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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共讨不义军

    “我假冒汉人一一我假冒汉人一一“张迈重复了两向。临然联声大笑,仿佛是听见了生平最荒谬的笑话:“这曹家,真是他们造谣就不能挑好一点的造么?”

    其实客观来说,这道拨文提出的疑点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但张迈却自知自己乃是汉人,所以便自然而然地觉得这谣言无比荒唐。

    薛云山道:“大都护,这固然是谣言,但曹家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下了许多功夫。这段时间我们并未禁止归附民众与瓜南来往,虽然因此而得到了不少物资情报,但这些谣言也就跟着带回来了,眼下这谣言只怕已经传得颇广,就属下所知已经有一些人动摇了,甚至相信了。因此属下以为大都护是否能出面澄清一下?”

    “澄清?”张迈冷冷笑道:“怎么澄清?对这种谣言,怎么可能澄清?曹家说我不是汉人,我说我是汉人。如何证明?现在去长安让大唐天子给我写个圣旨证明么?”

    杨易却怒道:“澄清个屁!大都护。我这就引兵前往沙州,将曹议金这老不死拖出来问个明白!”

    张迈对这件事情还有一笑的雅量,但杨易却起怒来,曹家的这道技文,除了质疑张迈的身份之外,更将安西四镇后裔在西域上百年的坚持也都一概抹杀!郭杨鲁郑诸姓历代以降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而曹家却要将这一切一语抹杀,甚至说他们是假冒的大唐后裔,此言已辱及四姓先祖,这让杨易如何忍耐得住!

    杨易绝非一个莽夫,但这时爆出来,粗暴程度却比石拔犹甚!

    张迈忙拉住他道:“阿易,别冲动!这笔账我们肯定要跟他们算的。只是不是此刻。”

    杨易对着敦煌的方向冷冷一笑。克制住自己坐了下来,说道:“我也明白,不过,哼哼!就凭着这道妆文。我安西诸姓就跟曹议金没完!什么曹令公,还说继承张义潮的遗志狗屁!说到汉家派系,与我郭杨鲁郑回家相比。他姓曹的算什么东西!将来敦煌城破之日,这个公道我定要代列祖列宗讨回来!”

    安西诸大姓以曹氏在西北独撑大唐旗帜二十余年,本来对曹议金颇有好感,杨易之谋河西非起于今日。然因心里还有这份感情所以对曹家行事常有顾虑之心,不愿意以太过激烈的手段对同胞刀兵相向,心底实在还希望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这道拨文一出。曹议金对杨易已经再不能有半点牵碍了。

    杨易将那拨文一扬,道:“迈哥,这东西我这就拿去给兄弟们瞧瞧。你看看他们会怎么说!”

    张迈点了点头算答应,杨易便出帐去了。

    薛云山知道杨易所说的“兄弟”是他们带来的三千精锐旧部,这些人的反应他自然可以想象得到,见张迈未因为这道拨文而失去冷静,便靠近了两步,说道:“大都护。曹家虽然是造谣,安西三千精锐自然也都知道他们造谣,但对外界而言;却未必能有这样的认知。曹家既,然不承认大都护是汉人,那之前我们对的种种华夏大义的谴责,就变成无的放矢了。而他们再要兵攻打我们,也变得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么?”张迈道:“那就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来吧!我相信天下人不都是傻子。”

    薛云山道:“长久来说真相肯定要显露,但一时之间,许多人却还是有被蒙蔽的可能,所以请大都护按妹下心中之愤怒,要想过办法,使沙瓜百姓知道这是谣言尤其是要跟咱们麾下的万余牧骑农兵讲清楚”

    张迈知他是提醒自己要先安内。因他此刻麾下除了三千老兵之外,其他人的确都是曹家“攻心”战术的对象,正属于“不明真相者”再看了薛云山一眼,忖道:“他看事倒也十分冷静缜密,既有规谏我的勇气,说话又懂得委婉,瓜州难的有这样的人才!”便道:“云山!”

    “在!”

    “今晚就在瓜州大泽湖畔点燃篝火。召集百夫长以上将官和里老,我要叫他们明白,什么才是大唐的真相!”

    薛云山见张迈纳己之见,心中大喜。立即应道:“是!”

    瓜州大泽湖畔,数十处大篝火冲天而起,除了大风吹得湖水响,再没有其它的动静。

    这段时间来杨易对来归诸部重新编伍,张中谋则对来归百姓进行编户。此玄百帐部以及来归百姓中百夫长以上将官、里老以上父老齐聚在张迈身边,数百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在这片被帐篷围起来的空地上静待张迈话。

    远处偶尔会传来石拔的咆哮。咆哮的不止是他,刚才杨易拿着拨文去给三千精骑看时,如卫飞等人都还只是帮怒而已,像郭漳当场就拔刀子要去敦煌跟曹议金拼命!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曹议金对安西唐民来历的质疑,在注重荣誉感的安西军人心里那真是比杀父之仇还要深重!这三千人的怒火要是真烧起来,只怕连瓜州

    张迈站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问数百方归将官里老道:“大家知不知道,跟我东来的这些弟兄为什么这么大的怒火?”

    数百人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张迈道:“当年安史乱大唐,西域沉沦,回讫、吐蕃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华夏的势力则日渐式微,眼看大唐疆土逐步沦陷,却还有一些汉家英雄宁死不屈,在归路隔绝的情况下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沙州,是张义潮公起兵横扫河西,在安西,是郭杨鲁郑四姓负孤城而顽强坚守。城破之后又不肯臣服,以至于步步西迁!当其时,他们当年并不知道自己流洒的血汗会不会有回报,唯一支持他们走下去的,只是华夏不灭、大唐不亡的信念!他们处在随时会被杀害的境地,却没有畏缩,胡人用安乐的日子来引诱他们,他们也没有动摇,为了保住自己的族统、为了保住汉家的骄傲,他们宁可选择新碎叶城那样的偏僻苦寒之地,这么一过,就是四五代人!四五代人啊!父死而子继,子死而孙继,一直到了今天,才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打破胡人的包围,横扫西域建立了当前安西大都护府的赫赫功业!”

    安西四姓的事,由于《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的传播瓜北也多有听说过的,至少聚集在这里的几百人都是知道的,这时张迈又说得动情之极。许多人不知不觉便被感染了,暗自叹息,外围郭漳也怒吼了起来。因隔得远了,听不清楚他在怒吼什么,然而那怒火却是谁都听得明。

    “可是今天。却有人要将这一切全部抹杀!郭漳是个很平和的少年,这时也怒了。为什么呢?”张迈本来一直低沉的声音忽然拔高:“因为有人侮辱了他的祖宗!”他大怒道:“如果有人当着太宗皇帝的面侮辱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会怎么样!如果有人当着河西汉民的面侮辱张义潮公,河西汉民会怎么样!如果有人当着你们的面侮辱你们的祖宗,你们会怎么样!”张迈指着郭漳的声音传来的方向道:“我相信。如果你们还有一点血性的话。你们就一定会像郭漳一样!”

    他的话铿铿落地之后,便道:“云山!”

    “在!”

    “将曹议金那狗屁不如的棋尖,念给大家听!”

    “是!”

    薛云山便将那讨张迈的援文念了一遍。但数百人里头却只有几十个人听明白了,张迈道:“咱们部内老粗多,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只怕多数人听不懂,我来解释一番吧!曹议金这道技文是说:我张迈是假钦差。安西唐军全部都是假冒的汉民,所以他准备联合秋银来夹攻我,要河西各族都响应他,谁跟随他就赏谁。谁反抗他他就要杀谁!”

    所有人听得心头一震,张迈却狂笑了起来:“胡人?胡人?我张迈是假冒汉人的胡人?到底是谁,在西北汉弱胡强之时高举大唐旗帜,为汉家保种,为生民立法,为百姓血战?又是谁,用陌刀与铁蹄逼降了岭西回讫、击败了岭东回统、教了甘州回绕?又是谁,使宁远至高昌数千里间为非作歹的胡人闻汉风板丧胆?胡虏恨我,唐裔亲我,西北百姓人人心中都有这一笔账,而他曹议金。他又做了什么呢?沙瓜二州在他手中二十年,汉人可曾挺直了腰杆?没有!他治下的沙瓜,是一个汉人连与胡人打官司都不敢的天下!但如今曹家人联合了胡人要来攻我,原因却是说我假冒汉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加荒唐的笑话吗!”

    远处石拔与郭漳的怒吼渐渐低了,但谁都听得出那只是暂时的压抑。就像火山再次爆之前的空挡。张迈停了停,说道:“在座诸位并非随我一路从新碎叶城赶来的。我们相处的时日还短,听到这样的狗屁话也许也要怀疑,因此云山说我最好召集诸位澄清一下,但是,我今天召集诸个来,不是来向诸位澄清的!我是汉人,那就是汉人!我安西军乃是大唐后裔,那就是大唐后裔!这本身就是真相,没有证明的必要!我今天召集诸位来,是要告诉诸位一”

    张迈忽地又停住,不但话停住。连呼吸都停住了,周围数百人几乎也都同时屏住了呼吸,当这份难耐的静持续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张迈才在一声湖浪拍击之后猛地道:“我要告诉诸位:我的身份不需要用言语来澄清,我张迈,还有安西唐军的将士们,会用横刀和铁蹄,让世人知道一种未加篡改的真相,让出这道拨文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一指篝火旁的数百众:“你们愿否跟随我!”

    姜山等百帐部青年奔了出来,单膝跪在巨石下面,一起道:“吾等愿跟随大都护,挥师敦煌,共讨不义!”

    “说得好!”张迈道:“如今的归义军,已非当年之归义军!今天他们的做派,正该叫做不义军!”

    晋昌城内,曹元忠见到檄文后也震骇了好一眸子,但过了一会就反应过来,扯住了阎一山道:“这道拨文是谁拟

    阎一山慌忙道:“是令公口述

    “你胡说!”曹元忠道:“张大都护自起兵以来,干的都是振汉抑胡之事,就算是归附了他的胡人。也都得遵守汉俗唐律,这些事情西北军民有目共睹!这技文说什么他本是胡人,这种话只能拿去骗愚夫愚妇。我父亲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阎一山素知道他脾性暴烈,也不愿意得罪他,便和稀泥道:“这是敦煌传来的消息,难道还能有错?”

    曹元忠哼了一声道:“不和你谈这个了,我要见我二哥!”

    阎一山道:“二公子离开晋昌已有十天了。”

    曹元忠惊道:“什么!二哥走了?怎么都没给我个消息!那现在晋昌是谁掌管兵权?”

    阎一山道:“是家叔阎肃。”

    曹元忠一听便知道事情古怪,问道:“二哥为何忽然回去?”

    阎一山道:“似乎是令公病情有了变化,所以敦煌方面来急报。让二公子连夜赶回去,却让家叔到此来替代二公子。”

    曹元忠惊道:“爹爹病情有变?有什么变?为什么不通知我!”

    阎上山道:“这”现在好像又没什么事情了。”曹元忠心情急了起来,道:“快带我去见阎叔叔!”便到城主府邸来见阎肃,他听说曹议金病情有变后本来十分担忧,但在来的路上却想:“这里头多半又有古怪!”曹家在沙瓜是自称过“令公大王”的,虽无明确地称帝。却有君王之实,阎肃是曹元忠的长辈,官爵也比他大,却显得十分客气。曹元忠虽然骁勇善战,但城府不深。见阎肃对自己毕恭毕敬,就说道:“二哥既然走了,那晋昌的防务便暂时由我负责吧。”

    阎一山惊道:“那怎么行!四公子虽然是曹姓嫡系,但兵权是敦煌方面授予,没有鱼符,便是大公子来了也不能接管兵权!四公子。你耍掌管兵权的话,只要敦煌那边一道文书下来,我马上将兵权交与四公子。但现在的话,恕老朽不敢从命!”

    曹元忠见他这样的态度更是起疑,但也拿他没办法,晚上歇息辗转反侧,却仍然无法决断,第二日却被几个心腹吵得跳起,叫道:“四公子。出大事了!”

    “什么刺情?”

    “我们的人都被调走了,你快去看看!”

    曹元忠起来到营中巡视,却现营内空空,吃了一惊,一路打听,才晓得自己麾下的士兵刚刚领到命令,要重新编入晋昌军防之中。

    曹元忠怒道:“我人还在这里,阎肃怎么就敢夺我兵权!”

    留守的有司军吏却道:“四公子息怒,阎老将军有敦煌授予的大权。主宰全瓜军务,按理来说四公子也得听他的。”

    曹元忠心想:“这里也不能呆了,谁知道阎肃肚子里到底装着什么药!这一千人虽然不多,却也是我的老本了,若被阎肃整编了去,那我就成了一个莽夫,什么也做不成了!”他对城内各处地方十分熟悉,当即引了几个心腹径奔晋昌城内大营。果然望见大营军官正在阎一山的率领下整编自己的部队。

    他赶了过去叫停,道:“所有人全部上马,随我出城!”

    阎一山叫道:“四公子,家叔有令。四公子的这部人马必须重新编入晋昌军防之中!四公子你也不能擅自出城!”

    曹元忠冷笑道:“我是奉了爹爹的命令行事的。你们要我听命,除非再拿爹爹的亲笔信来!”呼众部属:“随我走!”

    他是一千骑兵的顶头上司,又是曹议金的爱子,众兵将被他一招呼都跟了过来,曹元忠便要引兵出城,阎肃带人赶来阻拦,叫道;“四公子。你做什么去!敦煌已有命令。若四公子回到晋昌时,必须留在城内待命!”

    曹元忠道:“敦煌,敦煌,你少那敦煌来压我,我现在就去敦煌!看看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引了一千兵马冲出西门,阎肃也不敢拦他,曹元忠出城之后便向沙州赶去,路上听说甘州回绕已经在和晋昌接触,心中大不痛快!

    他身份特殊,沙瓜两州又是情面社会。沿途关卡不敢拦他,曹元忠从晋昌到敦煌,一路如行无人之地。

    因是轻骑,很快就抵达敦煌城下。却见郊外吊死了一排人,近看了都是光头竟然是一百多个和尚!曹元忠望见,心中便生不祥之有

    要入城时,却听有童谣唱到:“敦煌曹氏,到行逆施,联胡攻汉,人人得而诛之!”

    曹元忠大惊,循声望去,却见孩子已经被大人捂住了嘴巴带走。曹元忠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联胡攻汉,联胡攻汉”那援文说张大都护是伪冒的汉人,这童谣偏偏又,唉!到底谁是胡,谁是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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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弃否

    曹示忠老了以后,张迈右即召集心腹部将,讨论如何加飞月椅局面。

    杨易道:“摆在我们的眼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路,是不顾一切西归高昌,传拨河西,起三镇之兵讨伐曹氏。”心腹部将中的老成派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田浩道:“可是要西归高昌,容易么?”

    “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我们以精骑冲关。三千人都带足半月肉饼干粮,避开坚锐,突其弱旅。按我的推算,咱们三千精锐护送大都护回去应该是没问题的。这对我们来说是最不冒险的办法。”

    诸将想起过关斩将,都感兴奋。这段日子来已经和姜山等结为好友的郭漳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三千精锐,那百帐军这边

    “他们只怕大部分人都没法去到高昌了。”杨易道:“现在我们和高昌的通信被切断了,没法直接和高昌取得联系。庸叔、薛复他们对我们这边的情况不了解,也就没有办法作有效的响应。所以选择这条路的话,我们必须尽弃赢民”张迈明白,杨易所说的赢民就是这段时间来依附的百姓,包括晋昌城外逃难来的百姓,以及没有战斗力的百帐部牧民,“一路之上,需死弃十之**之农兵,死弃十之六七之牧骑。而三千精骑则应该有很大的机会可以保全。”

    石拔本来觉得冲关斩将乃是一件豪事,听到这里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安西唐军有两面大旗。一是宗唐。二是爱民,现在杨易说的这个办法,先是将来归附的百信弃之不顾。跟着将新近来归的牧骑、农兵当炮灰,就兵法上到也没什么错误,但如此功利的做法却势必会严重影响安西唐军在河西百姓心目中的形象。甚至对石拔等人内心的信仰造成巨大冲击。

    现在安西军和归义军都在加强宣传抹黑对方,河西百姓对双方的说法是将信将疑,若张迈一遇到危险就自己逃回安西,却将大部分跑来依附他的百姓都丢下,沙瓜的民心走向会生什么样的变化就难以预测了。

    田浩道:“或许可以这样,我们让他们先散布到瓜北各处去,等我们领兵打回来,他们再来迎接我们。”

    杨易冷笑道:“别作这种天真想法了,百帐部牧民虽然因为我们的了一些好处,也都爱戴大都护的勇武,但毕竟新附不久,如果我们一直对他们不离不弃,他们应该会继续追随我们,但如果我们在这等形势之下将他们抛弃,他们中大部分人权衡利害之后,一转身就会转投曹议金或者秋银。而且我们后脚一离开。敦煌和甘州的骑兵前脚也就会跟着逼来,我们一走,这些依附过我们的人若不投降只怕马上就要面临清洗。”说到这里杨易忽然想起了两年来杳无音讯的杨定邦,叹道:“若是我叔叔和我们新碎叶城的旧部。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许还会设法图存,但百帐部的牧民绝不可能这样坚忍地等候我们的。”

    张迈点头道:“不错,之前我们把话说得多冠晃堂皇都没用,这当口百姓看的,只是行动。当初刘备从新野被曹操赶到江夏,后来之所以能够轻易地重得荆州,和他一路上宁可失去军事优势也对百姓不离不弃是很有关系的。我们如果带着那么多百姓,只怕逃不出曹家和胡人联手的包围圈,但如果舍弃他们,回头他们也会将我们当做陌路人,到了那时,我们就算尽起三镇之兵也只是强行侵略河西,很难再有来自内部的助力,我们的河西之行也整个儿变成了鸡肋。”

    杨易心道:“刘备被赶到江夏一路上对百姓不离不弃?有这事么?”但这当口也没穷究这段历史。

    石拔叫道:“大都护,我们不能这么做!百帐军的兄弟,瓜州的父老。对我们可都是一片真心!人家拥护我们,我们就不能辜负他们!”

    田浩道:“话是这么说。可要是带着这么多的人,我们根本就没法突围逃走。”

    “我们为什么要逃走!”石拔道:“咱们就直接杀奔敦煌去!哼,曹议金的人虽然多,可未必挡得住我们的铁骑!”

    田浩和邱子寡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曾做过石拔的上司,这时官衔反而在他之下,对这个爬得好快的猛将小弟口里不好说什么,那眼神却显然是觉得他太冲了。

    不意杨易却道:“石拔所说,也是一条路子。若以三千精骑为核。以牧骑、农兵为辅弼,先破常乐。用偏师作出要攻击晋昌的样子,其实却以奇兵直奔敦煌,那么将有两三成的机会一举而克定河西!”

    石拔听得热血激涌,田浩、邱子塞却齐声道:“两三成?”

    “是两三成,那已经算多了。”杨易道:“那还必须是常乐攻克胜利,曹议金措不及防,且敦煌真如曹议金所说兵力薄弱,那样我们就有可能成功。但万一这三个条件少了一个,那我们就可能会进退维谷。如果三个条件少了两个”那我们就可能面临前有坚城、后有追兵的绝境了。”

    张迈沉吟道:“常乐城防薄弱。我们又网从城内出来,对其防务知根知底,用上偷袭的话,反掌攻占到手可能性不但曹议金是头老狐狸,他既然要动我们,敦煌怎么可能不设防!而且我也不相信沙州的兵办真的如他所说的那么薄弱。”

    他这样说就相当于是否决了这个提议,杨易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只剩下第三条路了。”

    “什么路子?”郭漳问。

    “置之死地,以期全胜!”杨易一字字道:“既得民心,又得河西的全胜!但走这条路的话,能否成功,就不只是取决于我们,更要看我们在高昌的兄弟们如何配合了。”

    田浩邱子寡都有些,张迈却明白杨易的意思,沉思良久,终于说道:“我信任郑渭,我信任薛复,我信任庸叔,我信任慕容春华。我信任奚胜!我不但信任他们的忠诚,而且信任他们的智慧!”看了杨易一眼。也在他的目光中寻到了支持,便道:“阿易,就这么办吧!”

    在知道曹家已经和张迈撕破脸皮以后。百帐军中思虑较远者心中不无担忧,如果瓜北和安西接壤,他们不会彷徨,但现在张迈这支飞军却显然处在沙瓜伊肃的包围之中。

    “张大都护神勇无敌,或许能冲杀回去,但是,我们怎么办呢?”

    哪怕只是牧民中的下愚,也会考虑这个问题。

    辅营校尉曹昆提了一瓶,门州酒,来寻薛云山,看看四下夭人,便嘲笑他道!“怎么然也没能进去么?听说张大都护的主帐里头,这会可有不少人呢!你最近又献极文,又献谋戈,连拍他们的马屁。我还以为这次一定有份进去呢,谁知道还是在这外头干看”。

    薛云让。哼了一声,道:“我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真的么?”曹昆道:“他们为了不让姜山薛云飞想那么多,这次故意先让他们带兵出去巡视,但对你,似乎连这等心思也懒得用了

    薛云山又哼了一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曹昆道:“你认为我要说什么?”

    薛云山沉吟着,道:“张大都护杀我岳父,散财济贫,眼下那些翻身了的下层部众个个都当他是救世的英雄。我也觉得他是个英雄。所以愿意追随他。”

    “可你现在却连进那座帐篷的机会都没有。”

    “有些事情,要一步步来的。”薛云山道:“换了是你我,会那么快就信任一个人?”

    曹昆打了个哈哈,取出两个碗来。将马奶酒斟了,叩了一口,赞叹道:“这马奶酒真是不错!虽然听老一辈的人说,中原有着许多可以上得了瑶池蝼桃宴的美酒,但我却觉得这马奶酒便已经够有味道了。

    瑶池宴会的美酒?我想象不出来。总觉得或许是假的。”

    薛云山却道:“那只是因为你没有走出河西。中原能够屹立那么多年,应该不是假的。你怀疑它。只因为你没见过”。他也呻了一口。道:“我却觉得这马奶酒太酸。既然有机会喝到瑶池琼汁的话。怎么地也得试试吧

    曹昆道:“但是现在龙面将军的情况可不妙,能否飞上九天不晓的。但一个不慎,马上就会掉入万丈深渊去,那时候咱们跟着他,喝瑶池琼汁是没机会了,喝地狱里头的铁汁到很有可能!”

    薛云山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曹昆却仿佛没看见,又似乎看见了却故意要说下去:“而且,看他们如今的做派,我总思疑着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思疑着他们会不会在危急关头将我们给弃了。”

    “弃了!”薛云山眉头一跳,其实这件事情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从来没像曹昆这样诸言表。

    曹昆道:“姓张的将你岳父杀了,没夺他的财产却分给了百帐部所有部众,这一点我很佩服他一这证明他是有野心的,所以不真于贪财。可是他所说的那些忠信大义我却不敢轻信!反正刀握在他手中,他想说什么都行。人处在顺境中时。谁不会讲几句漂亮话呢!不过这次曹令公忽然给他来个阴的,将他逼入了困境,我觉得这却是一个好机会一一个看清楚他真面目的好机会!”

