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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菩     唐骑txt下载     唐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九章 汗血西来

    各地收割了的粮草,由合舍里源源不绝地谗往下疏勒引怀有约一万名农夫跟着押粮队进驻城内。

    在杨易将下疏勒的各部兵将统合起来之后,慕容春华便劝杨易领兵前往疏勒会师。

    “现在决胜之机在疏勒本城,如今下疏勒万众归心。我留在这里镇守,不会出岔子。不如你率领轻骑赶赴助战,张特使见了定然欢喜。

    杨易便统领了一千五百人赶了过来,他故意稍微绕了个道,却从西北面开来,使望哨的回讫人莫测唐军来路。

    张迈见了杨易。脸上大喜,说道:“阿易你是福将,有你到来,破疏勒便指日可待了。”

    杨易道:“好。那我们明天就准备攻城吧

    张迈却微笑着说:“不忙,不忙。”

    旁人在张迈脸上看到的都是镇定,甚至连郭师庸安守敬等都被瞒过了,觉得张特使完全是胜券在握,只有李脑从张迈偶尔失神的细微变化中看出他内心充满了煎熬。

    时间啊时间。从碎叶到这里,张迈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萨图克,而是时间。

    进入疏勒地区以来唐军一直都占据上风,但一天没拿下疏勒城,这些累积起来的优势都有可能会在一日之间全部失去。尽管受到了一连串的打击,但像疏勒这样的坚城,只要守将的防守套路不出太大的岔子,继续坚守几个月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为了占领这座大城市,张迈将所有的兵力与心思都用在了这里,但是,就如洪水冲堤一样,尽管来势凶猛。但那个导致崩溃的破口却迟迟不出现。

    直到这天。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同时出现。

    好消息,是袄教的大祭司穆贝德派人出城来和张迈谈判,和穆贝德一起到达的还有阿布勒的心腹。穆贝德在这样的形势下居然还能把人送出来张迈由衷地感到佩服。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当时一样这么诧异的郑渭问使者。

    “北门那边的守将哥硕还有他手下一半的常备军,都是我教最虔诚的信徒。”穆贝德的使者微笑着说。

    这时阿布勒的心腹一一个,郑豪见过的掌柜说:“此外,负责在北门防守的三千民兵,有一小半是信仰明尊的

    这两个消息不由得让张迈充满了某种遐想:这个消息是否可以理解为如果疏勒城内的袄教势力与明教势力合流,就可以控制北门了?

    穆贝德的使者确实给了这样的暗示,但阿布勒却透过他的心腹带来了更加详尽的消息。

    “张特使”。在接见穆贝德的使者之前,郑渭先将阿布勒的心腹引来见张迈:“事情也没那么简单。穆贝德的使者那么说,不过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罢了。”

    哥硕虽然是袄教的信徒,但也还没到完全听从大祭司命令的地步,哥硕这个狭教教徒的身份只是一种信仰上的倾向,但他同时也是胡沙加尔的手下,所以这次两个使者能够出城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不是由哥硕直接下令,而是以哥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形式,由民兵中的明教教徒偷偷将两人从最偏僻的东北角缱了下来。

    这个细节让张迈理解了哥硕的用心这个将领还不敢违抗胡沙加尔,对回讫的政权也还没有死心,但眼看唐军势大,加上袄教方面施加的影响,他便以一个若有若无的方式给唐军卖了一个好,以备将来万一疏勒城破,他投诚过来也有一点资本,当然这种事情他又做得不露痕迹,万一事情有败露的迹象或者军事局面出现转机。他马上会将罪责全部推到下属身上。乃至于杀人灭口。

    说到底,这也是一种墙头草的行径罢了。

    “也就是说。我们在和穆贝德谈判的同时,还要给哥硕一点好处与承诺,对么?”

    “是的。”

    疏勒的各个堤防都已经软化了:民心开始乱了、军队士气低落、宗教领观望、将领鼠两端可是缺口依然没有出现。如果张迈有足够时间的话。攻取疏勒几乎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现在时间其实却并没有站在张迈这一边,幸运的是,城内的人也还不知道这一点。

    “从各种迹象看来,穆贝德这次的举动,应该走进一步向我们示好,但只怕仍然没到让他下定决心的地步。”李脑说。

    这时唐军能用的手段。从正面对决到心理战术都用了个遍,接下来出了强行攻城之外似乎再没有其它办法了。

    张迈的手指不断地屈着,李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后心想:“张特使是否在计算着萨图克到达的时间呢?”

    “先见见穆贝德的使者吧。然后再看看。”张迈说。

    可就在这时。安守敬急急派人来报:“西面告急!”

    什么!西面告急?

    张迈不由得脸色一变:“萨图克回来得这么快!”

    李脑和郭络对望了一眼,脸上也都现出了不安。如果萨图克现在就到,那唐军势必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

    杨易起身道:“我去迎敌”。汗血骑兵团离开托云小镇之后,一路没有见到一束小麦。

    “这里就是肥沃的疏勒?”阿西尔疑惑地说。

    “不,王子”马呼蒙指着远处说:“你看,那是一片农田!不过已经收割了,所以远远望过去就像是荒野一般

    “哦,已经收割了啊。不过珊雅上次捎来的信中,曾细细描写过这边富饶的情景啊,我还记得她说起去城外农田游玩,与农夫们交谈的情景,有一句提到:到十月底这里的小麦收成的时候,那将是多么繁华的景象啊。但现在还没到时候啊。嗯小难道是胡沙加尔为了抵御唐寇而坚壁清野么?”

    珊雅是阿西尔的妹妹,是河中地区一个名闻遐迩的大美人,虽然只有一半的波斯血统,在相貌上却集齐了所有古代波斯美女的优点。一年前被瓦尔丹送到这里来学习回讫的礼仪,博格拉汗似乎有纳她为妃子的意思。

    对这件事情阿西尔一开始不是很乐意,他虽然虔诚,却不愚蠢,隐隐看出这里头有政治的味道。他更希望妹妹能嫁给一个真心对她好的男子。而不是有着众多妻妾的权势者怕是博格拉汗,尽管是瓦尔丹的意思,但为了妹妹,他也鼓起勇气想对瓦尔丹做出生平第一次抗拒。

    但是珊雅却反对他这么做。

    “让我去!”珊雅说:“我不计较我的丈夫有多少个女人,但他必须是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

    “你真的这样想么?。阿西尔很认真地看着妹妹:“不是因为怕我难做,所以故意这么说?”

    “当然不是!”珊雅的眼神很坚定。

    于是,那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便踏上了前往疏勒的道路。见过一面之后,萨图克果然为她的绝色所倾倒,不过萨图克并不是一个急色的男人,他也明白珊雅代表着库巴,并不是那种相中了就抱回汗府的性泄对象,所以就打算以一个正式的婚礼来迎娶她。反正是掌心中的肉,也不怕飞了。

    预定的婚礼本来应该在半年前就举行,结果却因为阿尔斯兰的召唤以及接下来不断生的唐寇事件再一拖再拖。

    “现在珊雅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起妹妹,阿西尔脸上有了一种与他虔诚面对真神时不同的兆,辉,那光辉不是圣洁的,而是充满了柔情。

    “将军!前方有大军拦路!”

    回过神来,阿西尔冷笑:“来了?哼!”

    这里离开疏勒城已不到八十里了。

    一彪约两千人的轻骑席卷而至,从飞扬的尘土看来,这支骑兵无论组织还是冲击力都不可小觑!

    “准备迎战!”

    一千二百骑的汗血骑兵团摆开了阵势,不久敌军冲到眼前,一个,高大的男子骑着一匹神驹出现在了阿西尔视野之内。

    “汗血王座!”阿西尔脸色一变,同时眉梢出现了怒色。

    那个假霍兰张迈竟然亲自来迎他!

    两军对阵,阿西尔手一举。单骑走出,张迈明白他是有心邀自己单独对话,便要前往,这支骑兵的副将杨易道:“迈哥,卜心有诈,我去!”张迈却摇了摇头,说:“我去看看他有什么话说。”杨易道:“那我跟你去。”

    对阵马呼蒙见唐军出来了两人,便也奔上为援。

    四骑走近,阿西尔盯着张迈:“你不是霍兰将军!”他说的是回讫话,这两句话张迈倒也听得懂。但他却不回答,微微一笑,却用汉语说:“薛复王子,我听郑渭说,你好像是会说唐言的

    阿西尔英挺的眉毛一轩:“你不是结巴!”

    张迈哈哈一笑,说:“霍兰是我的手下败将,已经被我的刀阵砍成了残废,我冒充他那是往他脸上贴金。”

    他说了这句话后细细留心阿西尔的神悄变化,见对方先是诧异,跟着不信:“你杀伤了霍兰将缸哼!”

    张迈心中一宽:“看来他们还没和萨图克会合,那就好办多。

    阿西尔指着张迈喝问:“这样看来,当日你们在库巴说的就都是连篇鬼话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张迈一笑,说:“我们?我们是唐军啊,在攻打讹迹罕的时候,我们不就已经亮明旗帜了么?”

    “唐军?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来这里干什么!”

    随着阿西尔的辞色越来越严厉。张迈似乎没有继续回答的兴趣了。

    “薛复!你似乎没资格这么喝问我。”张迈冷冷道:“我现在出阵来与你说话,是看在你我友情的份上,而不是来听你质问的。”

    “友情?谎话连篇的人,也配谈论友情?”

    张迈微笑道:“你敢对着真神誓,说你当初引我到马厩,便没有存着一点试探我的心思么?小,

    阿西尔咄咄逼人的气势忽然弱了下来,张迈道:“瓦尔丹就算是对真霍兰,也怀着算计之心,这一点你比我清楚!两军交战,兵不厌诈,不过当日我们在马厩旁的那一席话,录掉为了军国大事的尔虞我诈之外,我相信你也确实愿意和我交朋友一我这边也一样。”

    阿西尔哼了一声,说:“交朋友?现在的形势,咱们还能做朋友“公是公,私是私。”张迈道:“国事上,咱们势不两立,但在私交上,我们却仍然可以是朋友。”他抚摸了一下胯下的汗血王座,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增马之谊,当然,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我将会张开双臂欢迎你一我不会干涉你的信仰,但我却能给与你萨图克与瓦尔丹给予不了你的东西一帮你复国!”

    复国,,

    马呼蒙心头一震,阿西尔却马上用左手按口“咱只的心!“你不要跟我提什么故国了。那打动不了我吱孔已经皈依真神了。国族的界限是虚妄的,只有真神的信仰,才是放诸四海皆准的。”

    张迈道:“我并不否认你的信仰,不过,对于那些不认同真神的人呢?比如袄教教徒、摩尼教徒、佛教徒。你们打算怎么办?”

    真神不会强迫迷途的人信仰他。”阿西尔道:“但是总有一天,全世界所有人都醒悟过来的时候,就都会投入到袖的怀抱之

    “这么说,你也是主张宗教自由的了?”

    “宗教自由?”阿西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说,我们不会强迫人们改变他们的信仰,真正的信仰应该走出自真心的。”

    张迈道:“你是这么想的?那瓦尔丹也是这么想的么?”

    “当然!”阿西尔叫道:“讲经人当然也是如此!我的这些想法,都走出自讲经人的教诲。”

    “好,那我就权当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张迈猛地厉声道:“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一他是这么做的么!他做的事情,和他说的话,是符合的么!”

    阿西尔长长的双眉垂了下来:“谈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

    张迈昂起了头:“我叫张迈!大唐张迈!”提起赤缎血矛,他在地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张迈好。我记住。”阿西尔道:“张迈兄,你不用试图打击我的信仰,讲经人的伟大不是你所能妄测的。虽然你现在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在真神的眼中,你不过是一只会一点小聪明的迷途羔羊罢了。既然现在双方已经亮明了立场。我们也就不用废话了。我且问你,你的目的就是是什么?”

    张迈微微一笑。说:“我们从来都不掩藏自己的目的:我们这么奋勇作战、千里远征,就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也尽量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让大唐的百姓能够自立自强,和所有愿意和我们一起奋斗的民族一起,建立一个有法律、有秩序的文明国度。”

    阿西尔怔了一怔。说:“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话,那其实和真神的教悔并不矛盾。”

    “是啊。”张迈笑道:“所以我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可是你们若真的这么想,为什么要侵犯博格拉汗!”

    “侵犯他?”张迈笑了起来:“第一,从小处来说,这片土地本来就属于大唐,我们,那只是恢复旧有的秩序。第二,从大处来说,我们进入疏勒,是要改变这边的野蛮统治,重新建立文明的秩序。”

    “你胡说!”阿西尔道:“有讲经人辅佐的博格拉汗。本身就将成为文明国度的柿造者而你的到来,恰恰是在破坏这一切!”

    “希望靠萨图克和瓦尔丹来建立文明?”张迈失笑道:“那不和希望老虎改吃素差不多?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萨图克统治下的各族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阿西尔道:“这些都是暂时的,博格拉汗的心其实还是仁慈的,眼下民众所受的这短暂的痛苦,为的是千万年不变的天堂之国的建立!真正的和平与幸福就会到来。”

    杨易听到这里,忍不住放声狂笑:“迈寻,你还跟这个蠢货说什么!他已经被洗脑了!没用的!”

    阿西尔的脸上出现了被侵犯了却还尽量克制的怒色,张迈道:“好了,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你也不会信服的,不过你还是退回去吧,疏勒我已经夺下了,看在朋友的份上,我不追着你便是。”

    阿西尔盯着张迈。却冷然摇头:“我不会相信你的!”

    张迈道:“那你是准备在这里和我大战一场么?”

    阿西尔斜了杨易一眼,后者正跃跃欲试,将槊一横,有心要截住阿西尔,马呼蒙也握紧了马刀,张迈却按住了杨易,道:“让他回阵再说。”

    阿西尔不再说话。一拍银雷飞电,驰回本阵,杨易虽然刚才笑阿西尔是蠢货,但对这一部骑着汗血宝马又有着天方教精神激励的汗血骑兵团还真不敢小视,严阵待敌,不想阿西尔却引兵退走了。

    从托云小镇到疏勒城之间缺乏要塞与险要地形,疏勒的区地势开阔,这个汗血骑兵团的度天下第一,倏来倏去,真不知该如何防范才是

    张迈看着这些神驹的背影,喃喃道:“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阿西尔也是西域不可多得的将才,葛罗岭山口哨堡还在的时候没拦住张迈,现在哨堡没了。缺乏有效的防御工事,没法拦住阿西尔张迈到也不意外,可是库巴圣战者居然这么快就突破了讹迹罕,却有些出乎张迈的意料之外了。

    李脑从骑兵中勒马走了出来,道:“特使,幸亏粮食已经抢割完毕,库巴圣战者虽然来的比预期快,但接下来只要我们应对得当,应该仍可得胜。”

    “嗯”张迈道:“我们封围疏勒之后,法如大师已经派人前往于阅。本来还希望能赶在萨图克到来之前,那样我们就可以西出葛罗岭山口延敌。但现在看来却没这么好的事情了,整个疏勒,或许将成为一个很乱的大战场。”

第一二零章 十月飞雪

    阿西尔还只是一个前锋。他开了路,后面的圣战者便源源而来,共有八千多人,过葛罗岭山口后都驻扎在托云小镇附近,阿西尔向瓦尔丹禀明经过,瓦尔丹气得七窍生烟,恨张迈恨得牙都酸了,又怒责阿西尔:“你遇到那个唐寇盗魁,为何不战?”

    阿西尔说:“那一部人马乃是唐寇的精锐,他们人数又比我们多了将近一倍,正面冲击,我们损伤必重,不如以轻骑分头劫掠骚扰,更能让他们尾不能相顾。”

    欧马尔却冷笑道:“别找那么多的理由,我看你是胆怯!”

    阿西尔低着头,不敢反驳,瓦尔丹十分忧心,说:“不知道疏勒如今怎么样了。”阿西尔分析着说:“张迈虽然说疏勒已经攻下,但我料他必定是在说谎。”

    “为什么?”瓦尔丹问。

    阿西尔道:“唐寇的兵力不止那两千多人,若他真的已攻占了疏勒,听说我们来一定会集合所有部队。趁着我们立足未稳给我们来个雷霆一击。但他们现在却没有这么做,那肯定是还有后顾之忧——多半疏勒城仍未攻下,所以他们才将大部分的兵力都留在那边。”

    瓦尔丹道:“既然如此,那我们马上就进军,博格拉汗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可千万不能再把疏勒给丢了!若是疏勒出了什么事情,博格拉汗可就没退路了。事情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可得负上很大的责任!”

    欧马尔问:“不等伊斯塔了?”

    原来唐军离开讹迹罕之后不久,麦克利眼见唐军留下的空营连续几日鸦雀无声,形势怪异,又蠢蠢欲动起来,结果却被阿西尔窥破他的谋划,在唐军留下的空营帐里以汗血骑兵团大破出城军队,连受两次重创以后,麦克利再无斗志,乃派使者出城求和,瓦尔丹满口答应,但在和谈完成之后却又趁着麦克利防范稍松,忽然动袭击,攻入城内,却仍立麦克利为傀儡城主,命他下令全城改教,城内祆教教徒不肯奉命,马克迪西当即就要动血腥镇压,便将讹迹罕的祆教祭司与神职人员全部囚禁了起来,有心要将他们清理个干净,阿西尔苦劝不已。马克迪西嫌他碍手碍脚,正好这时瓦尔丹说道:“我们当以博格拉汗的大事为重,不能为这边的事情,在这里耽搁太久。”马克迪西便派阿西尔先行出东进,跟着瓦尔丹、欧马尔、伊斯塔继行,马克迪西留守讹迹罕。

    古代作战,后勤辅助部队常较纯粹作战的部队为多,圣战者从讹迹罕出东进的人马里头,作战部队有四千多人,辅助队伍一万五千多人,此外还有俘虏军三千多人,这时已经到达托云小镇的八千多人里头,有三千人是库巴的精锐部队,两千多是刚刚从讹迹罕裹挟来的俘虏军,另外还有三千多的辅助部队。山口那边还有一万多人没过来。

    瓦尔丹道:“不等了!马上出!”

    他们这支人马虽然尚未到齐,却也仍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战斗力了。

    命令才下,天空中忽然飘下雪花来,片片如鹅毛般大,阿西尔一怔,伸出手掌托住一片,心道:“怎么忽然下这样的大雪。这里尚且如此,高山之上更是可想而知,不知道伊斯塔能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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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勒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尤其北风一吹,温度更是降得厉害。郭汾给张迈赶制了一件裘袍送来,法如大师又派人送来了唐民自制的暖炉,张迈拿到暖炉后心想:“我有这些,将士们可没有貂裘、暖炉。”

    岑参描写西域风雪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又云:“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如今已是十月,龙骧本营的将士,已觉穿着铠甲难受了。幸而新碎叶城也罢,藏碑谷也罢,说到苦寒比起疏勒尤甚,所以唐军的核心将兵都还能抵抗着严寒在户外活动,只是在这等天气下要想攻城那是更加危险了。

    这日,天上忽然飘下雪花来,李膑自受了膑刑以后,身子虚弱了许多,一个不慎,竟然病倒了,奚胜自那次野战累伤了身子,这次寒风逼来,每日都要吐三次血。

    张迈对他两人的病情十分担忧,心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爷真是捉弄人!”将暖炉转送给李膑,骑了汗血王座到各处军营巡视,幸好庄稼已经收割,各营粮食无缺,肚子吃饱了。出外运动运动,便不觉得太冷,石拔是天生的乐观派,叫道:“可惜要围攻疏勒,不然咱们正好打一场雪仗!”

    自从西线烽烟起,张迈便已下令,让全疏勒所有唐民,除了在疏勒城外辅助作战的农夫之外,其他人全部撤入下疏勒,距离过远没法撤入下疏勒的便都躲藏起来,等候唐军中枢的消息。这些年唐民在回纥的统治下战战兢兢,八十一寺唐民各有藏身的猫窝兔穴,疏勒本来就地广人稀,这时唐民再这么一躲,真个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了。

    巡视到第四折冲府驻地时,郭师庸指着雪花道:“这雪才初下,现在还不怎么的,但看着这架势,只怕这雪不是一两天就会停的,万一这场雪是连旬而下,积得原野犹如一张白被子盖住,咱们身在城外吃风,只怕会很危险!”

    张迈点头称是。听从了他的建议,让在疏勒城外助战的一万五千农夫分批撤往下疏勒避寒。

    巡到第五折冲府驻地时,主营转过消息来,说投诚助攻的十六胡部一齐来请愿,说要回去觅地避寒,明年开春再来助战攻城。

    此刻若不从诸胡之请,万一天气再冷下去,迟早得生出变乱来,但要从诸胡之请,那么攻打疏勒的人就只剩下三府二部,对疏勒的围困之势便会散去大半。至于“明年开春再来助战”云云那完全是不靠谱的事情了。石拔在旁听见,很不满地说:“这些家伙,没一点毅力,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等到明年开春,我们胜负早决,哪里还用得上他们!”

    安守敬望着疏勒那高耸的城墙,脸色沉重,低声道:“我们已经将胡沙加尔打击得士气低落,这场大雪为何不能迟来个十天半月?如今我们为山九仞,难道却得功亏一篑么!”然而也知在这时节下大雪也也不算气候反常,暗想:“莫非我们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心情沉痛之至!

    张迈巡视了两日,这晚回到主营,召集诸将商议对策时,西线来报,说:“天方圣战者已经拔营东进,看来是要全力冲杀过来,汗血骑兵团在前开路,小杨都尉在一百里外的病马滩设了伏兵,但对方还没完全进入包围圈便忽然撤走了。”

    托云小镇离此地尚有两百多里,且对方又不是人人都骑汗血宝马,料来天方圣战者要攻到仍需一段时间。

    两日之前唐军中枢已经收到贺子英方面的消息,知道天方圣战者已经有近万人越过葛罗岭山口,这时郭洛说道:“汗血骑兵团倏来倏去,快如风疾似电,十分难当,阿易虽然勇猛,但要独力抵挡这些圣战者,只怕有些吃力。”

    郭师庸道:“但是我们这边十六胡部已经在打退堂鼓,如果我们再抽调兵力,这疏勒的包围圈就空了。非被胡沙加尔看出破绽不可。”

    安守敬道:“如果能够抽调部分精锐,连同第三折冲府,迅取得全胜,在胡沙加尔现之前赶回来,那才可以解决眼前这个困局。可是那群圣战者殊非易与之辈,汗血骑兵团的行动又极其灵活,想要短期之内取胜,机会却也不大。”

    议来议去。总觉得十分为难,法信虽然不懂兵法,却也听出唐军如今腹背受敌,是以左支右绌,叹息道:“若是咱们也有一部援军抵达,那就好了。”

    说到这里,人人心头一动,都知道法信是在期盼着于阗的援军!

    嘉陵道:“咱们封住疏勒之后,道路打通,才得以派出使者,这回法严师叔最多才到鸭儿看(注:鸭儿看,地名),没那么快就有回音的。”

    正议论着,外头传来消息,说派往于阗的使团有消息回来了。

    郭师庸等又惊又喜,道:“莫非天佑大唐,使团一路顺畅,竟已经请来了援军?”

    人人喜上眉梢,慌忙命请进来,却是法严的弟子嘉明,进账之后禀报道:“特使,我们到了羯蕃一带,忽然遇到大雪,将山路都封住了,我们在山下困了三日,一步也过去不,如今家师正设法另觅道路,却派我先回来回禀。”原来羯蕃附近的大雪,又比这边早了几天。

    诸将一听,个个脸色犹如涂了一层死灰,这犹如让人先上天堂、后下地狱!比一开始就绝望打击来得更重!

    诸将心中仓皇,一齐向张迈看去,见他正望着帐外的火把与飘雪怔,均想前有坚城、后有大敌,又是这般天寒地冻、大雪封山的,张特使又不是神仙,总不能叫老天爷不下雪,将天气转回去。

    张迈仍然在那里怔,人人等着他出言,郭洛叫了一声:“特使!”张迈才回过神来,看看帐内气氛紧张沉重,笑了起来,说:“别这样嘛,我们进入疏勒以来,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打过败仗呢,干嘛搞得这么紧张?”

    诸将见他在重重压力之下若无其事,心情才又开朗了些。二更时分,西线又来了最新战报:“敌军主力已经抵达乌加河河畔,杨都尉派出两百轻骑,从上游绕过冰面,袭击了,敌军大乱,又后退了十余里。”

    郭洛大惊:“现在河边虽然结冰,但都没有冻实,一踏就破,阿易怎么过去的?”

    报信将士道:“杨都尉在当地唐民的帮助下,搜集了二十几艘小船,又卸下了门板船板捆扎,做成了木筏,夜里冒着风雪,用几十艘小船、木筏往来三次,运了二百余骑,从上游冰面滑了过去,趁着天色未亮,忽然插入敌军本营,第三折冲府军队本来驻扎在乌加河这边,他们都没想到我们竟然会连夜偷袭,被小杨都尉杀得大乱,可惜我们这次出动的人太少,杀到天色大亮眼看冲不垮敌军,小杨都尉便退走了。而敌军也不敢来追。”

    这个捷报听得诸将精神一振,张迈哈哈大笑,说:“阿易干得好,有这场大捷,管叫瓦尔丹三两天内不敢妄动了。”

    就在这时,营外马蹄声乱响,张迈一愕,道:“谁在外面跑马?”还没反应过来,外间诸营已经叫嚷了起来,郭洛细辨那些声响,低声惊呼:“敌袭!”

    帐内诸将个个身经百战,一起起立,张迈叫道:“诸将各自归营,不要乱!”

    却闻踢踏声若在左右,竟有敌骑逼到了附近!跟着倏倏两声,有两支箭穿透皮帐,钉在张迈身前的木案上,诸将大吃一惊,拥着张迈冲了出来,帐门马小春惊呼:“保护张特使!”

    张迈出了帐门,但见主营几处已经起火,有来不及集结的士兵被敌军的轻骑赶得满地乱跑,喊杀之声从各处零零落落传来,不断有人叫道:“敌骑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被抢到这里!”

    郭洛喝道:“敌人不多,大家不要乱!”

    却听西南方向有人大叫:“小心!小心!”

    便见最近处有十余骑在夜色中踏雪冲杀,十余骑都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马上骑士挥刀,已经逼到十余丈外!为的大将正是阿西尔,主帐这边灯火通明,阿西尔眼睛一扫,竟然在人群中望见了张迈!

    十余丈的距离,对汗血宝马来说那是转瞬即至!

    郭洛叫道:“拒马!拒马!”

    却哪里还来得及?安守敬是陌刀手出身,力大无穷,这时一声喊,拔起主帐前那根五丈长、小腿粗的大旗,横栏在前,一边叫道:“特使快走!”

    锵锵几声,张迈身边所有人横刀出鞘,围在张迈身周,刀口对外,只一眨眼间十余骑已逼到附近,安守敬大叫一声,放低旗杆横扫,汗血宝马悲鸣中,有两匹被旗杆撞中了膝盖,翻倒在地,安守敬也被冲击反震之力震得立足不稳、虎口崩裂,阿西尔左边冲出一员勇士——却是马呼蒙,马上对着安守敬一刀劈下,安守敬已来不及抽横刀抵挡,只好甩掉旗杆,尽力闪避,肩膀还是被斩伤了,又被汗血宝马的侧面带到,摔倒在一旁。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银雷飞电飞身一跃,撞倒了两个死命阻拦的士兵,跳到了张迈身边,阿西尔长矛举起,就朝张迈扎下!张迈只觉劲风逼面,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要死在这里了?”

    石拔大叫一声,抱着张迈翻滚出七八步,躲过了这一矛,阿西尔纵马踏来,眼看马蹄就要踏落张迈的脑袋,马小春整个人扑了上来,用身体遮住了张迈的头颅,但跟着背部便被马蹄踏中,哇的一声马小春当场吐血,然而银雷飞电踏过马小春的身体之后又冲出了数步,阿西尔勒马回来再要杀张迈时,二十几个龙骧营的将士已经赶到。

    这队骑兵来得虽快,唐军的反应也不慢,汗血骑兵团忽然掩至,从一个刁钻的方位突入,打了唐军一个措手不及,但一击不中就得远遁,阿西尔已经连续两次将张迈逼到地狱门口却未能得手,心有不甘,眼前虽有二十余人手持盾牌拦路,还想再试第三次,又有十余名钩镰手赶到,马呼蒙大叫:“王子快走!”

    阿西尔轻叹一声,勒马朝唐营薄弱处冲去,马呼蒙领人赶上卫护,郭师庸已取弓在手,喝道:“黄口孺子!竟敢夜袭我营!”弓弦震响,箭去如电!正中银雷飞电后臀,银雷飞电惊嘶一身,又奔出十余步脚下被一短栅栏绊住,摔倒在地,已有十余名唐军欢呼着拥上。

    马呼蒙大叫:“王子,上马!”将自己的坐骑一拍往阿西尔冲去,自己却跳了下来阻拦追兵,阿西尔听有空马从身边经过,想也不想就跳了上去,马呼蒙的坐骑也是汗血宝马,甚有灵性,背着阿西尔一冲已在二十余丈之外,阿西尔再回头时,但见马呼蒙已被按倒在地,眼中忍不住湿润了,却知此时若回去如同送死,一声悲喊,率领残兵遁去。

    张迈扶着马小春挣扎起来,诸将都来问讯:“特使,你没事吧?”只有郭洛镇定如恒,指挥着部属善后。

    张迈惊魂稍定,道:“我没事。”身边马小春哇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全喷在张迈衣服上,张迈叫道:“快请医生给小春诊治!”

    石拔背起马小春走后,张迈忽然想起李膑住的帐篷就在阿西尔冲来的方向上,叫道:“李膑怎么样了?”急忙赶去,那帐篷已经倒塌,里头有人不住咳嗽,张迈用横刀割开帐篷,露出个人脸来,不是李膑是谁,急得问道:“你怎么样?受伤了没?”

    李膑在帐篷下咳嗽了两声,笑道:“休息的这几天,就以这张被子最是暖和。”

    张迈见他还能说笑,心里放了一些,骂道:“薛复这个混蛋,竟敢对我搞夜袭!还有放哨的那些蠢货,都冷得睡着了还是怎么着,竟然让人冲到了这里!”

    李膑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要不是损失得太重就好。再说,特使,夜袭不是你最喜欢干的事情么?如今是报应来了。”

    张迈不由得干笑起来,这时雪花仍然在下,李膑尚在烧,双腿又不方便,张迈便帮忙将他抱起来,背到自己的营帐去休息,李膑在毯子上坐下后,看张迈和一路跟在他身边的嘉陵小和尚帮自己拍去肩头上的雪花,忽然道:“这场雪下得好!”

