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唐骑TXT下载唐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唐骑全文阅读

作者:阿菩     唐骑txt下载     唐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八章 龙向西

    第一二八章龙向西

    “元帅,请让我带人去寻定邦叔。”杨涿站了出来。

    他站出来之后,就忽然没人跟他争了。

    在所有岭西兵将之中,论到亲,没有人比他和杨易与杨定邦更亲,杨易肯定是走不开的,杨涿是亲侄儿,亲侄儿要去找亲叔叔,谁也不能更他争。

    郭洛欲言又止,张迈想了一想,没有反对。

    ——————————

    会议结束之后,葛览被暂时安置在碎叶城内候命,张迈派了石坚与史克庄去接收他的余部,至于杨定邦的事情,却还没有最后的决定,郭洛曾去找过张迈,张迈也明确表明得去搜寻,至于人选和规模则还没说,郭洛道:“小涿看来很有信心,你会不会真的让他去?”

    张迈迟疑着,说:“或者吧。这件事情得办而且得下决心来办,但去的人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西北一片荒芜,险阻重重,而且是孤军深入,若是去的人太少,只怕会回不来。我的意思,是得众人志愿去。最好是一群没家眷的人,或者有家眷可以随行的一起过去。这一趟如果顺利,或者几个月能有消息,但我们要做好几年的准备。”

    这个时代进入蛮荒之地是很危险的,山林之间没有既定的道路,所遇到的人都可能语言不通,而且由于萨图克已经得到了火寻人的效忠,或许蛮荒之中还有继续效忠他的人,则在半路上还可能会遇到袭击。因此西进搜寻,不能用直线距离来计算,在广袤的土地上搜寻失落者的去向,别说几年,有时候几十年都是可能的。

    郭洛便有些了解了张迈的意思,出来后透出风声,这事刚刚提起时众人都很踊跃,真的要去那可就得好好考虑了——这比冲锋陷阵拼命还麻烦,冲锋陷阵地拼命,是生是死一次解决,这事却让人看不到头。

    但杨涿却似乎很坚决,已经在写信给杨易,并作一些西行的准备了。和他一起的还有慕容秋华,以及一些曾经在轮台一战杨易失陷时中鼓闹的人。

    见到郭洛来,杨涿停下了手中的功夫,郭洛将旁边的人都支开了,才道:“你真的下决心去了?葛览的话是否属实还很难说,这次要是去了……就不知道会是什么前途了啊。”

    “前途……”杨涿望着西方,忽然说:“洛哥哥,北庭之战时,我……我做过一件错事。”

    郭洛没有接腔,但他的表情告诉杨涿那件事情他知道,而且留意了。

    “那件事情,元帅至今没有处罚我。但是我哥哥,却很恼火。”

    杨涿当初曾涉嫌泄露上层情报,有鼓动兵将胁迫张迈的嫌疑,不多这种事情十分微妙,若是明白处理,也很难说清楚杨涿到底是否犯了军纪,而且可能会因此而让岭西宿将内部产生裂痕,张迈当时处理得很低调,事后也没有再提起,若是别人或许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是杨易对自己弟弟的要求却格外严厉——甚至苛刻这个在他杨家也是有传统的——当年杨易还未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时,杨定国也是处处都打压着他。

    “阿易在信中跟我说过这件事情,”郭洛道:“不过也没多说。我知道他最近对你没好脸色看,但你们毕竟是兄弟,没什么过不去的。”

    杨涿却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是兄弟,所以他对我才比对别的将领才更严厉有一次我……”他迟疑着,终于道:“有一次我要进门时,刚好听见我哥哥在跟元帅说话,他……他竟然要元帅把我流放……”

    说到这里杨涿的眼睛有些红,但他很快就忍住,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这个年轻人,如今还不到二十岁,在前十几年他虽然也历经了不少艰辛,然而有父兄挡在前面,在人事上其实没有经过多少风雨,反而是最近这一年中,他的心路竟然是走过了过去十几年所未经历的一切辛酸。

    “北庭那边,现在正在进行新的军训,”杨涿道:“我知道哥哥开了一些新营,比如有一个他很看重的孤儿营,若没有那件事情,我想他会交给我的,但现在却交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郭荣。”

    所谓的孤儿营,是杨易在北庭之战以后6续建立的新军营之一,里面以天策唐军兵将的养子们为骨干,收罗了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各族精健少年,因其中孤儿甚多,所以有孤儿营之称,并非正式番号,其实此营人数达到千余人,乃是一个府的规模。而且刀、马以及给养的配备以及训练强度也非普通军府可比。

    对于这些新营,杨易是亲抓建设,郭荣是此营副都尉——而都尉则是一个老将,由于此营的主要组成乃是少年,所以郭荣便隐隐然成了此营的领袖。像这种特别组建的军营,军方明眼人谁都看出那是未来精兵的种子,所以郭荣虽然只是一个副都尉,但其名字却能让一些高层将领记得了。

    郭洛自然也知道杨涿在这些事情上,大概是受到了刺激,然而此刻他也只能说:“你哥哥向来是任人唯贤,他起用什么人,栽培什么人,想来都有他的考虑和用意,你也不用太过在意。或许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杨涿却还是摇头:“若是没有别的意思,就不会特意让我跟在元帅身边了,不但我,秋华他们也来了——他们有几个在碎叶这边其实用不上他们的。现在我在元帅身边,也真的没什么用处。我想来到这边,大概是哥哥跟元帅说了,让他有个机会就将我们流放了既然要流放,与其去夷播海,还不如到更远的地方找我叔叔去”

    郭洛还要说什么,杨涿却已经道:“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定邦叔,如果能找到叔叔,那自然是好,兴许哥哥就原谅我了,但万一找不到……那也是应了我哥哥的愿也或许,我能找到一块水土肥美的新天地,就像阿汴一样,为咱们大唐打出一片新的疆土”

    ————————————

    七天之后,一支以杨涿为都尉、慕容秋华为监军的两千人队伍被组织了起来,这两千人是杂色队伍,其中包括三百多个岭西老兵,以及一些后勤人员,还有一些妇女家眷。除了他们之外,就是让葛览带领千余人带路。张迈给出了许诺,只要能够寻到杨定邦,回来之后会安排葛览回北庭。

    这三千多人出之后,碎叶又恢复了平静,但西鞬那边又通过宁远传来了消息,却是萨曼的将领请求郭洛赶紧进兵。

    在去年冬天激进派起义军曾一度退回到他们所占据的城市过冬,但是开春之后攻势又变得猛烈起来,布哈拉再次告急,而撒马尔罕而是摇摇欲坠,昔日的商业繁华之地如今内外交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围城之中破了产。

    西面布韦希兄弟又继续向河中挺进,虽然一时尚未逼到布哈拉城下,但那种来自西面的援救已经断绝的绝望感却为布哈拉的守城者带来极大的压力。

    奈斯尔二世再次向宁远出求救的书信,这一次更是气急败坏了,几乎只要天策军能够救他,别说割地,他都愿意向张迈称臣了

    “是时候了。”刘岸来的书信中说。张迈问郭洛的意见。

    “如果说要灭萨图克,那是时候了。”郭洛道:“不过我们现在粮草还不足啊。”

    张迈哈哈一笑,骂道:“阿洛啊,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坏的?”

    他望着西方,忽然有些唏嘘起来。

    郭洛道:“大势已定,迈哥你还叹息什么?”

    张迈道:“我叹息这片土地太大了,都不知道该如何统治才好。”

    若是旁人听见这话非愕然不可,但郭洛却很明白张迈并没有在装。

    土地太大与钱太多不同,如何治理确实是一个难题,尤其是在现阶段的技术水平下,要想统治这么大的疆域,并且要有效而长时间地统治下去,那委实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

    “不过,”张迈笑了一笑,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会有办法的”

    当天张迈就让魏仁浦草拟文书,通告萨曼全境,宣布自己将率领大军,亲自来解布哈拉之围。魏仁浦将这封书信写得漏*点洋溢,又让人将之翻译成波斯文字,甚至还派人编成了诗歌

    料想这文书传到布哈拉时必然能够引起萨曼君臣军民的轰动

    然而这时已是七八月间,文书传到布哈拉也得很久,再加上天策唐军的动兵等事务,一不小心又要冬天了。

    西鞬那边萨曼的守将这时也感受到了起义军的压力在增大——这时候起义军的数量已经大到不仅仅能围困撒马尔罕和布哈拉,还有相当多的流兵正在冲击西鞬的安全。因此他也害怕了,急忙向宁远这边求援,希望双方能够联手击溃这些叛贼。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信和徐从适正在适应内6深处的气候与水土,而春小麦的秋收季节也要到来了。

    这个冬天是平和的,它不像北庭之战的那个冬天一样,然而在它的平和之中,却暗藏了席卷一切的杀机

    一条巨龙即将腾飞,当祂再次吞吐其王霸者的云雾时,放眼西域还有谁人能够不接受其笼罩?