    薛云山也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说

    曹昆低低道:“咱们看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那就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果他们从帐中出来。宣布说要突围回高昌,那我们可就的小心了!现在瓜沙肃三州已经有不少百姓来依附他,这些百姓都是没法打仗的,别说打仗,连自保都不行。带着他们的话,路都走不动。所以他要突围,第一步就是得弃百姓!第二步,是选拔出突围部队,多半会让农兵去打幌子,而他们的主力则趁机西归,第三步,便是拿我们这些新降的人去冲关铺路,好让他们的三千铁骑踩着我们的尸体回高昌去!”

    薛云山道:“这,,不至于吧但心中却知道曹昆的这个判断非但可能,而且是相当的可能!

    曹昆道:“不管怎么样,待会看他们出来怎么说就清楚了。如果他们说要突围,哼!那我们就不必等了。”

    “你要干什么?”薛云山有些吃惊。

    “干什么?自保啊!”曹昆道:“如果他们要突围,三千铁骑要冲回去应该有可能,姜山的内营也有机会跟着他们回去,但像我们辅营的话。十有**都得去给他们挡枪挡刀!但是,哼!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他们真有这样的枰算,我也自会有我的生存之道!”

    薛云山盯着曹昆:“你”你难道打算将张大都护给卖了不成?”

    曹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道:“还记得《安西唐军长征变文》里头。张迈说过的一句话么?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抛弃你们,那你们也就可以抛弃我!,哼,这人说的话,总是这样豪雄,所以让人一听就心动。但是我却不愿意轻信这些,我要看的是他怎么做!现在也正是一个。好机会,如果他真的打算弃我们而自己突围,那他就和曹议金、秋银等人没什么不同,这样的人,都只是长着一张嘴而已!自然也就不值得我们为他拼命!我虽然不喜欢使阴谋诡计,但为了自保。有些事情也就不得不做了

    从曹昆看自己的眼神薛云山很明白,他既然当着自己的面说这样的话。那就是有意邀自己入伙了,但薛云山却还是道:“我想再看看,一个能从新碎叶城那样的弹丸之地崛起。数年间横扫西域的人,应该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不堪!”

    曹昆道:“我也希望他不是,可万一他是呢?你是否想:就算百姓无法突围、农兵无法突围,牧骑无法突围,我跟在张迈身边应该也能突围一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你这是什么话,第一天认识我么”。薛云山怖然道:“河西是我的根,瓜北是我的源,如果他们用这根源来开枝散叶,那我当然乐得追随。但如果”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想如何措辞,终于道:“如果他的决定是要断我们的根源,那么我也不会坐等愁困的。”

    曹昆喜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将马奶酒斟满,正要与他干杯,却听大都护军帐的方向响起了集结号!

    这个月是正式开展新工作第一个月,很多事情得开始适应,新工作要上手最是困难,但阿菩仍然挤尽了业余的时间来码字,保证唐骑更新不断,对我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不敢奢望书友们会多么满意,但是至少,也不能让《唐骑》太过寒碜。现在月票榜快掉到四十了,看着心里着急啊,明天我尽量争取加更。大家有月票的也请尽量支持一下!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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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群贤策集

    毛马治军甚严。号角停歇而未到。第次重罚。第二次世腊日!曹昆和薛云山两人赶紧放下马奶酒赶去集结,号角停歇,诸营早已到齐,这走过去这段时间杨易练的结果。若是兵器犀利,器械整备的话,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其实也颇可观了。

    曹昆心道:“若说到纪律严明,河西没一个势力能这样,刘广武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张迈站在点将台上,环扫一圈,这片被作为校场的天然空地没有一点人声,一些依附的百姓站在外围观看,也不敢出一点声音,杨易向张迈禀报说人已到齐,张迈这才开声,道:“根据探子最新的回报,秋银已经越过瓜肃边境,晋昌守军也已经有一部开出城外,伊州也派出了部队,过柔远,在瓜州、伊州的边界星罗峡布置了兵力,伊州那边不但有归义军的人马,而且据说还有胡人,总之现在三块兵力正如铁板一样正向这边推来!局势十分危急了。”

    曹昆心头微震,他原来也料到归义军那边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却也没想到动静会这么大,连伊州的兵力都动了。

    “看来曹家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扼杀安西,却不知道张迈他会怎么样呢?”曹昆心想:“若他要逃走的话,”

    “现在当务之急!”张迈的话打断了他的思忖:“就是如何保护百姓!”

    薛云山、曹昆都是一怔,却听张迈继续道:“打仗是咱们军人的事!不能让百姓卷进来!泽北的牧民也好。泽南的农夫也好,都是因为相信我,相信大唐,所以才来依附。因此我有责任对他们负责!秋银也罢,曹议金也罢,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我不怕,但第一步,我们要先设法让手无寸铁的牧民、农夫免遭池鱼之殃!”

    曹昆听得有些呆了,除了三千精骑之列,新加入的牧骑、农兵也绝大多数有亲人在附近,张迈所说的“手无寸铁者”就是他们的父母妻儿姐妹,听到张迈说要先保护他们,心中都生出感激来。

    张迈道:“这次敌人四面夹击,西面、南面是归义军,东南是甘州回统,这两部应该会先进攻,伊州方面,兵力不如前两个方向,我料来会设堵,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南攻北堵的局面!因此我判断:只要我军尚存,瓜州大泽以北的荒漠草原地带就可以保全!秋银和曹议金这次的目标是我张迈,那么就让我张迈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曹昆又是一怔,听张迈不准备用百姓来做炮灰,而是要替百姓挡劫,那可是他万万料不到的事情了,便听张迈已经在施法号令了一

    “郭漳听令!”

    “在。”郭漳出列。

    “竖上我和杨易将军的大旗,让敌军清楚我的所在!”

    “领命!”

    “张中谋听命。”

    “在。”

    “你部署农兵,将所有福重器械,带往旧玉门关,我们就在那里等候曹令公与秋银可汗大驾光临!”

    “领命!”

    “田浩,邱子害!”

    “猛

    “你们二人各带两营兵马,田浩在东,邱子赛在西。若遇到游骑靠近百姓队列则将之歼灭!”

    “领命!”

    “石拔!”

    “在!”

    “你带领一府兵马,行在全军中位,若有大军来袭,不管来的人有多强,都由你负责击退!若是让大部队卑近行伍,你就别来见我了!”

    石拔半点也不犹豫:“领命!”

    “姜山、薛云山、薛云飞、曹昆!”

    曹昆没料到这么快就叫到自己,赶紧出列。

    张迈道:“你们四人火动百姓撤入泽北,薛云山,薛云飞负责百姓行伍,姜山、曹昆负责防护,限五日之内最后一拨抵达玉门关,从瓜州大泽西南角绕过,十日之内全部进入泽北草原!进入草原之后,所有百姓化整为零,散入草原各处游牧,大军攻击我会在玉门关扛住,小股进犯,则由你们四人设法击退!”

    姜山道:“大都护,如果我们内营、辅营都走了,剩下大都护孤军在玉门关,那不是很危险?”

    张迈笑道:“危险?哈哈,哈哈!别担心,我自有破敌之计!如今正值夏季,水丰草长,众牧民退入泽北以后权且放牧自给,大家辛苦些,应该还能挨下去,待我击破了秋银、曹议金的围攻,那时候会分给大家良田美池、膏腴之地,大家一起过好日子!”

    校场中牧骑、农兵甚多,听到最后的几句话都充满了期待,姜薛曹四人这才领命,张迈道:“好,情况紧急,大家各自行事吧!”

    郭漳果然擎起张迈大旗,明示张迈之所在。

    曹昆见了,心中感叹,在与薛云山碰头议事时低声道:“我看错他了!今天才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英雄豪杰效忠于他,才知安西铁骑为什么能横行西域!”

    薛云山道:“那你还打算自备后路么?”“这是什么话!”曹昆道:“张大都护为了保护咱们的父老兄弟、妻儿姐妹自陷陷,我们助他抗敌都来不及,还说什么自备后路!就是不知道他准备如何破敌。”

    薛云山是刘广武的女婿,早在刘广武统治时期,许多庶务就都是他在处理,这时接掌归附百姓的迁徙,在薛云飞的辅助之下料理得井井有条。

    此时张迈的驻地位于瓜州大泽南畔的中段,张迈选定的第一个抗敌地点是位于瓜州大泽西南角上的旧玉门关。这时瓜北依附张迈的百姓主要有两部分,一部是留在泽北的百帐军百姓,另外一部则是袭退秋银之后泽南各地来归的牧民、农夫,这时需要迁徙的就是后者。

    河西地区畜群甚多,光是马匹,除去战马之外就还有一万多头,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劣种马匹,百帐军以及瓜北牧场自产的优质战马不多,但代步却没问题,薛云山组织能力颇高,且杨易早将行伍里甲编完,指挥起来如臂使腕、如腕使指,加上百姓闻得张大都护自陷危地以救百姓的高义,行动起来都十分配合,只三日就到达玉门关,又两日尽数撤入泽北,动作十分迅。

    反观进攻方,秋银因刀扛二迈手头吃讨大亏而显得十分谨慎,归义军那边要借胡目赞几不肯冒险轻进,所以进军都十分缓慢。

    张迈进入玉门关时,曹昆来见,道:“大都护,最后一拨百姓已经启程,只要沿着湖边走,数日后就能与泽北百帐军民部会合。”张迈连赞他办事神,又道:“泽北草原能受到攻击的只有三个方向,一是来自东北的伊州军,二是来自北面的豹文山部,三是来自东南的甘州回讫。归义军这边要往泽北,一定得经过玉门,我只要不死就一定不会让他们过去,这个你们可以放心。伊州那边要同时背起面对北庭、面对高昌和围堵我军的负担,我料伊州守将也不可能派出大军深入,因此这个方向也不必担心。所以你们此去,主要是防范甘州回讫绕过瓜州大泽的东南角进攻泽北,还有就是得处理好和豹文山部的关系,别让他们南下趁火打劫

    曹昆道:“大都护尽管放心,豹文山部与我们本有不成文的协议,彼此不相侵犯,至于甘州回讫那边更不用担心,泽北地方数百里,又是我们百帐军的地盘,如果秋银蠢到要派骑兵进入这里来捉我们,那就是在咱们的后院玩捉迷藏,根本就不用担忧。甘州回讫也是游牧出身,当知道分散兵力去捕捉如风如影的游牧者,远不如集中兵力攻打跑不掉的据点,所以玉门关这边才要担心,我所疑惑者,却是不知道大都护准备如何破敌

    说到这里眼神显得十分诚恳,乃是希望张迈给他透露一点消息。

    张迈沉吟着,道:“好,这事也要你们配合,我就与你说吧。以我麾下的三千兵力,要想同时击破归义军与甘州回讫的联手无异于痴人做梦,所以我在玉门关也只是勉力抵抗,真正决胜的,还是寄望于来自高昌三镇的大军

    曹昆哦了一声,竟然没显露出多少惊讶来,问道:“那大都护派去报信人马没有?”张迈道:“我已经派出五拨人马,携带加密文书,分别化装成乞丐、商人、游牧者、难民甚至归义军的逃兵,从各路潜往高昌

    曹昆道:“敌人这次十分谨慎。大都护虽然派出了五拨人马,未必就都保证抵达,从这里去高昌,有一条隐秘小路,从长城的址的北面经过,越过兴胡泊,进入荒漠之后,沿着楼兰山脉南麓南行,这条路十分难走,沿途有一些地方二三百里间难以寻到水源,而且又容易迷失方向,必须有充足的准备才可起行,但走此路却可以直抵渠离,乃是当初刘广武为了与骨咄私通而开辟的道路。我有一位叔叔名曹举,曾走此路三回,若大都护信得过我们叔侄,可否再拟一份密信,交给我叔带去。”

    张迈大喜道:“有什么信不过的!”当即点出一队精锐来,带上充足的干粮、食水,以曹举为向导,即日出。

    这边杨易安排玉门关,那边薛云山从曹昆那里听说了张迈的计利后,也来寻他,道:“大都护,玉门关乃是旧关,荒置已久,曹议金在这里屯些老兵,老兵们为了自己生活方便,也添些砖加些瓦,作些修补,但不是作为一座防御要塞来修补,墙桓下面到底还是否能耐得冲撞谁也说不准。而且大都护虽然将帅旗立于玉门关,但却不必将兵力收敛在关内,更不用死守等到曹家与秋银大耸合围,大可以攻为守,挥三千轻骑的特长,叫玉门关在敌人眼中变得可望不可即。

    张迈便问如何挥轻骑的特长,薛云山道:“这座玉门关之所以被荒废,主要是冥河河水减少的缘故,关城附近数十里都荒漠掉了,所以玉门关不得不迁移。方圆七十里内,除去冥河之外,只剩下十四处水源。且这十四处水源,有八处乃是浊泉,只能饮畜,就像瓜州大泽的水一样,人喝多了受不了,剩下六处,又有两处在关城之内。所以我们只要以玉门关为心核,派骑兵,在冥河下游以及以及四处水源不断袭扰出没,若有大军来则避开,若是小部人马则纵兵袭击,令彼之前锋难以立足,则彼之后继部队也将迁延蜘厨,如此足以使南来联军短期之内难以近前

    张迈大喜道:“这玉门关我虽然来过,可没知道得似你这般详细,我们此来到河西本来没想到会打防御战,擅守之兵将都留在高昌,带到这边的只有田浩等寥寥数人,我本来正担心防守该如何开展呢,若依云山所言,那正好挥我军的特长,有你此略,曹某和秋银何足道哉!”

    薛云山见他采纳自己的策略,心中生出一股知己之感,又道:“此外,泽北牧民在草原上其实会自行避敌。我们只需要留下三千人在瓜州大泽北岸路中,防止秋银绕着北岸来夹击玉门关,剩下的兵马,则大可运用于玉门关附近的战场。还有那一千多农兵,也可调数百人入关城驻防。在这荒漠草原之中打仗,宜动不宜静,必须敌来我退,敌退我进,既然我们的目的是扛到援兵到来,那就没必要在这里和死撑!大都护如此为河西百姓着想,你若撤入泽北草原,我们百帐牧民就算杀种马,啃草根,也一定会支持大都护将这场仗打下去!”

    张迈听薛云山最后一句话说到就算“杀种马、啃草根”都支持自己,握住他的手道:“若百帐军民有这样的决心,那我还何愁此战不胜!云山你让父老们放心,此战得胜之后,我们所得到的将会是暂时失去者的十倍!”当即依薛云山的建议,减少护卫泽北百姓的牧骑数量,调一千农兵进入玉门关城协助防备。

    海印暗中度量军队的部署,这些军务他本插不上话,但也来寻张迈,说道:“大都护,你既然立此大旗帜,不可不叫沙瓜百姓知晓,必须拟成拨尖,传技河西,让沙瓜百姓知道大都护还在玉门关坚守汉统,让河西僧俗都知道钦差特使还没有放弃他们。”

    张迈道:“技文易拟,但如今各城戒严,如何传出去,却是件难事

    海印道:“这个不难,大都护尽可拟了拨文来,然后交给贫僧就是。”

第七十七章 小将突围

    曹元忠将讲敦煌时,城内早有人来仰接,忽然不知从哪主池不了一曲悲戚的歌声,歌声曲调简单,词也易懂,曹元忠人在城门边上,忽然停下了马来听,却听那歌唱的是:

    “囚牛专龙宫,睚眦入钢笼,蒲牢回,若迟了比。三声,恐君亦陷图固中。”

    曹元忠觉得那歌词来得怪异。细细琢磨,来迎接他的阎一峰命人去伞唱歌之人,曹元忠喝道:“干什么!”

    阎一峰道:“四公子不知道。最近敦煌出了许多怪人,一有机会就散布谣言,所以令公已经下令,所有敢妄传谣言的都捉了起来。”

    曹元忠道:“爹爹的命令?爹爹以前最是宽厚,最近怎么变了?”

    阎一峰道:“四公子,有什么话。进城以后再说吧,何必在这城门口讲这些。”

    曹元忠就要策马,忽然被人拉住,一看,却是行军司马李敬民,曹议金让曹元忠出城去援助张迈就是李敬民传的令,同时曹议金还让他做了行军司马,此人乃是安西有名的才子,在出仕之前曾和张毅并称“月湖双隐”

    曹元忠看了柚一眼,情知有异。便对阎一峰道:“等等。”阎一峰大急,却是没办、法,曹元忠与李敬民走到一边去,问道:“怎么了?”

    李敬民道:“沙州的气氛有古怪,阎一峰的态度也有古怪,未到城门时,那童谣更有古怪,才才那歌则是古怪中的古怪!”

    “你别给我说什么古怪古怪的绕口令!”曹元忠道:“究竟是有什么古怪?那歌说什么牛,又说什么龙宫。什么钢笼子,都听不懂在说什么。只是那“回。二字让我感觉不舒服。”

    李敬民道:“四公子,这俚歌里头用了暗典。那囚牛不是牛,而是一种龙。”“三种龙?”

    “有”李敬民道:“古老相传,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其子九名,野史有载。这俚歌第一句“囚牛专龙宫。的那囚牛便是龙的长子,这俚歌的第二句,“睚眦入钢笼。睚眦是龙的次子。第三句“蒲牢回。中的蒲牢,便是龙的第四个儿子

    曹元忠只是学问不如李敬民,脑子却也是相当灵活的人,听到这里脸色微变:“什么!那”那这囚牛、睚眦、蒲牢”莫非说的是我们三兄弟?”

    李敬民道:“定然走了一多半是城中有变,有人给四公子暗通消息呢!”

    曹元忠心里想道:“如果李司马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囚牛专龙宫”说的就是大哥已经控制了敦煌。“睚眦入钢笼。是说二哥被关了起来,“蒲牢回。是叫我别进城,后面那句“若迟了,恐君亦陷图固中,那就更露骨了。”

    这时阎一峰已经来催,道:“四公子,令公在府里等着呢,咱们还是赶紧进城吧。”

    曹元忠这时哪里还敢轻易进城?看阎一峰这样热切,心中更是起疑,只是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门口,实在没有不进城的道理!便给李敬民使了个眼色,李敬民会意,对阎一峰说道:“当初四公子在晋昌誓师时。曾对二公子说:若此番不能建功立业,重振我曹氏军威,我曹元忠誓不入敦煌,以免愧见父老。四公子刚才要进城时,忽然想起了这个誓言。所以回头。此事不知道二公子禀报了令公未。”

    曹元忠大蛇随棍上,就说:“对,对,我现在寸功未建,可不敢轻易进城,免得违了誓言。”就带领他的一千人马在城外驻扎。阎一峰苦劝不住,没奈何只好回去。

    李敬民在阎一峰离开时跟他说:“四公子的为人最是较真不过,虽然只是随口一个誓言但他也不肯马虎。这事我也没办法了,只好请二公子来劝劝他。”

    阎一峰走后,李敬民道:“誓言一事只是胡诌,如果二公子在城中无恙,他一定就知道我们说谎,如果是令公,听了这话就会知道四公子心中有了疑虑,一定会马上派二公子出来接四公子的,但如果二公子不来,那城内只怕就真的大糟特糟了。”

    曹元忠道:“能怎么糟法,大哥就算要做什么事情,总不会对我不利吧。”

    “那可不好说。”李敬民道:“常言说:疏不间亲。不过如果二公子待会不出现,那四公子就要做好最坏打算了对方连二公子都敢动的话,就没什么人是他们不敢动的了。”

    曹元忠道:“如果,如果二哥真的出事,那”那可怎么办!”

    “咱们得赶紧走!”李敬民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们就在城外等候,左等右等不见曹元深来,半个时辰后却听铁蹄声大作,李敬民心细,赶紧下令全军上马,过了一会那队人马靠得近了。却不是曹元深,而是康隆的弟弟康兴,背后人马还在陆续从城门方向开来。

    李敬民道:“四公子,事情有异了,要随时准备走!”

    曹元忠若有所失,却还是翻身上马,迎了上去。他所部虽只千人,却是一个完整的编制,又是归义军中的精锐,因此不怕康兴人多。

    康兴近前,呼道:“四公子,怎么还不进城?”

    曹元忠道:“当日我曾有誓言,未建寸功,不入敦煌,所以临门踌躇。”

    康兴笑道:“四公子这说的是什么孩子话!你不是未建功,只是那张迈忽起异心,事情有变,所以暂时也没法建功。快快进城吧,大公子二公子都等着你商量如何对付张迈呢。”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曹元忠便知道曹元深果然出事了,怒道:“康老头。我二哥呢?”

    康兴愕然:“四公子说什么。”

    “说什么!”曹元忠道:“若是二哥他自然明白!现在你不明白,自是二哥出事了!”指着康兴道:“敦煌城内,究竟出了什么事!”

    康兴急道:“四公子别听人挑拨。哪里有什么事情来?快快随我入城吧,莫惹得令公恼怒,那时候我这做叔叔的也没法替你回护了。”

    “谁要你来回护!”曹元忠道:“你这就回去,我爹有什么话,你让我二哥出城来带给我,只要我见着了二哥,自然进城!”

    康兴情眉头皱起,情知事情已经难以善了。背后的士兵蠢蠢欲动。曹元忠喝道:“你们干什么!要动手么!”

    他在自家军中颇有威名,陡然间竖起了眉毛怒,康兴背后诸将士一时都不敢上前,李敬民低声道:“四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曹元忠便指着康兴道:“回去告诉大哥,我曹元忠也是曹家子孙,若有什么事情,请他坦坦诚相告。我未必便不支持他。但第一件事,他的先放了二哥!只要我见到了二哥。二话不说便回城去!在此之

    跟着引兵便走,背后康兴犹豫着。终究没追上来,阎一峰问道:“康老,为什么不拦住他?”

    康兴哼了一声,心想:“别人也就算了,但元忠和大公子却是兄弟至亲,静悄悄软集还可,如果在敦煌城外刀兵相见,传了出去只怕沙州的人心浮动,万一拦他不住那更是落人其实。我们城内原有多方布置,却没料到元忠竟然临门不入,可说是失算了。”

    但对阎一峰却什么也没说,只道:“先回去,禀报了大公子再说。”

    那边曹元忠引了兵马,走出十余里,人在马上恍惚了起来,既然弄不清楚城内出了何事,又不知道前路该往何方。

    看看经过一座庄园,李敬民便扶持他下马休息,庄主听说是四公子驾到慌忙迎接,请他入内休息驻扎。临别李敬民下令征用了其庄园的所有马匹、骆鸵和粮食,那庄主哪里敢道半个不字?

    曹元德至今未出对曹元忠的征讨令。所以他在沙州境内便如在家中一般,一千军队也不是个大数目,去到哪里都不怕饿着。

    连日来他不停和司马、部下商议。不知不觉过了四十里泽,却还是没议出个所以然来,李敬民道:“如今敦煌外有张迈,内有巨变,我们断断不能轻举妄动。为今之计,上上之策莫过于远观候变。”

    曹元忠问:“什么远观候变?”

    李敬民说:“从这两日的形势看来,大公子对四公子也没有穷追猛打之意,或许是大公子心中还有手足之情,也或者是大公子另有忌惮。不如我们便寻一个偏远处驻扎下。以确保不要介入这个乱局之中,一边派人秘密潜入敦煌,看看能否联系上二公子,待得事情有个眉目,再定去向不迟。”

    曹云,忠想了好久,觉得也只有这样了,便派人潜入敦煌,同时引兵继续向西北,在兴胡泊附近的牧场驻扎下了。这个时代,河西的水资源可比张迈上辈子的那今年代要丰富得多了,沙州境内的淡水湖有数十个,之多,那兴胡泊也是一个。内陆湖。位于敦煌西北一百五十里,再往西往北就都是荒漠。

    李敬民丰分警愕,驻扎下来之后向四周广派侦查兵,结果敦煌那边还没消息,却有下属来报,说北面有一队人马经过,似甚可疑。李敬民当即引兵前往,将那队人马截住。那却是张迈派往焉者的使者,向导曹举见到数百兵马围困上来吃了一惊:“这附近怎么会有这样雄壮的人马?”