    “好?”嘉陵和尚道:“李参军你病糊涂了!这场雪下得我们连于阗那边都联系不上了。”

    李膑低声呓语般道:“东面的山路,已经封堵住了?那可是少有的事情啊,太好了,太好了!”

    嘉陵摇了摇头,道:“我去煮碗热汤来给你。”出去了。

    李膑却忽然捉住了张迈的手,道:“特使,这场大雪一下,我们……我们的时间就宽裕多了啊!太好了,太好了!”

    张迈的心情本来也颇为沉重,既为今夜之事烦恼,又为明日之事担忧,听了李膑这句话,脑子里电光一闪,忽然清亮了起来,被李膑握住的手也停在那里动也不动。

第一二一章 同床异梦之一

    相反,还截住了教十名俘虏,其中包括七匹纯种汗血宝马,以及二十三匹第二代。尤其阿西尔的忠仆马呼蒙也为救主被擒,然西这一切都还是无法让唐军高层高兴起来。

    阿西尔的这次雪夜袭击,对唐军最大的打击是心理上的。在这个不利消息接跬而至的晚上,阿西尔的突袭不但抵消了杨易获胜带来的些许兴奋感,而且让唐军诸都尉、参军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汗血骑兵团能够绕过杨易的阻截突至唐军主营,让诸将心中对阿西尔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不过回头想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杨易手头只有一千多人,只能进行重点防御,而无法实现全线堵截。

    安守敬摸了摸肩头上的包扎布,心想:“薛复既然能攻到这里,那么也就能攻击下疏勒,能攻击大昭寺,甚至绕开我们西面的联营,从北面或者南面突破到疏勒城下!”

    西线有回纥援军抵达的消息还被唐军暂时控制着,但从现在的形势看,疏勒城得知这个消息只是迟早的事,唐军加上十六胡部只是要点堵截,并不足以将这座大城市围个水泄不通,瓦尔丹若派出若干轻骑绕道潜行,偷至城下送个消息进城的机会是很大的。一旦让胡沙加尔知道此事,疏勒城内势必士气振奋,而就眼前的形势看来“若是让胡沙加尔和前后夹击,我们可该如何是好呢?”郭师庸亦不禁忧心忡忡。

    这个老将盘算胡沙加尔、唐军主力以及库巴圣战者三方面的实力,得出的结论是胡沙加尔兵力最多,唐军综合实力最强,但库巴圣战者亦有不可小觑的长处,无论是瓦尔丹还是胡沙加尔,唐军面对任一个敌人要取胜都不容易,如果让双方联合起来,那唐军的形势可就危险了。

    雪还在下,而且看形势比昨晚还大,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主帐氛围的沉郁比昨晚尤甚,然而郑渭现当张迈一踏进来,整个帐篷的气氛就有些变了。

    “阿嚏一一“张迈斜斜依在虎皮椅上,还没说话,就先打了个喷嚏,郭洛等忙问他是否着凉“怕是有一点,昨晚啊,薛复那一矛都扎到我眉毛上了!真是丢脸啊,当时我竟来不及挥刀抵挡,还好小石头扑了过来,但我已经吓出了一身的汗,跟着薛复又纵马他来一一他***!这小子跟我有深仇大恨啊!亏得小春舍命相见,但又吓出了一身汗。后来赶去救李媵,吹了风,里头热外头冷,多半就……阿嚏一一昨晚的事情谁都知道,这时他却II嗦嗦说了这么多,使如和诸将闲聊家常一般,整个人显得轻松极了,鄯■师腐何等老辣,郑渭何等精明,郭洛与张迈何等亲密,都看出张迈的这份轻松不是为了安抚诸将故意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轻松。

    “难道,特使已经有了破敌的对策?”安守敬忍不住想。

    郑渭和张迈认识还不到几个月,却已经很了解他,微微含笑,说:“你可千万别病了,这阵子咱们军中病号伤号都嫌太多了,先是李膑和牺牲,昨晚又多了安叔叔和马小春,要是你再病倒了,消息让胡沙加尔知道,他非笑话我军弱不禁风不可。”

    张迈哈哈一笑,说:“我应该没那么弱吧。”郭师庸和安守敬虽然笑不大出来,但见张迈半点不将当前的险恶形势放在心中,他们也就跟着宽心多了郭洛道:“不管如何特使络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眼下正佼生死存亡的关头,要是你忽然病倒,我们可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谁知道张迈却摇了摇头,说:“生死存亡?不,我却觉得现在正好休息休息呢。咱们一路奔波到此,明明是到家门口了,可说实在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恰好现在雪越下越大,这种鬼天气下没法打仗,我想就让将士们好好歇息歇息,免得病号伤号不断增加。”

    诸将听得大奇:“歇息?”

    “是啊。”张迈道:“还有十六胡部,也都放他们歇息去。反正强留着他们,他们也没心思打仗了,不如就卖个好,放他们回去避寒吧。”对安守敬道:“守敬叔,回头你就先拔营前往下疏勒,然后就可以安心养几天伤了。”

    安守敬忙道:“养伤?那怎么可以!如今我们腹背受敌,要是这么一撤,圣战者可就冲过去了!”

    张迈微笑道:“守敬叔何必这么激动?好吧,若你一定要拦圣战者,那也由得你,可你觉得,我们拦得住么?”

    这……应该可以。”安守敬说,却没多少底气。其实唐军的实力还是比越过葛罗岭山口的圣战者强,但问题是唐军无法全心全意对付他们,只能分出部分兵力,这样一来形势就难说了。

    张迈又道:“好,就算拦住了,那又如何?我们能够一边围困疏勒,一边打赢圣战者么?”

    安守敬道:“若十六部诸胡能与我们戮力同心……”说到这里自己住口了,因为这个前提是不存在的。

    张迈说:“所以啊,反正是很难同时围住疏勒又挡住圣战者,不如就放瓦尔丹过去吧。”

    郭师腐素知张迈有着全军最积极进取的个性,科来他不会因为眼前的困难而选择歇息,因道:“特使,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嗯,有的。”说到这里,张迈在慢慢将笑容收敛,说:“其实现在疏勒的形势已经完全改变了,而且这种改变多了一个对我们大大有利的因素,大家还没现么?”

    郭师庸等都沉吟不语,一时还没想到张迈所说的有利因素是什么郑渭忽道:“你说的,莫非是这场雪?”

    “不错!”张迈又打了个喷嚏,擦了擦鼻水,才说:“葛罗岭山口大家是都走过来的,当时上面是什么情形,我想大家也都清楚。我们打通葛罗岭山口一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保住那座哨堡,否则安排个几百人在里头,阿西尔还如何能够轻易过来?不过,现在老天爷貌似在帮我们大忙,这一场大雪既然连于阊的道路都阻「塞冈『「!只怕葛罗岭山口的路就更加难走了。而且从贺子英俏来的消息推断,情况很可能也是如此。

    贺子英传来的消息称,从五日之前,葛罗岭山口的方向就再没有人下来了,而圣战者的全部兵力有多少唐军是很清楚的,所以张迈推测圣战者的部分人马有可能已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挡在了萏罗岭山口的那一边。

    他说到这里,诸将都已经明白了过来,郭洛叫道:“不错!不错!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茜罗岭山口的地势比这里高出甚多,当初我们哨堡上面觉得天寒地冻,到了托云小娃就觉得凉意大减,如今下面也大雪飞扬,上面只怕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郭师庸亦忍不住露出喜色来,说:“若是大雪封山,将葛罗岭山口也封住了,那么现在疏勒这个地方,岂不是被……”

    “被封起来了!”张迈道:“这个地区,只怕持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变成一个封闭的战场了。而我们最担心的萨图克的大军,只怕得等到天气转暖,才能过来了。”

    郭师庸和安守焱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眉毛都扬了起来!

    天气转暖?现在已是十月,要想天气转暖,要么,是得来一个回暖天,如果没有回暖天“难道要等到来年春天么?”安守敬忍不住失笑起来。

    就在唐军高层召开会议的时候,石拔却拉着昨夜夜战的战利品一一十几匹汗血宝马在诸胡部使表面前蚰耀。

    “哈哈”,石拔用鞭子在一名俘虏的头上虚抽响,吓得邳俘虏闪身躲避“你们这些蠢猪,竟然想偷袭我军主营,真是找死!”

    十六部诸胡昨晚本来已经听说唐军主营遇袭,本来就有些心动,这些胡部立场都不坚定,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都准备转向了,但这时见到了这些汗血宝马,非但不敢生异心,反而更加敬畏,暗想:“唐军的防范好严啊,回纥人用汗血宝马来偷袭,那肯定是下了血本,可惜还是没用。”

    又有人问偷袭者是谁,石投笑眯眯的,用张迈教他的话道:“还有谁,萨图克在怛罗斯已经被特使彻底打垮了,昨晚来的是库巴的圣战者啊!”

    库巴有一群圣战者也听萨图克指挥,这事疏勒很多人也是知道的。

    石拔继续道:“他们是要来给萨图克报仇的,可惜,也就那点本事。结果事情没成,还给我们送未了这么些千里马,哈哈,哈哈……

    诸部听了越敬畏,均想:“看来博格拉汗已经被打败的消息是真的了,要不然这次来的就应该是博格拉汗的大军,而不是库巴的圣战者了。

    吐蕃葱岭部的酋长哈腰给唐军道喜贺捷,跟着又问昼投:“石副都尉,前几天我们托郑参军说的那件事情,不知怎么样了?”

    石提问:“什么事情?”

    几个酋长都道:“就是且让我们回去避寒,现在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打不了仗。而且我们男人在外面,女人小孩在老家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心里着实牵挂。”

    “那件事情啊”,石拔道:“我不能说。”

    他不是说“我不知道”而是说“我不能说”,诸酋长使者就都晓得他知道,慌忙求着他透露点消息,石拔笑道:“好,我就给你们逗点信,那天郑参军说这事时,几个都尉都在,他们都不同意,说现在攻城正值紧要关头,要是你们忽然都走了,围城之事岂不得半途而废?”

    那些酋长与使者都皱起了眉头,说:“不是我们不尽力,实在是都有难处,还请张特使能够体谅体谅我们。”

    石拔点了点头,说:“这个你们倒放心好了,虽然几个都尉这么讲,但张特使却说,反正萨图克已经灭了,这疏勒已是囊中之物,攻取此城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也不争这几天。”

    众酋长、使者无不转忧为喜,纷纷道:“那张特使的意思,是肯放我们回去了?”

    “我可没说哦!”石拔笑吟吟道:“总之你们回去等消息吧,应该会是好消息的。”

    “这场大雪一下,我们的时间就宽裕多了!”这是李膑昨晚迷睡之前说的话。

    疏勒守军和圣战者的兵力!较唐军为强,但他们的缺陷也很明显,如果能够排除萨囤克忽然攻来的这个变数,让唐军从容应对的话,唐军所能运用的策略就多得多了,运筹帷幄起来,在时间上就不用有太过急迫的顾虑了。

    张迈说道:“眼下胡沙加尔与瓦尔丹的兵力若是加起来,虽然比我们更多,但他们却都有几个重大的破绽。我们的粮食充足,他们的粮食不足,我们的人心齐,他们的士气低。此外,昨晚李膑晕过去之前,他还出了一个很不错的主意,他认为以瓦尔丹的脾气和胡沙加尔的身份,是我们可以加以利用的。”

    “胡沙加尔的身份和瓦尔丹的脾气?”郑渭道:“李膑的意思,莫非是指他两人纵使同床,也必异梦,是这样么?

    胡沙加尔再次向唐军派出了使者。

    并不是只有唐军懂得安插间谍,胡沙加尔也懂得这一拓。帮忙唐军围攻疏勒的十六胡部当中,有一部双渠突骑施就是他的人,张迈一给诸胡传达什么指令,双渠突骑施的族长总会第一时间派人给疏勒城内报信。

    “博格拉汗真的已经败亡了?”

    莫兰特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忍不住倒抽口冷气,尽管胡沙加尔说:“别听这些唐寇胡说!”却还是无法彻底消除众人心头上的阴霾。有圣战者突入唐军主营偷袭,但这个好消息却没有给疏勒的将军们带来太多的兴奋。

    在这个大雪天中,虽有城墙挡住了寒风,但依然让人感到难受。城外的粮食被唐民收割殆尽的消息传遍城内以后,疏勒所有居民对未来一年的生计都充满了担忧,胡沙加尔手里虽然还握有足以供两万人半年多的军粮,但在围城之际,军粮是不可能给普通居民的,而且要是将所“都不知道他这个疏勒大总管还能当多久呢。”商人们背后嘀咕着。萨图克。博格拉汗已经被唐军击败的消息,早已暗中在城内传开了,疏勒如今走到了十字路口,未来究竟会继续接受回纥的统治,还是重新投入大唐的怀抱,谁也说不清楚。

    “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怕他。”疏勒五大粮商之一的莫贺说“如果胡沙加尔要维持城内的秸定,他就得依靠着我们,如果他敢动我们,我们就将粮食供应彻底切断,那时他胡沙加尔除非打开仓库动用军粮,否则疏勒马上就得大乱。”莫贺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里都是自己人,我可以给大家透个信。我已经从大唐那边得到了承诺,他们如果进城,只要我们献出黄金五百两,就会继续保证我们的财产不受侵害的。”

    本来张迈并没有向莫贺的使者索要“五百两黄金”的意思,但郑渭却坚持这么做,他说:“我们必须开一个价,而且得是一个他们可以接受的高价,这样他们才会安心。如果我们不开价,他们反而要怀疑我们没有诚意。”

    果然,这时其他四大粮商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五百两黄金?那不算什么。”

    这段时间五大粮商关闭了店铺,却通过黑市以高价卖出粮食,而且卖出粮食的数量,总是控制在仅供全城一二日的量,让城内居民都只能糊口而无法囤积,十几万居民被宰得痛如割肉,却还是不得不买,疏勒的财富正被一点一滴地榨了出来一西五大粮商却是日进斗金。

    五大粮商们开秘密会议的时候,阿布勒是被排斥在外的,这不是因为奈尔沙希家不够资格,而是因为奈尔沙希家对外宣称,一向都与回纥的大总管胡沙加尔走得颇近。但是当五大粮商开会之后有了决定,并将这个决定通知他时,他总是亦步亦趋、小心谨慎地81合着“永远都跟在别人后面,吃别人剩下的,默默地拾漏,默默地收割,默默的赚哉。永远也不要出头。”这是老奈尔沙希的家训。这种经商理念也导致了奈尔沙希家所涉及的商业门路极广,却没有一行做到了龙头地位。

    这边跟随五大粮商,一起卖黑市高价粮食赚钱,那边当胡沙加尔秘密召唤他的时候,阿布勒也尽量地满足对方的要求,并向胡沙加尔泄露一点五大粮商的秘密,当然他泄露的这些秘密是不会给五大粮商带来灭顶之灾的那种。同时,由于奈尔沙希家号称是天方教教徒,所以阿布勒也拿出了一部分的存粮,捐献给了疏勒城内的天方寺,而当祆教的大祭司穆贝德威胁阿布勒要揭穿他其实是明教教徒的老底时,阿布勒也顺从了穆贝德的要求,表示愿意与祆教共同进退。

    这种八面玲珑的行事作风,并非从阿布勒这里才开始,而是老奈尔沙希遗留下来的,阿布勒对此并不满意,他认为这正是奈尔沙希家族一直只能处于一流末端而无法成为真正巨头的原因。而且面面讨好,也并不是永远都没有危险的。

    实际上在半年之前,奈尔沙希家就已经经历了一次重大的危机一一老奈尔沙希在明教的旧教友告诉了他明教将在下疏勒动叛乱的消息,这件事把奈尔沙希一家吓得够呛,最终老奈尔沙希无法拒绝明教旧教友的请求,仍然给了他们秘密的资助,但随即他就携带整个家族前往老家下巴儿思,名为思乡,实为避乱。

    可是谁知道,他们却(8(8在那里遇上了唐军!并不得不作出一个更加彻底的选择。

    “不过经过这一次之后,一切都会改变了吧。

    阿布勒心想。

    就在这时,胡沙加尔派人来找他,站在这个疏勒大总管面前,阿布勒故意不掩饰自己的慌张。

    “不用拘谨!”胡沙加尔道:“我这次找你,主要是想问一点你在怛罗斯那边的见闻。”

    “这个……小人半个月前,就都已经和将军说了啊。”

    “我想你再说一遍。”胡沙加尔支着下巴,说。

    阿布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将半个月前曾经说过的那番言f6复述了一遍。他这时重复的,是和张迈、郑渭经过反复商量而炮制成的一套言辞,大部分的内容一一尤其是细节都是真实的,只是剔除掉了奈尔沙希家其实已经向唐军效忠的事实,而改成了老奈尔沙希落入“唐寇”手中,临危之际只有小儿子脱逃出来,并从讹迹罕的秘道潜行回到疏勒。

    胡沙加尔这次听得更加仔细了,中间又不停地打断,追问一些细节,幸好阿布勒说的关于回纥与唐军的战况本是事实,因此全无一点硖绽。

    一番谈话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结束,胡沙加尔忽然道:“阿布勒,你说,博格拉汗是否真的在北面被唐寇……打败了?”说到这里时胡沙加尔的喉音竟然微微颢抖。

    阿布勒心中猛地一跳,几乎就想临时捏造一点萨图克败亡的迹象来,但想起郑渭的叮嘱,还是忍住了,说:“我不知道。当时我从俱兰城逃出来时,只知道塞坎将军已经为国捐躯,灭尔基也已经陷落,后面的事情,就不晓得了。”

    胡沙加尔点了点头,对他的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又说:“阿布勒,你敢不敢再去唐宛的军营里走一遭?”

    “什么?”阿布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你作为我的使者,去唐寇的军营里是一遭。”胡沙加尔加重了一点语气,说。

第一二二章 同床异梦之二

    看见夭降大雪。酷寒逼人。张迈下了命令,许十六部胡灿不辟寒。在此之前,已经有五六万唐民撤入了下疏勒,从葛罗岭山口到鸭儿看。除去疏勒与下疏勒两座大城和九座绿州小镇,数万平方公里的郊野上只剩下几万人,其地广人稀可想而知,张迈下令清野之后,没有报入下疏勒的唐民带着过冬口粮各自藏匿,一下子让疏勒地面显得十分荒凉。

    诸胡与唐民退去后,只有唐军的三府二部数千人还驻扎在城外,唐军的几座大营置于漫天遍野的白雪之中。恰如白馒头上的几颗芝麻,显的十分渺

    城内军民眼看包围圈已撤了大半。就有些鲁莽的将领请求出城攻击。得到的却是胡沙加尔的冷遇:“出城?谁愿意跟你去?”

    这当口,可没有几个士兵愿意冒着风雪出城玩命。

    就在这时,胡沙加尔决定再次向唐军派遣使者。

    听说这次来的使者是阿布勒,张迈一怔:“胡沙加尔这是什么意思?他手底下没属吏了么?为何要派一个商人来?”

    郑渭想了一下,说道:“这个倒不难琢磨,若派个属吏来,那就是正式的使者,将来反口难,但要是派个商人来,那就是半正式的使者,将来推谭起来容易。”

    郭师庸等武将都大是不悦,均道:“要是郑参军所料不错,那这胡沙加尔岂非还没谈判,就想着推谭反口?太没诚意!”

    这时李脑的病已经好转了,只是还在咳嗽,他却笑道:“不,这是好事。胡沙加尔之所以预备着要反口,必然是此来他的和议内容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压力,他为了减轻内部的反对,所以才做这样的安排。”

    “内部的反对?你是指,”

    “眼下萨图克应该是面临着极大的困境,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措,这番他派阿布勒来应该是要和我们讲和”李脑道:“甚至,连割地投降都有可能。不过,就算胡沙加尔真的答应割地投降,那也多半是假的。他最终想做的,还是拖延时间。”

    张迈点了点头,说:“你是说,他想拖到萨图克回来?”

    “如果能拖到萨图克回来,那自然最好。”李脑道:“不过万一就如我们所放出的传言那般一萨图克已经败亡而大唐又已经重振的话。那么当这个传言可以得到确证时,他来个弄假成真,真个归降大唐。也未必不可能。”

    漫天飞雪真如郭师庸所料,竟然连旬而下,其中有两日虽然稍停。可是天气没有转暖,积雪就没有融化,城内城外积雪越来越厚。

    回讫的士兵看看城外,都躲到哨岗中取暖去了,唐军在城下望上去。只见城头零零落落,恍若空城,张迈用横刀指着说:“这些回讫兵可耐不得苦!”

    李脑道:“这个自然,疏勒就算放在中原,全盛时期那也是几乎可以和扬州一比的繁华市井,虽还比不得长安、洛阳,如今又已破落,但在西域仍然是第一等的大城,苦境方能出精兵,在花花世界住得久了,人想不软弱都不行。”

    张迈被这几句话触动了,暗自沉思。

    与回讫士兵相比,唐军的主力却耐苦耐寒得多,圣战者方面在瓦尔丹的激励下也冒着风雪进军,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在酷寒之中,行动都显不便,在两次彼此偷袭之后双方就再没有生激烈的战斗,杨易的到中枢的指示之后逐步后退,圣战者则步步逼近。

    阿西尔的忠仆马呼蒙被唐军擒获之后。本来已经引颈待死,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唐军竟然没有虐待他,张迈甚至还安排了一座独立的帐篷给他住。又好酒好菜地供着他,郑渭和薛苏丁轮流到他帐中,劝他归降。薛苏丁更道:“老马啊,咱们宁远国本是大唐臣属,国人个个都有个唐姓。天方教东侵之后不幸亡国,若咱们跟着天方教,那复国之事只会越来越渺茫,但要是重归大唐怀抱。这件大事却很有希望!”薛苏丁祖上也是宁远国的贵族重臣,所以和马呼蒙说话便“咱们咱们”的显得十分亲近。

    马呼蒙听到“复国”二字,其实还是忍不住动心的,但他对薛复忠心耿耿,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背主,摇头道:“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总之我们王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若是王子点头,我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王子尚未开口,你就是跟我说什么也没用。”

    薛苏丁道:“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马呼蒙道:“我没有自己的意思,王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薛苏丁便不再劝他投降,却跟他说起当耸大宛国的往事来,这却正中了马呼蒙的下怀。薛复自改名为阿西尔以后一心信奉真神,对故国的历史反而淡漠了,甚至人前人后不喜马呼蒙称他为王子,马呼蒙满肚子都是对宁远故国的回忆,满脑子都是薛复之父临终前对他的嘱托,可惜这些他视为珍宝的怀念与责嘱,平日却找不到一个人说去,不想这时却在唐军之中遇到一个。知音,一开始还对薛苏丁有些疑忌,但三两句话说开之后便酒诣不绝,再也停不下来。这时他虽然还不肯投降,却已经认了薛苏丁这个。朋友。

    他们谈论这些往事时有时候郑渭也会过来,三人有着共冉的话题与回忆。言语既投机,马呼蒙对郑渭也就生了好感。郑渭这边亦很佩服马呼蒙的忠义,命看管的卫兵平日不许无礼,又许马呼蒙每日辰、未两个时辰可以在囚帐附近走动,活动筋骨。这日马呼蒙正在外判西太阳,忽见有几骑从疏勒方向驰近,他见看管他的士兵没注意,走近了几步,心想:“这伙人看装扮不像唐军,莫非是疏勒那边来的使者?”便用心记住了为三人的相貌。

    第二日,却是杨易退至附近会师,跟着郑渭便派了郑豪来通知马呼蒙收拾东西,马呼蒙是薛复的忠仆,郑豪是郑渭的老家人,薛家与郑家有着很深的关联,马郑二人也是老相识;这时马呼蒙就问郑豪出了什么事情。郑豪笑道:“我也不瞒你,咱们和胡沙加尔已经讲和,正要回下疏勒去。”

    马呼蒙有些诧异:“讲和了?”

    “是啊。”郑豪笑道:“博格拉汗已在葛罗岭止。口之外兵败,胡沙加尔独木难支,如今我们特使已经答应,奏请朝廷表四疏勒镇守使,为我大唐镇守西疆,世袭罔替。现在往长圾尸经派出,现在就等着朝廷任命下来了。在这段期间,胡沙加尔驻守疏勒本城,我军屯守下疏勒。双方各不侵犯。”

    马呼蒙听得怔了。这局卑的变化,可远远出他想象之外,过了好久,他才道:“要是你们与胡沙加尔讲和,那,那圣战者那边”

    郑豪笑道:。我大唐视诸教如一,反对的只是借着宗教名义杀人灭国,又不是和天方教有仇。圣战者如果愿意,也可以归附大唐啊。到时候我们又变成一家人了。不说了,快收拾东西吧。

    马呼蒙是一个阶下囚,本来没什么东西,只是这两天张迈、郑渭、薛苏丁不断有些衣物馈赠。这时胡乱一收打成了个包袱,心里却只是想着郑豪的那一番话。心想:“昨日来的,果然是胡沙加尔的使者!”

    又过一日,圣战者已经逼到跟前,而唐军果然拔营,6续退入下疏勒。下疏勒乃这个地区第二大城市,全盛时期人口过八万人,明教起事之前人口也有五万。战事一起,逃了一大批,死了一大批。人口损失十分严重,到杨易接掌此城时只剩下不到三万人,这时五万唐民加上四府二部往里头这么一填,全城又热闹了起来。

    口数虽然忽然增多。但安西唐军本有一个健全的内政组织。而且沿途随着唐军的壮大。不断吸纳各种人才,从郑家的掌柜,到大昭寺的掌事僧侣,都由郑渭一一挑选,编入功、仓、户、兵、法五曹之中,大都护长史安二不在,便由大都护府参军事郑渭代领,他年纪虽轻。但主掌五曹政务,手腕却甚是娴熟老练,将城内的民政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

    明教教众见唐民喧宾夺主,自然有些担心,强客陡来,弱主难压,中间不免产生粗好。马呼蒙进城这一天就连出了十几单案件。闹了起来,都来寻张特使处置。张迈道:“法曹衙门不是已立帐了么,找我做什么?”

    那些人便去找法曹帐一原来城内房屋紧张,就是五曹衙门也没有办事的公署,只是在空地上立了五座大帐,作为办事的所在。

    这时城内听说要审案。这是唐军入城以来第一次执法,凡好事者都来围观,将法曹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法曹属吏便劝法曹参军事张德先驱散人群,张德却道:“我们威信未立,必须公开审讯,以张大公。”

    他向来铁面无私。安西军民无不凛服,但在明教教众与疏勒唐民之中的威信却还未建立起来,这时心想:“如今是非常时期,这几件案子又涉及到佛教明教、汉家胡种的纠纷,若我按照唐律独断处置,就算我本身秉公办理,明教教徒也会怀疑我狗私,但又不能为了和稀泥就偏袒胡儿。”微一沉吟。已有主意,便分别请了明教长老一人、大昭寺高僧一人、唐民里老一人。三人都是在族内有甚高声望者,请他们听审。

    他先调来最轻最易的案件一一起偷窃案,当场被捉获的盗窃者与失主却都是明教教徒。张德便按照疏勒明教的俗法,定了将窃贼斩手之刑。量刑之后,又请听审三老,三老都没意见,张德便请明教长老监刑。

    跟着再处理一起斗殴案,这起斗殴案却是生在一胡一汉之间,依唐律,化外之人同类相犯,则依本族俗法,若是异类相犯,则用唐律。张德先问明谁先动手。跟着验明伤势之轻重,确定罪责之所在,对先动手的明教教徒判打十鞭子,对打得对方伤势较重的唐民打了二十竹板,仍然是量刑之后,问明听审三长老没意见,便请明教长老监鞭刑,请大昭寺高僧监苔刑。

    这两桩案件都是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无甚难断的,但因为张德不厌其烦地走程序,便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算理完。围观看见了心中都想:“这个法曹老爷。倒也公正,就是做事太慢。这样简单的案件也审理这么久,要是再来几桩复杂的,他还不得审到明年?”

    不料接下来张德审案的度却快了起来,耳听证词,口中便下决断,三老见他推断明快,量刑公正,便都说没什么意见,只半个时辰时间便将剩下的十几桩案件全部敲定,然后才一起执刑,三长老都赞张法曹执法秉公,受罚者亦不敢有怨,围观看见他判得公正,竟然就有人将一些陈年旧案翻出来请他伸冤,张德亦不推辞,按照轻重缓急,一一排期审理。

    张迈刚才虽然口中说不管这事,实际上却不断派人前往打听,听说了张德的审理过程后,拍着胸口道:“这下下疏勒可大定了!咱们可以全心对付胡沙加尔和瓦尔丹了

    李脑道:“却不知疏勒那边又如何了?”

    唐仁孝禀道:“据我们侦骑回报,昨日我们才撤到下疏勒,今日胡沙加尔就派人出城伐薪了,看来城中燃料缺乏,特使,我们要不要派人骚扰,叫他们没法顺利取薪进城?”

    李脑问疏勒城中派出多少人伐薪,唐仁孝说几百个人,李脑笑道:“疏勒城内有十几万人,在这天气下几百人出城伐薪,仍然得入不敷出,存不下柴火的

    唐仁孝问:“若他们再加派人手呢?”

    李脑道:“若是派出来的人多了,势必鱼龙混杂,那样会对我们的计划更加有利。”

    这日黄昏,前线杨易派人传来急报说:“今天早上,圣战者已经抵达疏勒城下了!”

    张迈微微一笑。说:“穆贝德私下要的那批粮草,可以给他了,还有马呼蒙。差不多也该放他回去了。”

    “这就是疏勒!”瓦尔丹耸着,心情有些激动!保住了这座城市,就是保住了博格拉汗的大本营,打通了这条道路,就是打通了进入汉地的传教之道!这座城市对他来说意味着很多,很多。

    胡沙加尔在秘密议和成功之前,并不知道库巴圣战者这次来了这么多人,八千多人的圣战者忽然开抵城下,他不免有些疑忌,却还是派了大将莫兰猜出城迎接。瓦尔丹就要领兵进城,莫兰特却请他自己先进城,兵马暂驻城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瓦尔丹本来满心的兴奋,这时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是胡沙加尔将军的意思,还请讲经人见谅。

    瓦尔丹虽然大是不悦,心想之前那个假霍兰对自己露出诸多的不信任,那也就算了。可没想到现在你这个真胡沙加尔也是这种态度,欧马尔在旁边嘟哝了一句:“这两年博格拉汗的大业进展迟缓,就都是叫这些人给拖了后腿!”

