含着浓烈的太阳之力。在近距离下,更胜过远在天边的大日,故而太阳花们将他视作了太阳。”

    穿行在太阳花田的整个过程中,宁风一直看着这一幕,看着前方背影,不无羡慕。

    “什么时候,我也能达到这个地步,让一岛的太阳花为我折腰,凝目?”

    一岛奇花,让一直温和、可亲,完全感觉不出半点厉害的沈兆轩,在宁风心目中形象完全不同了。

    能令一岛太阳花为之折腰者,想来踏出太阳神宫天云峰,亦能让一世修士为之侧目。

    前方数尺,漫步花丛,时而回头说笑,生怕冷落了师弟的这个男人,绝非那池中物,更不是只为了渡人便欢喜的渡鱼。

    “师弟,你看如何?”

    沈兆轩在温和地笑,前方是白玉为基的楼阁。

    楼前有庭院,有花丛,有假山,有流泉,淡淡的水云飘荡其间,将空间无尽地延展开来,分不清是天上,还是人间。

    “好地方啊。”

    宁风漫步过去,在庭院中寻得一躺椅,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看上去黑得发亮,如玉般的润泽。

    伸手一拂,躺椅上点尘不染,宁风索性往上面一趟,“吱吱吱”的声音向前,悠然地摇荡于水云间。

    “师弟喜欢便好。”

    沈兆轩在旁边落座,颇有些歉然地道:“为兄为师弟选了几处居所,只来得及让人洒扫得干净,一应杂役仆从还未配上。”

    “三日后,师弟回来参加师尊法会前,为兄一定将这些置办妥当,师弟直接入住便是。”

    “回来?”

    摇晃的躺椅停下来,宁风耳朵竖起,捕捉到沈兆轩话里面的意思。

    “师尊没说吗?”

    沈兆轩奇怪地问道,接着说明,“这三天时间,是让师弟安顿之用。”

    “既已选中洞府,师弟回头便可下山,去收拾行装,告别亲朋,后面开始修行,未必就有闲暇了。”

    沈兆轩说着说着,露出孺幕之色,道:“这是我们师尊一片仁心,为我们考虑得周详。”

    “嗯。”

    宁风重重点头,想起扶摇上山时候,那个在广场上雀跃如孩童的老书生,脸上不由得露出温暖笑容。

    再三叮咛着三日后天云子法会,无论什么事情,宁风切记要赶回,不得失期,拂了师尊一片心意。

    一次两次就算了,短短盏差工夫,沈兆轩竟然重复了七八次不止,宁风听得眼睛发直,总算发现自家这引路师兄一大缺点。

    这嘴,忒碎。

    “好了,为兄这便先告辞了,三日后再见。”

    沈兆轩叮咛了多次后,好像总算放心了,长身而起,洒然告辞而去。

    宁风起身相送,一直送出水云间,这才长出一口气,颇有重生之感。

    他掉头往水云间去,行不几步,忽然顿住。

    “咦?”

    “我好像忘了什么?”

    宁风回头,见到金光一闪,沈兆轩化遁光而去,早没了影子。

    “是什么呢?”

    他一边挠头,一边往回走,下意识地就走回躺椅上。

    “嘎吱”一声,宁风重新赖进去,让躺椅随着这股力量晃动。

    他真的很喜欢这把椅子。

    忽然——

    宁风直接从躺椅上蹦起来,一拍脑袋:“我想起忘什么了……”

    他哭笑不得,隔着一湖金鳞,眺望向山脚。

    即便看不见,宁风也知道那里云海如怒,沸腾翻滚,整座天云峰浮于长空,环绕天都主峰。

    “我怎么下去啊?!”

    沈兆轩这会走远,打扰天云子这种事情宁风还不至于傻到去做,难道出去逮个杂役问问怎么下山?

    宁风只是想一想,脸皮就开始抽搐。

    他敢肯定,只要他这么做了,不用一天工夫,新晋第七亲传弟子不懂得如何下山,求助于杂役的消息,就能传遍整座天云峰。

    “我就不信了。”

    宁风向着水云间外去,几个呼吸工夫后,湖面再次沸腾,渡鱼争渡。

    “我会研究不出下山的方法,一定有的。”

    宁风想到山上那些杂役,多少安心一些。

    总不能一些杂役上山天云峰,也要几位能飞的师兄接引吧?那就玩笑就开大了。

    心中有事,宁风下山时候就没有多看,一路循着山道向下,偶尔遇到操持着各种活计的杂役远远行礼,他点头回应便是。

    一炷香功夫,他走到了山脚下。

    看着眼前情景,宁风原本有些焦躁的心,陡然沉静了下来。

    山脚下有浅水处处,长着类似芦苇一般的浅葱色植物,其间有数十只仙鹤优雅地迈着纤长的脚,如巡视自家领地一般。

    这些仙鹤都有一人高低,毛色如水墨,又在头顶、双脚处染得殷红,漂亮得炫目。

    看到宁风出现,数十只仙鹤齐齐瞩目过来,好似在打量着什么。

    “……我好像明白了。”

    宁风想到上山时候惊鸿一瞥,那仙鹤起舞云海景象,若有所悟。

    那些仙鹤打量完毕,其中一只身材最是颀长,毛色尤其漂亮的仙鹤,踱步到了他的面前,高昂着头,鸣叫一声。

    宁风可不懂得鹤语,不过依然能从中听出这仙鹤的骄傲,以及隐隐地亲近之意。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鹤兄,在下有事须得下山,往外门一行,劳动鹤兄了。”

    仙鹤竟是真能听懂人言,上下点头,然后转身,打开翅膀,将优雅美丽的脊背露出来。

    “失礼了。”

    宁风松了口气,心知蒙对了,爬上鹤背。

    下一刻,一声鹤唳,搅乱云海,宁风骑鹤下天云。

第十七章 一曲凤来仪,直抒吾仙道

    “这就是飞行的感觉吗?”

    宁风骑在仙鹤背上,耳听悠扬鹤唳声,一开始的紧张过后,不由得放开抓着仙鹤翅根的双手,两臂张开,如要拥抱漫天浮云,心旷神怡。

    “与前世做飞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乘坐仙鹤尤如此,要是凭着自己力量飞上天空,不知又该是什么感受?”

    宁风闭着眼睛,享受着柔风扑面,烟云环绕,直觉要飘飘仙去,直上九重天阙。

    之前扶摇会后,天云子带着他们一众新晋弟子也是这么飞上天云峰的,只是那时候宁风心神紧绷,完全不曾体会到这种翱翔天际,出入青冥的畅快。

    此刻,高踞在仙鹤背上,飞行快感被无限放大,宁风对凭着自己力量飞起,穿入青云,顿时觉得期待憧憬无比。

    又是一声鹤唳,隐约还带着些许兴奋的味道。

    “嗯?”

    宁风侧耳倾听,除却鹤唳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叮叮咚咚”的琴曲,能感受到素手在琴弦上一勾一按的波动,如直接拨动了心弦。

    “这琴声,似乎有些耳熟。”

    宁风睁开眼睛,发现座下仙鹤飞行平缓下来,正四处张望,如在寻找什么。

    下方,大片熟悉的建筑物,正是他生活了三年的太阳神宫外门。

    “是她!”

    “陈昔微。”

    宁风略一沉吟,回忆起来,这首琴曲他听且仅听过一次,是在陈昔微处,外界从来不曾与闻。

    琴声如流水,直接将宁风带入了回忆当中:

    “挺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宁风从林中走出来,摇头晃脑地问道。

    “谁让你偷听了!”

    陈昔微瞪了宁风一眼,抱起瑶琴就走。

    “喂,这里本来就是我练功的地方啊。”

    宁风冲着陈昔微背影喊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曲子?”

    “不说。”

    陈昔微的背影颤动一下,明明是清亮悦耳声音,听在耳中不知怎地平添了落寞:“你知道也没用,反正……”

    “……我以后也不会再弹了。”

    ……

    因为是陈昔微所弹之曲,更因为那一瞬间的落寞,宁风对这个曲调印象深刻。

    他正想跟鹤兄商量一下,能不能就在这降落得了,座下仙鹤直接就冲着琴曲传来的地方俯冲了过去。

    那架势,不是凤求凰,也是鸟归巢,唬得宁风赶忙重新抓紧仙鹤翅根。

    幸好他有这个动作,下一刻,仙鹤带人就直接撞入后山林子里。

    前方豁然空旷,仙鹤庞大身躯好悬直接挂树上,“嘭嘭嘭”数声,一人一仙鹤慌忙闪避,一起坠落到林中空地上。

    “这个……”

    宁风站起来,苦笑着拂去身上落叶,冲着前方抚琴的少女耸了耸肩。

    少女琴曲倒是没有断,只是中间琴弦颤鸣一声,直接崩断一弦,少女素手轮转,生生用剩下的琴弦完整地续着琴曲。

    不知道是摔清醒了呢,还是被那一声颤音惊醒,仙鹤狼狈起身后,看看宁风,又看看陈昔微,似乎很不好意思,扬了扬翅膀就算是打招呼,然后“噌”地飞走了。

    仙鹤一走,宁风与陈昔微两人之间反而自然了起来。

    “昔微,挺有闲情逸致的嘛。”

    宁风微笑地上前,一边侧耳听着琴曲,一边打量面前少女,周遭环境。

    这个林间空地,赫然便是他第一次听闻此曲的地方。

    面前少女秀发略带着湿润,一缕缕地贴在圆润脸颊,少了那种清扬,多出了几分清纯与妩媚,仿佛刚刚出浴不久。

    陈昔微低着头,好似还专心在琴曲上,声音循着曲调的空隙传来:

    “我回外门收拾东西,看到瑶琴,就信手调了一曲。”

    她解释得太过详细了,前因后果,面面俱到,听在耳中反而让宁风表情精彩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取笑道:“调一曲宁郎顾吗?”

    “噹~”

    陈昔微双手猛地按在琴弦上,抬头怒视。

    即便是在发怒,殷红如血脸庞,圆圆天然可爱的容颜,还是无法让人产生被威慑感觉。

    “哼!”

    她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素手轮转重续曲调,再开口话题已经转移。

    “宁风,扶摇会上,你心中大愿于大日神光下衍化出的精气狼烟,将生命之浓烈演绎到极致,我看了也深有感触。”

    “只是……”

    陈昔微瞥了宁风一眼,很是不屑地道:“你的大愿听起来也太过普通了。”

    “普通吗?”

    宁风耸耸肩,负手听着琴曲踱步,好像在想着什么。

    换成平时,其他话题,陈昔微这么一说,他定会随口应下,不与其争执。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宁风竟有一种直抒胸臆之感,或者说,在这个话题上,他不想附和任何人,哪怕是——陈昔微。

    “佛门,求的是来世;

    儒家,证的是己学;

    魔门,寻毁灭中重生。

    惟我仙道,修的是今生,是当世,是现下。”

    宁风豁然止步,双臂张开,晓风残月,拥入怀中。

    “那什么是今生当世?”

    “我曾在魂境中,迷途深山,看到一只陆地老龟懒洋洋地爬出来晒太阳,其体型庞大,足有千年寿数。”

    宁风说到他魂境中经历,弹奏依旧的陈昔微不由得将注意力集中过来。

    “当时腹中甚饥,我便将老龟宰杀了,龟壳为锅,龟血合酒,龟肉裹腹,最后还用烧得龟裂的龟壳卜了一卦,可惜未中。”

    宁风两手一摊,作遗憾状。

    陈昔微噗嗤一笑,琴声险些都乱了。

    杀了人千年老龟炖汤吃肉合酒的,再用人龟壳卜卦还想中,真当冤魂不散是假的吗,嗯?

    “你看,山中王八,亦有千年寿。”

    “什么长生久视,什么不见不闻觉险而避,若无得大逍遥大自在之人生,没有天地不能束缚的酣畅,不能让天下人侧目,让举世皆知,这仙修来何用?

    再是长生久视,亦不过与山中王八,无知木石等同罢了。”

    宁风双臂张得愈开,清风徐徐到这林中空地戛然而止,好像连风儿都知道要绕开什么。

    “我心目中的仙道,便是天地不能遮挡我眼,天心亦不能左右我心,饮最烈的灵酒,吃最精之美食,做最酣畅淋漓的事情……”

    “最浓烈的生命,方才不愧我来此世间一遭。”

    激昂过后,宁风冷静下来,语气恢复平时的温和,笑道:“这就是好像几年前,我给你讲故事一样。不管故事里蕴含着怎样的天地至理,它至少要是一个好故事,你才能听得下去。”

    “我心目中的仙道也是如此,能精彩一生,再谈长生久视,与天地同寿!”

    伴着他这句话,“轰隆隆”一声炸响,雷声滚滚,如天之余怒未消。

    宁风抬头,撇嘴:“你吓不到我的,再说一百遍,还是这句话。”

    陈昔微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摇头,失笑,专注拂琴。

    琴声转为激昂,正攀升到最**的部分,宁风静静地听着,如听到生命之花火,以最浓烈的方式,盛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琴声平息了几时,沉浸在琴声中的两人清醒过来,相视一笑。

    “我走了,昔微,回头神宫中再见。”

    宁风洒然一挥衣袖,掉头向外走去。

    出空地,穿林间,他步履轻盈,之前那一番话直抒胸臆,更似将什么东西给说得通透,于心境而言,一如当日铸就琉璃体般,有陡然轻快之感。

    “九死心境似乎也有触动。”

    “九死九死,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到底如何才能将它悟得透彻呢?”

    宁风即将踏出林地,身后忽然传来“崩崩崩”的响动,琴弦拨动,直如弓弦。

    下一刻,林中遥遥传来琴声,同一首琴曲,演绎出的是世间最绚烂之花火,浓烈得让人欲仰天长啸。

    宁风静静地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从头到尾聆听。

    到了尾声,伴着那一声悠扬地收调,他甚至能在脑海中还原出白皙的小指在琴弦上勾过景象。

    “此曲名叫:凤来仪!”

    陈昔微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宁风耳中。

    随后,一片静寂无声。

    “呼~”

    宁风展颜一笑,吐出一口浊气,耳中听到窸窸窣窣声音,心知陈昔微已经离去,在心中默念着“凤来仪”三个字,时隔三年,他终于得知此曲名字。

    “一曲凤来仪,不知道跟她大愿中的有凤来仪,是什么关系?”

    “巧合吗?”

    宁风摇了摇头,这个结论连他自己都不信。

    暂且放下,他踏入神宫外门弟子居所。

    行走其间,一路都有人冲着宁风行礼,招呼。

    他们都是淘汰下来,外门弟子中的老人。三年一届,未能入神宫门墙,又不愿意离去的,便可以选择留在外门,但不用再专修药师琉璃经,可以修炼其他功法了。

    多年积累下了,外门里修为不弱的弟子着实不少,但不管其资历如何,修为怎样,都不得不以羡慕的目光看着宁风,不得不行礼以“师兄”称之。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今日扶摇会过后,彼此之间身份之差,有如云泥之别。

    宁风神情温和,或点头或回礼或攀谈,等见到自家老父宁采臣时候,足足一炷香功夫过去。

    “父亲,我们回家吧。”

    宁风上前扶住跑出来的宁采臣。

    父子两人,下天都山,往朝阳镇去,背影传来对话声音:

    “回去收拾东西吗?”

    “不,是等人。”

第十八章 崩溃的顾掌柜

    朝阳镇,旧宅,失修木门发出的声音鬼都能再吓死一次。

    宁家父子两人,推门而入。

    “父亲,你确定……”

    宁风看着手中提着的食材,心里有些没底。

    这些都宁采臣一路坚持亲手挑拣买回来了,从宁风七岁之后,这活向来是他干来着。

    “那是,儿子你且坐着,看为父手艺。”

    宁采臣胸脯拍得震天响,抢过那些东西,就往厨房奔。

    宁风嘴角抽搐着,再默默地抚平。

    从先前宁采臣忽然大包大揽地开始买菜,然后说晚上要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他后,这毛病就算染上了,一时半会好不了。

    刚刚那不是宁风第一次劝阻了,只是宁采臣这几日在神宫外门着实过得滋润,据他自己说是跟一个未入门前是大厨的师弟学了几下散手,这次定然让儿子吃得舌头都给咽下去云云。

    看着自家老父背影消失在厨房,紧接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类似砸锅卖铁声后,宁风嘴角抽搐得愈发厉害,默默地走出院子去,盏差工夫后返回来。

    宁风进出这么一趟,心里面似乎安定了不少,在石桌边坐下。

    片刻之后,宁采臣蓬头垢面,身上沾着各种污渍混一起,分不出哪个是酱哪个是油,基本上这身衣服是别想要了。

    他手上托着一个托盘,上面黑乎乎几盘菜,看得宁风眼睛发直。

    “父亲。”

    “这……这是……”

    宁风看着几盘黑乎乎东西,完全分不出它们分别是什么,筷子就有点夹不下去。

    “放心吃吧儿子。”

    宁采臣得意洋洋地道:“大厨教我散手时候示范过,为父样样品尝,味道甚美。”

    “嗯?”

    宁风听出点什么来,不敢置信地问道:“父亲,这是你第一次做?等等,刚在厨房,你还没尝过?”

    宁采臣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我儿放宽心,不过几下散手,简单得很。”

    “吃吧,吃吧。”

    他眼巴巴地看过来,目光灼人。

    宁风咽了口唾沫,迟疑地夹上那黑乎乎东西,眼睛一闭,塞进了嘴里。

    咀嚼,咽下。

    宁采臣揉了揉眼睛,很是感伤地道:“儿子啊,从你七岁还是八岁来着,为父就没给你做过东西吃,都是你照顾我来着。”

    “这下好了,以后父亲能经常给你做饭。”

    “对了,为父这一番心意如何?”