    奉献]

踏入三月

    踏入三月

    踏入三月,我的压力大了很多,不止是码字的事情,而码字是其中一件。

    一个是家里的事情,这个我不想多说,然而总是占据了我大半的精力,跟着是工作忙了很多,这个已经逼得我好几次断更。其次还有职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的事情会凑到一块。

    然而我总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撑起来,在几方面都想做好,生活,工作,码字,不想放弃其中任何一样,尤其是在码字这一块,我真的不想辜负这么久一直跟下来的读者,所以只要一有空隙就码字。三月没法保证更新度,还想着四月来个爆。

    结果现在熬出问题来了,昨天忽然又感冒,头疼得很,半年病两次,这是身体出警示了,医生嘱咐,得多休息,不能太累,不然这种亚健康状态还得恶化。结果我昨天还是没听话,强撑着码了一章,结果晚上症状加剧了,整个晚上都难受。

    今天我想了一天,没办法了,只能放弃唐骑的数据了。毕竟,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唐骑》写到现在,其实已经是最后一卷了,我本来希望在质量上与更新度上在最后响尾,但现在我的精力和身体实在支撑不起来。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我无法做到每天都更新了,只能慢慢码字,慢慢养好身体。月票我不会再求了,大家看着办吧,更新度也保证不了,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会tj,不会阑尾。如果偶尔状态好,或者也会爆一下。

    谢谢大家一直这样支持唐骑,支持阿菩,我会加强锻炼,希望早点恢复过来。

    谢谢。

    ————————————

    [奉献]

第一二九章 碎叶留守

    第一二九章碎叶留守

    怛罗斯地区本来算是有一个相对完整的防线,不过其防线却都算不得天险,若是敌我兵力悬殊,这条防线能否起到作用就很难说,而且腹地又太浅,除非后方更有补给,否则经不起长期的攻防战——这也是当初安西唐军诈取怛罗斯以后没有将这里作为根据地的原因。

    而现在萨图克的情况更加糟糕——当初唐军好歹还只是东西两面受敌,此刻的怛罗斯地区却还被郭洛来其腹部安插了一颗钉子若是张迈的大军挥师西进,位于怛罗斯与俱兰城之间的“灭唐砦”的兵力难起来,俱兰城也就没法全力防守了,整个防线都会崩溃。

    这也是张迈坐镇碎叶,对怛罗斯的战局一点也不担心的原因之一,唐军在碎叶河流域屯田积粮,攒着继续进兵的资本。

    可是萨图克毕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张迈在岭西虽然推行务实的政治,却也不是所有的部落都买账,一些族长、酋长出于族群或者宗教的考虑,仍然率部投奔萨图克,因此在过去几个月中西域的回纥族以及天方化的游牧部落进入怛罗斯地区归附者仍有不少——从这件事情可以窥知萨图克这位大汗仍然有一定的号召力。

    这半年的时间,在俱兰城、灭尔基和碎叶沙漠之间形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东面是汉家的天下以及愿意接受天策大唐统治的民族,奉行着宗教平等、世俗化政治的理念,西面则是坚持胡化和天方化的民族与宗教。

    天策三年秋冬之际,萨图克算定了时间,让胡沙加尔在俱兰城布局玩弄虚兵,自己却忽然率部突入河中地区。

    前面的起义军已经扫除了所有进兵的障碍,苏赖又已经留出了道路,因此萨图克兵锋行白水城、屏葛全无滞窒,只一个月轻骑就抵达撒马尔罕附近,后方大部队的主力也全部进入到了河中,萨图克突至这里时,收拾各派兵力,又掌控了十余万人。

    他这一招颇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纛推到屏葛,西鞬那边才得到消息,等消息再传到碎叶,时间上已是冬天的第二个月,天气又将转冷,又到了无法用兵的季节。

    葛丹摩葛齐辉父子听到消息后破口大骂萨图克奸猾异常,军方宿将如石拔等都请命要冒着风雪出击。

    张迈却淡淡道:“他这一招玩得不错,不过我们不必被他带着打,一切仍然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明年春暖花开之日,继续进兵。郭洛你先南下,设法进驻西鞬,郭威为我前部,先取怛罗斯,然后双方会师围攻屏葛。咱们到了屏葛城再喝酒。”

    郭洛忽道:“元帅,家母的阴宅寻到了,如果你进入怛罗斯,是否能过去看看。”

    郭洛的母亲当初在飞夺疏勒的途中病逝,张迈等将她葬于途中,地点大概位于怛罗斯与宁远之间。当时百事草草,又怕坟墓被追兵现掘了,所以连墓碑也没立,只是做了暗记,数年过去郭洛一等兵力上掌控了这片区域马上派人前去寻找,但也寻了好久才找到。

    张迈一怔,随即道:“是,应该的。”又道:“是否要将岳母迁移到宁远,或者河西?”

    郭洛道:“河西太远,而且元帅你往后也不见得会久安于凉州,汾儿随着你,岂不也要迁徙?我虽在宁远镇守经年,但往后的局势,怕也不会继续镇守宁远。我兄妹都还没安定,迁坟之后若我们居处有变,难道又要迁徙一次?郭洛实在不忍令先人屡屡播迁。不如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再说吧。”

    如今天策大唐又将面临重大变局,凉州的格局只算是偏安之府,尚未能有资格做一个大帝国的都,若是天策大唐的疆域再次扩张,中枢继续迁徙也是有可能的。至于郭洛,他在过去几年为天策大唐掌舵的任务已经完成,往后将由防守转为攻击,最后是继续出镇边疆裂土封王,还是进入中枢执政治国,却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兄妹都还没有,所以郭洛决定暂时不为亡母迁坟。

    郭洛要离开之前,挑了个只有几个亲信的场合对张迈道:“元帅引兵西进,碎叶的治理者却得挑个适当的人——这里未来一年是我们大军的两大补给所在,宁远那边可以放心,但碎叶是新得之国,用之得人则不但没有后患,还可以向西接应大军、向东联系北庭。若是用不得人,却是会留下一点后顾之忧。”

    张迈道:“你心中有什么人选没有?”

    郭洛道:“若要说到信任,自然是我们带来的人最好,但我们的人对这里的民情风土还不熟悉,对各族各部的脾性细节也不熟知,与牧民领们关联又不密切,以外人治碎叶,犹如周公之子之鲁国,非急切能有功。但我们马上就要对河中用兵,却没法用几年的时间来慢慢化俗,因此我建议起用岭西人——如今那些还对萨图克怀有幻梦的人都已经向西逃去了,剩下的就都是要在我天策军中谋取功名富贵者了,只要我们进兵顺利,留守者一般不会有异心的。”

    张迈点头道:“好,我会考虑的了。”

    ————————————

    郭洛与他的这段谈话虽然绝密,但不知道为何还是有消息走漏了些许,外间各族知张迈有西征之意,便都揣摩着他西征之后会起用谁。

    天策大唐武将众多,但能耐、资历都足够镇守这么一大片区域的政务类官员却不多,在东面有郑渭、张毅、洛甫等人,却显然都不可能来,若要在身边找,则有两个人的呼声最高——那就是史怀诚和葛丹摩

    这年冬天,张迈在碎叶大集诸部,分派诸将,命诸族酋长都来参见石拔,众人便猜张迈竟有意以石拔作为军方留守统领——这却是大大出乎诸人意料之外的,石拔可一直都是张迈的亲信部队啊,而且是唐军的攻坚强手,这时竟然要让他镇守边藩不过想想,以石拔的威名与资历,若有他镇守碎叶,确实也能让西征的大军放心。

    尽管石拔本人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然而张迈对他说:“这里算来也是你的故乡,你如今衣锦还乡了,多留一会没什么好处,再说你一直只是冲锋陷阵,没有其他表现别人便只道你是个莽汉,现在我却再留个任务给你,留在碎叶,招募人手给我训练出一支新的骑兵来这个对你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只是不晓得你是否能够办到。”

    石拔一听才转不悦为欣然,道:“元帅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可不止是会冲锋有多少新丁都是被我带成将军的碎叶这里人强马壮,你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回头也能给你训练处一两万精骑来”

    张迈哈哈笑道:“一两万精骑?你就吹吧你阿易手头也只有这个数,阿洛和薛复都还没有你要是能在我离开期间弄出一两万精骑来,我就给个上将军你做”

    军方脑算是选定了,那么辅军政臣呢?

    张迈却迟迟没有透露口风。

    众人都等得有些心焦,这日郭威、石拔一齐来见,他两人原来是朋友,如今在军中阶级齐肩,越显得亲密,石拔因猜测起辅军政臣的人选来,郭威说:“这个人选,别人猜得,你却猜不得。”

    石拔道:“为什么?”

    郭威道:“你就要成为这里的镇守大将了啊虽然军政分开,但没事的时候你可以不干涉政务,真生什么大变故的,还不得你拿主意?因此这个辅军政臣得是与你配合得很好才行。这个人选,可以等到我们大军出再公布,但却不能等到大军出才让你知道。”

    石拔连连点头说:“有理,可是元帅迟迟不说人选,我也只能干着急啊。”

    “那就要看元帅是还不想公开,还是说元帅还拿不定主意了。”郭威道:“若是元帅不想公开,那么我们就不妨等着,看看元帅的安排,但若元帅拿捏不定主意,我们却就要帮着想一想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你得先去问个明白。”

    石拔拉着他道:“那你跟我一起去,你比我会说话。”就拉着郭威一起来了。

    张迈听了这个经过后指着石拔笑骂道:“你是我什么人问个话也得找人陪你?”

    石拔憨笑道:“元帅,小石头怕你呢”

    张迈呸了一声道:“你怕我?你跟我耍皮耍了多少次了,还会怕我?”