    这队人马共有五十一人,若遇到沙州别的部队或许还能仗着轻骑的灵活趁乱突围,但曹元忠的部下乃是归义军的精锐,这时以五百围五十。那是十倍兵力的优势,立即将这队人马困住了。这队人马便且战且走。逃到一处荒谷中负隅顽抗。

    曹元忠听到消息后嘿道:“我们归义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五百之众,连五十人也奈何不了么?”亲自披甲上阵,到了荒谷前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人马?还不快快出降!”

    副队正田瀚认得曹元忠,和队正商量了一下,匹马出谷,叫道:“四公子,有礼了!”

    田瀚在夜袭秋银一役飞身扑到了扮作秋银替身的景琼,是夺取秋银金冠的功,此事在安西军中传为美谈,曹元忠与张迈会师期间遍访夜袭秋银一战有功的军中豪杰,所以年纪虽曹元忠也认得他,不但认得,而且还在酣醉之中和他喝过血酒,这时讶异道:“田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田瀚昂道:“我们大都护应曹令公之邀,亲到沙州做客,又以同族同盟之亲,不顾艰险,以客军入瓜州逼退秋银,解了晋昌之围,不想好心没好报!无端端地却被一群恩将仇报、勾结胡人的汉奸围困在玉门关。如今我是奉了大都护之命赶往龟兹求救!四公子,你又怎么在这里?”

    他小小年纪,嘴巴倒是挺利害,对曹元忠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意图。虽有几分少不经事,却也是明知欺诳无用,更见光明磊落。

    曹元忠心中也还有宗唐之念。又有善恶之别,听田瀚讽刺归义军是“汉奸”心中一堵,但想想他说的话并没错,张迈是曹家邀请来的,又帮了曹家的大忙,现在大恩未报归义军却联合了甘州回讫围困张迈,此事确实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脸上一红,道:“我在这里围猎。”

    田瀚哈哈一笑,说:“四公子好兴致啊,却不知道我田瀚算不算猎物?”

    曹元忠道:“田兄弟说笑了,我原也不知道是你。”

    田瀚道:“那现在四公子是知道了。不知道却准备如何对付我?”

    “莫说什么对付不对付,都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曹元忠道:“不说这些扫兴话了,我正自闷懑。田兄弟来得正好,就陪哥哥我喝上一轮,来个一醉方休!”便招呼道:“走,随我到兴胡泊牧场去。”

    不料田瀚却道:“若是平时。只要是四公子开口,我便是醉死了也不推辞,但如今我有将令在身,不敢久留,再说我大唐军律,战士披甲行事时也不敢饮酒,否则便得受重罚。因此只好辜负四公子美意了。”

    归义军中有将令叫道:“四公子,两军对阵不论私情,先将他拿下再说吧。”

    曹元忠颇为犹豫,安西军的队正怕田瀚落单,尽数驰出为其后援,曹元忠的部下见了也渐渐上前,双方强弱悬殊,若是接锋结局不问可知。对安西军这边来说,不过是死前拖几个垫背的问题。

    田瀚叹道:“可惜没能拿住秋银!若那晚扑到的是秋银,我便当场死了也甘心,现在却死在一起喝过血酒的汉姓同胞手上,这种死法真是不甘!”说着挺起横刀,准备做困兽之斗!

    曹元忠却被他的话击中了心中的软弱处,眼看部下已经要动手,急唤:“住手!住手!回来!”

    数百人无不愕然,有的便勒马住手。有的还在前冲,有的却就回来了。归义军的队伍就出现了破绽,田瀚见机好快。一见之下,叫道:“走!”引了五十骑就从空隙之中溜了出去!

    有归义军的部将惊道:“四公子,他们逃了!快追!”

    曹元忠看着田瀚远去的背影。却叹息着摇了摇头:“算了,让他去吧”,咱们哪里还有脸留住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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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睡觉去鸟,明天还得六点起床,这日子不知道何时方休!咬牙坚持吧。叩!

    一

第七十八章 五大留守

    瀚、曹举等人摆脱了曹元忠叫了声侥幸,山知胎月楼兰山脉向西,不久到了蒲昌海附近,于阅在蒲昌海西北角的楼兰古城驻扎有一万大军,马继荣以此为圆心,将侦查范围覆盖到方圆数十里外,其侦骑现了田瀚一伙,不久便有一队骑兵来拦。

    曹举叫道:“怎么又遇到大军?这条路本来可没这么多厉害的人物啊。”

    队正和田瀚商量了一下,觉得于阅军可能会帮助自己,当仍然不可不防,当下决定兵分两路,由田瀚去见马继荣,队正率领三十骑试图突破。

    田瀚靠近于阅军,亮出旗号,并声明要求见马太尉。于阅与安西乃是盟友,安西军有信使从沙州赶回龟兹倒也是正常事,所以于阅的侦骑就没有拦阻,而将田瀚带去见马继荣。

    田瀚心想:“队正已经过去了,我在这里将话直说也无妨。”就将沙瓜近期生的事情跟马继荣说了。

    沙瓜局势明朗化那是近半个月的事,曹元德为了避免过早受到于阅方面的干涉,对楼兰这边尽力隐瞒。所以马继荣竟然还不知晓,惊道:“最近我也觉得形势有异,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大的事情!”

    田瀚道:“那现在马太尉已经知道了,却不知道准备如何?”

    马继荣看了田瀚一眼,倒也不怪他说话冲,笑道;“你个卜副队再。怕我协同曹令公对你们不利么?”

    田瀚道:“我官职是但眼前的大事是艾西军上下所有人的大事,所以斗胆问问马太尉!”

    马继荣哈哈一笑,屏退旁人,才对田瀚道:小将军,这次张大都护派你们走这条路,却没有给我带来一句求援的话语,我便知道,他是明白我的难处。请你去龟兹告知张夫人,就说如今我于阅太子和两位公主尚在城中,于阅与归义军又是至亲。我是不好先出头的。但龟兹那边若有大动作,我一定会全力援助,名为调停,实助安西。我能做到的便是这样,还请张夫人体谅。”

    田瀚地位太低,马继荣也就是让田瀚传话,说完之后就派人将他一路护送到了渠离,他自己却仍然佯装不知此事。

    田瀚快马加鞭,抵达渠离后一问当地守将,才知队正已经去了高昌。并派了一名火长前往龟兹报知夫人,田瀚心想:“我是副队正,队正去高昌了,我当去龟兹。”

    就往龟兹跑来,一路都是第二代汗血宝马换骑,第二日黄昏就抵达龟兹,竟然赶上了先前出的火长!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看看龟兹城门将关,高呼着:“紧急军情!快快放行!”

    龟兹东门的守城将也是新碎叶城的老军,恰好认得他,便下令放他进去,田瀚一路直奔到大都护府邸,问道:“夫人呢?夫人呢?”

    田瀚是郭汴、杨涿的同年,在龟兹时常穿堂入室,郭纷就当他是弟弟,但半个多月没整理仪容,满脸乱糟糟的胡子,郭鲁哥等谁认得他?慌忙挡住,田瀚叫道:“我是小瀚啊!夫人呢?夫人呢?唉,纷姐姐呢!”

    便听厅中郭纷叫道:“是小瀚吗?”

    她出了声,郭鲁哥等才放开了他。田瀚直冲了进去,望见郭纷便拜。叫道:“纷姐姐,大都护他

    郭汾身体本来十分健康,因连产二女有些伤了元气,一直没调理得完全,这时脸颊仍然颇为瘦削,但反应仍然极快,一下子按住了田瀚的嘴。道:“到后面来。”

    带了他到内堂,才问:“什么事情?”

    田瀚叫道:“曹议金背信弃义,和甘州回讫勾结,将大都护围困在了玉门关!”说着掏出那份加密信件的副本来正本却在队正处。

    郭纷大吃一惊,接过加密信件却看不懂,急忙派人去龟兹城内寻拜密的文书,一边问沙瓜那边的详情。听到一半便忍不住怒斥曹议金不忠不义!

    这时解密文书已经赶到,便按照先前的约定,将那加密信件重新排列。又变其平厌,然后才是原本,信中简略叙述了玉门关的情况,最后则是张迈的命令,要留守五大臣将设法东进河西增援。

    田瀚道:“在我们之前二大都护还派了五拨信使,但都是走高昌方向。也不知道到了没。我到达渠离以后,知道队正已经去了高昌,我便赶龟兹来了。”

    郭纷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好孩子,好弟弟,你先去休息吧。事情我知道了。姐姐接下了。一定会救出大都护的。”

    让郭鲁哥家的将田瀚安排在厢房,自己却按耐不住心急如焚恰巧长女啼哭她也分不开神去照顾,只是想着丈夫的安危。因寻思:“龟兹如今已成腹地,诸重臣大将都在高昌。剩下的都尉、校尉,不足与谋。只有安叔叔能商量!”

    便急派人去请安守敬。

    安守敬管辖着龟兹、焉者、温宿的军务与治安,从银山大寨到蔚头所有驻军都听他指挥,他平日也时常外出巡视。这时恰好在乌垒州,两日之后才赶了回来,这时高昌那边已有消息传到他手中,原来在田瀚之前,已有一伙假扮成走私商旅的秘使抵达赤亭关,郭师庸知悉后马上将

    一集息转给他的老战友,因此安守敬在路凡有了腹稿。见刀“分!后先安慰了一番,才道:“大都护如今在玉门关,听田瀚的描述,近有关城可以依托,后有草原可以进退,短期之内应该还有缓冲的余裕。夫人倒也不用太过担心。眼下我们最怕的,却还是北庭回讫趁机来袭。”

    “北庭回讫?”

    “不错。”安守敬道:“伽虽然被大都护击败,但只是失地,军队主力没有溃散,他们是游牧之众,不像我汉家一般重土慎迁,暂时失去土地对他们的打击较若是大都护还在高昌,我们也不怕他们来犯。但现在大都护被隔绝在河西,若是伽得到消息趁机来攻,那时我们内部群龙无,外部大军压境。只怕高昌、焉者甚至龟兹都会有危险!”

    郭纷道:“叔叔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不管大都护了不成?”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安守敬道:“我只是以为,当调好援军和守军的分配。这事不能急,越急越要出乱子。总之请夫人放心我和师庸一定会拿出个最妥当的办法来的。眼下我们一定要稳住,尽量不要让消息泄露出去,免得扰乱了民心。”

    他这么说,郭汾心中反而没底。心想:“妥当,妥当,怎么样才算妥当呢!张郎向来要强,手下又有三千精锐,若不是情势危急,他会派人回来求救?”她想的只是丈夫,别人给她分析说张迈短期之内不会有危险云云,那都是外人冷冰冰的理性算计,但郭汾一想起丈夫被围在千里之外,整颗心就吊了起来,却哪里能放得下,这时是恨不得众人不顾一切全力杀往河西将张迈救回来。

    因又想起高昌那边的五大留守来。一个个地品评过去:第一个是薛复,她可从来就没有过薛复能付托心腹的信任感;再则是郑渭,郭纷觉得他对张迈有一种独立的感觉。并不像石拔那样,依附张迈犹如藤萝依附乔木;还有就是郭师庸,他太过老成了,本来这是郭师庸最大的优势,但就像刚才安守敬说的那样,郭纷有些担心郭师庸这次“持重”起来,要是为了“大局”而放弃对张迈的支援,或者驰援不力,那岂不将救援丈夫的大事给耽误了么?再就是慕容春华和奚胜,这两人都是方面之才,可是在安西生死盛衰的关口上,不止需要军事才华,还需要政治才能,凭他们两个只怕没有力挽狂澜的魄力!

    “唉,若是哥哥在这里,或者杨易在这里,那可多好!”

    郭汾怨艾着,觉得张迈这次留错了人。

    “鲁哥!”

    “姐,”

    “备车马,我要去高昌!”

    “什么?。郭鲁哥吃了一惊。张迈被围的消息,安西的高层并未正式布,郭纷也瞒得紧,所以府内下人也的不知,这时担心地道:“小姐。为什么忽然要去高昌呢?你的身体“我没事了”。郭汾忽然想起,自己要去高昌,最好也找个由头,免得外界听说之后胡乱猜测:“我在高昌憋得慌,现在东方三镇已经太平无事,我正好去散散心,你去通知薛复、慕容春华、奚胜的家眷,就说随我到高昌走走,顺便让她们探探夫君。”

    “这,”是,我明天就去通知

    “明天?现在就去!”

    “现,,现在?现在可是二更了!”

    “对,现在!”

    她是安西第一夫人,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西域最炙手可热的女人,说要走就要走,谁也不敢违拗她。

    慕容春华的妻子在新碎叶城时是郭汾的老大姐,识得大体,奚胜的妻子伊莲娜是好脾气,跟着连夜收拾东西,薛复的妻子郑湘却没那么好的性子,一边看珊雅使唤下人收拾。一边埋怨道:“我们这位大都护夫人做什么啊,忽然就说要去高昌,觉都不让人好睡!她要去她去。我不去了”。她是个大小姐,在撒马尔罕是父兄的掌上明珠,嫁给薛复以后更是受尽了呵护,从小就没吃过苦。点小性子在所难免。

    珊雅在旁边劝道:“莫这样说,传出去了怕有麻烦,反正去高昌也好。你不一直惦记着我哥哥么?”

    郑湘从小富贵,和苦日子出身的郭纷等玩不到一块去,和珊雅却早就成了闺蜜,听了她的劝,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不闹,又抱住了珊雅说:“我呢,去见你哥哥,你也趁着这个机会,去见见我哥哥吧。”

    珊雅反手呵她的痒痒,呵得她逃跑。才叫道:“叫你乱嚼舌根!”

    郑湘一边逃一边笑道:“你年纪也不了,可还不肯嫁人,难道要我们夫妻俩养你一辈子不成”。

    珊雅佯怒道:“我哥哥都还没着急,你个做嫂子的,就急了”。

    郑湘笑道:“这种事情啊,当然是妓子急了,反正我哥哥人也不错。好姐姐你就嫁过去吧,咱们亲上加亲。以后你叫我妓子,我也可以叫你嫂子。”

    珊雅顿足道:“你再乱嚼舌根。我不跟你弈高昌了。”

    郑湘叫道:“不行不行,现在福安又不在,剩下的都是一群”说到这里压低声音:“粗女人”你要不跟我去,我不得门好姐姐。我不笑话你了。不过别让我一个人去高昌。

    两个女人莺莺燕燕,总算赶在第二天出。郑湘心无城府,不会作伪,昨晚没睡够脸色就不好看。郭纷见到了珊雅一怔,但这时也没功夫管她们,她拉着这群女眷也就做个样子给别人看,在城内时车轮耕猜。慢慢行走,仿佛贵妇人结伴出游,出城之后一脱离众人视野,便命一队骑兵好好照顾,自己却命车马急行,赶往高昌。

    这时高昌的形势却早已进入危乱!

    早在田瀚到达之前二张迈的密信就已经驰抵赤亭,但更在这封密信到达之前,薛复就已经觉军情有变!

    他从天山北麓的一些小动作中预感到北庭回绕即将会动一场大攻势。结果不出所料,就在奚胜将密信分别转告其他四大留守时,北庭回讫的前锋开抵龙泉关下了。薛复亲自率领骑兵队出战将对方击退,但走了几千人,后面却漫山遍野地掩至。望上去怕不有数万骑之多!

    薛复心中诧异,回到关上后部下将密信呈上,薛复扫了一眼脸色微变。但这种变化转瞬即逝,只有马呼蒙和薛苏丁才注意到了,薛苏丁问道:“怎么?”薛复道:“没什么。”回到内学,才将消息告诉他们。马薛二人大惊,齐声叫道:“没想到曹议金这么大的名头,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薛复却没接他们的话头,对薛苏丁道:“我马上要赶回高昌去,留下三千骑兵和全部步卒器械,其他人我全部带走,龙泉关就拜托你了。”

    薛苏丁惊道:“这”将军,伽这次来势汹汹,怕是势在必得!只有这么一点兵力的话,我怕

    薛复道:“我自然知道此事为难。但龙泉关虽然要紧,河西之事却更重,所以唯有拜托苏丁兄尽力与伽周旋了。”

    薛苏丁亦是腹中有谋之士,似乎便明白了薛复的意图,答应了道:“好吧,将军你就去吧,我尽力而为!”

    薛复立即命马顺、乌力吉安排部属分批出,自己先赶越高昌城,这时郑渭、郭师庸、慕容春华正自商议对策,郭师庸见到了他奇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伽大兵压境、龙泉关告急么?”薛复道:“龙泉关再急,急得过河西?”

    郭师庸道:“河西那边的事情自然也重要,但龙泉关同样不能失守。不然局势就要更加糟糕了。我们将北面屏障付托给你,你怎么弃关回来了?”这句话已经隐隐带着责备。

    薛复也不接腔,也不争辩,却问道:“增援大都护的事,三位可有决议没?”张迈当初离开时曾命郭郑薛慕奚五人共同议事决定,薛复在西北龙泉关,奚胜在东面赤亭关,高昌由郑渭郭师庸一文一武主持,加上居中支援各处的慕容春华,三人一起已占多数,因此若有大事,三人碰头商量过没有异议就能施号令,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要邀问薛奚二人意见的情况。

    但这次河西的密令传到时,三人却起了争执。对于救援张迈这一点倒也没什么不同的意见,然而如何救援郭师庸和慕容春华却争得厉害。

    郭师庸是准备让慕容春华率领七千骑兵赶去救援,慕容春华却嫌兵力太少,要求增兵,郭师庸担心兵力抽调过多会使高昌空虚,无法抵御伽的进犯,万一高昌有失,只怕东方三镇都有不保之虞,而且他认为慕容春华的七千人若能突破关阻与张迈会合的话,那张迈手头就将有上万骑兵,纵然无法取胜,应该也足以回来了。

    慕容春华却以为如果是一开始就万骑齐冲当然可以纵横无阻,但现在赶去玉门关,中间不知道隔着多少险阻,只靠七千人的话只怕过不去。郭师庸却认为现在张迈在内,慕容春华在外,里应外合之下归义军一定得露出破绽,待高昌这边局势稍缓,那时再继续追加兵力增援,可慕容春华却觉得这么做并不保险,无法保证一定能将大都护救回来。

    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郑渭这几年跟随大军南北征伐,又常负责后勤事务,接触得多了,对军事也不是完全不懂,只是在郭慕两个行家面前却有些说不上话,一时便沉默着,见到了薛复道:“薛将军。你来得正好!就一起议一议,着看是郭将军说的有理,还是应该听慕容将军的。”

    薛妾自加入安西唐军以来一直谨言慎行,很少得罪人,尤其对资格比他老的人更是如此,但这时看看郭师庸,再看看慕容春华,竟然脱口说道:“我觉得两个的看法,都有问题!”

    郭师庸和慕容春华咦了一声。同时向他睨来,慕容春华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问题,还要请薛将军指教!”

    薛复不慌不忙,说道:“议判此事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弄明白一个问题到底是东方三镇重要。还是大都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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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第七十九章 吞陇之志

”东方二镇重要,怀是大都护重要。””※    薛复的问题,对郭师庸等人来说,不是尖锐,而是意外。

    当然,老辣如郭师庸,聪明如慕容春华,都不至于被薛复一问就老老实实地顺着他的思路走,郭师庸道:“薛将军,你提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这与当前的事态又有什么联系?”

    “自然是有联系的”薛复道:“郭将军和慕容将军刚才在谈论的。不是该留多少兵力以守备高昌么?因此我想问一句:究竟是高昌重要,还是大都扩重要?”

    “当然都重要!”郭师庸道:“现在大都护虽然危急,但他的安危与高昌之间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我们能否两者都保全,看的就是我们的决断和能耐。”

    “真的能够两全么?”薛复问慕容春华,道:“慕容将军,如果给你七千兵幕,你有几成把握能够接回大都护?”慕容春华不肯回答,薛复又问:“如果给你一万人呢?”慕容春华还是不肯回答,薛复又问:“如果给你两万呢?”慕容春华沉吟着,道:“若有两万人的话,从伊州突破,杀至玉门关应该有七八分的把握。不过仍然得快,得在大都护那边还有力量响应我们的情况下杀到玉、门关附近进行才成

    薛复道:“我的判断,与慕容将军相近,那么郭将军,如果抽调出两万大军去救大都护,而伽又全力进犯。那么高昌这边还是否抵挡得住?”

    “这郭师庸知道若是远征救援,所出动的兵力势必都是府兵。新兵以及步卒不具备迅远征的能力,去了只怕反而得添麻烦。但要是抽调两万主力骑兵,那高昌这边可就够呛了,虽然未必防守不住,可郭师庸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了。

    薛复道:“若是平均用兵,那么营救大都护与守备高昌就都只有七八分的把握,万一伽来势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猛烈,而归义军的包围圈又较预料之中严实,以至于高昌迟迟不能击退敌人,而救援大都护的行动又处于胶结,那时候可怎么办?”

    慕容春华由于立场的原因,对薛复本来有着一种敏感乃至排斥,但这时却沉默了,因为从事理判断上他是赞成薛复的,郭师庸也不开口,他以他的老练也判断出薛复的话没错。

    这时郑渭道:“薛将军,若按你说,却该怎么办?”

    “不能想着两头兼顾!”薛复道:“一定要有个取舍!将主要兵力用在一个方向上,另一个方向则以毅力与智慧来周旋,但事先要做好壮士断臂的决心!所以我刚才才会问:对我们安西大唐来说,究竟是东方三镇重要,还是大都护重要?”

    是领袖重要,还是根据地重要!

    在某些情况下这是一个两难,但这时郑谓却毫不犹豫地就道:“当然是夫都护重要,只要能够救出大都护,别说东方三镇不保我们仍然有机会扭转乾坤,如果大都护出事,那么高昌就算暂时保住了,迟早也得分崩离析!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值的讨论”。

    慕容春华微微点头,薛复道:“若是如此,那么还有什么好争论的!现在就应该集中能调集的兵力。一举突入河西!大都护给的命令,不也说得很清楚了么?他是要我们设法挺进河西增援这里头可没叫我们一定要确保高昌,所以我认为应该集中兵力突入沙瓜,至于高昌他顿了顿,道:“就用这片土地作为延缓伽步伐的盾牌!”

    郭师庸沉声道:“你是说,为了救大都护,就算将高昌变成焦土也无妨么?”

    如果是马小春,这一刻马上就会回答说当然,天底下有什么比张迈的性命更重要的!