    宁采臣飞快把感伤、感慨什么收起来,红光满脸,就差写着“快来夸我”四个大字。

    “甜~~”

    宁风眼眶泛红,声音模糊,毕竟是父子嘛,这神情与宁采臣感伤时候相差无几。

    “那是,父爱如山,与他人做来终究不同。

    我儿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为父这番功夫便算是没有白费。”

    宁采臣哈哈大笑,辛苦半天也是饿了,豪迈地夹了一大筷子入口。

    对面,宁风张了张嘴,想要阻止,愣是没来得及。

    下一眨眼的功夫,宁采臣脸上表情凝固,化开后各种精彩,无法言述。

    “噗~~”

    宁采臣直接一口喷出来,若非宁风早有准备闪避得快,刚穿了一天的太阳袍也可以不用要了。

    “……甜……苦……”

    宁采臣就着宁风送上来的水连漱了好几遍口,才缓过气,能说囫囵话:“怎么这么甜,甜都发苦,你怎么咽得下去?”

    他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家儿子刚刚明明说甜,看那脸色就差哭出来了,是他一厢情愿地往父爱什么的去理解。

    “咳咳咳~~”

    宁采臣干咳几声,挠着头道:“要不,咱还是就着卤豆子吃点饭?家里好像还剩着点豆子没吃完。”

    他说着就要起来去寻摸,走没两步忽然顿住,想起什么似地回身,哭丧着脸道:“我……我……我忘记煮饭了。”

    宁风一拍脑门,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地方不对了,桌面上除了黑乎乎几盘子,一粒米都没有。

    着实是这些菜颜色太过惊悚,味道更加奇崛,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怎么办?”

    宁采臣可怜巴巴地看过来,至于父爱、照顾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哎~”

    宁风叹息一声,拍了拍手,冲门外喊道:“进来吧。”

    院门从外面打开,几个小厮鱼贯而入,到了面前揭开藤条编织的盖子,露出色香味俱全菜肴。

    八菜两汤,瓜果美酒,该有的一样不缺。

    宁采臣眼睛发亮之余,奇怪地问道:“这是?”

    宁风微微一笑,扶着老父座下,盛上米饭配好菜,解释道:“父亲你做饭时候,我出去做了点以防万一的小准备。”

    “现在看来是派上用场了。”

    宁采臣大快朵颐,赞不绝口:“幸好我儿聪明,不然今天我们就糟糕了,那个什么大厨教的散手一点都不管用,为父定不与他干休。”

    这番话宁风听得有些吃力,毕竟嘴巴里塞满东西说话难免含糊嘛。

    等听清楚了,宁风脸色就精彩了,看着自家老父全无惭愧之色,义正言辞地指责人大厨对他藏一手,一时无语。

    他摇了摇头,拿起筷子,正准备多少用点时候,一个尖且高昂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宁家父子可在,顾某前来拜访。”

    这声音听着让人不舒服,话还算客气,如果不算上话刚入耳,人就跟回到自家似推门而入的话。

    宁风一皱眉头,瞥了一眼。

    一前一后,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前面一个身材浑圆肚子又圆,锦袍加身大红大绿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后面那个就是熟人了,虬髯满面一条器宇轩昂大汉,如果不是胡子又卷又黄,脸色苍白如鬼的话,还颇有些威风。

    “啊~”

    宁采臣惊见两人,尤其是后面那条大汉,叫了一声就被东西给噎住,宁风好一阵抚背才缓过气来。

    他总算明白,下天都山时候,自家儿子那句“等人”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等的就是这两位。

    那条大汉不就是被宁风一击打倒然后扔出去的那位嘛。

    “前面这位就是收街的主使?”

    宁采臣顺过气后,好奇地看过去,觉得此人如此富态,无怪有收一条街的本钱。

    他也就是看看,半点没插口的意思,家里大事几年前开始,就一直是儿子拿主意。

    “你便是岱山楼的顾掌柜?”

    宁风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随手夹了口菜,细嚼慢咽着。

    “咦,没想到宁公子也知道顾某人,荣幸荣幸。”

    顾掌柜双手扶着大肚子,眯着眼睛看过来,结果看宁风一点都没有久仰的意思,大刺刺地坐在那里,眼中就闪过了恼怒之色。

    宁风当然知道。

    那天他出去兜了一圈子,既然知道一切事端跟收楼有关,怎会不知道这般大手笔幕后是岱山楼呢?

    他还知道岱山楼的背后,站着历代侍奉太阳神宫的一个修仙家族——齐鲁岱家。

    宁风摆了摆手,颇有示意这不过寻常,顾掌柜你不用荣幸之意,淡淡地问道:“不知顾掌柜有何贵干?”

    顾掌柜不知想到了什么,压制住怒气,挤出敷衍无比笑容,先是拱手道:“顾某人先恭喜宁公子进入太阳神宫,前途无量。”

    “另外就是……”

    他伸手向后一拍,要拍那大汉的肩膀,只是肚子太大转身不便,外加个头着实有差,这动作做起来就有些为难了。

    后面大汉憔悴归憔悴,却是一个有眼力劲儿的,立刻半蹲着身子,让顾掌柜拍得顺手。

    “顾某人听说手下前几日给宁公子添了麻烦,这不上门赔礼来了吗?”

    顾掌柜说着作势欲踢,大汉忙道:“宁公子,小的有眼无珠,冒犯冒犯。”

    “就这样?”

    宁风气笑了,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道:“那不送了。”

    “你……”

    顾掌柜脸色瞬间就变了,刷地涨红,羞恼无比模样。

    “宁公子可别忘了,你不过是初入太阳神宫门墙,这便要不依不饶吗?”

    “你可知道顾某人身后……”

    顾掌柜话还没说完呢,宁风不耐烦地打断道:“知道,齐鲁岱家嘛。”

    “说完了是吧?”

    宁风伸手一指:“门在那边。”

    顾掌柜的脸色这下不仅仅是猪肝色,彻底转为铁青了。

    这段时间,他自外地调到神宫脚下,岱家的根本重地听用,这绝对是重用啊。

    顾掌柜初得大任,做事难免操切,借着岱家的势在朝阳镇很是横行,多少人敢怒不敢言,生生养出了一肚子蛮横底气。

    今天本就有些屈尊味道,走个过场罢了,态度才会如此敷衍,谁知道一个硬钉子就碰过来。

    “好,好,好。”

    顾掌柜恨恨出声,掉头向外走去。

    他不是没想过出手教训下这个刚刚入门的小子,只是宁风额上太阳巾刺眼无比,总是让顾掌柜想起“太阳神宫”四个字,胆气一下就散了。

    “哼,我不能动你,岱家难道还动不了你吗?”

    “你给我等着!”

    顾掌柜恨得牙痒痒地在心中发狠,同时百八十个毒计生出来,无不是如何在岱家人面前搬弄是非所用。

    “儿子,岱家势力很大?”

    宁采臣看着两人负气而去,有些担忧地问道。

    宁风很老实地回道:“不小,岱家侍奉神宫数百年,每代都有弟子入门,根深蒂固。”

    “啊,这可如何是好?”

    宁采臣蹦起来,忧心无比,看那架势很有去把顾掌柜追回来的心思。

    “父亲。”

    宁风好笑地将老父扶着重新坐下,刚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哈,哈,哈。”

    唱戏呢这是?宁风诧异地回头看,只见得刚走出去的顾掌柜迈着八字步,又踱了回来。

    看那架势,螃蟹巡视沙滩亦不过如此。

    “顾掌柜你又有何贵干?”

    宁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位。

    “宁公子,顾某人好意代表岱家前来,为前日小小冒犯赔礼,你却不知好歹,出言冒犯岱家,顾某人既食岱家黍米,今日势必不能咽下这口气。”

    顾掌柜抬头挺胸,借着话头开始往下说,难为他中气十足,一番话说下来愣是让旁人连插口余地都没有。

    总而言之,无非就是宁风蛮横无理,出言多有诋毁岱家。

    “呵~”

    宁风有些明白过来,摇头,失笑,就听着顾掌柜往下编,耳朵自动屏蔽顾掌柜的公鸭嗓子,目光越过去,望向门外处。

    顾掌柜一口气吊着还没数落完呢,门外,一袭白底金丝袍服衬托得沉稳如山的人影,进入宁风的视线范围。

    “来了。”

    宁风缓缓起身,脚步不移。

    “来了。”

    顾掌柜耳朵竖起来,窃喜无比。

    难为他嘴巴不停,耳朵竟然还灵得能分辨出来,身后渐近的脚步声沉重无比,显示其主人心中饱含着怒火。

    “够了!”

    一声怒喝,从门外传来。

    顾掌柜连忙住口,天地良心,那声音再不来他这口气真就接不上了。

    他住口,侧开身子,躬身,行礼,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庞大身躯竟奇异地形不成负担。

    “少主!”

    顾掌柜眼睛泛红,带着委屈喊出声来,一副主辱臣死的忠心都在里面了。

    一袭太阳袍,头系太阳巾,来者看上去二十多岁,脸上线条刚硬,正怒容满面地大踏步而来。

    “是他。”

    “少主,就是他侮辱我们岱家……”

    顾掌柜委屈、悲愤,唱作俱佳,心里面冷笑声声:“哼,进入太阳神宫又如何?你一个新晋弟子,我家少主可是入门多年,家中还有长辈在神宫中,难道还收拾不了你?!”

    眼看着自家少主气势汹汹来到旁边,顾掌柜正准备再添把火呢,忽然——

    “啪!”

    一个大嘴巴,响声干脆,听着都觉得疼。

    顾掌柜原地连转了三圈子,脸颊充气般肿起来,呆若木鸡,连呼痛都忘记了。

    “为什么打我?”

    他心里面疑问刚冒出来,又挨了一脚,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在同样傻了的大汉身上滚做一团。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到底哪里不对?”

    顾掌柜竭力睁开肿成馒头的眼睛,看到两个身着太阳袍的人,迎面走去……

第十九章 岱川

    “岱师兄。”

    宁风好整以暇地看着崩溃的顾掌柜飞出去,这才移步迎上前去。

    “七师弟。”

    岱师兄一脸惭愧,一脸羞赧,跟宁风拱了拱手招呼完,恨恨出声:“姓顾的,你就是这么赔礼的?”

    他又转过身,歉然道:“七师弟,为兄为六师弟安顿,耽搁了时间,致此刁奴胡作非为,坏我师兄弟感情,都是为兄的错。”

    “七师弟你放心,此事为兄定然要给师弟,以及……”

    岱师兄冲着弄不清楚情况的宁采臣躬身行礼,“……宁叔,一个交代。”

    宁风看自家老父手脚都要没处摆的样子,忙介绍道:“父亲,这位是岱川岱师兄,与儿子同在天云师尊座下。”

    岱川醒悟过来,怒得极了,竟是忘了自我介绍,冲着宁采臣又是一礼,道:“岱川在师尊座下行四,见过宁叔。”

    宁采臣这才有点回过味来:“你们认识?”

    他再回头看看自家儿子,真正明白宁风之前说的“等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宁风等的压根就不是顾掌柜他们,而是这位,天云峰四师兄,同时齐鲁岱家少主——岱川。

    “有过一面之缘。”

    宁风笑笑,对自家父亲解释了一下。

    在初见引路师兄沈兆轩的时候,他还惊鸿一瞥,见到另外两位师兄师姐。

    其中,二师姐是柳意蝉的引路人,这位岱川则是木小树的引路师兄。

    当时沈兆轩跑得实在太快,宁风与岱川就打了一个照面,后来在水云间花树间躺椅上闲谈时候,他自然打听了一下。

    知道了岱川的根底,再联想到之前收楼拆房的幕后背景,后面会发生什么宁风早就心里有数了。

    开什么玩笑,为了收幢楼,天云峰两个亲传弟子闹出矛盾来?

    一来丢不起这个人,二来以天云子那天表现出来的态度,借岱川几个胆量,他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事情定会如此发展,宁风无法把握准的是其中人心。

    看着对面犹自一脸羞愧神色的岱川,感受到其中赤诚,宁风微微颔首,动作间就多出了几分亲热。

    这边两个同门同属一脉的师兄弟在兄友弟恭呢,那头顾掌柜恨不得昏过去。

    他哪里还听不明白?但他心里面,是真的不明白。

    “明明是同门而已,为什么?”

    顾掌柜既崩溃,又疑惑的时候,岱川又横了他一眼,道:“七师弟,这个腌臜货,为兄会处置的。”

    “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太阳神宫!”

    宁风点了点头,没有假惺惺地劝告什么,外门三年,他很明白:什么是太阳神宫!

    强横,霸道,惶惶如大日,威风不可一世。

    这个是外人眼中的太阳神宫,亦是神宫弟子行走天下,留给世人的最深刻印象。

    神宫内部,同门之间,又是另一种模样。

    朝阳之生机,夕阳之眷恋,一切和煦,一切温暖,本也源自太阳。

    这,才是神宫弟子对内模样。

    天下七宗,太阳神宫人丁最是稀少,能位列其中千年不能撼动,靠的可不仅仅是赫赫之太阳法!

    “咦,这不是岱师兄吗?”

    这边两师兄弟正谈话呢,一个声音传来。

    宁风和岱川齐齐望去,只见得两个头系银色外门太阳巾的中年男子晃悠悠地走来。

    “他们是神宫派驻在镇上的弟子。”

    宁风一看他们打扮就明白了。

    令他好奇的是,两个派驻弟子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

    “原来是赵大和赵二,今天是你们轮驻朝阳镇?”

    岱川一边招呼,一边松了口气。

    在声音传来时候,近在咫尺的宁风清楚地看到岱川身子都绷紧了,好似颇为紧张,一直到认出两人方才放松下来。

    “七师弟,赵大和赵二都是师尊的记名弟子,不是外人。”

    岱川这么一说,宁风就明白过来他刚刚在紧张什么了。

    双方上前见礼,赵大和赵二态度颇为热情,上下很是打量了宁风几眼,这才对岱川说道:“我们兄弟两人听说恩师又收了亲传,其中一人还是朝阳镇上的,便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上。”

    “岱师兄,你们这是?”

    这两兄弟说话一人一句,连得无比紧密,声线一般无二,闭上眼睛不去看的话,非得误会成一个人中气十足说话不带停顿的。

    他们两人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就看出不对来。

    “这个……那个……”

    岱川是个老实人,一脸尴尬地把事情说出来。

    “哼!”

    “一个下人,竟然敢挑拨神宫同门关系,狗胆真大,大得都包了天。”

    “我说岱师兄,你们岱家……”

    赵大赵二欲言又止,岱川神色也有些黯然。

    “这样吧,这两个狗东西,便交给我们兄弟处置便是。”

    两兄弟此来就是为了跟宁风认识一下,现在目的达到,也不久留,一人一个提起吓呆了的顾掌柜他们。

    “岱师兄,这次幸好是遇到我们,不然在神宫中传了开去,恩师不知该如何震怒,岱师兄你又如何自处?”

    “家里的事情,还是约束下吧。”

    赵大、赵二话说到这里,洒然与宁风告别,扬长而去。

    “这……”

    宁风隐隐听出点东西来,看向神情黯然,面带痛苦之色的岱川。

    “让七师弟见笑了。”

    岱川苦笑着说道:“家中老人为扩张家族,行事越来越过,为兄为人晚辈,劝又无法劝,着实为难。”

    宁风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什么安慰话来,在现实面前,无力的言语不说也罢。

    看气氛有些沉闷,宁采臣忙热情招呼:“来,坐下说,坐下说。”

    他还不忘顺口问了一句:“岱川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吃点?”

    “呃~”

    宁风看着桌上被扫荡了一半的菜肴,以手捂脸,有些明白岱川之前的感受了。

    “那……好。”

    岱川看了看,洒然坐下,笑着说道:“在下正好饿了。”

    他接过宁风递上的筷子,果然全不介意地吃用起来,风卷残云,丝毫不下之前的宁采臣,似乎将一腔郁闷都发泄成了食欲。

    宁风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心想:“看来这次进入天云峰,果是一件幸事。”

    沈兆轩的洒脱与温和,岱川的豪气和不拘小节,都让人觉得与之相处,如饮醇酒。

    吃罢,撤下碗筷,三人对坐饮酒,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

    “七师弟,其实为兄很羡慕三师兄。”

    “怎么说?”

    “他无拘无束,本就是师尊捡来的弃婴,除了宗门与师尊,再无牵挂,如何能不让人羡慕?”

    宁风还是第一次听说沈兆轩来历,心中好奇,分外留神。

    岱川似是有了酒意,一杯接着一杯饮下,滔滔讲来:“三师兄天赋也高,一身修为仅在大师兄和二师姐之下。

    师尊有一次失言,曾说若非是当年一件恨事,以三师兄之天赋和心性,怕是早就后来居上,成就金丹大道了。”

    宁风默默听着,点头,不时为岱川斟满空得飞快的酒杯。

    他何尝听不出来,岱川与其是在说沈兆轩,不然说是在叹息己身。

    岱川对三师兄的每一点羡慕,无不是他自身解脱不得之束缚。

    这一场酒,喝了足足一个时辰,酒楼的小二来回送了数趟美酒,才勉强应付了过来。

    “兴尽矣。”

    岱川喝干最后杯中酒,长身而起,爽朗笑道:“七师弟,为兄今日叨扰了。”

    “他日请七师弟到为兄洞府来,有上等灵酒,再以大碗伺候,定然七师弟你尽兴。”

    “为兄去矣,师尊法会再见。”

    岱川一场豪饮,似乎卸去了不少心中块垒,豪爽大气的性子显露出来,拱手作别,长笑而去。

    宁风看着一地杯盘狼藉,尤其是一堆空着的酒缸,脸色就有点发苦。

    “灵酒……还大碗……”

    想到这位四师兄的酒量,宁风抬头望天,心中哀鸣,“那到底是师兄洞府,还是龙潭虎穴啊?”