    旁边马小春也笑了,石拔道:“私事上我敢跟你开玩笑,说到大事,我总有点怕。”又拉了一下郭威说:“再说老郭也不是外人,对不?”

    这时魏仁浦正在整理笔记,插口道:“其实郭将军、石将军的顾虑也有道理。留守大臣的人选,确实应该早点定下的。”

    张迈指着他道:“你留下如何?”

    魏仁浦慌忙道:“仁浦年青资浅,难以服众。”

    张迈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也不说自己不行。”停下看着大帐顶端,过了好一会,才悠然一叹,道:“其实我现在也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郭威道:“若这边实在挑不出合适的人选,不如便从东面调人过来吧。”

    张迈摇头道:“我军能文能武的人有几个?纯粹的文臣而要摆平碎叶这百数十个部落,那更是不容易。不行的。阿洛说得用本地人,那是很有道理的。”

    石拔道:“原来元帅早有主意了。嗯,那老头原来也不错。”

    “那老头?”张迈一奇,道:“我自己都还没主意,你就知道我要选谁了?”

    石拔笑道:“本地人的话,那还能有谁,不就是史怀诚、史克庄父子嘛史怀诚是很能实干的,史克庄也不错,让他当我的副手吧。我有他们父子两人帮我,我对治理岭西就有把握了。”

    马小春也道:“小石头说的对,这两人真的不错。我在外面也常常听说他们的廉名,史家在岭西根基深厚,史怀诚在各部中威望又很高,而且这人在阿尔斯兰手下的时候就已经有贤相之名了——我们小时候在夷播海时都听过他的事迹呢。若是他来当留守政臣,那么一定可以保证我们后顾无忧。”

    张迈嘿了一声,道:“你懂什么”一句话将马小春说的不敢再开口。

    郭威见状问道:“元帅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张迈迟疑着,打了马小春出去看看马奶酒来了没有,魏仁浦上前道:“其实臣以为,特殊时期,治国不一定要用廉吏的。”

    张迈朝他看过来一眼,道:“若是你的话,认为谁合适?”

    魏仁浦想了一想——其实对这件事情他早就考虑了许多,这时想的是如何措辞,终于道:“臣以为,用史怀诚,不如用葛丹摩。”

    帐内石拔哇的一声叫出来,道:“用那个贪官、叛徒、奸臣,那怎么行”

    魏仁浦道:“其实葛丹摩并非无能之人,否则也不能在阿尔斯兰麾下与史怀诚抗衡这么多年。而且据我所知,在他当政期间,岭西的税赋和阿尔斯兰的财产并未减少,而各部也未产生大动荡,可见他征税和调和诸部的能耐都还是有的。若不是阿尔斯兰被我们压迫着,内部又出现萨图克这样的心腹大患,岭西回纥未必就会垮。”

    石拔冷笑道:“这个葛丹摩自然会征税,他可是岭西最大的贪官啊他调和诸部?哼,那是谁给他的贿赂多,他就扶持谁,谁给他的贿赂少,他就压制谁这样的人留守碎叶,岭西的百姓都不会服他的”

    魏仁浦道:“如今两河已定,只要不出大差错就不会出事,而西域将有一场狂风暴雨。我们西征在即,对碎叶这边最大的要求,就是要留守者能够稳住局面,同时向西输送粮草羊群,至于其它的事情,比如内部的展,反而可以靠后些。要想靠葛丹摩来将两河变成一片乐土那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此人此归降之后在诸事上都显得十分热切,总是想在元帅面前表功示忠,只是一直都没机会而已,若元帅力排众议,委任他做留守,他势必感激涕零,到时候再加一点监督制衡,就可以用其长而限其短了。”

    石拔不喜欢葛丹摩,见张迈竟然在微微点头,忙道:“为什么一定要让葛丹摩来呢?干脆让史怀诚来做,不就什么限制都不用了么?葛丹摩不过有一些偏才,史怀诚却颇有些大才干,而且这人既有才,又有德,在本地人脉又广,魏小子你出去打听打听,各部牧民没有称颂他的。若有他在,我保证不但能够稳定碎叶,而且两河的诸部落以及老百姓都会有福气的。”

    魏仁浦轻轻一笑,没有接口,张迈也是轻轻一笑,道:“道济说的不错,就用葛丹摩吧。”

    郭威马上醒悟了过来,石拔却瞪着眼睛,一时还想不明白。

    [奉献]

第一三零章 目标——俱兰城!

    第一三零章目标——俱兰城!

    碎叶留守的政臣的人选终于在小范围内公布了,出人意料的是,留守政臣竟然不是史怀诚,而是葛丹摩,史怀诚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由得愕然,葛丹摩则心花怒放。自归附张迈以来他一直心怀惴惴,他和葛齐辉投降郭洛的时候并未得到多少承诺,所以一直以来都对张迈极尽讨好之能事,希望能够获取他的欢心。

    可惜一直以来,葛丹摩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没能够得到张迈的欢心,这次争取留守政臣,葛丹摩其实也没有很大的把握,没想到张迈最后竟然会选择了他。

    在史怀诚错愕之际,葛丹摩父子早就跪下磕头谢恩,口呼万岁,又向张迈保证一定会好好治理碎叶,以供军需。

    张迈微微一笑,葛丹摩父子其实一直都未能进入到天策唐军的决策中枢——哪怕只是西路大军的决策中枢,有时候史怀诚能够进入,葛丹摩父子也都被排斥在外围,现在连葛氏父子都有这种认识,则西征之事几乎都不用怎么掩饰了。

    “供给军需,自然是需要的,但更重要的是维持碎叶的稳定。”张迈将微笑收了一收,说:“葛参军,在之前我可是听说了不少你的坏话,这一次是经过反复考虑,才力排众议让你留守碎叶,我希望你别让人说一句我张迈看错了人。”

    “元帅放心”葛丹摩发誓道:“臣下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元帅重托。”

    张迈这才显得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又公布了接下来的另外几项人事任命,既然定了葛丹摩留守,史怀诚就不合也呆在碎叶,张迈却让他前往宁远辅佐郭洛,听郭洛安排——宁远是天策唐军除了疏勒之外最早占定的大城市,城市运行机制早已鼎定,反而不需要像碎叶这边这样操心。

    但是张迈又留下了史怀诚的儿子史克庄做石拔的副手——两人早在亦黑攻防战的时候就交过手,双方颇为钦佩对方,而且史克庄也是地头蛇,有他来帮石拔,对稳定碎叶的军事十分有帮助。

    至于葛丹摩的儿子葛齐辉,张迈却将他编入了龙骧军。

    对于这个安排内中的含义,史怀诚和葛丹摩两对父子心知肚明,史怀诚心想自己虽然没法留在根基深厚的碎叶,但是如果进入宁远,或者有机会进入天策大唐更深入的核心并获得更进一步的信任。而葛丹摩对此也无怨怼,张迈既然将碎叶交给了他,那么留儿子在他身边做质子也算常事——更何况葛齐辉在张迈身边既有做质子的隐意,但同时也是葛齐辉接触张迈、取得信任的机会,父子两人一个在外镇守,一个在内侍奉君主——对想谋反的人来说不乐意,对葛丹摩父子来说却十分合心。

    ————————————

    两河流域秋收之后,存粮大增——这是靠着十余万军民进行的军屯,这一年在军方的督促下以农牧为业,工商业在两河地区被抑制住了,粮食消耗少而产出多,所以有了数量巨大的余粮。

    入冬之后,远在碎叶的张迈在军、政两方面同时进行了调整。

    首先是在军队制度方面的调整。之前天策唐军沿用安西唐军的旧制,府兵有八百、一千、一千二百人三种进制,算是小、中、大三种府,张迈本人素来习惯十进制的,觉得分成大小府在军队调度上可能存在某些问题,这件事情他曾与郭洛、杨易几次磋商,自此决定逐步调整军制,将府的单位数量定为一千人。

    同时,对北庭战争以来有功的中郎将以上将领进行提拔。

    当初北庭大胜,除了杨信、徐从适迅速从底层爬上来之外,郭威也一举晋升至将军,但除他之外,中郎将以上就都没有升级。这次再计功劳,将北庭大捷连同两河大捷一起计算,升郭洛、杨易为大将军,而升郭威、石拔、慕容春华、马继荣四人为上将军,其余有功的中郎将也都跟着水涨船高。薛复以留守后方,虽无战功却能稳定局面,这一点也当嘉奖,不过天策唐军的传统乃以战功为上,薛复镇守东方无事,正如郭洛当初镇守宁远无事,政治家们都能给予“功不在前线诸将之下”的评价,但没有战功就是无法进行这种质的升迁,因此只给予了丰厚的赏赐。

    至此郭、杨二人同时居于军方第二阶梯,薛复、郭威、石拔、慕容春华、马继荣、曹元忠等为第三阶梯,算是解决了一下历史遗留问题,同时军方高层的地位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薛复虽然未升为大将,但薛珊雅刚刚为张迈也诞下了一个儿子,他在后方的地位也因此而更加稳固,仍然是郭、杨以下第三人。此外就是郭威的异军突起,在短短一年之中晋升到可能问鼎第二阶梯的地步,这在和平时期也是难以想象的。