    然而胡沙加尔是主,瓦尔丹是客,既然胡沙加尔这么决定,瓦尔丹也没办法,只好先带了欧马尔先行入城。

    阿西尔奉命在城外留守,他探知唐军大部队已撤往下疏勒,下疏勒在疏勒的北面,因此阿西尔便将军营安在疏勒城西北。有替胡沙加尔分担压力的意思。

    不想瓦尔丹这一进去就是老半天没消息,阿西尔颇为担忧,他又派遣骑兵到城外各处巡逻,结果捉到了好几拨可疑人物,却都是借着伐薪为名出城,但不往郊外树林走却往下疏勒的方向跑的人。阿西尔正要严加审讯,北门守将哥硕派人前来知会,让他不要胡乱行动,又将被他抓住的人都要了回去。

    因唐军的撤退网好是与圣战者进军同步,所以圣战者们都认为是自己替疏勒解了围。结果却遭到了这样的冷遇,先是不许大军进城,跟着连在城外巡逻都被喝阻,个个心里都不痛快。

    阿西尔心想以大局为重,交出了那些可疑人物后。又约束了部下收兵回营。

    这天傍晚,瓦尔丹命欧马尔出城接替阿西尔,原来他和胡沙加尔交涉过了之后,胡沙加尔仍然不肯放所有大军进城,只答应放一部分人入内。阿西尔进城之后直奔本城天方寺,这座天方寺这几年在萨图克的支持下越修越是宏伟,已经盖过了城内的佛教、袄教庙宇,本寺的掌教阿卜杜对城内的军政大事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阿西尔到达天方寺内时瓦尔丹正着罕有的脾气,连阿西尔入内也没现,正对阿卜杜说:“圣战者怀着满腔热情赶到疏勒,又打跑了围城的唐寇,胡沙加尔却不让圣战者们进城,现在对我又是这样的态度,你说他究竟是什么用心!”阿西尔见两个掌教正说话,自己就不敢插嘴,只是静静地站在瓦尔丹的后面。

    阿卜杜道:“这段时间我也觉得他的动向有些诡异,哼,该不会是听信了那个谣言,内心动摇了吧。”

    “什么谣言?”瓦尔丹问。

    “就是说博格拉汗在岭外战败的谣言!”

    瓦尔丹吃了一惊,跟着随即大叫:“是假的,是假的,绝对是假

    “是啊,肯定是假的,但城内却越传越真,我真担心将领和士兵会被这谣言盅惑!”“谣言的源头。找到了吗?”瓦尔丹问。

    “这些传言的源头,很多。”阿卜杜说:“有一部分,是从那些商人口里传出来的,尤其是那些粮商,但比这些商人传得更起劲的,哼。却是那些袄教教徒!”

    “什么!”瓦尔丹的眼睛里闪动着火焰:“疏勒的形势,看起来比我们预期的还耍危险啊,不但城外有大敌,城内也有大敌啊!”

    圣战者们抵达疏勒城下之后本来是满腔的欢喜,这时进城之后反而加倍地犯愁起来。胡沙加尔对圣战者们的到来似乎没有显露出瓦尔丹所期待的那种“大旱逢甘霜”的期待,对于唐军解围撤退,瓦尔丹认为是圣战者的功劳。而胡沙加尔却认为是自己的交涉成功。

    在胡沙加尔看来。瓦尔丹不过是个宗教领袖罢了,军政大权还是应该集中到自己手里,但圣战者们虽然宣誓效忠于萨图克,但瓦尔丹却并没有要将兵权交给胡沙加尔的打算。若是唐军与回讫进行野战的时候圣战者忽然杀到。胡沙加尔也会为之振奋,但现在局面转缓,肘腋之间却忽然多了这么一支不大听指挥的军队,却反而让胡沙加尔觉得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这一日,胡沙加尔与莫兰特商议该怎么安置这批圣战者,莫兰特道:“来的终归是一支友军,他们毕竟是效忠博格拉汗的。对我们来说总是很大的助力。

    胡沙加尔冷冷道:“这疏勒没有他们照样守得住。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兵,而是粮!军仓还够用,民间可快熬不住了!友军?那为什么他们抵达城外之后,城内的一些居民与士兵反而情绪低落?”

    莫兰特道:“情绪低落的,主要是袄教教徒。”

    胡沙加尔冷冷道:“这帮人没有博格拉汗的号令就忽然开到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用心。你看他下午我们和他见面时他那神情,真当唐寇是他们赶走的么?真当他们是我们的恩人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责问我说为何丢了这么多的关隘土地,说什么我辜负了博格拉汗交给我的守土重任!又指手画脚催促我赶紧进兵消灭唐寇,哼!他以为他是谁?回讫的太上皇么?”

    莫毛特道:“今天下午讲经人说的话是急了一点。不过应该也没什么恶意。”

    胡沙加尔道:“不管怎么样,瓦尔丹要想我信任他们,就得先将兵权交到我手里,由我来统一指挥全军,那样疏勒才能转危为安,否则他们的到来只会添乱。”

    就在这时手下禀报,说圣战者阿西尔求见,胡沙加尔问:“他有什么事情?”

    “他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我不见他。”胡沙加尔对莫兰特说:“你去看看他是要禀报什么紧急军情。”

    莫兰特领命出去。过了有一刻钟回来,胡严加尔道:“什么紧急军情?”莫兰特道:“阿西尔说他们捉到了袄教里通外敌的证据,要我们赶紧出兵围住袄教的寺庙,捉拿叛徒穆贝德。”

    胡沙加尔一怔:“什么证据?”

    莫兰特道:“就是穆贝德私下向唐军买的那三百车粮食。那三百车粮食到了北门附近。却被圣战者截住了。”

    胡沙加尔马上明白了过来,怒道:“现在城中正缺粮,难得唐寇中有人犯糊涂,竟然答应暗中卖给穆贝德军粮,卖给了穆贝德,还不就是卖给了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三百车粮食呢?”

    莫兰特道:“已经被圣战者押往他们营丰去了。”

第一二三章第一座城

    疏勒并不是唐军攻克的第做城池但杨定国到达,却有一种起兵以来第一次得到一座城池的感觉。

    在俱兰城也好。在恒罗斯也好,攻下之后唐军上下都有一种警惧感:随时要撤走。哪怕是郭师庸等对俱兰城桓罗斯的恋恋不舍,也不敢充分地放任自己的这种感情。可走到下疏勒就不一样了!

    这是第一座唐军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尽管因为刚刚经历过战场,城内大部分是断壁颓垣,到处都是垃圾,城墙断裂处比比皆是,乍一看甚是残破,但杨定国、郭师庸都显得十分的爱惜,不顾远来疲倦,不顾天降大雪。却带着手下骑马踏遍城内城外。谈论着哪里可以驻军,哪里可以开荒。哪里可以灌溉,哪里可以放牧。张迈偶尔参与到这种谈论时,现这些老将的语气中充满了踏实感。

    他们的心里。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张迈心想。

    远望西北,杨定国忽然流下泪来:“老郭啊,老郭,你要是也能到这里来看看,那该多好。”

    这时,郑渭已经开始进行编户的工作,在回技统治时期,回讫人用的是粗放式的管理。人口的数量只有一个具体到千的约而且还不准确。这时郑渭调动了三百僧侣与民部三百个识字者,逐务街道地进行登记工作,结果这一番登记之下现,下疏勒城内居民的情况,比他们预想中要散杂得多:

    全城居民,明教教徒有大约一万一千四百人,佛教徒六千人,袄教教徒五千,还有六千七百多人没有确定的宗教信仰。全城没人宣称自己是天方教信徒。下疏勒虽然是天方教在疏勒地区的祖庭。但明教起事之初,本城的天方教徒都已经逃亡疏勒了。

    若按种族,则大体上是黄种人,或者是黄种人特征比较明显的混血儿,明显白种人因为容易被怀疑是天方教,在战争出现之后也大多逃

    了。

    若按民族来分。那嚣,更复杂了,郑渭有些讶异地现,用一句不太好听但实际上并无冒犯之意的话来说,这座城市简直就是一座杂种之城。大部分人至少都有两种以上的族源,父亲是葛逻禄,曾祖是突骑施,高祖甚至有可能是唐民,也有一些根本就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民族。

    西域也好,大漠也罢,这些浅演民族有一个特征,就是统治阶层号称是什么族,其族民也就被冠以某族的名号,而且经过一二代人以后便会形成自我认同,不过这种自我认同又十分脆弱,要是再来一个更加强大的征服者,统治个几十年后,同样血脉的人又会变成虽外一个民。

    张迈知道这一情况之后来找郑渭,叶他将登记薄中民族这一栏淡化。

    “以后,大家就都是兄弟,都是大唐的子民,不必要再搞得这么隔了。”

    除了本城居民两万八千一百五十六人之外,尚有暂时迁入城内避寒的疏勒唐民农夫五万五千人,安西唐军民部八千二百人,下大雪后仍然不肯离去而随唐军撤到下疏勒的吐蕃两部、突骑施一部、昭武三部共四千八百人,再加上作战部队四府二部,口数已经过十万。

    在统计的大致数字出来以后,郑渭给张迈提交了一份禀呈,告诉他若按照这个数字。唐军的粮食储备就不算很充裕。“如果将来能打下疏勒,再加上那边的十几万人,那日子可就紧巴巴了。

    张迈看着这份文书了半晌的怔,当时杨易刚好就在旁边。瞧见后笑道:“最好胡沙加尔不投降,再搞出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情,咱们就有了理由,领兵杀进城去,将非我族类者宰个干净。这样一来粮食的问题也解决了。”

    郭洛吃了一惊。责备道:“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心思!”

    格易看看张迈,笑道:“我只是开玩笑,开玩笑。”

    “就是玩笑。这种话也不能说!”郭洛道:“若传将出去,人家会怎么看我们!”

    张迈点了点头,说:“阿洛说的对,这种话不能乱说的,阿易应该掌嘴!”就在郑渭的文了。”

    杨易斜看了那文:“迈哥,不能说。那能不能做呢?”张迈呸了一声,就让郑汉将文书带回去。

    郑渭拿着“知道了”三字,心想:“张龙禳这样,是自己另有主意,还是把这个难题全权委托给我处理了?”

    他也知道,虽然自己政务繁忙,但眼下张迈肩头上的担子也很重

    他正忙着军队的整编工作,为了这件事情,连婚期都延后了。

    在杨定国抵达下疏勒以后,唐军高层就召开了一个都尉级别以上的会议,那个会议郑渭也参加了。会议的主要议程就是要进行新兵选拔和军队的再整编。

    当时人口统计数字还没出来,但郑渭已经估算出大致在十万人上下,因此张迈道:“我打算在这十万人里头,在选拔出四千到五千人的新兵来,在这个冬季加以练,期待看来春他们能够投入战斗。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要先对原来的军队进行整编。”而整编的重点则是撤掉昭武、乌护两部的番号。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共同作战与磨合,已不用担心昭武、乌护两部的士兵会因为番号撤出而不安,相反,这两部的士兵并不乐见自己所在部队被冠以“部”因为那样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像正规军。

    “昨天我到昭武、乌护两部中巡视,士兵们见到我都说,为什么要将他们叫做部,而不叫做府。这样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外人。所以觉得是时候将我们的军制进行统一整编,一律以府营队火的编制来重新整合,对此大家有什么意见没?”

    薛苏丁自然没什么意见,合舍里也道:“这个自然是好,不过我有个请求,新军整顿之后,我想从军中退下来,还请特使准许。”

    在四府二部里头。乌护部的战斗力最弱,一路以来都是负责辅助、后勤等事务,很少投入正面战场,也没什么战绩,合舍里在知道今天会议的议题后,心想与其让别人将自己拉下来,还不如自己提出,老脸上也好看些。

    听合舍里这样一说,杨定国叹道:“合舍里,你要是退下,那对我们来说可是很大的损失。”

    合舍里微笑说:“我老了,现在是后生们的世界了,老家伙就该让一让路。”北沼黑头乌护的势力本来就不大,合舍里本人的能力亦不算很强,能够做到都尉级的人物,主要原因在于他归附得早,资格摆在那里,虽然他退下去以后北沼黑头乌护一系的人里头暂时没人能够顶上来,但次子室辉最近升得很快,前途一片光明,他心里也就没有什么

    张迈道:“老族长退出府军,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大损失,不过我网好有另外一个想法,正好得借助老族长的大力。

    因说了自己的主张。即在府兵之外,再设立农闲、市闲、牧闲三大系的民兵。农闲兵从农夫中抽选,市闲兵从甫民中抽选,牧闲即统合来归诸部的牧民,都是辅助性的兵种,平时各自家居生活。并负责维持治安,间歇性练,遇到战时有需要才编伍参战。

    张迈道:“这三部人马,我想分别委法信大师、温宿海长老卑及合舍里老族长进行管理。还望三位莫辞劳苦才好。”

    合舍里心中大喜。温宿海也知道这个职务权力不欣然领命。

    见几大派系的代表都支持此次整编,郭洛才开始叙述此次府兵重整的计划,整个计划包括老军整顿和新军征募两大部分。

    眼下唐军的战斗力。主要是四府二部,还有就是杨易接掌下疏勒,慕容春华从下疏勒原有守军中精选出来的六个营。郭洛打算经过这一轮的整编,从乌护部中也选精择良,只留下一半,即两个营的兵力。最后统合起来再进行局部混编,共是二十八个营,组成七个新的折冲府,虚出第二折冲府的建制,仍以郭洛为第一折冲府都尉。杨易为第三折冲府都尉,升杨桑干为都尉掌第四折冲府,升安守业为都尉掌第五折冲府,改薛苏丁为第六折冲府都尉,升慕容春华为都尉掌第七折冲府都尉,升唐仁孝为都尉掌第八折冲府。都尉以下的将领也各有论功升迁者,如石拔、室辉、温宿武都升了做校尉。刘黑虎成了陌刀战斧营的新校尉。

    老军的整顿主要是编制上的调整,可以在短期内完成并再次投入战斗,郭师庸、安守敬和奚胜则被调了去组建和练新军。

    雪仍然在下,疏勒与下疏勒之间却在寒冷中恢复了平静。贺子英那边又传来了消息。他在圣战者东进以后派人探索,现葛罗岭山口果然被大雪封住了,这个消息传到下疏勒以后,张迈与李脑便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达成秘密和议之后,疏勒方面出城伐薪的人越来越多了,达到了千人以上,两座相距九十里的城池,秘密往来也变得越来越多。李脑通过派遣与收买。在城内安插了五十多个探子,通过这五十多个探子,他和城内的佛教、袄教以及几大商人都取得了联系。

    与此同时胡沙加尔也在下疏勒安插了眼线。

    唐军的旧军整编在大营中进行,外人无法知晓,但新兵的招募却瞒不住。

    “招募新军?。明沙加尔皱了皱眉毛,“招募了多少?”

    “还不知道,但唐寇开出来的条件似乎很不错,所以下疏勒城内都很踊跃莫兰特问道:“将军。我们是否也增募士兵?”

    胡沙加尔眉头没有舒展,却摇了摇头:“增募什么,还嫌吃饭的人不够多么!”

    眼下疏勒有八千常备部队,外加一万八千多人的民兵,这本已是很重的负担了,偏偏又来了八千多人的圣战者,八千多张口,养起来不容易,更可恨的是这些人不听话,胡沙加尔几次想进行整编,却都被瓦尔丹拒绝。

    的沙加尔受到的压力。不止来自于天方教一方,袄教方面也在向他。

    那三百车粮食被劫走之后,穆贝德几乎每天都要派人来问胡沙加尔三四次,问他什么时候才帮自己把那批粮食索回来。

    “那是我们用了。准备拿来赈济城内平民的,这事将军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圣战者方面却坚持说这些是穆贝德里通外敌的罪证!

    “瓦尔丹这头一根筋的蠢猪”。胡沙加尔怒道:“他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这时候他和张迈在实际上已经达成了秘密和议,即双方各据一城,互不侵犯一然而这项秘密和议只是默认现状,双方谁也没有承认对方的合法性,只要形势有变,双方随时都将撕破脸皮继续开战。而且在确定萨图克已经败亡之前,这项和议也是不能公开。

    “这个。两面三刀的胡沙加尔啊!”瓦尔丹则是忧心仲仲:“他对博格拉汗的忠诚,值的怀疑啊!”

    疏勒的高层明争暗斗的同时,城民间缺粮的情况则在迅加剧,进入十月下旬,三千多名工匠集结起来,涌到胡沙加尔的府邸。胡沙加尔虽然调来了大军前来驱赶,但这些饥饿的汉子已经到了铤而走险的地步,什么也顾不得了!

    双方在胡沙加尔的府邸前对峙了一天一夜,胡沙加尔的部下分成了三派意见,莫兰特主张镇压,“杀他几个。人,其他人就都怕了!就会散

    “杀人容易,但这三千人后面还有一万多的家眷!把这一万多家眷也杀了,后面再出现饥民,难道也都杀了不成?外面唐寇还没退呢,城内如果进行大屠戮。全城非大乱不可疏勒的莱伊斯额吉尼说:“不如开仓,给他们每人放点粮食,打他们走就走了。”

    “开仓?”莫兰特冷笑:“要喂饱这三千人容易,但这三千人喂饱以后呢?开了这个头。后面饿肚子的人就会源源不断地跑来了!那时候我们拿什么区喂他们!”

    “其实,我们可否考虑开仓平抑粮价呢?”额吉尼说,他是商人出身,生意场上的事情也十分精通。“开仓?”胡沙加尔横了他一眼,冷笑起来:“你该知道,博格拉汗对动用军粮定的是什么罪!如果你敢顶这个罪,我就许你进仓库拿军粮”。

    额告尼便把头低下了。“擅自开仓,偷盗军粮者,万马踏成肉泥”。要为此事送死,额吉尼可没这么高的觉悟。

    莫兰特道:“其实大家都知道,现在城内粮食短缺,你口都出在那此大粮商身卜,我看不如直接下令抄他们的嚷”要把他们藏着的粮食抄出来,就足够疏勒全城过一两个月了!”

    “那怎么可以!”额吉尼叫道:“他们又没有犯法,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就抄他们的家?”五大粮商中有两个可是他的亲戚。

    胡沙加尔也道:“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呢

    他和五大粮商没亲,可五大粮商每年都有丰厚的孝敬送到他手中,就连最近的几次黑市大买卖,五大粮商每一笔进账都会抽出一成来孝敬胡沙加尔,如果算单人受益的话。胡沙加尔才是这次围城最大的受益者,他人在府邸不动,后门的金银财宝却是源源不绝地涌来。

    这些事情虽然做得秘密。但身为疏勒的大将之一,莫兰特还是收到了一些风声,心里再次涌出对胡沙加尔的不满来。压在他头上的这个,疏勒大总管,各方面的能力总算是比较均衡,跟随萨图克的时间也仅次于苏赖,算得上是一个中庸守成之将,这些年萨图克领兵征战在外,胡沙加尔镇守着这个,基本做到了内无民变,外无大患。他的人品也很一般,贪污纳贿的事情这也不是第一遭,甚至曾被人拿着真凭实据告到萨图克那里去,但很奇怪萨图克却只是告诫了胡沙加尔一番,然后竟然就那么算了。

    对此莫兰特常抱怀疑:“这样的一个人,真能带领我们度过这次难关么?”

    这时,哥硕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意见:“我们能否请第三方来出面,解决此事?”

    “什么意思?”

    “我知道,城内几座大寺庙,也都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哥硕说:“只要他们肯拿出来,也是可以的

    哥硕的话胡沙加尔也不知不知道,疏勒是宗教氛围相当浓郁的一座城市,袄教、佛教、天方教,任何一般的主庙手里都握着大量的粮草,五大粮商所囤积的钱粮虽然不少。但要和三大宗教的主庙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如果这三大主庙能够将手里的粮食拿出来的话,供应疏勒全城过冬绝对没问题哥硕说。

    虽然谁也不晓得三大主庙手里到底有多少存粮,但谁也不会去怀疑哥硕的这句话。

    然而胡沙加尔却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向;大主庙出请求,但三大主庙都不理他,而如果要对三大主庙动用武力的话,那胡沙加尔宁可选择将那数千工匠杀个干净!

    “给那些贱民下个最后通悄!”胡沙加尔说:“现在是黄昏,明天日落之前,如果他们还不散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寒风之中,一个造纸匠在风雪中栽倒在地,奄奄一息。

    他两个饥寒交迫的儿子还来不及将老父扶起,就听到了府邸内传出的号令。

    “什么!大总管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许多后生义愤填膺,但更多的人却只是默泣,大多数人聚在这里不走出于义勇,而走出于无奈,他们到这里不是来造反的,而是来哀求活命的,而现在,哭乞的道路已被堵上,他们可该如何是好?

    是要回去饿死,还是明天手无寸铁地面对回讫士兵的屠刀?

    老造纸匠在奄奄一息中仿佛想到了什么,拉住儿子的手:“孩子,快,想办法逃出城去吧“逃出城去?可是外面比这里更危险啊。”

    那是一个冰冷严寒的白色世界,庄稼已经被“唐寇”抢割干净了,很难找到吃的,北风却比城内吹得更加强劲。

    “而且城外有唐寇啊。听说他们吃人的

    会散布谣言的并不止唐军一家。这段时间以来胡沙加尔也在加紧对内的宣传,他压制不了“博格拉汗已经败亡。等种种不利的传闻,却成功地让许多底层无知百姓都对充满了恐惧。许多伐薪的民夫,都得在军队的保护下才敢出城。

    “我不知道他们吃不吃人。可是”老造纸匠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应该是我们的同族,或许会可怜可怜你们,不吃你们。”

    两个后生都听得呆了:“我们的同族?我们是唐人?”

    “是,我小时候听你们爷爷说的老造纸匠说:“你们太爷爷说过,疏勒会造纸的。会造火药的,都是唐人,不过后来大家被吐蕃老爷、回讫们打得怕了,就都不敢提了,慢慢的就都忘了。唉,你们太爷爷还跟我说过许多像梦一样的事情,说我们以前啊,可厉害了,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给我们磕头的,那些回讫人,都得给我们磕头的”。

    两个后生对望了一眼,都想老父亲多半是要死了,开始说胡话了,长年困闷在工坊之中,让他们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甚至愚弱,他们可不大敢想象回讫人会给自己磕头。

    “但如果你们能够逃出去。遇到唐军,或许他们不吃你们,或许还有救,就算他们吃人,那你们也跟着他们一起吃人算了,吃人,总好过被人吃。

    老造纸匠的声音终于越来越低了,两个后生商量了一会,哥哥决定继续留在这里,虽然他也不知道到明天会有什么结果,弟弟却被他爹临终前那几句话说得心动了,竟然跑到北城门附近兜圈子,城门还没关,他却不敢出去,网好有两个人赶着一辆牛车要出城,在他附近停了下来,赶车的人却跑去和守城门的士兵交涉,那后生见那牛车堆着很高的柴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趁着车主走远、旁边无人,竟然悄悄钻到柴草里头去,柴草里头似乎有不少东西,他也不敢动。

    牛车出城,走出了十余里,天已经大黑了,便听一个车主对另外一个道:“要带这批货出来,可真不容易

    跟着便是柴草翻动的声音,是那两个车主在翻柴草要拿东西出来,忽然现柴草里头有人,都吓一跳!其中一个车主目露凶光,便拔出刀来。

    那后生扑倒在地,大叫:“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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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窥敌

    下旬。唐军七府的整编作告段落。而这时疏勒”一刚执却还远未结束,经过这一轮的整顿,唐军军民背靠坚城,已无后顾之忧,诸府将士士气大涨,虽然天气依然寒冷,却已经叫嚷着要进攻了。

    杨易力主早攻。说道:“多亏了这一场大雪,将葛罗岭山口隔绝,但现在只是初冬。还没到三九时节,万一什么时候天气忽然回暖,冰雪融化,哪怕回暖只有几天时间,萨图克也能长驱东进了。”

    张迈颇为心动。郭洛道:“阿易所言不错,但疏勒城坚墙厚,我们就是要进攻,也得等敌军露出破绽才行。”

    一阵商议过后,张迈道:“进入下疏勒以来都是听手下的战报,不如咱们亲眼去看上一看,怎么样?”杨易道:“甚好!”

    三人便连同李脑。带上嘉陵,策马出城,石拔率领二十四骑为护卫,马小春毕竟年轻。伤势好得甚快,极力要求随行伺候,三十一人骑的都是汗血宝马。

    这三十一匹汗血宝马除了张迈的汗血王座是薛复所赠、郭浩杨易所骑是郭洛俘获之外,其它二十几匹都是那夜阻截汗血骑兵团偷袭的战利品。

    马小春在那夜中受了重伤,却也得了张迈的赏赐:一匹汗血宝马,他自己觉愕是因祸的福。这时抚弄着爱马的鬃毛,笑道:“那个薛复啊,那天夜里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劫营不成,却反而给我们送来了几十匹的千里马。”

    郭洛微微一笑。说:“他能以数百骑越过阿易的防线,冒着风雪夜袭,闯进了我们大营里头,也算本事了,不过要想从容退去,那就是看我们了。”

    李脑一瞥眼见杨易听了这句话后脸色不择,忙笑道:“主要是杨都尉手头兵马太少,所守之地又不是像灭尔基那样地势狭隘无法回旋,要不然薛复他别想过来。”

    郭洛微微一怔。便知自己失言,犯了杨易,不过他和杨易交情深厚。倒也不怕杨易因此怪他,果然杨易不恼郭洛,却将气撒到薛复头上,冷冷道:“他不过仗着马力轻捷迅疾罢了,若没了汗血宝马他就什么也不是!等着吧。总有机会的迟早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马上英雄!”

    张迈加入唐军之后已习惯早睡早起,这天是破晓出城,疏勒与下疏勒之间不过九十里路程,汗血宝马脚力迅捷,只一个多时辰便驰出七十余里,在这些宝马来说只算是小跑,半点不见疲惫,骑者更是心旷神怡,便只当是踏雪郊游。

    三十一骑先奔到西北一处高岗上,眺望圣战者的驻地,军营中哨兵望见,不久便开出一队人马来驱逐,杨易道:“迈哥,咱们把这队骑兵宰了再回去吧!”石拔眉头一轩,跃跃欲试。开来的这队骑兵不过五十余人,三十一骑人数虽较少,却乃是唐军中的虎狼,杨易、石拔胯骑千里马、手持嗜血兵。均足为百人敌,所以全不将这队骑兵放在眼里。

    张迈哈哈一笑。不知与否,李脑道:“今天来只是瞧瞧形势,无谓多生事端。”张迈倒也听他的话。道:“走吧。”那队骑兵见他们退走,也没追来,自回去了。

    三十一骑绕到城东。见城内有人出外伐薪,人来人往,约有千余人,品类颇杂,李脑指着东面道:“疏勒为:通之地,西面是我们的来路,东南通向于阅。东北通向龟兹、高昌。如今大雪漫天。”

    “等等,等等!”杨易道:“之前你不是跟我说,疏勒整个儿封住了么?”

    “封住的是葛罗岭山口,还有通往于闽的道路。”李脑微微一笑,说道:“疏勒的的势是由西南向东北倾斜,三面环山,东面为一缺口,通入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条路是不会封住的,但走过去了便是浩瀚万里的大沙漠,且高昌回讫远在数千里外,与岭西回讫又势成水火,这时候是不会来的。所以也等如整个儿都封住了。”

    杨易哦了一声。指着那些采薪的民夫说道:“将来若是攻城,只需一队骑兵就能叫回虏无法出城取柴火,寒冬之际,无柴无火,管教他们全城冻死在里头。”

    判、杨都尉这么说可就把疏勒的军资储备低估了。”李集道:“城中并非没有柴火。但那些是应急的储备,胡沙加尔暂时还不想动用罢了。这正如一个富翁,既然日常进账可供开销,为何还要动用本金?”他是从萨图克帐下出来的人,所以知道许多疏勒的虚实。

    张迈道:“军粮方面,是否也是如此?”

    “军粮方面,形势应该要复杂得多。”李脑道:“不过别看胡沙加尔现在被我们逼碍手忙脚乱,但疏勒的实力远未见底,之前我们以野战取得了优势,跟着围堵其出路,看似占尽上风,但其实也只是在城外得利,真要进入攻城阶段,就算我们再多个十倍的兵力,若是谋划不当,只是一味强攻的话也未必能共攻克他。”

    杨易道:“你是说只要紧闭城门,我们就拿他没办法,是这样帜泌淡一笑,说!“差不杨易皱起了眉头,但望望那高耸坚厚的城墙,一时却也无法反驳,张迈拿望远镜见疏勒哨塔已经现了他们,似乎将有所行动,道:“今天就且回去。”

    才往回走了数里。却遇上了一辆正要往下疏勒赶的牛车,石拔将之截下,一问才知道是两个正要往下疏勒献宝的商人,一个自称周才,一个自称秦进,褐而黑目,鼻子矮塌,皮肤褶皱。自称唐民,却也不知真假,不过倒是会说一口不太流利的唐言。

    原来张迈手头有着胡沙加尔感渴盼的东西一军粮。而疏勒城内也有张迈感兴趣的东西一火药。

    在张迈的概念中。火药乃是战争利器,他知道火药的厉害,更明白火药的前景,只可惜这玩意儿自己造不出来,因听李脑说疏勒城内有这种东西,便通过郑渭放出风声,重金悬赏,但想此物是高度军事机密,放风声悬赏也只是姑且试之,也没寄予多大的希望,不料却还是有两个商人听说,用上种种手段,竟然搞到了两坛,偷运出城。

    那周才、秦进听说截住自己的乃是张特使,慌忙上前跪拜献宝。

    “火药?”张迈听了马小春的转述之后眼睛亮了起来,上前打开坛子一看,果然闻到了那种很熟悉的味道,他本人虽没机会使用过军用炸弹,但鞭炮却还是从小就玩的。周才见张迈感兴趣。忙拿出一个,却是一个小纸团包着,用一条灯芯作引点燃了,砰的一声大响,旁边牛马都微微受惊,

    周才在纸屑纷飞中本来有些得意,但一瞥张迈,只见他脸上却是失望之色,心想:“怎么他看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看来这个震天炮还做得不够巧妙。糟糕,这回生意要赔本。”

    原来疏勒城内虽有火药。但爆炸威力十分有限,与张迈心目中那可用于军事的火药还差着老大一段距离,这时看见纸团爆炸,心想这不就是鞭炮么?对打仗可没什么用处。

    “怪不得他们能偷运出来呢,这东西,也就是拿来玩儿。”

    但随即又想。那些工匠能够制造出火药,则疏勒的手工业水平应该已经达到不低的水准。若是能得到所有的工匠与作坊,自己在设立相关的激励制度以及方向指引,说不定将来会有巧匠能够造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心中将这心思存下,便对周才、秦进说:“你们这东西,和我意料之中还有很大的距离。不过我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兑现。你们就载了去下疏勒郑参军处领赏吧。”

    忽然见牛车柴草中捆了个人,便指着问:“这是什么?”

