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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泛东流     三修奇仙txt下载     三修奇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狐不祟人,人祟人

    “呔!”

    舒百灵窜出来,神气活现,“兀那妖狐,还不速速交代,你是如何作祟那刘老庄主,又是如何魅惑的沈家小兔~不,小哥,若有一个‘不’字,真火炼死。”

    这番话出来,先不说作揖鞠躬,苦苦哀求的小狐狸,宁风第一个侧目而视,目光里说不出的古怪。

    “这番话老舒他练习多久了?还真有……味道……”

    宁风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摒除掉,皱起眉头,望向在太阳神光中苦苦告饶的胡月娘。

    一只小狐狸,额上顶着月牙痕,两只前爪子搭在一起,不住地鞠躬,哀求,我见犹怜。

    “月娘本狐妖,性来好血食,人之精气大补益,不敌我心求道坚。”

    “奴家僻居此处,就是为了少些**,能强自忍耐,不去伤天害命,免得引来上仙这样的存在坏了修行。”

    “月娘忍得好辛苦,每次有同族来访,看她们修行之易,奴家也曾心生羡慕,但宁可违了本性,忍得辛苦,也不敢造次啊。”

    “求上仙明察。”

    宁风听着胡月娘的话,放眼四周废园荒凉景象,紧皱的眉头略略松开。

    她说的,有道理。

    会僻居在这种地方的妖灵,或许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出来作祟为祸那么一个小庄子的几率,的确是不太大。

    “真的,找错人了?”

    宁风不由得有些迟疑。

    这个时候,胡月娘显化而出的原形瑟缩着,发出声声哀鸣,再不能为自己争辩了。

    眼看着,再过个十余个呼吸功夫,无论是她的妖丹还是本体,都会在太阳神光当中净化一空。

    宁风看着小狐狸眼中流露出心死般的悲哀,流露出种种的不甘,不禁将手掌攥紧了。

    掌中是犹自流转着光芒的太阳神符。

    此刻,神符的威能尚在他掌控当中,一次激发则妖狐死;收敛控制则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兴许是看出宁风心有不忍,舒百灵忍不住了,凑过来,冲着胡月娘指指点点地耳语:“宁公子,切切不能手软,人、妖殊途,不管是不是她干的,公子降妖伏魔,便是有功无过。”

    宁风知道舒百灵说得有道理,人族与妖族之间,本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是非曲直本不重要,你是妖,我为人,足够了。

    “只是……”

    宁风缓缓摇头,吐露道:“人、妖殊途没有错,但同一片天地同一个日月下,总有些东西是殊途同归的。”

    “比如:一饮一啄;比如:种瓜得瓜;比如……”

    说到最后,宁风说出的话朴素得与之前截然不同:“……不能让好人,没了下场!”

    舒百灵哑然。

    如果按这么说的话,胡月娘妥妥的算是一只好狐妖了。生而为妖,放着捷径不走,忍着本能渴望,一心只为修行,那种决心毅力他舒百灵自认没有。

    这难度,比起正常男子看到花枝招展的女子而能目不斜视,不起欲念,还要难上一百倍。

    “可是……可是……”

    舒百灵绞尽脑汁,在想着怎么说服呢,宁风忽然一摆手,沉声道:“不用可是了。”

    小狐狸似乎自觉无幸,眼珠子转动着,看遍四周一草一木,那眼神里挥之不去的是眷恋。

    看到这个眼神,宁风下定了决心。

    “摄!”

    他轻叱一声,太阳神光倒卷,猛地将胡月娘的妖丹卷了过来,层层包裹。

    宁风将海纳百川袋中取出一个苍玉盒,飞快地将妖丹连带着其上裹着的太阳神光一起收入法中。

    最后,“啪”的一声,几乎耗尽了力量的太阳神符被贴在苍玉盒上。

    整个盒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纵然力量消耗将尽,只差一点就要化为灰飞,但怎么说都是出自天云子之手的神符,纵然不是做此用途,镇压下胡月娘的妖丹还是没有问题的。

    做完这些,宁风长出一口气,手托玉盒,抬眼望去。

    对面,小狐狸趴倒在地上,眼神黯淡下来,却还不失灵动,只是失了妖丹,一身修为发挥不出来,即便是来一条野狗都能追得她满山跑。

    “胡月娘,我暂且信你一次。”

    “妖丹代为保管,要是证明你所言句句属实,妖丹还你,这次算是宁某人错怪你了。”

    宁风这番话说出来,胡月娘先是大喜,从地上蹦起来,又无力地跌落回去,高高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欣喜之色。

    妖丹还她的话,那百年修行,就不会付诸东流。

    再听后半句,她更是不敢置信,第一次听到正道人士降妖除魔,还有错怪不错怪之说的。

    宁风话说完,整个人都轻快下来,决定既下,再不纠结。

    他径直上前,抱起小狐狸,再抬头张望了一下,寻了一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静静地坐了下来。

    舒百灵刚刚看得目不暇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跟上来劝道:“公子,我的宁公子啊,你再想想,好好想想,要是她说谎……”

    “真火炼死。”

    宁风淡淡回四个字,舒百灵险些把自个儿的舌头给咬了。

    这词儿,听着耳熟……

    他也就罢了,宁风怀中的小狐狸浑身毛都炸起来了,不敢瞪宁风,狠狠地瞪视向舒百灵,没错,这词儿就是他整出来的。

    这仇,算是结大了。

    舒百灵在小狐狸针刺一样目光中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想到之前胡月娘出现时候那威势,觉得极不安全,连忙再撺掇:“宁公子,狐妖狡诈,万一她还有其他手段,这是缓兵之计,那……”

    宁风再次摆手打断,淡淡地道:“太阳神符,我可不仅仅是一张。”

    顿了顿,他意犹未尽,又补充四个字:“真火炼死。”

    宁风说完自个儿笑了,伸手抚摸小狐狸皮毛,触手柔软,温暖,只是怎么在抖……

    胡月娘能不抖吗?这主儿可是染上坏毛病,动不动就真火炼死啊,这说法特别有感觉是吧?很吓狐的。

    两人一狐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自家心事,看着日落而月升,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废园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当是蛇虫之属在活动。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宁风没露出不耐烦之色,反倒是舒百灵和胡月娘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一个是忍不住想要再撺掇,除了后患;一个是担心万一没办法证明清白,上仙没了耐心如何是好?

    胡月娘百年以上修行的妖灵,对修仙者来说可是浑身是宝。

    皮毛不错,祭炼祭炼,送给女修不失为好礼物;妖丹更好,炼成丹药,可增修为。

    即便是她一身血肉,如果好好烹制,犹豫百年吸收日月精华,血肉中充满灵气,亦是上好没美味加上不错补品。

    当月过中天,双方的忍耐都到了极限时候,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潜了过来。

    人影动作小心,没发出什么声音,然而其影子在月光下拖得老长,宁风等人角度又好,想要看不到都不可能。

    那是一个少年人。

    明明还没有长成,却打扮得一身脂粉气,油头粉面,目光闪烁,怎么看都是一个坏得流油的家伙。

    宁风从少年身上收回目光,向着舒百灵瞥了一眼。

    舒百灵多机灵的人,当即会意,凑过来小声道:“宁公子,这小子就是沈寡~~妇家的小兔崽子,一个寡~~妇家多不容易,结果养出这个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他那个扼腕叹息,捶胸顿足的样子,让宁风很是怀疑,沈寡~~妇要是在场的话,他会不会把人家搂入怀中细细安慰。

    “看来正戏开始了。”

    宁风点了点头,继续向着废园子里望去。

    沈姓少年轻车熟路地过废园,到了临墙致仕官员园子不远的地方,一处假山前坐下,低声呼唤:“娘子,小娘子,小生来了。”

    一边呼唤着,他还一边左顾右盼,神情紧张又期待。

    沈家少年在此幽会明显不是一次两次的,之前的熟门熟路不提,就是那座假山下都有一块石头早就被拂去了青苔,擦得光亮。

    宁风神色,顿时有些怪异起来。

    他还记得,先前似乎有路过那块石头,见上面没有青苔还诧异了一下,只是后来舒百灵提出了“引狐香”的法子,他才没有再深究下去。

    宁风依稀记得,石头上似乎还有一些水渍干掉的印记,这会儿记忆浮现出来,立刻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脸色立马不对,庆幸没一时头昏脑热在上面歇脚。

    这石头的用途,分明有些广啊,怕是很多时候,还充当了床榻在使。

    “来了,来了!”

    舒百灵低声地道,宁风怀中的小狐狸耳朵竖起来,眼里面瞳孔皱缩,身子弓起来,摆明怒不可遏。

    少年视线为假山所挡,他看不到,宁风等人却是看得真切,呼唤声刚过呢,就有一个穿红戴绿的女子从一墙之隔地方翻了过来。

    下一刻,她提着裙角,绕过假山,出现在少年前面。

    两人似乎还说了几句什么,隔得有些远,宁风等人便没有听清,紧接着就发生了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这一男一女说没两句话,女子就跨坐到沈家少年身上,彼此疯狂地撕扯着衣物,竟然立刻就要做那没羞没躁的事情。

    这还了得?

    天上月亮似乎都有些害羞了,扯过一块浮云挡住。

    废园当中,当即昏暗了不少,不过却没有能影响两人兴致,各种亲哥哥亲妹妹的叫声此起彼伏。

    宁风和舒百灵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场活把戏,一时怔住了。他们没反应,却恼了胡月娘。

    “狗男女!”

    先是尖锐的狐狸啸声,继而失去妖丹本不能开口的胡月娘竟然口吐人言,最后它在宁风怀中一弓身,化作一道白光窜了出去。

    “啊~~~”

    沉浸在男欢女爱当中的一对,被突然出现的愤怒狐狸给吓呆了,小狐狸明明没有半点修为在身了,还是抓得两人一脸一手的血痕。

    “够了!”

    宁风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小狐狸就被捏着脖子提了起来,在半空中犹自张牙舞爪,似乎对抓了对方一脸花还不满意。

    她气得急了,又不敢反抗,破口大骂:“我苦苦忍耐,你们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吗?都不敢出去祟人,你个骚蹄子竟然敢冒我名字,坏我名声,引来大祸,我……我要挠死你……”

    胡月娘想到现在处境,想到百年苦修都不归自己所有,气得口不择言的同时又要动用唯一武器。

    那边沈姓少年和女子早就被会说话的狐狸给吓呆了,闻言扑腾就跪下了,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原来,那个女子乃是隔壁致仕老官员的第十九房小妾。老人家年纪既大,妻妾又多,难免就有些雨露不均的问题。

    女子正是如狼似虎年岁,耐不住寂寞,便如墙头红杏,做出了出墙的事情。

    她怕事情败露,少年把不住口风,于是自称是狐,让少年不敢随意炫耀,亦不敢盘根问底,最终惹出事来。

    不曾想,事情没惹出来,却惹来了正主。

    小妾身下土壤湿漉漉一片,还不是传来滴水的声音,真是吓尿了。

    宁风听完,再看沈姓少年面色青白,眼窝深陷,神情恍惚,不由得摇头不已,叹息出声:

    “狐不祟人,人祟人。”

    “罢了,你们去吧。”

    宁风一表示,这对狗男女跑得比什么都快,少年一溜烟就窜了出去,小妾翻墙连垫脚的都不用,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舒百灵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郁闷地问道。

    “私德有亏,却是你情我愿,与旁人无碍,我们管这闲事干嘛?”

    宁风摇头,想来那沈姓少年经此一事,当也知回头,其他的,就是个人福祸自招,与他无关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松手,小狐狸灵巧地落地,转身后伏在身上,两只小爪子又开始作揖,眼巴巴地看过来。

    宁风哈哈一笑,拿出苍玉盒,揭开耗尽力量的太阳神符,取出妖丹扔了过去。

    小狐狸大喜,蹦起一人高,当空就将妖丹吞了回去。

    舒百灵原本还想再吹吹妖风,煽动一下云云,不曾想宁风如此干脆,连忙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没控制住,还是“哎呦”出声。

    下一刻,妖气升腾,小狐狸重新化作妩媚的成**子模样。

    她冲着舒百灵横了一眼,旋即盈盈下拜:

    “月娘,谢过公子不杀之恩。”

    宁风摆了摆手,还了一礼,歉然道:“月娘你一心修炼,这回却是我等错怪于你,这厢向你陪不是了。”

    “哪里哪里……”

    胡月娘能得回妖丹,已是意外之喜,哪里敢受宁风歉意,慌忙道:“也是小女子失察,不曾想自家隐居之地,竟成了狗男女苟且之所在,担此污名也是应有此报。”

    说着,她感慨无比,庆幸地道:“幸好小女子遇到的是公子这般信人,若是不然,百年修行,一朝尽毁,就是坠入地府,也当不与那对狗男女干休。”

    宁风听到这里,感受到其中怨气,神色一正,意味深长地道:“胡姑娘,百年修持不能毁于外人,更不能损于自身。”

    胡月娘感受到其中的警告之意,忙道:“小女子不敢,定当继续苦修,以往仙道,不敢祟人。”

    宁风点了点头,摆手道:“你去吧,我们便不打扰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呢,身后传来胡月娘迟疑的声音:“公子……”

    “嗯?”

    “小女子有时候出来吸收日月精华,偶尔一两次感觉到刘家庄方向似有阴气不散,想来公子你们想寻的妖怪,当在庄子当中才是。”

    胡月娘说完,冲着转过身来的宁风再行一礼,方才拉着裙裾,转了一个身。

    “嘭~”

    她整个人化作一股妖气,向着废园一角处扎了下去,消失不见。

    恰值云开雾散,皓月当空,废园子中一片静谧,一片清幽。

    宁风沉吟一下,点头,冲着胡月娘消失的地方拱手为礼,带着舒百灵离开,向着刘家庄方向去。

    一路上,胡月娘恢复修为后噤若寒蝉的舒百灵又活跃起来,甫一离开废园,他就唠唠叨叨,说那小狐狸狡猾狡猾地,之前还一口一个奴家,现在知道顺着公子喜好自称“小女子”了,不是好东西云云。

    宁风想着还没有解决的妖邪,感慨着狐不祟人人祟人的事情,哪里有心情理他,左耳进,右耳出便是。

    踏着月色,进入刘家庄子,走到刘府之外,宁风和舒百灵不约而同地驻足。

    两人面前,一株三五个大汉都合抱不过来的老桑树,在月下荫出大片的影子,没了白日里顽童嬉闹,显得分外的苍凉,以及——孤独!

第六十二章 栖神物,阴殠味

    “有问题!”

    宁风和舒百灵异口同声。

    他们所指的,也是同一样东西——那株老桑树。

    在皓月下,这株老桑树与白日里完全不同。

    它大如罗伞的繁茂枝叶在微微晃动着,如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树枝,都沐浴在月华下欢呼。

    这个景象与废园当中截然相反,老桑树身上每一片枝叶于月华中都在泛着微微的光,如在呼吸,如在每一片叶子上都有毛孔,在贪婪地吸收着月华一般。

    “啧啧啧,白日里没看出来,这株老桑树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几千年怕是少不了了,竟然已是栖神物。”

    舒百灵负手绕圈,只是绕来绕去,不离宁风左近,好像有个风吹草动就要窜回来躲其身后似的,少了一些威风。

    “栖神物?”

    宁风疑惑反问。他虽然看出老桑树有问题,却听也没听过栖神物这个说法。

    “公子有所不知了,且听俺老舒给你道来。”

    舒百灵得意了,昂首挺胸,连踱步圈子都迈得大了,指点着老桑树道:“如这种老树,年头又足,吸收了大量日精月华后,岁月积淀,本身就是柴火,也慢慢地变成灵物了。”

    “但凡植物之属,得此天地滋养,就算是没有诞生出阴神来,其自身也会变得极其适合魂体居住。”

    “魂者,神也,此物能驻魂,能养魂,故名:栖神物!”

    舒百灵说得清醒,宁风听完后暗暗点头。

    栖神物,能栖息阴神与魂体之物,懂了。

    这株老桑树底子如此之好,差不多是栖神物了,又在刘府之外,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这次妖物作祟,十之**它逃不得干系。

    宁风正打算靠近过去,趁着整个刘家庄子都已沉沉睡去,不虞有人干扰,或是误伤到他人,好好解决下这株老树问题。

    突然——

    “啊~~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尖锐的女子叫声,从刘府中传了过来。

    “不要过来,小少爷快跑。”

    同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次充满了惶急。

    宁风听着声音,脑海里面几乎能还原出来,一个丫鬟或是乳母,惊恐之余犹自催着自家小少爷快跑。

    “出事了。”

    宁风神色一变,望了舒百灵一眼。

    后者会意,他怎么着都来过不止一次,头前带路的活儿当然是他的。

    两人一前一后,趁着一片混乱,摸入刘府,向着女子声音发出的方向去。

    这会儿,刘府中处处点燃灯笼,各种嘈杂,甚至整个庄子里也有不知道多少人被这声音惊醒。

    宁风他们行不过半,忽然“噌”地一下,有一团晦暗的阴气从他们身边擦过,直飞府外。

    在那一瞬间,两人皆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好像三伏天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来一样。

    “是它!”