    “这岱川,不错,酒量,要得……”

    “嘭”的一声,宁采臣脸上酡红,酒意上涌,径直趴到了桌上。

    “哎~”

    宁风摇着头,捏着鼻子开始照顾自家老父。

    “嗯?”

    他刚把老父搀扶起来,便看到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檀木匣子,约两指高低,比巴掌略长。

    “是岱师兄。”

    宁风不用想也知道,会留下这个匣子在此的,除了岱川外不会有他人。

    沉吟了一下,他隐约猜到匣子里会是什么了,伸手在盖子上一推。

    檀木匣子打开,露出其中浅浅的几张绢黄纸张。

    “这是……什么呀……”

    宁采臣将脑袋从桌上抬起头,醉眼惺忪地问道。

    “房契。”

    宁风瞥了一眼,正如所料,乃是他所租住的这间院落,乃至前面店铺的契约。

    “这是岱师兄的赔礼,又不好意思当面拿出,有意留下的。”

    宁风合上盖子,心知这才是真正的赔礼,岱川匆匆而来,本就是为了此事。

    原本如果没有顾掌柜那么一出的话,他或许便会当面拿出来,加上那事,又一场兴尽,岱川就觉得不好当面取出,生怕双方尴尬。

    “儿~儿子~,要不要……还……还回去……”

    宁采臣话含糊在嘴巴里,说得明明是“还回去”,双手却在把匣子往怀里面扒拉。

    宁风见状摇头一笑,问道:“父亲想要那铺子?”

    知父莫如子,宁风一猜就中。

    “嗯,生意……做生意……”宁采臣脑袋一沉,彻底醉死过去,脑袋跟锤子一样往桌上砸。

    宁风手伸出,垫在下面,托着老父的头缓缓而下。

    下一刻,看着醉中还抓着檀木匣子的宁采臣,宁风微微一笑,轻声道:“父亲,那我们就把它留下。”

    “赔礼什么且不去说它,他日孩儿再补还其他予四师兄便是。”

    夜深,人静,照顾完醉酒的宁采臣,宁风的一天就过去了。

    “还有两天……”

    “师尊开坛**,我上经香阁,选第一门功法。”

    “仙道之始,便在足下。”

    “真是期待啊。”

第二十章 同弟子,讲道岩

    时间是这世上最无从捉摸的东西。

    天云山脚一仙鹤,低头优雅地清理羽毛,浑然忘了时间,一抬头,惊讶发现天都黑了。

    朝阳镇上,宁风一抬头,三天时间过去了。

    “父亲,我回山去了。”

    宁风交代了一番琐事,接着道:“这次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孩儿已经交代两位赵师兄疏通,宗门在镇上执役的弟子,会代为照看家里的。”

    宁采臣连连点头,刚要摆出当父亲的姿态敦敦教诲一下,猛地一拍脑袋,想起一事:“我儿,你怎么上去?”

    他冲着天上指了指,天云峰可是天上飞着呢。

    宁风嘴角抽搐,这个问题他在听一曲“凤来仪”时候就反应过来,要不是陈昔微就在面前,那会儿他都有抱住仙鹤大腿坚决不让飞的念头。

    “没事,孩儿自有打算。”

    他这么一说,宁采臣立刻就信了,“哦”了一声,便慈祥地道:“那我儿速去速去,莫要误了时辰。”

    一边说话,宁采臣一边往屋后看,确切地说,是往那边已经姓“宁”了的店铺方向张望。

    看他那样子,颇有碍眼的赶紧离开,他老人家要开始忙了的意思。

    “那孩子这就回山了。”

    宁风摇了摇头,有些摸不准让自家老父有事做是对是错了。

    与父告别,出朝阳镇,往天都山去,他轻车熟路地到得神宫外门,拉住一个有些年纪的外门弟子,一阵耳语。

    对方受宠若惊,下一刻,一道流光,直冲天云峰去……

    ……

    “师兄,你怎么来了?”

    天云峰脚下,宁风还没落地呢,一个宽袍大袖,笑容温和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兆轩,早早地就候在了这里。

    宁风跟被他抓壮丁的外门弟子寒暄了几句告辞,连忙走向自家引路师兄。

    “为兄闲来无事,在此看看云海,顺便迎一迎师弟。”

    沈兆轩轻描淡写地说着,把着宁风臂膀向山上去。

    几日不见,师兄弟两人并未生出陌生感觉,反而愈见亲切。

    沈兆轩这番话,宁风要是真信了,那简直单纯得跟旁边戏水的仙鹤一个级数了。

    “师兄这分明是怕我耽搁了师尊讲道,方才在此等候。”

    “要是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没有到,想必师兄就会立刻下山找过来。”

    宁风对沈兆轩的用心良苦铭记在心里面,嘴上却是不提,一路行来就说这几日里发生的趣事。

    如那四师兄岱川酒量恢弘,宁风对去他洞府做客很是没底;再如赵家兄弟一个模子印出来,从来分不清楚谁是赵大谁是赵二……

    “嗯,师兄,我们这是……”

    宁风跟着沈兆轩走到这会儿,才发现去的方向好像不对。

    这不是往水云间,也不是往天云峰巅方向,更像是绕往山的背面一般。

    沈兆轩神情一肃,道:“师弟,师尊讲道,自是在讲道岩。”

    “讲道岩?”

    “我天云一脉,历代祖师,皆是在讲道岩开坛**,千年以降,从未变过。”

    沈兆轩一改平时温润如玉,神情庄严肃穆,有如朝圣。

    “讲道岩在山阳一面,天云海中,依我们神宫规矩,除我们天云一脉,诸峰山主亦可携亲传一名前来旁听。”

    沈兆轩似乎反应过来,没有跟自家师弟讲清楚情况,连忙将等会儿将出现的场面大致道来,好给宁风一个心理准备。

    “我们师尊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但**这方面于神宫首屈一指,诸峰山主向来都不会错过。

    这次又是为三位师弟妹入门而开讲,他们肯定会携看好的新晋弟子前来,师弟向来会看到不少熟人。”

    沈兆轩兴许是怕宁风紧张,如此缓和着说道。

    宁风心思则全不在那里,脑子里回旋的尽是“讲道岩”三个字,对这个天云一脉历代祖师开坛**的圣地不禁悠然神往起来。

    一路走过来,从山脚开始的空荡无人,至转过山阳一面接连不断地遇到很多神宫弟子,变化之大让宁风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天云峰上有这么多人吗?”

    在过去的盏差工夫里,宁风看到佩戴外门太阳巾者就不下数十之多。

    “师尊有很多记名弟子吗?”

    宁风收回目光,一边跟着沈兆轩脚步,一边好奇地问道。

    按沈兆轩先前所言,其他诸峰山主也只能带一名亲传前来,这些外门弟子打扮者,自然就是天云峰的人喽。

    “没有啊……”

    沈兆轩下意识地回应,旋即反应过来,失笑道:“你说他们啊?”

    他伸手一指那些匆匆而过,满脸期待之色的外门弟子打扮者,笑道:“他们可不是师尊的记名弟子。”

    “呃?”

    宁风还要再问,却发现那些外门弟子在看到沈兆轩时候,一个个都面露笑容,躬身行礼

    这些人倒是没有过来打扰,往往是行了个礼,便又紧赶慢赶地向前。

    “师兄你很受他们爱戴嘛。”

    “可有几下散手教给师弟?”

    宁风打趣时候,又想起自家老父学的那几下散手,几天过去了还是有忍俊不禁感觉。

    沈兆轩哈哈一笑,拍着他肩膀道:“散手没有,为兄人缘也没有那么好,他们更不是冲着为兄行礼的。”

    “还有别人吗?”宁风觉得沈兆轩是在谦虚,戏谑道:“不是对师兄,难道是对我吗?”

    话说完,他自个儿先笑起来。

    沈兆轩很有耐性地等宁风笑完,才悠悠然地说道:“就是对师弟啊。”

    “呃~”

    宁风脚步一顿,差点前脚拌后脚,沈兆轩语气可不像是开玩笑啊。

    沈兆轩把着宁风臂膀,继续向前,同时说道:“师尊近几年少有开坛**时候,除了我们这些师尊亲传,其他人想听到师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次师尊收得你们三人,特意为你们开讲**,引导你们日后修行。”

    “他们方才得到机会,能赴此盛会,难道不该感激师弟吗?”

    沈兆轩冲着那些外门弟子打扮者扬了扬下巴,“所以说,他们感激,他们行礼,是冲着师弟,跟为兄可没有关系。”

    宁风无语了,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脚,他算是亲身感悟了。

    “另外……”

    沈兆轩悠悠地道:“那些人中,有师尊的记名弟子,更多的却是跟我们亲传弟子有关系。”

    天云峰上为什么比想象中人多,这点宁风从初踏足此处就开始好奇,连忙收拾情绪留心沈兆轩的话。

    “太阳神宫诸峰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各大亲传弟子,皆有资格收取附庸。”

    “附庸?”宁风眼睛瞪大,这个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外门,跟内门,果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不错,附庸。”沈兆轩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为兄最是懒散,亦有三个附庸的同弟子。”

    “对了,外人对我们亲传弟子的附庸,以‘同弟子’称之。”

    沈兆轩解释道:“所谓同弟子,就是这些附庸除了没有名分,不享受宗门庇护和福利外,享有如同弟子一样的待遇。如居住在内门,如遇本脉讲道,可前往旁听。”

    他想起什么似的,又叮咛了一句:“师弟,有关附庸同弟子的功法传授,另有规矩,师尊讲道马上开始,我们为弟子者不能比师尊晚至,就暂且不提,他日你有招收附庸打算时候,记得留心便是

    。”

    宁风回过神来,果然发现周遭一个人都没有,侧耳向着远方听,整座天云峰都安静下来,恍若所有人都在殷切地在等待着什么。

    “师尊讲道,就要开始了。”

    宁风深吸一口气,对这生平第一场听道期待无比,不知该又是何等盛况,何等惊喜。

    师兄弟两人转过一处繁花盛开之山坳,前面豁然开朗,有云海起伏如波浪,蜂拥拍打着天云峰阳面一块凸出的平台。

    讲道岩,到了。

第二十一章 不发一言,衍化万法(上)

    “这里就是讲道岩?”

    宁风好奇地眺望过去。

    沈兆轩很是能体谅新晋弟子心情,微笑地站在一旁,也不催促。

    前方百丈外,就是讲道岩。

    讲道岩似奇峰突起,从天云峰体向外凸出数百丈方圆,纵是不下数十人聚于其上,亦不显得拥挤。

    天云峰阳面,本就有天云汇聚,讲道岩这一凸出便如岛礁沉浮在云海,飘飘似要破空飞去。

    “讲道岩竟然是这个样子。”

    宁风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后,喃喃出声。

    在他想象中讲道圣地,当有辉煌之建筑,厚重之积淀,说不准还会有丰碑,有人像矗立其上,上面写着某某时候,某某祖师讲道于此一类的。

    看到讲道岩真容后,固然跟想象截然不同,宁风却也不会觉得失望。

    讲道岩的确是一块岩石,在最中央处,有一块暗紫色石块横着,石块正中向下凹陷,如一个人常年久坐留下的印痕。

    在这块暗紫色讲道石前,一字排开七块淡黄色蒲团,上面已经坐着四个人,最后两位是柳意蝉和木小树。

    宁风看到路上所见那些记名弟子和附庸同弟子们,一个个都束手恭敬地立在外围,屏气敛息,连交谈声音都没有。

    若不是他们神情无不显露出浓浓期待之色,宁风还以为都是泥塑木雕杵那呢。

    “竟然只有我们亲传弟子有位置。”

    宁风看看蒲团上四个人,空着的三个位置,再看看那些站立着等待听道者,再看那些蒲团目光顿时就不同了。

    明明是寻常蒲团,在讲道岩上,无形中被赋予了某种尊贵与神圣的味道。

    “师弟,你看上面。”

    沈兆轩静静地等宁风看得差不多了,伸手讲道岩上方一指。

    “这是……”

    宁风循着他所指望去,不由得张开嘴巴,为眼前一幕感到震撼无比。

    在讲道岩之上,茫茫云海中,有数不清多少块暗紫色石块漂浮着,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如日升月落,星隐星显。

    “这些讲道石,每一块上都曾有一位我们天云一脉祖师端坐其上,开讲大道。”

    沈兆轩声音中满是崇敬味道,目光随着一块块讲道石沉浮而动,用充满感情声音说道:“祖师在其上讲道,讲道石自然而然就会感染其中道韵,有了自己灵性。

    当祖师或飞升,或仙去后,后人便会激发讲道石中灵性,使之飞天舞空,于九霄之上,观后辈子弟讲道。

    以示尊崇,以示不忘。”

    宁风听在耳中,并不回头,好像沈兆轩一般,目光凝于一块块讲道石上,依稀能从中感受到不同的韵味。

    “这难道就是道韵吗?”

    宁风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看让一块石头飞起,长年累月,永不坠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讲道岩上,能看到星罗棋布的讲道石沉浮云海,只能是如沈兆轩所说的,道韵浸染,让顽石也为之点头。

    “遥想前辈大能,悠然神往,真恨不得有朝一日也能登上讲道岩,开讲大道;离此人间后,更能有讲道石亘古长存,为后来者缅怀。”

    沈兆轩感慨,宁风颔首,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渴望,相视一笑。

    “走吧。”

    沈兆轩当先一步,向着讲道岩走去。

    宁风紧随其后,几个呼吸间,踏足其上。

    漫天的云海似乎也知道这里是天云一脉神圣之地,云雾舔到边缘便会倒卷而回,拍至一半就会溃散开来,以至于淡淡烟云之气蒸腾一般,将讲道台隔绝成内外两重天。

    一步之前,还在人间。

    一步之后,天上宫阙。

    讲道岩上没有金碧辉煌的宫阙,有的是沉淀得沧桑的古朴岩石,浑厚韵味。

    宁风一步步地走过去,穿过一众记名弟子,附庸同弟子,走到七个蒲团前。

    沈兆轩走向第三蒲团,宁风走到第七蒲团上,落座。

    旁边,是木小树。

    木小树在蒲团上扭啊扭的,看神情很是紧张,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看到宁风坐下来,他长出一口气,好像有人作伴就没那么紧张了一样。

    宁风冲着他点头示意,越过木小树,看到柳意蝉也绷着一张小脸,身子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不由莞尔一笑。

    “嗯,大师兄呢?”

    宁风想起七个蒲团上情况,在他跟沈兆轩抵达后,唯一空置的一个就是大师兄位置了。

    对这个唯一尚未谋面的天云大师兄,他不无好奇,本以为这次能得见,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这个时候人都还未到,再出现的可能就很小了。

    宁风正胡思乱想呢,讲道岩外忽传来云卷云舒声音,恍若云海被什么搅动,一如沸腾。

    他扭头一看,发现讲道台外,影影绰绰地出现不少人影。

    “是诸峰山主,以及他们看好的一个亲传弟子。”

    宁风扫了一眼,辨认出分成八拨,各据一方的众人。

    其中,神宫掌教申不疑身后,是陈昔微。

    宁风看过去时候,申不疑正随手施为,扯过天云揉成一团,凝成一个云床落座,陈昔微自然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她衣着打扮,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宁风眼尖,一眼就看到陈昔微皓腕上多出了一只金灿灿的手环,闪着灵光,有无法言述灵动在其中。

    “看来陈昔微还挺受神宫掌教青睐的嘛,不仅带着她来参加师尊**,还赐了宝物?”

    宁风看着看着,两人就四目相对了。

    陈昔微一眼瞪过来,没好气的样子。

    “呃~”

    宁风摸不着头脑,“又哪里惹到她了?”

    女儿家的心思不好猜,宁风耸耸肩,望向他人。

    这一看,就被他看到奇怪之处了。

    各自施展手段,一如申不疑般就位的诸峰山主们,其中有两个带来的亲传弟子竟然是鼻青脸肿模样。

    “这两位是怎么搞的?”

    宁风还想再打量,结果两位新晋弟子的师父,两位一脉之主何等人物,立刻察觉到他目光淡淡地看过来。

    天知道出什么事情了,总之两位都板着脸,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心情。

    “还是算了吧。”

    被陈昔微瞪一眼就算了,宁风可不想让两位山主也来这么一下,连忙收回目光。

    一抬头,在他回神的一瞬间,暗紫色讲道石上还空无一人,视线刚要一移开,讲道石上一阵模糊,师尊天云子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上面。

    天云子不曾穿着平日里惯常的黄色袍子,而是一身太阳神宫标志性的白衣金缕。

    “这就是金缕衣了?”

    宁风睁大眼睛,清楚地看到天云子周身上下,淡淡的白光茫茫笼罩,衬托得整个人如为光所环抱,再是夺目不过。

    “弟子,拜见师尊!”

    在场的天云一脉六大真传,尽数恭敬起身,大礼参拜。

    天云子今天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浑身上下充斥着淡漠、疏离、久远的味道,仿佛是从亘古悠久里面走出来。

    他略略点头,屈指弹在身旁玉磬上。

    “噹~”

    一声悠扬,全场躬身,连高坐云端上的诸峰山主亦欠身为礼。

    讲道,开始了。

    宁风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盯视着天云子嘴唇,等着自家师尊开口讲道呢。

    一息,两息,三息。

    足足三个呼吸过去,宁风眼睛都瞪酸了,只见天云子嘴唇抿得更紧,半点没有开口意思。

    宁风正要眨眼呢,天云子动了。

    他动的不是口,而是手。

    天云子不发一眼,一只手缓缓抬起,遥对众人。

    “这是?”