    但薛复却是不会这样说的,他朝着东南方向一指,道:“郭将军,郑长史,慕容将军,难道你们认为。这次张大都护真的是要我们去将他救出来么?诸个,请你们仔细想想。大都护来的密信里头,可有一句是要我们去救他的?。

    没有!张迈来的是命令,是要五大留守设法增援,而不是营救。

    薛复道:“如今河西的形势。成败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我们的这个,赌局,不是救人,而是要用高昌来博整个有着百万汉民的河西!其实我们都清楚,大都护此次入陇,可不止是为了迎娶福安公主么!更不是为了和曹家结盟从一开始就不是!大都护的目的,其实诸位心里应该都隐隐猜得到吧”。

    郑渭的眼睛眯了像狐狸的弧度,与杨易同帐那个晚上的谈话迅在脑际掠过。在那之后,他和杨易都曾数次与张迈有过深谈。每一次的主题都是河西。

    郑渭又看看薛复,这位若非那道刀疤几乎可以称得上美丽的将军是郑渭的妹夫,但有关河西的图谋郑渭却没和他谈起过,然而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的直觉可比郑渭内心的评价还要高。

    “张龙镶自起兵以来,从来都走进攻,进攻,进攻!”郑渭几乎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让属下去救他。但是他和郭师庸、慕容春华都很容易就可以想见张迈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会不惜犯险甚至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

    薛复此刻的言语,似乎是提醒了在场三位同侪张迈的这个性格。

    “如果大家仔细想想过去几年大都护在几次关键点上的选择,那么大家就应该明白,这次的事情。大都护表面上陷入了危难,但实际上。他却已经开创了一个,难得的局面,一个让我们可以名正言顺进入河西的机会”。薛复道:“这对我们来说乃是一场豪赌,尽管有一定的风险,但雄吞安陇,不也在此一役么!”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有太多的解释,甚至不需要将话说尽,从郭、慕、郑眼神的反应中薛复便知这三位同侪在对张迈的评级上是有共识的。慕容春华更是忽然现,薛复说话时候语气,竟有些像张迈那样的感觉,自己一不小心也几乎要被他鼓动!

    雄吞安陇!

    不止是为了救张迈,更是为了趁机占领整个河西!确实,被困在玉、门关等着部下去救,那不像张迈的作风,反而是以小搏大,将自己的性命以及东方三镇来作一番豪赌,那才像张迈做的事情,也与安西自万里纵

    当战争的目的变了,人的动力也就变了。战略的方向更是彻底扭转了过来!

    郑渭第一个站了出来,道:“薛将军说的对,我想不但是大都护,杨易将军还有我们的三千个兄弟,这时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慕容春华也跟着点了点头,薛复的主张他也是支持的,不过他心中却冒出了一股遗憾来,他多么希望此刻力主进攻的人不是薛复,而是杨易,对慕容春华来说,如果是由杨易来主导这件大事,那可就完美了。可是,张迈偏偏将杨易带走了。

    郭师庸看看薛复,看看慕容春华。再看看郑渭,这三今年轻人的表情忽然有了某种一致性,自张迈离开高昌以来,虽说留守者有五人,但防务的整体布局向来是郭师庸在做安排,郑渭尽量不过问军方的事情。薛复和奚胜在外,慕容春华也未提出过不同的意见,郭师庸隐隐然便成了五留守的脑,安西军东线的军队在过去几个月所展现的也正是平稳老辣的风格,但这一刻他却忽然现,领导权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微妙的转移。

    “薛将军”郭师庸迟疑着,问薛复道:“你认为我们如果要进兵河西的话,需要多少兵马才有必胜之算?”

    “世上没有必胜之算”薛复道:“不过要想制胜,最好得有五万骑兵”。

    郭师庸脸色一沉:“五万骑兵!我们哪里来那么多的骑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情况!”

    薛复道:“最少的话,那也得三万人”。

    郭师庸按肠刮肚,高昌此玄能调动多少兵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那一瞬间将高昌如何防备、赤亭如何防备、龙泉关如何防备,乃至赤亭、龙泉同时失守的情况下,高昌这边需要哪些折冲府才能维系最后的抵抗,都迅地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道:“好吧,既然大家决定戮力东进,那我们就调出二十六个折冲府的兵力来,东征河西,增援大都护。”

    “二十六府!”慕容春华道:“那高昌这边还守得住么?”

    郭师庸“哼了一声,这两年熬得半白的须扬了起来,道:“你们年轻人有鲸吞万里的雄心,难道我这个老将就没有一点用处?高昌得大都护一番清洗,渣津尽除!底层百姓感激我军善待他们,人心颇为可用!我手头又有步卒器械,只要粮食没吃光,这座城就陷不了!”他看了薛复和慕容春华一眼,道:“东进之事,就交给你们两个小伙子吧,至于高昌这边,你们尽管放心!我郭师庸还没老呢!”

    在高层有决足以后,昆昌守军迅动员了起来,军队的调动迅捷无比,但外人却看不出耳道来,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郭纷的马车已经过了银山大寨,在路上她听说了龙泉关的军情,心里本来应该更加焦急。但作为张迈的妻子、郭师道的女儿,作为一个经历过几次生死大战的女人,郭纷的心却在长途行旅之中静了下来。

    “他又不是不知道曹家对他心怀忌惮,又不是不知道伽对高昌念念不忘,既然知道,就不该会如此被动才对。那么眼下这个局面,到底是被迫如此,还是他的有意推动?”郭纷心道:“河西的事情,他没和我多说,可是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没有预备呢?”

    东方三镇内部的道路,已经被商旅踩踏得越来越平坦,不久郭汾便到达了高昌,郭师庸和郑渭听说她来急忙迎接出来,郭师庸是郭汾的族叔,见面后略带责怪味道地问郭纷怎么在这当口赶来,“也不留在龟兹多休息休息,你生产完才多久!”

    郭纷在人前露出的却是令人放心的笑容:“张郎现在人在河西,而

    伽又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来攻,我作为大都护夫人,虽然没力气直接上阵杀敌,但到前线来给将士们打打气却还是做得来的。”因问:“怎么不见慕容大哥?”

    郭师庸道:“他另有要事。

    接了郭纷进城,在内府无其他人时。郭纷才道:“河西的情况,田瀚已经都和我说了,我是妇道人家。此次来到高昌,不是要干涉诸位的行动,只是挂念大都护的安危。出于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牵挂,来问问叔叔:这次解救大都护,有几成胜算?”

    郑渭道:“夫人放心,增援河西的事情,昨日已经开始行动了。

    郭汾又问:“庸叔在这里,想必是留守高昌了,那前往河西的,不知是薛复,还是慕容?”

    郭师庸心想这个侄女不愧是将门虎女,一眼就看出了关键,说道:“我们几个经商议过后决定,此次增援河西,乃以薛复为主将,慕容春华为副将,一切行动,付薛复决定执行。”

    郭纷暗中讶异,高昌五大界守的职分她是很清楚的,如果走出动一个薛复或者出动一个慕容春华,其所代表的兵力也大略可以推知,但她也没想到诸将的决策比她所想更加大胆,竟然是同时出动了两个中郎将。那么东进用兵的规模显然就不是简单的救援了。

    郭纷之所以赶来龟兹,原本是担心留守诸将对救援张迈不用心,这时却反而道:“薛复和慕容都去?那高昌的防务没问题么?”

    只这么一句话,郑渭便知道郭汾已经窥破他们用兵的大方略,心中忍不住暗暗佩服,又想:“张龙镶有这么一个妻子,究竟是否是一件幸事呢?”

    却听郭师庸道:“我已经传令。让守敬进驻银山大塞,龟兹、焉者那边也会陆续抽调士兵赶来,但伽这次来势汹汹,高昌战局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纷儿,我看你还是先回龟兹吧。这里在未来几个月只怕将会陷入苦战,到时候我们可照顾不了你。”

    郭纷微微一笑,却道:“叔叔这话可说的不对了,仗是要你们男人去打,可说到照顾,却该是我们女人来照顾你们男人才是!婶婶不也在这里照顾叔叔的起居么?也不见叔叔赶她走,为何却偏要来赶我?你们放心吧,我龙面将军的妻子,知道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该做什么

第八十章 玉门攻防

    由于这次对付的人是个大麻烦。政治宣传与军事打击同时要用上。如果是外敌入侵,曹家一日之内就可以动员全境,但安西军与归义军之间有着牵扯不清的同盟关系与亲谊关系,张迈所展示的武力又让曹元德觉得要用一次小规模的偷袭就灭掉他实在太过渺茫,而要倾国以动。自不是曹家一句话出来就可以进行,所以前期的种种准备大费功夫。

    曹元德以阎肃代替了曹元深,掌握了瓜州的兵权,同时派出了康隆赶赴伊州,统合归义军部署在伊州的兵马。沙州方面则打击张家、李家等家族以及明显倾向于张迈的佛教势力,软禁了曹元深,最后虽没成功将曹元忠也圈起来,但曹元忠选择自缩于西北边地,曹元德便也不为已甚。至此归义军的内部统合才算大致完成。

    在曹元忠抵达沙州时,晋昌城守军便已出动,阎肃曾经当过慕容归盈的副手,近年来则一直在沙州主持政务。官个已与慕容归盈相当,在归义军内部威望甚高,所以曹元德才会派他来接掌晋昌。

    但是要军队不造反,和要军队能拼命那又是两回事。

    阎肃接掌瓜州防务,晋昌兵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说到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力,他比起慕容归盈来那可就差多了,甚至就是慕容腾来都可能比他好一些,因为在许多瓜州兵将眼中慕容腾乃是慕容归盈的儿子,从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代表乃父意志的。

    再则这次要打击的对象是张迈,张迈对瓜州兵将来说那也不是第一天听说的人了,当初张迈进攻焉者,归义军要调停,张迈依了,曹家请安西军退出铁门关,安西军也就退了,曹议金邀请张迈入陇,张迈二话不说就来了,甘州回讫犯瓜州,又是张迈引兵来救,一场夜袭就以三千之众逼退数万胡马,甚至差点俘虏了秋银“那可是生在眼皮底下的事,至双方关系正式破裂为止瓜州军民无不津津乐道,这种影响不是一道拨文下来就能抵消的,因此听说要去攻打张迈,归义军内部许多人都觉得说不过去,许多兵将对张迈既有畏惧之心,对此次行动便起懈怠之意。

    开参谋会议的时候,阎肃命诸将献策的时候,瓜州别驾李益甫道:“阎公,这次去攻打玉门关,却不知该和士兵们怎么说。”

    阎肃眉头一皱,道:“什备怎么说”。

    李益甫道:“军行依正道,名正则言顺,却不知我们要攻打张迈,为的却是什么?”

    阎一山道:“张迈假冒钦差,挑拨我们与甘州的关系,身为胡人却假冒汉人,对我河西心怀不轨,所以令公下令讨伐,讨张技文所列的十大罪状,难道你都没看么?。

    李益甫道:“假钦差什么的,这百余年西北地面上多了去!就是张义潮公自己,当初起兵之时一样是假借朝廷的名义,只是后来入长安之后朝廷承认,大家也就默许了。至于说假冒汉人,我一介稗将不敢怀疑令公的判断,可是咱们归义军又不是没与胡人交过朋友,于阅一样是号称汉人的胡儿,我们不一样和他做亲家?”

    阎肃脸色沉了下来,阎一山喝道:“李别驾,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抗命么?”

    “不敢。”李益甫道:“只要是令公的命令。卑职不敢不从,只是卑职以为,张迈毕竟是我们请来的客人,就算他真的对我们图谋不轨。咱们将他驱逐出去也就走了,现在联合了甘州回格要围攻他,这个,在道理上说不过去。阎肃却不与他辩论,勃然作色道:“大胆李益甫!我们大军将动,你竟敢替敌酋说话,你是收了那张迈多少好处,快快招来!”

    李益冉大惊:“我连张迈的面前未曾见过,如何收他的好处

    阎肃冷冷道:“若非如此,你为何却来慢我军心!光是从你刚才的那一番言语,便证明你乃是张迈的奸细无疑!来人啊!”

    他阎家亦是老大家族,阎肃来瓜并非空身前来,帐前自有心腹甲士。闻令上前,阎肃道:“将这个奸细拉下去斩了!”

    李益甫大惊失色,诸将都想:“李益甫这下子可撞到刀口上了,阎肃新来乍到,正要找机会立威呢。”但害怕阎肃开了这个头,往后杀起人贬起官来一个接一个”不免连及自己,所谓物护其类,慌忙都上来求情,叫到:“李别驾三代守瓜,忠心不二,定然不是奸细。请阎公明察。”

    阎肃仍然要将李益甫治罪,满帐二十八将,倒有二十五个都跪下了。个个都愿意以身家性命来担保李益增不是奸细,阎肃冷冷道:“若他不是奸细,却在出兵之前怠慢军心,同样是论罪当死!”

    李益甫更有几个好友顿出血。叫道:“阎公,李功勋卓著,以一句话便杀了他,恐三军将士不服啊。”

    阎肃冷冷道:“如果有功劳就可以怨意任行,那还要军律来做行么!”

    求情的诸将一听慌忙改口,纷纷道:“大军未动,先杀大将,于军不祥。”又说:“李益甫虽然有过,但罪不至死,还请阎公宽待。”

    自先锋以至于后勤,人人来劝。就连那两三个平日和李益甫很不对付的人也出来苦劝他们不是为了救李益甫,只是这时大部分人都动了。他们若是小他众,以后会被其他人排斥,所以出列六“※

    最后连阎一山也道:“叔父,李益甫罪在当罚,但奸细之迹未显,恳请叔父饶他一命。”说着也跪下了。这一来满帐只剩下阎肃和几个执兵甲士站着,阎肃见火候差不多了。才道:“也罢,就将你的性命寄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重打四十年棍。以做效尤”。看看还有人要来求情,挥手道:“谁若再敢求情,便与李益甫同罚”。吓得诸将再不敢出头。

    武士们将李益甫拖下去噗噗噗,四十年棍打了个结实,打得两股血肉模糊才又拖了上来。

    阎肃看都不看一眼,当场便概夺了他的职务,另派将领接任道:“诸将各自准备去吧,明日午时一刻出,凡有迟延推托者,军法处置”。

    诸将便慌忙下去忙碌了,却有几个,知心的来寻李益甫看他的伤势,李益甫趴在床上。叹道:“这四十年棍没将我打死,我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但阎肃他背义兵,不能以德服人便只能以威压人,如此军心,若是去对付叛乱的农民或者牧民也还无事,但去对付张龙镶”唉!诸位出城作战的请多保重,我当在晋昌为诸位祈福。”

    众人喘嘘而退,却便有风声漏到了阎肃处,阎一山知道后怒道:“这个李益甫,打了四十年棍还不知悔殃,还在那里盅惑人心!叔叔,不如斩了他祭旗吧”。

    阎肃在军帐之中威风八面,这时却摇头道:“你急个什么。咱们现在管的这些人多是慕容归盈培养起来的部下,他们对老慕容那是如师如父,这次慕容父子被大公子监了起来,和瓜州这边断了联系他的老部属心中必然有疑虑不安,只是这些是内部的大决定,他们不敢出声评论,便借着张迈之事闹一闹,既抒几分怨气,又作一点试探而已。现在大公子和秋银催促进兵催促得好紧。打了李益甫只是做个样子给其他人看,叫其他人不敢妄动。待得出城以后,再慢慢以军律整束他们吧。”

    阎一山因问:“叔叔,这次讨伐张迈。你看我们胜算大不大?。

    “这个”闽肃沉吟道:“此人肯定是极不好斗的,幸好他也有弱点,那就是身在重围之中,军粮补给越往后就越跟不上,咱们且布开兵马十面围拢,叫张迈插翅难飞。攻坚战却让秋银打头阵,耗他气力,待安西军筋疲力尽之际,我们再来收取战果不迟

    阎一山道:“此计甚妙,只是沙州那边似乎希望战决,再说时间不断拖延的话,万一消息走漏到了高昌,他们那边兴兵来援时,那可怎么办?”

    阎肃冷冷一笑,道:“战决。哼,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在后方自然想要快点解决的好,但我们这个对手是能快点解决的人么?萨图克、骨咄、伽还有秋银,不都吃了冒进的亏?现在我们兵力胜过对方,粮草补给不用担心,自当用长克短。何必跟张迈抢快?越快越要出事,别忘了姓张的可就是最擅长奇袭的。至于高昌那边,嘿嘿,你也不用担心,一切早就安排好了。现在张迈的那些属下只怕已经自顾不暇了,没功夫来救他们的主子的。”

    阎肃出城之后,安排了一百壬十队骑兵迅驰往瓜北,紧紧追蹑着张迈的大旗与赤缎血矛,阎一山道:“张迈最是饺猾不过,他大旗所在。人未必在那里。”阎肃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旗是个标志,夺得大旗就等于拿下了半个张迈,这场仗就赢了一半了。咱们用堂堂正正之师挺进,只要不露破绽,便不怕他用奇。

    阎肃是在张氏乱局中硕果仅存的归义军老将之一,对军队内部的治理很有一套,尽管瓜州军队受慕容归盈影响很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阎肃对军队的掌控力也就越来越强。同时曹元德又从敦煌加派九千兵马赶到供他指挥,阎肃将不听话的将领慢慢地或裁汰或调任,逐步地换掉了七个将领,重新调整之后军队的指挥便越顺畅起来,诸将不亲他的也都服从他的指挥。

    大军顺着冥河北进,秋银派人来下书耍与他会师,阎肃也就派人前往回书,却仍然主张分合进击。他以玉门关为核心。调动伊州兵力堵其西北,让出东南给秋银进攻,自己却将自正西以至于正南的要害据点尽数占据,骑兵来来往往。在前开路,背后是步兵落地生根,从晋昌出,步步为营地逼近玉门关。十日之内便结成了一个似松实紧的包围圈。他未急进,但就达成的效果而言,却是似慢实快。

    杨易虽然是唐军的总指挥,却也时而驰骋出关以窥视敌军的军情。兵家高手见到对方布局可以见一叶落而直秋,杨易窥敌之后颇为佩服。回来对张迈道:“敌军来了个老将啊,辣得很,看样子不在庸叔之下!”

    张迈道:“斗得过他不?。

    杨易嘿了一声道:“大军对峙又不是比高矮可以拿尺子量,将才各有其长,看天时地利人和吧。”

    薛云山熟知玉门关周围的水源、地理,但阎肃却比他还熟!除了薛云山所知的那些明水源之外,他更掌握了十六处暗水源。薛云山曾向张迈建策说,要利用玉门关周围荒漠缺水的地理,控制水源,袭扰敌从…让纹里作战不怕对方大军压关,因为大军陡然涌系聚在旧协,如果不能战决,补给反而要成问题。玉门关附近的水源提供给军队饮用勉强还够,但要保证大军能够有足够的用水来保持清凉滋润则断断不能。现在正是夏季,阳光猛烈。人在沙地上暴晒过久而用水跟不上的话,仗都不用打,自己就会崩溃掉。薛云山的建策,就是要利用玉、门关附近的天时地利。

    然而阎肃却没有以大军急进。而是派遣小股部队进袭,他自己的大军停留在冥河下游,冥河下游位于玉门关之东南,驻扎在这里既不用担心饮水不够,又能够就近与秋银联系。尤其让杨易赞叹的是阎肃竟然采用夜里用兵的方法来进兵争夺水源地。

    大军行动,最怕夜袭,但阎肃却有夜战的条件:他军中有为数不少的士兵熟悉瓜北地形地貌,在这里乃是本土作战,就算是在暗夜之中也可以分辨道路,且阎肃手中兵将较张迈为多,比张迈更承受得起损失,而少量的部队就算生意外也不会太过干扰军队的整体局势。

    杨易本幕是想出奇制胜的。但阎肃却派出了数十支骑兵先取暗水源为据点,这些暗水源通常来说都位于明水源附近,只是必须铲去表层才能露出地泉或湿沙,阎肃先占定暗水源。对明水源形成包围圈,跟着进逼在明水源出没的唐军游骑,一步步的摘掉唐军在玉门关城之外的据点。

    见到了这等手段杨易忍不住大赞起来,对张迈道:“了得了得,咱们可遇着个不容易对付的对手了。没想到归义军中竟然还有这等人物”。若是郭师庸此刻定要忧上眉梢。杨易却反而生出兴奋来。

    阎肃用上这步乒逼近的战法。在出晋昌十五日后就将战线推到了玉门关附近,其前锋骑兵有时候竟然掠到了玉门关城之下,薛云山所的建策已经完全失效。

    要知道这玉门关作为归义军与百帐部势力分界点并非偶然。玉门关以北的泽北地区,其气候与地理便是荒漠与草原相夹,更利于已经胡化了百帐部活动,而玉门关以南。则是灌溉农田、草原与沙渍化土地相夹。在百年前更曾是灌溉农田遍地之所在。步骑混合的军队在这个地区能够挥更大的作用,这些都是地理与气候对军事分界的影响,所以瓜州方面最北面的直接控制据点,就在玉门关。

    阎肃曾不知多少勘探过瓜北的这片土地,对每一个山峰、每一座沙丘都了如指掌,因此安排起兵马进退来竟仿佛能够预测到杨易所部署的行动!而他在一些军事盲点上所布置的扒根据地杨易却未必能及时洞察到,渐渐的,战争的主导权竟然逐步落到了阎肃这边。

    归义军的主力仍然没有出现在玉门关城墙上视野所及之处,但城内杨易却已经感觉到了压力,知道这个对手此刻定然已处在离开玉门关一两日距离之内,只要己方一露出破绽马上就会开到攻击!在列行人眼中,两军似乎还看不出谁高谁下,正如棋未到中盘,双方还杀得难解难分,包括两家的中低层兵将在内,哥哥都是当局者迷,但阎肃和杨易两人心里却清楚:情况已经变得对归义军越来越有利。

    阎一山也看到了这一点,在给敦煌方面的日常文书上就要添上喜报。阎肃听了他拟的草稿后却让他将喜报去掉,反而要他将局势形容得危急不堪。阎一山道:“现在敦煌那边急需捷报,眼下明明是我军有利,为何却要反过来说?”

    阎肃说道:“正是因为敦煌需要捷报。所以反而不能给他!你又不是不晓得,大公子现在对河西的局面心里很没底,他是恨不得赶紧出战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你若是现在就报喜,他一见之下一定会马上催着我们进兵,和张迈的这场仗还要打很久的,若是仓促进兵的话,非坏事不可!相反,若是将局面说得不堪一些,大公子见了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设法给我们增兵增粮

    阎一山听了乃叔的分析后将信将疑;却还是按照阎肃的意思重新拟了书信,果然曹元德收到书信以后马上以加急快马送了书信来,信中尽是安抚的话,称阎肃如今乃是河西柱石,归义军之存亡全看他此战之成败。勉力他坚持下去,又表示不久将会加派五千兵马赶来增援。

    阎肃拿到:“如何?”

    阎一山佩服不已,道:“叔叔神机妙算,眼下河西有机会打败张迈的。怕就只有叔父了

    阎肃嘿嘿一声,道:“张迈自家的兵马只有三千人,咱们可有多少兵马?以数倍兵力围攻他却还弄得这么谨慎小心,结局就算是胜了,那也是虽胜犹辱,没什么好夸口的。”

    阎一山道:“那接下来我们该进攻了吧?”