    那周才秦进刚刚大喜,随即又吃了一惊,忙说:“这是个小偷,趁着我们不备躲进我们车中藏了起来,多半是想偷我们东西,出城之后被我们现,便拿下捆住了。

    嘉陵和尚拨开柴草,见那后生蜷缩在那里不断打颤,甚是怜悯,道:“他看起来又冷又悔,甚是可怜,放了他吧。”

    周才、秦进不敢不答应,嘉陵取下那后生的塞口之物。又解开绳索,从怀中拿出个干粮,塞给他道:“走吧。”

    张迈等见嘉陵顺手救了个人,也没放在心上,看看日已将午,张迈道:“找个地方歇脚造饭,然后就回去吧。”

    那后生看看他们。忽然叫道:“你们是唐寇吗?”

    说的是口音怪异的唐言,郭洛杨易都皱起了眉头,那后生又叫道:“你们是唐寇吗?”

    张迈听他张口唐寇闭口唐寇,心中厌恶,在马上冷冷道:“我们是唐军,那又怎么样?”

    那后生却仿佛不晓得唐军、唐寇有褒贬的区别。道:“我叫糨糊,你们给我吃的,你们是好人,带我走吧!如果你们吃人。我也跟你们吃人去。”

    张迈和郭洛杨易等对视了一眼,对他的恶感忽然消失了,一起失笑道:“原来是个傻子。”

    嘉陵微笑道:“糨糊,我们唐军不吃人的。你也有手有脚的,去找份活儿干,饿不死的。”

    糨糊呆呆问:“那你们是我的族人吗?”

    石拔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的言语,便想起了当初自己才见到张迈时的情状,心中有所触动,勒着连捷走上两步。道:“你说的是唐言,虽然口音怪怪的。又掺了些胡语,但应该是我们的族人。”

    就在这时,周才秦进惊呼了一声,却是有一队负责回讫骑兵开近,人数约有四五十人。逼到附近,责问唐军是干什么的。

    张迈恍若未闻。石拔手一挥,二十四骑分两边,汗血宝马度远胜对方,虽是迂回包围。却一下子就绕到了对方后面。那队骑兵见被包围,微显惊慌,石拔拔刀在手,猛冲进去一轮猛砍,这队回讫骑兵在疏勒军里头也不过是二流货色,如何抵挡得住唐军精锐中的精锐?不片刻便被杀得七零八落,死伤了十余人,逃走了十余人。石拔一声大喝:“还不弃械下马投降。真要受死么!”剩下十余人丢刀弃马。跪伏在地,

    从骑兵逼近到战斗结束,张迈都不过问,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战斗结束之后,才来问张迈如何处置这些人。

    糨糊在旁边看着那些回讫骑兵匍匐在张迈的马蹄所踏之处,竟然瞧得怔了,忽然跳了起来,叫道:“你们!你们!你们好厉害!我太爷爷没说错,他没骗我阿爹,我阿爹也没骗我!”

    郭洛杨易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石拔问道:“你太爷爷说什么来

    糨糊道:“我阿爹小时候,曾听我太爷爷说:疏勒会造纸的,会造火药的,都是唐人。不过后来大家被吐蕃老爷、回讫们打得怕了,就都不敢提了,慢慢的就都忘了。我太爷爷还跟我爹说。我们的族人以前很厉害的,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给我们磕头的,就连那些回讫老爷,也都得给我们磕头”我昨天还不相信的,没想到今天就瞧见了”你们真厉害!”脸上充满了崇拜。

    张迈听得怔了。又与郭洛对望了一眼,郭洛上前问道:“你是疏勒城内的唐民工匠?”

    糨糊点,头说:“我阿爹是这样说的。”

    李脑便想起一些事情来,对张迈道:“疏勒、康居城中,有不少工匠确实是唐人。”张迈便想起藏碑谷的大唐遗民来,脸上露出几分感伤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糨糊便将工匠们自己出城的来龙去脉说了,石拔听说有几千工匠身处险境,想起自己的经历,感同身受,叫道:“特使,这事咱们不能不理!咱们得帮帮他们的忙!”

    马小春道:“可这只是这个糨糊的一面之词,再说,就算他没说谎,那几千工匠。也许是唐民的就几家而已。”

    石拔叫道:“就算只是几家子。也得想办法救他们!”

    马小春道:“可怎么救?兵攻打疏勒?”

    两人争吵不休。石拔叫道:“杨大哥,你说该不该救?”

    杨易侠气填膺。道:“该救!”

    郭洛沉吟道:“就眼下来说,这毕竟是疏勒的内政,我料胡沙加尔必不会为了此事就搞得城内大乱,他说要杀人,也许只是吓唬罢

    杨易道:“可万一他真要杀人呢?,

    “那咱们也没办法。时间太紧了。”郭洛道:“按照糨糊的说法,胡沙加尔要驱逐镇压工匠就在今天黄昏,现在离黄昏只剩下几个,时辰了,咱们就算要救人,也来不及了。”

    杨易道:“那咱们这就点兵攻城,叫胡沙加尔没功夫杀人!”

    郭洛道:“只怕胡沙加尔见大敌临城,反而会加紧镇压。那时候我们岂不害了人家?”

    杨易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了么!”

    这话郭洛可说不出口,便与杨易不约而同一起望向张迈,张迈在他们两人争辩的时候心里早转了不知多少圈,这时说道:“疏勒缺粮,归根结底是由于我们围城所致,眼看同胞屠刀临顶,就算只有一家一户,咱们也不能不管。”

    糨糊听得呆在当地,杨易放声大赞,石拔也大叫:“这才是咱们的张特使”嘉陵亦不禁双手合十,口呼佛号:“善哉。善哉!特使真是菩萨心肠!”

    杨易道:“我这就去点兵!”

    张迈拉住他道:“不行!阿洛说的没错,这事动兵解决不了的。

    “我倒有个主意!”嘉陵道:“胡沙加尔不就是不肯拿出粮食来么?咱们就跟胡沙加尔说,这:千人我们来养着。让他先给工匠们粮食,他赈济了多少,回头我们将粮食算还给他。”

    郭洛和李驰忍不住对视莞尔,三千工匠唐军虽然也养得起,不但唐军养得起,就是胡沙加尔也养得起,他会下那样的命令,显然是有别的考虑。这时两军敌对。嘉陵的提议哪里行得通,若真这么去跟胡沙加尔说,只怕那三千人得死得更快!

    张迈也想笑。但脑子灵机一动,却说:“好主意!”问嘉陵:“你敢进城冒一趟险么?”

    嘉集合十道:“为三千条性命,便入地狱、又何辞焉!”

    李脑问道:“特使,你真要出面给这数千工匠向胡沙加尔求情?”

    张迈道:“不是,这事要解决,得有第三方出面调停,最好是袄教那位大祭司穆贝德。或者佛教的领袖出粮赈济,他们用了多少粮食,咱们回头再补给他们,就当是一桩生意。”

    李脑眼睛一亮。心想:“妙计!”又想:“此事可不但可以救人!更可以此连环,推动全局!”纵马到张迈身边,与他耳语。两人低声商议了许久,李脑在两名士兵的帮助下下了地,取出笔墨,待马拟了几封书信。

    张迈叮嘱了嘉陵一番,跟着又招周才、秦进近前:“你们可想再一笔大财?”

    周才、秦进一听不迭地点头:“当然!”

第一二五章 东方的消息

    疏勒的大将哥硕是个公开的袄教教徒。这时他走进疏喃刑们维斯陀神庙时,脸上也充满了虔诚。巨大的阿维斯陀神庙矗立在疏勒城中轴线偏北,与中轴线偏南的佛教圣地普法寺遥相呼应,两者又与位于西面的天方寺构成一个三角形。

    神庙中间建有一座巍峨的祭台,祭台全以石头垒砌而成,高达三十米,祭台的四面刻着狭教的圣典《阿维斯陀经》,《阿维斯陀经》与珍藏于神庙内的数千卷典籍一起,见证了袄教的辉煌,也记录了这个教派的历史。

    祭台四角有四根直径四尺的大火柱,用石油为燃料,终日燃烧不息这四根日夜不息的火柱正是袄教的神火。哥硕来到祭台下面对着神火顶礼膜拜,然后才来参见大祭司穆贝德。

    “你来了。”穆贝德睁开眼睛,在这神火之下,他脸上仿佛也多了几分神圣的光辉。

    膜拜过后的哥硕,眼睛更加的清澈,就连身上的力量似乎也增强了。

    “今天上午。唐寇有一小队人马开到附近。先在西北窥探,跟着又去了东北,天方教的人没拦住他们,中午我派人出城,结果出了一起不大不小的冲突”

    哥硕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似乎他不是在述说一件和当前军政局面有关的事情,而是在阅读袄教的经典。

    穆贝德听着一个时辰以前生的这起事件,这起局部冲突让胡沙加尔出了微微愤怒的火焰,然而大局面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多少影响,疏勒的城门没有因此而关闭,伐薪的队伍继续在活动,而唐军也已经回到了疏勒,下疏勒那边也没听说有军事调动的迹象。只是张迈在下午向城内派来了一个使者,胡沙加尔单独接见了使者,但接见的内容哥硕就不的而知了。

    就目前来说。一切照旧。对么?”穆贝德问。

    “是的。”

    “高昌那边。有回复没有?”

    “不可能有那么快。”哥硕说:“虽然毒们派出的是快马,但一来一回也得很长的时间,再说伽可汗,大祭司,你看这次的大事能成

    穆贝德颇为忧心:“这些年我们的教民是越来越少,本来八刺沙襄和高昌的两位大汗,都有崇信我教的意思,如果两大汗国能够在我们的斡旋下结束敌对、达成联盟,那我们便立了大公,有可能同时成为两大汗国的国教。但我听最近的消息,高昌那边的百姓似乎又多改信了佛教,伽可汗也动摇了,听说他的大帐已经撤了神火,摆上了佛像。看来佛教在葱岭以东的地位,仍然无法动摇啊。”

    这无疑是一件很惋惜的事情,但穆贝德不像瓦尔丹,在述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只是遗憾而不是愤怒,语气也好保持着平静,他停了停,才继续道:“不过佛教与我们毕竟能够并存,如今摩尼教已经逐渐式微,我们的处境也很不妙。如果我们能够促成疏勒即将生的这件大事,那么还有可能保住与佛教二教并尊的地位一至少在疏勒这边保持我们的地位。可要是让天方教得势,那我们可就全完了!”

    “是。”哥硕道:“高昌那边几位大师的来信,也认为我们宁可和佛教联手,也不能让天方教得逞!可是博格拉汗一意进取,对我教与佛教却一直在敷衍,要不然他将是一个值得我们扶持的有为君。

    穆贝德叹道:“博格拉汗是一个各方都在争取的强者,但他的意图是很明显的,哪家能帮他成就霸业,他就立为国教。这些年看来,他只是将疏勒当做粮仓、金库,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八刺沙衰!所以他将一个最擅长和稀泥的胡沙加尔安排在这里,自己却带领大军镇守桓罗斯,疏勒这地方出不来雄兵猛将,只要他取得了八刺沙襄的大权,到时候想在疏勒推行什么政策都没人敢反对!”

    “大祭司是说”哥硕道:“如果博格拉汗取得了八刺沙度的大权。他将会奉天方教为国教?”

    池许还不止这样”穆贝德冷冷道:“你看看阿卜杜这两年的作为,天方教还没有成为国教呢,他们就已经这样强横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会将我们连根拔起。哼,其实不但是我们,鸠罗也开始对博格拉汗失去信心了,不过以往我们只能干着急,摩尼教徒倒走动手动得早,可惜他们只是一群老粗,根本动摇不了博格拉汗的根基。然而,这伙唐军的出现,大概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吧。”

    疏勒城内各派势力对安西唐军的称谓显得有些混乱,时而“唐寇”时而“唐军”这种称谓上的混乱也正流露了他们心中摇摆不定的立场。

    “西面到底是生了什么事情,胡沙加尔想知道,鸠罗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只可惜。不可靠的消息太多了,而可信的消息又太少。”哥硕叹息说。在半个月以前,他心中还没有半点彷徨,是打心里向绝对的强者一萨图克博格拉汗效忠的,在到了目前这个大混乱的时期,整个疏勒似乎没有一派势力是有明确的优势与远大前途的。所以哥硕自己也很怕会站错队。

    似假还真的谣言就像沙子掩埋黄金一般,将真相都给盖住了。包括胡沙加尔与哥硕在内的疏勒诸将本来期盼着天方教的圣战者能够为他带来一点确切的消息,结果听了瓦尔丹那怒气冲冲的叙述之后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之中。

    博格拉汗究竟还在不在?对博格拉汗大军的期待。是否将成为一场空等?如果博格拉汗不会回来了,对疏勒的回讫人来说,他们将失去一个大援,但对胡沙加尔来说呢?对哥硕来说呢?对袄教来说呢?对佛教来说呢?

    穆贝德在听到那个传闻之后,便敏锐地洞察到胡沙加尔也许会产生某种以前不敢有的冲动,并且设法加以推动。但疏勒城内正在捕捉时机的聪明人并不止他一个,那天他打定主意之后,才要去拜访胡沙加尔时,疏勒佛教的领袖人物鸠罗已经从疏勒大总管出来在他的身后,疏勒天方寺的掌教阿卜杜捌公引,胡沙加尔家的门口。

    三大宗教若明若暗地较劲,最后佛教和袄教暗中走到了一起,向胡沙加尔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这个建议不但有望解除掉当前疏勒所面临的重大危机,同时对胡沙加尔本人来说也大大有利只要他有足够的胆量!

    思绪再次回到眼前,阿维斯陀神庙内,光明祭坛之下,哥硕忽然想到了那个传言,道:“大祭司,你说,大唐真的已经复兴了么?”

    “那怎么可能!那是骗乡下人的话”。穆贝德说道:“大唐在东边,这伙人却从西边来,方向上就不对!我看他们多半是和李圣天一样,打着大唐的幌子自抬身价罢了。再说,据我所知,伽可汗已经向东方那个大国朝贡称臣,东方之局面早已大变,怎么可能还会派什么大军来。

    哥硕道:“可是这帮人真的好厉害,那刀阵、那铁骑,都不像是一群从哪个山沟沟里钻出来的蛮子。而且大昭寺的那帮家伙又勾结了起来,看来这伙唐军也是倾向于佛教,万一普法寺那边再作相应,这疏勒”

    “鸠罗不会响应的。”穆贝德道:“普法寺和大昭寺虽然都是佛教,但传承不同。而且对鸠罗来说,与我们合作,他们是主,我们是从,但要是与大昭寺合作去投靠唐军,那么大昭寺就是主,普法寺会沦为从属的地位,而且我已经的到消息,伽可汗早在一年前就曾派人对他致以仰慕之意。如果他再趁机立下大功,帮助伽可汗开拓疆土,那大回绕国国师的地位就逃不出他的掌心了,你若是他,会选择大回讫汗国,还是选择那个来历不明的唐军?”

    哥硕沉吟道:,“可是。胡沙加尔真的会和我们真心合作么?他绷旦魄,不像是敢违背博格拉汗自立的人啊

    “他的胆子是不够大。但是疏勒可汗的尊号,或许能够让他的胆子大起来!”穆贝德说道:“而且他派出的使者只怕都快到达高昌了。他现在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便在这时,外间来了一个秘密信使,原来自疏勒城门管制稍微松懈之后,李脑便与阿维斯陀神庙建立了秘密联系,这次是安排了一个叫周才的小商人送了一封信来,穆贝德打开信件,信件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那是为了保密。读了之后,穆贝德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来。哥硕问:“唐军?”

    穆贝德说:“那些工匠围堵的事情,唐军的张特使不知怎么的竟然知道了,他希望我出手救援,真是奇怪,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会来管这种事情。”

    哥硕也十分讶异:“那些工匠,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说什么关系。只是说。如果我们这次肯出手救援,他将很承我们的情,而且赈济所需的粮食,唐军也会全额垫付。”穆贝德读完了信,怔怔呆:,“难道,他真的是一个那么仁慈的领袖?光明之神啊,为什么我看不透这个人呢

    “那我们救还是不救?”哥硕问。

    穆贝德正沉吟未决,人报普法寺主持鸠罗到了。

    穆贝德听说鸠罗来赶紧出迎。来的却是一个。胡僧,约莫六十岁上下,从相貌看来乃是典型的高昌人,正是普法寺的主持鸠罗。这两个宗教领袖在城中影响力甚大,两人坐定以后,穆贝德问:“鸠罗大师,今天是什么好风,吹得你光降我阿维斯陀神庙。”

    鸠罗取出一封一样没有抬头、没有落款的书信来,说:“今天我网网收到了一封信,有人求我办一件事情,我看了之后十分感动,但觉得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办不来。就来找大祭司商量

    穆贝德见他对自己推诚布公,也就取出那封同样没头没尾的书信来,两人对望一眼,同时一笑。鸠罗道:“那这件事情,大祭司准备如何处理?”

    穆贝德心想:“这伙唐军到是很有信用,上次我的钱没送去,他的粮草就运来了,只可恨被天方教的人半路劫走了,这次既然他们肯出钱垫粮,我们何乐而不为?”却和鸠罗说:“那些工匠是饿得没法子才铤而走险,胡沙加尔那边。大概是怕开了一个。头以后,整个疏勒就人人都到他府邸前讨粮,所以没法答应。但我身为光明神的信徒,原本是该设法帮忙的,免得疏勒城内出现无谓的流血事件。不知大师又是什么打算?”

    鸠罗听他这样讲,连连点头,说:“老僧身为佛门弟子,这事没有及时援手,心中已经有愧了。按理说,那位张特使与胡沙加尔两军对敌,疏勒越乱他该越高兴才是,胡沙加尔驱杀治下工匠,他本不必理会,甚至可以趁乱打劫,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派人送信给你我,请我们出面帮忙,那真是菩萨心肠了。”

    穆贝德说;“这虽然是做好事,但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犯忌的,我们帮忙归帮忙,事前事后还是不要提起与唐军有关的好。”说着就将那封信给烧了,跟着又道:“且若只咱们两家去,只怕要引人怀疑。不如再拉一家,这样能掩人耳目。”

    “你是说要拉上阿卜杜么?”鸠罗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是得道高僧,但佛教和天方教矛盾不平常辩法,火气也甚大。

    “叫他做什么”。穆贝德和阿卜杜的矛盾,可比鸠罗还大,“我们不如叫上景教的罗得。

    鸠罗甚喜,道:“好主意,好主意!”

    议定拯救工匠的事情之后。穆贝德与鸠罗便命人去十字教堂请景教的神甫罗得,趁着这个空隙。穆贝德道:“胡沙加尔对高昌那边,可有什么新动向没?”

    鸠罗冷冷一笑,说道:“没有!胡沙加尔虽然派出了使者。但依然不肯贬斥和天方教关系较深的将领,他的心思,我如今总算是猜透

    “哦?”

    鸠罗说道:“很明显,他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如果萨图克先回来,他就仍然归顺萨图克,如果是高昌的援军先到,他就投降高昌。”※穆谨德道!“但他就不怕如果萨图苏能够回来。听说他勾唔四目辽后跟他算账吗?”

    鸠罗冷笑道:“大祭司你想想,到现在为止,我们可有他背叛萨图克的确切证据没有?到时候他夹可说这一切都只是他为了守住疏勒的谋略而已。哼,他这样的看门狗,做不来真正大事的,不管此事成否,我已经做好打算,此间战事一了我便前往高昌。疏勒已将成为一个乱邦,安居不得了。”

    穆贝德抬头看看祭台石壁上的《阿维斯陀经》经文,心想你有了退路,可去高昌,我却去哪里?佛教可以向东撤退,袄教的出路,又在哪里?

    黄昏,普法寺、阿维斯陀神庙与疏勒十字教堂三家宗教领袖联袂拜访胡沙加尔,又自己出了粮食,给数千工匠了半个月的口粮,众工匠得了,千恩万谢而去。一场一触即的骚乱泯于无形。不少人便分别到普法寺、阿维斯陀神庙与十字教堂膜拜皈依。

    这件事情生以后。各方反应不一,胡沙加尔笑谓诸将道:“看看,这些和尚祭司。就是有钱,但不到紧急关头,他们是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的。放消息出去吧,以后若是谁饿肚子,别到我这来聒噪了,我没粮食喂他们。他们该到这些佛寺神庙去,他们有钱有粮。”

    阿卜杜则对瓦尔丹说:“平时聚敛盘剥,到了这关头却将聚敛盘录,来的钱财拿出来收买人心,这些不信道者建立的世俗教派。就是靠这样的伎俩来笼络愚民向他们饭依!”瓦尔丹深以为然。

    张迈在城外听到消息之后,道:“回头设法送五百车粮食给鸠罗和穆贝德,咱们许诺了的事情,不能失信。”

    马小春道:“真是可惜,这么大一个人情就这么送给那些和尚祭司,那些工匠都不知道真正救他们的人其实是特使!”

    李脑笑了起来:“这么小气干什么。这种事情,迟早瞒不住的。善有善报,恶弃恶报。佛家因果循环的威力,很快你就能见识到了。”

    三十一骑踏着夜色。回到下疏勒,见东面读了几圈的帐篷,似乎来了个新部族,张迈一奇:“天气转冷以后,我以为诸部都回老家避寒去了,怎么却还有部族赶来依附?”

    正在附近处理事务的郑渭赶来道:“这不是疏勒本的的部族,是在高昌、焉者一带游牧的明教教徒。”

    “高昌、焉者?”张迈微微吃惊,道:“那里距这边怕不有几千里吧,怎么会来到这里?”

    郑渭道:“他们是听说明教在下疏勒起事,赶来增援的。却没想到赶到这里时局势已经大变了。”

    张迈等这才明白。他也听李脑说起明教教徒在西域分布也颇为广泛。就是回讫人中也有很多人崇信,说道:“既然是明教的教友,那也就是我们的朋友,要好好安置才是。”

    郑渭道:“这个特使尽管放心。不过呢,我们的这些朋友,却给我们带来了个消息”恐怕不是好消息。”

    郭洛和杨易对视了一眼,郭洛打个手势,命石拔带领二十四骑先行离开,周围只剩下张、郭、杨、李、郑五人时,郑渭才道:“我们的这些明教朋友赶来时。在路上遇见了一队赶往高昌的骑兵。你们猜是谁派去的?”

    杨易道:“该不会是胡沙加尔吧?”

    郑渭嘿道:“你可真厉鲁,一猜就中!那你可知道,胡沙加尔趁乱向东方派出这队骑兵,意欲何为?”

    李脑脸色转忧,杨易道:“该不会是像我们派人前往于阅一样。他们也派人去求援吧?”

    “差不多了!不过胡沙加尔还不止是求援。”郑谓道:“他是派人赶往高昌去见高昌的可汗伽,说疏勒如今正被围攻,境况危险,但他宁可疏勒并入高昌回亿。也不愿意它落入“唐寇,手中,所以希望伽能够兵增援,只要驱逐了我们,他愿意奉疏勒并入高昌回讫汗国。

    杨易怒道:“我就说,这个胡沙加尔这般拖延时间是没安好心!原来他是另有图谋!”

    李脑沉吟道:“高昌回讫与岭西回讫虽然是同族,但向来势不两立,胡沙加尔居然会派人赶去求援,可真走出人意表了。”又问郑谓:“赶往高昌的那队骑兵。可都拦截住了没有?”

    “当时双方是对面相逢,一言不合,猝然动手,明教这边人多,所以占了上风,但也没有将对方全部拦住。”郑谓叹道:“所以我说是

    张迈却道:“明教这些朋友给我们带来的这个情报可是比金子还贵重。这也不算坏消息。”

    郭洛道:“不错。这总好过我们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就被人夹击。高昌就算答应派援军,要赶到这里也还需要很久。咱们还有时间应对。”

    杨易道:“我这就去准备,不能等了,明天就开战吧!”

    郭洛道:“不能这么匆忙,还是先与副大都护与各都尉商议了当,再定计行动。”

    李脑道:“明教朋友截住的俘虏,可还留着?”

    “自然。”郑渭道:“我已经命人看押了起来。”

    李脑道:“我这就再去审审,或许能再问出一些消息!”

    郭洛杨易李脑各自下去准备,张迈也要走时,郑渭却将他拉住,张迈问道:“怎么了?”

    郑渭踌躇着,叹道:“其实我刚才说的坏消息,不是这个。只是要开口时,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和你一个人说比较好,所以改口。”

    张迈听得心下奇怪。心想自己和郭洛杨易的信任程度,郑渭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对他们隐瞒的?

    “究竟是什么消息?”他问道。

    郑渭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唐,可能不在了”

第一二六章 冰雪渠务

    月下旬。唐军七府的整编丫作告段落。而纹时疏勒内”争执却还远未结束。经过这一轮的整顿,唐军军民背靠坚城,已无后顾之忧,诸府将士士气大涨。虽然天气依然寒冷,却已经叫嚷着要进攻

    杨易力主早攻,说道:“多亏了这一场大雪,将葛罗岭山口隔绝,但现在只是初冬,还没到三九时节,万一什么时候天气忽然回暖,冰雪融化,哪怕回暖只有几天时间,萨图克也能长驱东进了

    张迈颇为心动,郭洛道:“阿易所言不错,但疏勒城坚墙厚,我们就是要进攻,也得等敌军露出破绽才行。”

    一阵商议过后,张迈道:“进入下疏勒以来都是听手下的战报,不如咱们亲眼去看上一看,怎么样?”杨易道:“甚好”。

    三人便连同李脑。带上嘉陵,策马出城,石拔率领二十四骑为护卫,马小春毕竟年轻,伤势好得甚快,极力要求随行伺候,三十一人骑的都是汗血宝马。这三十一匹汗血宝马除了张迈的汗血王座是薛复所赠、郭洛杨易所骑是郭洛俘获之外,其它二十几匹都是那夜阻截汗血骑兵团偷袭的战利品。

    马小春在那夜中受了重伤,却也得了张迈的赏赐:一匹汗血宝马,他自己觉得是因祸得福,这时抚弄着爱马的鬃毛,笑道:“那个薛复啊,那天夜里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劫营不成,却反而给我们送来了几十匹的千里马。”

    郭洛微微一笑,说:“他能以数百骑越过阿易的防线。冒着风雪夜袭,闯进了我们大营里头。也算本事了,不过要想从容退去,那就是小看我们了。”

    李脑一瞥眼见杨易听了这句话后脸色不择,忙笑道:“主要是小杨都尉手头兵马太少,所守之地又不是像灭尔基那样地幕狭隘无法回旋,要不然薛复他别想过来

    郭洛微微一怔,便知自己失言,犯了杨易。不过他和杨易交情深厚,倒也不怕杨易因此怪他。果然杨易不恼郭洛,却将气撒到薛复头上,冷冷道:“他不过仗着马力轻捷迅疾罢了,若没了汗血宝马他就什么也不是!等着吧,总有机会的一迟早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马上英雄!”

    张迈加入唐军之后已习惯早睡早起,这天是破晓出城,疏勒与下疏勒之间不过九十里路程。汗血宝马脚力迅捷,只一个多时辰便驰出七十余里,在这些宝马来说只算是小跑,半点不见疲惫,骑者更是心旷神怡,便只当是踏雪郊游。

    三十一骑先奔到西北一处高岗上,眺望圣战者的驻地,军营中哨兵望见,不久便开出一队人马来驱逐,杨易道:“迈哥,咱们把这队骑兵宰了再回去吧!”石拔眉头一轩,跃跃欲武。开来的这队骑兵不过五十余人,三十一骑人数虽较少,却乃是唐军中的虎狼,杨易、石拔胯骑千里马、手持嗜血兵,均足为百人敌,所以全不将这队骑兵放在眼里。

    张迈哈哈一笑,不知与否,李脑道:“今天来只是瞧瞧形势,无谓多生事端张迈鼻也听他的话,道:“走吧那队骑兵见他们退走,也没追来,自回去了。

    三十一骑绕到城东。见城内有人出外伐薪,人来人往。约有千余人,品类颇杂,李脑指着东面道:“疏勒为三通之地,西面是我们的来路,东南通向于阅,东北通向龟兹、高昌。如今大雪漫天”。

    “等等,等等!”杨易道:“之前你不是跟我说,疏勒整个儿封住了么?”

    “封住的是葛罗岭山口。还有通往于阒的道路李脑微微一笑,说道:“疏勒的地势是由西南向东北倾斜,三面环山。东面为一缺口,通入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条路是不会封住的,但走过去了便是浩瀚万里的大沙漠。且高昌回讫远在数千里外,与岭西回讫又势成水火,这时候是不会来的。

    所以也等如整个儿都封住了

    杨易哦了一声,指着那些采薪的民夫说道:“将来若是攻城,只需一队骑兵就能叫回虏无法出城取柴火,寒冬之际,无柴无火,管教他们全城冻死在里头。”

    “小杨都尉这么说可就把疏勒的军资储备低估了。”李脑道:“城中并非没有柴火,但那些是应急的储备,胡泌加尔暂时还不想动用罢了。这正如一个富翁。既然日常进账可供开销,为何还要动用本金?。他是从萨图克帐下出来的人,所以知道许多疏勒的虚实。

    张迈道:“军粮方面。是否也是如此?。

    “军粮方面,形势应该要复杂得多李脑道:“不过别看胡沙加尔现在被我们逼碍手忙脚乱,但疏勒的实力远未见底,之前我们以野战取得了优势,跟着围堵其出路,看似占尽上风,但其实也只是在城外得利,真要进入攻城阶段,就算我们再多个十倍的兵力,若是谋划不当,只是一味强攻的话也未必能共攻克他

    杨易道:“你是说只要紧闭城门,我们就拿他没办法,

    李脑淡淡一笑,说:“差不多

    杨易皱起了眉头,但望望那高耸坚厚的城墙,一时却也无法反驳,张迈拿望远镜见疏勒哨塔已经现了他们,似乎将有所行动,道:“今天就且回去。”

    才往回走了数里,却遇上了一辆正要往下疏勒赶的牛车,石拔将之截下,一问才知道是两个正要往下疏勒献宝的商人。一个自称周才,一个自称秦进。褐而黑目,鼻子矮塌,皮肤褶皱,自称唐民,却也不知真假,不过倒是会说一口不太流利的唐言。

    原来张迈手头有着胡沙加尔感渴盼的东军粮,而疏勒城内也有张迈感兴趣的东西一nbsp;nbsp;火药。

    在张迈的概念中,火药乃是战争利器,他知道火药的厉害,更明白火药的前景。只可惜这玩意儿自己造不出来,因听李脑说疏勒城内有这种东西,便通过郑谓放出风声,重金悬赏,但想此物是高度军事机密,放风声悬赏也只是姑且试之,也没寄予多大的希望,不料却还是有两个商人听说。用上种种手段,竟然搞到了两坛,偷运出城。

    那周才、秦进听说截住自己的乃是张特使,慌忙上前跪拜献宝。

    “火药?”张迈听了马小春的转述之后眼睛亮了起来,上前打开坛子一看,果然闻到了那种很熟悉的味道,他本人虽没机会使用过军用炸弹,但鞭炮却还是从小就玩的。

    周才见张迈感兴趣,忙拿出一个,却是一个小纸团包着,用一条灯芯作引点燃了。砰的一声大响,旁边牛马都微微受惊,

    周才在纸屑纷飞中本来有些得意,但一瞥张迈,只见他脸上却是失望之色,心想:“怎么他看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看来这个震天炮还做得不够巧妙。糟糕,这回生意要赔本

    原来疏勒城内虽有火药,但爆炸威力十分有限,与张迈心日中那可用于军事的火药还差着老大一段距离,这时看见纸团爆炸,心想这不就是鞭炮么?对打仗可没什么用处。

    “怪不的他们能偷运出来呢,这东西,也就是拿来玩儿。”

    但随即又想。那些工匠能够制造出火药,则疏勒的手工业水平应该已经达到不低的水准,若是能得到所有的工匠与作坊,自己在设立相关的激励制度以及方向指引,说不定将来会有巧匠能够造出自己需要的东。

    心中将这心思存下,便对周才、秦进说:“你们这东西,和我意料之中还有很大的距离,不过我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兑现,你们就载了去下疏勒郑参军处领赏吧

    忽然见牛车柴草中捆了个人,便指着问:“这是什么?”