    宁风一头雾水,下一刻,周身一颤,神情大变。

    在他的感知里,伴随着一抬手动作,讲道台上高坐的就不是天云子了,而是一轮当空大日。

    大日光辉,掩盖一切。

    宁风眼中看不到天云子,只能看到一只纯由大日神光凝成的大手,从太阳中缓缓地推出来。

    “呼呼呼~~呼呼呼~~~”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讲道岩上更是无风,宁风脑子里就是出现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的眼前,整个天地都为之朦胧,黯淡去,仿佛被讲道石上人影夺取了一切光与热,如悬浮在无尽的夜空里。

    眨眼功夫,灼热的,充斥着一切太阳神光的风迅疾地吹来。

    太阳神风及体,宁风浑身一僵,除了感受到无尽的光热外,更能隐约感受到在神风中有无数的由更细微东西组成的光束,穿刺过每一寸的身体。

    恍惚间,宁风觉得漫天星辰都在摇落,一切感知为之紊乱,如风中飘萍,完全无法自控。

    这种感觉只是持续短短一瞬间,整个天地如褪去了夜幕,回复原本模样。

    “呼~”

    宁风呼出一口气,惊骇地望去。

    讲道石上,天云子一脸淡漠,徐徐地收回手掌,恍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看着高坐在讲道台上师尊,宁风若有所悟,闭上眼睛,不住地回想,将之前那一刻感受牢牢地铭刻在记忆里。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宁风脑海中,洪钟大吕般声音在响起:

    “师尊不发一言,衍化**,分明是要将太阳神宫诸般**用这种方式,让我们有切身的体悟,以便回头择一为主修。”

    “怪不得这次讲道会在我们三个刚刚入门时候举行,怪不得诸峰山主会带着新晋弟子前来。”

    “用心良苦,无过于此。”

    宁风在确认将之前感觉牢牢铭记,不会忘却后,再次睁开了眼睛。

    “刚刚那个是太阳风吧?不知道是神宫哪一门**?”

    讲道石上,天云子依旧盘坐,双臂在缓缓地打开。

    宁风身子骤然绷紧,紧紧盯着天云子动作,不敢错过千分之一刹那。

    “这回又会是什么?”

第二十二章 不发一言,衍化万法(下)

    “轰!~”

    宁风感觉讲道岩在剧烈地晃动,他本人更要险些要从蒲团上跌落下来。

    事实上,讲道岩纹丝不动,宁风安然端坐。

    在天云子双手张开,如撑天一般时候,异象又生。

    这回在宁风的眼前,天云子并没有消失,而是不断地拔高,犹如古之巨人,支撑着天地。

    “轰轰轰~~”

    宁风恍惚了一下,无比灼热感觉侵蚀过来。

    他将目光从天云子身上稍稍挪动,这才发现整个讲道岩在眼中变了模样。

    哪里还有古朴岩石,听道弟子,岩外更没有云海波涛,丝丝如缕,有的是大地在不断地喷吐着火焰,仿佛一下子被挪移到了太阳表面。

    宁风压抑住本能恐惧,收敛心神,再次凝望向天云子。

    “啊~”

    他能压抑住恐惧,却克制不住为眼前一幕惊呼出声。

    太阳表面,一人顶天立地,先是血肉衣物,尽数燃烧、湮灭,惨白色的骨架依然在仰天咆哮,随后金辉汇聚,一身白骨一寸寸地染上璀璨金色。

    整块讲道石连带着讲道岩尽数化作太阳表面,一切都在光与热中灰飞烟灭,惟金色骸骨屹立不倒,嘴巴开合,似在仰天咆哮。

    下一刻,无数光点汇聚过来,金色骸骨血肉重塑,内外明澈琉璃一般的**重生。

    经过这个过程,太阳表面威能再不能伤,男子站立在那里,犹如神祇。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体?!”

    宁风从震撼中一点一点回神,周遭景象倏忽散去,天云子依然端坐在讲道台上,神情淡然,完全没有动过模样。

    “据说太阳神宫中有一门**,除了能将自身肉身塑造成太阳神体之外,还能以之祭炼神奴,肉身之强悍,连佛家金身,魔门不灭体,邪道金尸都要逊色一筹。”

    “师尊刚才衍化的**,应该这个,只是不知道这门**何名?”

    宁风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讲道台上天云子,又一次动了……

    ……

    无尽火焰漫天焚烧,三足金乌傲然高踞扶桑树,一瞬起飞,熊熊火焰追随金乌,炼尽九霄。

    ……

    一道彩虹,横跨长空。

    从更高的地方往下望去,彩虹不是原本模样,而是七色光分开,仿佛是泾渭分明的七色长河奔涌不息,从天的这头,倏忽之间,直到那头……

    ……

    ……

    宁风如痴如醉,不断地重复着沉浸其间感受,再到铭刻记忆深处,周而复始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天云子究竟一言不发地衍化出多少种**,他记不清楚,惟独任何一种**那种独一无二的韵味和感受,纵然再过百年,亦不会忘。

    “在太阳神宫,在师尊座下,真好。”

    宁风很有仰天长啸之感,相信此刻在讲道岩上的每一个神宫弟子,皆是如此。

    今日听道收获,沉淀下来便是一个宝藏。

    有朝一日,修为日涨,修炼以上任何一门**时候,这一刻感悟涌现出来,就是天大的财富。

    “怪不得散修与宗门弟子是天壤之别,原来问题压根就不是资源、庇护,而是宗门之积累,之传承。”

    宁风感动过后,稍稍有些奇怪。

    “嗯?这次怎么停了这么久?”

    “讲道结束了吗?”

    宁风抬起头来,望向讲道石上。

    那里,天云子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的意思,旁边玉磬亦是静静地,没有长鸣征兆。

    讲道,分明还没有结束。

    这次的停顿,时间分外的长。

    这么长的时间,在场的神宫弟子即便不能立刻有所收获,只是都将之前种种感受铭记于心了。

    所有人都在看过来,在等着天云子动作。

    “呼~”

    忽然,有风动的声音。

    讲道石上,天云子吸了一口气。

    整个讲道岩上风气流动,牵扯云海,如要向着天云子方向塌陷过去。

    一口长息,引动风云觐见。

    天云子这次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在缓缓地闭上。

    “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宁风并不明白天云子意图,只是莫名地感觉有什么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韵味,自天云子身上散发出来。

    “刷~!”

    “轰~!”

    蓦然地,天云子脑后大放光芒,所有人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

    讲道岩上,有宁风这样几乎没有什么修为在身的新晋弟子,亦有修行多年,放在外面也是一方强者的筑基高手,更有神宫掌教,诸峰山主这样距离世上巅峰只有一步之遥的大能。

    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在这一刻都如宁风一般,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眼睛。

    这不是眼睛受不了强光的刺激,而是本能地感觉到蓬勃而出存在中,蕴含着无限光亮,仿佛它就是光亮本身。

    “太阳神宫!”

    宁风不知不觉地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见得在天云子脑后喷薄而出的,赫然是一座金碧辉煌之宫殿。

    宫殿通体绽放着赤铜之金,红玉之炽,无尽地火焰舔舐着,如在恭迎无上君王。

    整个讲道岩,蓦然暗了下来。

    不是天色昏暗,不是乌云掩大日,而是在那一刹那,一切光线尽数被吸了进去。

    “太阳神宫,这一定是太阳神宫!”

    宁风心中在吼叫着。

    这个太阳神宫,不是天下七宗的顶级大宗门之名,不是高踞在天都山上的至宝之称,是这四个字最本源的含义。

    只有太阳之上,方才能够诞生出来的宫殿。

    纵然从来没有见过太阳神宫者,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对此便不会有丝毫怀疑。

    宁风震撼之余,眼前朦胧一下,再清晰时候,不见讲道石上一切,惟有煌煌大日,位于广袤宇宙之最中央。

    有太阳风呼啸而出,有日珥舔舐着火焰,有偌大空间都为太阳本身庞大威能所扭曲,引塌陷。

    突然——

    太阳神宫,诞生在大日最炽热地方,徐徐地浮出。

    自它诞生的一刻始,无尽光,无尽热,尽数被吸入其中。

    亿万年变化,在宁风眼前被浓缩成顷刻,在那短短时间里,宁风看到煌煌大日在黯淡下来,看到诞生自太阳中的神宫反过来,一口吞下了大日。

    太阳神宫横亘虚空,吸入了一切光线,一切明亮,一切火焰……

    偌大天地,无尽虚空,星罗棋布星辰,尽数掩于黑暗,避其锋芒,仿佛它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太阳神宫,才是单独的闪耀,唯一之真实。

    ……

    “呼呼~呼呼呼~~”

    宁风用力地呼吸,要吐尽胸中浊气,在拼命地吸入新鲜空气。

    同一时间,讲道岩上,深呼吸声音此起彼伏,遍布每一个角落。

    不如此,不能从太阳神宫世上惟一的那种赫赫威压中摆脱出来。

    宁风不知不觉中,汗透重衣,额上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太阳巾上,一缕缕地粘在额头上。

    这个样子的他,却不觉得狼狈,一双眼睛反而无比地明亮,前所未有地明亮。

    宁风抬起头看,望向自家师尊。

    讲道石上的天云子,在这一刻仿佛从那不发一言,衍化神宫万法的淡漠状态中摆脱出来,同样望向自己的弟子。

    柳意蝉!

    木小树!

    宁风!

    天云子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在他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人的身上,天云子目光都停顿一下,凝望一眼,这才移向下一个。

    宁风位列七大真传之末,自是最后一个与师尊对视者。

    四目相接,目光碰撞,宁风从天云子深邃眼眸间,真切地读出了一种感情。

    这种感情,名为:

    期~许~!

第二十三章 九法十三化,三问看清否

    “师弟……”

    “师弟……”

    宁风耳中听到熟悉的呼唤,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豁然惊醒过来。

    “呃~”

    “师兄是你啊。”

    宁风一抬头,就看到沈兆轩。

    “咦?”

    宁风从蒲团上蹦起来,左顾右盼,讲道岩上竟是空无一人在。

    天云子、申不疑,诸峰山主,乃至于那些各脉种子,天云峰记名弟子,亲传附庸……,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

    “这是怎么回事?”

    宁风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在他看来只是出神一瞬,竟是过去了许久。

    “师兄……”

    他刚刚要发问,沈兆轩显然知道宁风在疑惑什么,温和笑道:“师弟莫慌,这是好事情。”

    “好事?”

    宁风愈发好奇,眼巴巴地看着沈兆轩。

    引路师兄等了这么久,自然也不着急了,把着宁风臂膀,与他一起走到讲道岩边缘,在烟波浩渺的云海之畔坐下。

    “当然是好事。”

    沈兆轩悠悠地道:“师尊衍化神宫**,出神入化,一缕心念流露,亦蕴有道韵在其中,师弟心神为之牵引,如一梦经年,有何奇怪?”

    宁风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有些不解地道:“那他们如何不会?”

    一样的外门三年,柳意蝉和木小树兴许在天资上更胜于他,可论起来大家都是白纸一张,大哥不说二哥,一样还没入门,不当有差别才是。

    没道理只有宁风一人受到影响。

    “这就是为兄所说的好事。”

    沈兆轩面露喜色,赞叹道:“不曾想师弟先天神魂之力强大,完整地接受到师尊流露出来心念,这才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其余不论,入门时候神魂之强,师弟当在我天云一脉七子中居首。”

    沈兆轩夸赞出乎至诚,宁风受起来倒不怎么有底气,心想:“该不会是与九窍石有关吧?魂境是它衍生出来的,这会儿自个儿还扎根在我魂魄里,不可能没关系吧?”

    这个问题,妥妥的不能拿出来问,宁风只好闷声大发财了。

    天色有些晚了,夕阳晚照燃起火烧云,师兄弟两人面前云海亦为所染,层层叠叠,丝丝缕缕,五光十色,绚烂梦幻。

    “师弟。”

    沈兆轩声音入耳,宁风心中一动,抬头望去。

    他神情凝重,声音浑厚,与平时截然不同,常年笼罩在他身上温润如玉的气息,更是散得干净,代之的是渊渟岳峙,沉稳如山。

    “看清楚了吗?”

    没头没脑的五个字,沈兆轩凝视着宁风双眼,沉声道来。

    宁风没有反问,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天云子衍化出来诸般**时候景象,记忆中浮现一个个刻骨铭心感受瞬间,颔首道:

    “看清楚了,只是不知师尊衍化出的是何**?”

    沈兆轩长身而起,凭风而立,足尖一寸是悬崖,面朝浩渺天云海,悠悠吟咏:

    “天火浩荡太阳风。”

    宁风眼前恍惚一下,似又见到天云子手掌推出,浩荡太阳风吹遍寰宇。

    “九炼血阳紫金身。”

    太阳之上,金色骸骨仰天咆哮,血肉重生,一如神祇般的威势犹在眼前。

    “我太阳神宫,有九法十三化。”

    “天火浩荡太阳风,神宫九法中,第六正法。”

    “九炼血阳紫金身,第八正法。”

    宁风喃喃重复着这两大正法名称,一边在心里面与天云子衍化时候异象,当时切身感受结合在一起,牢牢记住。

    沈兆轩吟咏之声还在继续,每一个音符脱口而出,似乎都蕴含着什么力量,逼得云海为之翻滚,清风不敢吹拂。

    “正火三昧,金乌炼九霄。”

    “九法十三化,第十一化,金乌化。”

    宁风在脑海中看到金乌展翅而飞直上九重,裹挟滔天烈焰,欲要熔炼霄汉。

    “虹化七光,一气贯长空。”

    “第三化,虹化,又是神宫第二遁术,化虹术!”

    一道长虹,倏忽之间,从天的这边,连接到地的那头,跨越了万里河山。

    ……

    ……

    沈兆轩娓娓道来,如吟唱,似咏叹,为太阳神宫底蕴之深,为诸般正法各大化术中凝结的不知多少先辈血汗。

    等他话音飘散随风,宁风长长吐出一口气,额前不觉布满了汗珠。

    “九法十三化!”

    宁风悠然神往,“不知道穷极一生,不知道能得其中几门正法,几道化术?”

    “等等……”

    他猛地想起什么,豁然回首望向沈兆轩,疑惑道:“师兄,师尊最后衍化的是……”

    宁风问出口同时,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一轮煌煌大日,以及天地世间惟一存在的太阳神宫。

    沈兆轩身形不由挺直,神情肃然,一字一顿地道:“太~阳~法~!”

    “太阳法?”

    “不错,太阳神宫九法十三化,中第一正法,又是一切神宫法术之根源**——太阳法!”

    沈兆轩语速渐快,不觉中流露出一种狂热,一种落寞。

    两种截然相反情绪杂糅在一起,让宁风对这一刻的沈兆轩记忆犹新,很多年后时过境迁还经常回忆起,无从忘却。

    这一刻的他,犹如孺幕伟大父亲的孩子,既为父亲的光辉而骄傲,又为自己做不到如父亲一般而失落。

    “九法十三化,以及神宫诸般**,皆是历代祖师自太阳法中化出,冠之以名。”

    “太阳法,源自:太昊金阙神章,本是天授,又有何人有资格为之取名?!”

    “它是太阳法,太阳法也只能是它!”

    宁风没有插嘴,只是默默地,将沈兆轩所说的每一句话,牢牢地记在心中,生怕忘记了哪一句话,忘记了里面蕴含着的骄傲。

    片刻沉默。

    沈兆轩在平复,宁风在铭记。

    稍顷,沈兆轩再次凝望宁风的眼睛,问道:

    “看清楚了吗?”

    同样的五个字,除了语气声调,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看清楚了。”

    宁风略一沉吟,不是在思考师兄所问,而是在回想,回想天云子端坐讲道石,一言不发,一举一动,衍化出诸般**的景象

    “我看清楚了后面的路。”

    宁风缓缓开口,从第一个字吐出开始,再无迟疑,如雨后山间的清溪流泉,轻快地流淌出来:

    “举手投足,诸法生灭;是耶非耶,只在一念。”

    “我要大逍遥,大自在,就要有**力,大神通。”

    沈兆轩含笑,点头,眉宇间尽是欣慰之色。

    “我要这天下人,都知道我来过,便要如那煌煌大日,高悬于天。”

    “朗朗乾坤,大日不言,谁能无视之?”

    “清冷之夜,纵再漫长,世人皆知,明日太阳照常会升起。”

    宁风向着天云峰巅,诚心正意,躬身行礼:“弟子拜谢师尊,指点前路。”

    “好,好,好~”

    沈兆轩抚掌而笑,朗朗笑声,回荡在讲道岩上,如被无形力量束缚着,久久不散。

    “师弟你能看到这一点,师尊苦心,便不算白费了。”

    他笑罢,第三次正色看过来,问道:

    “看清楚了吗?”

    四目相接,宁风觉得沈兆轩这一刻目光无比的熟悉,熟悉到如刚刚晃过了眼前一般。

    的确,在不久之前,他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看到类似目光,并为那一缕心念,浑然忘我。

    那是:期许!

    不是沈兆轩的期许,是天云峰山主,天云七子之师尊,天云子的无尽期许。

    宁风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看清楚了。”

    “看清楚就好。”

    沈兆轩这次与之前不同,没有激励,没有昂然,似乎在克制着,生怕导致了什么。

    他淡淡地道:“师尊一辈神宫弟子,算上当今的九脉之主,计上其他师叔师伯,再加上半道陨落的,惟有师尊一人,以太阳法为根本法。”

    “其余长辈,包括掌教申不疑真人在内,都是以九法十三化中的其他正法化术入道,回头再兼修过太阳法罢了。”

    “这一步之差,就是天堑。天尚且无二日,太阳法岂能屈居他法之下?”