    在军方进行调整,文官层面也进行了微调,其中主要是对政务首脑名称的改换,这件事之前张毅等人已经有过建议,而张迈自此决定实施则与魏仁浦的推动有关。

    当下天策军内政方面的首脑是郑渭,他的职务是天策府长史——魏仁浦认为这是一种“半私”的职务,即天策府长史很明显是服务于天策上将,有“内臣”的性质,作为已经成为当世第一流大国来说,行政方面的首脑不宜如此,此外如鲁嘉陵等人也都还冠以“参军事”的名义——这是安西唐军留下来的传统了,凡是出现新的情况需要设立一个新职位,往往便设参军事,因此天策唐军中此时竟有约二十几个级别不同的参军事。而且中枢各部门又都称“司”,这很明显是一个军府的部门建制,等于默认自己乃是军阀而非中央。

    张迈在魏仁浦的建议之下,参考当初张毅的主张,改天策府长史为中书令,以张毅为中书侍郎,郑渭始正式成为天策大唐政廷之首。各司均改为部,各曹均升为司,一切印章名称均有调整,自此张迈虽未称帝,而宇内都知他绝不自居于李从珂之下了。

    除了政廷的调整之外,又在纠评台之外设立军帐会议,以杨定国为掌帐,主要由军方硕魁组成,以议军事。

    ————————————————

    张迈在进行这些军政调整的时候,杨信与徐从适并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在张迈坐镇碎叶调整军政的时候,郭威却被委派了以少量兵力向怛罗斯地区进军——整支部队只有七千人,以郭威为主将,奚伟男为行军司马,杨信、徐从适便做了郭威的左右先锋。

    两人在西征两河流域途中再立战功,如今又升一级,都成了将军了,他笑着对徐从适道:“咱们在轮台城下那是拿命来拼,这次横扫伊丽、碎叶两河,却跟玩儿似地,这样也能升官”

    徐从适悠然道:“此一时,彼一时。虽然这次是顺势而行,但也是打下了方圆数千里的版图啊升咱们一级也不在话下。再说咱们那次拼了命,升的也不止一级。”

    杨信忽拉了拉徐从适的衣袖,说:“你如今也算名扬天下了,怕是连中原都知道你这位‘箭王’了这个徐字和你没什么关系,我看是时候跟元帅说说,恢复本姓了。如今魏仁浦已经在编撰随行录还有什么诸将簿了,若再不改回去,我怕你的子孙就要跟着你永远姓徐了。”

    他们两人如今已有了随时去见张迈的资格——这不仅因为他们的阶级,更因为张迈对他们二人的亲信与别个不同,军中如今人人都知杨徐二人乃是新宠,其宠信程度几已不在石拔石坚之下。

    徐从适有些为难,说道:“本姓……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元帅说。”

    “拖得越久越麻烦。”杨信道:“我们的来历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我想以元帅的精明,心里多半早就知道一二了,现在不揭破,只是等我们自己去说。”

    徐从适拍了拍箭囊,将弓角指着怛罗斯的方向,道:“大丈夫上阵,言不及私——到怛罗斯再说吧”

    两人各率一千精锐骑兵,并不走山路去攻击灭尔基,而是跨过碎叶沙漠直奔俱兰城。

    这一条路当初萨图克第二度进攻怛罗斯地区(第一次是攻打萨曼,走的是灭尔基那条山路,第二次便是攻击安西唐军了)的时候曾经走过,这条路的特点是沿途险要不多,道路也不像灭尔基山路那般狭隘,但路途迂回,而且中间在一段很长的路程上几乎都没有食水补给,大军行走很容易出现后援不继的困难。

    杨信和徐从适所率的两千精兵却是士气高涨,两千骑兵带着四千匹战马,此外还有四千匹骆驼,这两千人是杨、徐二人所带部队中的精锐,从轮台城一路走到碎叶,这一路已经习惯了各种西域的地形,包括雪山、草原、沙漠与沼泽,已不是一支只会在平原冲击的单纯队伍。

    他们在西行七八千里的路程中,每个人在没有敌人出现的时候都并不将自己当做高级士兵来娇惯自己,立营的时候便是工兵,照料马匹的时候就成了马夫,遇到食物紧缺还会临时充当牧民挤奶放牧,或者临时充当猎人以补充食粮——在西域打仗,这种随着境遇随时都能生存能力有时候比战争冲击更难得也更重要。

    杨信和徐从适此刻也早已不是晋北武将世家子弟的模样,照料马匹、挤奶放羊以及射猎烧烤样样都做得,已经成了多面手。而且在长途的历练中也磨练成了超人的耐力。

    沙漠行军,军队的人数越少对资源的消耗就越小,因为士兵的数量越多,所带的补给就必须越多,那样就需要辎重部队,有了辎重部队,进入沙漠地区的行军速度就要比轻骑兵降低到三倍以上——而行军时间的延长又势必要多带补给,那样又势必加多辎重以及从军人员,从而进一步影响到行军的速度。

    而这支军队却没有一个专门伺候军士的后勤人员,所有人都要自己料理后勤,每一个人都要照顾两匹马,两匹骆驼,两匹马是换乘,两匹骆驼则驮了食水、肉脯和宁远地区所产的速食干面,此外还有一些轻便的战争器械。

    怛罗斯地区对于天策唐军来说乃是旧地,军中自然配备有熟悉此间地形的老兵,这一路半点弯路都不走,只花了两天时间便穿过灭尔基山地北面的荒漠地带,进入到俱兰城地区的狭隘平原了。

    “看哨岗”

    有了哨岗,距离俱兰城就近了

    “呜呜呜——”

    哨岗也发现了唐军,紧急吹起了号角来,不久二三里外的一处高坡上就燃起了狼烟——那是在向后方报信

    杨信道:“怎么办?”

    徐从适道:“我打头阵,你在后面跟来。”

    “好”

    两人配合的默契程度,在唐军第四阶梯的将领之中无人能及

    徐从适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个响哨,便有三百骑靠近,另外七百骑跟在后面。

    围拢着徐从适的三百人个个都有驰马骑射的本领,徐从适叫道:“兄弟们,我们的人数不多,我们的食水不多,我们的羽箭也不多,现在已经入冬了,尽管天气还没冷到没法动弹,可是若是拖延下去,我们便不能不无功撤回,因此我们的时间也不多此去俱兰城,兵不留行,箭不虚发不下俱兰誓不还”

    数百人一起响应道:“诺不下俱兰誓不还”

    “走”

    徐从适高叫一声,策马先行

    他在轮台一战中的坐骑受伤而死,此后张迈又赏赐了他一匹纯种汗血宝马,其四蹄以烂银为蹄铁,打磨得十分光亮,那个打马蹄的工匠颇有匠心,竟然在上面打出层涌线条,犹若云状,张迈以此马冲击时犹若闪电,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踏云飞电。

    这时徐从适一骑当先,驰近哨塔,哨塔上有两个防守的士兵,望见他们来向下射击,他们在高处被寒风冻得够呛,乍然迎敌手脚都还没活动开来,这一箭软弱无力,徐从适看见箭来随手一抓竟然抓住了箭身,哨塔上的回纥兵都吓了一跳,后面唐军将士齐声喝彩,徐从适便取了敌箭望空一射,哨塔上一声惨呼,早就了结了一个。

    另外一个眼看大势已去就要下塔逃走,徐从适虚弓一弹,铮一声响,那个回纥士兵一来手脚僵硬,二来心慌意乱,三来震慑于徐从适的神技,听到弓声想也不想就要躲闪,一个没抓稳直从上面摔了下来,当场摔死。

    副将嘿道:“可惜了没个活口”

    徐从适冷冷道:“我们军中自有可靠的向导——要什么活口”

    副将又指着山腰上狼烟燃起的方向说:“要不要上去先解决他们?”

    “不必”徐从适道:“不必浪费这个时间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俱兰城走”

    [奉献]

第一三一章 骑兵攻城

    第一三一章骑兵攻城

    这时一场没有号角的战争

    唐军越过了碎叶沙漠,在俱兰城与沙漠之间的所有水源地都已经被破坏殆尽,但是由于唐军乃是轻装上阵,消耗不多,从沙漠的另外一头带来的食水还足够消耗一段时间。

    铁蹄嗒嗒踏响在俱兰城外。

    数年前,是萨图克沿着这条路线,攻击困守俱兰城的安西唐军。

    而今日,攻守之势已易进攻的一方变成了唐军,而回纥人则比当年的唐军更加彷徨。

    当年的唐军,前是回纥劲敌,后面则是敌友莫测、随时会攻击过来的萨曼。但是那时候的唐军还有一定的战略优势,当世的几大势力对这个新崛起的雏虎都还来不及反应,这让方兴未艾张迈在列强的窥伺之中游刃有余。

    而今日之萨图克,却有如日暮西山,张迈与他交手已非一回,这次在冬天将至之际居然还派出奇兵进攻俱兰城,术伊巴尔就知道张迈是要赶尽杀绝了

    “唉……”

    术伊巴尔长长一叹,忽然对自己被安排来断后感到有些倒霉。

    不过,如果不是自己来做,又还有谁能挑得起这个重担呢?

    主力以及精锐都已经往西边去了,萨图克此去不但要对付萨曼,同时还要争夺对整个起义军的领导权,山中永生者与回纥人之前是联盟关系,但萨图克一进入河中地区形势就会变得不一样,“山中永生者”的代理人是不会轻易对起义者的领导权的。

    最理想的结局,莫过于萨图克和代理人之间达成协议,由萨图克来作为世俗政治的与军队的领导人,而由代理人来作为宗教信仰上的领袖——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和平实现的,代理人既然鼓动起来这么大的骚乱,岂能会真的只是止步于精神领袖?