    那周才秦进刚刚大喜,随即又吃了一惊,忙说:“这是个小偷,趁着我们不备躲进我们车中藏了起来,多半是想偷我们东西,出城之后被我们现。便拿下捆住了

    嘉陵和尚拨开柴草,见那后生蜷缩在那里不断打颤,甚是惭闲,道:“他看起来又冷又饿,甚是可怜,放了他吧

    周才、秦进不敢不答应,嘉陵取下那后生的塞口之物,又解开绳索,从怀中拿出个干粮,塞给他道:“走吧

    张迈等见嘉陵顺手救了个人,也没放在心上,看看日已将午,张迈道:“找个的方歇脚造饭,然后就回去吧。”

    那后生看看他们,忽然叫道:“你们是唐寇吗?”

    说的是口音怪异的唐言,郭洛杨易都皱起了眉头,那后生又叫道:“你们是唐寇吗?”

    张迈听他张口唐寇闭口唐寇,心中厌恶,在马上冷冷道:“我们是唐军,那又怎么样?。

    那后生却仿佛不晓得唐军、唐寇有褒贬的区别,道:“我叫糨糊,你们给我吃的。你们是好人,带我走吧!如果你们吃人,我也跟你们吃人去

    张迈和弃洛杨易等对视了一眼,对他的恶感忽然消失了,一起失笑道:“原来是个傻子

    嘉陵微笑道:“糨糊,我们唐军不吃人的,你也有手有脚的,去找份活儿干,饿不死的

    糨糊呆呆问:“那你们是我的族人吗?。

    石拔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的言语,便想起了当初自己才见到张迈时的情状。心中有所触动,勒着连捷走上两步,道:“你说的是唐言,虽然口音怪怪的,又掺了些胡语,但应该是我们的族人。”

    就在这时。周才秦进惊呼了一声,却是有一队负责回讫骑兵开近,人数约有四五十人,逼到附近,责问唐军是干什么的。

    张迈恍若未闻,石拔手一挥,二十四骑分两边,汗血宝马度远胜对方,虽是迂回包围,却一下子就绕到了对方后面,那队骑兵见被包围,微显惊慌。石拔拔刀在手,猛冲进去一轮猛砍,这队回讫骑兵在疏勒军里头也不过是二流货色,如何抵挡得住唐军精锐中的精锐?不片刻便被杀得七零八落,死伤了十余人,逃走了十余人,石拔一声大喝:“还不弃械下马投降,真要受死一剩下十余人丢刀弃马,跪伏在地上再不敢…

    从骑兵逼近到战斗结束,张迈都不过问,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战斗结束之后,才来问张迈如何处置这些人。

    糨糊在旁边看着那些回讫骑兵匍匐在张迈的马蹄所踏之处,竟然瞧得怔了,忽然跳了起来,叫道:“你们!你们!你们好厉害!我太爷爷没说错,他没骗我阿爹,我阿爹也没骗我!”

    郭洛杨易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石拔问道:“你太爷爷说什么来着?”

    糨糊道:“我阿爹小时候,曾听我太爷爷说:疏勒会造纸的,会造火药的,都是唐人,不过后来大家被吐蕃老爷、回讫们打得怕了,就都不敢提了,慢慢的就都忘了。我太爷爷还跟我爹说,我们的族人以前很厉害的,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给我们磕头的,就连那些回讫老爷。也都得给我们磕头”我昨天还不相信的,没想到今天就瞧见了,你们真厉害!”脸上充满了崇拜。

    张迈听得怔了。又与郭洛对望了一眼,郭洛上前问道:“你是疏勒城内的唐民工匠?”

    糨糊点头说:“我阿爹是这样说的。”

    李脑便想起一些事情来,对张迈道:“疏勒、康居城中,有不少工再确实是唐人。”张迈便想起藏碑谷的大唐遗民来,脸上露出几分感伤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糨糊便将工匠们自己出城的来龙去脉说了,石拔听说有几千工匠身处险境,想起自己的经历,感同身受,叫道:“特使,这事咱们不能不理!咱们得帮帮他们的忙!”

    马小春道:“可这只是这个糨糊的一面之词,再说。就算他没说谎,那几千工匠。也许是唐民的就几家而已。”

    石拔叫道:“就算只是几家子,也得想办法救他们!”

    马春道:“可怎么救?兵攻打疏勒?”

    两人争吵不休,石拔叫道:“杨大哥,你说该不该救?”

    杨易侠气填膺。道:“该救!”

    郭洛沉吟道:“就眼下来说,这毕竟是疏勒的内政,我料胡沙加尔必不会为了此事就搞得城内大乱,他说要杀人,也许只是吓唬罢了。”

    杨易道:“可万一他真要杀人呢?”

    “那咱们也没办法。时间太紧了。

    郭洛道:“按照糨糊的说法,胡沙加尔要驱逐镇压工匠就在今天黄舟,现在离黄昏只剩下几个时辰了,咱们就算要救人。也来不及

    杨易道:“那咱们这就点兵攻城,叫胡沙加尔没功夫杀人!”

    郭洛道:“只怕胡沙加尔见大敌临城,反而会加紧镇压。那时候我们岂不害了人家?”

    杨易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了么!”

    这话郭洛可说不出口,便与杨易不约而同一起望向张迈,张迈在他们两人争辩的时候心里早转了不知多少圈,这时说道:“疏勒缺粮,归根结底是由于我们围城所致,眼看同胞屠刀临顶,就算只有一家一户,咱们也不能不管。”

    糨糊听得呆在当的,杨易放声大赞,石拔也大叫:“这才是咱们的张特使”嘉陵亦不禁双手合十,口呼佛号:“善哉,善哉!特使真是菩萨心肠!”

    杨易道:“我这就去点兵!”

    张迈拉住他道:“不行!阿洛说的没错,这事动兵解决不了的。”

    “我到有个主意!”嘉陵道:“胡沙加尔不就是不肯拿出粮食来么?咱们就跟胡沙加尔说,这三千人我们来养着。让他先给工匠们粮食,他赈济了多少,回头我们将粮食算还给他。”

    郭洛和李脑忍不住对视莞尔,三千工匠唐军虽然也养得起,不但唐军养得起,就是胡沙加尔也养得起,他会下那样的命令,显然是有别的考虑。这时两军敌对。嘉陵的提议哪里行得通,若真这么去跟胡沙加尔说,只怕那三千人得死得更快!

    张迈也想笑。但脑子灵机一动,却说:“好主意!”问嘉陵:“你敢进城冒一趟险么?”

    嘉陵合十道:“为三年条性命,便入地狱,又何辞焉!”

    李脑问道:“特使,你真要出面给这数千工匠向胡沙加尔求情?”

    张迈道:“不是。这事要解决,得有第三方出面调停,最好是袄教那位大祭司穆贝德,或者佛教的领袖出粮赈济,他们用了多少粮食,咱们回头再补给他们,就当是一桩生意。”

    李脑眼睛一亮。心想:“妙计!”又想:“此事可不但可以救人!更可以此连环,推动全局!”纵马到张迈身边,与他耳语,两人低声商议了许久,李脑在两名士兵的帮助下下了地,取出笔墨,倚马拟了几封书信。

    张迈叮嘱了嘉陵一番,跟着又招周才、秦进近前:“你们可想再一笔大财?”

    周才、秦进一听不迭地点头:“当然!”

第一二七章 换城之议

    “什么!胡沙加尔向高昌求援”军事会议上。杨定国甩心注出惊讶道。

    “也就是说杨易耸了耸肩膀,那是他从张迈处学来的动作:“如果我们不早点解决疏勒的话,将可能要面临一个最坏的情况:在东南的于阅还不一定会派出援军之前,咱们就得同时面临两面作战了

    东面的高昌回讫,和西面来的萨图克?”

    “有没有可能挑引他们,我们坐山观虎斗呢?”新军的步兵总教头奚胜说,他的病已有好转,但脸色却还显得很苍白。人也显得很虚弱,张迈等一直担心他是伤了脏腑。

    “我只怕他们会先联手将我们解决了,然后再谈论怎么分疏勒……杨易冷冷说道。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听着难受,但也都觉得杨易所讲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这一切,都还不是最麻烦的。”李脑道:“最麻烦的是,胡沙加尔既然作此打算,那以后他的战略应该就会尽量拖延了而我们实际上是希望战决的

    在整个疏勒,只有唐军高层是确切知道萨图克的主力其实没有大损,张迈那副故作闲暇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他其实巴不得早点和胡沙加尔决战,现在唐军之所以暂时没有进攻主要是还没现回讫人的破绽,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胡沙加尔的决定可以说明智之极。

    格定国在这一刻突然现自己关于疏勒未来的建设规戈也许正如自己的老妾所说,有点太早了。

    “别管那么多。准备开战吧!”杨易双手一拍。说:“趁着回讫人士气低迷,轰轰烈烈地打上一场,我有个预感我们能赢!”

    “那么,真要攻城?”作为安西唐军另外一个最重要的青年将领。郭洛显得很犹豫,甚至几乎要否决杨易的提议。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椿横辊,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埋,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在时间紧急而兵力不具优势的情况下,唐军自起兵以来,一直避免这种耗时长久、损失惊人的选择。

    张迈转头问郭太行:“投石车和冲车,制作得怎么样了?”

    “现在只制成了两台投石车的范车,一台冲车的范车。”郭太行说,唐军打通下疏勒的道路以后,郭太行便派出工匠。调集了一千民壮,加紧制造攻城器械,下疏勒北部的中高山地中,有着数千顷的原始森林,这段时间组织民壮,已从山中锯了一百多棵大树,由安西唐军中的工匠依照老祖宗所传法门,制成了两台投石车和一台冲车,这些三台范车是集合了一千多人的力量制造而成,所以来的甚快,一千民壮将被分成二十组,每组五十人,按照这三台范车分头赶造。

    “再给我二十天时间吧,我应该可以拿出五十台投石车和二十台冲车来。”郭太行说。

    “五十台投石车?太少了张迈说。

    就在这时。李胳道:“不能攻城!请再等等!”

    杨易冷冷道:“还要等?等到萨图克来,还是等到高昌的大军

    “他们没那么快来的李脑道:“只要葛罗岭山口不解冻,萨图克便过不来,而高昌那边的大军也不可能十天半月就开到。现在东面传来的这个消息。确实是个麻烦,但同时也是我们的机会!大伙儿现在着急,但大家应该想象得到,其实胡沙加尔比我们更加的着急!所以,请诸位安下心来。”

    杨易道:“高昌的大军确实十天半月来不了。但我们现在就开始攻城的话。也不见得十天半月就能攻下啊。而且如今天气是越来越冷,寒冬攻城,会更加危险的。若到了三九天人人都动不了时,那时别说攻城,连走出下疏勒都成问题严寒之中,士兵连活动关节都难,杨易道:“若是再下一场雪,难道我们得拖到开春?不行!总而言之,我们现在以七府将士再加上三万民兵,大有一战之力,我认为应该现在就开始准备。等那几十台投石车造出来,我们马上就行动!别看疏勒很大,也许就是一纸老虎,一戳就破了呢,便如桓罗斯一般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新任的几个都尉也都跃跃欲试,均以为如今唐军士气占优、兵势占优,此时开战,未必不成!

    将领们的考虑和李脑不同,他们更倾向于明刀明枪地攻城略地,而不是靠与他们关系不大的谋略来取胜。

    李脑看着张迈,希望他支持自己:“特使,现在这个局面来之不易,正是用谋的大好时机。如果一开打,胡沙加尔一戒严,我们的许多条伏线就都要断掉了。那个时候除了攻城就没有第二条路了在出兵之前,我希望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而能否攻下疏勒,其实我们没把握啊

    张迈微微领,但很快就闪过郑渭刚才才跟他提起的那个消息高昌回讫境内的明教教徒带来的消息,心想:“这次从高昌那边来了两千

    涧书凹(甩凹)厂告少,事薪由”、谎事多

    那个消息,迟早会传开的。疏勒的事情,怀是得加紧李脑道:“你想怎么用谋?”

    李脑沉吟片刻,道:“高昌回讫所信仰的宗教与天方教势不两立,胡沙加尔向高昌邀请援军。这是天方教不愿意看到的。而这个就是我们的机会

    作为唐军派驻到疏勒的使者。嘉陵显得有些稚嫩了,实际上他的年纪比杨易还要大些,但一张孩子脸却如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而且言语之际有一种的佛徒的天真甚至迂腐,胡沙加尔见到他时心中冷笑,心想:“要么是唐寇无人。找不到一个能做使者的,要么就是只将这个少年当做一个传声筒。”因他是个和尚,便将他安置在普法寺。让鸠罗严加看管。

    这日。嘉陵收到了从城外转来的秘密信件,信件虽以汉字写成,但就算是一个精通汉文的学者乍一看也得丈二金网摸不着头脑,原来这封秘密信件用的是张迈密码写法写成:先是将所有的字的音调打乱,平声字用同音上声写,上声字用同音去声写,入音保留不变,遇到敏感的人名则以约定好的代号代替,将文字翻泽完了之后,再倒过来书写,所以要是这封密信落到敌人手中,敌人打开一看也只是一堆完全看不明白的乱字。除了这封信以外,又有两张白纸,末尾有李脑的签押。

    嘉陵将信读罢,心中微为震惊,原来这封信里是李脑传出指令,信中告诉嘉陵,唐军高层已经决定和胡沙加尔进行正式的议和停战;并准备以下疏勒来换取莎车城。如果胡沙加尔能够同意这个条款,唐军以及唐民全体将无条件地撤退到莎车地区,从此与疏勒永为邻好。李脑交给嘉陵的任务便是让他联系鸠罗,为即将到来的和议铺路。

    “幕车”莎车”

    生长于疏勒的嘉陵,自然很了解莎车地区的情况。

    那莎车城位于疏勒本城东南四百里。在汉朝时本为莎车古国所在,东距于阒约一千二百里,乃是一处交通要地,疏勒要前往于阒,莎车便是必经之地,如今已被回讫人占据。

    莎车城不但是西域的战略要地,而且所在的绿洲也是西域最大的绿洲之一,但由于这些年处于回讫面对于阅的最前线,民生不免凋疲,如今只是作为一座军镇,长年有三千多兵马驻防。

    下疏勒与疏勒同处一个的区,两城之间朝夕至,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斯睡”这种地理状态决定了张迈和胡沙加尔的议和只是权宜之计,双方都知道不可能长久。要么就是唐军吞并回亿,要么就是回讫剿灭唐军,难以有回旋的余的。但莎车地区与相对于疏勒却是一个有山河阻隔的独立区域,若是此议得成,那么对唐军来说将有利手与于阅取得联系,而莎车地区虽然比疏勒地区狭窄,亦颇足以安置唐民,而对胡沙加尔来说,则可以让唐军这个杀到胸腹之中的胸腹大患变成送出门外的边角之疾,让回绕人重新获得一条完整的国防线。

    这个提议既需要双方各自作出让步,但能够解决双方最迫切的问题,所以嘉陵读完此信,丝毫无疑,心中便想:“若这和议一成。那我们在疏勒河河谷开出来的无数农田,便要拱手送给回讫人了。莎车虽然水土丰美,可是那里荒废已久。去到那边一切都得重新来过。”心中一阵不舍,同时又生出向往之心。因为若能用下疏勒换以及唐民所开垦的所有农田换得莎车,那唐民们将得到一个可以立国的地方了,而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一个自己的国家,一个绿州国度”

    莎车地区前有山河可以拒疏勒,后可以联系于阅,内部河流纵横,水草丰美,水土的质地上佳,甚至还有山路可以进入印度,若大唐军民能够在此扎根,以农以牧以以工以商,数年下来便有望成为一个富裕的国。

    想到这里嘉陵又精神一振。忖道:“耕耘百年的农田一旦丢失虽然可惜。但若能得到那立国之的。却也值得!”当即按照迷信的嘱咐,拟了一封信,用正楷书写在那张有李脑签押的白纸上,来见鸠罗,请他斡旋此事。

    鸠罗精通五国文字,阅读汉文全无障碍,读罢:“下疏勒土地贫着,又无山河可守,莎车水草丰茂,贵军要做这趟买卖,这算盘打得可真够响!”

    嘉陵只是淳朴,头脑其实十分灵活,平日在寺内与群僧辩论佛经,口才也是不错的,来之前已经将前因后果细细思忖,这时应道:“鸠罗大师此言差矣!我军的这个提议,幕面看来是以下疏勒来换刹车,其实却是以整个疏勒来换莎车这笔生意,对回讫人来说才是更加有利!而不是我们。

    鸠罗微微一笑,说:“贵军虽然尽占了城外之地,但没打下疏勒本城,郊野之地占了也等于没占。此间关窍,还需要老僧来点明么?”

    嘉陵道:“不错,我们是型以订下疏勒城可是胡沙加尔敢出城和我军野战么说驯嘱言坝我们进不来,他们出不去。再说疏勒城内已有缺粮之忧,而我军却粮草充足,如今疏勒诸部愿意依附我们的也过愿意依附回讫的,算来算去,还是我们占了上风,只是双方都没有十足的胜算罢了,而且再拖下去对双方都不利。我军提出这个建议。说到底还是希望能够避免两败俱伤。”

    他的这番话倒也在理,并无夸张之处,鸠罗面子上没有什么表示,心中却已微有赞同之意了,嘉陵想起李脑在信中的指点,又说:“大师,张特使远来,是靠着我大昭寺僧民才能扎根。往后莎车若是建国,必是一佛国。如今高昌、龟兹的回讫也都逐渐信佛,若大师能够玉成此事,不但可以消泯一场兵灾,而且这大漠南北;将因此出现高昌、于阅、莎车三大佛国,自天止。以至于昆仑尽成佛土,以大师的功勋德望,三大佛国异日必同尊大师为国师,尊荣无限,功德亦无限。”

    这一番悄可打到鸠罗心里去了,暗道:“他说的不错,但此事若成,那可就不是三大佛国,而是四大佛国了”。当下便应承下来,口宣佛号,道:“我佛慈悲,此事老僧自当尽力,至于成与不成,却还要看胡沙加尔将军的意思了

    第二日便来见胡沙加尔,转述唐军的意图。

    “以下疏勒换莎车?”胡沙加尔听到这个提议,也忍不住心动。虽然他已经向高昌告援,但那边的大军能否到来。来到之后会挥什么样的作用却也难说,若是按照唐军的提议割让莎车给他们立国,虽然对疏勒回讫来说是切断了一条大腿,却可免去一心腹大患。

    “是。他们已向老增言明,若将军肯割莎车让他们立国,他们亦将连军带民。全体退出疏勒,进驻莎车

    胡沙加尔沉吟道:“这里头怕有诡计,嗯,走了,我已探知他们秘遣使者前往于阅,只是无法过莎车的关卡,要走小路绕道,却又被大雪阻住。哼。他们必是想往莎车,站稳了脚跟。联系上了于阅妾于不败之地,然后再行图谋疏勒

    鸠罗合十道:“将军,莎车如今破落不堪,这帮唐军就算进驻了莎车,要想站稳脚跟,怕也不是几个月的事情。等他们安顿妥当、联系上了于阅。高昌那边的大军怕也早到了,到时候或战或和,都有进退的余地,将军又怕他何来?。

    胡沙加尔微一思量,亦真有理,道:“好,不过这件事情,我还要和少主商议。若少主没有意见,我再召见唐寇的使者

    鸠罗见他这么说,那就算是面允了,心想疏勒如今是你当家,说是要和伊利克商议,其实最后还不是你拿主意?却说道:“这帮唐军虽然来历不明。但如今既要议和,便不宜再称之为唐寇了

    胡沙加尔笑道:“什么唐军!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送走了鸠罗之后,却到汗府来,向伊利克说明此事。

    “割让莎车?。伊利克道:“舅舅,莎车如今虽然残破,但那里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一百年来我们先和吐蕃争夺,后与于阅激战,从叔公一直到父汗。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死了多少人。这才占稳了它,就这么割让了?若是割了莎车,而这伙唐寇又投靠了于阅的话,那相当于是将莎车送给于阅。于阅的大军,可就逼到我们家门口了。

    胡沙加尔淡淡一笑,道:“少主,如果莎车归了于阅,那确实会使疏勒失了一重门户,但现在的情状却比失了一重门户更加危急,如今这帮唐寇可不是在门外面,而就在我们屋里啊!但要是手脚生了病,再严重也不过是将手脚斩去,但心腹生了重病,一个不慎就会要了性命!”

    伊利克道:“那么舅舅的意思,是准备答应他们了?”

    “我只是说,可以考虑。”胡沙加尔说道:“我以为,这事不妨跟他们谈谈。若事情有好的转机,比如博格拉汗平安回来,那我答应了他们的事情都可以随时作废。但要是形势不利,那么割让莎车来抵这场心腹大患,却也算是一个不太坏的选择

    伊利克小小的脑袋瓜子低了低,说:“好,一切都听舅舅的。”胡沙加尔走后。阿卜杜从幕后闪出,问道:“少主,刚才和大总管谈论什么呢?”

    胡沙加尔从汗府出来以后,又拖了一日,才请来鸠罗,道:“这事我已经禀明了少主,少主认为可以商量商量。不过这需要唐军派一个。有分量的人来才行,最好是和他们的脑,就请普法寺派一位高僧前往下疏勒。代我致意吧。”

第一二八章 四大佛国

    尘罗自请前往下疏勒,胡沙加尔派了队骑兵护送他,庄…破晓时分,天尚未亮就出城,为的是避人耳目,但哥硕掌管着北门的防务,这事哪里瞒得过他?派人问为何出城,那队骑兵并领却道:“这是少主和大总管亲自下的命令,若有疑问,请去问大总管。”竟然不回答。一炷香后,穆贝德便知道了此事。

    集了城,圣战者的轻骑巡逻到附近,拦截问讯,又被喝退,圣战者的轻骑恹恹而归。半个时辰后,瓦尔丹便收到了消息。

    西域不像中原。所谓的道路多是天然形成,或者是人马走得多了而踩踏出来,并无人工大工程,鸠罗坐在车里颠簸得厉害。熬了整整一天,第二日才抵达下疏勒。

    张迈听说鸠罗要亲自来,知他是西域很有影响力的佛教大师,心中大喜。杨定国道:“这位大师虽是龟兹人,却也是佛门大有影响的人物,不可怠慢了。”

    郑渭命人张旌扫道,城外派了两个营的骑兵,手持仪刀,列队相候,城内百姓相扶夹街,张迈立在南门等候,鸠罗是一位高僧,也是一个学者,熟悉汉家的礼仪,下了车后见了这等气派。再细细看左右的旌旗,听那迎接的礼乐。心中微微吃了一惊:“这可真的是大唐礼乐!伪托名号容易,但礼乐若无传承,却是假冒不来。”

    礼乐乃是一族文化最核心的载体,安西唐军在边鄙被隔绝日久,对此却极其重视这是他们赖以区别周边胡蛮的重要身份认同。凡有家世传承者。除了精熟武艺之外,还大多各擅一艺,若杨定国擅鼓,郑谓擅琴,慕容春华擅竹管。杨易擅琵琶,安守敬熟悉仪刀进退,郭洛对军乐节奏烂熟于胸等等。郭杨两家虽在万里播迁之中,还随身带着那笨重累赘的《纷阳兵典》,大唐军利仪礼尽备,郑家在俱兰城、鲁家留疏勒。所藏旧卷犹多,回家合一之后。这些典籍也跟着合流一处,因此唐军的礼仪与文化,仍然保有浓厚的中唐色彩一一而中唐又恰好是大唐文化最为烂熟的时期。

    鸠罗以前未曾眼见,其实也不信这伙从西面来的唐军与大唐真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这伙人兵势威严而已,心中其实是将他们当做一伙新崛起的蛮族部落一这才是西域常有的事,直到这时整个观念才都转了过来,心道:“汉礼在西域销声匿迹已久,不想今日又得重见!难道。他们真的是大唐来的?”

    张迈来到这个世界后耳濡目染,亦重新学习了大唐的礼仪,这时即上前迎接这位高僧,与他同车进城。诸将骑马随后,到了城内府邸。郑谓已率了众文官在门口等候。鸠罗见他们秩序井然,心中最后一点文化上优越感也收起了,言谈举止之间已经全然尊对方为上国之重臣大将。

    此时。疏勒与下疏勒间秘密的民间往来在张迈与胡沙加尔的默许下得以存在。唐军既能在疏勒安插细作,胡沙加尔等自然也就能在下疏勒安插耳目,这边鸠罗才进了张迈的钦差府邸,那边疏勒城内几大势力的领袖在一日之内便都收到了风声。

    鸠罗随张迈入内,见安西唐军文吏彬彬。武将询询。心中甚是高兴,佛教乃是成熟文明中诞生之宗教,与有同等高度的汉家文化已有上千年的融合历史,彼此知根知底。这时鸠罗一见之下,心中便知就算疏勒易主转入唐军手中,疏勒地区的佛教文化多半也不会遭到破坏,一颗心便全放下了,入府之后显得十分轻松自在。

    双方寒暄毕,鸠罗便问唐军由来,语气甚是诚恳,张迈道:“不瞒大师,我军将士,大多数并非来自东土”点了杨易、李腚、郑渭、薛苏丁作代表,说:“若杨都尉来自碎叶河上游之新碎叶城,李参军出身于夷播海旁藏碑谷,乃是碎叶军屯之后,郑参军本是于阅镇守使郑据公之后裔,流落到俱兰城为商人。薛苏丁为宁远薛氏之后。转为萨图克麾下做将领一一可以说,我们全都是散落在西域各地的大唐遗民跟着又细说了郭、杨、鲁、郑回家的源流宗派。

    鸠罗久在疏勒。刘回家之事亦微有耳闻,一听就知不假,呼了一句善哉,道:“若如此论起来,老僧亦为大唐之遗民也

    “哦?”张迈双眉一轩,道:“我还以为大师是龟兹人呢。”

    鸠罗笑道:“龟兹并入汉土,已近千年,沦为胡地其实还不过百年时光。除了新近的外来之族,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汉家血脉。老僧祖上本出陇西天水,得蒙赐姓为李。其后曾迁至关中地区,与当地人通婚联姻。可惜遭逢战乱。复又逃往西北,又回到了陇右,老僧也是在敦煌出世,三岁上到了龟兹,十五岁至疏勒剃度落,皈依佛门,所以件间都道我是龟兹人,而不知老僧祖上的这段缘法

    张迈大喜,与杨定国等都道:“若这样。那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鸠罗微微一笑,道:“刚才张特使介绍了几位英雄的出处,却不知特使又自何来?”

    张迈轻轻一笑,杨定国从旁道:“张特使并非出自西域某处,其祖上乃是于大唐建中二年从长安出,赶来安西宣旨之钦差,无奈道路阻隔,终其一生竟不得达,因此以圣旨鱼符传之子孙,代代西行,直到最近才遇到我回家后人,虽然相隔百年,但越鸟巢南枝,狐死亦丘,怀国望祖之情,虽经百世而不能忘。故我等一见这圣旨、鱼符,无不感激流涕,因而聚到张特使麾下,起兵东归。一路破关战将,辗转八千里,才到得此地!”说着杨涿便捧来圣旨、鱼符请鸠罗验看。

    鸠罗听了杨定国的叙述,已经心中吃惊不已,再看那圣旨、鱼符,果然皆是古物,欲待不信。也是不能,双手合十:“善哉!善哉!天下竟有如此奇壮之事”。

    杨定国、郭师庸等便为之叙述一路征战之经历,除了萨图克的近况不提之外,其它细节不厌其烦。亦毫不隐瞒这八千里辗转东战乃是唐军上下心目中最自豪之事,所以乐为人知。

    鸠罗越听到后来,越的敬佩交加,心想:“原来他们是如此起事的,自边鄙孤城至此,一路高山大河、孪漠荒原,坚城处处,强敌林立。他们非但未被灭亡,反而越战越强,打到了疏柑,赏非天命所钟、佛祖真结,焉能系此?”

    又细心留意诸文武的言语气质。唐军自起事至今,一方面受张迈的影响,一方面在克服险阻中不断成长。年轻人一辈如郭洛杨易石拔等的进步自不消说,就是老一辈如杨定国、郭师庸,身上的气度亦与还在碎叶时全然不同。当初李胜充当萨图克的使者才到唐家时,尚觉得杨定国、郭师庸等人身上有一种蛮野粗鄙的乡下佬味道那是眼界尚未大开之故,但在走过这万里征途之后,这时再展现于鸠罗面前的便已是胸涵山河之壮的名宿了。

    鸠罗经典淹通,颇有相人之明,与唐军名宿一番晤谈之后心中冒起一个念头来:“纵观西域,便是八刺沙兼、高昌、于阅。也不见得有如许人有怪不得他们能一路破关斩将,打到这里。

    双方谈了一个多时辰,都是略无倦怠,最后才慢慢转到疏勒的事情上来,鸠罗问起萨图克的去向,杨定国呵呵一笑,张迈道:“我们虽然反对一切压迫唐民、戕害百姓的暴行,但和萨图克本身也无深仇大恨,将他打败乃是因他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大昭寺一战,则是因为胡沙加尔派兵围攻唐民,我们身为大唐将士,不得不出手。但今日之局面又已与往日不同,若胡沙加尔能尽弃前嫌,我们也愿意和和平共处。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有以下疏勒换莎车的提议

    鸠罗见他将自己的询问轻轻带过。便很识趣地没有再问却道:”胡沙加尔将军那边。也是有意言和的,不过希望唐军能够派出一个有力量的重臣进城谈判。”

    张迈道:“嘉陵是郑家之后裔,又是法如大师的高足。在青年一辈是我很看重的人,他的话其实已经可以代表我的话。但胡沙加尔若还嫌他不够资格,那我可以和他亲见上一面,面对面谈个清楚。”

    鸠罗大喜道:“若能这样,那是更好!”