    “故而,神宫那一辈弟子,惟师尊一人,有可能将太阳法修至圆满。”

    宁风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问道:“那我们这一辈呢?”

    沈兆轩眼中一黯,艰难地道:“一个,也无。”

    宁风心中剧震,总算能真切地体悟到天云子那份期许的分量。

    他沉默时候,沈兆轩收敛情绪,笑着开解道:“师弟你也不用想太多,尝试,尽力,便是。”

    “其实……”

    他摇了摇头,很是遗憾地道;“包括为兄在内,师尊前面所收下的四个亲传,皆是以研习太昊金阙神章起步,尝试用太阳法为根本法。”

    “我们都失败了。”

    沈兆轩伸出手来,将眼前云海,乃至云海外群山一起划了一个大圈子,道:“不仅仅是我们,神宫当代弟子,除了极少数,何人不是如此?”

    “我们,都放弃了。”

    沈兆轩有些苦涩,有些无奈,有些怅然,旋即重新打起精神,对宁风道:“师弟,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试了,无悔,无憾便是。”

    “师尊也不想看到你因他期许,便耽搁了自身仙路。”

    宁风依旧默然,缓缓点头。他没有发什么大愿,立什么誓言,只是很郑重地在点头,表示收到了这份期许,会全力以赴尝试。

    这就足够了。

    沈兆轩欣慰一笑,拍了拍宁风肩膀,与不知不觉中同样站起身的他并肩而立,面朝云海。

    看着眼前云卷云舒,宁风脑海中依然在回荡着师兄三问。

    第一问,问的是法;

    第二问,问的是道;

    第三问,问的是愿。

    三问清楚否,共同构成了一卷画轴,徐徐展开在宁风的面前。

    片刻之后,沈兆轩温和一笑,道:“师弟,我们回去吧。”

    “明日为兄再亲送你上经香阁,选第一门法。”

    宁风深吸一口气,面露喜色,与沈兆轩一起步下讲道岩。

    “对了师弟,你看……”

    沈兆轩刚起了一个话头,宁风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还来……,其他的我什么都没看清楚啊……”

    宁风心里面刚在打鼓呢,沈兆轩后半句话说出来:“……看见没有,天行峰的曾醉墨师弟,天机峰的宝玺师弟,他们两个鼻青脸肿的样子。”

    “看见了。”

    原来不是问那个,宁风松了口气,旋即想起那两位样子,现在还忍俊不禁。

    他们师尊将他们作为最看重的新晋弟子,带在身边参加法会,好家伙一脸刚挨过揍,连自家师尊脸面一起丢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凄惨呢。

    沈兆轩也在笑,好像觉得这么背后议论不太好意思,压低声音道:“刚刚听说,他们两个是为了天择峰的陈昔微师妹打起来,据说是争风吃醋,两位山主还有掌教真人都大为光火。”

    “嗯?”

    宁风脚步不由得一顿,落后了沈兆轩半个身位。

    沈兆轩还没有发觉,继续笑道:“师弟,你说好不好笑。”

    “好笑,不过我更想把他们一起揍一顿。”

    宁风很淡定地说完这句,快走两步跟上。

    “什么?”

    这回轮到沈兆轩不淡定了,他完全能想象出现那一幕自家师尊面如锅底的样子,决计不会比三位师叔伯来得逊色。

    想到沈兆轩就觉得不安,真要出这种情况,他这个引路师兄哪里有脸见恩师,忙担忧地问道:“师弟你不会当真吧?”

    “当然不会。”

    宁风应得干脆利落。

    沈兆轩心里一松,就听到自家师弟理直气壮地补充道:“我一个又打不过他们两个。”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会吗……”

    沈兆轩整个呆了一下,这回反倒是他落后宁风半步了。

    “不管怎样,我们天云峰不像他们天行和天机一脉成为神宫笑柄就好,原因不重要。”

    沈兆轩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快步要跟上师弟步伐。

    刚刚靠近呢,他就从宁风背影处听到嘟囔声音:

    “不过也难说,他们两个不太合,未必就打不过,要不要试试呢?”

    沈兆轩前脚拌后脚,一个踉跄,要不是修为惊人,妥妥成为第一个自己被自己绊倒的筑基强者。

    真要那样,他就能抢在宁风将想法付诸实践前,把天云峰的脸丢到神宫每一个角落。

    “师弟你开玩笑的吧?”

    “是啊。”

    两师兄弟的背影冲着水云间方向去,清风送来断断续续对话声音:

    “真的是开玩笑?”

    “是啊是啊。”

    “你确定是开玩笑?”

    “……”

第二十四章 经香阁

    天云峰,水云间。

    朝阳恣意地挥洒,金鳞满湖面。

    宁风伸着懒腰,踏出楼阁一瞬间,不禁拿手背挡了挡眼睛。

    一湖碧波水光天光阳光,三光直晃眼睛。

    “咦?”

    “师兄好早。”

    宁风从指缝间看到一个熟悉人影潇洒而来,忙放下手,微笑招呼着。

    “今天可是师弟的大日子。”

    沈兆轩宽袍大袖,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直接从湖上飞了过来,落到宁风面前。

    “是啊,大日子。”宁风重重点头,清晨慵懒一下散得干净。

    这一天,就是他第一次前往经香阁,以新晋神宫九脉亲传弟子身份,领受九法十三化任选其一的真传**。

    这一天,宁风从第一次知道世上有神仙鬼怪妖魔后,就一直在期待。

    这一天,是他踏上仙路最重要的一步。

    “再说~”

    沈兆轩向他飞起渡湖前所在位置一指,道:“师弟这水云间若太过简陋,就是为兄这个引路人失职了。这些仆役,乃是为兄精选数日择出来的,师弟你尽可驱使,若有问题,逐之换之可也。”

    宁风与师兄一起走到湖畔,眺望过去。

    湖对面,足足有上百个侍女,童子,庄户打扮者,遥遥向着这边行礼,状极恭敬。

    “咦,师兄这是?”

    宁风眯着眼睛看清楚,奇怪地问道。

    他分明看到这里面有不少拖家带口着,耄耋老者,垂髫童子,壮年汉子,农家妇人……

    宁风本以为沈兆轩所说的仆役,当就是侍女、童子之类几人,那随便安顿在水云间中便是。

    这一世,他生来时候宁家还算是薄有浮财,有人伺候的日子倒也不会过不惯。

    只是看这情况,分明不像啊。

    沈兆轩把着宁风臂膀,一步踏出,两人身后风助力,飘飘过湖泊。

    带着一个人飞行,他依然行若无事,侧过头来笑道:“师弟有所不知,我辈神宫亲传,不比那些散修,孤身一人便是全部。”

    “神宫亲传,有传承宗门**,护持宗门传承,卫护宗门骄傲之责,亦有相应之待遇。”

    “尤其是我们天云峰,人丁稀少,亲传不过七子,除宗门定例外,灵亩、灵植一类尤其充足。若无足够人手,如何照看得来?”

    沈兆轩这么一说宁风就明白过来了,敢情是待遇太好,人手需求就多。

    “可是……”宁风有些挠头,这是幸福的烦恼啊,这么多人怎么安置?都放在水云间?那

    到底是仙家洞府,还是人间集市?

    沈兆轩明显对这样幸福的烦恼很有处理经验,哈哈一笑,带着宁风径直向前走。

    那些仆役们一边偷眼好奇地打量新主人,一边轻车熟路地跟着向前。

    “师弟你看。”

    前行里许,在天云峰山腰往下处,沈兆轩伸手一指,含笑说道。

    宁风一看就明白了。

    在前方,赫然是一座新建成的村落,无鸡鸣狗吠,又不是炊烟袅袅时候,分外显得清幽雅致,恍若人间大儒告老还乡后的养老之地般。

    村外有一石碑,新凿痕迹明显,上面空无一字。

    “师弟,这个村子便用来安顿这些仆役,日后师弟若收得附庸同弟子,亦可将他们安顿于此。”

    沈兆轩带着宁风走到空石碑前,问道:“此村取名之事,为兄就不越俎代庖了,师弟你来吧。”

    “请公子赐名。”

    一众仆役,下拜行礼。

    “诸位请起。”

    宁风伸手虚扶,沉吟一下,想起不久前为水云间取名情景,笑对沈兆轩说道:“前几日师兄问水云间三字何解,我说‘云自无心水自闲’。”

    “今日村名,便也从这里面出吧。”

    “哦~”沈兆轩颇有兴致地问道:“愿闻其详。”

    宁风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闲心村。”

    “云自无心水自闲,闲心村吗?”

    沈兆轩将“闲心村”三个字咀嚼一番,点头赞叹:“有闲心,方有雅致,好名字。”

    “谢公子赐名。”

    “我们定为公子尽心效力,不敢懈怠。”

    仆役们一个个面露喜色,推出几个老人如此表态。

    他们未必就真喜欢这个名字,但这里面却代表着宁风一个接纳的态度。

    对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好,闲事已毕,该做正事了。”

    沈兆轩神色一肃,道:“师弟,我们去经香阁。”

    宁风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经香阁,位于天都主峰,是天下七宗太阳神宫真正腹心之地。

    九脉诸峰,隐于阵法,环绕天都山飞行,本就有拱卫之意。神宫九脉弟子,菁华齐聚,本就胜过世间任何阵法死物。

    经香阁,又在腹心的腹心,距离天都山巅只有一步之遥,外人决计无法前来,就是神宫弟子等闲亦不会出现在这里,是真正的根本重地。

    沈兆轩与宁风二人,站在经香阁前。

    “这里就是经香阁?”

    宁风看着眼前这座于外门有无数传说的建筑,脸上尽是神往之色。

    三年时间,外门三千六百弟子,最后真正有资格站在这座建筑前的只有区区三十人,宁风有幸,位列其中。

    经香阁名为阁,其实是一座近乎宫殿似的建筑,入目的就是一根根几人环抱之赤铜巨柱拔地而起,支撑住顶部,气势恢宏至极。

    地上铺陈白玉,水磨得光亮,漫步其上,照影其中。

    偌大建筑,不设门户,只是在门外站着两个神宫弟子,检查进入者资格。

    沈兆轩等宁风观察得差不多了,笑道:“师弟,这里便是经香阁,所有神宫弟子若有足够贡献,又不缺少宝物资源,往往最想来的就是此处。”

    他接着耸耸肩,苦笑道:“为兄对宗门少有贡献,等闲来不得这里,可惜,可惜啊。”

    宁风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就这么短短功夫,他就看到不下二十个神宫弟子进出其中。

    进入者脚步快捷,满脸期待之色;离开者步履艰难,不时回头望,恋恋不舍样子。

    这不下二十人里面,有一二如他一般的新晋弟子,其余不是老弟子,就是看上去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或是老者。

    从看守在经香阁外弟子的态度,宁风不难猜到,那些中年人或是老者,当是上代弟子,与天云子师尊同辈的人物。

    “人还真是不少。”

    宁风随口一说,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一排神宫弟子在一列列书架前徘徊翻阅景象。

    听到这话,沈兆轩神秘一笑,若有所指地道:“师弟回头便知,为兄就不做那败兴事了。”

    “败兴……,什么意思?”

    宁风还要再问,沈兆轩却没有回答意思,径直上前与两个看守弟子交谈几句,紧接着招手示意宁风可以进去了。

    看到他这个动作,再看到两个守门弟子侧让开门户,宁风心中一紧,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师弟自去,为兄在外面等你。”

    沈兆轩拍了拍宁风肩膀,以示安慰。

    宁风点了点头,感激一笑,旋即举步迈入经香阁。

    “咚咚咚~”

    在踏入经香阁的一瞬间,眼前黑下来,只有脚步声声,回荡在宁风耳畔。

    下一刻,黑暗潮水般褪去,淡淡清幽的香气传来。

    宁风第一时间睁大眼睛贪婪望去,将经香阁中一切尽收眼中。

    入目,先是无数个玉匣飘飞在空中。

    玉匣绝大多数都是苍玉匣,苍者,青色也,只有极少数是白玉,偶尔一两道五色光闪过,那是五色玉匣。

    五色玉为材质的玉匣少之又少,宁风惊鸿一瞥后,再是要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眼前是一间宽敞的大厅,上面飘飞着的玉匣足足不下万数,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真是……奇妙啊。”

    宁风不由感慨出声。

    他看得真真的,玉匣不动时候还好,就是漂浮在那里。它们要是一动,玉匣上就会生出一对光的翅膀,扑腾着飘飞。

    偶尔,还有彼此追逐,上下撞击,好像一群顽童在打打闹闹一样。

    好在这些玉匣明显颇为结实,就是有时候某个玉匣被从空中撞落下来,砸在地上,下一刻又跟没事一样振翅飞起,重新加入嬉戏行列。

    这些玉匣犹如人一般,有好嬉闹的,有好围观的,亦有远远缩在角落躲清静的。玉匣之中等级也是森然严禁,苍玉匣绝不得罪白玉匣,白玉匣会给五色玉匣让道。

    “看够了没有?”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宁风咯噔一下望去,才发现贪看天上玉匣,竟是忽略了经香阁中的一个人。

    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第二十五章 传说中人物

    “弟子宁风,天云一脉第七亲传,拜见长老。”

    宁风意思到这个忽略的人物是谁了,连忙上前,执礼甚恭。

    这可是经香阁长老,神宫里传说中的人物!

    他在行礼时候,保持礼仪之余,偷眼瞄了此老一眼。

    经香阁长老一身粗布灰衣,面容清隽,须发皆白,在椅子上安坐不动地受了宁风一礼。

    他不开口,便如不存在,宁风进入经香阁后,竟本能地将他忽略了过去。

    就是现在开口了,经香阁长老也是连头都不抬,一手执笔,在案桌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宁风想看来着,奇光的是明明就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硬是看不清楚上面字迹,只是隐约感觉笔走龙蛇,苍劲有力,每一个字都好像要活着跃出纸面一般。

    “原来是天云子的弟子,你是来选第一门真传的吗?”

    经香阁长老继续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

    宁风应了一声,问道:“不知……”

    经香阁长老压根没有等他说完的意思,径直道:“九法十三化,尽在此处,选择哪门自己做主,莫要问我。”

    他伸手一拂,经香阁中景象大变。

    天上,依然有万数以上玉匣在飘飞,在追逐;

    地上,多出了二十二道门户,九金十三银,一看就知道它们分别象征着太阳神宫的九法十三化。

    “咦?”

    宁风看着眼前一幕好奇无比,事实上进入经香阁后,这种感觉就没有离开过他。

    这二十二道门户,不管是金色还是银色,尽数只是门户而已。

    也就是说,它们分别都只是一座孤零零的大门,侧移两步就能从背部看到门的另外一面。

    “这又是什么法术……”

    宁风到现在不能不生出目不暇接之感,从通过洗神劫后,经见的种种无不是神妙无比,超乎想象。

    有神宫宫殿里的魂境崩溃,神像复苏;有扶摇会上的举世瞩目;有水云间的渡鱼惊鹭,天云峰脚下的仙鹤;有讲道岩上的天云子举手投足,衍化诸般**……

    其中,又以此经香阁为最。

    宁风定睛望去,发现这些门户每一座都不相同,其上或用文字,或用图案,清晰无比地将门后是什么表达出来。

    离他最近的地方,一尊金门上有神人仰天咆哮,傲然立于太阳表面,光热不伤。

    ——九法十三化,中第八正法,九炼血阳紫金身。

    离他最远的所在,一尊银门上刻满了道道彩虹,如门后是彩虹的世界,进入其间,托生为虹一般。

    ——第三化术,遁术第二,化虹术。

    宁风很有一个个看过去的意思,偏偏这时候,经香阁长老又开口了:

    “九法十三化,除第一正法太阳法外,其余无论是何正法,是何化术,径直进去便是。”

    宁风眉头一扬,奇怪问道:“那太阳法呢?”

    “那就得等着了,里面有人了。”

    经香阁长老声音淡淡地,似乎宁风会怎么选他早就知道了一般。

    “嗯?”

    宁风心中一动,想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刚刚明明看到很多神宫弟子进出,怎么经香阁里面一个也无?”

    “就算是都进门后去,那么为何除了太阳法,其余诸般正法化术可随意进去?里面没人吗?

    宁风思考片刻,觉得等着也是等着,还是弄清楚为好,不然心中老是搁着事情,不留神就影响正事就亏大了。

    他凑过去,恭敬地问道:“长老,宁风在阁外见得不少师兄师叔伯进出,他们怎不在此处?又是在哪里?”

    经香阁长老停下笔,第一次抬头看了宁风一眼。

    那是怎样的目光啊?

    宁风瞳孔骤然收缩,他分明在经香阁长老眼中看到无尽的生灭,无尽的悲欢,好像这世上过去,现在,未来,发生的事情都在这双眼睛之中。

    “他们就在这里。”

    经香阁长老淡淡地道:“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宁风咽了口唾沫,老人家这回答还不如不回答,若不是在魂境中见多了古古怪怪,宁风这会儿汗毛能都给炸起来。

    “这里是经香阁,经香阁可不仅仅是这里。”

    “你懂就懂,不懂就不懂了。”

    经香阁长老一番话说完,信手一指,道:“你既是天云子的弟子,想来不尝试一下太阳法是不会甘心的,那便等着吧。”

    “闲来无聊,可去多了解了解宗门**。”

    话说完,他低头执笔,又开始奋笔疾书,彻底当宁风不存在了。

    宁风也无暇去管哪些,全部心神都被经香阁长老那句“这里是……不仅仅是这里……”占得满当当的。

    稍顷,他露出恍然之色,脱口而出:“这经香阁难道是……”

    宁风脑子里浮现出在经香阁外,沈兆轩神神秘秘说的那句话,恍然大悟。

    “这座经香阁,竟不是单独的存在。”

    “每一个神宫弟子从大门中走来,进入的都是经香阁,又不是经香阁。”

    宁风想起小时候宁采臣最爱买给他吃的千层糕,这一刻明悟之后,经香阁在他眼睛里就是一块硕大无朋的千层糕。

    一层层,叠的不是糕点,而是空间,是世界。

    从同样的门走进来,踏入的是不同层面的经香阁。它们都是经香阁,它们都不是经香阁。

    真正的经香阁,横跨诸多层面,其真实形态,里面蕴含的无尽仙道伟力,只是想一想,宁风就觉得山一样沉重,长空一般恢宏的存在压在心头上,呼吸都为之困难。

    “这是怎样的力量,如何的奇妙?!”