    阎肃摇头道:“没那么快。张迈能从新碎叶城打到这里,必定有国人之能!他的三千铁骑都还没动呢,那不是兵力多就一定能赢的百战铁军,现在硬碰,未必有胜算。一定要将他们耗得精力疲软、心浮气躁才行。咱们仍然按兵不动,你到秋银军中走一趟,让他改变方略

    阎一山道:“怎么改?。

    阎肃道:“张迈现在在玉门关,看上去是孤城,实际上可进可退,泽北草原虽然贫困,但如果牧民已经被胁世吕惑住愿意勒紧裤带扶他的话,那么泽北草原便怀可以绺四关输送粗劣却可以维持生存的资粮。如果我们现在联合秋银强攻,也未必打玉门关不下,但那样的话我们的损失一定会相当惨重,而且张迈形势不利之余还可以退入泽北,那时候我们再去追他,实如捕风捉影一般。我们的步兵进入泽北以后作用就会大大降低,他们却反而会有反败为胜的权会。所以要破玉门关。必须先斩断它与泽北百帐部的联系。让它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城。”

    阎一山也非庸才,被乃叔一提点。道:“所以我们就可以要秋银可汗分派兵马,绕过瓜州大泽,袭扰其后方。”

    阎肃哈哈一笑,道:“对了一半。是要秋银分派兵马袭扰其后,但可以三管齐下地进行:一边以精骑沿着瓜州大泽湖畔,从玉门关后方攻击。以扰其后;一边派人进入草原。拉拢百帐部不服张迈者,张迈毕竟入瓜不久,就算他再怎么会盅惑人。总不能将百帐部打造成一块没缝隙的铁板,所以我们仍然有机会挑拨百帐部内乱;第三则是派人前往豹文山部,让秋银对他们许以重利,就说消灭百帐部以后,瓜州大泽以北尽数归他。”

    阎一山道:“好计,只是秋银向来狂傲,要是他不肯听叔叔的安排”

    “他会听的。”阎肃道:“以前的秋银也许根本就不会理我们,他对曹令公都不很放在眼里呢,但你看他最近的态度,对我也好声好气的。这却还得感激张迈,夜袭那一役应该已经将秋银的傲慢打掉,现在他对张迈应该是又嫉又恨,但暗中又深为忌惮。我给他出的这个主意。他听完之后一定会躬行的。”

    阎一山便领命去了。

    杨易见归义军前锋已经屋次逼到关城之下,但主力却迟迟不出现,石拔便要领兵去闯一闯作试探性攻击,杨易不许,道:“对方主将是个厉害人物,将步骑混搭用得纯熟之极,这人可比龙拍更不好对付,我料从这关城之下到敌人主帐,一路定有层层陷阱,过去容易,回来难,便是让你闯过去了又闯回来,只怕也得流血受伤,那样反而会让人窥破我们的虚实。”

    又过三日,围攻者仍然没什么动静,杨易对张迈道:“这事玄了。只怕对方会分兵袭扰我们的后路。进入泽北草原,给我们来个釜底抽薪。”

    田浩道:“泽北卓原那边,薛云山和曹昆已有安排,我们在湖畔北岸也有埋伏,一定能够截击对方企图绕湖袭击我关城之后的部队。”

    杨易却道:“如果来的只是偏师。姜山、曹昆他们到也抵挡得住,但万一进入泽北草原的是秋银的主力呢?现在时方兵力比我们多出许多。他们是可以分兵行事的。”

    石拔问道:“那怎么办?”

    杨易道:“有两个办法,第一。全军放弃玉门关,马上退入泽北。”

    张迈道:“那不行,不战而退那是露怯,对往后激励士气不利。”

    杨易道:“那就用第二个办法,只是那样却更加冒险了。”说到这里却打住了。

    张迈沉思片刻,道:“你是想我在这里周旋,你领兵去解决了进入泽北的兵马,然后再赶回来?”

    杨易道:“是的,大都护的赤缎血矛一立。就足以牵制住数万大军。只不过那样的话,在时机与时间的计算上,就一点也错不得!不然大都护就会有危险。”

    田浩、邱子寒等人都觉得杨易的建议近于凭空猜测,光凭这等猜测就冒险,似乎不应该,田浩道:“敌人现在不进攻,或许只是忌惮大都护的威名。

    会不会是杨将军过滤了?”

    张迈望着变幻的天空出了一会神。却道:“虽然没什么理由,但我却觉得阿易说的有理,我也觉得不对劲。”拍了拍杨易的肩膀,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又不是第一回合作。”

    阎一山从秋银帐中回幕,禀报乃叔道:“叔父神算。秋银果然答应了。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暗中拔营,领军绕路去了,却留下龙拍协助叔父。”

    阎肃点头微笑道:“好,好得很,通知龙拍,明日就准备攻城。”

    阎一山大奇:“不是说等秋银可汗截断了玉门关的退路后再动手么?”

    “是那样没错”阎肃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要看看张迈是否真的在玉门关里头,我可不想围着一支赤缎血矛空耗时光。”杨易点了兵将,就要借着昏色出,湖面忽然吹来了一阵风,杨易仿佛噢到什么似地,下令全军停下。回来对张迈道:“对方的统帅肯定是个积年的老将,行动既然如此老辣谨慎,想来他不会不来确认一下。或许近日他会先动一场试探性的强攻也未可知!但如果到时候我们留下的兵力不足,防御力显得软弱,他这场试探性攻击就会变成真的!所以我想我还是等一等再走!”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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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烽火台上

    必门关其实可以算作是长城的部分,帝国的,程专家飘址溅依山靠湖,在瓜州的主道改变之前,它抚守着河西通往天山南北的要道,所以关城的修建,本是面向西北的敌人,但这时候却反了过来,敌人来自东南。

    既然是长城的一部分,在地势最高的地方便有两座烽火台,如今烽火已有多年未曾点燃,上面的牛粪狼粪都已硬得犹如沙石一般,也完全没有了臭味,牛粪上面长了菌跟着又枯死,形成了一层奇怪的外衣。

    张迈此刻就站在玉门关的最哥处。身边只有马小春、石拔和占据四角的膘望手,即使不用被士兵们叫做千里镜的望远镜,靠着这个高度也能够望到很远,白天的话绝对可以预先侦查到敌人攻袭。

    石拔玩弄着一只千里镜一这不是张迈带来的那支,而是“格物院。的大机械师萨迫仿造出来的新玩意儿。萨迪是中古时代的科学家,有着典型的科学家性格,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与明,当然,他也有不小的功利心。当初在宁远城那时候还叫讹迹罕自然而然地就为城主服务,等到了萨图克接管了讹迹罕。他觉得的萨图克乃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因此便投效到他麾下,并非常积极地帮他张罗攻打疏勒的事情。在疏勒攻防战中,守城的兵将没少吃过他的亏,从这个角度讲来他也是个战犯。

    然而张迈却特别宽恕了他,不但为他开脱,还拨了一所格物院让他继续从事研究,萨迪感激张迈的恩德,从此死心塌地地将精力投入到格物院中来,他带头翻泽了许多的书籍,将天方地区以及中华地区的许多机械图谱传授给了格物院的学生。让他们指导工坊造出了水车、大马车、鼓风机等新型的农用、工用器械。为人口较为缺乏的疏勒带来了很大的帮助。当然更大的帮助是在军事层面,他所改良的冲车、投石车都有效地投产,又在张迈的“指点下”试图做一些过这个时代的明,比如千里镜。

    就像玄天馆、地黄阁的两个学者们一样,萨迪在张迈手下也干得十分开心,这个“伟大的君主”萨迪语不但在政治上雄才伟略,而且在机械原理上也有着“相当深的认识也是萨迪语他常常谁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物。一开始听起来好像不可能。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未必不可能,比如千里镜,就是在张迈的点拨之下明的。

    宁远有着颇为精湛的玻璃制造工艺。萨迪有着十分娴熟的机械制造技巧,再加上张迈点破千里镜的原理关键,在经过了数次的失败之后,萨迪便成功地造出了第一批的千里镜共八台,除了最初造成的一台留在格物院做纪念之外,其它七台都献给了张迈,张迈将千里镜颁赐下去,所有中郎将人手一台,石拔现在手中把玩的就是其中之一。

    “没人,没人啊石拔有些失望,看来杨易料错了,敌人没来。那可是很无趣的事。

    烽火台的风很大,但日头更猛。暴晒之下石拔也受不了,张迈在这里站了不到一刻钟便深解其中之苦,忙让农兵用帐篷和木棍造出四顶大大的遮阳伞来给四方瞧望手。诸膘望手见大都护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无不心中感动。

    张迈在烽火台上呆了一刻钟后也下去了,去到关城城墙中巡视,许多农兵正奉命对每一寸的墙垣敲敲打打以检验其是否结实。

    “好好检查,好好检查!”负责监督的田浩叫道:“一旦敌人逼近。这些城墙可就是我们的盾牌,是我们性命的保障,想要活下来,都给我检查得仔细了。”

    此时玉门关内有农兵八百人。薛云山也从泽北那边回来,麾下有可以马战的百帐军士兵五百人,此外就是张迈带来的三千铁骑了。

    以这样的军力要守住玉门关,杨易还是挺有把握的。他认为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能逼得敌人只能困城。不能拔城而这也就是安西军的战略目标了。

    这时安西军已经便知敌军的主将是阎肃,薛云山有些担心这个老家伙又出什么坏妾意,因此城内城外不断地踩踏,将功夫做得极细。郭漳和卫飞轮流出城,将偶尔出现的归义军小部队赶出视野范围之内,甚至冲出数十里外,尽量让敌军无法在靠近玉门关的地方建立地点。

    守城的事情和侦查的事情都有人做,张迈的任务便走到这里走走。到那里走走,慰问慰问将士嘘寒问暖,接连好几天,他都是巡视到深夜,然后就躺在最后的巡视点上,有一次躺在城墙上,有一次躺在城门边。有一次躺在火头军的炉灶旁。

    “那就是张大都护?”许多农兵、牧骑在张迈睡着的时候暗暗交头接耳,“和曹令公其名的大人物?”

    看起来,他实在不像。

    由于水资源不丰,他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在瓜北的人看来就算一年不洗澡也再正常不过,但对张迈来说却是弄得满脸满身的污垢如果放在现代凹曰甩姗旬书晒齐伞枫,!头。众个人就像从垃据堆里爬出来,次※

    但同样那么脏、那么臭的士兵却因此而觉得他亲切。

    这些农兵、牧骑都是瓜北地区很普通的农夫、牧民,曹议金、伽、秋银这些人对他们来说乃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有些人也见过这些大人物,但都是远远地望见,在旌旗之下、锣鼓声中看见这些大人物闪亮登场。在这些农民、牧民心目中,可汗们住的金帐那是有如天堂一般。都是用黄金来做帐篷,用牛奶来洗脚。睡觉的时候有这天仙般的美人按摩、侍寝。

    但这个威名已经压过伽大汗、秋银可汗的张大都护,却和他们一样,随便找个地方糊尚下,躺下了就睡觉,从那沉沉的斯声听来日间分明十分劳累,所以才能睡得这么香。

    “看来这位张大都护,和那些可汗、令公都不同!”

    “嗯,都说张大都护是为咱们穷苦人说话做事的,我想,他不会骗我们的。”

    这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张迈,农兵和牧骑们可以近距离看清楚他的长相。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如果自己上去跟他说话,他也不会拒绝,有时候还会主动上来聊上两句。这些都让新依附的农兵、牧骑们觉得这个张大都护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当张迈再叫“父老兄弟。的时候,那感觉就变得相当自然。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将自己当做父老。将年轻人当做兄弟。

    这一天,由于杨易昨夜说近日阎肃很可报会来攻打,所以在巡视整个关城之后张迈又一次来到了烽火台上。

    即便用上千里镜,视野所及也依然没有任何异动,敌人的前锋也没有。

    个,膘望兵说:“大都护,看来今天没事了。”

    马小春叫道:“那只是之前没事,此刻没事,不代表接下来仍然没事!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刻也不能松懈!”

    他说起来话来义正词严,但周围的人却觉愕他在打官腔,并不当是一回事,张迈道:“诸位兄弟,我知道大家辛苦了,不过如今正是关键时玄,不义军和秋银随时都会杀来。所以我们还要再辛苦一段时间,你们肩负着膘望重任,敌人杀到时我军是否能够及时准备,就全仗着这里的各位兄弟了。

    烽火台上一众士兵忙叫道:“大都护放心,我们一定仔细把守,不义军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就是来到一人一马,我们也不会走漏!”

    张迈点头以示鼓励,因对马小春道:“今晚我就在这里睡吧。”

    马小春道:“这里?这里风大。只怕

    张迈道:“兄弟们能够彻夜在这里放哨,我就不能在这睡一晚?”不顾马小春的劝阻,当下就决定了。

    马小春知张迈要与士兵们同甘苦,便不敢公然给张迈张罗太舒服的东西,可又不能让张迈太过吃苦,想了好久。现烽火台上燃料堆得老高。心想:“这上面睡觉,夜里最难过的就是风。”便相准了风势去拿了些被子,搬到一堆半人高的燃料的背风处,来道:“大都护。给你靠背

    张迈依着他所铺的杯子倚在燃料堆上,风从东南来,都被成堆的粪堆挡住了,虽然是露宿也就不觉得难受了。那些膘望士兵却哪里就弄的明白这里头的微妙区别,但见张迈与自己同苦甘,心中都甚感动。

    西北地方日夜温差甚大,这时虽是夏天,白天酷热,晚上却是奇寒。地表在黄昏之后迅冷却,夜风呼呼,凉意袭人。马小春虽然选了一个背风处,但高处风向并不划一,大致是东南风,但西北风也偶尔

    来。

    睹望士兵是一个时辰一班,以确保值勤期间能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班的挨过一个时辰就可以下去休息,反而是张迈受罪了。凉冈越吹越觉得冷。人便睡不着,盯着西北的方向,前方数百里只怕都无人烟。哪里有一点灯火?

    张迈心道:“那个方向,是龟兹”忽然无比想念起妻子和女儿。尤其是那个还没出生的大女儿。

    身体受冷,思维却活了,想起过去几年生的事情,用恍如隔世来形容也完全不为过。

    “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里成家”。

    上辈子的事情,他在新碎叶城时就已经强迫自己别去想,从新碎叶城到疏勒,一路上都是危机四伏。整个安西唐军时时都面临着灭顶之灾。自己都随时要死掉了,再谈去挂念上辈子的亲人、朋友,那可就真是一种精神上的奢侈了。

    但这时细细回想,却越想越觉的过去几年的经历如梦如幻。

    “如果我当初走出了那片沙漠,现在大概重新上班了吧。可现在,我却在这个。世界成了亲,有了一个好妻子,还生了两个女儿。”

    在上辈子,自己都还没机会做人的丈夫,可在这里,自己却已经成为一个父亲。

    在这个敌人未曾到来的晚上。张迈无比想念起亲人来,尤其是刚刚出生的小女儿,也小孟她长得什么样子,像自只多此。环是像纷儿多蜘※

    如果是在上一辈子,女儿出生以后。自己大概就要想着怎么找月姓。或者让老妈还是丈母娘来带?再过两年,要想着怎么给女儿找个幼儿园,然后是小学择校、中学择校、高考、工作找人,,

    那些事情张迈没经历过,不过从比自己大的堂哥表哥、师兄师姐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孰料。这些事情忽然都变得不会出现了。

    自己的女儿,永远不需要经历这些了,哪怕自己不在她们身边,也自然会有人在照顾她们,只要自己的事业不失败,她们的一生,将注定了是公主般的一生,或者”就是公主的一生了。

    手脚竟有些僵硬,马小春跳动着暖和身体,见张迈冷了,便又去搬了一铺被子来给张迈盖住手脚。

    他细心地伺候着,尽量不惊动人,尽量让张迈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还要尽量不让周围的士兵觉得张迈在搞特殊。

    马小春的努力,张迈是看在眼里的,普通的士兵有了一点点的成绩张迈都不吝赞赏,唯独对马小春,张迈尽量不去夸奖他,就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一般。

    张迈也知道,在干里之外的龟兹。也有人像马小春照顾自己一般照顾着自己的一双女儿。

    “不用考虑上学的烦恼、找工作的烦恼,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帮忙安排好,无论去到哪里都会有人照顾好。可是”这样真的就比什么都自己忙碌更幸福么?”

    过去的两年,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的生存,也为了亲人与兄弟的生存。在这种极端严峻的生存考验中挨过两年之后,张迈再回过头来,想想自己未进入沙漠之前的模样,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陌生。

    那个。在电脑前面忙碌着、被领导压制着、被老板录削着而默默忍受的张迈,真的是自己么?远去了远去了,那个,平凡的、普通的张迈已经远去了,眼前是一个。不得不深沉思考的张迈,他要深沉。因为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可能会影响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那个犹如蝼蚁般的自己已经彻底成为过去,而现世的张迈,只要再进一步,再进一步!就有可能掌握到改变这个世界的权力!就有可能的到改变历史的力量!

    有多少人能在生前就确知自己将名留史册?张迈现在就已经确知了。到现在为止,敦煌的典籍!乃至中原,在若干年后也会有史官记录下自己的名字了吧。至于《安西唐军长征变文》里头的故事能够留下多少呢?那就要看风沙掩埋的程度了。

    可是如果再进一步,去到与中原王朝接触的地步,那么自己的名字就会如同玄入石碑般深深印入到青史中去,再也难以磨灭!

    但那仍然不是止境,如果继续进一步呢?

    一幅梦幻般的图画展现在张迈面前:骑着汗血王座,踏入已经倾斜的长安!前面是将士开路,后面是文士记载下自己的起居。一旦建立起来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那么就连历史都将由自己来书写!一旦征服所哼哼能力记录历史的民族。那么就不止是让自己被人记住,而且是主动地去修改后人对自己的记忆,那可是越梦幻的境界了。

    一种沸腾感从小腹底下升起,一种冲动充满在心肺之间。这种冲动有个名字,叫做野心!

    “阿嚏”

    一阵冷风将张迈从长安的梦境中拉了回来,张迈觉碍手足有些凉,但头脑却热乎乎的,有一种迷蒙的快感萦绕着他的脑部,如果这时候身边有个医生在旁边会告诉他:手足当暖和,头脑当清凉。张迈这时却没这个概念,他推开马小春给自己盖好的杯子,走到东南角的边缘,拔出横刀一挥!

    马春惊醒过来,惊问:“大都护?怎么了?”

    “东南!”张迈说:“打赢了这一仗,长安的路就通了!”他收回了刀,凝视着刀锋,心道:“现在的我,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打仗。”

    “啊!再南,东南!”

    有人叫道,是听地组的人向膘望者传来了警示。

    安西唐军对敌人的防备,同时用上了“耳目”两种方法,目就是膘望,主要是日间挥作用,耳则是听地,在特定的方位上挖地深入。而由听地者缝入以防备敌人的进袭,主要是在夜间挥作用。

    这时四方俱黑,天上星月暗淡。敌人若是不点燃火把,就算欺至百步之内膘望者也未必能够察觉,但听地者却出了警示:“东南,东南!注意东南!”

    马小春迅抬起千里镜,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但负责听地的火长却道:“东南有人逼近!”

    “东南?”张迈问道。

    “是,而且不是小股部队,听起来。只怕是大军,千军万马的大军!”

第八十二章 玉门攻防之二

    月肃考虑到眼下天与酷热,所以竟然调整了行军的时间全灶贝昏出。趁着凉爽的夜晚赶路,在破晓之前抵达了玉门关。

    这时天色尚黑,若无灯火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安西军的听地者却在这个时候挥了作用及时示警,当值的邱子塞赶忙下令备防,由于杨易已经预料到阎肃可能会来攻击。所以这天夜里各部将兵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枕戈待旦,敌人夜袭的消息传来时个个一跃而起,非但不慌乱,一些人如石拔、郭漳反而感到兴奋!

    “杨将军料敌如神,不义军果然来了”。

    阎肃乃是积年累月中磨练出来的老将,擅长从各种微妙的细节来判断军情,他人一靠近玉门关,便从关城上灯火的明灭中判断出:“他们现了,不愧是张迈。”

    他原本是做了两套安排,第一套是安西军如果措不及防那就来个夜袭。但既然已被现,夜袭就不可能。便转入第二套作战计划一

    “点尖!”

    这次阎肃带来的大军达到一万五干人,连同龙拍部则过两万。两万多人马人手一支火把,玉门关外登时出现了一条长达数里、不断移动的火龙。

    关内农兵、牧骑望见,心下便都怯了!

    石拔请战,道:“农兵初经战场,牧骑的练也不足,眼见敌人众多都胆怯了,必须出城冲杀一阵才能扭转劣势

    杨易却不肯放行,道:“不行,城外一定有陷阱!”

    石拔道:“有陷阱又怎么样。咱们总不能因为怕了他们就不出战!守城必须以攻,这可是你教我的口现在那些农兵、牧骑心里都不稳,我怕若不给他们一点激励,他们会不战而败。”

    “守城是要以攻”。杨易道:“不过攻也要看时机。

    激励是要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却见城外两万支火把来回奔驰。在射程范围之外将关城给围住了,就在城内守兵战战炮兢时,两万支火把忽然熄灭,城外忽然重新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农兵、牧骑心头都为之一震,先前忽然现有这么多敌人他们固然慌张,这时候火把一灭。就如同敌人忽然玩起了隐身法,在黑暗之中让人觉得防不胜防了。

    “哼哼,跟我玩这个”。杨易冷笑着,传下命令:“左箭营准备、右箭营准备”。

    这次安西唐军据守玉门关有个极大的弱势,那就是守城器械十分欠缺,张迈三千飞骑是轻身前来,自然不可能带上投石车之类的攻守器械;由于没有步兵,所以连弩都很少。左箭营和右箭营乃是安西唐军中的神射手,在这个时候便承担起了远程打击的重任。

    可是天色如此之黑,就算是卫飞和郭漳也不具备夜能视物的能力啊。

    不知道杨易要怎么处理的薛云山有些着急,但杨易却心有成竹似的,他扣着指头,算着时间,扣到第三轮小指时才传令:“亮猫眼!”

    所谓的猫眼那也是萨边根据张迈的指示做出来的明,其实就是聚焦灯,此物用处十分广泛,不止可用于攻城,也可用于野战。所以杨易来之前带了不少。

    萨迪做的这种“猫眼灯。是用玻璃反光聚焦,从一个小孔射出光芒。可以照到数十步之外,当然光线不可能非常强烈。尤具匠心的是。萨迪将这些猫眼灯做成可折叠式,张开来是一个灯笼模样的猫眼灯。折叠起来时就只是几层镶着玻璃的布。往马囊里一塞就可,携带十分方便,只如多带了一件衣服。

    杨易没让军队大肆举火将关城上下照得犹如白昼,因为那样太浪费燃料,他们耗不起,但这时猫眼灯忽然亮起,往关城下一阵扫照,果然现城下层层推进犹如暗潮,正是敌人摸黑前进。阎肃对玉门关的防御状况也走了如指掌,虽在黑夜之中,派出去的人却正正涌向玉门关的防御死角。

    杨易下拉的时候,趁黑窜向玉门关的归义军士兵已经走得很近了,如果是举起火把来照,也未必能将他们照得清楚,然而猫眼灯一扫,登时将在黑暗中移动的敌兵给盯住了!

    “见到了”。卫飞大喜,叫道:“射!”

    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几十个两点。那是比靶子还要好找的目标!猫眼灯手持等搜寻城下的敌军,左箭营和右箭营的神箭手在一旁准备好了弓箭,一现目标马上张弓。“给我射他***”。卫飞大叫,他自己倏倏倏三声,三件连环,第一件贯穿了一个脑袋,第二箭钉住了一条小腿,第三箭洞穿了一个胸膛!

    关城之上六百神射手如同天神行罚。关城之下不断响起惨呼声,阎肃老眼昏花,看不清楚远处的局势。的靠着阎一山给他解说,听说玉门关上有光线不停扫射之后暗暗吃惊。道:“据说安西那边有一些打仗用的厉害玩意儿,这个想必也是其中之一了。”只从不断传出的惨叫声。他就知道这一轮归义军落下风了。

    猫眼灯毕竟聚焦距离有限,虽然不断扫照却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杨易这时右手的手指已经屈到了第五轮,忽又传令:“点火!”