    宁风猛地刹住脚步,回首望去,那团阴气见路不行,见墙不壁,径直穿墙而过,转眼消失在他视线范围。

    “追!”

    他低喝一声,也不及去看舒百灵有没有反应过来,有没有跟上来,匆忙向着门外追去。

    重新踏出府外,宁风止步,若有所思地望向府前老桑树。

    “公~公子~”

    舒百灵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跟上,扶着膝盖问道:“那鬼呢?鬼呢?”

    宁风摇头:“消失了。”

    刘府外一片空旷,除了沐浴月华下的老桑树外,再无其他。

    两人心中有数,齐齐地望向老桑树。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错觉,亦或是真的如此,在宁风他们望过去的时候,老桑树隐隐地也在向着他们方向是张开枝叶,如在凝望过来。

    “看来作祟的就是它了。”

    舒百灵摩拳擦掌,左顾右盼,看那个样子,似乎是想寻个锯子一类东西,给老桑树来个断根。

    “里面什么情况?”宁风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桑树,头也不回地问道。

    刚刚舒百灵比他晚出来一步,府中情况当瞒不过他眼睛才是。

    舒百灵摇着脑袋,道:“没事,一个小丫头受惊过度,刘家小少爷,就是那个刘狗蛋屁事没有。”

    “这家人不知道招谁惹谁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这种事情,不是刘狗蛋就是他爹爹,要嘛就是刘家闺女,刘老爷子那几房妻妾,总之那个‘东西’,就是他们家人干上了。”

    宁风眉头一挑,忽然回头问道:“没有什么人受伤吗?”

    “有的,好几个丫鬟吓出毛病来,还有几个阴寒入体,怕是得大病一场。”

    舒百灵这下回答得有些迟疑,毕竟这段时间刘府这么混乱,具体几人出事,轻重缓急,他还真不是太清楚。

    宁风微微颔首,既不夸赞也无不满,摸着下巴,继续望着老桑树沉吟。

    府中喧闹过后,“呼啦啦”不少人拥了出来,明火执仗,神情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山贼马匪呢。

    宁风忽然一皱眉,问道:“老舒,刚刚你有没有问到什么味道?”

    “味道?”舒百灵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旋即反应过来,宁风问的是之前阴气擦肩而过那会儿的事情。

    他侧着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好像有一股臭味,呕,真他妈难闻。”

    “我明白了。”

    舒百灵一拍大腿,道:“是了是了,那是阴殠(chou)啊。”

    “阴殠?”

    宁风反问出声。他是觉得那味道有些怪异,随着阴气而来,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向着舒百灵露出探寻目光。

    舒百灵嘬着牙花子,解释道:“俺老舒跟着一个老散修学习那会儿,他跟我提到过,说是怨魂阴灵之属,滞留人间不去,汇聚阴气而不纯,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臭味,名为:阴殠!”

    “这味道,按老散修所说的,仅仅比死猫死狗在太阳底下曝晒三日的味道,略略好些。”

    宁风腹里面也有些翻滚了。

    刚为了回忆,使劲儿地回想,不由自主地就加深了对那味道的印象,后面再听舒百灵绘声绘色的,是人就忍不住。

    “看来正主儿就是他了。”

    舒百灵挥了挥手,似要将鼻间萦绕不散的味道驱散一样。

    “我们在这说半天,那鬼怪都没有冒出来,看来是有什么局限,要不……”舒百灵目露凶光,跟吃饭时候有人往他碗里面吐唾沫差不多,一指老桑树,道:“……我们砍了它,来个断根。”

    他这话刚出口呢,“沙沙沙”老桑树无风自动,剧烈摇摆,似是愤怒,又如恐惧。

    “噌”地一下,舒百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了回去,直躲到宁风身后,从他肩膀旁边冒出头来,胆战心惊样子。

    他这会儿模样,跟之前凶神恶煞完全是两个极端,似乎那株老桑树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都让他给惊呆了,竟是停下不再摇摆。

    舒百灵话刚一出口呢,鼻子就又开始抽动,宁风眉头皱了皱,以手掩鼻。

    ——阴殠!

    两人一起又闻到了淡淡的臭味,比起之前淡了许多,但绝对是阴殠没错了。

    “这下没跑了,就是它!”

    舒百灵斩钉截铁地说着,兴许是心有余悸的原因,声音有点小,宁风要是耳朵背一点都听不到。

    他们两个距离老桑树不远,足以清晰地判断出阴殠的源头就是这株老桑树。

    虽然这会儿它又不动了,沐浴在月华下只有植物清新味道,但之前那一刻绝对是阴殠味道的源头。

    这几句话功夫,从刘府中涌出来的管家、家丁们战战兢兢互相挨着,火把多得热气腾腾,向着两人靠了过来。

    要不是碍着宁风在,不能喧宾夺主,舒百灵都想吆喝他们马上伐树了。

    “再等等。”

    “我想想。”

    宁风凝望了老桑树一眼,开口说出的却不是舒百灵期待的。

    舒百灵还要再说,宁风摆手止住,道:“老舒,别忘了那头小狐狸事,前车之鉴。”

    “啥?”

    舒百灵分分钟想歪了,心里面嘀咕着:“难道宁公子看出什么来了?这株老桑树也非常妖,要用缓兵之计,从长计议?”

    想歪归想歪了,他心里发毛,到底没敢再咋呼。

    宁风这时候已经转身,面向刘家众人,拱手为礼:“在下太阳神宫宁风,奉师命前来,求见刘庄主。”

    听说是太阳神宫来人,刘家人呼啦啦跪倒了一地。

    “公子你这是?”

    舒百灵疑惑,刘庄主不就是一个活死人,连床都下不来,有什么好看的。

    “我再确认一下!”

    宁风淡淡出声,举步向着刘府中去。

第六十三章 重千斤,约正午

    “老舒,你好像很不愿意去刘庄主处?”

    宁风一边负手而行,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两人相处这段时间以来,渐渐形成了默契,宁风没有回头也知道下一个眨眼时间,舒百灵那个老苍头就会从哪里冒出来。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舒百灵脑袋就出现他视线范围内,还在挠着头,雪花一样的头皮屑纷飞。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

    舒百灵叹了口气,道:“一群孝子贤孙,不是哭不是嚎,愁云惨淡的,让人呆着难受。”

    宁风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道:“我辈降妖除魔,可不只是不想做蓬篙人而已,更多的不就是想要天下人,不再愁云惨淡,万里为凝吗?”

    “多看看,也好。”

    舒百灵默默点头,一路无话,渐近刘庄主养病所在。

    还隔着百丈距离呢,宁风就看到一大群刘家人聚在那里,相顾无言,那种愁绪,压抑,让人恨不得拔腿飞奔,跑得越远越好。

    刘家管家、家丁一路上自然不敢打扰两个“仙门弟子”谈话,一路护送到这里后,总算

    长出一口气,越过宁风他们前去汇报。

    宁风特意等了片刻,方才带着舒百灵踏步而入。

    刘老庄主养病的地方是一个独立院子,闻说仙门弟子前来,忙分列两侧,既是低头表示恭敬,又偷眼看过来。

    宁风无心搭理他们,环顾左右,眉头不由得一皱。

    他还没说话呢,舒百灵先叫出声来:“老庄主呢,病可曾好些了?可见我等否?”

    舒百灵话里有些阴阳怪气的,刘家人一听就明白,这嫌他们没将刘老庄子弄出来迎接,院子当中顿时又是一阵慌乱,告罪的告罪,拥入房中的拥入房中。

    宁风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之前皱眉是因为院子里依稀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现在则是觉得舒百灵太过小题大做了。

    宁风刚要开口呢,“轰”的一声,一扇房门轰然倒塌,紧接着里面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明显是几条大汉在那发力。

    到口的话重新咽了下去,宁风摇头索性不说话了,人家把房门都给拆了,还能说什么?

    下一刻,他和舒百灵齐齐做出了相同的动作——掩鼻子。

    “这味道……”

    宁风神色凝重起来。

    “……阴殠啊!”舒百灵闷声闷气,忙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宁公子,天地良心,之前我来看这老儿的时候,分明没有这味道。”

    “没跑的,就是那老桑树干的。”

    这回离老桑树远些,舒百灵声音可是半点不小,旁边人人侧面,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能不变吗?自家的孩子天天在树下耍子呢,老桑树要是成精了,那岂不是日日里在老虎嘴边上晃悠?后怕得心停跳了的都有。

    “咦?”

    宁风略略点头,不置可否,望向从拆掉房门中走出来的人,忽然惊疑出声。

    舒百灵也看出不对,闭口不言。

    怪不得要拆掉门才出得来,不是病床太大,实在是抬的人太多了。

    足足八条壮汉,一个个吭哧气喘如牛,脸红得直似猴屁股,吃力地抬着病床从门洞中走了出来。

    病床上,高卧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一副有气进无气出的弥留样子,倒是一双眼睛浑浊地张着,似是苏醒了过来。

    “这么重?”

    舒百灵暗暗咋舌不已,“看这样子千斤都有了吧?”

    他附耳对宁风说道:“公子,看来这老刘头没几天活头了。”

    “此言怎讲?”

    宁风也觉得这一幕怪异,无论如何一个弥留老人都不当让几个壮汉抬得如此吃力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跟生死联系到了一起。

    “人之新亡未久,存一个间隙,魂飞而魄离,其气将散而未散。”

    “谓之聚,其分而散于百窍,盘生门,踞死关,重千斤。”

    “谓之散,其困于体内,未曾散逸归于天地。”

    舒百灵摇头晃脑,掉了一阵子书袋,断言道:“宁公子,这刘头分明就是处在这种状态下,跟死人没差了。”

    宁风听明白了。

    舒百灵的意思是,那种身重千斤的状态,其实是死者才有的,尤其是刚刚死亡的死者身上,有那一个短暂的功夫里,因为气散于窍穴,又无魂魄引导,方才导致。

    对死者来说,那个时间段极其的短,寻常人等压根感觉不到,只有特殊情况如冤死者怨气不散,才会出现时间较长,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尸千斤重,移之不动。

    刘老庄主分明还有一口气吊着,却出现这种死者之态,所以舒百灵认定他活不长了。

    “是吗?”

    宁风看着几条壮汉将刘老庄主连人带着病床一起搬到他面前,慌忙地解说从昨日开始,自家老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不得相迎,失礼云云。

    对此,宁风全不在意,表示无妨后略略检查,发现刘老庄主除了一对眼睛能动,浑浊中流露出祈求,似乎在求救之外,全身上下就再不能动弹分毫了。

    没有什么收获,宁风示意将老庄主送回,与舒百灵两人一起转身向着府外去。

    刘家人哪里看不出来,宁风身份远在舒百灵之上,明显是“仙门”大人物,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慌忙一拥而上,簇拥在左右,各种哀求不提。

    宁风虚应着,一路走到了府门外,再对老桑树。

    “砍了吧?”

    舒百灵小声地建议。

    之前那些对话为刘家人听到,这会儿早就传了开来,刘家众人群情汹汹,若不是碍着宁风一脸高深莫测,什么斧头、锯子早就一起上了。

    “砍了!”

    “砍了!”

    “……砍啦~~~”

    人群当中,一个七八岁小孩子高声叫着,正是那个叫刘狗蛋的刘家嫡孙。

    这会儿他浑然忘了之前说长大他若为天子那一番话,随众稚声高叫着,脸上眼泪鼻涕的,一塌糊涂。

    随着众人叫声,老桑树本来在风中随风摇动,发出“沙沙沙”之声,突然之间安静下来,任凭风再动,不能撼动分毫,恍若定格凝固在那里。

    纵然是凡人,也看出不对了。

    刘家人叫声渐渐小了下来,刘狗蛋哧溜一下就往丫头的身后钻去。

    与他做出一般无二动作的是舒百灵,不同的是他极其熟练地缩回了宁风的背后去。

    风在呼啸,人摒住呼吸,老树任他东南西北风,沉默地不动。

    如云压低,似雨将至,气氛陡然压抑了下来。

    “明日~”

    宁风突然开口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缓步上前,在距离老桑树前十余丈的地方,自身后书匮掏出蒲团一块,席地而坐。

    “尔等稍安勿躁,且待明日。”

    “明日午时,集庄上所有人等于此,看我除妖。”

第六十四章 升天非升天,桑树不桑树

    “宁公子,你真有把握?”

    舒百灵盘坐在宁风身后,浑身都不自在。

    两人在老桑树面前,间隔十丈,坐一早上了。

    “没有。”

    宁风摇头,很坦诚地认了。

    “啥?”

    舒百灵脸都绿了,差点没蹦起来。

    要不是顾忌身后一群刘家人,簇拥着刘老庄主病榻;前面一大棒子人,整个刘家庄子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他非蹦跶起来不可。

    “那为什么……”

    舒百灵很想问,既然心里没把握,那干嘛要说今天正午解决问题,还把整个庄子的人都给招来了?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过不敬,便没敢往下说。

    宁风沉默片刻,方才出声:“我总觉得事情不对,我辈修士,降妖伏魔是正途不错,但总不能糊涂办事,反过来给人捉了刀。”

    捉刀?

    舒百灵有点明白宁风意思,不敢置信地道:“公子,你的意思是那个妖魔还是鬼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在利用我们?”

    “或许吧。”

    宁风回答听起来就给人没啥把握的样子。

    “有件事情,我还想不通……”

    他凝望着看了一夜外加一个早上的老桑树,皱起了眉头。

    眼看着,日头就要到正午时候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外面都汇聚了整个刘家庄子的人在等着看热闹,这要是搞不定,那丢的可不是宁风一人脸面,那是整个太阳神宫的面子一起给丢了个干净。

    想到这一点,宁风就觉得这出风头的代价实在太大,一不留神回去就是给天云子往死里面修理的下场。

    正自苦恼间,宁风耳中隐隐飘来了嘈杂对话声音,源头便是那些汇聚过来的庄民们。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说话?老桑树便是那作祟妖魔鬼怪的消息早就插上翅膀,传遍了整个刘家庄子,他们的话题太半也围绕在这株老树上。

    “没想到这株老桑树竟然成了祸害,我小时候还喜欢在树下玩。”

    “谁说不是呢?我们刘家庄这辈儿的人,哪个没有半夜里瞒着父母溜达出来,在树下玩过升天游戏的?”

    “是呀是呀,话说我们当初能玩升天游戏,是不是那时候老桑树就成了精?”

    “想了也该成了,听说我爷爷的爷爷就是在老桑树下玩,这都多少年了,一头牛马活到这个岁数,早就翻了天。”

    “……”

    诸般对话,形形色色的都有,更不乏那事后各种英明,老早就看出老桑树不对等等的话不绝于耳。

    宁风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喃喃自语:“升天游戏?什么意思?”

    他扭头瞥了舒百灵一眼,果然这厮也没错过那些对话,耳朵竖得比起宁风还要高。

    一阵以目示意,舒百灵会意地起身,向着议论这档子事的庄民们走去。那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谈论起儿童时候经历,一个个一脸唏嘘样子。

    舒百灵何等手段,包打听都不足以形容,盏差工夫不到,宁风就看到他满脸古怪之色地走了回来,附耳叽里咕噜地就是一大段子。

    听完,宁风的脸色跟他也相差仿佛了。

    所谓的升天游戏,竟然是在有月亮的夜里,一个个小孩子在老桑树下坐下,然后就会屁股离地飞起来,一直飞到树冠高低,才又徐徐落下来。

    看过去,就好像小孩子升天了一样,故而得名。

    小孩子的嘴巴永远不可能把门,这个秘密当然也不可能永远地瞒住各家大人们,有一次就被庄中老人家察觉到,跟过来一看,魂差点都给吓没了。

    说来也怪,小孩子坐那可以玩儿的“升天”游戏,成年人上去一点效果都没有,甚至孩子稍稍长大了,一样玩不成。

    更怪的是,就在这事情漏了风声不久,老桑树就再没有带小孩子“升天”的效果了。

    这件事情毕竟没有造成任何人受伤,慢慢地就被淡忘了去,若不是这回老桑树被认定是妖孽,是刘家庄这段时间事情的罪魁,怕是那些当年孩童今时中年,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事。

    “升天吗?”

    宁风摸着下巴,沉吟不语,“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老舒……”

    他刚唤了一声,身后就传来一声闷响,舒百灵以飞一样的速度窜回自己位置,一屁股坐到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了定。

    宁风一阵无语,他还不知道这厮?舒百灵这货就差在脸上写上“别叫我我不敢去”了。

    摇了摇头,看到舒百灵指望不上了,宁风只好长身而起,缓步向着老桑树走去。

    来到树下,明明是正午时分,淡淡的阴寒之意还是逼来,让人浑身毫毛不由站立起来。

    老桑树实在太高,太大,枝叶也太过浓密,任凭宁风在树下如何抬头望,都看不出密密麻麻的枝叶下到底掩盖着什么。

    “来吧。”

    宁风想起不久前在扶桑谷,爬青铜树的精力,自嘲出声:“我这是跟爬树干上了吗?”