    宁风感慨之余,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刷”地扭头望向经香阁长老。

    “他……他……他……”

    宁风眼中的经香阁长老,依然是奋笔疾书的寻常清隽老人模样,然而看着这个老人,宁风压抑不住胸中不住喷涌出来的感受。

    ——可怖可畏!

    经香阁可以跨越无数层面,以澎湃浩然之力,生生将自身变成世间最伟大的千层糕,这个宁风可以理解,可以接受。

    毕竟这是天下七宗太阳神宫之根本重地,历代加持,无数祖师出力,无上**,旷世存在,有什么不能造就?

    经香阁长老呢?!

    无论是在外门还是内门,所有有幸来过经香阁者无不众口一词,说在经香阁中仅有经香阁长老一人而已。

    这就吓人了。

    不是仅有一人吓人,而是进来的每个神宫弟子分明在不同层面,却能看到同一个经香阁长老,这才吓人!

    能做到如此事情,对经香阁长老用“可怖可畏”四个字,还算是轻忽了。

    宁风神色复杂无比,心想:“原本以为他们认定经香阁长老是一个传说中人物,理由还不够充分,现在看来是我太过天真了。”

    “察觉到,了解到经香阁真正存在形态者定不只是我一人,他们当然能如我此刻一般,明白这个经香阁长老到底有多恐怖!”

    经香阁长老仿佛能感受到宁风心中的震撼,第二次抬头,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悟性不错,不是榆木疙瘩,希望天云子能侥幸一回。”

    “好了,你在经香阁中时间有限,别浪费在我老人家身上,去吧。”

    话说完,经香阁长老没有等宁风回应的意思,继续低头,写字。

    宁风躬身一礼,真的就收敛情绪,向着离他最近的金门走去。

    “这座金门上是第八正法:九炼血阳紫金身,先了解一下也好。”

    宁风信步停在这座金门前,抬头看去。

    “咦?”

    他这下靠得近了才发现,在金门之上,悬着一个灿金色的小巧铃铛,不高不低,正好一人上下。

    宁风左顾右盼一番,发现除了代表“太阳法”的那座金门之外,其余金银门户上,都悬挂有这么一枚铃铛。

    “这是做什么用的?”

    宁风看经香阁长老没理会他的意思,遂伸出手来,握住了那枚铃铛。

    下一刻——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不住地响起,宁风意识恍惚了一下,似是见到一枚大得多的铃铛悬浮在那里,随着铃声响起,无数音符化作字符,流淌入眉心之中。

    这铃声并不存在,经香阁中安静一片,惟有经香阁长老笔尖滑过纸面发出的“沙沙沙”声不止。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握着铃铛僵立在那里的宁风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

    宁风放开铃铛,径直盘坐在九炼血阳紫金身大门前,回想方才接受到的讯息。

    原来,这铃铛借着铃声传入他脑海中的不是别的,正是有关九炼血阳紫金身的一切讯息。

    其来龙去脉,其功法特点,其修炼特性……

    “真是……恐怖啊!”

    宁风好半晌睁开眼睛,脸色不由变得惨白。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家师尊衍化出来威风凛凛,仿佛煌煌大日都熔炼不得的金身神体,修炼起来竟是恐怖如斯,让人不寒而栗。

    九炼血阳紫金身,其功法的母本,本是源自太阳神宫的死对头,已被神宫攻破山门,灭去传承数千年的太阴神教。

    太阴神教功法传承,与太阳神宫走的是截然相反路子,膜拜太阴星,借用的是太阴星力。

    其中有一门镇教功法,名为:太阴炼形法。

    太阴炼形法,引太阴星力如体,将自身体质转为为太阴神体,威能如何,随着太阴神教覆灭,已不可考。

    只知道太阳神宫灭人宗门后,很理所当然地褫夺了对方镇教神功,然后借鉴其原理,改引太阳神光入体,走的是太阳法路子。

    这也就罢了,无非是出一个太阳炼形法罢了。

    数千年前的神宫强者却不满足,又去与魔宗做过一场,生生灭了魔宗一支传承,抢来了他们传承的功法“血魔**”。

    血魔**残酷无比,为了练成其中血神子神通,要将自身皮肤生生剥落下来,中间杂以金针刺激,血力淬炼等等,无比痛苦,足以使人疯魔。

    很明显,数千年的神宫强者比他们还要疯。

    本源太阳法,脱胎太阴炼形法,借鉴血魔淬体,最终就有了现在太阳神宫九法十三化之第八正法:九炼血阳紫金身!

    “……”

    宁风咽了咽唾沫,仰望上方数万玉匣来回追逐嬉戏,开始怀疑起它们来历。

    好家伙,一门**,下面躺着太阴神教、魔宗一支两个宗门的累累尸骸,字里行间动不动就是灭其宗门,夺其传承,做过一场……

    “啧啧啧,太阳神宫,果然是……霸道啊!”

    宁风摇头晃脑了一会儿,颇有与有荣焉之感。

    他站起来,正想走向下一个金门,去看看其他**下面,是不是也有这么激烈的故事,忽有一个莫名地感觉涌上来,好像是什么无形的波动扫过其身体一般。

    “难道……”

    宁风止步,回望。

    经香阁长老抬头,伸手一指,道:“无极间开启,你可以进去了。”

    “无极间?”

    宁风深吸一口气,不去深究,一步步地走向藏有太阳法的那一座金门。

    “我来了!”

第二十六章 太昊金阙神章

    “无有一极,又无有不及。”

    “无边界,亦无中心。”

    “无极间原来是这个意思。”

    宁风悬浮在空中,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空间,席卷咆哮的混沌气流充斥着毁灭力量,上下左右前后,**八方,全无边界。

    一个呼吸之间,宁风还在经香阁里,他手刚刚触及金门便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就到了此处。

    身前一丈,是太阳法!

    在那个位置上,一枚五色玉函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五色朦胧之光,迷离而梦幻。

    这些五色光辉,完全掩盖不住玉函当中勃发出来的金光,恍若一**日被人装载到了玉函里,随时可能喷薄而出,如日之东升。

    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宁风就敢确定,这里面装的必然就是太阳法真传。

    “我终于要拿到,我在这个妖魔鬼怪,神仙佛陀都存在的世界上立身之本了。”

    ‘我终于要得到,我要在这个世间,在天下人心中留下印记的本钱了。”

    宁风深吸一口气,一步跨出,飘飞过丈,手按到五色玉函上。

    “刷~!”

    玉函盖子滑开,浓郁金光喷涌而出,映照在宁风脸上,将其一并染成了金色。

    在这一瞬间,他本能地屏住呼吸,目光如遇磁石,被玉函中东西牢牢地吸引住。

    “太昊~金阙~神章~”

    金光中,宁风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他所念的是五色玉函里,一张金色残章上显现出来的字迹。

    残章看上去非金非帛,边缘布满焦黑痕迹,沧桑烙印,恍若穿过了无数空间无数劫难,今日方才能静静地躺在那里,享受片刻安宁。

    “太昊金阙神章吗,想来太阳法就是源自其上吧?”

    宁风目不转睛地看着,残章上六个字迹隐去,下一刻在上面有密密麻麻,繁杂无比图案浮现出来。

    这些玄奥无比的图案,凝成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图案。

    “太阳神宫!”

    宁风脱口而出,紧接着不由自主地,他的手缓缓地伸过去,按在太昊金阙神章上。

    “轰~~”

    无数金光如找到了宣泄口,涌入他体内。

    宁风周身剧震,保持着一只手按在太昊金阙神章上动作不变,静止在那里。

    在他脑海里,一座煌煌大日神宫轰然成型,开天辟地一般排开一切,绽放出亿万道金光。

    它并不是静止不动,光芒万丈之余徐徐地转动着,将每一个细节展现无遗。

    粗如千年古树的巨柱一根根拔地而起,不似宗门中神宫以赤铜铸就,而是象牙色石质。一时间数不清楚有多少根巨柱一起将神宫支撑,只能依稀感受到上面传来的远古、悠远韵味。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的,恍若是虚空中另外一头传来的声音,直接从宁风心中响起:

    “观想太阳神宫,得接引神光法,紫府凝就神宫,凡体铸就太阳骨……”

    宁风恍惚一下,旋即仔细聆听,不敢错过一个字。

    这个声音回荡在整个无极间,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任何波动,不住回响着,叠成浩瀚广袤的声势,就好像是无极间本身的意识在说话。

    简略的概述之后,就是字字珠玑的口诀。

    一遍,两遍,三遍……

    开篇名义,再加上口诀心法,这个声音不住地重复着,好像要一直述说到世界尽头。

    “是了。”

    “这个**声音,当是神宫哪一代的大能留于此处,传法于后辈。”

    “只要五色玉函打开,受太昊金阙神章上力量一激,这声音就会响起。”

    宁风记忆着实不错,只是听了三遍,便将整片经文全数记忆了下来。

    紧接着,他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将全部心神凝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太阳神宫上。

    “太昊金阙神章上所有的便是这个根源太阳神宫图。”

    “以其显露出来的玄奥莫测来看,怕是不可临摹,不可复制。欲修太阳法,就要先看太昊金阙神章。”

    “以太阳法上口诀,这门根本**的第一步,便是在脑海中观想出太阳神宫来,以接引太阳神光入体。”

    宁风既然想明白这些,哪里还敢耽搁时间,全身心地体悟太阳神宫的每一处细节,好在日后观想时候,能分毫不差地重现出来。

    他全神贯注其上,完全没有留意到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中从脑海中浮现出太阳神宫,到此刻为止,已经盏差工夫过去。

    宁风脸色变得苍白,双目却炯炯有神,精光外放。

    他要是能知道其他神宫弟子得到太昊金阙神章传承,往往支撑不到十个呼吸时间,脑海中太阳神宫就会崩溃,便能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了。

    根源太阳神宫形象,能在脑海中留存多久,以供仔细观摩,日后观想,是以修士的魂力强弱来决定的。

    宁风得九窍石后,魂力之强,在同辈中人中不做第二人想。

    他就是知道这一点,这会儿也绝对不会去分心得意的。

    即便宁风不曾浪费一点时间,他脑海中的太阳神宫形象也开始缓缓地朦胧,模糊,眼看就要淡去。

    见状,宁风他心中一紧,愈发紧迫,抓紧时间仔细观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同时,随着一遍遍太阳法要诀重复念咏,太阳神宫之前,一个光影人形渐渐凝出。

    光影信手一挥,太阳神光洞穿天地,再散成罗网,最终挥洒自如,遮天蔽日的神光净化、湮灭一切。

    ——铺天盖地的神光当中,宁风如能看到山岳被洞穿,湖海为干涸,神光过处,无所不破。

    光影一步踏出,双臂张开,以其为中心,百丈区域,尽成光的海洋,属于自身的光域。

    ——光域之中,一切太阳神光之外的存在,都如被整个天地排斥。

    ——光域之中,宁风看到有大妖桀骜咆哮,化为齑粉;看到剑仙剑气如虹,切割破碎;看到巨龟驮大陆飞天而起,在神光下一起湮灭成飞灰……

    光影聚散自如……光影化虹飞遁……光影燃尽八荒……光影吐息摧枯拉朽……

    神光过处,天地无敌!

    在根源太阳神宫前,光凝成的身影,在不住地演绎太阳法之刚猛霸道,之浩瀚如海,将其无尽威能显露无疑。

    “有朝一日,太阳法成,能如此人吗?”

    宁风看得聚精会神,除开按在太昊金阙神章上的手掌,另外一只手仅仅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好像手中攥着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一样。

    “轰~”

    无声的轰鸣,震荡在宁风眉心往下,紫府之中。

    光影消散,神宫隐没,那浩瀚如海的威能,天地惟一的至高,消逝得无影无踪。

    宁风睁开眼睛,眼眸间好像还在上演着之前一幕幕,耳中无所不在的念咏声音戛然而止。

    “咔嚓~”

    一声脆响,五色玉函的盖子凭空飞起,盖回了远处。

    浓郁的金光重新被封锁入玉函中,太昊金阙神章消失在宁风眼前,下一刻,无形的排斥力量作用,宁风倏地一下,被弹出了无极间。

    经香阁内,金门之前,宁风的身形重新出现,踉跄一下站稳,连忙闭上眼睛,将之前所得一点不拉地在脑海中回放数遍,确认牢牢记住后,才松了口气。

    “太阳法!”

    “得到了。”

    宁风这个时候,才有余暇感觉到亢奋,感觉一身的血液都在奔涌,如要冲出体表化作烟花灿烂。

    “修炼,修炼,修炼!”

    “我若能练成太阳法,有朝一日,未必不能如演法光影,移山填海,净化湮灭,尽在翻掌之间。”

    此刻心境,让宁风半点时间都不愿意耽搁,冲着奋笔疾书的经香阁长老躬身一礼,快步踏出了经香阁。

    同样黑暗的几步之后,刺眼的正午时分阳光洒在身上,恍若给宁风披上了一件灿金色的法衣。

    “师弟。”

    沈兆轩猛地转身,快步两三下,来到宁风面前把住他的双臂。

    “师兄。”

    宁风微微一笑,他能感觉到加诸于他臂膀上的力量,比平时大出几倍,大到铸就的琉璃体都在隐隐作痛。

    沈兆轩张了张口,似有什么脱口而出被生生咽下,最后只是有些干涩地道:“回去?”

    “回去。”

    宁风笑容愈发地灿烂,干净明亮又不刺眼,蓬勃朝气似清晨的太阳,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我要开始修炼了。”

    “嗯!”沈兆轩脸上也露出笑容,重重地点头。

    师兄弟两人边走边行,片刻后回到天云峰,水云间前,沈兆轩连进去都没有,干脆地掉头就走。

    目送着沈兆轩的背影远去,宁风微笑着,心想:“师兄这是怕给我太大的压力。”

    “不过,天云师尊,还有师兄,不管你们如何想的,太阳法,我一定要修成!”

    “一定!”

    宁风掉头回返,水云间楼阁的大门紧闭在他背影后。

    只是片刻,花田中的太阳花成片地轻轻颤动着,花朵似是疑惑,如在倾听,不觉间倾向了某个方向……

第二十七章 铸就太阳骨,使神宫永驻(上)

    “太阳神宫!”

    宁风五心朝天,静坐在楼阁最高的一个房间,头顶七尺地方,大块完整晶莹剔透的水晶为顶,倾泻炽烈阳光而下。

    沐浴在阳光中,宁风开始第一次修炼太阳法,第一次观想太阳神宫。

    一息,两息,三息……

    十余次息的时间里,宁风双目紧闭,呼吸渐渐均匀下来,周身缓缓放松,洋洋暖意流转,仿佛安睡。

    下一刻,“轰”的一下,他眉心剧烈跳动一下,一个淡淡的光之印记浮现,又隐没。

    在宁风脑海里,无数光线在汇聚,凝成了一座太阳神宫形象。

    每一根撑天巨柱,每一处精细雕琢,任何一个细节,如水落而石出,飞速地清晰起来。

    随着一声轰然,神宫成型,煌煌大日之威,天地惟一的霸道,蓬勃而出。

    太阳法根本中的根本,太昊金阙神章中记载的太阳神宫,宁风一次成功地观想出来了。

    “喝!”

    宁风豁然睁开眼睛,眼中迸发出金色的光。

    他周身上下,肌肉剧烈地颤动,抖动一身太阳袍如怒海波涛。

    “引!”

    宁风掐指成诀,下点丹田,上竖紫府,最后手臂如剑如枪,直指于天。

    同一时间,他脑海中太阳神宫迸发出赫赫之光,无法言述的强大吸力迸发出来。

    “刷!”

    一柱天光,穿透宁风头顶水晶,笔直地落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正午时候,阳光酷烈得能点燃头发,何况此刻浓郁无比,仿佛汇聚了无数阳光精华的奇光。

    这便是——太阳神光!

    观想太阳神宫,接引太阳神光!

    太阳法修炼起始的两步,宁风一气呵成。

    多少神宫弟子,多少天纵之才,在这两步上蹉跎时光无数,就这么被他轻轻地迈过。

    一根根头发,一寸寸皮肤,淡淡的白光从宁风头顶开始蔓延,仿佛如流水倾泻全身,一直到最后他自然搁置在膝盖上的双手都在放着毫毫白光。

    时间在推移,天光愈浓,宁风身上白光愈浓,恍若阳光凝成的人,轻轻抖动的睫毛都在发散出光屑来。

    就是在这一刻,水云间外太阳花迟疑出结果,齐刷刷地向着楼阁方向弯腰,低头,如在朝拜着初升之朝阳。

    突然——

    宁风眉头一皱,全身上下洋溢着的那种舒泰,几乎要化光羽化,要融化其中的安详散去。

    “喝!”

    又是一声大喝,宁风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传承自无极间的太阳法要诀,通过太阳神宫,驱动体内太阳神光,自然而然地抬起手臂,向着身前一点。

    下一刻,“嗤”地一声,一条细如女子尾指的光束,从宁风食指迸发出来。

    方离手指,就穿墙壁!