    这一次,点燃的却就是大火堆了!阎肃清楚玉门关的死角所在,杨易在关城内外踏看了不知多少遍又岂能不知?因此他从敌军之前的行动中料到敌军必然清楚玉门关的形势。进而算准了敌军很可能会攻击的方向。早就在那里安排了士兵!

    城墙之上忽然烧起了大火堆。火光所及将城墙下涌动的敌军照得个。一清二楚,杨易惊奇地现:这毒部队居然还带着云梯!此刻正推动云梯企图登城呢。

    “哼哼”。数百把横刀推了上去,那些农兵望见敌人冲到附近都有些慌乱,恨不得在他们登墙之前就将之拦住,但安西的老将士却好毒,这些人就算还不算安西唐军内部第一流的守城部队,但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死之战的他们此刻却显得不慌不忙,从从容容地等到敌人爬到附近才让农兵用撞木将云梯猛地推到,也不需再加一刀一箭,被推到的归义军士兵便已经摔得半死!

    更有火长看清了登城者后援不足故意让其登城,将守城队伍后缩,登城者爬上之后火长才猛一声喝。横刀齐上将登城者当众朵成肉泥!

    城头生这样的事情刚,右练的将十都会将火米聚向那里。让城下的归义军将函看得清清楚楚,许多人瞧见了这等惨状之后无不胆寒。

    阎肃在后方不断听阎一山的回报。暗中叹道:“安西军能打出“唐人善守,之威名,名下果然不虚。”

    他连夜前来,结果未到城下就被察觉。想要利用黑暗攻城,结果却反而大大吃亏,至此乃知安西军非止善冲善战而已。

    阎一山道:“叔叔,现在怎么办?”

    阎肃给龙拍的调兵令中虽说是要“戮力克定玉、门”!但阎一山却知道乃叔这次的战略目标只是要试探一下玉门关的虚实,所以有此一问。

    阎肃道:“看来张迈果然在城中,百帐军也好,那些归附的农夫也罢。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不过既然来到也不能就这么退了,再说安西军到底有多强,我也真想看一看!下令全军,攻城!”

    命令传下后,一场堂堂正正的攻城战开始了。

    归义军的准备虽然充足,但远行而来也带不了太笨重的东西,主要的攻城手段是用强弩压制城上的弓箭手,然后云梯继进!

    两列强弩手背负重弩爬近,旁边又有盾牌手掩护他们。到了将领算准的距离上一起坐到,用腰力开弩!

    归义军承继大唐河西军队的部分军事传统与技术手段,步兵强弩的射程与精准远在安西军之上,这时在城下仰面攻击,但劲力之强却丝毫不屠于居高临下的安西神箭手!而且两列弩手人数达二千人之多,就数量来讲也压过了城上的神射手。

    “箭雨!”

    尖锐的破空声中,城头有好几个士兵同时中箭,连郭漳一不小心都差点被射拜

    邱子鸯赶紧下令,让玉门关上灯火明明灭灭,叫城下归义军的强弩队难以找得到目标?

    双方各有所长,箭来箭往,一时间斗得难分难解。

    归义军攻城步兵趁着城头神箭手压制力稍稍减弱,搬着云梯四处登城!龙拍率领二千甲士列阵上前,直闯关门!

    若玉门关还是当年的玉门关,若敌人是从西北进犯,那么以杨易之才统帅今日的守城人马,要守住玉门关绝对是绰绰有余。

    但玉门关已经不是当年的玉门关,许多防御工事都荒废了,兼且长城已经或断或废,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几段与玉门关不相关联,让这座关城孤零零地矗立在瓜州大泽旁边,而敌人又是从东南进攻,关城当初的许多设计都是面向西北的,西北面的城墙夯得较为平滑,东南面却四凸不平,很不规整,大大有利于攻城!

    尤其麻烦的,还是那些守城的农兵,杨易毕竟不是神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只是练得他们知道进退与命令,部伍初成而已,至于守城的技巧则略近于无,必须得在老兵的指点下才知道该如何行动。

    守城技巧缺如也就罢了,更难当的是士气未振。这些人虽然归附了张迈,但毕竟未曾与安西军共过患难。没有一起经历过生死之战,徒然间望见敌人势大。一些胆小的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更有一些暗中寻找退路,若不是安西军军律严明。编伍严密的话,只怕这会已经开始出现逃兵了。

    再则,杨易本身也不以守城见长,相关的能力他虽然晓得,却干得并不顺手。若是此玄郭师道亲临。见到了城内的组织与行动定然要给杨易打个不及格的分数。当然,这些缺点乃是从高标准的角度来评价,归义军方面一时还未看破杨易的虚实。

    张迈心道:“若是庸叔或者守敬叔麾下有一支步兵在此,那我们要守住这玉门关就容易多了。”

    他心目中的郭师庸或安守敬麾下的步兵,乃是安西唐军内部专业的守城部队,这些人不仅本身就具备优秀的守战素养,而且颇有组织能力。一千人的守城部队能够带动五千个粗经练的农夫进行有条不紊的防御,有这样一支队伍在的话,那就真如郭师庸所说,只要军粮得继、士气饱满,那就可以无限期地守下去。

    而张迈带来的这三千精骑。说到防守的学问比起他们步兵的同袍来可就差的远了。石拔看看情况不对,又来请战。道:“大都护,杨将军,让我出城冲杀一阵吧!这样下去不行的!”

    杨易却还不肯,道:“时候还没到。”

    “没到?那还要到什么时候?”杨易沉吟不语,石拔叫道:“这次战斗打响以来。你一直将我们闲置在这里,兄弟们已经憋着一肚子气了。你让我们下马帮忙守城我们不擅长,但如果让我们出城冲杀,我保证一定能去能回!”

    田浩也道:“不错,现在城下的局面已经渐渐明朗,石拔出城的话,应该不会遇到陷阱的。”

    薛云山也道:“以当前的局势看我军虽然还守愕住,但对关外敌军的打击并没有优势,诚如杨将军所料。这次阎肃也许是要来试探我们,可要是我们表现太弱,只怕他来个弄假成真,真将玉门关围起来,困着我们直到秋银从背后绕到的话,只怕我们的局势会大大不妙。”

    杨易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可我要的可不止是守住玉门关而已!我要的,是打出一场漂亮仗,将阎肃打痛,甚至打伤,让阎肃从此不敢轻易打进犯玉门的主意!那样我才有可能从这里暂时抽身。”转向张迈:“大都护,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张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石拔,你就再按耐一下。我先上!”

    石拔薛云山都叫到:“那怎么行!哪有大都护抢在我们跟前打头阵的道理?”

    张迈嘿的一声,杨易却道:“好,拜托了,迈哥!”

    这一刻两人似乎不再是上下级的关系,而变成了像新碎叶城和灯下谷时期一样,只是纯粹地为了取得沙场胜利而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男儿的血液,越是在这等危急的情况下就越容易滚沸起来!

    张迈招了一下马小春,让他竖起赤缎血矛:“走!该咱们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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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第八十三章 “活捉阎老狗!”

    玉门关内,这一夜防守的主力其实是一千农兵。杨易从三千老兵中抽调了二百多人出来,其中一百人作为两队机动队,剩下一百多人做这一千农兵的火长、队正、校尉,而从百帐军的牧骑中选拔两百多精锐补充原有编制缺出来的兵员,因此玉门关内便多出了一个府的编制,以田浩为都尉。这个农兵府若用于野战厮杀那完全还不够格,但靠着城墙来回防守,在很多情况下不用像野战那样直接面临肉搏,一些人被安排了去搬运砖石、烧热水,或者抬巨木准备撞云梯,或者竖起软盾帮忙抵挡弩箭,或者挑起泥土准备堵塞被攻破的缺口,都是熟悉了就能干的活儿,也有部分胆气较壮者被安排去与机动队一起冲杀登上城墙的敌人,战斗刚打响的时候,这些农兵有不少手忙脚乱,若不是有火长、队正作为督导随时激励、喝令,只怕有一些人在归义军冲城的时候就得吓得逃跑了。

    郭师庸有个观点认为守城乃是个“匠人活儿”,翻译翻泽成现代汉语就是“技术活”,他将守城分为了许多具体而细小的程序,认为只要将兵将按照程序去做,城池十有七八便能守住,至于突事故,则得倚靠将领临阵时的能力,非平时的练所能全部预料了。而粮食之充裕或缺乏,士气之高或低,那就是战争技巧之外的事情了。

    所以在安西老兵的组织下,当最慌张的片刻过去以后,一旦站稳脚跟,接下来农兵的行动就显得越来越因为他们做的事情都只是在重复。

    阎肃是一个老派的将领,用兵偶尔出奇,行军布阵却总是倾向于采用稳健的阵势,杨易带兵常自冲锋在前以激励士气,阎肃却选择坐镇中军,使主旗处于九环重地,听着麾下将领的来回驰报,及时调整攻城战略。

    兵法云:十则围之。阎肃手里掌握着两万兵力,虽然在数量上占优势。但由于是攻击方,所以说多也不多,对玉门关采用的主要是重点攻击,即一边用弩箭压制安西军的弓手,一边选派甲兵拥至城门两侧一那里是城楼弓箭手视力难及的一个死角。

    但在这样一个十分明显的角落,杨易即便不是安西军中最擅守的人,却也不会没有准备,田浩早就命人在城楼侧面多打了四个孔用以射击,同时在这一段城墙上也准备多了两个队的兵力。

    在第一次接锋时阎肃颇为惊羡安西军以猫眼灯杀敌所表现出来的战法优势,但在接下来的正面攻坚阶段,他就觉得安西军的反击力度没有表现出他预想中那么强劲,他已知道张迈除了三千精骑之外还征集到了不少人马并加以训练,所以他预想中玉门关的兵力当在五千人到一万人之间,可现在玉门关内对归义军攻城的应对却显得有一些仓促。

    阎肃很注意战场上的细节,包括那一段城墙敌人在抛掷砖石射羽箭的力度有所减弱他都要考虑,由此而现:在归义军持续的攻击下,部分城墙段安西守军甚至开始显得有些疲软了。

    “是城内兵力不足么?”阎肃心想:“这不应该啊,还是说,张迈其实不在城中?只是留下了部分精锐在这里,所以一开始打得精彩,接下来却就越来越不济了。难道他的主力其实不在城中?”

    像他这样老辣的人,在知道要以张迈作为对手的那一刻开始就细心地搜集所有与张迈有关的消息,对疏勒攻防战尤其用心,那一场战争是《安西唐军长征变文》后半部分的重头戏,里头关于安西军以攻守城的描述细节尤其多,因为那最能体现安西将士的英勇神武。

    然而到现在为止,城内却依然没有出动骑兵出城冲击。

    “这不合理!”阎肃心道。

    在敦煌的时候他曾与安西三千精骑近距离接触过,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那是一支擅长骑战的部队,像这样一支部队在防守上显得不够老练狠辣是可以理解的,但一开始就放弃野战则违反常理。

    “叔叔,张迈也许不在玉门关里头!”阎一山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虽然竖着大旗,可他的人也许跑到别处去干什么去了!”他马上就想起了张迈绕过瓜州大泽对肃州的奇袭与对狄银的埋伏。

    但阎肃却摇头道:“此人最喜用诈,不可掉以轻心。咱们且……”

    就在阎氏叔侄还没得出一个结论来时,城头的一声热烈的欢呼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一波犹如浪潮般的声音,隔得有些远了,阎肃听不明白城头欢呼着什么。心中有些奇怪,只听那声潮从东面城墙响起,跟着响到了城楼,跟着就像一个推进的波浪一样,从东向西卷去,去到哪里,哪里就是轰然欢呼!

    随着欢呼声的响起,玉门关的抵抗忽然显得强劲了许多,欢呼声响到哪里,哪里归义军的伤亡就明显多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呢?”

    阎肃忍不住也有些好奇,勒马走近些,玉门关城内数千人在欢呼着、吼叫着甚至是在狂号着,那不是那种练就的统一的口号,似乎每个人都是某种刺激下从心里直接呼出自己的漏*点,数百人至少有数十种声音,纠缠在一起便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嚷什么,但嚷的语句虽然不一样,那种澎湃之情却是一致的!

    怎么安西军忽然有了这种变化?难道是在做妖法不成?阎肃越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越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越走越近,风向有些乱,时而是南风,时而是西风,偶尔有一阵将那声潮丅吹了过来,有几句是一种喉咙叫嚷得差点撕裂的尖锐:“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

    阎肃心头一凛:“是张迈!”

    却听声声大都护中夹着“杀”字,那一个个的“杀”字仿佛刀剑一般锋利,在阴暗的星月之下让人感到一种打心里冒出的凉意!

    连夜攻城的归义军不知道关城之上为什么会生这种变化,只是直觉地感到害怕,龙柏那边则联想起了他们在张迈手底下败北的经验,更是暗自惴惴,听着城墙之上那些像是疯狂的叫声,肃州来的龙家兵将中有一些人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是张迈,是张迈!一定是张迈!

    《安西唐军长征变文》中张迈如何克敌制胜的种种场景浮现在了整个战场所有人的心头,在变文那传奇的描绘中,每一次龙面将军的忽然出现总会为战场带来某种神奇的变化,变文僧侣说张大都护能够让身边的将士战斗能力提升一倍,茶馆转说变文者更夸张地说张大都护的面具是施过魔法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望见了那面具马上就会丧失力量,军队会变得没有士气!

    阎肃以前不相信,但现在却现城头安西军的士气猛地高涨,而自己的士兵则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中显得惊疑不定。心中那传说一旦冒出来,不知不觉间就被不知名的恐惧给攫住了,正如城头的安西守军忽然陷入某种癫狂的氛围之中。

    “啊!龙面具!龙面具!”

    城楼之上,在二十支火把的闪耀中,一个银光闪闪的龙面具出现在破晓前最黑的黑暗中。

    “张大都护!”

    “大都护,大都护!”

    “龙面将军来了!兄弟们!杀啊!”先振作的是队正、火长们,然后一直没有动手的龙骧府骑兵也出了他们的呼声,他们对张迈的拥戴那已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疯魔,在激昂的吼声背后是一种说不明白的崇拜。跟着就像传染了病毒一样,农兵与牧骑都受到了影响。这些人对张迈都很有好感,但这只是一个基础而已,在今夜之前,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忽然陷入到这种状态中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有一种热流,在这种热流之中自己不狂躁也要变得狂躁,当周围的人都在大叫时你也要跟着大叫,当周围的人都在狂吼时你也会跟着狂吼,当周围的人泪流满面时,不知不觉间你的眼角也湿润了。

    整个玉门关忽然之间陷入到一种狂态之中。

    为什么这样呢?似乎没有理由!只是一股气迅地从胸腹之间涌起,叫人无法不兴奋,无法不癫狂。

    “杀他***,操丅他***!”

    粗口大爆,夹杂在对“张大都护”的欢呼之中,在这一刻关城中的士兵变得仿佛在用情感来作战!

    攻守的拉锯战在安西军激昂的士气下又持续了好久,归义军和肃州军没有得到半点便宜,唯一得到的,只是惊疑与疲倦。

    阎肃怔在那里。越来越不理解关城上生的事,而就在这时,一缕阳光刺破了黑暗——东方红了!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数十年浸淫出来的直觉冲上阎肃脑际!有一些若隐若现的讯息在他心中迅疾地化作警惧!

    “快停下!”阎肃叫道:“护住主旗!”

    护住主旗,也就是护住他自己!

    阎肃本来都是通过身边的人传令,但这时候自己脱口而出,身边的传令将士自然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护住主旗!”

    最近的骑兵动了,由松散前冲变成环形围护。

    阎一山还弄不明白他叔叔为什么要忽然改变阵势,“砰”的一声,城门打开了!

    两千四百骑犹如山洪爆般猛地冲了过来!

    最前面的肃州军有人还很愚蠢地欢呼:“城门开了!”但很快就现这座城门的开启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新升的旭日在破晓之前的黑暗中憋了好久,正如石拔在城内憋了好久一样,阳光迅地扫荡着黑暗,正如龙鹰两府铁骑如入无人之地地践踏着所有靠近城墙的敌人!

    那正如龙欺鱼群,那正如虎睨诸兽!

    “果然还有预备部队!”阎肃心中一凛:“张迈,他刚才是在示弱!”

    “大旗在那里!”石拔獠牙棒一指,叫道:“击垮不义军,活捉姓阎老狗!”

    “击垮不义军!活捉阎老狗!”

    玉门关城楼附近的归义军将兵大多数已经苦熬了好久,体力上已经疲累,在如此情势之下,在养精蓄锐了大半夜的龙鹰两府将士面前,归义军与肃州军的非精锐部队根本就连抵挡都没资格!

    攻城方位于最前的本来是龙柏麾下的甲士,他五千部队负责攻打玉、门关东部的区域,如果这时候他能勇敢一点,率领二千甲士横地里拦过来,或许还能成为石拔与阎肃之间的缓冲,然而龙柏却不往西拦,反而往东稍稍一缩,这一缩就让出了一个空缺。让石拔得以迅地直犯阎肃的中军!

    “混账!”阎肃大怒,若龙柏能拦石拔一拦的话,他将有机会重新布局以谋取在野战上于安西军的抗衡,甚至谋求胜利!然而龙柏却选择了自保!

    在阎肃的身周四千多步骑已经动了起来,幸而是阎肃提前一步的命令让归义军的中军丅转变了阵势,晋昌的这支部队里头有二千多人的核心在西北也堪称精锐,这两千多人半骑半步,或刀或斧,以此为核心的晋昌军便是归义军布置在沙州地区的干城!曹议金能够维持其在沙州的统治垂二十年,靠的并不止是和亲政策而已。

    饶是如此面对石拔时仍然够呛!

    尽管老眼昏花了,但阎肃还是看得分明:石拔已经冲到了阎肃几乎能看清他五官的距离!风中的血腥味道也扑鼻而来,“轰隆隆”的蹄踏声甚至让阎肃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受不了了!毕竟已经走过七旬的人。尽管神经依然坚韧,身体却跟不上他的意志!

    一方是归义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一方是安西军中强看中的强者,在这一刻终于对上了!

    “活捉阎老狗!”

    “保护阎公!”

    此起彼落的呼声正如战场上的斧钺一般激烈,有些时候甚至是横刀对横刀!晨光之中有时候甚至还能看得见点点火星在刀刃相击中溅落!

    张迈在城头用千里镜望见忍不住生出些许愕怅,但愕怅过后则是更强烈的决心:自己一定要以最快的度结束这种内耗,要让横刀永远对外!

    “努力啊小石头!”激动的张迈仿佛不知道石拔不可能听见一样大叫着,但很快地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一起叫了起来:“努力啊!小石头!”

    数百人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传到了对决的阵前,石拔一声狂笑,用肩胛骨逼住一支射中他左肩的冷箭,忘命地冲往阎肃身后的大旗!

第八十五章 大唐英雌

    杨易派出农兵,收得六百副弩,又夺得各色盔甲数百副,安西兵将欢天喜地地回了玉门关,安西军士气大振,农兵、牧骑也都有了信心,郭漳、卫飞轮流出城袭扰,龙柏心中惧怕,又退出十余里。

    阎肃原本只是打算作一试探,没想到却遭遇如此强烈的反击,此战伤亡也不算惨重,逃溃的士兵事后也逐渐回归,兵员损耗不算很重,但士气却大受打击。就连阎肃自己,他在激战之中被石拔逼得极其狼狈,虽未被俘,却也已经颇失威信。

    阎一山草拟书信,因记得上次“以败请兵请粮”的经验,便将此次战败细细描述了一番,阎肃见了怒道:“你找死么?想要让大公子将我们换掉不成!”沉吟了片刻,便让侄子细细描述先前攻夺暗泉明泉的过程,再叙述将与狄银分进合击的策略,最后才一笔带过地说自己为试探张迈的实力,连夜攻城,“稍失利,暂退。玉门已在围困之中”。

    书信到沙州,曹元德看了那“稍失利”三字心生怀疑,遂与康兴、阎一峰等商议,康兴道:“看来阎公应该是在玉门关下吃了个亏。”

    阎一峰忙道:“张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家父与他互有胜败正是情理之中,如果进军太过顺利,我们反而要担心那是张迈的诡计呢。”

    康兴不满阎家所受重用过于康家,摇头道:“可阎公手底下有两万多人马啊,比张迈多出数倍,如此情势下居然也只是互有胜败,却是有负阎公既往的声名。”

    阎一峰道:“当初张迈围肃州袭狄银时,狄银可汗的兵力可是达到了五万!张迈既收得百帐部,手下可用之兵只怕已经不下万人。家父与之较量,互有胜败自是应有之义。且从家父所附战术看来,此战虽然不利,但分合进击之策略却未受到影响,只要狄银可汗的大军掩至玉门关后,来个前后夹击,玉门关定然无幸!”又对曹元德道:“大公子,如今沙瓜安危,系于玉门,如果我们能攻破玉门关,擒杀张迈,安西诸镇将可以不攻自破,沙州百姓的迷惘也可以一战解除。眼下局势尚未明朗,我认为应该更增兵马。”

    康兴却道:“不可!大公子,眼下沙州虽然还有大军未动,如果再调兵马前往增援玉门关,高昌那边若是兴兵来犯,那我敦煌岂非成为一座空城?我们仍需防备高昌方面的袭击。”

    阎一峰道:“但玉门关如今乃是重中之重,如果能够擒杀张迈。安西军自然就会瓦解,但如果迁延而无战果让张迈逃出生天,那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康兴却道:“可要是兵力继续外调,致使敦煌空虚,万一沙州有事,如何应变?敦煌乃是归义军根本所在,万万不容有失!”

    阎一峰道:“高昌那边,不是有康隆公在抵挡么?”

    康兴道:“伊州兵力,不如瓜州,而安西在高昌的大军却有玉门关数倍之众,若他们如泰山般压将下来,家兄纵然抵挡得住,也难保完全不出意外。依我看,与其增援玉门,不如增援伊州,张迈如今已经如在瓮中,只要保住三州不受外患,他迟早都能擒获的。”

    两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曹元德越听越烦,挥手道:“好了!一峰,你且拟文书,催促令尊从攻克玉门,至于继续增援的是事情,且看北面防线如何,再作决定吧。”

    不料他此话才出口,就听门外一个放肆的声音叫道:“大喜,大喜,大公子,大喜啊!”

    曹元德最近听到的都是不好的传闻,听到“大喜”二字忙问:“尊使,喜从何来?”

    来的正是喀喇瓦,他最近已经在城内公开活动了,进门后笑道:“大公子,恭喜了,我回纥士兵战连续告捷,毗伽大汗如今已经攻破了龙泉关和赤亭关,眼下已经将高昌围困了起来。”

    曹元德一听果然又喜又惊,康兴大喜,阎一峰却有些心里不痛快,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进军如此迅。”

    北庭回纥进军高昌,其度与决断力都远非归义军所能及。毗伽麾下臣民本来有两大部,第一部是游部,主要是靠回纥人统合天山北麓的游牧民族而成,夏天居北庭,冬天居高昌,仍然过着游牧的生活,但同时又能定期从高昌压榨出财富来享用;第二部是居部,是高昌、伊州、焉耆的原有居民,他们耕种、贸易于天山南麓,乃是被毗伽的先人所征服。

    北庭回纥的财富主要来自天山南麓,但战斗力却以天山北麓的牧部为主。焉耆、高昌虽然接连失守,但牧部主力未受重创,相反还让毗伽警醒过来,回到北庭以后痛定思痛,对内卧薪尝胆,激励士卒,对外向契丹请援,并与阿尔斯兰、曹家谋权联盟,但毗伽本人收复失地之决心却绝非曹家可比,一到春夏之交马上行动!