    他双手按在树身,猛地发力,整个人借力而起,不住地按、搭在树身或者是树枝上,渐渐地引入繁茂枝叶当中。

    宁风现在练气小成,与爬青铜树时候又是不同,这回至少不用手脚并用了,姿态潇洒不少,远远望去书生袍的衣角时不时地在枝叶间露出一角,身子翩若惊鸿。

    片刻功夫,宁风攀至老桑树最高的枝头,无形侵入体内的寒意愈重,更有淡淡阴殠萦绕不散,绕梁不绝。

    整个刘家庄子,尽在脚下,即便是山中掩月谷,亦是清楚可见。

    宁风没有多看风光,先是莫运太阳法,观想太阳神宫,融融暖意接引而来,游走全身,这才感冒恢复了行动能力,阴寒之气不能侵体。

    紧接着,他穷极目力,向着下面望去。

    “咦?”

    没有搜寻太久,宁风很快发现了异状。

    “这株老桑树,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惊奇地发现,老桑树的树心正中方向,只有站在他这个最高处角度才能看到的地方,有一个大如水缸,深不见底的树洞。

    “难道……”

    宁风若有所思,随手折下一枝,向着树洞入掷。

    “啪~啪~啪~”

    树枝碰撞声音,陆续传来,宁风侧耳听之,脸色渐渐变了。

    “乖乖,这株老树外表看来枝繁叶茂,内里竟是早就被掏空了。”

    宁风按照声音传来的位置估算一下,发现这株老树几乎就是空心了,最后一个微弱声音传自很深的地方,估摸着还要在地面往下一丈以上。

    换句话说,空的不仅仅是树身,怕是连树根都没有能逃脱。

    “它活不了多久了。”

    宁**露出一种恍然之色,似乎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终于有了答案。

    “至于那升天……”

    他想起之前侧耳听到的树枝碰撞声中,夹杂着古怪声音,若有所悟。

    下一刻,宁风突然松手,整个人从树冠最高处直坠而下。

    “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树下,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寒颤,脖子仰得快断了的舒百灵;看到宁风诡异举动以为降魔伏妖开始,摒住呼吸紧张得不行的庄民们……,他们抑制不住,齐齐发出惊呼声音。

    宁风当然不是想不开。

    在坠落时候,他不住地手攀树枝,折断桑枝无数,最终落到老桑树体空洞旁,双手一扯,整个人固定在那里,探头向着树洞中望去。

    借着正午将至,明亮的阳光,宁风依稀能看到在树洞中有粗长的骸骨,直延伸到树洞最深的地方。

    “这是……”

    “蛇?蛟?!”

    宁风无法从骸骨中看出二者的区别来,反正就是一条至少有个百丈以上长度的长虫,就那么生生在老桑树体内化作了白骨。

    “原来升天是这么一回事。”

    宁风在看到这具骸骨时候便恍然过来。

    所谓“升天”,分明是这条长虫在打通了老桑树,几乎将它给掏空了的同时,也被卡在了里面,只有脑袋能勉强探出树洞。

    这下麻烦大了,如此庞大的身量,自然有其相对应的食量,在被卡住到最后死亡那段时间里,是长虫之饥饿可想而知。

    宁风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便还原出了升天的真相来。

    长虫近妖,能吸收月华,有小儿于有月之夜时候坐在树下,饥肠辘辘地长虫只能探出头来,口水那个流自是不用多提。

    它吸气,吸气,再吸气,想要把鲜嫩的小儿给吸上来,径直吸入口中。

    这,便是升天的真相。

    至于到了高处,又徐徐落下,现在长虫化骨,再没有人能知道它到底是力不能及呢,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大人无法“升天”更简单,毕竟体重相差太大了,长虫吸力再强,也没强到那个地步。

    一次爬树,解决了宁风心中疑问,同时解开“升天”之谜,宁风心满意足,再次松开了双手。

    这回是真的落下来了。

    一路上,宁风两手按抓,足尖连点,飘然落到了老桑树前的地面上。

    一上一下,短短时间里,他的精气神大不相同了,眉宇间不再是犹豫不决,代之的是眉飞色舞,似有决断。

    “公子……”

    舒百灵极其狗腿地迎上去,作势欲扶。

    宁风一摆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自是为了之前这厮的怯懦,旋即与他一同回到原本位置上,坐下。

    “什么?”

    宁风刚把所见的东西及他的判断道出,舒百灵就惊叫出声,从蒲团上蹦了起来。

    “这么说……”

    舒百灵咽了一口唾沫,把长虫隔空吸孩童,状如升天的一幕从脑子里去掉,琢磨着道:“老桑树都落到这般田地,不是更能说明它支撑不住了,作祟惑人什么的,不是更说得通了吗?”

    他说得很有道理,这点宁风丝毫不否认。

    以狐妖胡月娘为例,她要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无缘大道,还会不会苦苦坚持,忍得辛苦?怎么可能?!

    “我已经大致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宁风调匀呼吸,将之前的消耗略略弥补,忽然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同一时间,太阳行到中天,放着最炽热的光,日上中天,正午时分。

    “老桑树,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请你出来?”

    宁风朗声而言,一轮红日,隐现宫殿,浮现在他脑后。

    “这是什么情况?”

    无论是舒百灵还是刘家人,亦或是整个刘家庄子庄民,尽皆错愕。

    因为——

    宁风说出那句威风凛凛话语时候,竟是背向老桑树,面向

    ——刘老庄主!

    ps:

    升天这个桥段,源自本物天下霸唱所讲的一个小故事,东流只是将其杂糅进咱的故事里面,特此声明。

第六十五章 “我想做人……”

    “搞错了吧?”

    舒百灵一头雾水,很想提醒宁风一下:喂,那个啥,你面错方向了。

    这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冒出来,紧接着他自己都笑了。

    “怎么可能?”

    旋即,舒百灵回过味来,骇然地望向刘老庄主。

    老庄主依然活死人模样躺在那里,依然有千斤重,抬他出来的八个壮汉到这会儿还在跟牛一样地喘气。

    “我一直在想……”

    宁风负手而立,对汇聚在他身上的无数道目光恍若不觉,继续道:“若真是这株老桑树作祟,那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老庄主你以外,其余人等多是小事,太半只是惊吓,刘家至亲多受惊扰,几无损伤。”

    “为什么?”

    “它若是无怨无仇,为何先对老庄主如此,后有纠缠不休;它若是有怨有恨,怎地除了老庄主,他人皆无恙?”

    “有何教我?”

    宁风这么一说,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面面相觑,有道理呀。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天云子之前交付给他的事情,无论是止步妖还是悲剧文丑,是给宁风的磨砺和考验没错,但天云子却从来没有无视人命,拿别人的命来给宁风磨刀过。

    换句话说,若真是老桑树在作祟,那在宁风寻来之前,怕是人命都出了几条,如刘老庄主这种状态多出几个,那问题就大发了。

    狐妖胡月娘的事情,也给了宁风警示。

    降妖伏魔无错,总不能给人当了刀使。

    宁风一番话说完,老桑树剧烈地摇摆着,似是在激动着什么;刘老庄主依然只有眼睛可以转动,静默无言。

    一阵尴尬的沉默,围观者面面相觑之余,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搞错了?

    宁风挥了挥衣袖,不以为杵,继续道:“老桑树体有洞,掏空整树,直入根系,怕是时日无多。”

    “发现这一点时候,我便在想,是不是吸收日月精华,成就栖神物的老桑树应当是自身蕴出了阴神。”

    “有了灵性,遂惜身,知爱命,不甘就死,于是生出了什么念头来,如:借形!”

    宁风说到这里,舒百灵醍醐灌顶般打了一个哆嗦,脱口而出:“太阴借形法?!”

    人族修士,修为高深者成就元神之后,若是肉身受损,可采用夺取他人身体之法延命,除了寿元无法改变之外,其余皆如本体,谓之:夺舍!

    妖族,尤其是草木成妖,它们难以摆脱本体,先成就的是阴神。

    阴神只能在夜间活动,受阳光一照,当即灰飞烟灭。

    若是在炼化本体,能自由行动前,本体受损,它们往往会采取一种方法,便是阴神出窍,寻一人类或动物躯体,强行占据,谓之:太阴借形法。

    草木之妖,先天受限,成妖后都会自然悟出太阴借形法,算是天道对它们的一种补偿。

    太阴借形法对修为的要求不高,成功率相应的远不如夺舍之法,阴神与肉身的不契合时间长久,中间容易出各种问题。

    事实上,当今修行界横行的大妖,几乎没有是靠着太阴借形法修炼成功的,即便是在数万年计的修仙史上,亦是寥寥无几。

    “等等,有问题……”

    舒百灵拍了一下脑袋,作为在场除了宁风外,最了解太阴借形法的非他莫属,第一时间就想到一个关键点上。

    “如果说这个‘刘老庄主’是施展了太阴借形法的老桑树,那么我们昨天遇到的又是什么,现在那位主儿还在老桑树体内呢。”

    舒百灵看看身后激动摇摆的老桑树,再看看流露出一股阴沉气息的刘老庄主,脑子里乱成浆糊状。

    “老桑树,你太阴借形老庄主,机缘巧合之下,本当湮灭的老庄主神魂却寄托到了你栖神物的本体上。”

    “于是,这才有了阴神骚扰家宅不宁,偏偏又没有一个刘家人真正受到伤害。”

    “刘家人都是刘老家主儿孙,他老人家频繁现身,只是为了求救,如何会伤人?”

    宁风猛地一步向前踏出,身上太阳神光大放光芒,书生袍褪去,变幻出太阳法袍本相,威势如煌煌大日,碾压过去,落在刘老庄主身上。

    “老桑树,你太阴借形之后,一时无法掌控身体,偏偏刘家是我太阳神宫后裔所传,第一时间求救神宫,后来你即便能动,也不敢动了吧?”

    “我说得可对?”

    宁风一步步地踏出,一步步地靠近,刘老庄主四周聚拢的子孙哗啦一下散了个干净。

    他们一个个既是将信将疑,又是面如土色。

    试问任何一个人想到伺候了多日,为之流泪成河的,竟然是妖物,反应都不会比他们要好上多少。

    刘老庄主,依旧沉默。

    是耶非耶,谁对谁错?

    在场所有人,都在扪心自问,亦在询问身边人。

    一边是根深蒂固的想法,一边是太阳神宫弟子乍听起来很有道理的判断,该信哪个?

    万一信错了呢?

    宁风的判断,说到底,一面之词,并没有扎实的证据。

    感觉到弥漫在刘家庄上空的异样气氛,宁风眉头一皱,心知不能这么下去。

    他是来出风头的,不是来当众矢之的的。

    抢在庄民们,刘家人开口质疑前,宁风断然开口道:“老桑树,你若再不出现,宁风便传讯宗门,长辈高人顷刻能至。”

    “到得那时,宁风将央宗门长辈将你押回宗门,由神宫长辈进行判断,无论是什么结果,想来不会有人疑意吧?”

    宁风环顾左右,众皆点头,好像生怕点得慢了,引起了误会。

    谁敢不信,谁敢异议?

    刘家庄子,本就是太阳神宫一个外门弟子所建,与神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在刘家庄长大的人自小听着太阳神宫传说,早就将神宫所在当成了神仙居所,里面都是神仙中人。

    神仙做出的判断,还能有错?

    宁风看压住了场面,微微颔首,继续道:“至于宁风本人,将会坐镇于此,镇压老桑树本体,即便是判断有错,也不至为祸。”

    “给你三息时间,三息不出,宁风拼着被长辈轻视,亦要传讯求助了。”

    “嗖”地一下,宁风缩在衣袖中的手举起,两指间夹着一张金灿灿的太阳神符,在阳光下散发出黄金还要璀璨的光辉。

    “嘶~”

    舒百灵牙疼般地抽口凉气,心中赞叹,“真是太卑鄙,太无耻了,这是欺负老桑树没见过世面,诈他呢?”

    “什么传讯符,分明就是太阳神符!”

    问题是,谁知道?

    没有人怀疑宁风的话,明显是可行性极高,万无一失啊。

    所有人连连点头,如一百只小鸡齐刷刷地啄米。

    “一!”

    宁风轻叱出声。

    “二!”

    所有人目光汇聚刘老庄主。

    “三!”

    话音未落,宁风作势要摇动太阳金符,一声叹息,蓦然传出。

    “哎~”

    “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啊~”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惊叫出声,呼啦啦地一下,刘家人散了个干净,如江心有礁石的河流,流水般分成两边,绕着宁风两人跑到庄民汇聚所在。

    那声音,赫然是刘老庄主发出来的。

    在所有人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刘老庄主身上,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浮现出来。

    朦胧影子呈须发垂地的老头模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比较诡异的是他通体流露出暗绿色光泽,垂落到地上的须发更是扎根下去,如一条条根须。

    ——老桑树!

    毫无疑问,正如宁风判断,这段时间一直**病榻的早就被人李代桃僵,他是施展了太阴借形法的老桑树。

    老桑树离开刘老庄主身体时候,满心眷恋,诸般不舍,一步三回顾,如要离开故土,且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回来的游子。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

    老桑树最终走了出来,正面宁风,悲愤地质问。

    “太阴借形,夺人身体,以妖侵人,我辈修仙之人,岂能相容?”

    宁风淡淡出声,不想与他多说什么,就想直接祭起太阳神符将此妖烧成灰烬。

    “你很厉害,不愧是神宫弟子,老朽佩服!”

    “只是,你也不是全对!”

    老桑树顿着拐杖,语带悲愤。

    宁风反倒了来了兴致,问道:“敢问哪里出错?”

    双方都知道一场大战难免,只是在战斗之前,或有疑问,或想倾诉,没有马上动手罢了。

    别人不知道,舒百灵却是妥妥明白的,没看他一退,再退,都要退入人堆里不见了吗?

    “老朽太阴借形,并不是惜命。”

    “哦~”

    “老朽生于斯,长于斯,侥幸得千年寿,看着小小庄子从无到有,一代代人在膝下长大,老朽对他们是有感情的。”

    宁风沉默,听着老桑树激动地诉说。

    “百年前,有异蛇自地下出,用数十年时间,断我根系,破我躯体,最终破体而出,方才被老朽拼命限制在体内,不得挣脱。”

    “它要吸取孩童为食,老朽拼命阻止,与其相争,护得一庄孩童,无一损伤,最终生生困死异蛇于体内。”

    “我对这庄子,对这些人,视如家,视如儿孙。”

    听到这里,众皆动容,宁风也神色微动,拱手为礼。

    不管老桑树现在如何,至少在过去千年,不曾为祸;至少在数十年前,拼了命地维护着庄上人。

    “只是,我不服!”

    “凭什么?”

    老桑树在咆哮:“刘明传他身而为人,有亲朋好友走动,有妻妾成群,有儿孙绕膝,还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仙道,对家人冷漠,半个月里连见上他一面都不能够?”

    刘明传,当就是刘老庄主的名讳。

    “凭什么,我渴望而不可求的东西,他能视如敝屣?”

    “凭什么,我只能远远欣羡,愿意拿一切来换,他却能毫不在意地随手抛却?”

    “你不珍惜,我来代你珍惜!”

    老桑树怒目而视,对着停止摇摆,沉静下来的桑树本体。

    桑树枝叶低低垂,仿佛是被老桑树喝问得抬不起头来,无言以对。

    “我想做人……”

    老桑树忽然颓丧下来,低落下来,“我快要死了,我只是想最后,做一回人。”

    “我想做人……”

第六十六章 老树谢幕,宁风天论

    “只是想做人吗?”

    宁风摇头,叹息。

    刘府之外,众皆默然,叹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老桑树下玩耍的景象。

    时值正午,阳光普照。

    中天大日恣意地挥洒着光与热,在太阳底下站得久了,就是常年干活的老农,一样会生出晒伤之感。

    人犹如此,何况是施展过了太阴借形法的老桑树?

    草木有灵,生为阴神,在皓月的滋养庇护下,能行走夜幕,出入自如,一旦曝露在阳光下,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老桑树的时间,不多了。

    “嗤嗤嗤~~嗤嗤嗤~~”

    异响声声,老桑树周身冒出漆黑如墨的烟气,又在阳光的灼烧下不住地消减,之前的呐喊声犹在耳边,他的身形朦胧得扭曲。

    宁风、舒百灵,乃至在场的刘家庄人,每一个人看到这一幕都心中有数,要是再不回得刘老庄主体内,或是太阴借形在场其他人,老桑树不需别人加上一指头,自己就会湮灭。

    既然逼其现身,宁风,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答案是:摇头!