    双方言语投机,张迈便对鸠罗越的敬重,当晚奉他进迎客馆歇息一一那是全城最好的房子,原是下疏勒天方寺所在,此寺亦是天方教在疏勒地区传教的祖庭。唐军进驻之后加以改修,外部构建却未大动。

    当晚下疏勒城内尽传和议将成,马呼蒙在城内的地位类于“方归”享哼哼限的自由。听说此事后暗暗忧心:“不知道胡沙加尔和唐军达成的是什么协议。这事是佛教徒牵头促成的,对天方教只怕不利。对天方教不利,自然也就对王子不利。这可怎么办呢?”

    阿西尔王子虽然信仰虔诚坚定,但马呼蒙心里惦记的却只是他的王子,只因阿西尔效忠瓦尔丹,所以马呼蒙才为天方教出力。宗教信仰一事,如果机缘凑巧是有可能很快就改变一个人,但要改变整全部族,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这时马呼蒙正担心他家王子的事,不意郑豪来视马呼蒙的任务是由郑豪负责,但两人本是故交,这段时间下来更成了莫逆,郑豪手里拿着一大坛酒,进了门,将两个陪伴(实为监视)马呼蒙的民兵打走了,又叫来一个卫兵,让他出城到南门外昭武族处多要十斤羊肉。那卫兵说天色已晚。怕城门已关,出不去,郑豪随手从腰间解下三个令牌来,拿了其中一个刻着“南”字的给那卫兵说:“持此牌可从南门进出

    那卫兵走后。郑豪拍了拍酒坛子道:”今日天寒,又恰巧无事,我就来陪老弟喝上一坛。”

    马呼蒙应道:“天方教禁止喝酒呢,我们王子在此事上看得甚严”

    他还没说完就被郑豪笑:“得了吧,老弟,你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想当年我们两家在桓罗斯山麓,我家老爷与你家国主在门内商议大事,咱们就在门外偷偷饮上两盅,薛复小王子和我家公子那时那,就在旁边玩儿,唉,那可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

    马呼蒙遥想当年的情景,也不禁喘嘘。就没太过抗拒。郑豪点燃了小炉子,将水煮开了,且温着酒,不久那个卫兵买了羊肉回来,郑豪要回了令牌,跟着扔下几块肉去煮熟了好下酒,又将酒碗斟满了,与马呼蒙对饮。

    时当冬季,天气严寒,半碗酒下肚暖意涌将上来,话就更多了,郑豪年纪较大,絮絮叨叨的只是不断叙说当年之事,道:“当初我们两家的交情那可真是没说的。还记得我家三少爷和你家小王子,还有我家大小姐与你家小公主做家家酒的事情不?”

    马呼蒙忍不住失笑。道:“自然自然记得,他们四个扮作两对夫妇,我家小王子与你家大小姐扮作一对汉人夫妻,招待你家三少爷与公主扮成的胡人夫妻,四个小孩子都粉雕玉琢一般,漂亮极了。偏偏又假扮大人,憨态可掬,逗得我主都乐了,当场就和郑公论起了婚姻,要让这两对青梅竹马长大了做真夫妻。”

    郑豪叹道:“是啊。然而世事十九不能如意,当时哪里想到没多久你们便出事了,两对小儿女,长大了没有一对能成。要不然老弟你我就更加亲近了。更没想到的是如今薛复小王子竟然进了天方教,你我更是分处敌营,每想到这些,不免让人觉得造化弄人。唉。喝酒,喝酒!”一边说着,酒到碗干。

    马呼蒙也不由得黯然,将酒碗一倾,满饮了一碗,看看郑豪已喝到七分醉的模样。忽抓住马呼蒙的手道:“我听说,小讼主如今在城内?”

    “是”

    郑豪又问道:“可许配人了没有?”

    “这”马呼蒙被他提起此事,心中又多了几分不爽快:“已与博格拉汗有婚姻之约。”

    “萨图克?。郑豪道:“萨图克的儿子么?他的大儿子如今就在我们手中,可比公主还要小上几岁。”

    马呼蒙讷讷道:“不是他的儿子。就是博格拉汗。”

    郑豪一呆,随即借着酒意嘟哝道:“让小公主去做萨图克的小老婆?。

    这句话可说得难听了,马呼蒙忙道:“博格拉汗身为可汗,有几个侧妃,也是入情入理。”

    郑豪冷笑道:“那还不是一样!若说走进了长安,立为天子妃嫔。那也还算光耀门媚,他博格拉汗一个边陲酋长,什么侧妃!就是侧室而已!我说老弟,这门亲事是谁定的?老国主不。泛兄为父。莫非是葬复互子定的?”马呼蒙低声道:“其实是讲经人的意思。”

    并豪呆了一呆,随即拍酒坛大怒道:“这算什么!这个瓦尔丹。是把小公主当做货妾侍婢送给萨图克邀宠么?宁远虽已亡国,但也不当如此折堕!我说老弟,薛复王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的!那是他妹妹的终身幸福啊,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马呼蒙低头无言,只是喝着闷酒,这件事情他其实也是反对的。只是他毕竟是臣仆,当时在此事上不敢作得一声,这时沉默了好久。才道:“瓦尔丹要将公主送来疏勒时,我们底下的人都不欢喜,我们王子也不甚赞同,但后来公主说,她不计较她的丈夫有多少个女人。但这个人却必须得是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我们王子见她也这么说了。就没阻叭”

    “这算什么话!女孩子家,懂得什么?父母不在,兄长最大,婚姻之事,终究还是得看兄长的意思。我看多半是公主为人贤淑,不肯让兄长难做,所以才这么说。

    郑豪哼了一声,又道:“老弟,不是我说,这事你可做得差了,虽然咱们只是家人。但国主老爷不在时,咱们便也是半个长辈!有些事情,得给年轻人提个醒!该劝谏的,就得劝谏!”

    见马呼蒙越来越低沉,郑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总算过去了,便算了吧,也是老天开眼。没让公主过门。如今萨图克已经完蛋了只

    马呼蒙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震。酒意醒了七八分,暗道:“难道博格拉汗真的败亡了?”便听郑豪继续道:“我心里有个计较。要与你商量商量。”马呼蒙问:“什么计较?”

    郑豪喝得红通通的脸如绽放开来般笑着。道:“不瞒你说,我们三少爷的夫人,这次在战乱中走散了。虽然三少爷心里还惦念着不肯放弃,不断派人寻找,但依我看在这时局,三少夫人要想找回来是渺茫得恨了。大丈夫不当久旷,武这几个月一直为此事烦恼,再与老弟你重逢之后,不禁就动了个念头一老弟,你看看咱们能否把当初的婚约旧事重提?”

    “旧事重提?老兄是说”

    “就是我们三少爷和小公主啊。”郑豪道:“虽然说是续弦,但我们三少爷的人品你也该清楚。如今他在唐军中又手掌大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咱们两家本是故交,他们两个年轻人又是竹马青梅,小公主若嫁入我们郑家,肯定不会受委屈的。”

    想想让珊雅公主嫁给郑渭。马呼蒙本人倒也觉得是一对良配却摇头说:“咱们只是下人,这等事情…”

    郑豪笑道:“我如何不知咱们只是下人。我也不是说我们做主此事,只不过是从中牵线而已。”

    马呼蒙又道:“我只怕还是难成,一来珊雅公主已经许配给了博格拉汗,只是婚礼拖延了罢了,有这层关系在。讲经人那边便绝不会答应。”

    郑豪不悦道:小公主的婚事,关瓦尔丹屁事!”

    马呼蒙有些尴尬。道:“我们小王子什么事都听讲经人的,讲经人不答应的事情,我王子便不会做。当初老国主逝世时,我们都要改口叫王子国主,只因为讲经人一句话,这事便唉!更别说如今咱们两家分属敌营,就算你我两家旧交深厚,要想结亲,那也是不可能的啊。”

    郑豪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老弟,这也不怪你,你身处囚居,自然消息不够灵通,但我告诉你。疏勒与下疏勒之间都谈得差不多了,就在近日,我们张特使就会去和胡沙加尔面谈了。这次面谈以后,到时候你所担心的事情将会全部解决。”

    马呼蒙心中一凛,问道:“怎么解决?”

    郑豪醉醺醺的,道:“这事,却不能和你说得太详细了。”

    马呼蒙心想:“他还没醉得完全!”便又劝酒,郑豪又喝了一碗,醉意更深了,马呼蒙以言语挑逗道:“张特使要与胡沙加尔议和。我到也听说了,好像是要用下疏勒换莎车什么的。”

    郑豪哧一声笑,道:“那只是台面上的说法,不止这个!”

    “那还有哪些?”

    郑豪还是摇头。道:“不行了,今晚我喝得,太多,话也说得。太多了”言语越来越模糊。说话也大舌头了。

    马呼蒙笑道:“你没有喝多。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事,却装作什么都知道而已。”

    郑豪大醉之下受不得激,大怒道:“谁说我不知道!”

    马呼蒙道:“老哥,你说到底也只是郑家的一个老家人。郑三公子在唐军中又不是什么特别显赫的人物,这事若十分机密,他未必就能知晓。就算他知道些什么,也不会与你说。这个我能理解的。”

    郑豪气得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你胡说!你看不起我不要紧,却不许你看不起我家三少爷,我家三少爷如今在唐军已是文班之!军中机密他什么不知道?哼!我不妨跟你说,我们唐军早已与胡沙加尔达成秘议,他将割莎车给我们,让我们在莎车立国,而我们则帮胡沙加尔就在疏勒立国,到时候只要张特使开一句口,别说萨图克还没成婚的侧室,就算是萨图克的原配老婆,胡沙加尔也不会吝惜!”

    马呼蒙大吃一惊,脸色也忍不住有些微变,幸好浓醉之中郑豪没现。他干笑了一声,说:“老哥你又吹牛了,胡沙加尔将军对博格拉汗忠心耿耿,不可能会做这等事的。”

    “我吹牛?”郑豪醉中怒极而笑:“萨图克要是还在。那还两说,但如今他人都完蛋了。还叫胡沙加尔向谁效忠去?去效忠他的小儿子?笑话!哼!我也不怕跟你说!这件大事,牵涉在内的可不止我们和胡沙加尔,那都是佛教牵的线,我们的使者已经去了于阅,胡沙加尔的使者也已去了高昌,就等时机一到,我们就在莎车立国,胡沙加尔掌疏勒。再加上高昌、于阅,从昆仑到天山就将是四大佛国并立结盟的局面了!”

第一二九章 血涂门之一

    二豪终千沉沉睡尖。马呼蒙心中思潮翻腾。众此夭郑诣都不断地劝他归附,并说如果薛复也肯弃暗投明的话必得重用,唐军甚至可以帮助宁远复国,这些话对马呼蒙来说不无诱惑,但考虑到薛复的反应他始终没有应承,如今见疏勒局面大坏,便又动了心思,暗想:“既是佛教促成此事,将来葱岭以东尽成佛国,天方教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我们要撤回葱岭以西去,故国领土又都已被萨曼、回讫瓜分了,我们回去仍然是寄人篱下,得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现在瓦尔丹对王子已经是颐指气使了,等将来天方教的人拿到了汗血宝马马源的秘密以后,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几乎就想叫醒郑豪说自己愿意帮忙劝服王子来归,但手伸出去了却又停住,想想薛复的反应,暗道:“这事王子无论如何不可能答应的,我要是这么做,那就是叛主!罢了!罢了!”

    蹲在火炉旁前思后想,直到四更,猛地瞥见郑豪腰间挂着的那串令牌,心头又是一动:“不如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郑豪,见他睡得如死猪一般,便轻手轻脚取了令牌,摸出门来,郑豪带来的卫兵已经躲到耳房睡觉了,马呼蒙到马棚里牵了一匹马,缓缓走出,街上静悄悄的,偶有一队民兵巡过,马呼蒙躲避不及,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取出令牌来说:“出城办事。”

    那队民兵验过令牌无误,便放了他走,马呼蒙松了一口气,看看已到南门,城门却还没开,守夜士兵喝问他干什么,他仍然取出那令牌来。说:,“出城办事。”守夜士兵验明令牌后,竟然便开了一扇小门给他出去。

    马呼蒙喜出望外,赶紧牵马出来,翻身上马,跑出二里许,忽然背后追杀之声大起,隐隐听见:“有逃囚!快追!抓住那个宁远人!”他在鞍上吃惊,快马加鞭,一路不敢停留片刻,但后面的追兵蹑着马蹄痕迹追来,尾随得甚紧,马呼蒙只管挥鞭逃命,将坐骑马臀打得鲜血淋漓。不知奔了多久,眼看天色渐亮,却有一支骑兵当面拦住,马呼蒙暗暗叫苦,要想避让时,却听前面的骑兵用回讫话大叫:“来的是什么人!”

    马呼蒙心中一动:“莫非已到疏勒了?”便用回讫话答道:“自己人!”

    双方接近,火把下一瞧,马呼蒙却认得那骑兵队长是欧马尔麾下,转忧为喜,大叫:“是我,是我!阿西尔将军麾下的马呼蒙!”那队长也认得他,呀了一声,问道:“后面是什么?”

    马呼蒙叫道:“我刚刚从下疏勒逃了出来,后面是追兵!”

    那队长叫道:“你先过去,我替你拦住……派出两个士兵护送马呼蒙回圣战者的大营,欧马尔本来还在睡觉,听说马呼蒙逃了回来,挣起身来,问他逃跑的经过,不敢怠慢,待得天明就送他从西门进城一西门的防务是掌握在有天方教背景的莫兰特手中,圣战者从此门出入十分轻易。

    马呼蒙进城之后直奔疏勒天方本寺,阿西尔见着了他,还没说话泪水就流了下来,马呼蒙虽说是他的臣仆,可也算是他的亲人,这次偷袭让马呼蒙落入唐军手中,多少天来生死未卜,心里极为牵挂,这时见他平安归来,自然是忍不住喜极而泣,一见面就将马呼蒙紧紧拥抱住。

    马呼蒙见王子真情流露,心想也不枉了自己一片忠诚,顾不得疲累,道:“王子,我有紧急军情要和你说。”阿西尔这才拉了他进门,马呼蒙正要禀报军情,忽然阿西尔背后探出一个少女,微笑着叫道:“马呼蒙叔叔!”

    那少女面目五官和阿西尔长得极像,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阿西尔是一头略作淡金的卷,眼睛黑亮,那少女却是一头乌黑的直,眼睛湛蓝,这时又包在一领玄色的袍子中,整个人恰似清晨中绽放的一朵黑色郁金香,艳丽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马呼蒙认出她正是的珊雅,天方教的女防甚严,平日外出都要蒙上纱巾,因这里是阿西尔的房间。并无外人,所以珊雅没有蒙脸。

    马呼蒙先向她行了礼,然后道:小公主啊,老奴有一堆的话要和你说,不过现在军情紧急,得先跟你哥哥禀报。”

    珊雅让在一边,说:“就知道你们“正事,多,说吧,我不打搅你们。”

    马呼蒙这才说起落入唐军之后的遭遇,珊雅本来坐在一边故意不理会他们,但听了唐军高层对她哥哥屡屡伸出橄榄枝,心想:“他们倒也识货。”慢慢地就听住了。

    阿西尔一开始还聆听得很冷静,及听说胡沙加尔与唐军的密谋,说到佛教徒图谋建立一个佛国联盟,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这事太严重了,我得赶紧去禀报讲经人!马呼蒙叔叔你且在这里等候,待会讲经人多半要召见你说着就要出去。

    珊雅悠悠怨道:“哥哥,咱们分别这么久,今天我好不容务借着礼拜来和你相见,都还没说上两句话,你又要走了

    阿西尔叫道:“珊雅,哥哥也想跟你多说一会话,但实在是事态紧迫。你帮我照顾勾兮泳只,我回头再来与你相珊雅无奈,看着哥哥离开,轻叹了一口气,阿西尔虽是男子,神色却总是沉静的,珊雅虽是女子,从头到脚却带着一股子热烈,阿西尔走了后,她忽然问:“马呼蒙叔叔,你这次在下疏勒,可有看见那个,张特使?”

    马呼蒙道:“见过啊

    珊雅问道:“他长什么样子?”

    马呼蒙没想到珊雅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道:“他啊,我见过他几次了,近的远的都有,人大概有这么高,脸晒得黑黑的,脸颊有一块浅浅的疤痕,留着一圈的胡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气。眼神很锐利,我被他看了两眼心里就有点抖。”

    珊雅呀了一声,说:“让马呼蒙叔叔你抖?那可是罕有的事情啊眼睛里闪烁着光亮,又问:“我听说,当初他在碎叶河北起兵时之后几百人,一路杀到这里,现在手下却有几万人了,连博格拉汗都死在他手里了,是真的吗?”

    马呼蒙怔了怔,这段日子他在下疏勒,也曾从郑豪那里听过唐军起事的经过,那简直就是一段传奇,这时点头说:“是,不过他们起兵的时候,似乎有几千人,不是几百人,还有,那个张特使,他的来历也很怪,好像不是碎叶河北长大的,而是从东方一路找过来的。”

    “啊!这是怎么回。珊雅拉住他说:“马呼蒙叔叔,你快给我仔细说说

    马呼蒙便将他知道的事情…道来,珊雅低声道:“孤身一人,代代西行,这个家族真是神奇……听到张迈一把火烧灭马斯乌德,忍不住击掌赞叹:“好厉害的人啊”。及听到张迈于断壁颓垣上勒石道:“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华夏,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身子竟忍不住抖,心想:“这个张迈,好大的霸气!哥哥虽然也是男子中的雄狮猛虎,但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马呼蒙见珊雅一张白哲得犹若透明的脸泛出微红来,忙问:“公主,你没事吧?”

    “啊!没事,你继续说。”

    马呼蒙便继续讲述,说唐军如何在遏丹取胜,如何偷袭昭山行宫,如何大破诸部联军,珊雅听得暗暗道:“他的经历,可比嗜叔夺位、攻城略地的博格拉汗更加的神奇啊”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英雄!”

    阿西尔赶到主殿,只听门内瓦尔丹正在咆哮:“什么!他将我们在疏勒的祖寺让佛教的和尚住了?还点了香炉,还挂了佛像?”

    原来是瓦尔丹刚刚收到消息,说起天方教在疏勒的祖庭被唐军拿去款待鸠罗,深感圣教被亵渎了,忍不住大怒:“那帮唐寇,欺人太甚”。

    冉西尔走了进来,瓦尔丹呼他近前,道:“阿西尔,过来,有一件很让人愤怒的事情要告诉你。我们在疏勒的圣地,有着贤者麻札的所在,刚刚被卡菲尔给亵渎了!”阿西尔神色微怒,道:“讲经人,这件事情我也刚刚听说,而且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件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

    “啊!”瓦尔丹和阿卜杜忙问:“什幕消息?”

    阿西尔说:“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我若用用一两句话概括,只怕两位掌教会有疑惑,请圭,许我从头说来。”

    “好吧,你就从头说来。”

    阿西尔当即从袭营一役马呼蒙被俘说起,一直讲到昨日马呼蒙的见闻,中间唐军高层如何笼络马呼蒙,他竟然也直言不讳地和盘托出,阿卜杜听说问道:“你的故国,曾经是大唐的属国?”他只知道阿西尔是瓦尔丹忠实的追随者,却不知阿西尔的宗族来历。

    “是的阿西尔承认,阿卜杜点了一下头,就没再问,阿西尔当即继续说马呼蒙如何与唐军中的郑豪有情义,跟着细细讲述昨晚生的事情。

    瓦尔丹和阿卜杜越听越是吃惊,中间两人不断地望向对方,却都忍住了没打断阿西尔,直到阿西尔将全部事情讲究,瓦尔丹这才怒道:“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唐寇的计谋,那胡沙加尔便罪该万死!我们这就去质问他!”

    “且慢!”阿卜杜的性情虽然与瓦尔丹一样的激烈,却又多了几分心机:“现在去质问他,他肯定会全盘否认!万一事情是真的,反而只会打草惊蛇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阿卜杜沉吟着,说:“我们不如暗中调查:一是再仔细盘问马呼蒙,看看到底是真事,还是唐寇的计谋,二是从胡沙加尔周围的人下手。关键调查再件事情:一是胡沙加尔会不会出城去与张迈密议,二是胡沙加尔曾否派人前往高昌。只要确定了这两件事,大体就可以推知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了。”

    瓦尔丹道:“盘问马呼蒙的事情,我去,至于胡沙加尔那边,阿卜杜,你对疏勒的情况比我熟悉,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两人当即分头行事,天方教教徒在整个“疏勒地区尚非人口上的多数,但这几年由于萨图克的有意推动,加上天方教自身的努力,以莫兰特为的许多将领都跟着萨图克一起皈依了天方教,加上萨图克在四川一洒期间,是有意地栽培阿卜杜的势力使兰与胡沙州“州刊牵制,所以天方教在疏勒的上层社会以及军人间的势力已经颇为强大,这时目标明确,层层地进行秘密调查,到下午便现了一些妹丝马迹,东门的一个千夫长供述说,约在唐寇撤围的那天,有一支近二百人的骑兵悄悄从东门绕出,为何出城也不晓得,只知是胡沙加尔亲自下的命令,领又是胡沙加尔的亲信麦隆,所以守城将官不敢过问,那支骑兵趁着瞑色不知前往何处,之后就没再回东门,也没传回这支骑兵被击败歼灭的消息。

    一支这样的骑兵出城,事情说小不足以让人记得,但说大也不大,如果不是阿卜杜特意调查,那个千夫长也不会特意来跟他禀知此事。阿卜杜接到消息后又派人分别往其它城门打探,结果也没这支骑兵回来的消息,同时探听麦隆如今在何处,却满城都找不到他。

    阿卜杜查明这一切之后对瓦尔丹道:“麦隆的地位不低,如果他是出战殉国,胡沙加尔一定会下令追悼,如今无缘无故失踪,一定是胡沙加尔派他去办一件秘密的事情。看来胡沙加尔派人前往高昌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你那边如何了?。

    瓦尔丹道:“我已经盘问过马呼蒙,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我敢拍胸丘保证说,他没有说谎!”

    两人都觉得疑点甚多,只是要想证实却还不够,这日又传回来了一个消息,原来鸠罗已经派弟子回城,回城后就直奔胡沙加尔的府邸,第二日一早,胡沙加尔忽然下令,停止伐薪,同时有一支三千人的士兵开到疏勒东北的高岗周围,阿卜杜亲自跑去问莫兰特这个行动是什么意思,莫兰特道:“大总管是在清山,大概是准备出城吧。”

    阿卜杜沉声道:“难道他真的要出城去和唐寇议和?”

    莫兰特说:“那也不是不可能,大总管之前已经和唐寇秘密谈过一次了,上一次是派了商人作秘使,这一次又刚刚派了佛教的人去下疏勒,而且去的人还是疏勒佛教的领袖,或许这次是谈出了点什么吧。

    阿卜杜哼道:“跟唐寇能有什么好谈的!”

    见阿卜杜这等口气”问道:“掌教,是不走出什么事情了?。

    阿卜杜道:“走出了一件大事,但听到这件事情的人,便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你愿意承担责任么?。

    莫兰特沉思了片玄,道:“请掌教尽管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一定会保密的

    “不止是保密,而是更大的责任”。阿卜杜道:“莫兰特将军,你是否是全心全意信仰真神?是否永远会无条件地向博格拉汗效忠?”

    莫兰特跪下誓,道:“我莫兰特自皈依以来,便抱有最虔诚的信仰,我对博格拉汗也是忠心无二,如果我此言有半句虚语,叫我死后堕入火烧地狱,受那永远的苦难与折磨。”

    阿卜杜忙扶他起来,说道:“好!博格拉汗麾下,总算有一个真正的将军!莫兰特啊,事情要大坏了,胡沙加尔这次。也许会背叛博格拉汗!”

    莫兰特大吃一惊,阿卜杜这才将得到关于胡沙加尔可能要自立的消息,抚要跟莫兰特说了,莫兰特听了之后沉吟道:“这件事情,除非他自己承认,否则我们很难入他的罪。”

    阿卜杜道:“如今他显然是派了麦隆前往高昌,同时又在和唐寇勾结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难道还不够吗?”

    “还不够的莫兰特说:“我们并没有证据。”

    “证据,证据”阿卜杜道:“我是担心我们拿到确切证据的时候,形势已经坏到不可扭转了他们是要建立四大佛国啊!那些不信道者,显然是准备要将真理排挤出疏勒,他们要利用葱岭的天险阻隔真理的进入,好继续维持他们已经持续了几千年的愚昧统治!”他看了莫兰特一眼,说:“不过莫兰特,如果胡沙加尔背叛博格拉汗的事情是真的,你会怎么做?会和他一起背叛吗?。

    莫兰特本来已经站了起来,这时又跪下誓,说:“如果大总管是效忠博格拉汗的,那么我仍然会在他麾下效力,直到博格拉汗归来,但如果胡沙加尔起了背叛之心,那么到时候我将会让掌教你看到我对博格拉汗的忠诚!”

    阿卜杜点头道:“好,只要你能保持这份虔诚与忠心,那么疏勒城内三万圣教信徒,以及城外的八千圣战者都会支持你的!将军,我们是你的后盾,只要是有利于圣教、有利于博格拉汗的事情,你尽管放手去做!一切的荣耀,都归真神所有,而博格拉汗就是真神在人间选定的王!只要保有对真神的虔诚与对博格拉汗的忠心,你就一定会得到成功的一我们,都会得到最后的成功”。

    疏勒这一仗,很难,很长,因为到时候要一并解决的,并不止这座城池本身,再看下去,大家就明白了。

第一三零章 血涂门之二

    对于和张迈的会面。胡沙加尔保持的态度依然是谨慎的、两可的,他总是用尝试的心态来对待这一切,不求有大功,只求没有大过。目前疏勒的形势虽对唐军有利,但他仍然从唐军的种种动向中估测,觉得时间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因此仍然坚持一个“稳”字,对城内各派势力尽量调和。

    在疏勒东北高岗上的这次约见,按照约定,双方各带不过三千人的兵力,杨易带着两个府的兵力护送张迈到指定地点,在约定地点之外二里处停下,跟着胡沙加尔和张迈各带不过十个人到高岗上会见。

    然而就在双方即将见面的时候,疏勒城内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伊利克传出命令,要胡沙加尔赶紧回去,说有大事要商议。

    看到这命令胡沙加尔皱了皱眉头,伊利克虽然是疏勒地区名义上的监临者,但从来没有出过类似的命令来,他正打算不管,护送他出城的两员大将之一哥硕低声道:“少主从来不这样的,忽然出书信。恐怕是身边有小人作祟,要是少主被控制住了,只怕城内会出乱子。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出了什么事。”

    胡沙加尔醒悟过来,便派哥硕去见唐军,声明另约时间,自己匆匆赶回城去,张迈已经到了高岗之上,眼见护送胡沙加尔的回纥军忽然返旗归城,杨易赶紧驱兵而前,将张迈保回来,不久哥硕来到,请求改期,张迈冷冷道:“我们都已经按约定时间抵达,你们却忽然要改日期,当这场和谈是儿戏么?”

    哥硕心里做着墙头草的打算,不想得罪张迈,语气显得很软,道:“胡沙加尔将军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城中忽然出了急事,得赶回去处理。”

    张迈顺口问道:“什么急事?”

    哥硕倒还不至于这当口就出卖回纥,哈哈一笑,说:“博格拉汗回来了。”

    张迈冷哼一声,哪里肯信,双方不欢而散,回到大营,李膑道:“胡沙加尔明明已经出城,却忽然回去。多半是生了重大变故。”

    张迈问:“那该如何应对?”

    杨易道:“当然是起大军,将疏勒围起来,逼他一个内外交困。”

    “不!”李膑却道:“咱们得全面撤退,若我们逼得紧了,他们内部忌惮,临危抱团,反而不敢动生乱,若我们外示闲暇,他们见外事不急,就会先解决内事——内事解决得顺利也得大费周章,处置一个不妥当就会是内讧,所以我们不但要撤退,而且回去以后,还要将下疏勒可四门大开,大昭寺可重开经宴,再派牧民出城寻草,派农夫破冰钓鱼,作出一副悠闲状,好让对方安心。小杨都尉若有兴致,甚至可带人到山林中打一场冬猎,好叫敌人宽心。”

    张迈颔道:“李膑说的有理。就按照李膑说的做。”

    唐军果然全线后撤,杨易领兵去打猎,张迈到结了冰的河上凿冰钓鱼,全城内外一片休闲气象,但郭洛却奉了命令,暗中整饬部队,命主力阵营随时待命,以期有变。李膑暗中叮嘱探子:“最要紧的是盯住圣战者的大营,如果圣战者的大营一旦有变,那就是城内大变乱的信号了。”

    ————————

    胡沙加尔急急回城,来到汗府,问胡沙加尔究竟有什么急事要调自己回来,伊利克年纪幼小,不知如何回答,问得急了,少年家几乎就要被逼得哭了。忽然幕后一个冷酷的声音道:“大总管,你这么凶干什么,是吓唬小孩子,还是逼迫少主?”

    “谁!”胡沙加尔喝道。

    幕后转出两个人来,一个是阿卜杜,另一个却是瓦尔丹,胡沙加尔讶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阿卜杜道:“今天早上我得到消息,说大总管你里通敌国,一开始还不相信,急急赶来汗府一问,才从少主的口中得知果然如此!”

    胡沙加尔怒道:“什么里通敌国,什么果然如此,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瓦尔丹冷笑道:“那你今天出城干什么?”

    胡沙加尔淡淡道:“我出城去和唐寇的领谈判,那又怎么了?”

    瓦尔丹怒道:“你明知唐寇是汗国的死敌。却还跑去和他们的领见面,这不是通敌叛国是什么?”

    胡沙加尔嘿嘿冷笑了起来,一边使了个眼色,他的随从一躬身出去调人了,胡沙加尔道:“我如何与唐寇周旋,这些是政务,不是教务,用不着讲经人操心。”这是在警告瓦尔丹越界了。

    瓦尔丹道:“那你秘密派遣使者前往高昌,又作何解释?”

    胡沙加尔一呆,随即朝伊利克怒喝了一声:“伊利克!我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能对外人泄露此事!”

    伊利克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应对,阿卜杜冷笑道:“泄露?你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害怕此事泄露?其实你是想勾结高昌,在疏勒自立为可汗,我说的没错吧!”

    伊利克本来心中就七上八下,听到这句话,惊疑不定地望着胡沙加尔:“舅舅,你派人前往高昌,真的是这样?”