    在这等情况下,萨图克便不可能轻身前往,回纥残存的骑兵几乎倾巢而西,大队大队的人马也都举族迁徙,留下的兵力不但不足,而且绝大多数并非劲旅。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要有效地拖延天策唐军以为西面的战局争取时间,有这等本事的人萨图克麾下也就二三人而已。而这二三人之中,伊斯塔在西线的前方,就只剩下术伊巴尔和胡沙加尔了。

    最后,萨图克选择了术伊巴尔。

    “终究还是亲戚呢。”术伊巴尔在城头望见尘烟的时候,忍不住心想。

    回纥人的告急一声急似一声,回荡在俱兰城城头。

    “来得好快啊”

    看见狼烟才半天的时间,唐军居然就到了如此神速的行军速度让术伊巴尔也十分诧异。

    如今回纥人的情报系统已经破损殆尽,对于唐军内部的调配也变得一团迷糊,根本就收不到多少有用的线索。术伊巴尔不禁心想:“来的是石拔,还是那个郭威?不会是张迈或者郭洛吧。”

    俱兰城附近的驻守军民听到警戒声都抬起头来,望向东北,在沙漠的地平线上,一支部队不急不慢地出现了。

    只看到这速度,回纥人中老于行伍者就知道这支部队不好惹

    从哨岗到这里是长途奔驰,之所以显得很快不是骑兵一路都狂奔——那样会虚耗掉不必要的体力。战争有时候靠的不是爆发,而是一种平静的压迫。

    徐从适做到的是一路换马,以马匹与骆驼可以承受的速度一路小跑到这里,而能够给术伊巴尔以神速震撼者在于这支部队几乎是兵不留行

    他的神箭能够让沿途试图阻截的回纥变成惊弓之鸟,羽箭飞处几乎所有遇到的回纥都落荒而逃

    如今的天策唐军,已经处于一种靠着名号就能瓦解敌人战意的可怕状态中了

    ————————

    俱兰城城内城外的回纥,有些惊慌地看着逼近的徐从适。这支骑兵并不多,徐从适和杨信的兵力一共有两千人,但是走到这里他所部的前锋才不到七百,其它人都在后面

    数量是不多的,但当术伊巴尔取出萨图克留给他的千里镜——这是当初在轮台城外缴到的两台千里镜之一,萨图克特意在临走之前赐给了他,说:“现在你比我更加需要。”

    术伊巴尔透过千里镜看到了领头的是一个满面尘灰却掩盖不住其英武的汉家青年,但是他不认得,因此让一个经历过轮台之战的老兵帮眼。

    “啊是……是唐军的箭王”老兵看了一眼之后就惊呼了起来

    箭王

    徐从适

    术伊巴尔听过这个人轮台之战之所以会失败,箭王徐从适和枪王杨信无疑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在轮台大捷之后,这两个人的名字已经随着汉兵与回兵的足迹传遍了万里西域,对这两个名字,汉家男儿是仰慕,而回纥人则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唐军派出了精锐啊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

    术伊巴尔一听到是徐从适,几乎毫不犹豫,马上就决定要逃走了。

    俱兰城的背后——在怛罗斯与俱兰城之间的灭唐砦原址还驻扎着一支唐军呢,在这样的形势下俱兰城绝对不是一个可能坚守的地方,更何况术伊巴尔物资不足、兵力也不足,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要坚守。

    但是他原来还考虑要抵挡一阵,可是听说了是徐从适后,马上就转了念头

    “走”他下了决定,走下了城头。

    ——————————

    “将军,我们是否等一等后面的杨将军?”

    徐从适的副将问道。

    徐从适望了望,这个时候俱兰城周围还聚集着六七千人马。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术伊巴尔将周围所有能够抽调的男丁都抽调了出来,以自己的五百本部部队为核心,以两千正规军为骨干,将牧民与民夫都编入了行伍,除了灭尔基之外,俱兰城这边还有六千七百多人的兵力。

    东面依托着灭尔基,东北仰赖着碎叶沙漠,在术伊巴尔的调配下这六七千人一直让整个俱兰城地区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术伊巴尔有七成的把握觉得能够让唐军看不出破绽来,同时万一唐军真的冒着寒风试探进兵,那么术伊巴尔自忖也还有一站拒敌的能耐。

    在过去的几年里头,俱兰城一直作为怛罗斯地区面向碎叶方向的桥头堡,无论是安西唐军还是萨图克,在进驻之后都将城池及其附属设施重新修缮加固,在几年的时间里虽然怛罗斯地区贫困异常,但俱兰城的修筑工作却从来就没有听过,这次萨图克西征带走了许多东西,但此战是攻非守,且太笨重的东西也带不走,所以俱兰城城头的守具基本是完整的。

    也正是这些相对完整的防御工事,再加上灭尔基山城的险要以及碎叶沙漠的庇护,才使得留守的军民找到了一些安心的理由

    徐从适目力非常,何况他如今也有千里镜了——那是还是中郎将的时候张迈就给他配备的——望了一眼之后,就将这里的兵力估摸到了几分。

    他手头只有七百轻骑,轻骑是没法攻下一个防御设施完整的城池——这是常识,早在姑臧军营的时候大部分士兵也都学过。

    更何况,徐从适到达这里已经有些疲倦了,连他都如此,体力不如他的士兵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但是,徐从适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达了一条不合理的命令:“等?等什么等着功劳被人抢么?我们越过沙漠,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和人分功劳?”

    他叫了起来,几百人对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跟着徐从适来的都是青年将士,听到后纷纷叫了起来:“不当然不”

    是的,当然不

    本来大伙儿还有些疲倦,但是这一刻却觉得千里奔驰之后如果寸功未建,那实在是一种羞耻

    可是,要用轻骑兵攻城?

    副将有些愕然,可是他的主将已经举起了他的“定天山”

    “上前”徐从适叫道:“我汉家男儿的铁蹄之下,管它是城池还是营寨都给我踏平了”

    “是,是是”

    七百人拥了上去,齐声呼喊之中,是骑射部队的彪悍之士先上

    这三百人都戴着貂皮帽,蹬踏而前数百人以十人为单位,用一种分散的阵型冲向俱兰城,所有人手上都已经拿了弓,安了箭只待进入射程范围

    “让回虏看看我汉家男儿的箭术”

    箭王军的队列本来就已经威势惊人,轮台一战的大捷让这些热血男儿心中个个充满了骄傲,身体的疲倦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而他们的战意却已经升到了极点

    虽只七百人,这一冲击竟有席卷之势

    汉家男儿,逞的就是威风

    地面震动起来,但更加震动的是回纥人的心弦

    才七百人就敢冲击,那么后面肯定还有援军这一定是先头部队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唐军的冲击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哗——

    似乎约好了一般,俱兰城城内城外的几千回纥忽然间一起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大叫,跟着这个几千人的团体就仿佛沙滩上的沙塔被海浪扑到一般,猛地垮塌了

    明明还有几十步的距离,唐军的骑射手都还没发动,但回纥人却以及四散乱套,不少人自相践踏,还没接刃就已经死了不少

    “哈哈哈——”

    那边是唐军的大笑

    他们的笑声带着冷然与得意,与如雷的铁蹄声一起,用声音去击溃了回纥

    “加鞭冲”

    唐军在往西南冲,而回纥人则在往西南退,唐军的速度较快,但猎狗虽然雄健也跑不过逃命的兔子

    唐军与回纥之间保持着三十步的距离,只不过一方在追而另外一方在逃

    城外原本打算迎敌的两三千人很快就冲到了城门下,跟着涌入城内

    术伊巴尔已经不见了,与他一起不见的还有留守军的核心部队

    剩下的人听说大唐箭王开到,个个乱得犹如猫爪下的老鼠

    踏云飞电如一道白色的电流掠过沙滓地,徐从适猛地咬住了回纥败兵的尾巴

    败兵犹如一个浪花一般扑进了城门,而徐从适则像一个弄潮儿一般,趁着潮水冲进了城门

    城内已经变成一个被火烤到的蚂蚁窝,在徐从适冲到城门口之前,本来他们还是有机会关上城门的,但是这时候谁还顾的上呢?