    从老桑树现身后说出那一番话开始,宁风就开始不断地摇头,脸上冰霜化去,心志却不为所动。

    “老桑树,你的渴望,我能理解,就好像凡人渴望成为修士,修士期盼摸到仙道一角一样。”

    “再比如,只见贼吃肉,却不见贼挨打;再相似,墙里觉得外面**好,墙外认为墙内风景秀。”

    “一般无二。”

    宁风再摇头,声音转为凝重,喝道:“再大的理由,伟大也好,动人也罢,宁风可以感同身受,还可以为你掬一把泪水,但若要为此杀人,害命,我只有两个字:

    不行!”

    这番话宁风放声而言,说得不快,字字千钧,句句清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不少刚刚动了同情之心者,悚然而惊。

    站在老桑树的立场,扪心自问,易位而处,怕是在场几乎没有人能做到他那个地步,兴许只会更加的恶劣,更加的不堪。

    可是,若是被太阴借形的不是刘老庄主,是他们呢?是在场其他任何一个人呢?

    试问,那人是否还能同情得起来?

    再伟大的梦想,再动人的情怀,再有说服力的理由,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一只妖,杀了一个人!

    “果然是这样吗?”

    老桑树苦笑,遍洒着金辉的太阳就仿佛一座无形大山,压得他背愈发地佝偻,拄着拐杖,背弯得与地面平行。

    之前他的声声喝问,似乎宣泄了什么,此刻的老桑树颓丧中流露出一股淡然,就好像夕阳西下中叹黄昏的老者。

    “老丈。”

    宁风的声音转柔,语气平和,“放下刘老庄主肉身,暂回桑树本体栖身,宁风会禀明长辈,可是否有其他的办法,解救于你。”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老桑树身影几乎变成了透明,眼看随时可能如泡影般幻灭。

    正因为如此,宁风话说到后来,不由得加快了语速,有一种迫切之感。

    “来不及了。”

    老桑树在摇头,同时很奇怪的,他竟然在笑,笑得慈祥:“我的本源枯竭,又施展过一次太阴借形,再曝晒于大日下,几乎魂飞魄散。”

    他拄着拐杖,艰难地挺直腰,用这个动作止住了宁风到口的劝告。

    “老朽知道,神宫高人法力无边,或有办法,然而伤势易治,道心无救。”

    “老朽的道心里,只有万丈红尘气,痴恋儿女绕膝,再修不了道。”

    “再说……”

    老桑树依然在笑,笑得无比的满足,仿佛是**病榻许久许久的老人,在感应到时日无多时候,看着环绕左右儿孙时候的笑容。

    “我渴望了一辈子的东西,我品尝过了,果然……醉人……”

    “病时有人探望,有人服侍,有人问候,有人担忧……真好啊,这就是家,就是亲人的味道吗?”

    “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品尝一二,已是奢望。”

    老桑树动了,他的拐杖高高地举起,重重地落下。

    “砰~”

    一声闷响,大地震颤,不远处的老桑树本体轰然而动,如泥足巨人,就要拔足而起,踏遍**八荒。

    一团朦朦胧胧的阴气,被生生震离了老桑树本体。

    “啊~”

    阴气团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惊叫,继而“嗤嗤嗤”作响,似乎随时可能在阳光下消融。

    从刘老庄主体内离开后,老桑树又重新拥有了法力,拥有控制住本体的妖力。

    那团从桑树本体中弹出去的阴气自然就是——刘老庄主。

    “伞!”

    宁风飞速地大喊一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老桑树身上。

    他有直觉,老桑树不会动手,因为在场的每一个刘家庄人,都是在他的树荫下长大,在树荫中嬉戏过,亦如弥留时候,绕床的儿孙;

    他不能不防,也是因为在场的每一个刘家人。

    宁风身而为人,修的是仙,纵有千般理由,万般道理,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在他的面前涂炭人族。

    舒百灵反应最快,宁风话音刚落呢,他就飞奔过去,一阵拳打脚踢,撕心裂肺大叫,折腾来油纸伞多把,罩在阴气团顶上。

    现在老桑树还在,刘老庄主回归不了肉身,再这么曝露在阳光下面,纵有油纸伞遮蔽,一样支撑不了多久。

    时间,很紧迫了。

    无论贤愚,人命就是人命,贵过世上一切。

    “天道至公啊。”

    “是你的,就是你的。是别人的,就是别人的。”

    “天不给你,你不能抢。”

    老桑树摇着头,充满着缅怀语气道:“好久好久以前,几百年了吧,刘家祖先建立刘家庄子的时候,请了一台戏给大家看,就在我身子下面唱的戏。”

    “太好看了,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戏呢。当时我就想着,要是永远都不停该有多好,不然一天一出也成,十天半个月,一年?十年?都可以呀。”

    “可惜……”老桑树还在摇头,无比惋惜,“……他们再没有请过戏班子,我再没有看过戏,好想,再看上一出……”

    “那次看戏,我学会了一个词,叫做:谢幕!”

    “天不给我的东西,我抢了,所以,现在我也该谢幕了。”

    “很公平。”

    老桑树张开双臂,抛出拐杖,瞬间其本体桑树剧烈地摇动着,从地上拔出无数的根须,舞动如要遮蔽了天日。

    “太阳神宫的高人,请赐我一个谢幕吧。”

    老桑树发出最后的声音,旋即闭上眼睛,只有其桑树本体在疯狂地摇动着,带起飞砂走石,飞叶如箭,根须似鞭。

    宁风一叹,眼看这番动静引起惊呼无数,眼看就要伤到了人。

    他知道,这是老桑树在求死,求一个谢幕。

    “好,我成全你!”

    宁风在叹息声中,头顶大放光明,煌煌太阳神宫烘托在大量神光当中,由虚化实一般飞出,从老桑树阴神的头顶落下。

    他全无保留,除了没有动用太阳神符外,一身太阳神光,观想神宫接引中天大日威能,尽数爆发出来。

    “……谢谢……”

    老桑树喃喃自语,神态安详。

    下一刻,神宫落入老桑树阴神当中,继而亿万道金光迸发出来,如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于其体内。

    在这一瞬间,老桑树光亮得耀眼,光亮得夺目,光亮得让人无可逼视。

    一寸寸地,它在灰飞烟灭,它在葬于光中。

    最后时候,它犹自在环顾左右,其目光看遍刘家庄的一草一木,看遍了刘家庄的每一个人,无尽眷恋在其中。

    宁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耳中忽然听到一个隐含着说不出意味的声音:“天不给的,就真的不能抢吗?”

    不用回头,宁风能听得出来,那是舒百灵。

    沉默稍顷,就在舒百灵以为不会有答案的时候,宁风突然开口了:“天若无心,岂能拘我?”

    “天若有心,当眷顾我之努力,我之用心,我之坚持。”

    舒百灵隐隐听出了什么,追问道:“天有心,不眷顾,如何?”

    宁风这次没有迟疑,径直道:“如此之天,非天也!”

    话音落下,他抬头向前,光葬当中,老桑树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几乎目不能见的影子,一声幽幽之叹,响遍所有人的耳边。

    “我行正道,持本心,跋涉大川,如大日之经天,不因四时变化,时移世易而变,自能得天之眷顾,达成我愿!”

    宁风已经不需要再说如果他做到如此,天已经不眷恋,已经不予他所求,他会如何了。

    答案,早在之前就已经说过:如此之天,非天也!

    至少,不是宁风的天!

    不是天,何必敬?你不予,我自取!

    舒百灵震撼在宁风话里面流露出来的,平日掩盖在书生打扮下的一颗雄心,一腔霸气,不由得抬头望天。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样的煌煌大日吧。”

    他刚刚感慨了一声,又听闻宁风朗声说道:“老桑树,一路走好。”

    “若有来世,你再看戏,会到你的故事,在戏台上流传。”

    “在场诸位,便是见证!”

    朦胧光影当中,老桑树似乎在开口,没有发出声音,但一声谢,于在场所有人的心中响起。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掌声,一个毫无征兆,突兀无比的掌声……

第六十七章 镜中人

    “是谁?!”

    宁风无来由地心中一紧,仿佛夜里行走在林间,听到了老虎踩过落叶发出的声音一般。

    谁,会在这个时候鼓掌?

    此刻,老桑树存在的最后痕迹,在光的殉葬当中湮灭,惟有一株倾倒的老树,横在刘府外,如一卧倒的山脉。

    在离倒伏的树木不远地方,几个刘家庄人太过震撼,忘记了调整手持的油纸伞,以至于阳光泄入其中,刘老庄主的魂魄所聚之阴气团嗤嗤有声。

    “快,送刘老庄主回归肉身。”

    宁风暂时顾不得那个诡异的掌声,大喝出声。

    舒百灵健步如飞,上去一脚踹飞还在发愣的庄民,指挥着众人小心地护持着不让刘老庄主魂魄曝露在阳光中,随之向着病床上全无气息的刘老庄主身体去。

    没了老桑树的存在,刘老庄主本就有着自己意识,又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哪里还能忍耐得住,飞也般地扑向自家身体。

    舒百灵在后面暗骂不已,无非是跑那么快赶着投胎云云,旋即又反应过来,刘老庄主这下跟投胎也相差不大。

    稍顷,多把油纸伞在刘老庄主肉身顶上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旋即又一股浓郁的阴殠散开,阴气团随之溃散,露出其中的刘老庄主魂魄。

    看到它,心里面一直悬着,吊着的刘家庄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那半透明魂魄的样貌,分明就是刘老庄主。

    魂魄爬上肉身,坐下,躺下。

    一虚,一实,重合在了一起。

    下一刻,肉眼可见,刘老庄主的胸膛开始微微起伏,他垂落下来的手开始颤抖。

    靠得近的舒百灵等人,俯下身还能听到微弱的呼吸,从若有若无,到熟睡般均匀。

    “啪啪~啪啪啪~~”

    一连串的掌声,再次响起。

    宁风和舒百灵同时动容,循声望去。

    那声音的源头处,赫然是站成了一堆的刘家庄人。

    “怎么回事?”

    两人正自疑惑间,一个说话的声音响起:

    “真棒,不愧是太阳神宫,天下行走。”

    “咦?”宁风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舒百灵同样惊疑出声,还一下子把脑袋扭过来,奇怪地望向宁风。

    要是自己也听到那声音,并为之奇怪,宁风看到舒百灵这目光几乎就想一巴掌打过去,质问:我脸上长花了吗?

    那声音,赫然是宁风自己的声音。

    “不甘不忿,要让天下人都如它一般止步的止步妖;

    将美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悲剧文丑;

    想要做人的老桑树……”

    “啧啧啧,他们都饮恨在你初出茅庐的你手上,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看来正道当中,亦有了不起的角色,老头子倒没有骗我。”

    依然是宁风的声音,几乎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戏谑口吻,明明只是飘忽的声音,却给人以一种邪魅的味道。

    “是谁?!”

    宁风没有回答的意思,心中疑惑,举目四望。

    几无先后之分,他和舒百灵齐刷刷地将目光定格到了某个地方。

    那里,“哗啦”一下,散开了一大帮子人,露出其中一个女子。

    女子普通村姑打扮,粗布荆钗,再寻常不过。

    宁风隐约还听到有人在叫“麻姑”之类的,想来是这个女子的名字。

    麻姑一脸惶急,连连摆手,好像是在说“不是我”,又顾不上羞怯,在自身上下摸索着,似要找出声音的源头。

    “啊~~”

    她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间取出一面小小的镜子,往里面一看,惊叫出声,如避蛇蝎般地将镜子一扔,掩面而跑。

    刚刚经历过老桑树这般惊心动魄的事情,整个刘家庄子里的人都如惊弓之鸟般,麻姑过处无不裂开一条道,让她顺利的通过,没有人敢靠近半步。

    麻姑一路跑回家中,一路惊叫哭声,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惊吓。

    “啧啧啧,挺朴素一村姑,不哭还挺好看,哭起来真心丑,你说是吧,宁风。”

    那个总是带着浓浓邪味的宁风声音再次响起。

    这回所有人都听得真真的,那声音就是从那片被扔在地上的镜子里传出来的。

    不对,镜子压根就没有掉到地上。

    它在离地约一寸的所在悬浮着,伴随着声音响起,镜子翻转过来,飞到一人高下的高度,悬停在那里。

    “咦?!”

    哗啦一下,本就退得远远的人群又向外暴退数丈。

    看到镜中景象,舒百灵先是踉跄而退半步,继而抬头,惊异地张望。

    看看镜子,再看看宁风,不敢置信地又去看镜子,如是反复。

    “有意思。”

    “既知我之前经历,又明我来历,知我姓名。”

    宁风反倒是沉静下来,凝神望去。

    他的目力经过铸就琉璃体,小成练气期两次洗练,比起人间最了得的神箭手还要厉害,即便是隔着不近的距离,依然清楚地看到镜中景象。

    镜子里面,是另一个宁风,在对着他笑。

    “你是何人?”

    镜中镜外,两个宁风对视,片刻后,镜子外的宁风沉着声音问道。

    镜中“宁风”露出一个微笑,还是充斥着说不出的邪味,至少舒百灵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无法想象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宁风脸上。

    “宁风“说话了:“我的名字叫宁风。”

    彼此双方,相同的嗓音,回荡在同一片天地,顿时让所有人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我居住在镜子里,是另外一个你。”

    “我每天都会看到太阳升起,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感觉到寒冷。”

    “我每天都会看到月亮升起,血一样的红色。”

    “我听到很多故事,里面人吃妖,人吓鬼,妖跟鬼惶惶不可终日,经常大叫:闹人了。”

    “我亲眼看到一个个人大笑着出声,大笑着死去。”

    “那让人发毛的笑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天上、地上、地下,所有地方,躲都躲不掉。”

    “最讨厌看到人洗澡了,每个人洗完澡,他身上的味道就像是屎,不,比那还要臭上一万倍。”

    镜中人做出“呕吐”的表情,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某一天,我突然醒悟了,原来我一直生活在镜子里面,看到的东西都是反的。”

    “现在我们见面了,你说,好玩不?”

    宁风沉默了一下,旁边是舒百灵见鬼一样的表情,耳中还能听到他在喃喃自语:“镜子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世界?那有没有另外一个我?”

    “呃~”

    宁风翻了翻白眼,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写出三个字来“好丢人”,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舒百灵后脑上,叹息出声:

    “你还真信了?”

第六十八章 魔公子

    “什么意思?”

    舒百灵先是愕然,紧接着一蹦三尺高,叫道:“他骗我?”

    那声音,叫一个委屈,若是一个豆蔻年华女子发出来,让人从心到骨头一起软了没问题,换成舒百灵?还是算了吧。

    “哎~”

    宁风叹息一声,以手捂额,对这厮彻底无语了。

    他摇了摇头,不忍直视舒百灵这会儿的表情,望向铜镜,神色一凝,沉声问道:“玩笑开过了,可以报上名来,尊驾是何方神圣了吧?”

    “宁风”正在镜子中捧腹大笑,完全喘不过气来样子,好半晌才直起身子,憋着笑道:“你这伴当真心有趣,太可乐了,容我再笑会儿。”

    他说得轻松,那头舒百灵脸都绿了,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把脑袋给藏到裤裆里去。

    太丢人了。

    “我果然是太天真了……”

    舒百灵在那忏悔呢,镜中“宁风”笑够了,悠悠然地道:“太阳神宫当代第一个天下行走宁风,你可以叫我‘镜公子’。”

    “镜公子吗?”宁风微微颔首,目光在那面铜镜上凝了一下,若有所悟。

    “你肯定想问本公子为何来找你。”

    镜公子还是一副宁风模样,同样声线,半点没有想改变一下的意思,继续道:“偶然下遇到你,本公子兴致大发,大家都是初出茅庐,正可较量一番。”

    “较量?”

    宁风挑了挑眉毛,摇头道:“没兴趣。”

    “你会有兴趣的。”

    镜公子神秘地一笑,那股邪气挥之不去。

    “哦,愿闻其详。”

    宁风神色一动,知道对方以如此诡异的方式现身,又大言不惭,言谈举止间无不显露出骄傲、跋扈,丝毫不顾忌他人观感和意见,这样的人物怕是不会无的放矢。

    “看宁兄你行事,怕是太阳神宫有什么人任务交给你吧?”

    镜中人在镜中伸手一指,手指竟然诡异地探出了镜面,在虚空中如点头般连点了两下,同时说道:“按止步妖、悲剧文丑、老桑树的特征,昨日里在下镜游千里,在左近找到了两个合适的目标。”

    “这两个目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之前造下孽,又诡异地有三日似有外力插手,直至今日未曾再有人伤亡。”

    “等等,他的意思是?”