    这座楼阁别是别府,这个房间与其说是用来修炼,倒不如说是观星之用,自然结实不到哪里去。

    光束尽数没入墙壁,从楼阁外望去,即便是在正午时候,依然能看到一线明亮,冲天而起,最后和光同尘,已是数十丈外高处的事情了。

    这样的一指,与当日对付大汉时候,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情。

    若是中了这么一击,怕是直接一个透明窟窿,其中蕴含的太阳神光之力,更是会将一身血液尽数蒸腾,哪里还有命在?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在房间中回响,宁风在迸出光束的短短时间里,汗出如涌泉,顷刻间全身湿透,额前头发被打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

    他点出神光的那只手不断地颤抖着,无力地垂落下来,好像被抽取了骨头一样。

    “……痛~”

    宁风嘴唇发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

    他何止是痛!

    痛哪里足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宁风觉得整条手臂里,由内而外地,如有千万把小刀,从骨头一路锉出来,锉开骨骼,锉断经脉,锉破皮肤……

    类似感觉,在朝阳镇旧宅,在第一次引出外门太阳巾全部力量时候,他曾感受过一次,不过那时感觉只有此刻之万一。

    宁风抬起相对比较好的手臂,捏了捏痛到麻木的右手,再按了按身上其他地方,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不仅仅是手臂,全身上下,各处筋脉,全到收到影响,就是没有受伤,短时间内也再经受不起一次。”

    “右臂伤势尤重。”

    宁风倒抽一口凉气,对在外门时候,无数弟子怨声载道的专注药师琉璃经修炼这回事情,举起双手双脚表示支持。

    开玩笑,他都药师琉璃经小成,铸就琉璃体了还是这么一个结果,不过勉强承受,若是不然呢?

    宁风额头上,汗一下就下来了。

    如果没有这个扎实的根基,就刚刚那么一下,太阳神光还没有迸发出去,怕是就先将自己给结果了。

    那个乐子就大了。

    “还好,还好。”

    宁风一边庆幸,一边不由自主地拿情况比较好的那只手,揉着眉头。

    他不是要将眉头皱处揉开,实在是头痛欲裂,好像脑袋一下子空了,那种空乏引起的头痛,怎么都无法忽视。

    “观想太阳神宫将精神消耗殆尽了。”

    宁风苦笑,很有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三四天后的冲动。

    想来,太阳神宫无数弟子,在修炼到这一步时候,感受都不会比他好多少。

    这个时候,在宁风脑海里,那一座好不容易观想出来的太阳神宫,正在化作无数的光点,飘散!

    倏忽之间,散于一空。

    宁风感受到那一点,空荡荡,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由得握紧拳头。

    随即,他眉头抽搐,这是痛的。

    “嘶~”

    宁风抽着凉气,抖着手,死命地发散思维,将注意力从身体剧痛上转移开来。

    “太阳法中提到,具体修炼过程,无非是观想太阳神宫,接引太阳神光入体,然后借之洗练身体,铸就太阳骨。”

    “只有到第一截太阳谷铸就,我身体才能够承受足够太阳之力,神宫中方才能够积蓄足够太阳神光,以使观想所得神宫常驻不灭。”

    “怪不得了……”

    在修炼太阳法的过程中,身体就像是木桶飘荡在江河,外面明明有无量的水,却限于自身承受能力,只能得一桶。

    宁风摇头,感慨,终于知道为什么包括沈兆轩在内的神宫亲传们,明明有如此无上**在手,却没法以之作为根本主修**,只能退而求其次。

    “要达到第一步,铸就第一截太阳谷,使得太阳神宫永驻,才算是将太阳法初步修炼成功,能继续精进,不至于蹉跎了岁月,影响最终仙道成就。”

    “可要达到那一步须得多久?日日如此修炼,日日煎熬这般痛苦,想来很多人可以做到,至少师兄一定可以。”

    “但是……,要几年?或者,几十年?”

    宁风到了这个时候,彻底地对那些颓然放弃的弟子们当时痛苦感同身受了。

    “好在,我有九死心法!”

    宁风调匀呼吸,平复心情,心神沉浸入九死心境当中。

    跋涉……跋涉……跋涉……

    九死境中,宁风跋涉在黄沙,浮渡过死海,蹒跚于歧路……,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地站起来,隐隐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同。

    在其中过去了不知道多少时光,宁风豁然抬头望天,“轰”地一声,他从九死境中脱出,双目明亮得如天上晨星。

    “噼里啪啦~~”

    宁风下意识地握拳,全身骨节都在脆响,如是欢呼,为重新活得活力。

    他脑袋都要爆掉的精神空乏之苦,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明与轻快。

    “我的九死心境感悟,更进一步。”

    宁风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刚刚在九死境中,他就感受到了不同,更能体悟到九死犹自跋涉,一次次倒下还在坚持的感受。

    这个感受不是他的,是透过太阳法为媒介,看到那些苦苦坚持,那些颓然放弃之神宫弟子们的。

    “再来!”

    宁风深吸一口气,再次进入太阳神宫的观想。

    水云间楼阁外,太阳花们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如一阵清风吹过,一起朝向楼阁方向。

    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三天。

    在这三天中,闲心村的仆役们多少次前来要拜见自家公子,却始终得不到回音,又不敢打扰,只能交集地等待。

    在这三天中,沈兆轩一次次地到来,驻立花丛良久,又默默地离去。

    在这三天中,从天云峰巅处,总有一股强横的意念每日里扫过整座天云峰,经过水云间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停顿一下。

    在这三天中,诸峰九脉,新晋弟子中,大半放弃了太阳法,转修其他九法十三化中真传,有时而就有喜讯传出……

    水云间,三天沉默。

    恰似,暴风雨前,最安静的等待。

第二十八章 铸就太阳骨,使神宫永驻(下)

    三天的时间,倏忽而过。

    “呼~”

    宁风身下汗水成洼,疲惫地抬头,只见得头顶大块完整水晶龟裂,接引来的太阳神光连水晶都承受不住了。

    只是透过太阳神光的水晶犹自如此,一滴不差地全部承受下来的宁风呢?

    “若不是有九死心境,我……”

    宁风很怀疑,没有九死心境不住地修复其身体,不住地充盈其精神,按他这种三天不停歇地修炼法,这会儿身体连破麻袋都不是,直接在太阳神光中净化了吧。

    “太阳骨,太阳骨,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铸就?”

    这种茫然,只是在宁风心中停留了一瞬,旋即为新的念头所取代:“不管坚持多久,用多长时间,我一定可以成功!”

    “铸就太阳骨,使神宫永驻。”

    多少日来多少次跋涉在九死心境,宁风已经受到了影响,只是不自知罢了。

    以前的宁风,可不曾心志坚定如此,一如磐石。

    “不知道九窍石里面怎么样了?”

    想起这段时间不住进入的九死心境,感受到其好处,其帮助,宁风心血来潮,忽然想再进九窍石中走上一遭。

    “出来。”

    他手掌一翻,玩心起喊了一声,意念所至,九窍石浮现出来,落于掌心。

    宁风精神凝于其上,下一刻好像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抽离,神魂进入到了九窍石中。

    “咦?!”

    “怎么……”

    宁风看着身边第一池,原本干涸的池子,这会儿竟然荡漾着纯粹的金光。

    “……满了!”

    一池金水如要溢出,不知道是不是宁风的到来惊动了什么,金水晃荡着,泛出的金光柔和得如在招手。

    “我最近做什么了吗?”

    宁风完全摸不着头脑,这金水怎么就满了呢?

    距离上次进入九窍石境,得九死心法,这段时间里,他参加了扶摇会,听了师尊讲道,选了太阳法真传,苦练了三天累如狗……

    “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啊。”

    宁风挠挠头,想不到只能暂且放下,他在金池边蹲下,伸手去捞,一如之前,金水仿佛不存在似的,压根触碰不到。

    “哎,洗澡又不能洗,登山似乎也不能登。”

    宁风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头望像前方青山,崎岖山道。

    不用尝试,仅仅一眼望过去,他就能感受到一种隐隐地抗拒,就好像某个小丫头一眼瞥过来,眼波会说话:你还差得远呢。

    “你能做什么呢?”

    宁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能帮我铸就太阳骨吗?”

    他说完自个儿都笑了。

    宁风在这里莫名地就无比放松,仿佛在对人打招呼一样,回头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呃~!”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金池中金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水位骤降。

    宁风张大的嘴巴还没有合上呢,一池金水尽干涸。

    “难道……”

    宁风想到了某种可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个转身,一步踏出,在九窍石境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云间,楼阁中,穹顶水晶不堪重负破碎,无数晶莹的碎屑扬扬洒洒地落下,在半空中就被净化成纯粹光点,落及宁风头顶前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太阳神光凝为光柱,其间光点生灭,一切光亮聚焦在一个人的身上

    ——宁风的身上!

    他此刻脸上神色精彩无比,不敢置信,欣喜若狂,震撼莫名……,一个接着一个地闪现出来。

    “不能分心,太阳神宫!”

    宁风感受到体内无法言述的饥饿感觉,就好像是饿了七天七夜一样,再加上头顶太阳神光自然凝聚,不要命地往体内钻,他哪里还不明白?

    观想太阳神宫,接引神光入体。

    三天之内,重复了无数次的流程熟练到极致,只是一个念头的功夫,太阳神宫被观想出来,又一个呼吸不到,倾泻在宁风身上的太阳神光百倍浓郁。

    这次不仅仅是一柱天光,而是无穷无尽的太阳神光从破碎水晶处涌入,充斥整个房间,向着是盘坐在中心处的宁风疯狂地涌来。

    “刷刷刷~~刷刷刷~~~”

    宁风咬着牙,不断地承受着,恍惚间似是听到了激流在不住地冲刷着河床的声音。

    冲刷的不是激流,是无穷无尽的太阳神光。

    被冲刷的也不是河床,那是宁风铸就的琉璃体,是一身骨骼在被太阳神光飞速地同化。

    突然——

    宁风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跃起,长啸出声。

    房间中近乎无穷的太阳神光一个膨胀,一个收缩,尽数塌陷入宁风出体内。

    这些太阳神光经过太阳神宫,紧接着为太阳法要诀调动,疯狂地涌向一个地方。

    右手,食指!

    “轰~”

    宁风脑海中一声轰鸣,心神被吸入体内,清晰地看到右手食指最前端的一截指骨,慢慢地转为纯粹的白色,好像玻璃种的翡翠,又如纯净到剔透的白玉,还浮动着淡淡的金色毫光。

    不知道多少太阳神光的涌入,铸就此小小的一截

    ——太阳骨!

    “啊啊啊~~~”

    宁风不由自主地长啸到最高亢处,那一截太阳骨好像吃饱了,不再吸收太阳神光,涌入的神光在经过它的时候豁然畅通,急速迸发而出。

    他下意识地抬手,“嗤~”地一声,两根手指粗细的太阳神光束迸发出去,轰在墙壁上,无声无息,一墙坍塌。

    光束在楼阁外冲天而起,天上最低处的一朵浮云,豁然洞穿出一个大大口子,于是更多的天光倾泻而下。

    这一击,是牵引、积蓄而来的太阳神光尽数爆发之结果,一击之后,贼去楼空,宁风跌坐回盘膝。

    “铸就太阳骨~!”

    “使~神宫~永驻~!”

    宁风一字一顿,字字清晰,恰似脑海中观想出来之太阳神宫。

    默运太阳法,接引又一柱太阳神光倾泻而下,宁风盘坐在光柱中,引动无数太阳神光,凝成辉煌之宫殿。

    一座永驻的,不会再消散的,独属于宁风之

    ——太阳神宫!

    ……

    “师弟!”

    “成了,竟然真的成了!”

    沈兆轩一个闪身,径直出现在水云间花田间,站在楼阁前,望向坍塌的那一面墙壁,欣喜若狂。

    塌陷的墙壁内,太阳神光喷涌而出,恍若有一颗新生的朝阳,在宣示着自身存在。

    “师尊,你看到了吗?”

    “不孝弟子没做到的事情,师弟他做到了。”

    沈兆轩冲着天云峰巅,喃喃自语,他脸上有遗憾,也有满足,更有一种敞亮亮的感觉,仿佛笼罩很久的阴霾,在这一刻散得干干净净。

    ……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爽朗的笑声,在天云峰巅响起,远远回荡,久久不散。

    无尽欢愉,尽在这一声大笑中。

    ……

    天择峰,天机峰,天行峰……

    在沈兆轩遥问师尊可看到,在天云子长笑满山巅的时候,太阳神宫诸峰九脉的最高处,各有一道道目光凝视过来。

    这一切的一切,似在为宁风贺,贺他:

    铸就太阳骨,使神宫永驻!

第二十九章 要友爱地夺第一

    “成了!”

    “终于成了!”

    宁风长身而起,要不刚刚长啸得嗓子发哑,恨不得再来上一次。

    前后之差,明显得想要感觉不到都不可能,更胜药师琉璃经小成时脱胎换骨感觉。

    宁风不用凝神去看,就始终能感觉到右手食指那一截晶莹透明的指骨,仿佛是纯由太阳神光凝成;

    他不用专门去观想,脑海中自有一座太阳神宫煌煌存在,如在镇压着大日,在吸尽寰宇之光。

    无时无刻,不有洋洋暖意,从太阳神宫流转到太阳骨,再循环回去,仿佛他永远地浸泡在太阳神光化成的温泉当中,舒泰到极致。

    “哈哈哈,神宫永驻,这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更重要的是:洗练肉身,凝练太阳骨!”

    想到发生在九窍石境中的一幕,宁风又有长啸的冲动了。

    有一就有二,今日九窍石助他踏出一步,那日后保不齐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

    “原来,九窍石给我带来的并不仅仅是九死心法,那金水本身,才是最珍贵的。”

    宁风此刻太阳法入门,欣喜之余,头脑分外清明。

    原来,九死心法,只是九窍石的冰山一角;

    原来,金水之用,不仅仅是用来开启心法,它真正的作用才是神妙万方。

    “随口一句,一池金水洗练,成就一截太阳骨。”

    “那要是不仅这一次,不仅一池,又能将我的太阳骨推到什么地步?”

    “金水能洗练肉身,助我成就太阳骨,那么其他的呢?它还能做什么?”

    宁风想到那随口一句,引出的种种变化,不由得庆幸无比,不然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明白九窍石真正的核心是什么?

    “只是……”

    宁风脚步猛地一顿,挠头,“这金水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自然生成吗?”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前世今生,不同世界不同身份不同的人生,惟独有一点对他是一样的。

    宁风从来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是理所当然为他准备的,有什么渴望会有人双手奉到他面前。

    一切的一切,都要为之付出努力,去争取;

    所有的所有,皆有它的由来和代价。

    宁风不害怕付出努力,不恐惧付出代价,更愿意去争取,问题是:“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想得脑袋发疼,不由苦笑,自嘲出声:“总算知道无头苍蝇是什么意思了。”

    金水如何得来,这个问题再重要,既然不是一时能得到答案,宁风也只好暂时放在一旁。

    旋即,他脸上苦恼之色散去,重新挂上欢喜笑容。

    若不是只是初窥门径,在修仙路上他还只是一个门外汉,宁风真想直接从坍塌的墙壁跃下去,落入太阳花丛中,在里面打个欢脱地打个滚儿。

    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心中欢喜。

    “嗯,回头得让他们在水云间里修建静室,布置阵法,不然回头再修炼时候,不得连房子都给拆了?”

    宁风哼着调子,胡思乱想,迈着轻快脚步向着楼下去。

    那调子含含糊糊,依稀是一曲让陈昔微听到能气死的走调“凤来仪”。

    踏出楼阁,迎面是难掩喜色的沈兆轩。

    “师兄,你怎么来了?”

    宁风快步迎上,笑得灿烂。

    他当然高兴啊,刚刚修炼有成,脑子里还在闪过宁采臣,天云子,沈兆轩,陈昔微几人容颜,心想着自己没有让他们失望,其中一个就出现在面前,自然应当欢喜。

    锦衣夜行,这事宁风是不干的。

    他刚想跟沈兆轩汇报喜讯呢,师兄被抢先一步大笑道:“哈哈哈,师弟,恭喜你太阳法入门,做到我们几个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宁风自然谦虚一番,九窍石金水一类没法提,无非是多次努力尝试侥幸老天眷顾得以成功云云。

    “对了,师兄你怎么会在此处?”

    重新想起之前的话,宁风好奇地问道。

    沈兆轩当然不会说这段时间,他天天都会过来看看,微微一笑道:“为兄正好有事来找师弟,不曾想有幸赶上师弟修炼有成,得以出关。”

    他更不会说,原本想着自家师弟若是尚未出关,拼着责罚,他也没打算将其唤出来。

    “咦,是什么事情?”

    宁风有些好奇。虽然沈兆轩尽量不给他压力,他却是知道自家这位引路师兄对他能修成太阳法,究竟有多期待。

    在这种前提下,还会明知他闭关修炼,依然寻过来,可见事情绝非寻常。

    宁风隐隐有些担心,就怕从师兄嘴巴里蹦出来事情跟宁采臣有关。

    沈兆轩看到他有些紧张,忙解释道:“师弟,事情的确是重要,因为那是掌教真人亲自布置下来的。”

    听到这里宁风就放心了,只要跟自家老爷子没关系,那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兆轩说着,神色有些古怪,好像在强忍笑意一般,道:“师尊讲道那日的事情,师弟你可还记得?”