    踏云飞电踩着阶梯窜上了城头,徐从适在城头最高处将马一勒,踏云飞电便人立了起来

    “看徐将军夺到城池了”

    “成了成了”

    “进城,进城”

    与之相反的是回纥人的加倍惊惶刚才唐军的追逐让城外的回纥军也都争先恐后地逃入城去,而这时一望见徐从适已经站在城头,所有人心中便都闪过一个念头——“完了”

    一个奇异而壮观的场景出现了——刚才回纥人犹如潮水一般涌入俱兰城内,这时又马上如潮水般从其它门户泄了了出去,就像崩堤的洪水冲入一个蓄水湖,湖泊守不住又整个儿崩掉,以至于水流四窜

    回纥兵的心已经全乱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术伊巴尔在也未必能够有效控制——更何况术伊巴尔都不晓逃到哪里去了

    当唐军七百轻骑冲入城内时,大部分的回纥人反而都逃到了城外,留在城内者根本就没有战意,遇到了唐军铁蹄纷纷跪在路边,或者缩在屋内

    这场攻城战基本没有激战,踏云飞电游走在城墙上,徐从适稳稳坐在马上,看着匍匐请降的回纥军民,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时尚是中午,在冬天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了,但是徐从适却在这白灿灿的阳光底下,看到了一个野蛮强族的黄昏。

    “杨将军来了,杨将军来了”

    后援部队终于也开到了,但是杨信抵达的时候,箭王军基本上已经平定了俱兰城,银枪军都有些诧异箭王军的战绩——他们原本以为就算箭王军能够野战取胜,想要取得俱兰城也还不是那么容易。

    在听说了“攻城”的经过之后,杨信嘿然一声,对徐从适道:“我可被你诓了哼,俱兰城算是我让给你的,怛罗斯那边你可别跟我抢了”

    [奉献]

第一三二章 轻取怛罗斯

    第一三二章轻取怛罗斯

    严寒的天气越逼越近,但是得到了俱兰城以后,唐军就有了一个据点,灭尔基山城将不攻而废,再往后,攻击怛罗斯也将是一片坦途。

    俱兰城中有水井,还有回纥军来不及烧掉的部分粮草,就算没有这些粮草也无所谓。

    “我们在迎唐砦(灭唐城)那边,安武将军应该有所囤积,咱们去那里取得补给,应该足以过冬了。”杨信的副将田瀚说。

    自上次安武烧毁了灭唐城之后,又在那里临时搭建了一座砦子,仍然改回迎唐砦之名,怛罗斯与俱兰城之间有南北两条道路,迎唐砦位于南路的中央,也正是这座迎唐砦的存在让怛罗斯地区的防线变得不完整,这也是萨图克绝顶放弃怛罗斯地区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我们现在就派人赶往迎唐砦,让安武将军前来回合,等到郭将军(郭威)到达,就可以了挥师直逼怛罗斯了。”

    杨信却在摇头:“不。”

    “不?”

    “我们要进攻怛罗斯,也要通知迎唐砦,不过不是通知他们来会合,而是通知他们来进攻。”杨信说道。

    “什么?”

    “现在天气已经在变得越来越冷了。”杨信道:“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天气就会变得不利于作战,所以今年的战斗,必须在一个也内解决掉通知迎唐砦,再等郭将军,这么一耽搁太过浪费时间,那时等我们开到怛罗斯城下说不定就要下起大雪了。再说这样一耽搁,也会让怛罗斯那边有了准备。”

    杨信的这番分析,得到了徐从适的赞同。

    “那么,杨将军的意思是……”

    “直接进攻”杨信道:“我出兵时郭将军就已经许我在前方便宜行事,我的军阶如今比安武高,就以阵前将令征调他前往怛罗斯会使我从北路进攻,他从南路进攻,双方会师怛罗斯城下,在严冬到来之前,一举恢复怛罗斯”

    银枪、箭王两军将领听得精神一振,无不赞同。

    “不过,”一位都尉说:“杨将军刚才也说了,现在严冬已近,随时都可能会下大雪,怛罗斯乃是一座大城,靠着我们两千人马,就算再加上迎唐砦那边的兄弟,只怕也很难攻下怛罗斯这样一座大城吧。”

    怛罗斯的规模虽然比不上碎叶、疏勒,却一直以来都是一座军事重镇,萨图克在这里经营多年,近年经济虽极其疲敝,但军事设施却并未废弃,甚至每年都有增补,乃是中亚地区非常有名的一座大城。

    杨信却笑了:“两千人马?不,只有一千人马,徐将军他们要留在这里等待郭将军啊。俱兰城新得,在后续部队到达之前,我们总得留下一支军队啊。”

    “什么一千人马?”诸将都骇然起来:“一千人马去攻击怛罗斯?”

    “这……这……”

    这简直已经不是托大,而是疯狂了。

    像怛罗斯这样的一座大城,就算是用几万人去攻打而不能克也是有可能的,只用一千人马的话……那简直就连去攻打它的一个附属城郭都不够。

    杨信却笑了笑,说道:“其实对怛罗斯来说,一千人马和两千人马的区别很大么?”

    诸将听了也觉得有理。

    “那么,我们是要奇袭吗?”田瀚说道。

    讲起奇袭,诸将又都兴奋了起来——老成的将领肯定不喜欢奇袭,而新锐将领则最喜欢奇袭,奇袭,通常就意味着以少胜多,通常就意味着超常功劳,通常就意味着建立一种令人向往的军功

    银枪军从兵到将全部都是年轻人,所以一听之下个个兴奋。

    但杨信却道:“不,我们不奇袭,而是堂堂正正地进军正因为是堂堂正正进军,所以才要快这一仗攻的不是敌人的城墙,而是敌人的心”他在众人再一次的错愕中笑道:“所以,派去迎唐砦的使者可得跟安武说,让他要行动就得快一点,不然的话,就没机会立功了,哈哈……”

    ————————————

    这场军事会议其实发生在徐从适攻入俱兰城的当天晚上,第二天杨信收拾了兵马便出发,仍然由安西唐军的老兵作为向导。

    这怛罗斯地区是天策唐军的前身安西唐军第一次占领的一个像样的地区,怛罗斯也是安西唐军第一次占领的一个像样的大城,当初安西唐军甚至有考虑是否要将怛罗斯作为根据地,尽管后来被否决了,但既有过这番心思,唐军的勘探部队对这个地区的熟悉程度自然不是其它新征服的地区可比,对一些安西老兵将来说,进入怛罗斯地区并不是新进入,而是一种“打回来”

    杨信将兵马分为前中后三部,每部三百余人,前部急冲疾驰,造成一种狂冲猛追的气势,中部在后面接收战果,后部在后面跟你来,当前部马力疲弱时,就由赶上来的中部补上,三部人马其实不会将距离拉开,只是作时间上的分工。

    从俱兰城西逃的人包括军民共有几千人,最早脱逃的术伊巴尔已经逃到了百里之外,而逃得最慢的人离开俱兰城还不到二十里

    杨信驰出俱兰城没多久便遇上了第一批败兵

    “哼哼,犬辈们,受死吧”

    杨信银枪一指,数百骑兵便冲了出去,对这一批败兵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银枪将大唐的枪王”

    根本就不用打,杨信的银枪一亮,那几百败兵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窜。

    杨信天未亮就出城,这时旭日升起未久,东方霞光满天,雪围脖背靠霞光驰来,犹如来自东方的白龙从天而降向西吞噬所有的老魔小丑

    “唐人,唐人※……他们要赶尽杀绝啊”

    回纥人望着从东方杀来的唐军骑兵,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在这一刻一个中央民族焕发了她的生机——即便是在遥远的边陲也变得如此的令人不敢冒犯,而另外一个野蛮的霸者却衰落了。

    回纥人昔日的荣光已经一去不复返,这个战场只是整个更大惨败的一部分,既成的失败以及彻底没有希望的未来,造成一种身心俱皮的巨大折磨。

    唐军其实只有一千骑,然而三部人马一波紧接一波的追击,却造成仿佛有无穷追兵的假象。

    回纥们大多有马,他们跑的不慢,然而杨信来得更快银枪军乃是大唐部队的精锐,其坐骑的精良程度几乎不下于东方的汗血骑兵团

    当日,还有一种东西的速度比唐军的骑兵更快,那就是传言——“来了,来了后面唐军追来了”

    消息很快地向前传递着,术伊巴尔在到达怛罗斯之前就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其实也是一个方面大将,无论敌我,各方面对他的评价都很不低的,但这时候却被接连的败北击得心防也脆弱起来。

    这个怛罗斯,曾经是他踏上称雄西域的啊萨图克的威名鹊起,他术伊巴尔的奇功建立,就都是从这里开始。

    但是现在,昔日的回纥帝国已经支离破碎,术伊巴尔的心也变得有些无助起来,他感觉前途一片迷蒙……

    “跟着博格拉汗……真的有出路么?”

    回纥人如今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后面是一头狼——不是一条吃狼的龙而前方则是无穷的黑暗,即便是再坚定的人这时候也要产生动摇了。

    “已经被唐人打败两次了,而且都是张迈。”

    张迈,张迈……

    这就像一个魔咒一般,套在萨图克头上,套在术伊巴尔头上,套在所有回纥人的头上

    这个名字所到之处,都让人感到有一种无法战胜的虚弱感。

    “逃吧,逃吧。”

    虽然前面的路很不明确,可是也唯有如此。

    术伊巴尔身边本来还有几百个亲信,但在这一路狂逃中居然也出现了逃兵,到达怛罗斯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他开启城门,接管了怛罗斯的城防,这座大城已经成了回纥人抵挡大唐的最前线了。

    “可是,能抵挡得住么?”

    怛罗斯东面的大地是平旷的,就在术伊巴尔回到怛罗斯的第二天中午,一杆银枪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银枪大唐的枪王”

    惊恐的情绪瞬间传遍整个怛罗斯城

    似乎没有人去留心唐军到底来了多少人,只是银枪一亮,回纥人听见大唐两个字都都发起抖来

    什么时候,回纥人变得如此怯懦?

    或者说,什么时候,大唐变得如此强大了?