    曹家这边是看着外部局势以定策略,毗伽却要威厉得多,他既已经从敦煌传回的情报中知道曹家暗中顾忌张迈便已动攻势,要用激烈的军事行动来推动周边局势的展——他已料定!只要自己能逼得安西军陷入困境,周边与安西有隙的势力都将群起而攻之,便如狼群闻到血腥会一起攻击受伤猛兽一般。

    因此毗伽不动则已,一动之下便倾尽全国兵力,将天山北麓的游牧部落都动了起来,共得六万七千大军,一路两万七千人从龙泉关压下,另外一路借道伊州,以将近四万人的兵力直冲赤亭关!康隆眼见回纥势大,乐得从攻,五万人将赤亭关围了个水泄不通。

    毗伽此次是雪耻复国而动,来势汹汹,游牧贵族因被安西军夺了财富源地,这半年多来那是挨足了惨淡日子。一提起张迈那是个个都苦大仇深!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饭碗犹甚杀父!因此毗伽南征一事是得到了北庭回纥内部的一致支持!

    到了赤亭关下,毗伽竟第一日就亲自上阵督战,数万人忘命一般攻城。奚胜眼见敌军势大,自己手下兵力不足对方一成,也就不敢贸然出城野战,赤亭只是州与州之间的境内关卡。何曾面临过这等场面?抵挡了将近一个月后奚胜终于扛不住,退至高昌与郭师庸合兵抗拒,不料就在这时龙泉关也失守了,薛苏丁在城破之前退到了天山县继续抵挡,焉耆闻讯全境震动!安守敬大骇,慌忙集结了龟兹、焉耆兵马,准备随时入援高昌。

    毗伽却不分兵,即命西路兵马赶到高昌城下会合,在龙泉关被攻破的第三天后就赶到了高昌城下!七八万人围堵高昌诸门,郭师庸登城远望但见城下黑压压的都是准备拼命的气势,心中竟然也生出几分恐惧来。这个老将当日曾夸口说只要粮食够吃,高昌城就不会陷落,这时却生出不安来,暗道:“我这把老骨头,没送在新碎叶城,没送在怛罗斯,没送在疏勒,可别送在高昌吧。”

    眼前的局势可比疏勒攻防战恶劣了数倍,一来城内精锐骑兵不足,无法出城进行有胜算的野战,二来敌军主体乃统一在毗伽的麾下,不是当日疏勒城外那种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联军可比,三来敌军各部族长、将领都有破唐军复高昌的强烈**,此亦与当日疏勒城外诸胡联军内部各怀机心不同。

    这日毗伽的新宰相同时也是这次南征的军师葛洛素将包围圈布置完毕,毗伽命人叫唤城头守将出城说话。

    郭师庸与奚胜、郑渭商议,奚胜道:“毗伽这次南下果然是势在必得,在赤亭关时我已觉得他十分难当,现在要唤守将说话,多半是要劝降!”

    郭师庸道:“老夫自然不会被他动摇。只是我身系全城防务,轻易走不开。再则我也没什么话与他说!”

    张迈虽然曾数次领兵作战,或攻或守身边至少总有一个负责整体调度的人在,郭师庸本人却既是当前主将又是军务的执行官,毗伽要和城中主将说话,那是攻防战中的政治交涉领域,却非郭师庸所擅长,奚胜的口才更是不行。

    郑渭道:“我去吧。”

    奚胜道:“长史你是文官,口才纵好,只怕未必压得倒毗伽。若是占不到便宜,还不如不出去。”

    忽然之间郭师庸有些想念起张迈来,对这个年轻的领袖郭师庸是从不屑、不服到后来的拥护,此刻忍不住叹道:“要是大都护在就好了,不管毗伽想说什么,他定能站住道理,鼓起气势!”

    奚胜“嘿”了一声,道:“若是大都护在此,还容得毗伽围城?”

    郑渭道:“现在说张龙骧作甚?还是先决定如何对付此事吧,难道真要回绝毗伽不成?那也有示弱之嫌!”

    正自难决,人报张夫人来了。三人面面相觑,均想郭汾怎么来了,此刻军务繁重,但郭汾来了他们也不能不见,赶紧请入。

    郭汾却是个宜动不宜静的体质,这段时间从龟兹赶到高昌,一路奔波之后身体没见大损,精神反见健旺,当初龙泉关告急,郭师庸郑渭奚胜都促请她回龟兹,郭汾却执意不肯,定要与高昌同在,直到北庭回纥攻入龙泉关,那时候郭汾要走也不行了。

    也正因有郭汾在城内,郭师庸才更感肩头上沉甸甸的,防守之际不敢出任何纰漏。

    进门之后,礼见毕,郭汾看看三人一副忍耐着不敢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大大方方道:“我知道你们忙,也不与你们废话!长话短说——我听说毗伽派人邀主将出城答话,你们决定好了让谁去没有?”

    郭师庸虽然服张迈,却还没困此连郭汾也服,这个侄女是他从看着长大的,虽然嫁给了张迈,但郭师庸对她干涉军务不大乐意,没搭腔,奚胜道:“还没。”顿了顿道:“想来毗伽左右不过是想招降,我们和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不如便不理他吧。”

    郭汾道:“那怎么行!咱们与胡人打仗也好,与归义军较劲也罢,口头上也从不输的。现在毗伽邀人我们却不应答,于士气上恐有妨害。”

    奚胜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郭汾道:“你们三个,我看谁出去都不合适,不如我去吧。”

    厅内老中青二个男人大骇,齐声惊道:“那怎么行!”

    郭汾笑道:“为什么不行?我是张迈的妻子,丈夫不在,我出去替丈夫答一下话,身份上并无不妥。再说我在城内本是个多余的人,出城去不会影响攻防,毗伽若要动我,却又得落得个诱杀妇人的恶名,这些草原男人我最了解不过。他们绝不会为难一个妇人的,所以我出去听起来似乎冒险,其实却绝无危险。万一毗伽真要胡来。你们也放心,我不会落在他手上让你们为难的。”

    郭师庸和奚胜却哪里肯放他去?倒是郑渭想起郭汾在龟兹暗中调解与杨易误会的手段,竟赞成道:“其实如果夫人有把握的话,我觉得倒也不妨。”

    奚胜惊道:“郑长史,你怎么能……若真让夫人出城,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么?”

    郭汾笑道:“是我自己要出去,为什么要他来担待?”

    郑渭也道:“若是我们几个去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扣住,但要是夫人去,就算激得毗伽暴跳如雷也绝不会有事的。”

    郭师庸却还是不同意,他毕竟是老派人物,觉得让一个女人代表军队出去应答谈判,那成何体统!

    只是郭汾既坚持,郑渭又支持,奚胜也就沉默起来,他竟然拦不住,无奈之下只要调遣精兵强将作为卫护。郭汾道:“要什么精兵强将?我就带着几个姐妹和仆妇出去便可。”

    听她要带一色娘子军出去,郭师庸更觉得胡闹,郑渭却道:“好主意!”当即下了,要毗伽在南门相见,并要北庭回纥后撤一箭之地,在城外的一个土丘上会见。

    毗伽这次显得极有把握,当场就答应了唐军的使者,当天南门的军队果然就后撤一箭之地,郭师庸望见暗中对奚胜叹道:“毗伽的信心可足得很哪!”

    那边郭汾叫了郭鲁哥家的,替自己拿刀剑,又请了慕容春华的妻子帮自己压胆,并邀了几个主要的女眷,伊莲娜勉强答应了,郑湘却吓坏了,她一个长年养在深闺的少女,哪里见得这等场面?听说之后两腿直抖,郭汾见她如此连连摇头,这时郭汾身边一个绝色丽人站出来道:“夫人,我随你出城。”

    郭汾举目看去,却是薛复的妹妹薛珊雅,郑湘慌忙扯住她说:“你疯了吗?那是要出城啊,外头的那些蛮子都是带刀带枪的!”

    珊雅一笑,道:“男人自然是要带刀带枪的,但那又怎么样!夫人都敢出城了,我们这些女眷怎么能不相随?”

    郑湘叫道:“你又不是女眷,你只是陪我来的。”

    珊雅道:“我哥哥也在为大唐舍命作战呢!我作为他的妹妹,不能给他丢脸!”

    郭汾喜道:“好!有骨气!就当如此方随得我出城。”

    当即决定,只带慕容夫人、薛珊雅和郭鲁哥家的和王二嫂子四人,其他人连同伊莲娜在一起一概不带。

    五人都穿上了戎装,慕容夫人有女将之风,而薛珊雅风姿尤其照人!郑湘帮她打扮完毕后也看得怔了,郭汾却已经招手道:“走吧!”郑谓早给她们备了汗血宝马,郭汾领头而行,慕容夫人在左,薛珊雅在右,其后是郭鲁哥家的和王二嫂子。

    郭汾腰佩横刀,出城之前又取出一张龙面具戴上,城内这时已经戒丅严,士兵望见了一匹汗血宝马上骑着一个戴龙面具的人,心中大奇,纷纷叫道:“龙面具!龙面具!”

    南门打开,五骑飞驰出城,毗伽在土丘上望见,呵呵笑道:“对方主将胆子到不居然只带了这么几个人。”

    奔得近些,有瞭望者惊呼了起来:“龙面具!龙面具!”

    毗伽心中一凛,康隆更是大吃一惊,暗忖:“龙面具?难道张迈竟然在高昌城内!”这份惊骇当真非同小可,然而转念间汗血宝马又奔近了许多,当头乃是一匹纯银白色的千里驹,只是马背上的人显得有些矮与传说中张迈的身高不符——其实郭汾在女子里头也不算矮,但与男人自然是不能相比的。

    再走近数十步,大部分回纥人都已经看清楚后面四人竟然都是女的,冲到山下时,那些卫士一抬头见到了薛珊雅,一个两个看得眼睛都直了,可惜的是美人如风掠过。只剩下

    毗伽盯着郭汾,冷冷道:“你不是张迈!”

    郭汾淡淡道:“那是外子。”揭开了面具,毗伽见果然是个女的,大怒道:“你安西怎么回事?我好意邀请,你们却派你们几个女人来羞辱我么?。

    这时葛洛素已经上前耳语,告诉毗伽“外子”的含义,毗伽又看了郭汾一眼,道:“你是张迈的老婆?”

    郭汾一笑,道:“也可以这样说:张迈是我的丈夫。”说到这里,手按横刀,冷然道:“毗伽,我也不与你多费口舌,说吧,这次你请我来,到底有何贵干!”

第八十六章 大唐英雌(二)

    回纥人知道唐军弓丅弩厉害,大军便围在射程之外,毗伽大汗令大军退后一箭之地,那个土丘便正好位于城门与回纥军之间。按照双方约定,毗伽也只带着几个护卫在山丘等候,奚胜引兵阵于城门之外。毗伽的将领引兵与之遥遥相对,若见对方有异动就要冲上抢人。

    此时回纥人连破龙泉、赤亭二关,又围住了高昌城,西州全境无不震动,毗伽因听说张迈不在,便想将城内主将叫出威逼利诱使之投降,若能成功则可兵不血刃收复高昌,就算不成功也可设法削弱高昌主将守城的决心,或者设法使高昌内外生疑。

    他高坐在虎皮椅上,虎皮椅所在是一块巨岩,毗伽居高临下望看来骑,就像一个君主在等待一个降臣。

    然而毗伽没想到的是,出城来的竟然不是郭师庸或是郑渭,而是郭汾,几匹汗血宝马在他前方十步外停下,郭汾也不下马,便在马上与毗伽对答。

    葛洛素见是张迈的夫人来到,便知之前的盘算十有**都无法执行了,毗伽哼了一声,道:“高昌城内没人了么?竟然派几个娘们出来!”

    郭汾拍拍腰间的横刀,道:“当年阿尔斯兰的外甥,萨图克的大将,也都是这么说。不过如今他们都已经不能说话了,只留下了几滴血痕在我的刀上。”

    毗伽失笑道:“你一个娘们,也能杀人?”他说话时依然倚在虎皮椅上,说话都不坐直身子,显得十分傲慢无礼,这也是他根本不将郭汾看在眼里。

    郭汾道:“我们大唐男子主外,女子主内,丈夫在家时,轮不到我出手,丈夫不在家时,我自然得看好家门,狼来杀狼,狗来杀狗!郭师道的女儿,郭洛的妹妹,张迈的妻子,不会连家门都看不住!”

    毗伽突然想起张迈之妻乃是安西前任大都护的女儿,也是如今安西大将郭洛的妹妹,他在北庭时既懂得去联合曹元德与阿尔斯兰,对安西内部情况自也做过一番调查,张迈前往沙州以后,高昌这边都是郭师庸在施法军令,那“五大留守”的制度只是安西高层的协议,毗伽并不知晓,只从探子得到的消息中便推断出郭师庸乃是留守主将,这时忽然心想:“安西军东面是郭师庸在掌权,西面是郭洛在镇守,两面前是姓郭的,常听人说张迈怕老婆,这个女人又如此辣,莫非张迈其实只是个上门女婿不成?真正主宰安西的仍然是郭家?本道张迈不在高昌,安西军没了主心骨势必慌张失措,但若张迈只是一个傀儡,那他是否在高昌却无关紧要了。”

    唐朝上层社会妇女的地位甚高,甚至女子领兵、女子主政都曾有过,有唐一代,西域的开拓是唐太宗时期,而西域疆域的稳定和持续拓展则是唐高宗与武则天时期。尤其是则天大帝,她主中国之政垂四五十年,安西四镇于唐初曾被吐蕃占领,是在武则天手里重新收复并建立了常驻制度,也同样是这个女皇设立了北庭都护府,代替金山都护府用以管理突厥故地。

    可以说。武则天在西域的影响力并不比唐太宗、唐玄宗来得低。

    毗伽出生于北庭,成长于北庭,自幼便听说过许多则天大帝的传说,这时又看了郭汾两眼,态度微改,说道:“郭大小姐,你们郭家从起于蛮荒到控制从宁远到龟兹上千里的土地,只用了短短一两年。这势头确实让人佩服,如果你们止步于温宿,或者咱们两家还有机会结成兄弟之邦,可你们居然还不知足,灭我属国龟兹也就算了,居然还吞并了焉耆,入侵我回纥南王庭高昌!这样东吞西并,是想与满西域的所有部族为敌么?我看你是个女人也不与你一般见识,便让开一条路,让你西归,只要你乖乖退出高昌,还我焉耆,我便不与你计较,你回去告诉你哥哥,只要他拿张迈的人头来给我平息族内民愤,我可考虑与他结为兄弟,从今往后龟兹以东是回纥,龟兹以西是安西,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在西面呆着,我便仍然许你商队通过我境内贸易。”

    薛珊雅心想:“这个毗伽可汗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色厉内荏,还是在套话试探?”

    郭汾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一般,道:“这就奇怪了!我从小听先父说起东方之事,只知道这高昌本为西州。乃是我大唐属地,后来被异族所侵。如今我丈夫秉承先父遗志,戮力东征恢复国家故土,这又算什么入侵。”

    毗伽越听越不爽快,懑道:“你这个女人。在我面前装什么疯,卖什么傻!高昌为我所有已历数代,你所说的大唐早就没了,满西域的人无不知晓,你却扯出什么几百年前的事情来作甚!”

    郭汾道:“李唐虽亡,华夏未灭,我大唐国土纵然暂时沦入异族,迟早有一天也要拿回来,你若要论近况,那这高昌也罢,焉耆也罢,都是我安西将士明刀明枪拼下来的,你若有种,不妨再明刀明枪夺回去!”

    毗伽冷然道:“我本待留一条活路给你们,你们若定要找死,到城破之日,我必灭得高昌鸡犬不留!”

    他说到这里声色俱厉,左右两个护卫面目狰狞,作势就要上前,慕容春华的妻子练有一手“手箭”的巧功夫,肩头一耸弓已在手。同时右手已经搭上了羽箭,说来慢其时快,只一眨眼间,“嗖嗖”两声竟然是连珠箭!两支箭同时钉在了那两个护卫的脚边,惊得他们往后退了半步,毗伽在虎皮椅子上也耸了一耸,他可没想到安西军连女人的武艺都这样了得。

    葛洛素一惊,扬起了令旗,回纥军作势前冲,唐军有望远镜。一望见也吹号角向前踏出!

    两军同时一逼,但又同时停下!

    身处万军之间,但慕容夫人、王二嫂子竟然都丝毫不惧,回纥的宰相葛洛素见唐军几个女人都这样,暗中皱眉,却听郭汾笑道:“我大唐在国土受侵犯、家园受侵陵的时候,便是童子与妇孺也都将战到最后,你们若要来送死我们随时奉陪。”横刀“呛”一声出鞘一截,扫了那两个刚才蠢蠢欲动的护卫一眼,道:“咱们两家军队,冲到山下还需要一点时间,毗伽,你想不想在这里试试我的手段?哼,你若有勇气,便上来与我单战,咱们就在万军之前对决,也让山下双方将士看看你这个岭东大汗究竟有几分武艺!还是说你那镶嵌满宝石的宝刀只是一个装饰?根本就没有战斗的能耐?”

    毗伽大怒,然而他也没蠢到真的去应郭汾的挑战,葛洛素在旁喝道:“我们大汗怎么能和你一个妇人打!”

    郭汾使个眼色,慕容夫人喝道:“看弓!”对准毗伽连弹,葛洛素叫道:“保护大汗!”山上四名护卫都拦到了毗伽身前,却拦了个空,慕容夫人笑道:“吓你们一吓而已。你道我们大唐巾帼和你们这些胡虏一样没有信义么?”原来她刚才根本就没只是弹空弦,郭汾哈哈一笑,一勒马已带着四骑奔下山去,她们的骑术既精熟,汗血宝马更是快如风疾如电,毗伽怒喝几个护卫滚开时,郭汾等五人已经去得远了!

    下山之时郭汾回顾珊雅一眼,见她在马上平稳如在平地,且控马不急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既没掉队,也不至于冲到自己前面,赞道:“骑术不错。”珊雅竟然也能在疾驰中回应道:“我小时候骑惯了的。”原来她对汗血马习性的了解与配合还在郭汾等人之上。

    葛洛素心想:“若让她们就这么回去,大汗颜面何存!”令旗一扬,喝道:“攻!”

    列于城南的大军放马齐冲,奚胜望见。喝道:“低!”前军步兵俯伏,骑兵分成两翼,城头弓丅弩遥指天空,看看郭汾等已经奔近,奚胜才下令:“放!”

    数千羽箭射空而上,跟着抛物线落下。正好截在郭汾与胡兵之间,如雨落下,冲得太快的胡马多被钉落。两翼骑兵已经赶到,将郭汾等一包,城门军阵左右一让,且放骑兵回去。陌刀战斧阵断后。

    这时高昌城内精锐骑兵的数量不多,无法有规模地突出城外攻击敌人,但步兵阵则基本完整。尤其是奚胜的陌刀战斧阵,在赤亭关一战中并未有多少损失。只是步兵可以出城,却是战或能胜,胜不能追,没有足够精骑的配合就算野战取胜也无法扩大战果,但这时敌人自己送上前来,奚胜却全然不怕,甚至求之不得!

    眼看回纥军被箭雨一挡攻势一遏,攻势稍窒,冲到阵前,却见刀甲鲜明,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白闪闪的光辉!

    森严的阵势踏出犹如山岳一般的气势,大刀举起,战斧则向下,大刀以斩,战斧以撩,将在一上一下的夹击中准备撕裂敌人。

    城墙之上,则是无数向下瞄准的强弓硬弩!虽缺乏骑兵的配合,但在弓丅弩的射程范围内,它们亦足以为背靠城墙的步兵阵提供有效的掩护!

第八十七章 高昌攻防

    八百台腰弩、二千把强弩加上一千强弓,以三种不同的弧度面向高空射出,跟着羽箭落下,如洒暴雨!

    安西的弩箭有部分已经实现了连射,而其中那一千把强弩则是轮流射,以保持箭雨虽然有强弱,却不断绝!

    啪!

    钉落地面,钉中骑士,钉中战马!万马奔驰之势为之一遏!

    高昌南城门外有着大片的草地。胡马驰骋冲击之下,荡起漫天灰尘。远远望去使城头弓弩手无法确切地瞄准。

    可是胡人的骑兵并不是重骑,骑士身上没有足够厚的铠甲来抵御强弩硬箭。一些战马负伤了却继续靠着惯势前冲,一些战马滚落在了阵前成为后来者继续前进的阻绊,也有骑士掉下马后被硬生生踩死。不过靠着数量上的优势,前冲的大势仍然未变。

    为了针对唐军的弓弩优势。回绕人用上了松散冲骑的阵势,上万骑兵分布在宽度达三里的地面上。马匹与马匹、骑士与骑士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密集的弓箭射中的几率大大降低。

    “攻!”

    回讫语齐响。

    战马冲向陌刀战斧阵,但就在即将接触的时候,骑兵忽然由正面冲击变为向两侧绕去,伽毕竟学乖了。不准备正面与安西的步兵阵硬撼。陌刀战斧阵背靠城墙,后方不用害怕被攻击,所以葛洛素将既定的攻击点安排在唐军的两侧上。

    “圆!”

    阵前变阵乃是兵家大忌,因为成千上万人一起行动,哪怕只是一个转身也有可能导致混乱,要想做到阵前变阵而不混乱,在练时必须达到百无一失,而且要求这支部队必须久经战阵,那样才能具有临敌不慌的定力。

    在奚胜的指挥下,一些刀斧手退后,一些盾牌手上前,一些长矛手间隔穿插,本来接近方形的阵势。变成了弧形以消除防守死角,就像在高昌南城墙之外布设了一道新的活城墙。

    战马仍然没有冲上来,骑兵纵马踩踏扬起尘土向唐军步兵阵卷去。骑兵居高,步兵在下,沙尘扬起步兵受到的呛咳比骑兵多出数倍,一些将士被灰尘呛了咽喉忍不住咳嗽,甚至有一种要掩鼻的冲动,他们的呼吸也变得不畅顺了。

    ,正

    已经冲近的胡马最前面是炮灰敢死队,第二层则是骑射手!

    敢死队是肉盾,而骑射手则在后面箭!

    二千多飞箭越过第一排骑兵向妾兵阵射去,从上方斜斜射落。

    “伞牌!”

    位于腹心的步兵望见空中的黑点。撑起了各自的盾牌以抵挡空中落箭。却还是有不少人中箭受伤。

    城头上,唐军弓弩手愤怒地弩开弓射杀敌人,只是不断运动着的骑兵让弓弩手难以取准,就整个战场而言,远程武器上是唐军取得压到性力量,而在骑兵与步兵接触的边缘则是骑射手在一点点地削弱步兵阵的抵抗力。

    但是陌刀战斧阵所期待的肉搏却没有大规模地生。

    土丘上,葛洛素道:“大汗。战法似乎起作用了。”

    伽却哼了一声,对这个结局并不满意,骑兵正在伺机而进,等待步兵阵疲劳与露出破绽,这是一种消极的优势,必须靠着十二分的瑚性以及足够的时间才有可能得到击败唐军的机会,且城头唐军的弓弩手也并未放弃对回讫军马的射杀。

    真正有效剿杀唐军步兵阵的办法似乎还不存在。

    “将军!前进吧!”刘黑虎向奚胜请命:“这样死守算什么!我们应该前进,前进,前进!”