    “伊利克,你怎么听他们胡说!”胡沙加尔急怒起来,道:“我派人前往高昌,事情虽然做得绝密,但那是要防范被唐寇探知!而且这事我是跟你说过的。”

    “说过?”阿卜杜哈哈一笑。说:“你不过是欺少主是个孩子,所以花言巧语地骗了他,但你骗得了他,岂能骗的了我们。你说事情对城内诸将保密,为的是瞒过唐寇,这么说你派人前往高昌的事情,你并未告诉唐寇,唐寇本身也并不知晓了?”

    “这个当然!”胡沙加尔道。

    阿卜杜猛地提高了声调:“可我得到这消息,却不是从别出来,而恰恰是从下疏勒那边探到了消息!你以为这件事情是少主告诉我们的么?不是,少主根本就什么都没说!是唐寇那边泄露了机密。而被我们探知了!”

    “什么!”胡沙加尔望向伊利克,意作询问,伊利克点了点头,道:“舅舅,高昌的事情,我真的没说,我今天请你回来只是想问问的你为什么要出城和唐寇的领见面。”

    胡沙加尔暗道了一声:“坏了,这么说唐寇知道了。”

    阿卜杜瓦尔丹见他沉默,齐声道:“你没话说了吗?”胡沙加尔冷冷道:“我和你们从来都没话说,但我对博格拉汗素来忠心耿耿,伊利克更是我的外甥,我怎么可能会背叛博格拉汗,我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外甥!”

    阿卜杜哈哈笑了起来:“你会干这件事情,当然是因为有更大的好处在等着你!好,既然捅破了,那我就把话敞亮了来说吧——你这边派人前往高昌,与此同时唐寇则派了使者前往于阗,你们四家是由佛教的人牵了线,约定了事成之后,建立起由高昌、于阗、疏勒、莎车四国构成的佛国联盟,对吧?你虽然将派人前往高昌的事情告诉少主,却是欺他年纪小、见识浅,没法识破你的阴谋,我说的没错吧?”

    伊利克一个十龄少年,哪里能对当前复杂的国际形势,只是见阿卜杜言之凿凿,语气强硬,对胡沙加尔的信任便动摇了起来,胡沙加尔怒吼道:“胡说!胡说啊!”一瞥眼见伊利克不相信自己,更是暴怒,踏上两步叫道:“伊利克,你别听他们胡说啊!”

    阿卜杜和瓦尔丹一起拦住了他,叫道:“你干什么!退下去!”

    胡沙加尔对伊利克叫道:“伊利克,别相信他们,他们都是在胡说!”

    阿卜杜则对伊利克道:“少主,别再相信这个人了!他明明知道高昌是异教徒的国度,却派人去求援。其祸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在危急关头他定是牺牲了你去向佛教徒献媚。他这么做,不但要取你而代之,而且还要将疏勒变成佛教的土地啊。”

    “异教徒的国度?”胡沙加尔冷笑起来:“我和高昌谈判,虽然用了和尚,但并未涉及到宗教上的承诺,可就算我真的把疏勒变成了佛国,但只要对我回纥有利,就是让少主也该信佛教,那又有什么所谓!”

    瓦尔丹大怒:“改信佛教也无所谓?好哇,你……你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了!”

    而胡沙加尔心中的怒火也燃烧到了极点,耳听背后脚步声响,心想是卫兵到了,一挥手说:“将这两个糟老头轰出去!”

    瓦尔丹冷冷道:“你终于恼羞成怒,要动粗了么?”

    胡沙加尔冷笑:“对你们这两个老家伙,我就算动粗又如何?”

    阿卜杜指着他对伊利克道:“少主,你看看,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伊利克见胡沙加尔神态变得凶狠,更是怕得厉害,躲在了阿卜杜的后面。

    胡沙加尔心想:“这两个老家伙只是想着对天方教有利,有他们在这里事情越纠缠越不清,且将他们轰出去,慢慢再给伊利克解释清楚。”冲了过来,一手抓住伊利克的小手,一手就将瓦尔丹阿卜杜往外推,喝道:“把他们押回天方寺去,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伊利克手腕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卜杜大叫:“胡沙加尔要造反了!卫兵快快把他押起来!”

    胡沙加尔忍不住冷笑道:“这里谁会听你……”话没说完,已有弯刀架在脖子上,他脸色微变,瞧那几个卫兵都是陌生脸孔,喝道:“谁换的护卫!”一瞥眼见莫兰特站在一边,对自己陷入窘况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怒道:“原来是你!莫兰特,虽然你信了天方教,但别忘了,我才是你的长官!”见莫兰特没有半点反应,怒吼道:“难道你真要效忠这两个老家伙么!”

    这时瓦尔丹和阿卜杜已经将伊利克扶到座位上去,莫兰特跪下低头亲吻伊利克的靴子,说:“我向博格拉汗,还有伊利克少主效忠!”

    胡沙加尔,仰天冷笑道:“好,好!原来你们是早就算计好的了!不过莫兰特,你就算拿住了我又怎么样,全军上下会服你么?没有我,八支千人队你们调得动几支?没有我,疏勒只会乱成一团!”

    “疏勒不会乱成一团的。”瓦尔丹冷冷道:“就是因为你的软弱,疏勒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从今晚后,疏勒就不会再混乱了!”

    没多久,便听外间说,八个千人队的千夫长已到,胡沙加尔脸色大变:“你要干什么!”

    疏勒的常备军军力主要是八个千人队,另外又有一万五千人的民兵,归四大将领统领,胡沙加尔麾下直辖常备军两千人并民兵四千人,他的亲信麦隆统辖两个千人队以及民兵四千人,此外有祆教背景的哥硕和有天方教背景的莫兰特分别统率两个千人队和民兵三千五百人。

    八个千夫长和民兵诸营将领先后被传进汗府去,哥硕因出使唐军才回来,落后了半日,到了城门见两个千人队的千夫长换了人,三个民兵营也都更换了将领,他才从城外归来,手下还有几百人马,北门的将兵又多是他的老部下,那两个新的千夫长不敢造次拿他,只是宣令他赶紧去汗府回禀。

    哥硕心知有异,但又不能无故抗命,便答允了,一个千夫长要派兵护送,哥硕怒道:“干什么!我又不是囚犯,又是在城内,为什么要护送!”

    那个千夫长被他给镇住了,便只是派人尾随,哥硕坐进了马车,一行人慢慢向汗府走去,眼看汗府已近,早有一帮人冲了出来,将马车围住,打开一看,里头却空空如也,都不知道哥硕哪里去了。

    瓦尔丹在府中听说,大骂手下饭桶!

    阿卜杜问道:“如今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瓦尔丹道:“如今我们已经控制了城内的兵权,走掉一个哥硕,无关痛痒。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城内兵马和我带来的八千圣战者合归一处——那样就有三万多人马,还怕灭不了唐寇?也只有胡沙加尔这样的蠢货,才会握着这么强大的兵力还左怕右怕!”

    当天晚上,疏勒连夜整军,将百夫长以上的将领替换掉了一部分,幸好天方教在军中势力颇大,八千常备军中有三千人是信徒,百夫长以上的将领是天方教信徒的也占了五成左右,这时提拔一批,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加之高层是陡然更易,下面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反应,因此暂时倒也弹压住了。

    虽然瓦尔丹暂时并未宣布胡沙加尔的罪行,只是将他软禁起来,但没一天工夫消息还是传了开来,城内变得人心惶惶,莫兰特有些担心起来,瓦尔丹却不慌不忙,显得胸有成竹,道:“别怕,疏勒不会乱的,以往乱都是胡沙加尔管得太松了,只要加强管训,乱不起来!”当即以伊利克的名义,颁布了严厉的训令,把疏勒全城管得犹如一个军营一般。

    他的这些主张,在库巴时倒也行之有效,库巴全体都信奉天方教,而且是相当极端的天方教,人人生活清贫刻苦,日常起居、一饮一食都有规矩,而瓦尔丹下了命令以后,整个库巴也都奉令而行,可以说是井井有条。

    但疏勒却是一座通过商业繁荣建立的城市,城内有将近八万的城市居民,其中一半是军队的家眷,一半是商人工匠,其余六万则是唐军逼近后从周围的牧场、农庄中撤进来的,都散漫得惯了。只是这时瓦尔丹忽然下达了严令,他们倒也不敢不听,只好忍耐。只一日之间,城内的,喧哗吵嚷都少了,饮酒赌博、****更都绝迹,而这些龙蛇混杂的场所恰恰是探子、细作活跃的地方,一加以严管之后,全城马上就变得清净、整洁、安宁。

    瓦尔丹派人巡视,见全城都变了样子,心中欢喜,只是有一件事情麻烦,本来胡沙加尔放宽了城门禁制之后,城内城外的许多秘密管道运作了起来,从城外各处输入了不少日常给养,对缓解民间的粮食危机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今瓦尔丹将城防禁制再次严抓起来,商人们先恐慌,再次捂紧了粮铺,城内的粮食便大见吃紧。

    甚至就是城内的天方教徒,也都来找瓦尔丹诉苦。疏勒本有天方教徒两万多人,这些人定居城内,倒还有些积蓄,但这次战争期间又从周边地区涌入了不少人,尤其是从下疏勒逃进城来的天方教徒就有一万多,这些人却都是空身而来,粮食再次吃紧,这些人便都受不了。瓦尔丹要调军粮赈济,又怕被人说不公,只能靠着疏勒天方寺的接济,但要同时养一万多人啊,那可是多么可怕的消耗,阿卜杜见自己手头的钱粮流水般地减少,只一天就受不了了,跑来跟瓦尔丹商量,说五大粮商手里,不如下令征派这些粮商的粮食。

    按天方教的律法,国家有绝对的权力征用个人财产,用以保持社会安定。且在瓦尔丹的概念中,豪华奢靡挥霍,全是罪过,窖藏金银等于监守自盗,若是在全城缺粮的情况下还囤积居奇,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因此他听了阿卜杜的建议后根本就不犹豫,当即下令五大粮商即刻将粮价调低到原本的两成——即战前的正常粮价。

    五大粮商收到命令之后不敢抗命,却当天就宣布粮食已经售罄,自此疏勒的民间粮食买卖正式断绝。

第一三一章 血涂门之三

    暗的地下室,只有头顶的漏洞漏出了几道米线来。的人甚至不敢点灯,就像躲在黑暗中的老鼠,唯恐出光亮而惹来了猫。

    狭窄的空间,几乎无法让五个人站立得从容,其中一个移动脚步,由于网好暴露在漏洞中透射出来的光线下,才让人看到了他的脸竟然是疏勒五大粮商之一的毕克。而聚集在他身边的其他四人,也正是疏勒五大粮商的另外四位。

    这四个人,个个都是腰缠十万贯,尤其在这城内缺粮的时刻,本来有多少人仰赖着他们呢,可这时,五个人却都显得非常小心,甚至惶恐。天方教一派的人控制了疏勒以后,全城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甚至就是上次唐军逼近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过。

    尤其是这五大粮商,在宣布自家店铺的粮食已经售蔡之后,个个就都变得极度低调,低调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这五个人还在疏勒,甚至连日常吃顿饭他们都变得小心。满桌子的粗粮,下人更是没法填饱肚子,好像故意要告诉别人,他们家业没多少存粮了。

    “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他们的老婆孩子私底下都抱怨着,却被他们厉声管束住了,饶是这样的小心,五大粮商还是提心吊胆,不知道接下来疏勒的当权者会怎么对付自己。

    胡沙加尔的竹扛敲得虽重,但只要他肯收钱,事情就好办了,但瓦尔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脸让粮商们讨厌的正义感都摆在了脸上,这就让他们心中没底了。耍他们遵从命令将粮价降低到战前的正常价格水准,这种赔钱的买卖他们是宁死也不肯干的,但将店铺关上之后。又整天战战兢兢,唯恐天方教的人忽然闯进来抄家杀人。

    “莫贺啊,这个时候将我们叫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说话的是毕克,这两天他们连大门都不出,怕的就是一出门就被人监视,但今天莫贺却破天荒的召集了他们,五个人聚在一起,那是天方教夸权之后所未有的事,现在他们聚会的地点,也不是五个人中任何一个的家里,而是一个旧仓库的地下室。

    “当然,而且十万火急!”莫贺说:“阿布勒那边才才给我捎来了之个蒋息。”

    在疏勒生政变之前。五大粮商和高层的关系是比阿布勒来得密切的毕竟他们和胡沙加尔的交易在那里摆着。但现在局面却反了过来,变得他们得从阿布勒那里求取消息,当疏勒的政权重心从大总管的府邸转移到汗府,五大粮商就显得十分被动,因为他们很难从被天方教徒控制的汗府打探到有用的消息,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变成了瞎子,这种不测又加重了他们的恐惧感,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布勒居然还没有抛弃他们,忽而让五大粮商感到这个小伙子实在够义气。

    “阿布勒捎来了什么消息?”

    毕克等都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的预感对了。

    “阿布勒说,汗府已经决定要动我们了。”

    “动我们?”几个人都吃惊道:“什么理由?”

    “说我们囤积居奇,国难财。”

    “我们又没犯法!”毕克说。

    “唉”莫贺苦叹道:“现在刀子握在他们手里,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万一让他们把我们抄家了,只

    这句话出口,五个人包括莫贺自己都到抽了一口冷气,现在瓦尔丹也许还没有证据,但如果抄家了,将他们的财产还有存粮都抄出来,那他们的就想赖也不掉了。

    五个人都知道,他们家里藏着铁一般的“罪证”!

    到时候消息传开,只怕疏勒的军民非但不会认为瓦尔丹抄五大粮商的家有什么错,反而会拍手叫好。

    “放心!”毕克强撑着,说:“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存粮的,我收得比野种还紧!”

    莫贺道:“但他要是将你逮着用刑,你受得住么?就算你受得住。你两个儿子总应该知道藏粮的地方吧,他们受得住不?”

    毕克想起如果自己身受酷刑,打了个哆嗦,瘫在地下室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好久,才喘息着说:“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好藏起来了。”

    “藏?藏哪里去?”

    “城内这么大,总能找到个藏身之所。”

    “藏死物容易,藏活人难一疏勒大是大,可真要大搜起来,能藏住活人的地方可不多。除非得是有人能庇护我们。”

    “要不我们投唐军去吧。”

    “这到是个不错的主意。只可惜现在没法出城啊。”

    “唉,早知道,就该趁着之前城防不严先跑平疏勒躲去!”

    “是啊,我也听说,唐军的那个张特使人倒也开明,不像瓦尔丹这样不近人情。”

    “唉,当初是以为有胡沙加尔罩着,不会有事,又想如果唐军攻破城池,他们与我们又有了密议。仍然没事,所以有恃无恐,哪知道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几个。人商议了好久,莫贺才道:“阿年勒倒给我提议了个地方。”

    “什么地方?”

    “普法寺。”

    毕克等四人都屏住了呼吸。随即一起摇头:“普法寺,现在是天方教得势,他们现在是自身难保啊,还能保住我们?”

    “不,我觉愕阿布勒的话很有道理”莫贺说:“你们想想,疏勒城内的佛民可有多少,天方教纵然得势,但现在唐军就在外头,他要是敢动普法寺,那不得把全城的佛徒都惹火了?你们再想想,如今普法寺的主持鸠罗可是在下疏勒呢。而且唐军的使者那个和尚又在寺中,那个瓦尔丹,他连胡沙加尔都动了,肯定也想过对付普法寺,但你们见瓦尔丹闯进去抓人了没有?没有!可见天方教虽然得势,却还不敢招惹普法寺。”

    四个粮商一听,都觉有理。普法寺可不止是一座寺庙,而是一处寺庙丛林,高洞书口四(凹口们厂告少,丽斩由”、溢丽多,…司墙圈住了大片的十地。简直就是座城内尘城,申恍他层叠,都没人算得清楚里头有多少门户房间,若要收藏几户人家易如反掌。

    其中一个粮商道:“若是要躲到普法寺里头,我倒网好有个门路。他们的监寺,欠我和毕克一个人情。”

    毕克为人奸猾。说道:“只是一个人情,还不妥当。最好咱们动之以利,贿略他们一笔巨款,只要他们肯收了,那就跟我们上了同一条船,因为他们若交出我们,我们再将他们供出来,那他们就成了共犯。”

    莫贺道:“最好我们再晓之以理,暗示他们现在普法寺也有重大嫌疑,他们和我们老早就坐在同一条船上了,若现在不帮我们,以后要走出事也没人帮他们。”

    五人商议了许久,定出了一个让普法寺没法拒绝他们的计哉”当天晚上,五大粮商就集体失踪了。而且不是五人失踪。而是五户全家失踪。

    瓦尔丹收到消息之后勃然大怒,他本来正打算将他们“请”来晓以利害,逼他们将粮食拿出来,不想这五人竟然预先一步跑了!派人去抄他们的家,却也没抄出粮食来五大粮商早在唐军逼城之前就已经在做种种准备了,并非这两日才临急动手。

    瓦尔丹当即下令。全城通辑,疏勒毕竟是一座大城市,第一轮按索主要还是得靠市民指认,但半日下来全无消息,到了黄昏,忽有一个。叫周才的小商贩偷偷跑来告密请赏,莫兰特得到消息急忙来见瓦尔弈,说:“收到消息了。”

    “哦?在哪里?”

    “有个商贩见到,从普法寺的后门进去了。”

    瓦尔丹眉毛竖了起来,怒道:“又是这帮和尚!他们里通外敌,我都还没找他们算账呢,如今竟然还包庇罪犯!莫兰特。你马上派人去,找出那五个奸商,同时将他们的监寺、长老提起来问罪!”

    莫兰特道:“普法寺势力很大的,贸然动手,只怕会出乱子”

    “乱子?他们敢生什么乱子!”瓦尔丹冷笑道:“胡沙加尔就是太过软弱,才惯的这些和尚都不听话,若是早些用上强硬的手段,疏勒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局面!你马上就派兵,我倒要看这些光头的卡菲尔胆敢抗拒不!”

    莫兰特这才答应了,疏勒的佛教徒着实太多,萨图克近年有意向天方教靠拢,所以军中压制佛教势力,即便如此仍然无法全部清除,尤其是临时征调的民兵,有将近四成都受佛教的影响,这时心想要围普法寺,当即调遣了五百常备军和一千民兵却全都是天方教背景的士兵,派了自己的亲信塞纳伊主持行动。

    瓦尔丹怒气更甚,道:“这些异教徒,果然信不得!”又命莫兰特派了一队士兵去阿维斯陀神庙捉人。

    普法寺听到消息。早将寺门关上了,塞纳伊在外头喝门,知客尽量拖延,监寺摩可多召集长老们商议,有个长老就说:“昨日毕克先来,说家里不安,要到我们寺内暂住,我们欠过他很大的人情,他昨日又多认捐了一千担的粮食。当时他们还没受通辑呢,他既要住。便只好让他住,不想接着其他回家就6续来到,咱们已经收了一家,就不好不收第二家,他们五家人虽然都来了,咱们寺里也还住得他下。不想今天就出事了。眼下形势紧张,依我看,不如将人交出来了事,免得被官兵抓住这个借口,那时只怕会惹来一场大祸。”

    摩可多道:“这五大粮商都是我们的大施主,平日里恩情不浅。咱们要是将人交出。那是忘恩负义,会让疏勒的大小施主们都对我们侧目。再说咱们昨日又收了他们许多香油钱粮,万一他们怀恨在心,反咬我们一口,我们仍然得落下一个把柄给官兵。就算他们五家不反咬我们一口。咱们听说通辑令之后没交人,等到官兵逼上门了才交人,官兵若是有心寻事,也能坐我们一个窝藏人犯,那时我们反而有口说不清。再说,我听知客道,这次来的官兵尽是天方教徒,这就更可疑了这到底是公家办事,还是天方教准备公报私仇?我看这次他们来,未必真是为了那五家粮商,而是打着这个幌子,要打击我们佛门呢。”

    众长老心想这也有理,如今他们的主持还在下疏勒,寺里又还住着唐军的使者,瓦尔丹若要是大蛇随棍上,从寺内捉到人后再借着这个由头将普法寺的这些嫌疑全部摆出来,那普法寺就将十分被动,均道:

    “那可怎么办?”

    摩可多说:“我看不如赖着,我就不信他们敢打破寺门来搜。”

    众长老道:“只有如此了。”因此不肯开门,又派了知客在门上大叫。说:“佛门清净地,不知塞纳伊将军为何忽然率兵将我们寺门围?”

    塞纳伊在外叫道:“你们别装蒜了,你们窝藏罪犯,早有人报知汗府,快快开门,自己带了罪犯到汗府请罪,兴许少主能从轻落。”

    “我们窝藏罪犯?”那知客口齿倒也伶俐,叫道:“有证据没有?若有证据,我们再开门不迟。”

    塞纳伊冷笑道:“好,你们既要强抗到底!我给你们一个大时的时间,如果一个大时之后还不将人送出来,我就打破大门!到时候搜到了人,你们全寺的和尚都没好果子吃!”

    消息传到里头。众终老无不愁眉苦脸,眼看官兵凶巴巴的真要动刀,和尚们就有些软了。

    摩可多哀叹一声。道:“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到了密室之内,请出了五大粮商来,将外间的形势说了,道:“不知如何,那些天方教教徒竟然知道了你们在此,如今叫嚷着说若不将你们交出去,他们就要打进来搜,诸位看,现在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但五大粮商何等精明,点头知尾,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知他分明是盼着五大粮商自心期出来自。免的连累了普法寺。不过他们也都不是舍己为人的角色,几个人互相使了几个眼神,毕克道:“长老啊,你要是昨日说不肯收留,我们二话不说。当时就不进来了,另外找地方躲去。现在既然已经留下了我们,却中途变卦,那不是要叫我们去送死吗?”

    摩可多被他说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莫贺接着道:“其实呢,如果我们出去能够保住普法寺,我们出去也无妨,怕只怕他们这次来捉我们,只是将我们五家做个由头,他们真正的目标,还是佛门啊

    毕克等都道:“是啊。是啊,若是我们一现身,那普法寺的罪名就坐实了,他们就有理由对佛门动手了。”

    摩可多也知道他们的话不假,天方教和佛教的冲突由来已久,什么时候爆看的只是时机而已,叹道:“但他们官兵来势汹汹,我们拦不住他们啊。”

    莫贺道:“长老啊。若你一定要将我们交出去,我们没办法,但若普法寺如果能下定决心。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摩可妾有

    莫贺说道:“罪不责众,只要把事情闹大,他们就不敢乱来!长老可还记得前些天普法寺才施恩救了那几千工匠不?你可派人前往工坊,通知那几千工匠。说天方教鼓动了城主,要灭普法寺。灭佛杀僧,这些工匠都是受普法寺的大恩,听说之后一定会赶来支援,只要他们一动。有个几百人上千人一聚,其他佛徒一定会一起响应,到时候有上万人围在普法寺,还怕天方教的人乱来么?”

    摩可多有些担心局面会变得不可收拾,毕克忽然阴阳怪气地道:“长老,别犹豫了。其实你们普法寺、阿维斯陀神庙联手救这些工匠,背后是唐军指使的,对吧?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你们的罪可比我们大多了!现在这么做不是救我们,是普法寺在自救啊。”

    这句话可就软中带硬了,摩可多吃了一惊:“解救工匠的事情,本来应该只有我和主持以及袄教的大祭司知道他们怎么会晓得这件事情?”

    摩可多还在犹豫。莫贺等只想自己脱困,哪管全城大乱,便都怂恿着,说:“你现在若不动,等莫兰特他们将你们都抓了起来,那时候蛇无头不行,再想动人来保护自己可就迟了。”摩可多心想倒也不错,如果有几千人上万人围住,那普法寺也会安全得多。若是自己被抓了起来,那时候没有人去组织佛教信徒,事情反而要糟。当即暗中派人传出消息,一边派知客拖延,一边派人出寺,翻过围墙一因后门也被堵住了,送消息前往工坊。

    自瓦尔丹动政变以来,城内的非天方教徒就都过得惴惴不安,这时普法寺传出消息说天方教要借机杀僧灭法,人人震惊,不一顿饭功夫以及传遍了半个疏勒城,一千多名工匠闻讯赶来,塞纳伊大叫:“你们要干什么!”

    众工匠喧嚣起哄。混乱中也听不明白说些什么,塞纳伊只是喝他们后退。道:“我如今奉令搜缴罪犯,你们识相的赶紧退开,否则便是和通辑犯同罪!”

    工匠之中有人大叫:“大家别相信他们!他们就是吓唬我们,要将我们赶走!”

    又有人大叫:“对,赶走我们之后他就要打破寺门了!我们千万不能走开!护寺,护寺!”

    那一千多工匠都在极困难的情况下受了普法寺的大恩,而且到今天为止还每日到普法寺来领取粮食,可以说普法寺他们下一餐便没了着落,因此死命护寺。非但不肯走,反而拿着木棍、铁锤等物,硬生生插到官兵与大门之间。消息传开。四周更不断有佛教徒赶来声援。

    塞纳伊眼见,知若一定要进兵,那非血流成河不可!当即勒兵稍稍后退。就在大街之上与众工匠对峙,一边派人往汗府回报。

    与此同时,阿维斯陀神庙那边也生了类似的事情。穆贝德也抗拒不肯交出哥硕,数千袄教教徒已经围住了神庙,不许官兵近前一步。

    瓦尔丹听说经过以后。大怒道:“饭桶!饭桶”。

    莫兰特道:“佛教和狭教在城内势力太大,如果一定要动武,只怕会搞得天下大乱,不如退一步,找他们谈判吧。”

    “退一步?”瓦尔丹怒道:“胡沙加尔就是这样畏畏尾,所以才做不成事,我若走向他们示弱,那就成了第二个胡沙加尔了!”

    阿卜杜也道:“对,如果现在撤兵,他们一定会越以为我们不敢动他们,以后肯定会得寸进尺的。且在全城军具面前,我们也会失去威严。”

    莫兰特道:“可要走动兵的话,城中只怕会大乱,要是唐寇大军压境,那我们还怎么抵挡?”

    瓦尔丹道:“所以就是耍趁着唐寇还没有到达,先解决内部的事情,然后才能一致对外!”

    莫兰特问道:“毒么解决呢?”

    瓦尔丹望着窗外,眼中射出坚定之极的目光来,说道:“我们需要的,是一座干净纯粹的天方之城,疏勒应该成为这样的一座城市,而不是一个什么渣滓都容纳的污泥潭!”

    莫兰特吃了一惊:“讲经人,你该不会是想、”

    “趁着这个机会。让全城军民作出一个选择!”瓦尔丹道:“天方教,就是要摧毁人统治人的世俗王国,在大地上建立人只崇拜真神的天国,我们的对手是一群由物质实力支撑的、以蒙昧为信仰观的迷失者,用说服和宣传只能纠正各种荒谬的信仰和错误的观念,须用圣战才能摧毁建立在它们之上的势力,也只有通过圣战才能实现我们的理想。胡沙加尔就算不背叛博格拉汗也注定会失败,因为他错误地选择了妥协,所以才让疏勒的局面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现在只有用上非常的手段,以雷霆般的魄力,彻底地贯彻我们圣战者的意志,才能挽回疏勒的危局!”

第一三二章 血涂门之四

    孔尿丹夺权?后,疏勒潜流暗涌,大大小小有十几家的”品在向唐军暗通消息,其中以哥硕传出来的消息最为诱人,他承诺。如果唐军能够在不惊动疏勒城内守备的情况下到达疏勒的东北角,他将有办法放唐军进城。

    得到消息之后军方极为振奋,认为疏勒内外交迫,在这个时候只要夺取一个城门,几乎就等于攻占了疏勒。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万万不能丢失!”

    但李脑却反对,他认为时机还未成熟。

    “现在就行动的话,会将原有的计划打乱。”来的!”

    “但我们所有的计划如今正顺利展开,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诱惑就将整个棋局打乱。”

    “棋局?这不是下棋!”杨易道:“这是战争!是攻城之战!”

    “攻城?这大冬天的,你认为士兵能够爬上城头?”

    “现在哥硕不是献城门了吗?这是机会。机会!战争中最讲究的就是机会。而是什么计刮!如果按照计划,“一步步来,我们这帮人现在还呆在新碎叶城呢!当然。我不否认这个机会是你创造出来的也就是你的大功,可是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事情了!”

    就是否改变计划,杨易和李脸产生了激烈的争论,说到最激动处杨易甚至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李脑,如果是还在俱兰城的时候,李腚大概会继续选择沉默。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坐在轮椅上的他根本无法站起来,但他抬头望着杨易时,脸上却半点退让也没有:“不可以!现在就进兵的话,会引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疏勒城内的既定计划会被破坏的。如果夺门失败,而瓦尔丹在关键时刻变得保守,关闭城门死守不出,那么我们这段时间来的布局就全完了。”

    “但这样枯等也不是办法!”杨易道:“难道你认为城内那些和我们暗通的人能够打败瓦尔丹,然后打开城门欢迎我们吗?我告诉那不可能!那些和我们暗通的家伙全部都是软蛋,是典型的湿柴草只能点,得浓烟阵阵,却烧不出真火来!这些人若没有我们的助力只会被瓦尔丹一个个地收拾掉!等瓦尔丹将疏勒清理干净,那时候就算是天气转暖我们也休想攻下疏勒了!”

    说到这里他面向张迈:“特使!请让我带一支奇兵,我可以入夜之后出。悄悄绕往疏勒城东北角,等我占据了城门,出了信号,下疏勒这边就出动大军!这样如果我成功了,那我们的前路就彻底打通,如果我不幸失败,也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

    一直没说话的郭洛摇头道:“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你如果出事,就算只是你一个人出事,也会影响我军大局的。”

    杨易一怔,但他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这时他在唐军中的地位已经相当重要。如果有个什么闪失,唐军的整体战略都有可能得因之而调整。

    “我不会出事的!我不会失败的!”杨易充满信心地叫道。

    张迈沉吟着,问道:“杨易要带领一支奇兵连夜偷至城下而不被回讫城内守军现,大家议一议。可能性有多大?”

    慕容春华道:”如果以一千轻骑出,裹蹄衔枚,然后在半路下马步行,赶在日出之前到达城下。我觉得,将会有三成的成算不会被现。”

    “三成张迈皱眉道:“太低了。”

    杨易道:“那就把人数减少!我只要五百人。”

    郭洛道:“这样的偷袭,人数自然是越少被敌人现的机会越低,但中途既要下马,下马之后。为了在既定计划,中到大城下就要走得轻快,士兵便不能持重兵器,不能穿重铠甲,宜带强弓不宜带重弩…也就是说这将士一支轻步兵,以五百轻步兵袭门…就算让你上了城门。你能否夺占已是一个问题,夺占之后也未必能守我们的大军赶到,所以我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杨易盯着郭洛冷冷道:“阿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计算计算,若一切都靠计算的话,那我们干脆向回纪投降算了,那样最保险!”他不留情面地损了郭洛一顿之后,又对张迈道:“特使。请你给我下令吧!我愿意冒这个险!并承担一切后果!”