    不不是变得强大,而是重新强大

    子孙恢复先祖荣耀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术伊巴尔想要组织起对唐军的抵抗来,却发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也出现了逃兵

    他长叹了一声,忽然有些绝望了。

    怛罗斯的城防是完整的,城内还有一万多人——其中属于军队编制的还有三四千,但是术伊巴尔此刻却指挥不动他们

    所有人的心都慌了,他们想的只有他们自己

    杨信来得太快了,这个速度击垮了怛罗斯守军的信心。而他们又受到了俱兰城败兵的影响,术伊巴尔还来不及收拾这种军心,当看见唐军猛的出现,所有人就感到一切都完了

    “怛罗斯……也守不住了”

    这时候一把刀架在了术伊巴尔的脖子上——是他的副将

    术伊巴尔毕竟是西域名将,他的副将在决定谋反的那一刻手有些颤抖,术伊巴尔也察觉到了,然而他却没有阻止,在脖子被刀架住的那一刻,甚至有一种解脱感。

    有一两年的时间了,术伊巴尔内心深处总觉得所谋已不可能成功,然而还是不得不继续全力以赴地将手头的事情做到最好,哪怕换取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终于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了……”

    ————————————

    杨信的先头部队,只有一百多人,却就这样开进了怛罗斯,有部分萨图克的死忠还是逃脱了,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臣服。

    一百唐骑踏入怛罗斯,城内轨满了**千人,人人匍匐在地,不敢仰视。

    杨信将自己的银枪竖立在了怛罗斯的城头——多年前,当安西唐军上万人进驻这座城市时,张迈也没有把握能够守住他,但是现在,只是一杆银枪一立,就已经确立了这座城市的领土归属

    外敌无人敢犯,内民无人敢叛

    因为这杆银枪的背后,是一个方兴未艾的帝国,是一个重新崛起的民族

    三天之后,安武带人匆匆赶到时,听说杨信以一百骑就夺了怛罗斯,觉得自己像在听一个神话。

    “当初我夺取迎唐砦那样一座小砦,也用了不止这么多人呢而且还布局了那么久。”安武叹息说:“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的军阶比杨信低,年纪与资格却都比杨信老。

    “哈哈”杨信笑道:“这不是我厉害,这是借了元帅的威风啊唐风吹处,何愁胡儿不俯首?马蹄踏处,便是我大唐之天下”

    安武的副将刘柏笑眯眯地看着杨信,对他的这几句话十分欣赏,心道:“这位枪王不但阵前武功了得,而且很会说话啊,怪不得能够得到元帅的宠信。将来他的前途大大的有”

    在安武也进驻怛罗斯以后,天气果然变得不大适合室外活动了,风吹了起来,雪洒了开来,若是等到现在杨信才到,说不得术伊巴尔就能够稳住军民,将城门一关,外面的唐军就地恹恹而退了。

    但是现在,术伊巴尔却被冒着寒风押往碎叶。

    在一个巨寒的冬日,他连同杨信的报捷表被送到了张迈的面前。

    “杨信已经取了怛罗斯。”张迈脸上带着微笑。

    郭威等的这场功劳,本在他意料之内,但是看到捷报却仍然开心。他们用行动向世人证明了张迈没有看错人。

    这一战之后,代表中原武人势力在天策唐军内部的崛起。魏仁浦观察到这一点后,所有所思。

    张迈却已经转向了术伊巴尔,此人对安西唐军来说,也是一个耳熟能详的老对手了,他忽然从虎座上走了下来,亲自为术伊巴尔松了绑。

    !!!!!!!!!!!!!1!

    !最!!小!!!!!!6!

    !新!!!!说!!!!!

    !!!最!!!!网!!.!

    !!!快!!!!!!!!!

    !!!!!!!!!!!!!!

    [奉献]

第一三三章 擂鼓西进

    第一三三章擂鼓西进

    术伊巴尔没有想到,对自己这个败军之将,张迈竟然会下座为自己松绑。

    按理说现在天策唐军已经占尽上风,张迈其实没有必要讨好自己了才对。

    但是张迈却还是下来了。

    “元帅……”

    术伊巴尔有些受宠若惊,石拔也觉得张迈抬举了术伊巴尔。

    “术伊巴尔,受苦了。”张迈说:“算起来,咱们也是老对手了。”他笑吟吟的,并没有那种刻意地示好,只是用一种很随意的笑意说道,就像对着一个有过恩怨的老相识:“在西域你也是一大能人可惜啊,你是跟了萨图克,如果当年是跟了我的话,嘿嘿,现在纵然不及郭洛、杨易,至少是不会在奚胜等人的,当个上将搓搓有余。”

    这句话并无半点夸张之处,以术伊巴尔的底子,若随着安西唐军一起成长,现在确实也应该是仅次于郭、杨,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

    术伊巴尔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说:“这些,都是真神的安排。”

    “我不信真神。”张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道:“我相信人自己总能够对自己负责,做出正确的选择。”他斟了一杯酒,让马小春送过去顺便扶起术伊巴尔,道:“怎么样,有没有意思过来帮我?你不但有能力,而且一路以来对萨图克忠心耿耿,这一点我很看得起,若你能归附我,全心为大唐办事,将来的成就却也还不可限量。”

    术伊巴尔端着酒杯,谨慎地没有喝,看了张迈一眼,有些奇怪地说:“元帅,你现在就算要对付我们大汗,应该也用不上术伊巴尔了才对啊。再说,要我掉转刀头去对付自己的故主,我……”

    没等他说完,张迈就哈哈一笑,说:“这个自然,我岂会让你去干这种事情?放心,要解决萨图克在我看来,也就是这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我不用你做马前卒的,这两年可以安排你到东方去,等你经过了考验,我再酌情提拔。”

    这一番话,比起高官厚禄的许诺来可更见真情实意,术伊巴尔一听就知道张迈果然是出自真心,他双眼微微一润,叹息说:“元帅,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能够百战不殆了……唉”这一声叹息之后,他忽然将酒一饮而尽,说道:“不管怎么样,有元帅你这一番心意,我术伊巴尔就算是到了天堂,也不会怨恨元帅了。请赐我一把横刀吧我术伊巴尔想来有堂堂死去的资格”

    张迈看着他,有些奇怪:“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啊,而且现在的形势并非双雄并立,萨图克的败亡是可以预见的,你死了没有一点意义。他就算有恩于你,这些年你对他的不离不弃也都报答还给他了,没有必要跟他一起死啊。”

    术伊巴尔看看左右,张迈一挥手,除了石拔马小春魏仁浦之外的人都退出去了,术伊巴尔这才说:“唉,元帅,你不知道,我们大汗虽然也是不世出的英雄,可是他的处事和你很不相同的,我虽然殿后,但是妻儿老小却都被他带走了,如果我死了,妻儿老小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我投敌……”术伊巴尔说到这里一闭眼睛,说:“我五十三了,不想为了接下来这点时光,将整个家族都送去见真神”

    张迈想起了萨图克的行事风格,也熟悉回纥人还有激进派天方教的作风,就算萨图克本人念旧情,只怕回纥武人以及激进派天方教也容不得术伊巴尔的妻小他脸上忽然有种为难,过了好一会,忽然道:“霍兰死了吧。”

    术伊巴尔一怔,不知道张迈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张迈又说:“郭师庸将军死了,室辉死了,还有许多的兄弟,都死了。这些是我的老朋友与部署。至于敌人,有许多也死了,霍兰,还有萨图克,他也注定要死的……”他忽然有一种寂寞的感觉,因为他最近发现,自己所攀登的那座巅峰,以及越来越近了:“有时候,老的对手和老的朋友一样,死掉一个都要让人不开心的啊。”

    术伊巴尔听得怔怔的,这次石拔反而对张迈的话很有认同感,反而是马小春与魏仁浦没法理解了。

    张迈在叹息过后,忽然道:“你走吧,我放你回去。不过在萨图克败亡之前,不要让我麾下的将军再捉到你了。他们不会因为我今天的决定而留情的。”

    马小春吃了一惊,魏仁浦若有所思,术伊巴尔却听得呆了,过了一会见张迈的意思是真的,忽然间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叫道:“元帅……元帅……术伊巴尔不值得你如此啊”

    张迈微微一笑,说:“你就这样回去,怕萨图克会怀疑,这样吧,我拿你去交换一点东西……嗯,阿尔斯兰的头颅,听说被萨图克做成了尿壶,阿尔斯兰也算萨图克的哥哥吧,又是岭西旧主,按我汉家的理念,就算败亡了,基本的尊重总应该有啊,我真不明白你们回纥的风俗,怎么能下得了这手阿尔斯兰虽然也曾是我的敌人,但如今也算是我的岳父之一了,我不想看见自己的妻子想起亡父的遭遇而哭啼,就用你来换取阿尔斯兰的头颅吧。”

    开春以后,一个使者被派入河中地区,张迈对萨图克的态度一向很强硬,就算对他派出使者也都是呵斥居多,而这次的使者居然是以一种商量的口气来交涉的。

    在知道张迈想要阿尔斯兰的头颅之后,萨图克冷笑着说:“要我的尿壶?他拿什么来换”

    他之所以会这样不客气,是因为知道以张迈的脾性,是不可能用对军事形势有影响的东西——比如城池、物资与和谈等来交换这种东西的,所以准备予以拒绝。

    使者当下道:“四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元帅顾念四夫人的心情,愿意以黄金百两,换回已故阿尔斯兰大汗的首级。”

    周围诸将一听都呀了起来,百两黄金啊,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萨图克哈哈一笑,道:“百两黄金,我还不放在眼里要想换我这个尿壶,让他将我的两个儿子还有术伊巴尔都还回来”

    他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不料使者居然道:“好”

    天方、回纥诸将都大吃一惊,有人就想:“他居然答应了看来张迈对他的这个新妻子真是宠爱有加啊。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也有人想:“张迈向来诡计多端,这里面只怕会有什么诡计。”

    苏赖见状,忙道:“你可听清楚了,我们大汗是要用阿尔斯兰的首级,交换我们的两位王子还有术伊巴尔将军啊。”

    使者道:“我自然听清楚了。”

    苏赖道:“那你不用回去和商量吗?”