    但奚胜却否决了刘黑虎的请命。

    缺乏轻骑兵的有效配合,以重步兵去追轻骑,那是笑话。而且回讫人的兵力占有优势,如果贸然出击,离开了城墙附近的话。步兵阵的背后将会多出一个受攻点,而高昌城墙则将面临被敌人近攻的危险。

    胡马无法寸进,唐军也不敢轻易离开城门周围,就在这个时候,西门、东门同时示警。来自龙泉关的军队正攻击西门。来自伊州的归义军正攻击东门,只留下北门未打。

    西面的敌人刚网攻取龙泉关。士气正高昂。而东面的归义军攻守经验则相当丰富,器械方面也远较为回技人来得齐备。龙泉关方向的人。只晓得用云梯,用弓箭。用撞木。归义军的攻城器械则丰富得多,从云梯到天桥到鹅车到洞子,应有尽有。无数攻城器械有序地布列开来。步步逼近。

    安六坐在高昌东门城楼上破口大骂。

    这个唐军辈分最高的老人,按照编制来说已经退休了。他熟悉的地理是新碎叶城周边的地形地貌,现在已经变得没用。他所擅长的侦查工作。经过万里长征以后徒子徒孙们都已青出于蓝,对于一些新工具的运用,老人家又转不过弯来,所以他所传授的一些经验都不合时宜。说到打仗。虽然老人家的体力相当不错,身体也十分硬实,可是毕竟身有残疾。所以他老人家不退也得退了。

    然而安六还是坐不住,山…泣疏勒安耳晚年。他安了不到半年就差点闷死。允口定要到前线来帮忙,“让我打杂我也愿意哇。!

    于是他来到了最危险的高昌。指挥着一群半老不老或者身有残疾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防守工作。龟兹的攻取、焉者的攻取、高昌的攻取。都让这个老人心里充满了喜悦。与于阅的联姻、与归义军的结盟,也让这个老人看到了四方唐民团结一致的光明未来。

    可就在这时,归义军居然联合了胡人来攻击高昌!

    “混蛋。这**人!这群贱人!该死。该死!”老人在城头最明显的地方跳着,指着城下的归义军大骂:“不忠不义的畜生们,来啊来啊!来送死啊!兔崽子们,替六爷爷狠狠地揍这群唐奸!”

    周围的小伙子们一起高叫:“好哇!听六爷爷的!”其实也只是应付一下这个老人以照顾他的自尊心。青年们认为老家伙们早已过时了,现在是他们年轻一辈的世界,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

    城下归义军推出了十几台怪异的车子,那车子甚大,上下用铁皮包裹得紧紧的,丁寒山怀疑此车乃是伪装的冲车,里头可能藏着撞木。所以让人准备好黑火水在城楼以备在其冲门的时候浇下、点燃。

    比。,石比

    不过,如果是冲车的话,为什么需要那么多呢?

    “也许他们还要撞城墙。”有人说。

    那十几辆怪车越推越近,终于到达射程范围之内,然而由于有铁皮包裹,弓箭难伤,就在这时,有眼尖的人隐隐看见那车里头冒出烟来。

    “有古怪!”

    才想到了这一点,十几辆车忽然调整了方向,从其倾斜的角度来讲。似乎是对准了东北面的城墙“那里正有两千多人拥簇着云梯与天桥准备登城。

    “干什么呢?”

    啪啦,车顶盖子打开了。那十几辆车里头藏着的竟然是小型的投石车。拉绳早已经崩得死紧,在车盖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起斩断绳索!

    “投射!”

    那十几辆投石车射程原本有限。然而因为推到了离城墙不到四十步。在这样的距离下其飞射强度就显得极其强劲!

    掠过高空的,竟然是巨大的火团!

    那是用石油、煤屑、木炭和火药裹成的东西,十几个大火团从天而降,犹如天火落下,同时砸在东北面的城墙上,那根本就无法抵挡,有灵活的将士预先逃开了,见机稍慢的十几个人则被砸中,有两个被砸中胸脑当场死亡,剩下的则被卷入火焰之中,溅开的石油将这一片十步见方的城头烧得如油锅一般!十几个被卷进去的将士浑身浴火,在火焰中挣才眺动,眼看却是无幸了。

    “***!”城头的老将士们跳脚夫怒吼道。

    看着活生生的小伙子这样被烧死。老兵们心里在流泪,此刻他们恨不得自己替这些小将士们去死!

    “冲啊!”

    城下等待着的归义军起了冲锋,这是康隆设计好的局面,看准的就是火球袭击过后这个城头露出来的空隙。

    周边的城头纷纷向这个方向引弓弩,却只是稍微削弱敌人的攻势。没有城头撞木的配合,没能彻底遏制攀城的云梯。

    “哈哈哈哈

    康隆放声高笑,正想着自己能先一步登城,回头当能在伽面前威风一把,却见城头竟然有一群人不顾烈焰跳进那片油锅一般的城头!

    是老兵!那群已经与死神打过不知多少回交道了的老兵!那群直将死亡不当回事了的老兵!

    康隆一愕,却听城头安六叫道:“不忠不义的狗贼们!看爷爷的撞木!”

    十几个老人踩踏着溅满一地且还燃烧着的油蝶混合物,推起撞木将云梯天桥一一撞到。那些抢登的归义军已经登得将近城头,云梯天桥忽然被撞倒,全部跌到了城下。不死也摔个筋断骨折!

    安六劈翻一个半边身子已经登城了的归义军,一脚踩上垛墙,抓住了另外一个归义军的头,安六的鞋子还在冒火,他却仿佛没感觉一般。指着城下归义军叫道:“狗贼们!看清楚!真正的大唐勇士不是可不是靠一点诡计就能打倒的!今天给你们一点教刮,死了就投胎重新做人,没死的给我滚回去想清楚:你们的祖宗到底是胡人还是汉人!你们的子孙将来是要做胡人,还是汉人!”将被他抓住的归义军往城下一掷。又对周围的青年兵将叫道:“小崽子们!打仗可不是靠年轻就行!关键时刻,可得拿命来拼!”

    几段城头静了一静,跟着猛地爆出呼喊来:“是!听六爷爷的!”

    不知不觉间却读友原始群已经满了,大家不要再加了。请加另外一个唐骑群。

第八十八章 高昌攻防之二

    二六在城头爆讨后就摇摇欲倒,几个老兄弟赶紧将他叭甘,一火青年将士冲了进来,同样不顾滚热的地面将他背了下去。这段缺口同时也补上了。

    躺在担架上,下了城墙后,早有一批妇女赶来看视并协助军匡作伤口处理,郭汾听说安六受伤,从南门赶来看视,安六没残废的脚被烧得皮肉焦烂,旁边一个弃年军眷看见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安六却仿若未觉,见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汾儿,爷爷我真是丢脸了,第一天就从城头下来了。”

    郭纷俯下身子,眼中含着泪水,道:“六爷爷你说什么呢!你听听,城头都喊着你的名字呢!”

    安六哈哈大笑,抚摸了一下郭汾的头,道:“大都护虽然不在,但就像你说的,安西的妇孺也能拿刀杀狼宰狗!咱们安西就算是老人孩子,也都不是好惹的!让胡狗还有胡狗的走狗们看清楚一一我们一定能坚持到大都护回来!”

    这时有人来道:“夫人。郑长史有请!”

    安六推郭纷道:“汾儿,快去,郑小子也许有事找你呢。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以大局为重,我这点伤还死不了,最多把剩下这条腿也砍了!”

    比。,石

    第一天的攻城终于结束了,围攻方没有得到多少便宜,防守方也未取得夫胜,双方基本以城墙为界限。维持着某种平衡。

    夜渐深,郭师庸却还没睡,他坐镇城中调遣着守城的物资与兵力。

    高昌城不像玉门关,这不是一座要塞型关城,而是一座复合型城市,防御只是它的功能之一,城墙之内除了军队之外还有数万百姓。玉门关小而简单,杨易只要考虑防守、战争问题就可以了,高昌却大而复杂,郭师庸除了要考虑城外的敌人之外,还必须考虑城内的变数。

    这毕竟是一座新得之城。到手不及一年。虽然伽之子的临危弃城丢失部分民心,但究竟不是所有人都拥护张迈,拥护安西,这些人里头会不会有人趁着战乱在城内捣乱呢?或者这些人早就和伽暗中有所勾结了呢?

    这些问题,郭师庸都必须考虑。当然,具体运作方面有郑渭,但郭师庸也必须留下一部分的兵力来防止城内产生动乱。

    由于这是一座城市,因此光是日常的物资消耗就已经是一今天文数字,如蔬菜,光是靠存储都很快就会用光,燃料也不能得到有效的补给。城内仍然有数量不少的轻骑兵。不过精锐骑兵则相对不足,所以副都尉室辉几次三番请求出战都没有得到郭师庸的许可。骑兵之无法从容出城作战限制了郭师庸防守策略的挥,像疏勒那样的“以攻守城”战略便很难实施,诸门常闭,内部的消耗得不到补充,对城内军民来说也会造成很大的压力。

    幸好,郭师庸拥有一个强大的团队,其中许多人都已经历练出了独当一面的能耐。奚胜在南面与伽周旋的时候,诸门守将也分头应付着敌军的攻击。而在城内,郑渭娴熟的物资调运手腕更是为了郭师庸解决了大部分的后顾之忧。

    长史署已经在高昌开衙。郑渭从岭西的汉家商人子弟中、大昭寺还俗弟子中和已经归附的东方三镇挑选有一定知识水平的青年加以培。如今已经建立起一个较为通畅的文书管理体系。

    这里头,张中略的到来尤其让郑渭感到一种新的希望,当他听说河西有相当一部分的士人渴望入仕安西,心中便感到兴奋。

    安西军自起兵以来,兵将越来越多,文事管理能力相对来说就显得滞后,在早期,不得不从武人之中挑选颇有知识的人来管理后勤以及政庶务比如杨桑干、郭太行甚至郭洛,都曾干过类似的事情。进入疏勒之后,大昭寺才算为安西的文政系统提供了一大批的人才,不过大昭寺终究是佛门,佛门弟子,但倾向性总是不同。

    然而沙州的文士,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蕴,光是从敦煌地区历代名家辈出就可看出,此外这里还有着整个西北最完备的儒学刮练系统。如果有这个地区的文士加入,那么将大大改变安西的文治。至少郑谓本人对此是持乐观态度的。

    当然,此刻郑渭要做的主要是如何有效地调配高昌的物资。

    龙泉关陷落以后,尤其是高昌围城以后。郑渭手头的物资就变成了一个无法增长、只会减少的数目,在千头万绪的战争中,郑谓先面临的是如何节俭。除了物资以外,还有就是人口。且浅,有群人正串联起来,向当政者请…

    现在是非常时期,里老、坊主对于一切可能集结起来的行动都防范得很严厉,为的就是担心有什么异动,尤其是响应城外伽的暴动。

    但是北城的这群人起来,目的却不是这样。

    他们是想帮忙守城!

    ,石

    当郑渭接到这个请愿之后,先是一愕,但很快就释然,知道这些人走出于真心。

    围城之后,城内的许多人都变得鼠两端,尤其是僧侣与富户,态度游移得十分明显,从西方迁入的新民,比如安六等老兵以及军眷在人口上又不占多数,这也是郭师庸除了要迎击伽之外还得花费偌大力气防止内乱的原因。

    但有一群原住民,却是安西唐军的坚决拥护者,这帮人就是张迈在赶走伽、削除庞特后,将草场畜群分下去而得益的人群。这群人的数量达到三千户,原本是高昌最贫苦的一群人,在安西军进入之后得到了一个走向小康的希望。但伽的围城却让他们感到这种希望随时会化为乌有一一如果伽入城,这批人的财产马上就会被录夺,重新沦入赤贫,如果伽在追究“投敌”之罪,只怕下场会比原先更加悲惨。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郭师庸在高昌刮练了一批本地新兵,就是从这些人里头挑选,如今新兵尚未练成,伽已经围城,这些人家坐不住,便集结起来,希望能够在驻防之中出一份力。

    郑渭接到请愿之后迅来与郭师庸、奚胜商量,郭、奚两人都反对这件事情。

    “他们这是添乱!”郭师庸道:“守城可不是玩儿。也不是有几斤力气就行的。”

    郑渭道:“可是人家好意来请,如果不许,只怕会冷落了他们的心。现在在高昌城内,最拥护我们的就是他们,若是他们也对我们心生冷疑,只怕我们挡得住伽的攻击,也守不住高昌城。”

    奚胜皱眉道:“当初我们左有赤亭,又有龙泉,并未想到高昌会这么快就被围城,早知道局势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几个月前就该将他们拉出来刮练刮练,好歹也算有个理路。但是现在的话,仓促让他们帮忙只怕会添乱。”

    郭师庸道:“不错,人到了战场上,会生什么事情是很难说的。虽然他们是想帮忙,但说不定战鼓一擂,箭雨一就全都慌了手脚,若是自相践踏起来反而是一场大祸。而且未进行编伍之前,也很难确定里头就没有奸细,成千上万人中若藏着几十个心怀叵测者。将随时会酿出大祸来。再说民夫方面我们早征调得够了,现在对伽只是骑兵不足,民夫方面并不缺乏。”

    郑谓道:“那两位以为该如何处墨。

    郭师庸道:“婉拒他们吧,只能如此了

    郑渭道:“不能设法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悄么?”

    奚胜道:“从泥沙搬运到伤员护理都早有安排,就算要添加一些人手,也用不了那么多。郑长史,这些人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只是凭着一腔漏*点,非要做事,市井之民。必须慎用。现在城内不是人不够,而是人太多,在守城者之外,其他人最好都不要乱动,否则这样没有组织的数千户人一动起来,城内势必杂乱,那时候反而给了心怀叵测者以可乘之机。若要组织他们,我们当前又哪里有多余的兵力?”说到这里叹息起来,想起灯上城一战。安西唐军中的民部也起到很大的作用,不过那也是经过长久刮练而成。

    郑渭想了想,却道:“不行,民心易失难得。就算麻烦一些,也不能不顾百姓的热情。这事便我来办吧。”郭师庸和奚胜问郑渭想干什么,郑渭道:“总之不会误了军方的事情。”

    可他自己手头的事情也极多。想了一想。道:“这事得张夫人来。”便派人去请郭汾前来商议,请她统领此事。

    郭汾听说之后,一口就答应,却问郑渭准备作何安排。

    郑渭道:“我想在高昌的西北角挖一个大坑,刚好就用得上这些人。”

    郭纷奇道:“挖坑?挖坑干什么?”

    郑渭道:“这个我自有妙用,现在却还不能说。”

第八十九章 西线

    二渭挖坑干什么。二千户百姓无人知道,只是听说那是需,于是便在高昌城的西北角那片荒废的地方上开始挥动了铲子。

    这一年的夏天,原本已经重开的丝路忽然断绝,自银山大寨以东,道路上全都是急赶着往西撤退的商旅。

    那些在年初就料到此间局势必定动荡的商家在后方窃笑,而大部分被迫退回的商家在叫苦之余也暗自庆为还有比他们更惨的人呢,那就是沦陷于高昌境内来不及撤回来的商人。

    货物在焉者堆积着。有一些商人为保守起见甚至撤回了龟兹。原本走俏的货物大部分开始急剧下走,因为有消息传来说更东边的沙州瓜州也在打仗!而且战争所针对的都是安西唐军。

    太可怕了。胡汉几大势力竟然联起手来对付安西唐军,在这样的形势下安西政权还能保住么?原本对安西充满必胜信念的商人,有一大半到此开始动摇了。

    “毕竟根基太浅啊。”一些人开始当起了事后预言家:“我当初就说。安西扩张得太快,肯定要出问题的,这不!”

    眼看高昌走过不去了,就算过去了,伊州是握在安西以前的盟友、如今的敌对势力归义军手里,而伊州在过去沙州瓜州又在打仗,而且据说是三家混战的乱局。

    归义军和蛾伽方面为了尽量打击安西的军心民心,大肆宣扬说张迈已经被困死在玉门关危在旦夕。从某个角度来讲这也不算说谎,商人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更慌乱了!

    之前由于丝路重开。货物价格忽然上涨,但诱于东方的暴利。许多人是拿出了老本来贩入货物准备东行,现在丝路断绝,甚至安西政权都有可能不保,眼看前往东方已经极其渺茫了。而且战火如果继续蔓延向西的话,只怕到时候都得去逃难!别说财了,手头这堆货物反而要成为累赘!

    但仍然有一部分人还在坚持。这部分人之所以坚持不是由于对安西唐军的信仰,而是因为他们亏不起,所以只能放手一搏了。

    而非但在坚持,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则是郑家与洛家。哪个洛家?就是前龟兹国宰相,今日安西军的重要文官之一洛甫,他取洛为汉姓,并洞察到了安西军内部的一些微妙形势。也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家族。

    郑济在别人抛售货物的时候大肆进货,他如今在东方三镇也是屈一指的大财主了,而且又是“相爷”郑渭的哥哥,许多人便都认为他有内幕消息,纷纷来向他打听。郑济一开始不愿意说,后来实在挡不住因为来问他的人里头有不少是这两年帮了他大忙、卖了他大面子的人。没有他们郑济也很难在东方三镇这么快就立足。

    所以,他有些神秘地告诉这些好友:“我郑济当然不会做蚀本生意。我就悄悄地与你们说吧。眼前的局势只是一个小反复,最多到秋天,丝路就肯定会重开,不但重开,而且这一次只怕将直接通向长安!””万

    众商人在惊骇之中又带着几分不信,但又不敢不信,郑济如果是当中宣扬这件事情,没人会信他,可他这么神秘兮兮地将这个,“内幕消息”泄露给他的好友,他的好友自然也就有好友,没多久整个东方三镇的商圈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原来,大都护一切都是有谋算的啊。”

    郑济“泄露”的这个,秘密。在东方三镇的商界很快就传遍,许多依然对安西唐军充满迷信的人当场就信了。但大多数人对此也就保持观望而已,还是有部分人觉得不保险,而像郑济与洛甫一样,在这个危难当头时刻还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来入货的人则寥寥可数。

    商业的消息是不用长翅膀也会飞的。

    消息很快就传过了俱罗沙漠,过了温宿,进入疏勒、莎车、于闽、宁远。

    于阅国主李圣天听到消息后大吃一惊,暗道:“怎么东方出这么大的事情,马太尉都没来回报?”忙派人往疏勒去打听,他派出去的人还未出城,马继荣的密奏就到了。

    李圣天读过之后,追回前往疏勒的使者,一边派人前往蒲昌海。命马继荣好生调停,务必令安西军归义军和好如初。

    丝路是连贯的,犹如水流一样,高昌那边有一截商旅,焉者那边有一截商旅。到了龟兹、疏勒,同样有一截的商旅。由于距离隔得比较远,所以对伽忽然压顶并不像从高昌逃出来的商人那样震撼。

    当然,担心还是有的,只不过不像在东方那样,越往西商人们对张迈的信心就越大,这是因为离战争地更远,受到的心理直接冲击也就比较许多人都认为丝路重开乃是大势所趋。眼前的困局只是一个小的插曲。

    在宁远,百心”小;舌依旧只得很平静,商人们依然憧憬着缸路的未来,酬,俐开东方三镇有千里之遥,加之山河阻隔,虽然同属安西有时候却会让人生出不同国度的感觉。不过上层军政人员却是另外一番感受。

    宁远镇守使府邸。

    郭洛得到消息后颇为担心。他担心张迈。担心妹妹也担心自己的川,甥。

    他所得到的消息自然比坊间的小道消息要迅得过、快捷得多。

    “大家看,该如何是好?。

    郭洛将书信出示诸将,诸将都说要赶紧派遣援军前往高昌,刘岸却道:“不,不行!绝对不行!不能派兵

    诸将问为什么,刘岸道:“从这里到高昌,道路上千里,等我们的人派去。只怕战争也都已经结束了,还谈什么派兵!不但不能派兵。而且还必须稳住,不能有一点异动!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稳住西线!”

    郭洛赞同了刘岸的主张,从库巴到托云。驻军没有一点异样,平静得仿佛东方所传来的一切消息都是谣言。

    萨曼那边通过商人也知道了东方之事,作为安西曾经的敌人,它竟然比安西的朋友更加信任张迈的实力。

    “不晓得东方出了什么事情,但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得上当年岭西三家会师进攻疏勒吧萨曼的人用他们的经验认为。到最后张迈仍将取得胜利。

    如果说消息就如同有杂质的水,那么从高昌到宁远的千里距离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过滤网一样,将消息一层层地过滤掉,但别以为到最后过滤所得就是消息的真相,有可能水没过来。却是杂质过来了。

    当宁远这边再以更加小道消息的方式传到恒罗斯时,萨图克敏锐地觉察到这可能是一个机会,诸将也都蠢蠢欲动,他们在恒罗斯地区受苦受了太久了,他们可不是为了吃苦而吃苦。过去两年的吃苦,为的是在将来能有十倍的回报!

    “可汗,我们出兵吧!”

    出兵?可是要往哪里出呢?

    伽所主持的回家分安西。并没有预萨图克的一份,萨图克自己也无法推断出伽、阿尔斯兰、曹元德与秋银已经勾结在了一起,他只是凭着对国家大事的敏感而推断到了这一切。

    既然回家联手从一开始就没有算上萨图克,那么萨图克如果真的杀入宁远的话却不说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了,谁又能保证自己会是得益者呢?

    与诸将的蠢动不同,这时候仍然没有失去宠信的苏赖道:“此事不但不是好事,甚至还可能是坏事”。老家伙说。

    “坏事?。诸将不解。

    苏赖道:“大家想想,我们如今最大的威胁,来自哪里?”

    “安西唐军!张迈!”

    好几个。人齐声叫道?但苏赖却道:“不对!我们如今最大的威胁,不是张迈。至少眼下不是”。

    萨图克是被张迈赶到这边荒之地的,疏勒都被张迈夺去,所以萨图克及其麾下的兵将对张迈有一种入骨的仇恨!

    但苏赖这时却说:“虽然我们消息阻隔。不能确知张迈在东方到底搞些什么鬼,但从之前收到的消息看来,他既进入河西,则是对东方有野心。他对东方有野心,而我们又位于他力不能及的西北边陲,以张迈的精明绝不会愚蠢到两线同时进攻,他既然要开拓东路,西路必定转为保守,因此可以说在张迈当下东攻西守的国略下,我们其实是安全的。”

    “安全?”

    ,正

    “对,安全”。苏赖道:,“过去两年。难道我们不都和平共处下来了么?”苏赖道:“我们过去的两年之所以没有受到阿尔斯兰的攻击,是因为他顾念张迈,而张迈没有攻击我们,自然也不是因为他好心,而只是因为他暂时没打算吃掉我们。长远来说,张迈这个威胁虽然可怕,但其到达却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日子。”

    “那苏赖老的意思是

    “我的意是”。苏赖道:“我们眼下最大的威胁,来自阿尔斯兰”。

    “阿尔斯兰?”

    “对,阿尔斯兰!”苏赖道:“宁远和恒罗斯,环境相差太远。很难一下子统合起来,可是八刺沙容和这里。环境类似,民人类似。阿尔斯兰得桓罗斯则可向西拓展到萨曼边缘。得到我们的部落则可以迅引为己用,增强他的国力、军力,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断定:在一二年内,我们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张迈,而是阿尔斯兰或者连一二年都不用!看眼下的形势,可能马上就要生巨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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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狂飙,席卷万里,马蹄踏处,即为大唐!唐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