    对于瓦尔丹认为要采取强硬措施的看法,莫兰特仍然保留意见,阿卜杜虽然支持瓦尔丹,却又认为如果现在就动手的话,可能会造成不可收拾的混乱。高层的这一僵持导致了塞纳伊领着兵马停驻在普法寺外,虽然没有前进,可也没有撤离。

    佛教方面,摩可多其实是很担心的,如果塞纳伊真的挥兵冲杀过来。那怎么办?门外的工匠和佛教徒们能抵挡住么?如果佛徒们足够勇敢的话那也许会生一场难以预料结局的混战,但也有可能是官兵们一动刀。赶来声援的民众就一哄而散。

    入夜之后,许多佛徒逐渐散去,只有**百个工匠冒着严寒在寺门之外打地铺,守护着他们的恩人,嘉陵听说之后连呼善哉,为这些工匠的淳朴勇敢而感动,心想:“这些人都是好汉子,就凭着他们今夜的义举,就不枉费张特使费了偌大的功夫来救助他们。”

    第二天一早,瓦尔丹的态度依然强硬,不过塞纳伊也没敢就对工匠们动刀子。疏勒的许多佛教信众与袄教教徒见官兵不敢妄动,胆子都壮了几分,在中午之前。足足有两万人赶到普法寺与阿维斯陀神庙附近,将疏勒的中部大街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时消息已经传到了军中,八千常备军中虽也有信佛的,但都被打散了,所以主战斗力没有动静,但民兵营中的六千佛教徒却哗闹了起来,一层层地请愿,要求官兵马上撤离普法寺。并且承诺再不得对普法寺作无谓的猜疑,否则他们就要解甲回家。这些佛教徒只是闹事的中坚,一些没有明确宗教信仰者,或者天方教中的温和派,也对普法寺的遭遇抱同情态度。

    莫兰特带着这些请愿,再次尔引孔尿丹面前,政变生!前他对胡沙加尔的软弱充满了…,但这时才算体验到这个前上司的难处。“大总管他其实也是不得已啊。”

    这句话当然没有说。但对于眼前这起事情他的立场是倾向于妥协。

    “和这些卡菲尔妥协?”瓦尔丹冷笑:“那是胡沙加尔才干的事!”

    “耳是”莫兰特说:“如果不妥协的话,事情只会闹得不可收拾。”

    瓦尔丹道:“莫兰特将军,我问你,一座面临战争的城市,城内能否容忍叛徒的存在?”

    “当然不行!”莫兰特说。

    “那如果出现叛徒呢?”

    “当然是杀无赦!”莫兰特说,随即想起瓦尔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打了个寒战。道:“可是,讲经人,现在闹事的,可是上万人啊。要是一”

    “人数越多,才越危险啊!”瓦尔丹道:“你想想,如果在唐寇攻城的时候,这些人起来响应,你说怎么办?”

    “这”莫兰特道:“那讲经人打算怎么办?”

    “我的态度从来都没变:迟解决不如早解决,等到唐寇兵临城下再解决,不如现在就解决!”瓦尔丹道:“不过,这个僵局也该打破了。穆圣教导我们,立场要简单,但手段要灵活!”

    在中午之前,瓦尔丹终于下达了命令。让塞纳伊撤兵。并派出一个有佛教背景的官吏去劝说所有人回家。

    听到消息之后满城欢呼,尤其是佛教徒们,都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

    佛教是一个能令信徒仁慈但容易导向柔弱的宗教,是全世界诸大教派中最和平的宗教,也是全世界诸大教派中最忍让的宗教,信徒们见掌权者已经退让,欢呼了一阵之后便各自归家。摩可多喜出望外,几大粮商笑眯眯对和尚们道:“瞧,我说他们不敢怎么样吧。”

    莫贺更道:“现在天方教是怕了,咱们应该趁胜追击,明天就派人去和他们交涉,要他们答应和下疏勒议和,同时放开粮价管制,这样普法寺就可以接回鸠罗主持,我们也能继续开门做生意了。”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形势便急转而下!就在中午,太阳当空之时,博格拉汗的次子伊利克忽然在瓦尔丹和阿卜杜的扶持下,进入天方寺,召集了城内教众,当场布了两条让全城目瞪口呆的敕令:从此刻起,以天方教为疏勒之国教!治下所有回讫都跟随博格拉汗加入天方教!并由伊利克少主引领礼拜。

    敕令传出。整个疏勒登时响起了天方教徒的欢呼声,萨图克在将疏勒天方化一事上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所以这时忽然由伊利克代他颁布命令,尽管有些突兀,但八千常备军却没有产生多大的抵触,原先的三万教徒更是欢声如雷。城内一万多名还未相信天方教的回讫也都在伊利克下令之后集体饭依…这一万多人里头有一半本身并无固定信仰,另一半虽有信仰却并不坚定,所以在伊利克下令之后。许多人听到命令之后还懵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见周围的人都跪下礼拜,尤其伊利克也都已经跪下,自己若是站着,那是何等突兀的事情。所以也就跟着跪下了。

    可是这一跪之后,很多事情就身不由主了。

    摩可多和穆贝德等都大吃一惊,“这算什么事呢!”摩可多愤愤道:“哪有靠着下令。让人改教的!”

    尤其是摩可多,对于这条令人难以置信的命令他是担心极了。

    佛教是一个相当自由的宗教,对信众的强制性要比天方教低得多。尤其世俗化的佛教更是如此,疏勒城内的佛教信众虽然极多。但那多是没事拜拜佛,求个平安之属,说到彻底虔诚、至死不悔,其实也并不多。至于说到教内抱团、一致对外。比起天方教来更是差得远了。

    这一日午时。在瓦尔丹和阿卜杜的主持下,一万多名回统跟着伊利克跪伏在天方寺外,完成了集体入教的仪式。完成了这件壮举以后,瓦尔丹跟着又将目标转向那六万“附郭众”

    所谓附郭众,是指平时生活在疏勒周围的牧场上、农庄里,由于唐军进逼而撤到城内来的六万多人。疏勒城所在本身就是西域最大的绿洲之一,城外的牧场也有着整个疏勒地区最肥美的水草,像唐民或者昭武族等与回讫关系较疏远的民族,都被赶到了较为偏远、贫漆的地方去,能够在附郭地区生活的,就算不是回绕,也是与回讫较亲近的部族。

    这六万附郭众的信仰情况很杂,有四成*人是信仰佛教,有两成是信袄教,有一成是信明教,剩下三成则宗教归属不明,在城内回讫全部改信天方教以后。伊利克跟着在瓦尔丹的督促下下达命令。要全部附郭众也跟着该信天方教。

    “真是荒唐,荒唐!”穆贝德在祭台上气得浑身抖。“信仰是心灵的皈依。是精神层面的事情,怎么可以靠命令!靠命令而强制出来的信仰,也是假信仰!”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在命令下达后的两个时辰之内,六万附郭众就有四万人服从命令,对着天方寺的方向行了拜功。

    一个个迁入城内的妇女儿童,都对着天方寺的方向顶礼膜拜,孩子问母亲为什么要膜拜。母亲也说不清楚。只说:“这是博格拉汗的命令。”

    黄昏,疏勒城内似乎连风都变了味道。

    这一刻,瓦尔丹做成了一件李脆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一日之间,疏勒的天方教教徒的人口竟然过了全城人口的半数!尽管许多人是入教之后还不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身上贴上了天方教的标签已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对城内宗教局面充满担心的莫兰特,这时候也变得信心百倍!如果加上从库巴原来的圣战者的话。疏勒的天方教人口就接近十万人了!有十万教友,他还怕什么呢!

    而阿西尔等圣战者对瓦尔丹的崇拜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如果不是讲经人。谁能成就如此大的功德呢!”

    “莫兰特!”瓦尔丹呼唤。

    “在!”莫兰特匍匐在瓦尔丹的

    “今天晚上,你带领三千常备军,将一万五千民兵中信仰佛教者区隔起来,命令他们向天方寺礼拜。如果拒不礼拜,当场缴械!然后将所有拒不礼拜者编成一营一在天黑之后的第一个大时,你把这件事情完成。”

    “是。”莫兰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阿卜杜。”

    在圣战者入城之处,瓦尔丹和阿卜杜只是平起平坐,甚至因为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缘故,瓦尔丹对阿卜杜都显得很客气,但这时他的威严忽然间变得不同了。

    “讲经人,你有什么吩咐。”阿卜杜以微微谦卑的口吻。应道。

    “你帮忙草拟一道命令,在黄昏之前出去,务必要让全城都知晓。”

    “什么命令呢?”

    “税改制!”瓦尔丹说:“我要改变疏勒的税率。”

    “税改?”房间里的人都出惊呼,在这当口改革税率?这似乎不合适吧。

    但瓦尔丹却并没有因为众人的质疑而退缩:“从明日起,所有的卡菲尔都要加征两倍的人头税,而且从明天开始,就预征未来一年的人头税。”

    阿卜杜也有些愕然。

    “讲经人”塞纳伊说:“要是这样,只怕卡菲尔们会造反的。”

    “放心吧!”瓦尔丹说:“这些。不敢乱的,我就看透他们了!当然,我也会给他们留下一条光明的道路,那就是…只要愿意归信天方教,那么这项人头税就可以免除。

    还有,我们将会用这条预征的税款入库,置换出等价的军粮来,以解决当前疏勒民间的缺粮问题。当然。只有归信者,才能享受到真神的恩泽,才能到天方寺门前购买到平价的粮食。”

    阿卜杜到此已经完全明白,点头答应。

    “塞纳伊!”

    “在!”

    “塞纳伊。你在这道税令颁布之后就通令全城,为了庆贺,今天所有人家都宰割羔羊庆祝。所有的归信者,以及有意归信者。都用羊羔的鲜血涂抹自家的门据以及两边门框今天晚上,伊利克少主会代表博格拉汗派出税吏,一家一家地检查,只要是门上涂抹了鲜血的,就不用缴纳人头税。”

    塞纳伊问道:“如果所有的卡菲尔都假装归信者,用血涂抹门户呢?”

    “那我也会承认他!”瓦尔丹道:“真神的胸襟是无所不包的!袖会欢迎所有迷途的羔羊投入袖的怀抱。”

    “是。”

    “莫兰特!”

    “在。”

    “你在处理完民兵中的佛教徒以后。在乎夜时分,调集两千常备军,以及五千名可以信任的民兵,将城内的所有街道控制起来,实行最严厉的戒严!不许任何人家出门,因为我们的税吏要挨家挨户地登记检查归信者的户口。”

    莫兰特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来。但只有领命,这时候瓦尔丹出了最后一个命令:“阿西尔!”

    “讲经人!”宁远的王子走上前来,不知道瓦尔丹将交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任务。

    “你来充当税吏!”瓦尔丹说道。

    “我?”

    “对!今天日落之后。你就将城外八千圣战者全部调集进来,逐门逐户地检查!”

    阿西尔有些奇怪。他本来也是一个聪明人,不过他的聪明智慧却不在政治权谋上,所以还不大明白瓦尔丹的真实用意。可以说,他的大脑在这个。领域是很单纯的。若非如此,又怎么样会如此虔诚而干净的信仰?“可是讲经人,我并不懂得税务啊。”

    “到时候,我会教你的!”瓦尔丹道:“而且我相信你也将会出色地完成这个任务!”

    瓦尔丹闪烁着烧灭一切的火焰:“明天太阳升起之后,疏勒将变成一座纯粹、光明、仁善的城市!这里的人们将会变得专一地崇拜真神,将会依靠信仰这一纽带联结他人,这座城市的市民将会将精神置于物质之上。信道者的神圣将不可侵犯,他们将按照真神的许约和条件实现其在大地上的代理权。并以我天方教的法制来处理在大地上所遇到的一切事务!”

    杨易终于说服了张迈,他问张迈:“我们这一路走来,在最关键的时刻,是集战士们的勇猛,还是靠谋士们的谋略?”张迈说,两者都需要。杨易又问:“那么对我们以后的道路更重要的,是将士们绝不低馁的高昂士气,还是疏勒这样一座城市?”张迈又说,两者都重要,但人心比城池更加重要。杨易又问:“更能激励人心的,是靠浴血奋战来夺取一座城市,还是靠谋略来骗取一座城市?”

    张迈到这里笑了,因为他看见李脑在皱眉,李琰不能理解杨易的这几句话。因为李脑觉得杨易的这几句话很没道理,但张迈却被触动了。

    “迈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也知道我们更需要的是什么!”

    张迈向郑渭望去。那个消息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或许,杨易知道的比张迈认为他知道的还要多,或许这个看起来勇猛无比又略嫌冲动的杨易,他的思想比张迈先前所认为的更加深刻。

    “迈哥!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止是一座城市,更需要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我们需要一个百战不殆的神话!”

    是的,李胜的计划有其完整性,但将士们的感情也需要照顾,这时,看着凭感情在说话而不是凭理性在说话的杨易,张迈忽然想起了瓦尔丹,那个癫狂的人,是否会按照李胜的计划一步步走入预先设定的陷阱中呢?

    李胳的一切计划,都是依照常理加以推演,但对狂热之人,不可以常理度之!

    要对付宗教的狂热者。唯有用上战场的狂热者才行!

    在那一刻。出乎李膜意料之外的。张迈竟然凭着直觉答应了杨易,而且还派了石拔做他的副手。

    “特使!”李脑惊呼着,他要寻找同盟,却现郑渭在向他摇头。

第一三三章 四尺以上杀无赦!

    莫兰特带领两千常备军以及五千民兵,控制了疏勒的大小街道,将疏勒的所有家庭,都变成了一个个的孤岛,任何一家人要出来,都得单独面对门外的几千士兵。

    这本来就是一个本该沉睡的时刻,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谁也不会想到要聚集起来,而现在,就是连想要聚集的机会都没有了。

    嘉陵睡不着觉,日间的情况让他看不明白,原来宗教信仰的事情也可以这样的么?温情脉脉的佛陀教诲,在天方教面前变得全无用处。在几个时辰中他脑海翻腾了几十遭,似乎将人间善恶都经历了一遍般,自此才渐渐想到,为何疏勒的数万唐系佛民在过去的百余年里会一直处在被凌辱的地位。

    仁善”这个各大宗教所共同的追求,在面临军政决策的岔道口时,原来是可以这样运用的。

    夜色越深,不安的情绪就越明显,“所有街道都被控制了!”知客来报:“如今全城内外,再无一人敢上街了。好多人门前都涂抹了鲜血,听说就连阿布勒家。也,”

    这时候有个粮商说:“不如我们也在门口涂些血吧。”

    “荒唐”。好几个长老同时驳斥着,谁都可以以血涂门,就是普法寺不可以若普法寺也遵从了天方教定下的规矩,这佛门还是佛门吗?

    “善哉!”摩可多叹道:“难道他们连寺庙都要征收赋税么?”

    莫贺道:“我怕的不是他们征收赋税啊,我担心的,是他们

    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惨嚎。

    半个时辰前,阿西尔率领了圣战者入城,八千人集结完毕,齐听真尔丹号令。

    “讲经人”阿西尔上前:“我们都没做过税吏,今夜要如何检查?请你指点。”

    瓦尔丹点着头说:“你们即刻出,带上兵器,从西门开始,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巡过去。逐门逐户地检查,看见门上涂抹有血的就放过,如果没有血的,”

    “登记下来吗?。阿西尔问,可是八千圣战者里头,大部分人都是文盲啊。

    但瓦尔丹的话却叫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凡门上没有涂血的,你们就进去,四尺以上的男子。全部杀死!”

    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忽然都停了下来,阿西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讲经人”他那又茫然又惊讶的脸上,肌肉在抽搐着,“你刚才说什么?”

    瓦尔丹黑着脸,重复道:“凡门上没有涂血的,你们就进去,四尺以上的男子,全部杀死!若有敢反抗的,也都杀死!”

    阿西尔整个。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他不是没杀过人,但那都是在战场!而现在瓦尔丹却是要他去屠杀手无寸铁、甚至还在睡梦之中的平民。

    “讲经人,他们”不是敌人啊。”

    “谁说他们不是敌人?这些人在城内给我们捣乱,又不服从我们的命令,就等于是帮助了唐寇,帮助敌人的,也就是我们的敌人!”

    “可是”他们中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帮助唐寇啊。”

    “就算现在还没有帮助唐寇,等唐寇大兵压城的时候,他们也会倒向那边,我们不能等到他们叛乱了再动手,那样就来不及了!必须趁着他们还没动手,就将这叛乱抚灭于无形。”

    “可这,,这不符合穆圣的教诲啊!”阿西尔颤声道,就算是瓦尔丹的命令,他也没法动手去屠杀平民。

    瓦尔丹有些恼火地看着他,这个阿西尔,从来都没反抗过自己的,所以他才会想起让他来主持这次的事情,但万料不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拖后腿:“阿西尔,这是我们稳住疏勒、驱逐唐寇的大业,你听我的,不会有错,我这么做的道理,以后你就明白了。”

    “不,不”阿西尔叫道:“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因为他们还没有犯的罪行就对他们举起刀剑。就算他们还没有归信我教,那也应该劝化他们,让他们慢慢理解真神的真理,而不是还没劝化就将他们杀了啊。我们天方教是和平的,这是穆圣的教诲啊!也是讲经人你对我的教诲!”

    瓦尔丹大怒道:“可你别忘了你是圣战者!”

    “可是讲经人,你教导我,所谓圣战,是为保护圣教而举起刀剑,这是小的圣战,是与自己的私欲作战,这是最大的圣战,现在”这,这不是圣战啊”。

    瓦尔丹大怒道:“我看你是昏头了!”忽然,他想起了在讹迹罕时,当马克迪西要清洗袄教教徒的时候,也是阿西尔在那里碍手碍脚,不过瓦尔丹没有相当他居然敢公开反抗自己!

    “我命令你!”瓦尔丹严厉地喝道:“马上出!如今弓已经张开,箭不能不射”。

    瓦尔丹一切的计划。从准备动胡沙加尔时就已经展开了,如果现在因为阿西尔那愚蠢的善良而半途而废,那天方教将陷入极大的被动,之前的许多动作也都变成了废招。

    “不!不!”阿西尔跪了下来,军中有好些人也跟着他跪了下来,“讲经人,恳请你撤销这个命令!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怒火或者军事利益的蒙蔽,就违背了穆圣对我们的教诲。”

    “你放屁!”瓦尔丹罕有地暴骂起来,他猛地抽出了阿西尔腰间的刀,架在阿西尔的脖子上:“现在我对你下的是不是教令,是军令,你到底动不动手”。

    “讲经人!”阿西尔的脖子对着刀口:“我宁可你杀了我!也不能看你犯错误!今晚你的命令是非法的,是和穆圣的教导彻底违背的!讲经人,请你

    “在我面前,你有什么资格谈穆圣的教诲!”瓦尔丹大怒着打断了阿西尔!他真是有些后悔,在平日的教诲中,为什么就没有告诉阿西尔一些出了教义之外的其它东西呢?可是这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无法对阿西尔说:只要我们天方教取得最后的胜利,历史是不会记录这场屠杀的,没有记录的屠杀,便是不存在的。

    一场不存在的屠杀。当然也就不会影响他们死后进入天堂,天方教的历史会记载的,只是他们的良善、他们的勇敢,他们开教传教的丰功!

    “我们都将成为圣贤,在生前就成为英雄,死后也将以下葬,受后人的顶礼膜拜!”可是愚蠢的阿西尔却不明白这一些。他是如此相信瓦尔丹他心目中的那个瓦尔丹!他也如此虔诚地相信天方教的仁善,相信天方教典籍所记载的,穆圣所说过的正义凛然的话。

    从这个意义上讲,阿西尔实在是一个。“真正”的天方教徒,可惜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是凤毛麟角,而且永远都无法在行动上代表整今天方教。

    瓦尔丹的怒火没法让阿西尔改变主意,时间一刻刻地过去,阿西尔的一双眼睛还充满了对瓦尔丹的信任这个王子相信瓦尔丹会在最后的关头改变主意。

    瓦尔丹一扫八千圣战者。许多人的眼光中都已经露出了疑虑一那是对他瓦尔丹权威性的怀疑!

    这些目光仿佛火一样,让瓦尔丹觉的自己被灼到了!

    什么都可以芒,但圣战者对自己的绝对崇拜与绝对服从是不能改变!无论谁都不可以!

    但是,这一刻,当阿西尔不遵从他的命令,说服也无法继续进行屠杀只能靠命令,天底下没有多少教理会支持屠杀。

    这个虔诚但是愚蠢的阿西尔啊,尽管是一员难得的将才,但在这一玄却不得不有所取舍。

    瓦尔丹忽然露出了冷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也是唐寇埋伏在我们中间的奸细!”

    “什么!”阿西尔惊疑地仰望着瓦尔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讲经人!”马呼蒙等几个阿西尔的亲信冲了出来,要帮阿西尔分辩,却被欧马尔喝退。

    八千圣战者也疑惑地看着阿西尔与瓦尔丹,说这位全库巴最虔诚的汗血王子是唐寇的奸细,那可真是叫人匪夷所思了。

    欧马尔却已经会意,这当口必须给阿西尔安个罪名好稳定军心,他指着阿西尔道:“哼,讲经人,我早就在怀疑这个家伙了!但他平时伪装的太好了,要不是如今我们的大业即将成功,他气急败坏地跳出来为卡菲尔张目,阻止我们的行动,我也还真不敢相信他真的是奸细!”

    “你不要血口喷人!讲经人,你不要听他胡说!”阿西尔怒道。他到现在还是不敢反抗瓦尔丹。

    “我穴口喷人?那我问你,这批唐寇之所以能够越过讹迹罕,是因为哄骗了我们,让我们为他们挡住讹迹罕的守备。他们才能顺利进入疏勒而当初这批唐寇又是谁引到库巴来的?”

    阿西尔打了个寒颤,却不能不回答:“是,是我”但我只是凑巧遇到了他们。”

    “凑巧么!”欧马尔又问:“那现在唐寇领张迈坐的那匹汗血宝马。又是谁送的?”

    “这,,是,,是我,,但,但是”

    欧马尔不等他说完,又问:“那一夜你偷袭唐寇军营,你分明已经冲到了张迈的身边,为何却不杀他?这件事情,你以为没有人看到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没有杀他。我。我是杀不了他!”

    “真是这样么?那我再问你,只欧马尔指着马呼蒙:“这个人那天晚上明明被唐寇俘虏了,为什么现在却在这里?”

    “他,,马呼蒙是逃回来的。”

    “逃回来的?那么多被俘虏的人。一个都没逃回来,就只有他逃了回来?不但逃回来了,而且还毫无损!甚至连他在偷袭唐寇军营时受的伤都治好了,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阿西尔浑身颤抖,道:“马呼蒙毫无损,那是因为唐军一直很善待他”

    “唐军?你还叫他们唐军!哈哈!”欧马尔大声道:“那你告诉我,你口中的唐军为什么要善待他!嗯,你说不出来是不是?我来帮你说,唐寇脑人物郑渭,和你乃是小时候的朋友,对么?”

    “是”但”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也绝不会因为他而背叛圣教的”

    “是么!”欧马尔道:“马呼蒙在疏勒的时候,郑渭的老家人郑豪。是否曾经提议。说要你将妹妹许嫁给郑渭,有这事吗?我再问你,你的妹妹珊雅,又是博格拉汗的什么人?”

    阿西尔脑子忽然混乱了起来,几乎没经过大脑,口中就答道:“是博格拉汗还没完婚的妻子”他忽然隐隐有些后悔,后悔在这些细节上也对瓦尔丹等如此坦白,可是一切都要对讲经人坦白,这是他心里真诚的想法,甚至已经成为习惯。

    哗的一声,圣战看中已有人开始在议论了,马呼蒙扑出来大叫:“不是的,不是的!唐唐寇虽然有这样的提议,但是我们王子根本就没答应!”

    “够了!”瓦尔丹一挥手,全场静了下来,只听他一字字道:“今夜。是将决定疏勒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阿西尔是否叛教,还得再作审理。但他现在既然身处嫌疑,就不再适合领兵,他刚才说的所有的话。大家也都不能放在心上!欧马尔,就由你来代替阿西尔,指挥今晚的行动。”

    欧马尔大喜,出列领命。

    瓦尔丹又指着阿西尔和马呼蒙:“把他们押起来!明日审讯定刑!”

    两人被拖走之后,瓦尔丹才以手抚临欧马尔的头顶,欧马尔即下跪领命,八千圣战者亦皆下跪领命,瓦尔丹口中念念:“出吧,英勇的将士们!你们此去,是要与不信道以及伪信道的人们作战,你们当以最严厉的态度对待他们。他们的归宿是火狱。他们的报酬,只是被处以死刑,或钉死在其十字架上,或把手脚交互著割去,或驱逐出境!这是他们在今世所应承受的凌辱;他们在后世。也还将受重大的刑罚。不信者已经有为他们而裁制的火衣了,沸水将倾注在他们的头上,他们的内脏和皮肤将被沸水所溶化,他们将享受铁鞭的抽打。而此刻执掌这铁鞭的。就是你们为穆圣而战的将士们!”

    八千圣战者一起默念,出了近乎癫狂的声音,在欧马尔的带领下出了。

    被拉走的时候,马呼蒙高声呼喊远望,阿西尔却一言不,在门被关上的片剪间,他的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说:“马呼蒙叔叔。不要叫了,讲经人并不是真的相信我叛教!明天他就会放了我们的。”

    其实阿西尔还是很聪明的,很多事情旧川是想不到,而是没有去想,或者不愿意去想

    “明天他会放了我们?那他为何今晚要将我们关起来?还撤了王子的职?”

    “讲经人只是。讲经人只是”唉!”阿西尔不再开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整个人动也不动,就像被无数绳索牢牢捆绑在那里一般。

    忽然间,好几声惨呼同时响起,哉破了黑夜的宁静!阿西尔倏地跳了起来,摇着窗技大叫:“真的动手了?不行,不行,不行啊!”

    但惨呼声却还是不断传来,一开始还只是男子的惨呼,同时又夹杂着女人的悲哭。到后来甚至还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暗夜之中。这些令人不忍听闻的声音就像波浪一样一阵又一阵地被风送来,阿西尔捂住了耳朵,但眼前还是不断闪过无数男子被杀害的景象,他仿佛看见了被杀男子的妻子拉着自己的脚泪流满面地哀求,又看见婴儿张着小嘴求自己救救他的父亲!

    “啊,啊,啊”阿西尔像疯了一样惊叫了起来,马呼蒙赶紧过来抱住他:“王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的事。马呼蒙心中感受到的是屈辱,但阿西尔却是心里真正地难受!过去多少年建立起来的信仰,今晚正面临崩溃的边缘!对一个真有虔诚信仰的人来说,这种信念的动摇甚至比凌迟之刑还要难过!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讲经人,你不可以的!”阿西尔无法接受瓦尔丹竟然会下令让他屠杀平民

    为什么会这样的呢?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呢?讲经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惨嚎自近而远。渐渐听不大见了,显然附近四尺以上的不信道者已经杀尽,但一些婴儿的啼哭却依然嘹亮。

    除了啼哭之外还有大笑,那是胜利者狂妄的笑声。

    圣战者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杀过去,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清洗。几万间没有在门据上涂抹上鲜血的屋子里,每一户的主人都战栗不安,他们虽然听到了惨呼。却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有大胆一点的探头出来问,附近的士兵会喝令他们回去:“没丰!回去睡觉!”

    是的,还没事,还可以睡觉,那是因为圣战者还没有杀到这一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弯刀总有轮到自己头上的一刻。

    刀终于杀到了普法寺。火也终于烧到了庙门。庙门紧闭,欧马尔就命人堆上柴火。

    “你们不能放火!”摩可多登高大叫着:“普法寺有着西域三大典藏之一啊!你们不能放火,不能放火!”

    “给我烧!”瓦尔丹竟然来到门前,亲自指挥:“除了我教的历史之外,这片土地不需要其他的历史!”

    若没有其它文明的黯淡,如何显现出天方教的辉煌?

    “拼了!拼了!”

    终于有一千多名佛徒冲了出来反抗,但是却很可怜,他们缺乏足够的军事练,人数又居劣势,很快就被击败退回寺中。

    阿维斯陀神庙的抵抗也很激烈,可是在被隔绝的情况下,他们也没能阻止起有效的反击。

    “一个晚上,够了。”瓦尔丹站在一处焦土上,想象着明天朝阳升起的时候,当佛寺与袄教神庙焚成灰烬之后,天方寺将会越地显得高耸伟岸!

    明天这个时候,这个城市将变得干净!那时候将会只剩下三四万虔诚的教徒,外加三万胁从者,外加两三万不敢动弹者,自己再进行军事上的部署以及信念上的灌输,一个月内,这十万平民都可以成为炮灰,疏勒将会摆脱胡沙加尔时代进退维谷的局面,而成为一座巨大的兵营,成为一个加强了的库巴。

    通过地毯式的拨索;五大粮商的存粮迟早也能搜缴出来。再加上阿维斯陀神庙以及普法寺的粮食以及军粮,那将是一个极其可观的数!

    人口减半而可支配粮食倍增,疏勒将可以支撑很久,在那之后,瓦尔丹将会对下疏勒起猛烈的进攻而不是防守!

    “来吧,来吧。将战火烧起来!而西方的天方教徒将会源源不绝地涌来,新的人口将会填满这座半空的城市!”

    这就是瓦尔丹的必胜战略!虽然愚蠢的阿西尔没能明白他的伟大抱负让他微感遗憾,但这也没能太过影响他的心情。

    “给我将哥硕拨出来!”负责主攻阿维斯陀神庙的塞纳伊叫喊着。然而庙内的穆贝德却知道,这一刻,哥硕是真的不在神庙之中。

    北门,东北角。哥硕虽然被录夺了北门守军的命令,但凭着他在这个防区的影响力,竟然趁着夜色乔装改扮,混到了在北门最靠东的哨塔附近,在这里。他的几十名心腹已经垂下绳索,将杨易石拔等人缱了上来。

    “只有五百人?”哥硕微感失望,只有五百人的话。那抵得什么

    情!

    “五百人就够了!”杨易充满霸气地说:“我这五百人,抵得三千人!”又指着石拔肩头上的獠牙棒那是此行唯一的一把重兵器:“这把家伙,抵得一千人!所以我这次是带来了四千兵力,你还怕夺不下一座城门?”

    就在这时。石拔注意到了城内处处起火。

    “城内是怎么回事?”杨易也现了。

    “我也不知道。”哥硕说:“不过今天白天,天方教的举动十分古怪。杨都尉,咱们赶紧行动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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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狂飙,席卷万里,马蹄踏处,即为大唐!唐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