    宁风脸上终于色变,隐约把握到了镜公子话里面意思,更要命的是以这个人浑身流露出来的邪气,他的做事方式怕不是什么好路数。

    两人说话间,铜镜前地面随着那根探出镜面手指的两下虚点,拱起两个小土堆好像两个坟头,继而“轰”地一下炸开,泥土飞溅。

    宁风穷极目力望去,透过溅起的土尘,清晰地看到了两个土堆下面到底是何物了。

    左边土堆里拱起的是一个狭长棺材,宽仅仅寻常棺材一半,长还有过之,看上去古里古怪的;

    右边则是一只死猫,四肢大张开,看上去憨态可掬,即便是尸体都让人觉得很可爱的样子。

    这两样东西太古怪,一出现就吸引了宁风的目光。

    他正沉吟着呢,舒百灵终于缓过劲儿来,羞愧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浮云,神态自若地附耳说道:“宁公子,那只死猫不知道是何来历,左边那个我知道。”

    “那棺材形制为何如此?”

    宁风瞥了一眼舒百灵,果不其然,看到他挺着胸膛,很是得意样子,顿时放心了。

    一般这个时候的舒百灵还是很靠得住的。

    “这证明里面埋的是小于十二岁之孩童,亦或是侏儒。”

    舒百灵指指点点,很有把握地道:“十之**没错了。这里面隐含着埋葬者的祝愿,希望埋在里面那个下辈子长得高些,所有才把棺材弄得狭长无比。”

    “原来如此。”

    宁风立刻就信了,这么一说就解释得通了。

    “呦,这好骗的倒还是有一点用嘛。”

    镜公子极有耐性地等舒百灵咬完耳朵,以一脸赞叹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来。

    话音刚落,舒百灵就觉得全身上下,哪一个地方都不好了。

    这怎么说话的?

    什么叫好骗的?什么叫有一点用?

    只是莫名地,舒百灵隔着一面镜子依旧感觉到浓浓的威胁,不然早就蹦跶起来,破口大骂了。

    至于他是不是在肚子里面腹诽了镜公子上下十八辈的亲人,宁风和镜公子显然都没有在意的意思。

    镜公子隔着镜子,指着狭长棺材和死猫说道:“这棺材里面是一种名叫化生鬼的鬼物尸体。”

    “此鬼唯十二岁以下孩童夭折方会形成,专好哄骗年纪相仿孩童玩耍,成人则压根看不见它。”

    “这只化生鬼出没处,此前月余,该村中有七个孩童走失,再不见踪影。”

    宁风听到这里,眼中闪过厉色。

    如此鬼怪,专下手孩童,殊为可恶。

    他已经无心去想这只化生鬼生前可有冤屈,可曾受过什么苛责,如何而夭亡等等,造下这等杀孽,那些都不重要了,也不能成为理由。

    “本公子懒得守着等它现身,便以镜法尽夺村中少年之神,只留下一人不动,再候其左右,果然发现此化生鬼。”

    “寻到其埋骨之处,开棺戮尸,灭之。”

    “之前失踪之孩童尸骨,亦在棺中被本公子发现。”

    镜公子说得很平淡,惟独在提及引诱化生鬼现身这一点上,流露出少许得意。

    宁风则不然。

    听到过半,他脸色黑如锅底,开口时候带出几分怒意来:“镜公子,那些被你夺神的孩童呢?”

    “孩童?”

    镜公子似乎很是错愕了一下,顿了顿恍然大悟般道:“哦,想起来了,本公子没有多理会,他们现在应该还在镜界当中吧?”

    “等本公子得暇,再将他们炼制成镜奴,正是好教养一番的年岁呢,多谢宁兄提醒。”

    “什么?”

    宁风面沉如水,望向镜公子的目光中有掩盖不住之冰冷。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不是所有孩童都有亲人能倾力照顾,每耽搁一日,都会有孩童因饥饿、失水、庸医等原因而死。”

    “他们之死,等于都是死于你手。”

    “你一人所杀,胜过化生鬼无数。”

    宁风说到这里,还不及说出劝告放生之言,镜公子就不耐烦地摆着手道:“宁兄你是仙门中人,就莫效那些私塾先生说些大道理了。”

    “本公子魔门中人,最不耐烦那些。”

    “再说这猫妖吧。”

    镜公子兴致勃勃,也不管宁风面沉如水,继续道:“此妖最是好玩,生前为猫,颇得人喜欢,后该家人因故遗弃之,流浪野外,又为无知孩童,虐杀取乐。”

    宁风暂且压下怒意,听镜公子道来,越听越是皱眉。

    有如此遭遇,那头猫妖怕是怨气冲天,若是为祸决计不小。

    “它不知道有何机缘,弥留之际竟是阴神出游,附体其他野猫,还掌握了一种猫瘟之法,只要为其猫爪所伤者,哀嚎三日而死,死前习惯如猫,最是嗜鼠。”

    “它最喜欢的是汇聚野猫,互为凳子,攀爬成人形,再笼以黑袍,行走在夜下镇子里。”

    “只要不掀开黑袍,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都如人一般,真假莫辨。”

    “遇到独行者,此猫妖便亮出本相,惊吓对方,同时以猫爪乱抓,让对方染上猫瘟,此前镇上多有此遭遇者,至夜下无人敢行走。”

    “此猫妖变本加厉,将猫瘟传遍了全镇的猫身上。那些猫儿伤了人,固然没有它亲自出手那么猛烈,依然足以取人性命。”

    宁风听着镜公子说到这里,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猫瘟与狂犬病相差不大,一样的口爪传染,一样的发病无救,只是猫瘟连潜伏期都没有,更为可怕。

    以镜公子的行事方式,宁风隐约能猜到他会如何处理此事,哪怕下意识地不想深想,依然有不寒而栗的感觉生出。

    “本公子不耐烦引诱、辨别,查其来龙去脉那等麻烦,索性以镜法祸乱全镇猫类心性,使其尽发狂躁。”

    镜公子又露出了与之前类似的得意神情,似乎为自己能找出与宁风不同的处理方式而得意,“全镇居民,为猫袭击,岂有不还手的道理?短短一日间,全镇猫类几乎死绝。”

    “没有猫类可以凭依,就如一颗沙子从沙漠挪到了碗里面,再明显不过了。”

    镜公子没有再往下说,宁风也不需要听了。

    全镇的猫尽数死绝,那头猫妖就好像被拔了爪牙的老虎,还不是任人宰割?

    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想,如果换成是他来处理此事,会用何等方式来解决?

    宁风脸上尽是勃然怒气,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

    “全镇的猫尽数发狂,那该有多少人伤于猫爪?多少人染上猫瘟?”

    “为除一猫妖,付出如此代价,死伤如此多的人命,镜公子,这就是你的方法?”

    “你这是草菅人命!”

    宁风不知不觉双手握成拳头,在厉声大喝,在愤怒难言。

    他从来没有这么真心地想要——杀人!

    这是唯一的一次;

    镜公子,是第一个!

    “哈哈哈,你是仙,我是魔,你看不惯本公子正常,本公子也看不惯你。”

    “现在,你的任务,本公子抢了,你注定完不成了。”

    “正好,好好较量一下,看看是你的仙道正确,还是我的魔道正途。”

    镜公子摩拳擦掌,兴奋无比。

    “魔,这就是魔吗?”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身而为人,竟能如此漠视人命,这就是魔?”

    “既然是这样,我懂了。”

    宁风低头,脸上一片阴沉,在抬起头来,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冰冷。

    “有什么手段,你就施展出来吧。”

    “我在这里,等着你。”

    “哈哈哈哈~~~”镜公子纵声大笑,声音透过镜子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是那么的张狂,那么的放肆,充满了邪气到让人寒毛卓竖的恐怖。

    下一刻,“啪”的一声,铜镜落地,镜片飞碎。

    一眨眼,整个天地染上了一层说不出的色彩;

    一抬头,一张硕大无朋的脸浮现在天空,在邪魅地笑。

第六十九章 以山为镜,天地鉴照

    “这是什么情况?”

    舒百灵惊叫出声,叫声连他自己都听不到,因为整个刘家庄的人都在尖叫,无头苍蝇似地乱转。

    天上,镜公子神祇一般,俯瞰而下,一张面孔,山脉般庞大,鼻梁就如擎天之峰,嘴唇似裂地峡谷,两只眼睛如两座深邃湖泊……

    “镜子!”

    宁风面罩寒霜,两个字从牙齿缝中迸出来,充斥着冷意。

    “欢迎来到镜界!”

    天上的巨大人脸嘴唇开合,响彻天地的声音回荡。

    舒百灵这才惊觉过来,声音还是宁风的声音,脸也依然是宁风的脸,只是放得太得了,竟是一时间认不出来。

    “等等,镜界?”

    他回过味来,大惊失色,“意思是……,我们在镜子里?”

    舒百灵总算明白,天地间蓦然笼罩上的那一层颜色是什么由来了,同时一头雾水,脑子都成了浆糊,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跑到镜子里去了。

    “镜子里,是属于我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神,我就是魔,我就是仙,我就是佛。”

    “我要这天,再遮挡不住我眼。”

    镜公子抬头望天,九重天上,九霄之云洞穿出两个大得吓人的窟窿,露出无边混沌的天外,这是一眼,望穿了天穹。

    “我要那死去的,重得生机。”

    话音落下,如时光在倒流,众目睽睽之下,山脉般倒伏在地上的老桑树重新站起,根扎大地,繁茂枝叶都在摇动,似在喜获新生。

    “这……,这比枯木逢春还厉害,是扭转乾坤吗?”

    舒百灵全身都在抖,没有其他可能,就是吓的。

    枯木逢春已经是大妖术,可老桑树可不仅仅是寻常草木啊,这样的妖怪耗尽本源而死,竟然还能死而复生,这完全是神仙手段。

    这还怎么玩?

    舒百灵心里面在大叫:“完了,完了,这下玩完了。”

    面对神祇一样的镜公子,他连一战的心气都没有,腿一软,直接瘫那了。

    舒百灵就差一点儿,屁股就着地了,恰在这个时候,一只有力的胳膊,搀在了他腋窝下,生生将他重新提了起来。

    “宁公子……”

    舒百灵那表情,就快哭了。

    “在这里你认为自己死了,可能就真的死了。”

    “振作一些,还有,聪明一些……”

    宁风的声音露出几分无奈,语重心长,“……被骗一次,就够了,第二次还是省了吧,可好?”

    “被骗第二次?”

    舒百灵猛地一个激灵,这下不用宁风搀扶了,他蹦跶起来,不敢置信地道:“我们没有在镜子里?”

    宁风抬头望天,与天上的“宁风”四面相对,淡淡出声:“人怎么可能被移入镜子里?”

    “我们有这么多人,你我也不是死人,把我们不知不觉地全部移入镜子里面,就是大罗金仙也办不到吧。”

    镜公子一怔,啧啧赞叹:“宁兄,你总是如此清醒,倒是在下小觑了你,贻笑大方了。”

    “不过……,那又如何?”

    天上的“宁风”在大笑,说不尽的张狂,道不出的跋扈,“逃不出在下的镜界,你们与被移入镜子中何异?”

    “一个死得痛快,一个死前受尽折磨吗?”

    “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镜公子邪魅笑容掩盖不住一抹残酷,从眉眼,从嘴角流露出来。

    舒百灵抖得更厉害了,想遍了百家手段,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一出,很没出息地就想问:能不能不要选?

    “你又在误导我们。”

    宁风哂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冲着天上摇。

    “逃出镜界?”

    “抱着这个想法,那就真的会被你一直困在这里,任凭摆布。”

    天上“宁风”脸上,倏忽之间,遍布上乌云,陡然阴沉下来。

    “我刚就在想,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

    “你既完全了解我之前经历,还特意去除了两妖,明显是早有成算,且隐忍多时了。”

    “那么,这么一个擅隐忍,行周全的人,为什么真正露面后滔滔不绝呢?”

    “你是想激怒我!”

    “不得不说,你成功了。”

    宁风声音中尽是冷静的味道,冷静到连旁边的舒百灵都感觉到害怕。

    恰如第一次打架时候,一进入战斗状态,宁风就会冷静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我险些就没发现这点,你这么做的唯一可能,就是你在等。”

    “等什么呢?”

    宁风自问,压根没有等对方回答的意思,一只手伸出袖外,明目张胆地夹着一张太阳神符。

    他太知道对方如此大费周章的真正忌惮在什么地方了。

    神符在手,宁风施施然地一手负在身后,原地缓缓地转身。

    刘家庄民,老庄主家人,再扫过老桑树,刘府大门,掠过掩月谷所在山林,他的正面,他的目光,不住地转动。

    突然——

    宁风身子一顿,眼前一花,下意识地伸手要挡住眼睛。

    凭着绝对的冷静,飞快的反应,他生生在手挡上眼睛前,看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东西,晃花了他眼睛。

    “原来……如此……”

    “镜公子他在等的是这个。”

    宁风现在所面向的方向,距离不知道多少里外,有一座孤峰突起。

    孤峰有峭壁,面向刘庄方向,平滑如镜。

    当日过正午,某个时间点上,峭壁面反射阳光到刘庄上,恰似一面镜子,镜照而耀眼。

    “镜子!”

    “以山为镜,天地鉴照。”

    “镜公子,我不能不说一声:佩服!”

    说话间,天上“宁风”色变,地上宁风冷笑。

    下一刻,一道夺目的光辉,自宁风指掌间迸发出来,恍若天罚,破空而至,轰在镜面峭壁上。

    “轰隆隆~~”

    “隆隆隆~~~隆隆隆~~~~”

    太阳神符被宁风毫不犹豫,毫无保留地激发出来,一击轰在峭壁上。

    霎时间连绵不绝的巨石滚滚而落,大半座山在坍塌,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伴随着隆隆巨响,整座峭壁坍塌成平地。

    远远地,巨石砸断大树的声音,滚落溪河的响动,彼此碰撞的砰然,声声入耳。

    与此同时,一声不类人声,充满了痛苦的惨叫声夹杂其中,再响亮的声音都无法将之掩盖。

    镜公子的惨叫。

    天上的“宁风”烟消云散,整个天地有一种无法言述的颜色在褪去,重新恢复了煌煌大日下亮堂堂的感觉。

    “呼~~”

    宁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不为人所觉地两肩松垮了下来,不复紧绷。

    “啊~~”

    舒百灵怪叫一声,指着眼前情况,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面前,老桑树依旧倒在地上,哪里有重新活过来?刘家庄人更是个个一脸茫然,仿佛梦中初醒,又记不得梦里事情。

    “我们这是怎么了?”

    “刚刚好像有怪人……”

    “管他什么怪人,看看老庄主醒了没?”

    一群人蜂拥而上,将刘老庄主隔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外面人就是踮起脚尖都看不见内里情况。

    宁风和舒百灵明显受到众人敬畏,隔得远远地面露恭敬,他们所在地方就空出了老大一块,可以清晰地看到刘老庄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哎呦一声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里?”

    刘老庄主声音含含糊糊地,所有人却都欢呼出声,尤其是刘家嫡系,如那刘狗蛋蹦蹦跳跳过来,拉着刘老庄主手娇声娇气地叫着“爷爷陪我玩嘛”。

    “好好好,呦,亲孙儿乖孙儿,爷爷终于能抱你了。”

    刘老庄主老泪横流,抱起刘狗蛋怎么都亲不够,可怜小娃子东躲西躲地还是逃不出魔爪,生生被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

    远远看着这一幕,宁风和舒百灵都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莫名地,就有一种欣慰的感觉浮上心头。

    “总算没有白费,一心求仙忽略了家人的刘老头,经此一劫,失而复得,能知珍重,也算是值得了。”

    宁风暗暗点头,还挺欣慰舒百灵能说出这么一番人话来。

    “那个镜公子?”舒百灵就是不经夸的命,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面,但凡夸他一句,他就能立马来个原形毕露,这不提到镜公子,还没怎么样呢他就开始抖。

    “没有死!”

    宁风神色一凝,摇头道:“山崩时候,惨叫之后,我感觉到一股充满邪恶和愤怒意味的目光扫过。”

    “镜公子还活着,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再出现于我们面前。”

    “吓~”舒百灵不抖了,这是吓过劲儿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控制不住两条腿,在宁风连翻白眼下,犹自连绕了几个圈子,骡子拉磨似的。

    “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

    宁风淡淡地说着,看舒百灵依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摇头道:“老舒,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好好想想,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吧?”

    “东西?”

    舒百灵挠着脑袋,不明所以。

    “镜公子如何知道我们之前那么多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宁风古怪地瞥了舒百灵一眼,他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问题出在舒百灵的身上。

    “啊~”

    舒百灵先是错愕一下,继而惨叫出声,两只手在身上上下拍打,寻摸来寻摸去,转眼工夫地上就堆了大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天知道他身上是怎么塞了这许多的。

    “……是这个……”

    舒百灵看上去跟要哭了一般,手上颤抖地拿着一面小镜子,半个巴掌大小。

    一个大男人,身上一堆杂碎,女人梳妆用的镜子就罢了,还有手帕、肚兜、发钗、脂粉……

    当然,也有稍微正经一点的东西,道门的符,佛家的念珠,还有一些兽皮、兽骨一类乱七八糟不知用途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宁风越看越摇头,很是怀疑这厮是不是每次到个地方,都要顺手牵羊留个纪年,不然要积下这堆东西还真有点难度。

    舒百灵话说完,想到镜公子十之**就是一直通过这面镜子窥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就心里面发毛,一个失手,镜子跌落到地上。

    触地,弹起,旋即一只脚踩上去,“啪”的一声,镜子飞碎。

    “走吧!”