    宁风点头,有些茫然。

    他当然记得,当日前有天云子一言不发,衍化万法;后有沈兆轩三问清楚否,哪一个不是即便再过十年百年,还会记忆犹新的事情。

    沈兆轩忍了又忍,嘴角还是弯起一个弧度,流露出忍俊不禁之色:“天行峰的曾醉墨,天机峰的宝玺,两位为了陈昔微师妹大打出手,掌教真人震怒,重重地责罚了他们。”

    沈兆轩毕竟是厚道人,怎么责罚,两人是如何惨状,他就略过不提了,直接说正题:“掌教真人及诸峰山主都觉得这事情虽然不大,但影响甚坏,还需动作一番,以教诲大家同门有爱互助的道理。”

    “所以……”宁风心中尽是不祥的预感,这会儿神色之古怪一点都不逊色于沈兆轩,颇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感觉。

    当然,曾醉墨和宝玺两个人的受苦受难,他个人表示喜闻乐见。

    “所以……”沈兆轩耸耸肩膀,摊手表示无奈道:“掌教真人认为,宗门友爱比修炼重要,遂下令集合本代三十位新晋真传,一起完成一件事情。”

    “具体什么事情,尚在商议,师尊或许知道了,为兄却还蒙在鼓里。”

    宁风听沈兆轩说完,挠挠头,心知这事没有商量余地。尤其是他太阳法已经入门,倒也无太大所谓了。

    “走,师弟,我们一起去拜见师尊。”

    “师尊想来也在为师弟你高兴吧。”

    沈兆轩把住宁风臂膀,带着他往山巅去。

    “师尊知道了?”宁风吓一跳,这才多久。

    沈兆轩朗声大笑,道:“何止是师尊,怕是神宫九脉,诸峰山主,全都晓得就在片刻之前,本代太阳法已经有了传人,还是出自我们师尊门下。”

    “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爽朗无比,酣畅淋漓,远远地传了出去,即便是两人背影倏忽远去,笑声犹自回荡不惜。

    天云峰巅,沈兆轩带着宁风落了下来。

    师尊道场,以沈兆轩对天云子的尊敬,怎会飞行而入?

    两人刚要步行呢,耳中传来一声冷哼,下一刻眼前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沈兆轩,宁风,拜见师尊。”

    师兄弟两人慌忙行礼,将他们挪移过来,又一脸怒容,余怒未消的正是天云子。

    行礼时候,宁风不忘偷瞄四周情况。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天云子洞府呢。

    他们所处空间极大,不像是在山腹之中,更像是无边无际的旷野中,星空倒扣。

    星垂平野阔!

    看到这个,宁风眼睛就转不开了。

    外面明明是朗朗晴空,这里竟然漫天繁星,还不仅仅如此,只是行礼的功夫,他就看到足足有三颗流星划破天际,向着旷野的远方坠落下去。

    “真美。”

    宁风在心里面赞了一声,下一刻,眼睛瞪大,星罗棋布夜空在一转眼的时间里掩上一层翻腾白云。

    云遮雾罩,掩盖星空,那云卷云舒的刹那,有红日东升,仿佛有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一下子扯开了夜幕般。

    如此天象变化,神秘奥妙有之,气象恢弘有之,宁风看得目不暇接,惊叹不已。

    “漫天云卷云舒还可以理解,我们这一脉本就叫做天云峰嘛。”

    宁风有些奇怪地想着:“那星垂平野阔又是什么情况?”

    他还在纳闷呢,耳中传来天云子的声音。

    “哼,老匹夫,忒不知事。”

    天云子咒骂一句,瞥来一眼,终究顾忌晚辈在场,没有继续下去。

    宁风连忙收回心神,不敢多看。

    师兄弟两人一起把脑袋低下去,更不敢问“老匹夫”何人。

    用脚趾头想,除了尊贵的太阳神宫掌教真人申不疑外,不会有其他人选。

    等候片刻,沈兆轩估摸着自家师尊气消下去一些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可是事情定了?”

    “定了。”

    天云子没好气地回道:“正值太阳果熟,本代新晋弟子,全都去爬青铜古树,采太阳果去。”

    “呃~”

    沈兆轩和宁风神情各异。

    一个是知道那是什么情况,方才愕然;一个是完全没听说过青铜古树是什么。

    “爬树,摘果子?这什么情况?”

    宁风心里面一个个问号往外冒,张了张嘴,就想问个明白。

    天云子一拂袖,冷哼一声道:“宁风你不用问,到了自己看去。”

    “为师只有一句话……”

    听到这里,宁风连忙做侧耳倾听状。

    “同门友爱很重要……”

    宁风点头,看天云子模样就知道还有下文,继续听着吧。

    “……那就友爱地夺第一!”

    “呃~”宁风的脸一下垮下来,很想高喊一声:这么高难度,弟子做不到呀~

    “别做那恼人样子,看着烦闷。”

    天云子又哼了一声,眼中带出笑意来,语气松下道:“为师本想着,宁风你正在关键时刻,当一心修炼才是。

    后来想想,你太阳法既已入门,表明你先天体质极其契合,甚至比为师还要更强上几分,适当分心,多加锻炼,扎实根基,未尝不是好事情,便没与你们申师伯相争下去。”

    天云子在说到太阳法入门内容时候,脸上露出笑容,毫不掩饰其欢喜,让气氛陡然放松下来。

    宁风陪着笑笑,心里面一片茫然,弄不明白这为了同门友爱的活动,跟扎实根基什么的有什么关系。

    “难道师尊他还有其他的打算?”

    他想到这里,很是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祥的预感,直觉得后面修行怕是跟想象中闭门苦修样子,大不一样啊。

    “明日让你师兄领着去扶桑谷。”

    “现在去吧,看着忒也碍眼。”

    天云子现在心情甚好,摆手说着,打趣起自家弟子来。

    沈兆轩看到他如此,脸上不由得也露出笑容来,笑着与宁风一起躬身行礼告退。

    天云子甚是干脆,又是一挥衣袖,两人眼前一花,又回到被挪移前的地方。

    “这是……阵法吗?”

    宁风好奇地扭头看,但见得峰巅一片云遮雾罩,看不真切。

    再抬头,头顶红日高悬,万里无云,晴空朗彻。

    “修仙一道,博大精深。”

    “我只是迈出了一步,就一步。”

    宁风在心里让自己戒躁戒躁了一番,随着心情好得一路都挂着笑容的沈兆轩一起往水云间去。

    一路上,见二师姐与四师兄岱山,分别带着柳意蝉和木小树向着山巅飞去。飞得匆忙,又高空掠过,没有注意到宁风他们。

    “看来他们也是逃不脱啊。”

    宁风顿时觉得心情好不少,笑着问道:“师兄,现在可以告诉我扶桑谷,青铜古树,太阳果,分别是什么意思了吧?”

第三十章 天月童姥

    天都山南,大山谷坐落,远远眺望过去,如火烧云彩,又似火山在爆发过程凝固。

    偌大山谷,植遍一株株红叶树,片片落叶如火,蒸腾起的雾霭亦是烟霞灿烂,笼罩整个山谷。

    “这就是扶桑谷……”

    宁风行走在山谷中,清晨的山谷静悄悄,脚下“沙沙沙”都是踩在落叶上的声音,自语道:“真像是师兄说的,有些失望啊。”

    ——“扶桑谷啊,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当年我们太阳神宫创始人得到太昊金阙神章的地方。

    神章从天而降,声势惊人,祖师第一个寻来得到,后以之为本,创出太阳法,就在旁边天都山脉开辟我们太阳神宫一脉,并把荒凉山谷取名扶桑谷。”

    宁风一边打量着,一边往山谷深处去,一路所见,无不在验证着沈兆轩的话,这扶桑谷真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路行来,他遇到好几个一样分属新晋弟子的同门,一个个都跟刚死了老子娘似的,臭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打着招呼。

    任凭是谁,干劲十足地修炼着呢,被叫来参加什么任务,不郁闷才有鬼了呢。

    扶桑谷从外面看去烟霞雾霭沉沉地,走到内部深处,反而豁然开来起来,雾霭散尽,清清爽爽的。

    还没走到最中心呢,后半段路程,宁风就几乎都是仰着头在走路,一边走,一边抬头看。

    “啧啧啧,好家伙,真是大,不愧是天地灵根,青铜古树。”

    宁风啧啧赞叹,不亲眼看到,单纯昨日里听沈兆轩讲完全体会不到这种震撼感觉。

    ——“扶桑谷中原本没有树。祖师之后的神宫前辈觉得既然起名叫扶桑谷,没有扶桑树实在是说不过去。

    扶桑树这种灵根哪里寻去,但其他灵根还是有的嘛。

    前辈们听闻妖族有神木,名青铜古树,大如远古蛮荒时候的天地灵种,遂杀入十万大山,与众妖王做过一场,移了这古树回来植在扶桑谷内。”

    宁风当时听到“做过一场”四个字的时候就有些无语了,进入太阳神宫才几天,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这天下七宗的名头该不会是“做”出来的吧?

    这会儿在宁风眼前,高耸入云的巨大树木,就是沈兆轩口中的青铜古树了。

    此树远远望去,连片叶子都没有,大足可数十人合抱的树干笔直,斜斜向着各方长出树枝,通体呈青铜铸造出来后摆放了千年那般青绿色。

    “当真壮观!”

    宁风摇头晃脑地赞叹着,前方远远已经能看到青铜古树下面,零零散散地站着的同门师兄弟。

    “既气势恢宏,又妙用万方,怪不得神宫前辈要将它从妖族手中抢过来。”

    单纯的大,自然称不上什么天地灵根。

    宁风脑子里闪过昨日沈兆轩说完青铜古树来历,不等他追问,主动道出来的一长串……

    ——“青铜古树不愧是天地灵根,它有一个特性,就是能嫁接所有阳属性的植物,只要没有其他特殊要求的,都能在上面长得很好。

    一种母体,可万种植株。

    当年神宫前辈想着青铜古树也请到扶桑谷里了,索性再往上种些什么吧,想来想去,选中了一种奇果,名太阳果,就是这次你们要去采摘的东西。

    太阳果能炼制一种灵酒,饮用能缓慢地改变体质,渐渐地往纯阳体质上去靠,对修炼所有纯阳属性功法者,都大有补益。

    于是神宫前辈就去将太阳果的种子……,咳咳,请了回来,当时据说出了点问题,外面的太阳果都断了根,成了我们太阳神宫独有。”

    昨日说到这里时候,宁风和沈兆轩两师兄弟面面相觑,然后齐齐扭头,各自咳嗽几声,一个没有再往下追问,一个也不往下说,就这么略过去了。

    这实在是没法再往下说。

    “啧,神宫的做事风格真是……”

    宁风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神色古怪,最后想到自家是其中一员,这才心安理得地赞道:“霸气啊!”

    “那种灵酒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是‘醉金乌’。”

    想起这名字,宁风就觉得太阳神宫着实是尽出人才,瞧这名字取的,金乌亦可醉,那对修炼所有阳属功法的人来说补益之大可想而知了。

    据说神宫每年出产醉金乌往外销售的配额珍贵无比,每一瓶醉金乌流落到外面都是有价无市的存在,每年里给神宫带来收益无数。

    “咦?”

    宁风来到青铜古树下,还来不及抬头欣赏呢,就觉得气压好像不对,一众新晋弟子都低着头看着脚尖,跟地上有钱捡一样。

    “什么情况?”

    他茫然地扫了一眼,等看明白了,心里面顿时咯噔了一下。

    在青铜古树下,一个小小身影被挡在树荫里,刚刚没注意到。那是一个**岁女童模样者,大马金刀地坐在蒲团上,神情似乎有些不善。

    “吓,是天月童姥。”

    宁风没想到这次负责此事的竟是这么一位。

    传说中,神功九脉诸山主中,脾气最古怪,最不好伺候的天月峰主——天月童姥。

    “据说这天月童姥好像跟掌教真人还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呢,宁风就赶忙把它掐灭在萌芽里。一个小女孩模样,一个耄耋老者,这两人凑一起,画面……不敢看啊。

    别说看,宁风想都不敢往下想,天知道这些真人级别的金丹强者有什么神通,万一被窥破了心思,那乐子就真大了。

    他脑子里念头闪得快,动作更快,刚一发现天月童姥就要上前行礼,被她没好气地摆手止住了。

    “二十九个,还差一个谁?”

    天月童姥开口了,声音稚嫩无比,听着软酥酥的,好像可爱无比的妹子在撒娇一样。

    宁风嘴角抽搐,连忙低头,生怕被人看出异状来。

    他眼角余光瞄过,在这一瞬间做出一般无二动作的,在新晋弟子之中至少占据半数以上。

    “听说天月童姥声出童女,就是心情大糟糕;声如老妇,则是心情甚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宁风胡思乱想着,定了定神,偷眼扫过在场的所有新晋弟子。

    只是一眼,他便分辨出来了是谁还没到了。

    实在是太好认。

    “陈昔微?!”

    “她怎么没来?出什么事了吗?”

    宁风顾不得天月童姥那边了,回望来时候入谷路,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陈昔微是这代新晋弟子之首,何等显眼,她既没到,哪里能瞒得过天月童姥?

    她正要发作呢,“噹”的一声,如环佩碰撞的响动,从她腰间传了出来。

    宁风等弟子都看到,在声音传出来瞬间,天月童姥腰间一枚玉佩闪亮出鲜明的紫色,一闪一闪的,如紫色眼睛在闪烁。

    “这是什么?”

    宁风一头雾水,却看到新晋弟子当中几个出身世家者一脸恍然,有那城府不够的还“啊”出声来,怎么听怎么看都是羡慕的味道。

    天月童姥将到口的话止住,不耐烦地拽下玉佩,贴到额头上。

    下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天月童姥脸色就沉了下来,那叫一个铁青,怎一个抓狂了得。

    “欺人太甚!”

    天月童姥把紫色玉佩往地上一扔,小女孩身躯都在抖,好像气炸肺了一样,尖声道:“申老匹夫,提议是你提议,违规也是你违规,姑奶奶定不与你干休。”

    “啊呸,你的弟子就要闭关,我们的弟子就是闲着是吧?”

    “气死我了!”

    天月童姥看着有蹦起来往紫色玉佩上再踩几脚的意思,好悬忍住了,憋得脸色通红地伸手一招,被她扔在地上的玉佩飞起来落回手上。

    她把玉佩拿在嘴边,一阵童音就飚了起来:“天机,天行,天云……,申老匹夫耍诈,等我这边事了,我们一起去跟他好好‘聊聊’。”

    “掌教真人了不起吗?!”

    话说完,天月童姥冷笑声声,将紫色玉佩挂回腰间,看着下面一脸愕然,嘴巴张大得能塞进去鸡蛋的众弟子,道:“陈昔微闭关,来不了了,就你们二十九个吧。”

    宁风等人早就听明白情况,自然个个点头如啄米,一句话不敢多说,万一被迁怒怎么办?

    他们一个个脑子里还在幻想着太阳神宫其他几脉山主联袂跟申不疑“聊聊”的情景呢,天月童姥三下五除二就把要他们做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很简单,无非是采尽现在青铜古树上的太阳果,只是数量有些多……

    “十万枚!”

    天月童姥目光扫过众人,冷哼着道:“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但凡还有一枚果子在树上,你们全体禁足三年,三年内在宗门里好好修炼,好好学着怎么友爱,哪里也不准去。”

    宁风等人面面相觑,总算知道长辈们打算怎么让他们友爱了。

    众人齐刷刷地做出同样的一个动作:抬头,望天,不,是望向古树之巅。

    说实话,那跟望天也没啥区别了,古树高耸入云,任凭怎么看,也看不到最高的地方。

    笼罩着整株青铜古树的,有无数细密的光点,从地上望过去,恍若无数的萤火虫一般。

    之前天月童姥已经说了,那叫“太阳蜂鸟”,乃是一种与太阳果伴生的异虫,想采果子,必须得过它们那一关。

    “换句话说……”宁风忍不住抬手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既要在高耸入云、滑不留手的青铜古树上攀爬,又得防备太阳蜂鸟,还要摘果子,更关键的是帮助、保护其他的师兄弟!”

    “人如果太少,三天之内,三头六臂也采不光果子……”

    宁风想到众人手忙脚乱,焦头烂额,还得互相救助的样子,就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还有……”

    天月童姥曲起第二根手指,冲着众人摇摇,“本座有一枚戒子不小心拉在古树最高处,乃是以太阳神石晶髓所造,谁给本座取回来,他日可来天月峰,本座亲自出手,为其打造一件法器。”

    “刷”地一下,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天月童姥,身为太阳神宫第一炼器高手,犹擅长炼制专门配合神宫九法十三化的独门法器,她亲自出手打造法器,其他几位山主等闲都没有这待遇。

    这作为第一名的奖励,绰绰有余了。

    宁风亦是精神一振,友爱地夺第一难虽难,但也不算是纯粹的苦差。

    “现在,开始!”

    天月童姥显然耐心有限,将事情说清楚后,小脚往地上轻轻一踩。

    “啊~~~”

    宁风等人惊呼一声,一股力量自地上起,脚下大地都变得柔软和弹性十足,将他们弹飞起来,足足有百丈之高。

    去势一尽,所有人手忙角落地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树枝,然后,麻烦来了。

    “该死!”

    宁风刚一抬头,眼前就是一花,一只大拇指大小,长着鸟一样翅膀,蜜蜂般身子的异虫恶狠狠地冲着他眼睛扑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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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修奇仙介绍:
餐风饮露,不见不闻,与木石何如? 隐居避世,低调隐忍,只求长生久视,须知,山中王八亦有千年寿。 出风头,行招摇,誓不锦衣夜行,世上奇仙人,走一条光芒万丈修仙路。 …… 宁风:我只求大逍遥,大自在。 我要天下人,知道我来过。三修奇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修奇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修奇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