    宁风收回脚,头也不回,招呼一声,就要离去。

    突然——

    “轰隆隆~~”

    惊雷炸响,乌云汇聚,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暴风雨来袭。

    “两位仙人,风雨如此,不如到寒舍盘桓一番,再做行止,也让小老儿尽下地主之谊,聊表寸心。”

    刘老庄主在家人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拱手为礼,热情邀请。

    天地间充斥风雨,昏蒙蒙一片不辨前路,宁风看这情况,略一沉吟,还是摇头:“我等还有要事须做,每晚上一日,就会有人受难于魔头,这便告辞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成百上千的孩童,在镜中哭嚎景象,心中就是一紧,一天都不敢耽搁。

    “上仙留步。”

    刘老庄主挥开家人,扑一样上来,扯住宁风胳膊,小声地问:“上仙,可有门路能接引小老儿入仙门?”

    “还没死心?”舒百灵眼睛都瞪大了,这刘老庄主求仙之心,真不是普通的坚定。

    宁风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道:“仙门自有,只是……”

    “上仙但讲无妨。”

    “一入仙门,红尘永隔,你可考虑清楚了?”

    “啊~”刘老庄主迟疑一下,回头正看到小孙儿吮吸着大拇指,眼巴巴地看过来,心中不由得一软。

    再看左右,妻妾儿孙目光中充满担忧,怕的是他这老骨头,受不到风雨寒。

    “那啥,上仙当小老儿没说过吧。”

    “今天天气,哈哈,天气真好啊~”

    刘老庄主打着哈哈,舒百灵抬头望天,风雨如晦,暗暗佩服这老儿脸皮厚实。

    “哈哈哈~~”

    “后会有期。”

    宁风也笑了,笑得畅快,拱手间与舒百灵一起步入了风雨中。

    远远地,雨幕遮掩下,没人看到有一只小狐狸,额上月牙痕,蹲伏在一株树上,人立而起,冲着宁风二人远去方向,两只小爪子搭在一起,作揖为礼。

    风雨,愈疾。

第七十章 肩有担,湖为镜

    雨一直下,三日不绝。

    三日间,宁风与舒百灵跋山涉水,向着太阳神宫方向去。

    “我们这是要去太阳神宫吗?”

    舒百灵第一百零一次问这个问题。

    得到的是与之前一百次相同回答:“或许吧。”

    宁风神情宁静,一身一日三变法袍所化书生袍纵然穿行雨林,依旧片尘不染。

    舒百灵看着他的神情,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不敢抽科打诨,不敢撒泼打滚,那种感觉无法言述。

    三日前,离开刘家庄那一刻,他隐约就感觉到宁风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又形容不出来。

    舒百灵把话跟疑问一起憋回了肚子里,闷闷地跟着宁风的背影往前走。

    他心里面在嘀咕着:“这宁公子身上的变化,怎么有点像是……”

    舒百灵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情景是一个男子,成为了父亲,有了自己的孩子,那种一夕之间的成熟与变化。

    若要有一比的话,宁风身上的变化,近似于此。

    那是一种成熟,一种肩上背负上了什么,于是不再跳脱的沉静。

    又往前走了大半天功夫,前方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山林之边缘,恰在宁风他们两人登高望远的时候,淋漓不尽地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了。

    云消雨歇,雨后初晴,有一道长虹横跨在天际,朦胧又绚烂。

    宁风凝望着彩虹,久久不语。

    “公子?”

    舒百灵小意地问着,声音都不敢抬高。

    “没什么。”宁风摇头,从高处跃下,道:“我只是想起了我师兄。”

    “嗯?”

    “我若有师兄那份神通道法,又如何会救不得那些神魂被摄入镜中的孩童?”

    宁风掉头就走,惟有一个个声音从背影处传来。

    似乎是三天里,沉默得太久,他特别地想要说话,一句接着一句。

    “已经三天了。被摄走了神魂,那些孩童不知道有几人饥寒而死,有几人被庸医害死,又有几人亲眷误信神棍害了性命?几人缺少照顾奄奄一息?”

    “这才三天,要是十天呢,半月呢?”

    “还有那个闹猫妖,我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镇子,镇上有多少人染了猫瘟?有几人生,几人死?可有延医,可是神医,可有同道援手?”

    “这些因我而起,我却无能为力……”

    突然——

    走得好好地,说得好好的宁风蓦然止步,回头问道:“老舒,你想知道我们是不是要回太阳神宫?”

    “啊?”

    舒百灵之前是真想知道来着,太阳神宫,天下七宗,何等赫赫威名啊,平素里是他一个散修想去就能去的?跟着宁风,不就能进去溜达溜达,长长见识了?

    再说,他还有到这会儿还不敢往外吐露的野心呢。

    只是,这个当口,看着宁风沉静的神情,他怎么都吐不出一个“想”字来。

    同时,舒百灵终于知道,宁风的肩膀上担着的是什么了?

    他没有想到,刘家庄一役,宁风将镜公子造下的孽尽数背到了自己肩上;他更不知道,从那一天起,除魔卫道四个字对宁风而言,不再是仙家的浪漫与情怀诸如此类东西,更是沉甸甸的一种责任。

    无数条生命,生与死,系于一人之身。

    宁风也没有等舒百灵答案的意思,他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是在往神宫方向去,不过与其说是要回去,不如说是要逼镜公子出来。”

    “一入神宫,遑论单枪匹马,就是天下七宗其余六大宗门倾力来战,也伤不到我分毫。”

    “太阳神宫,岂可轻辱?”

    “他只能出现,在我回到神宫之前。”

    宁风一边说着,一边在东张西望,似在寻找什么。

    “我们这三天,一直行走在林间,落叶吸水,林间无镜,他就是想冲我们下手,也无可能。”

    “出了这片山林,就是我们与‘老朋友’再见的时候了。”

    “到时,一并了结!”

    舒百灵听得发愣,倒抽一口凉气,心里面在大叫:“我说呢,我就说嘛,干嘛好好的路不走,大雨天的还要穿山入林,原来根子在这里。”

    “可是,三天后遭遇,跟这三天内遭遇,有什么区别?宁公子没有召唤那个什么师兄啊?”

    舒百灵在那百思不得其解,宁风突然就动了。

    他闪电一般窜了出去,探手入灌木,又飞速缩手回来,手上提着一只什么东西在吱吱吱地叫,不住地挣扎着。

    “是一头小鹿?”

    舒百灵看得傻了,继而开始摸身上,寻找那行走天下片刻不可离身的调料包。

    之前翻找那片镜子时候,他身上零碎倒得太过干净,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

    好不容易等舒百灵把东西给翻出来了,却见得宁风摇了摇头,似不满意,又将小鹿给放生了。

    “哎呀,公子一定是嫌肉少,这就外道了不是,小鹿肉最是香嫩,怎么就给放了呢。”

    舒百灵刚想跟宁风说道说道美食经,宁风又钻入林中。

    舒百灵连忙跟了进去,只是片刻功夫,宁风又有收获,这回是大鹿。

    “咦,是头母鹿,似乎还有孕在身。”

    舒百灵开始摩拳擦掌了,心想着:“还没有落地的小鹿最是滋补不过了,正好这几天老寒腿放了,跟着公子果然有肉吃。”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呢,那头,宁风又在摇头。

    看到这个动作,舒百灵心就是一跳,果不其然,一声“别呀”还没有出口呢,宁风一松手,又给放了。

    “……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舒百灵郁闷了,他手上的调料包都给攥出孜然香味了。

    宁风没理他,继续寻摸,盏差工夫后,又一头大鹿入手。

    “这是端了鹿窝吗?还是一家子都轮流往他手上撞?”舒百灵这回不指望了,正胡思乱想呢,宁风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语出声:“就是你了吧。”

    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歉然的味道。

    “总算可以吃了。”

    舒百灵大喜,凑上前去,很是狗腿地问道:“公子,烤着吃还是闷着吃?”

    他还想着详细说道说道二者之区别呢,宁风横了他一眼,摇头道:“吃干粮。”

    话音落下,他将大鹿交到舒百灵手中,再三叮嘱不准打其主意,这才再次离开进入林中。

    这一回,宁风一去就是大半天功夫,回来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把地干草,开始喂鹿。

    连续三天的雨水,想在山林中找到干草,简直比找到灵芝还要难。

    天知道宁风寻到了什么所在,竟是弄了不少,足以支撑他一路上牵着这头鹿,一边走一边喂食,一直走到了山林的边缘。

    这,又是一天半的时间过去。

    “四天半了……”

    宁风脸上有掩盖不住地疲惫之色,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如天上星辰,令人不敢逼视。

    至少舒百灵这一天多里就闪躲着他目光,连为什么牵着鹿,喂着干草,乐此不疲都没敢问出口来。

    山林外,一马平川,遥遥地依稀能看到炊烟袅袅,渐有人烟。

    宁风止步,一手牵着鹿,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干草,一边遥指前方,道:“再往前百多里,就进入天都山脉范围。”

    “太阳神宫坐落于此,我生活了数年的朝阳镇,亦在山脚。”

    舒百灵闻言眼睛一亮,这回倒不是为了太阳神宫,知道宁风真实目的的他已经不奢望能风波不起地抵达那儿了,他想的是:“既然这地界宁公子熟悉,那找个地方混个肚圆没问题吧?啃几天干粮嘴巴里都要淡出鸟儿来了。”

    没等他问出口,宁风忽然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蹲伏下来,拍拍大鹿的头,然后一天半以来,第一次将它放开。

    那头大鹿先是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继而大喜,放开蹄子跑得飞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哎呀”一声,目送其背影,舒百灵口水直往肚子里咽,眼巴巴的看上去就只比那鹿好上一点。

    “跑得真快……”

    舒百灵遗憾地嘟囔着,却知道那鹿不飞奔逃离才有鬼了,被连喂了一天半干草,咽都要咽不下去了,不跑才有鬼呢。

    “我们……”

    他刚要开口问呢,宁风摆手止住,淡淡地道:“我们等一会儿,休息休息。”

    舒百灵两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休息个彻底。

    他完全弄不清楚情况了,腹诽道:“前面四天半骡马一样不休息,现在太阳那个晒,都要成人干了才要休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前面三天雨水,后面一天半的太阳暴晒,日头下舒百灵一阵阵地眼晕,这还是快到黄昏时候了,可想而知正午时候又该热成什么样?

    舒百灵苦中作乐地想着:“实在想解解馋的话,也不需要什么鹿,往地上一躺,再洒点孜然,就是一道好烤肉啊。”

    在日头下,两人足足站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日渐西斜黄昏将至,宁风终于动了。

    “老舒,走吧。”

    宁风说着,当先举步,向着某个方向去。

    那里,夕阳正如有无形的绳索牵引,万般无奈,终究西沉去。

    一路无话,前行数里,宁风和舒百灵的面前,一个湖泊跃入视线。

    夕阳半沉,余晖将湖水染成了血红颜色,刺眼,又有一种凄美的感觉。

    “扑腾~扑腾~”

    水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时而渐起水花,在湖畔更有一株株朽木漂浮着,倍增苍凉与静谧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

    舒百灵心中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对劲,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浑浑噩噩地跟着宁风走到湖边。

    湖面倒映出人影的一刹那,舒百灵明白了。

    “镜子!”

    “这个湖泊,不就是一个天然的大镜子吗?”

    “山可为镜,没道理湖不行。”

    “这里,就是……战场!”

    舒百灵刚刚回过味来,宁风则一直面沉如水,凝视着湖面。

    突然——

    湖里面的宁风嘴角一弯,露出充满邪气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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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泛东流!

第七十一章 谁逮住了谁?(求月票)

    “我来了!”

    宁风神情平静,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邪气凛然之大魔头,而是寻常一个路人。

    “像看个死人!”

    这是舒百灵的腹诽,没有人在意。

    “还真是不好逮住你。”

    湖中“宁风”笑得越发地邪气,嘴角上翘,明明是宁风的脸,却有一种完全陌生,截然相反的感觉。

    俨然是人照镜子,左右之别。

    “这两个人,竟然就要在这里决出生死来,真是有些……可惜啊。”

    舒百灵很莫名地,心中恐惧担忧什么的情绪暂时被压了下去,浮出来的是惋惜。

    这样两个少年人,一个出身天下七宗之太阳神宫,俨然是新一代的骄阳;一个神神秘秘,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来历的样子。

    这样两个人若是给他们足够的成长空间,又是截然相反的性情,怕是能成为一生之敌,棋逢对手,盖棺再论输赢。

    在这过程中,不知道当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如何之精彩,惊艳了世人。

    “可惜……”

    舒百灵自己都摇头了。

    他心中有数,他所想的情况,怕是永远没有可能出现了。

    今天,湖畔,宁风,镜公子,只能离开一人!

    这一点,隔着镜子般湖面对视着的两个人,心中亦如明镜。

    “过去的四天半时间里,纵然大雨倾盆,跋涉数百里,宁兄你竟然连一片水洼旁都不会出现。让本公子无从下手。”

    “这样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镜公子啧啧赞叹。邪魅笑容中有掩盖不住的得意,“不过。你还是被我逮住了。”

    “是吗?”

    宁风淡淡地应了一声,抬头望望天,再低头看看湖泊,微微一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湖泊吗?”

    “咦?”

    湖中“宁风”侧着脑袋,他当然不知道。

    “此湖非湖,有名月潭。”

    宁风在那侃侃而谈,旁边舒百灵看着隔湖对望的两个人,莫名地觉得怪异无比。眼看就要见得生死的两个人,一个在谈湖何名,一个竟然真的在听。

    “潭中有泉,泉水应着四时变化,日升月落而出水量变化。盈时,一湖圆圆如满月;亏时,一湖弯弯似月牙。”

    “潭水甘甜,盛产鱼雷,然少有人渔猎左近。你知道为什么吗?”

    镜公子脸上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随着宁风如数家珍,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是他逮到了对方。是对方逮住了他。

    这种感觉恰似做客他人家中,无论装饰如何,款待殷勤与否。总感觉浑身不自在,终究不是自家地盘一般。

    “愿闻其详。”

    镜公子说出口声音依然是宁风声线。只是额外多出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干涩来。

    “月潭多鳄,其性凶猛。稍有不察,就是葬身鳄口的下场。”

    “故而少有人至。”

    宁风淡淡地说到这里,忽对月潭绝口不再提起,只是眺望着满月的月潭尽染之殷红,悠悠地道:

    “我宁风初出茅庐,学道日浅,神宫外门三年,亦是扎实根基而已,从来不是什么修行界中人。”

    “即便这次天下行走,亦只是当成一个任务,一次行旅,抱着轻松心情,不改书生想法。”

    宁风语气中不觉地就带出几分怅然的味道来,好像想起了什么遥远的记忆,声音愈发地显得空灵:“我始终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孜孜以求,踏遍青山的书生,孑然一身,有一颗道心,一囊书匮,足矣。”

    “一直到遇到了你!”

    宁风目光落向湖面,与镜公子对视。

    “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我不再只是一个书生,我是太阳神宫,天下行走,我的肩膀上担着为天下生民乞活,降妖伏魔之重任。”

    “这担子很重,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第一次感觉到了急迫,第一次渴求力量,第一次那么地想要杀死一人。”

    宁风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湖面中镜公子冷冷插口,冰冷得要冻结湖泊的三个字:“然后呢?”

    “然后?”

    宁风脸上露出笑容,侧着头道:“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这是我的责任。若有人死,是因我无能而死,岂能假手于人,又有何面目假手于人?”

    “这是你我之间的较量!”

    宁风叹了口气,挠着头,道:“我还只是一个书生而已,我没有多少手段,连法术都没有正经学过,所以只能动心思了。”

    “相信我,我动了很多的心思。”

    “今天,你会留在这里!”

    “哪里,也去不了!”

    宁风话音落下,恰值风起,湖畔有一株杨柳随风而动,枝梢向着湖泊方向深深地弯下,总让人怀疑风再稍稍大一点,杨柳就会直接折断。

    看着这一幕,舒百灵忽然就不怕了。

    从宁风的话里面,他感觉双方的形势就恰似这株杨柳模样,突然之间,东风压倒了西风。

    宁风,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占到了上风。

    虽然,舒百灵到现在还不知道,宁风凭什么将镜公子留在这里。

    湖面上,阵阵涟漪,只是没有人能分辨那到底是因为镜公子的心情呢,还是那吹风杨柳之东风导致。

    “你就这么有信心?”

    镜公子的声音愈发地干涩,之前那种得意不知何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宁风还是在笑,笑得很干净,很清澈,比起染满了血色的湖泊要干净一百倍。

    他笑着说道:“我发现一个很好玩的事情。”

    “刘府前,明明可以用老舒身上镜子开口,你没有;

    麻姑镜子落地前,你离开了;

    山镜破碎时候,你受伤了。”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宁风在笑,镜公子却笑不出来了。

    “我猜,只要一瞬间,将镜子毁得干净,你就不仅仅是受伤的问题了吧?”

    “天道至公,有法必有破,从没有什么万无一失,更没有什么**能让人分身万千,镜游天下而无缺憾的。”

    “这,就是你法门的缺憾!”

    “镜界中的镜公子,是最强之最弱。”

    “你说,对吗?”

    宁风在悠悠然地道出以上所有的时候,一只手在缓缓地抬起来,如千军万马前,大将军高举臂膀,一经挥落就是万马奔腾,踏碎了苍穹。

    湖泊中,“宁风”的形象飞快地开始模糊,就好像有什么惶急地要逃离。

    镜公子信了;

    他也,怕了。

    宁风,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疾!”

    宁风轻叱一声,手臂挥落。

    霎时间,万丈光芒,从月潭中爆发起来,其光线顷刻之间侵蚀湖泊的每一寸,每一个角落,偌大月潭,真成了一面光亮到极致的镜子。

    一个念头闪过的时间不到,一张硕大无朋的符箓形象浮现在月潭上,封禁笼罩整个湖面。

    其上金光流转,不尽玄奥,有数不尽的光与热从中迸发出来,滚滚热浪,席卷全湖。

    “太阳神符?!”

    舒百灵、镜公子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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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泛东流!(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镜碎梦散,势在必行

    “鹿!”

    “是那一头鹿!”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一个是舒百灵惊喜,一个是镜公子惊恐。

    两个人同时反应了过来。

    宁风脸庞映照在湖中金光里,周身衣袍鼓荡起来,一座太阳神宫在脑后若隐若现,缓缓开口:

    “我喂鹿日半,仅以干草,不予饮水,日半后放生,鹿渴,势必寻找水源。”

    “一日半的太阳曝晒,此前三天雨水形成的水洼早已干涸,左近水源,惟有月潭一处。”

    “鹿无选择,必至月潭。”

    宁风说起来全无感情,可是别人不知道,一路跟随他的舒百灵却是清楚的。

    他脑子浮现出来宁风当日捕鹿时候,小鹿不取,怀孕的母鹿不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这个时候才知道为的此刻。

    “又因连日雨水,前几日百兽随便就着水洼就能饮水,到月潭边的势必就少,鳄鱼饥饿数日,看到鹿来,岂有不吃的道理。”

    说话间,原本漂浮在月潭边缘的那些朽木翻腾得,咆哮着,挣扎着,在太阳神符的威能下,一只只地气息全无。

    皆是鳄鱼!

    “你在鹿的肚子里放了太阳神符!”

    镜公子在怒吼,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中了算计。

    鹿入鳄腹,符入月潭。

    “如此算计,我不服,我不服!”

    宁风瞥了瞥嘴,淡淡地道:“我又何须你服。”

    他展颜一笑,笑容干净明澈得一如阳光。侧着头道:“我说过。我用了很多心思。”

    “我也说过。今天你走不了了。”

    说话间,宁风双臂展开,正对月潭,如在拥抱着大日。

    “轰轰轰~~~”

    在宁风倾力引导之下,这最后一张太阳神符的威能全面爆发,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散开皆成虹彩四现。

    再美丽的彩虹,转眼间亦融化在大日的辉煌之光当中。

    偌大月潭。现在是光的海洋,是火的世界,无限的光与热融于一湖,仿佛是一整轮红彤彤的太阳,坠落湖中。

    “啊啊啊啊~~~”

    镜公子惨叫声声,一开始还是宁风声音,到得后来变得尖锐、变得阴柔,好像躲在阴暗处伺机的老鼠陡然曝露在阳光下,惊慌的叫声。

    “嗤嗤嗤~~嗤嗤嗤~~~”

    月潭在光热中不住地蒸腾着,浓浓的雾气笼罩下来。又旋即被灼热蒸发,一路向上形成烟霞雾霭般的云雾笼罩在高空处。

    “传说中的云梦之泽。亦不过如此吧?”

    舒百灵啧啧赞叹,时不时偷眼望向身前半步距离的宁风,看着他双臂向上,整个人也显得高大起来。

    “啊啊啊~我不会死的,我怎么会死在这里。”

    “死的应该是你,你是本公子出道第一个对手,你是我的磨刀石,应该是你死才对。”

    镜公子撕心裂肺地大叫着,月潭上时而闪过晦暗的光,似要将一池湖水凝成镜子,倏忽之间下在光热中解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潭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满月,到如被天狗啃去了一口,再至弯弯半月,渐于细细月牙……

    月潭之名,名不虚传。

    月潭之水不住地被蒸腾着,越来越少,湖上的烟霞愈来愈浓,在夕阳下发出彤彤之色,折射出万紫千红,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月潭之畔,宁风放下手臂,气息微促,额前有豆大的汗水滚落下来。连他自己都不能判断,这汗水到底是催尽一身太阳法,全力激发太阳神符导致,亦或是在……紧张!

    他在侧耳倾听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镜公子喊叫,一无所获。

    在宁风身后,舒百灵一对拳头攥得紧紧地,指甲嵌入到掌心都不觉得痛。

    他一样在紧张。

    “死了没有?”

    “万一神符力量是枯竭,月潭没有被蒸发干,镜公子还没有死,就此逃脱,那麻烦就大了。”

    舒百灵偷眼望向宁风,见他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疲惫之色,惟有一双眼睛清明如故,凝望湖泊,不由得心生佩服。

    “他怎么就能这么冷静呢?临到头来,还能跟镜公子这个魔头侃侃而谈。”

    “前面几天宁公子用的手段的确是厉害,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不近镜子,不临水洼,远江河湖泊,早晚为之所趁。”

    想到这里,舒百灵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这样的祸害,还是早死早干净吧。”

    很快,月潭的水,蒸腾得一干二净。

    月潭之底,原本是淤泥沉积,此刻尽数干涸、龟裂,连泉眼都在无力地汩汩,冒出一点儿水来,立刻被蒸发。

    龟裂潭底上,烙印着如原本月潭一样大小的符箓印记。

    一笔一划的玄奥纹路清晰可见,仿佛有一双巧手,趴伏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敲打出来一般。

    “啪~”

    在潭中最后的镜面不存之一瞬间,无论是宁风还是舒百灵,心中蓦然听闻一声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下一刻,风乍起,拂过干涸潭底,扬起烟尘无数,太阳神符的印记掩盖其中,渐不可见。

    “总算是……死了。”

    舒百灵长出一口气,终于放心了,继而眉飞色舞,这样一个能镜游千里,无处不在又无所不在的存在着实是太过恐怖,而连这样的存在都死在宁风的手中,他又觉得与有荣焉。

    看他那表情,其喜悦与骄傲,甚至比宁风还要多上几分。

    “你们,得救了吗?”

    宁风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强逼着自己不去想鞭长莫及的猫瘟镇子,去想着那些神魂困于镜界的孩童们,是否随着那声镜碎而得救。

    此刻站在月潭之畔,看着夕阳似乎看够了热闹舍得落下山去,看着失去神符力量镇压的泉水重新在涌出清泉,宁风和舒百灵不曾知道,在镜碎的声音传来时候,方圆十余里内异动连连。

    不管是草木还是虫豸,是飞禽还是走兽,都在本能的驱使下,向着月潭方向望了一眼。

    他们更不会知道,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大城,城中最好的青楼中,最红的头牌忽然尖叫出声。众人拥入其间,看到一个脸色惨白的黑衣年轻人猝死当场。

    他的怀中,抱着一面镜子。

    宁风他们更加不可能知道,在更远的极地,一个永远只有黑夜的所在,有一座大城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突然——

    先是一城灯火尽熄灭,再是无论是在歌舞着,还是在酣睡着,在争吵着,在厮打着的人们,如时间定格了一般,就此停止了动作。

    又一瞬,什么大城,什么众人,尽数梦幻泡影般消散。

    大城原本所在的地方,一个黑袍老者,酣卧在黑色的坚冰上,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大城辉煌,灯火通明,生民百态,竟然只是黑袍老者一梦。

    “镜儿!!!”

    黑袍老者惊怒交加,一声大吼,方圆百里之内,无数的黑色冰川在崩塌,无数的冰风暴形成又湮灭。

    他长身而起,厉声大吼:“是谁?!无论是谁?我要你给镜儿偿命!”

    “呼啦”一声,黑袍席卷,老者纵地而起,化作一道黑色的光,倏忽之间呼啸而过,挡路的无论是冰山还是狂风,尽数被撕扯得粉碎。

    一路,直向东方!

    ……

    月潭之东,宁风和舒百灵看着泉水重新涌出,在潭底铺成薄薄的一层,泛着盈盈水光。

    想来,用不了多久,它就能重新倒映天上明月;用不了几年,就会再有鱼儿在里面争相竞游。

    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风过无痕。

    “对了,宁公子。”

    舒百灵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在两人要转身离去时候突然问道:“要是那个鹿藏神符,再入鳄腹的算计没有成功怎么办?”

    钦佩之余,他又觉得老天还是眷顾地,不然有太多的万一,太多的意外。

    如鹿疲惫,不曾跑到湖畔;如人手痒,半路打杀祭了五脏庙;再如鳄鱼报餐了一顿,没看上那点肉……

    那怎么办?

    “怎么办?”

    宁风回头,歪了歪脑袋,紧接着极其理所当然,极其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喊救命了。”

    “喊……喊救……喊救命……”

    舒百灵觉得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可是期待着什么周详计划,什么一步三算,什么算无遗策,什么后手连连,结果……,就是喊救命?!

    “不然还能如何?”

    宁风摊开手,道:“我心里面还只是一个书生,我本身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修士,有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修为,匮乏的手段,还有一张神符。”

    “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是……可是……”舒百灵可是了半天,想到是那可以不来啊,以神符为威慑,以宁风这几天内做到的事情,绕着道,谨慎点,避开些,熬到回太阳神宫,还怕得谁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说话间,宁风已经举步,向着更东方,那个太阳永恒照耀的地方走去。

    他的背影处,坚定的声音传来:

    “只是……”

    “这世上不是什么都能逃,都能躲的。”

    “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未完待续。。)

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

    “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

    在打下上章结尾这句时候,我还在家里面;

    在打下这个单章的时候,我蹲在输液室外面。

    昨天夜里,上架最关键时刻,我就开始拉肚子了,一整个通宵,拉了十几次。

    早上,至诊所,问之,嗯,按他的说法,颜色问题,还是到大医院看吧。

    鉴于本东流形容能力太强,就不跟大家渲染那是什么样子了……呕。

    这个是小事,吃了些止泻的药,略有好转,从半个小时一次好转到一个多小时一次,遂继续码字,这才有了之前的那章。

    一章未尽,老娘一脸痛楚,喊东流送去医院。

    急性的尿路感染,小便时候都是鲜血。

    那个时候,我写到上章末尾,匆匆打下那句话,上传,立刻就出发了。

    一番忙碌,现在就在输液室外,守着老娘输液。

    想起了很多年前发生过的事情,有感而发:七年前,东流入行时候,最关键的一次机会,只剩下三天时间,还有十万字要写。

    三天不眠,当时也是腹泻不止,硬是写出了十万字出来。

    不管什么情况,如何的难受,如何的忙碌,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

    正如前文所言,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逃避。

    晚点回去,继续码字,今天必须爆发!

    今天,是新书上架最关键的时刻,东流在坚持,该我做的事情,不会逃避。

    请大家火力支援一些月票。

    以上,泛东流,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吾非公子,飞环流火

    且行且止,转眼一日。

    在过去一天时间里,宁风和舒百灵之前的疲惫尽数爆发了出来,脚程就有些慢了。一天时间,不过数十里路。

    即便如此,天都山太阳神宫,遥遥在望,一两日功夫罢了。

    “那边就是天都山脉吗?”

    休憩时候,舒百灵各种殷勤,鞍前马后地忙完,坐在篝火前双手抱膝,望着远方黑夜中庞大的影子问道。

    “是的。”

    宁风坐在他身边,眺望向同样的方向。

    在过去一天里,能做到的都已经做了,宁风也不是看不开死活跟自己过不去的别扭,整个人轻松了不少,闲谈中对舒百灵说了很多。

    有少年一心求仙,宁采臣倾家荡产也要实现儿子的愿望;有朝阳镇上,神宫外门,骤逢曙光的少年死死坚持怎么都不肯放弃。

    “真好啊。”

    舒百灵的羡慕怎么都掩盖不住。

    “有梦想,能为之努力,有人愿相助,还真的成功了。”

    “之后更发现,现实比梦想的还要更好。”

    舒百灵眼睛都给羡慕绿了。

    “你呢?”

    宁风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段时间相处,他算是看出来了,舒百灵此人真算是一个人才。学贯百家自是夸张,但对各种门道的确都了解一些,一些偏门的手段,一些冷僻的知识竟也是信手拈来,一身杂碎更是随时能派上用场。

    这样的人,自是一个有故事的。

    “俺老舒呀。”

    舒百灵躺下。以手为枕。喃喃地说着。声音含糊,似是陷入回忆,又如梦呓一般。

    “小时候长得丑,出生就让人扔了,吃着狗奶长大的。”

    “后来被游方道士拐着到处跑,各种人都见过,各种亏吃过,各种便宜占过。被人鄙视被人侮辱,跪着活到现在。”

    “宁公子,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

    舒百灵霍地一下坐起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面篝火之旁,闪闪发亮。

    “别叫我公子。”

    宁风摇头,纠正道:“我不是什么公子,称‘公子’者,生来尊贵,高高在上,骄傲地昂着头向前。脚下自然有路。

    我不一样。”

    “我生在普通人家,很小的时候看着家父为我倾家荡产依然求不得一条仙路。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站了起来,眺望天都山脉,任凭夜风吹拂着书生袍,不显狼狈,反倒显得洒脱干净。

    “我想要什么,没有人会送到我面前,全都要付出努力,都要为之坚持,纵是匍匐着也要攀登,用自己双手去摘取。”

    “无论是大自在大逍遥,还是在这浩瀚人间,纵横时空,留下自己名字,让世上人都知道我曾来过,皆是如此。”

    宁风扭头一笑,笑容干净,眼神清澈,道:“攀登的姿势,本就与匍匐无异,不是吗?”

    舒百灵怔怔地看着他,咀嚼着话里面意思,稍顷,裂开嘴巴笑了。

    “好嘞,宁哥儿。”

    宁风点了点头,这个称呼顺耳多了。

    一番对话,不知不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一步。

    至少舒百灵是这么想的。

    若是不然,之前那么久宁风不纠正称呼,这会儿才郑重其事地,无非是在这之前他舒百灵在宁风看来,依然还只是路人甲乙丙丁,如何称呼又有何所谓?

    “差不多是时候了。”

    舒百灵将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自觉没啥问题了,鼓足勇气正要开口呢,宁风忽然神色一动,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眺望过去。

    “咦?”

    舒百灵既是懊恼,又是奇怪,循着方向望过去,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不由奇怪。

    他正要开口问呢,宁风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道:“注意听。”

    “……还真有。”

    舒百灵将杂念压下去,沉下心倾听,果然隐约听到随着风飘来声声怪异的叫声。

    “吱吱吱~吱吱吱~~”

    细碎、凌乱,长短间杂,听在耳中让人毛骨悚然。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不住地接近。

    近了,更近了!

    宁风和舒百灵脸色都有些不对,那声音落在他们耳中,于脑海里立刻还原出来这么一副景象:

    成千上万者老鼠铺满大地而来,经行处就好像大片灰色的,会蠕动的灰色地毯,攒动的都是尖尖的老鼠脑袋。

    这一幕太惊悚,两人齐齐摇头,将其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要不……咱……”

    舒百灵咽了一口唾沫,支支吾吾说到一半便看到宁风点头,道:“好,咱过去看看。”

    话音落下,宁风循着声音源头就过去,留下舒百灵在原地凌乱得风中的篝火一样一样的。

    “好什么呀,我……我不是这意思啊……”

    舒百灵很想叫出来,他分明是想说“要不咱闪远点的”,怎么就扭了呢?

    再闹不明白也得跟上,他只好苦着一张脸,追着宁风的背影过去。

    “等……等等我啊。”

    舒百灵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数十息过去,前面的宁风突然停下了脚步。

    “嗯?是她!”

    宁风整个人挺直,紧随其后而来的舒百灵能感觉到他气息都不同了,似乎有些……紧张。

    “发生什么了?”

    舒百灵从宁风旁边凑出去脑袋,向前张望。

    顿时,一幅美丽与惊悚间杂的画面映入眼中。

    星空下,一个白衣女子,衣袂飘飘。倒飞着纵跃。如一朵白云在飞退。

    她面前百丈左右距离处。“吱吱吱”声不绝于耳,“灰色地毯”不住地蠕动着,过处寸草不生,天知道有几千几万只老鼠形成大军。

    “好大一窝子老鼠。”

    舒百灵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脱口而出,“这仙女一样的姑娘怎么这么招老鼠?”

    宁风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对味了,横了他一眼,冷哼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什么叫招老鼠?”

    舒百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小意地问道:“宁哥儿,熟人?”

    “嗯!”

    宁风点头。这个白衣女子他再熟悉不过,一曲凤来仪,现在依然环绕在耳旁。

    ——陈昔微!

    现在出现在他面前,被老鼠大军追杀的,赫然就是陈昔微。

    “没想到她也下山来了。”

    宁风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半点深究意思都没有,绞尽脑汁开始想怎么将她从老鼠大军中弄出来。

    突然——

    陈昔微翩若惊鸿地落地。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月华如水,洒在她身上。流淌过光洁的脸庞,将她一脸的倔强映照得清晰。

    对面,是彼此践踏,无数只眼睛里泛着红光的老鼠汇成大军,汪洋大浪般地拍打过来。

    “不好!”

    宁风和舒百灵同时惊呼出声,前者一把拽住舒百灵,急促地道:“符。”

    “什么符?”

    舒百灵一拍脑袋,明白过来了。

    他们现在距离对方至少有里许距离,中间还有丘陵起伏,若不是角度绝佳,皓月当空,怕他们还看不到对方。

    这种情况下,想要第一时间去到那里,只有一个办法……

    舒百灵苦着脸,想劝解来着,看到宁风脸上表情如要吃人,当即半点没有犹豫地把到口话咽了回去,一双手都带出残影来,“啪”地拍出一张符在宁风身上,口中轻叱:“疾!”

    “噌”地一下,宁风闪电般冲了出去,直奔陈昔微驻足地方去。

    这符的效果面对止步妖时候,他们就验证过来,速度那是快得没话说,就是停不下来……

    宁风这时候哪里管停不停的事情,他就想冲上去,并肩作战。

    这边一阵折腾,从头到尾加起来就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老鼠大军又涌上十余丈距离,与陈昔微间距离已经不足百丈了。

    铺天盖地的“吱吱吱”叫声中,一个女子清扬悦耳的声音蓦然响起:

    “人间自是~有情~痴~,缠缠~绵绵~永不休~”

    陈昔微吟唱出声,左手抚上右手皓腕,徐徐褪下腕上一个金色的手环,夹在双掌间。

    她的动作优雅,不疾不徐,又准准地卡着吟唱的拍子,当最后一个落下,她正好双掌打开,向前迎着老鼠大军推出。

    “哗~”

    无论是还在远处的舒百灵,狂奔过三分之一距离的宁风,两人同时觉得眼前一花,尽是无数的金光。

    “这是……”

    宁风定睛一看,发现那散开成漫天星辰,闪烁着耀眼金光的正是那跟金色手环。

    手环离手的第一时间,便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至于无穷无尽,不可尽数。

    它们每一个都是一般无二模样,在飞散开来时候,或是横飞,或是竖起,或是斜插……没有一个手环角度是相同的。

    无数手环,彼此间无数次地碰撞,每碰撞一次,都会再化生出更多的金环出来,恰应了那一声吟唱:缠缠绵绵,永无休时。

    “呼呼呼~~”

    陈昔微的身后,一股炽热的风裹挟着点点火光,追上手环,推动其速度,更在每一个手环上燃起如豆火苗。

    ——太阳真火!

    在那一刹那,夜空有星罗棋布,地面有飞环流火。

    宁风刹那恍惚了一下,似乎可以想见迎面望去,那又该是何等绚烂的美丽。

    “吱~”

    尖声惊叫出声的老鼠大军则完全是另外想法。

    飞环流火的风暴与老鼠大军正面相冲,倏忽之间,如星星之火燎原,又似油灯掉落到地毯,尖叫声、血肉碰撞声、烤肉声,此起彼伏。

    “好厉害!”

    宁风眼睛都不曾眨上一下地看完这一幕,亲眼见到铺天盖地的老鼠大军在陈昔微这一击下断根,不由得咋舌不已。

    “这就是宝物的威能吗?”

    这是宁风第一次看到宝物在修仙者激发下爆发出来之威能的恐怖,这远远不是当日在他家院子里,那件玩具似的绣球所能媲美的 。

    宁风甚至不能判断,这到底是一件什么级别的宝物?

    震撼之余,他稍稍松了口气,至少,陈昔微安然无恙。

    陈昔微脸上挂满细密的汗水,深吸一口气,张开、推出的双掌缓缓地合拢。

    “嗖嗖嗖~~”

    无数的金环飞回,层层叠叠,缠缠绵绵,最终在一双玉手间被压在一起,再摊开又是单独一枚,套回了陈昔微的手腕。

    皓腕金环,相映生辉。

    “你的子子孙孙都死绝了,彻地鼠,你还不出来吗?”

    陈昔微声音清亮,夜空中远远地传了出去……

    ps:第三更,我在继续!

    身体不太好,有点恍惚,效率下降太多,写得就慢,对不住大家伙儿。

    我会坚持的。

    继续求月票,距离新书月票榜的上一名,就是那二三十票的事情,咱们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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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彻地鼠,相见欢

    “彻地鼠?”

    “幕后还有黑手?”

    狂奔而来途中的宁风吃了一惊,敢情之前那老鼠大军只是开胃小菜吗?

    到了时候,陈昔微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里许路途未曾过半,至少要绕过前面丘陵,双方才能相见。

    宁风心中焦急,却改变不了地势变化,再往前百丈不到距离,视线尽数被遮挡住。

    那袭白衣,从视野当中消失。

    “快点,再快点~”

    宁风正自担忧时,“嘭”的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炸开,旋即一个桀桀的笑声传来:“哪里来的小丫头,倒是好手段,把老祖的徒子徒孙宰得利落,再召集起来还得费上一把子气力。”

    怪笑声传来的同时,宁风抬头就能看到滚滚妖气冲天而起。

    “不是妖灵级别的妖怪,比起胡月娘差上一些,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大致相当于人族修仙者练气后期的实力吧。”

    “棘手!”

    宁风开始想念他的太阳神符。

    若是一符在手,对付这样的妖怪,不过是杀鸡牛刀的事情。

    现在,即便是陈昔微宝物了得,终究弭平不了双方境界上的差距。

    宁风深吸一口气,强自收敛心神按捺杂念,向前狂奔而去。

    “彻地鼠,你为霸占矿山,纵鼠为祸,致矿山崩塌,矿工罹难,犹自不知悔改,死期就在眼前。”

    陈昔微高声道来,清亮声音中有掩不住的愤慨。独独没有惧怕。

    “近了。近了!”

    在宁风两边。草木不住地飞退,在他的面前,一座小山坡迎面撞来。

    只要绕过去,他就能进入陈昔微与彻地鼠的视线,进入那个战场。

    只要一两个呼吸的功夫。

    “俺老舒的符什么时候这么好用了……”

    远处,舒百灵瞠目结舌地看着一缕青烟绕着小山坡,快得没道理可讲。

    眼看着青烟只差一个拐弯,就能冲入战场了。陈昔微的吟唱声再次响起:

    “问世间~情是何物~,一点眷恋,万般挂牵~”

    “疾!”

    宁风耳中响起一声金铁碰撞的声音,继而绕过山丘,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陈昔微一手前伸,玉掌向上,金色手环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另外一只手化作无数残影,不住地在手环上抹过。每一次都有一枚金色手环迸射而出。

    须臾之间,陈昔微身前百丈,成千上万飞环如一条在奔涌着的金色河流。直冲对面去。

    这一次,每一环都是保持着同样的角度。一环环如在平切,边缘处闪出寒光,总让人怀疑即便是一座山在面前也当被削平了。

    前面没有山,只有老鼠。

    一只两三人高,硕大无朋的灰老鼠人立而起,两只爪子挡在脸上,身后拖着鞭子般粗壮的尾巴,一步步沉重地走来。

    它每一步踏出,大地都在震动,仿佛行走在上面的不是一只老鼠,而是一头巨熊。

    迎着金环之河,不闪不避,横冲直撞。

    “这只老鼠,好强!”

    宁风倒抽一口凉气,他看得真切,金环碰撞在彻地鼠身上一一被弹飞出去,好一点的削落灰毛一根,差一些的就是凹陷出一个白印,半点血红不见。

    “是那层土黄色的光!”

    宁风震惊之余,凝神望去,只见得在这只大老鼠身上每一根毛发,每一寸皮肤上,都在浮动着一层土黄色的光芒,仿佛是土行、力量在涌动,山岳般巍然不可撼动。

    “好痒,好痒痒,够劲儿,老祖那些徒子徒孙没可没这力道,只能拿来打打牙签。”

    “我看小妞你细皮嫩肉的,吃起来肯定更滑口。”

    “桀桀~”

    大灰老鼠怪笑着,顶着金环,向前冲来。

    对面,陈昔微脸色惨白,贝齿咬在嘴唇上,依然在倔强地激发金环。

    金色河流,愈发汹涌,万千浪潮,滔滔地拍打在彻地鼠这块大礁石上。

    大灰老鼠的步伐沉重了一些,缓慢了一些,仿佛空气粘稠起来,变成海水一样的存在,移动起来困难百倍。

    即便如此,它依然在向前,“桀桀桀桀~”的笑声不住地传来。

    眼前形势再清楚不过了,陈昔微不仅仅是倔强问题,她不能退,不能跑,只要金环长河一停,彻地鼠没了制约绝对瞬间暴起,一掠数十丈,扑杀于她。

    骑虎难下!

    这一点,陈昔微明白,彻地鼠也清楚。

    前者的脸色愈发地惨白,后者笑声更加地狂狷。

    “为什么一开始不亮出身份?”

    “还有,掌教真人也太过小气,除了一件宝物,竟没有半点护身吗?”

    宁风距离双方,已然只有数百丈距离,青烟一道,直掠场中。

    陈昔微眼角余光瞥到,无法分神,只是莫名地感觉那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彻地鼠双手挡在脸上,视线一并遮挡,倒还没有察觉到宁风的存在。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

    宁风飞速地靠近,脑子转得更快。

    “妖鼠似狂狷实谨慎,先以鼠群试探,再行现身一战,从头到尾护住脆弱头脸,不愧是老鼠成妖,足够小心谨慎。”

    “它若有了准备,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救不了陈昔微。”

    宁风脑子里有诸般景象,在走马灯般地闪过。

    有深夜陋巷,脚步声响起,肥硕老鼠窜得无影无踪;

    有老猫摄步,落地无声,偶然踩在破瓦发出轻微响动,老鼠化作灰色闪电:

    有祠堂庙宇。老鼠偷油。一饮三回首。耳朵始终竖起,但凡风吹草动,钻入供桌下不见……

    ……

    “是了,就这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能从这里下手了。”

    宁风重重地一步踏出,所有去势,神行符剩下的所有力量。全部被他集中到这一步上,践踏在大地。

    “嘭!”

    一声闷响,如大象般沉重,又似踩在陈昔微和彻地鼠的心头上。

    这一瞬间,彻地鼠、陈昔微、宁风,三方彼此距离相当,恰成鼎足之势。

    “咦?”

    彻地鼠“嗖”地一下扭头,还不忘两只爪子挡在脸前,只是露出一条缝隙,后面是血红色惊疑不定的老鼠眼。

    它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只有一次机会!”

    宁风双臂张开如翼,方才保持住平衡。暴喝一声,太阳法运转到极限。

    识海心湖当中,一座太阳神宫永驻,随着竭力观想,愈发熠熠生辉,恍若无数的太阳神光流转洗练,迸发出夺目之光辉。

    他周身太阳法真力在神宫牵引下,全无保留地涌入右手食指。

    与此同时,一日三变法袍上法术解除,太阳法袍鼓荡而起,宣泄而出的尽是金色太阳风,恍若一轮红日在平原上喷薄而出。

    彻地鼠的瞳孔,骤然收缩,上面映照出几个细节:太阳巾、太阳袍……,以及太阳神宫标志性的太阳法。

    “太阳神宫!”

    它血红色眼中有掩盖不住的惊恐之色,令人闻风丧胆的四个字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老鼠天性,加上太过震撼,太过突然,彻地鼠挡在脸的爪子,不自觉地露出一条缝隙。

    “就是现在!”

    宁风断喝一声,食指豁然点出。

    “嗤~”

    两根手指粗细的太阳神光迸发出去,其势如电。

    在那一瞬间,宁风几乎能听到铸就的那一截太阳骨在呻吟,那是超出了极限的负荷。

    神光划破长空,不足百丈的距离倏忽而过。

    “啊~”

    彻地鼠眼睛被神光一晃,白晃晃一片如盲,慌乱中连忙要遮挡,却已是来不及了。

    鲜血,四溅!

    彻地鼠三角脑袋向后一仰,原本挡在脸前的爪子直接捂在眼睛上,鲜血汩汩而出。

    鲜血不及滴落下来,在半空中就“嗤嗤嗤”地蒸腾化烟。

    “可惜。”

    宁风控制不住地往前冲,瞳孔收缩如针尖,此前一幕历历就在眼前。

    “神光及体,太半落在彻地鼠爪子上,剩余部分与彻地鼠土性灵力碰撞,最终迫入体内的不多。”

    “但是——够了!”

    宁风心中一松,令他尴尬的局面出现了,舒百灵出品符箓一如既往,让他完全停不下来。

    “陈昔微!”

    他大喊一声,旋即两只手抬起来,以手捂脸。

    原因很简单,宁风已经闯入了陈昔微和彻地鼠两者激战的空间,金色飞环形成的洪流就在眼前。

    “宁风!”

    陈昔微原本贝齿咬着嘴唇,此刻朱唇开启,流露出一抹笑意,连红润嘴唇上的齿印都像是在笑。

    她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疾!”

    陈昔微右手向前一伸,右足一点,整个人前探,如翩然而起舞,若要飞天而起。

    一道胜过之前所有的璀璨金光迸发出去,电光石火间引领所有金色飞环带出残影无数,尽数轰在彻地鼠的头脸上。

    “啊啊啊啊~~~”

    彻地鼠顾此失彼,惨叫声声,鲜血四溅,一张老鼠脸血肉模糊,看着都让人觉得疼。

    原本笼罩周身的土行灵力溃散,惨叫声,一个个血痕,一道道裂口出现,只要再过个几息功夫,这头大老鼠妥妥地是被金色飞环切成碎肉的下场。

    至此,这件宝物的威能全面爆发,如一条金色银河,绕过宁风所在,吞噬沿途一切。

    “嘭~”

    宁风几乎是横穿了整条金色银河,才勉强停了下来,回头望去,耳中恰好听到熟悉响动,一如之前,眼中看到彻地鼠抱着脑袋,尾巴高高地翘起,跳水般扎入土中。

    下一刻,无数的土石飞溅而起,彻地鼠高高翘起的尾巴血光中蹦断,一直飞上数十丈的高空。

    地面上,鼓起一个坟包大小,以飞一般的速度向着远处鼓动着远去。

    “总算……”

    宁风见状,略有遗憾,更多的却是欣慰。

    一只老鼠罢了,陈昔微无恙就好。

    他回头望去,在不远的地方,陈昔微一袭白衣,婷婷而立,一只手向前伸出衣袖缩回一点,露出白皙皓腕一截。

    “嗖~”

    金色手环飞回,径直套上皓腕,一者纯金,一者玉白,相映生辉。

    “昔微。”

    宁风唤了一声,四目相对,两人隐隐地都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与之前三年外门相对不同;

    与此前不久宗门相遇不同。

    他们正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另外一种身份,开始不同的相处模式。

    陈昔微歪着脑袋,咬着嘴唇,对这种感觉似乎有些不解。

    宁风则有莫名的熟悉感觉,若要有一比的话,那便是前世在学校里面,以及踏上社会后,人还是同样的人,相处的感觉却是不同了。

    “好兆头!”

    宁风满心欢喜,神宫外碰面便是并肩作战,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他举步向前,正想就此往下发挥一下,与陈昔微来个对月长谈什么的,一个叫声打破了宁静,破坏了气氛。

    “宁哥儿,俺老舒来了。”

    宁风脸上晴转多云,眼角余光看到舒百灵扛着一截粗壮的老鼠尾巴狂奔而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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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修奇仙介绍:
餐风饮露,不见不闻,与木石何如? 隐居避世,低调隐忍,只求长生久视,须知,山中王八亦有千年寿。 出风头,行招摇,誓不锦衣夜行,世上奇仙人,走一条光芒万丈修仙路。 …… 宁风:我只求大逍遥,大自在。 我要天下人,知道我来过。三修奇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修奇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修奇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