    使者道:“不用,一个月后,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首级吧。”他说到这里微笑说:“至于地点,就在边境上吧,只不过我不晓得一个月后我们两家的边境会在哪里,哈哈。”

    张迈派出的这个使者,一点都没有影响西征将帅的决策,此刻边境上双方的战火在开春后仍在继续,唐军的战线也在不断挺进,所以使者才会有这样的一句话。

    听到这个萨图克手下的人都有些郁闷,对于张迈这么爽快地答应,许多人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他肯答应这个,完全是将我们都看做死人了”

    一个月后,张迈果然如约将萨图克的两个儿子连同术伊巴尔都送到了边境,为了这次交换双方将领特地停战了一天,那个“尿壶”被送往张迈处的同时,三个人质也都被送往布哈拉城下。

    萨图克的长子穆萨已经长成一个青年,都留了一撇小胡子,次子伊利克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成*人了,在宁远做人质的这几年,郭洛并未刻意虐待他们,相反还请了老师教导他们各种汉文化,穆萨可伊利克心里对张迈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对于郭洛派来的老师教的那些东西也很抵触,但汉文化这种东西,不怕你没好感也不怕你抵触,就怕你不接触,两个人被泡染缸泡了几年,尽管在血统上有很明显的胡儿特征,但在气质上竟变得有些想大唐的年轻人了。

    萨图克看到两个儿子时简直有些恍惚,第一反应就是来的是否是冒牌的

    直到靠近了,发现了两人脸上一些细微的特征,这才分辨出的确是自己的儿子。

    “父汗”

    两个年轻人一起单膝跪下,各自抱住了萨图克的一条大腿痛哭着。

    反而是萨图克见到了两个儿子,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倒是当舅舅的胡沙加尔见到了外甥十分兴奋——萨图克这两年也生了两个幼子,对胡沙加尔来说,那两个小孩的威胁其实并不比小张迈小,所以伊利克能回来胡沙加尔是相当的高兴。

    天策四年,春。

    这个春天对河中来说不是什么好季节,而根本就是一个噩梦

    这时候郭威早就进驻了怛罗斯,在开春以后,一等道路上冰雪融化,郭威马上对白水城发动了进攻

    杨信猛得犹如疯虎,而徐从适也迅疾得犹如豹子反观回纥这边军心士气却很低落,郭威攻城也是一把好手,围三缺一,连打了两个月,回纥人终于支撑不住从西门逃跑。

    郭威一边向张迈报捷,同时擂鼓而西,继续向进入河中的重镇——屏葛推进

    与此同时,布哈拉的决战也接近尾声了。

    萨图克没有分出重兵来增加白水城的防御,这也是白水城会被郭威硬生生攻破的原因之一。而萨图克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决定,则是出于不敢分兵的考虑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取得河中如果不赶紧攻下布哈拉,那么张迈到来之际,他将连同负隅顽抗的资格都没有了

    “没有救兵了,没有救兵了”奈斯尔二世在王宫中泪流满面。

    萨图克在怛罗斯地区虽然节节败退,但已经有整整半年,布哈拉无法得到东方的消息,而西面的情报听起来也并不好。

    春日本来应该是最好的季节,但这一刻他连朝阳也能看成夕阳,整个天地都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回纥人与起义军联合了起来,一路就像蝗虫一般吞噬过来,密密麻麻的人将布哈拉城外的道路堵了个严实,而萨图克的人马抵达以后,布哈拉方面就连出城作战的勇气都没了

    萨图克的精兵虽然斗不过张迈的精锐,但相对于萨曼,回纥健儿却是他们无法战胜的存在

    终于,东南角的城墙被伊斯塔的部下抢登了

    “乱军进城了,乱军进城了”

    奈斯尔二世的脑子一阵晕眩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哈米德,确定已经安全了吗?”奈斯尔二世问。

    “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解苏城了吧。”宰相巴勒阿米说。

    解苏,现在据说已经倒向大唐了。对于这一点奈斯尔二世也是有所耳闻的。

    在两个月前,奈斯尔二世派了一小支精锐部队突围,将儿子送了出去,尽管他对唐军迟迟没有来援颇有微词,但是如果要托孤的话,他想来想去又觉得东方是最不坏的选择——巴格达那边或许宗教文化更为相近,但哈里发这个时候哪里有力量能给予庇护呢

    所以,他将一个儿子送去了解苏,而将另外一个儿子送去了巴格达。不过,送去解苏的那个才是第一继承人。

    “投降吧,”奈斯尔二世流下了泪水:“不要再有更多的伤亡了。”长时间的围城已经将城内所有人的抵抗心都磨尽了,对于这一点,奈斯尔二世心里是清楚的。这个王朝的中坚力量——河中地区的波斯一族在文化与经济上是很优秀的,但自古就不能算很强悍的民族。在重重的压力与不可测的前景下,他们终于崩溃了。

    尽管屏葛那边的经验告诉他们:投降并不意味着安全。可是有时候,意志崩溃了,就连拼命的勇气都没有了。

    奈斯尔二世不知道,就在他决定投降的那一天,郭洛正式进入了西鞬

    [奉献]

第一三四章 攻占之后

    第一三四章攻占之后

    又一个冬天过去了。

    汗血王座终于离开了碎叶,在五万大军的拥簇下进入怛罗斯地区。

    张迈本来想让马继荣等率领大部队从灭尔基山道进入怛罗斯,而自己则带一众岭西旧部,走碎叶河上游,到达新碎叶城遗址,然后从沙漠进入灯下谷,最后抵达怛罗斯的。

    这样走完全是一条弯路,因为前线的战局没有惊险,也并不要求张迈需要迅前往,所以张迈这样做可以说就是要旧地重游——这固然是他有心感怀以往,同时也可以抚慰一下天策军的核心力量——岭西旧部,政治行为多过军事行为。

    而且张迈认为,从新碎叶城到怛罗斯之间虽然是沙漠,却是一片岭西旧部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沙漠,只带领数千人往来的话,危险性应该可以降到很低。

    可是他的这个提议,却遭受到了魏仁浦为代表的随军参谋团体的强烈反对。

    “沙漠天险,人主岂可轻犯?元帅须知,元帅万金之躯已不属元帅一人,而寄天下之望岂可为怀旧之念而至亿兆生民寄望于不顾?”

    马继荣也觉得理应持重,岭西旧部虽然蠢蠢欲动,然而他们也知张迈今时不比往日,哪怕碎叶沙漠的危险性并不是很高,但没有必要冒的险,还是不要冒的好。

    张迈叹息了一声,终于没有坚持。他的这声叹息,不是因为这次去不了新碎叶城,而是知道从今往后,只怕再也不能进行像当年那样的冒险行动了。

    天策四年暮春,冰雪开化,牛羊欢腾,赤缎血矛迤逦向西,在四月中旬到达怛罗斯。

    张迈对身边的马继荣魏仁浦笑道:“我有生之年,行军度之慢,无过于此”

    魏仁浦道:“慢而能成功,虽慢何妨?虽说兵贵神,但神之兵损耗必多。”这时的魏仁浦比起去年又有不多,他虽然是儒生,但成日处在军旅之中,以他那过目不忘的才华自然掌握了不少军事上的理论与行军打仗的常识,而且都是和一线兵将交谈后得来的。

    张迈点头道:“这说的也有道理。”

    怛罗斯地区不像碎叶地区,有去年的休养作为恢复期,大唐的军队所到之处,处处都甚荒凉——荒凉还不可怕,有时候荒凉只是人类未曾进入,大自然其实有自己的一套调节系统,但由于连年征战,畜群对植被的损耗很大,以至于碎叶沙漠竟有扩大的趋势。张迈因下令,要在进入河中之后将这个地区半封闭起来,不进行农牧业的开,同时将这个地区荒起来,只存怛罗斯、俱兰城两个聚居点。

    这时候,前方已经传来消息——郭威已经与郭洛会师于屏葛城下,也就是说,西进的大军将可以通过宁远、西鞬一线得到补给。

    大部队在怛罗斯地区停驻了十日,跟着继续挺进,路上就听说了布哈拉沦陷的消息。

    又过五日后抵达白水城,张迈却未进城,他对这座城市没有什么印象,因抵达时刚好还是中午,直接继续赶路,又五天已经抵达屏葛,郭洛与郭威已在三日前将此城攻克,望见赤缎血矛,一起来迎。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个萨曼的将军,郭洛道:“这是葛图十将军,西鞬的守将。他也是萨曼宰相巴勒阿米的侄子。”

    葛图十跪伏在地,口称万岁——他到达西鞬的日子也不短了,因为要与宁远方面联系,所以也学了一些唐言——自天策唐军得势以来,学习唐言已经成了整个大西域地区的风潮,所有民族都认为这是最优雅、最高等的语言,会得唐言,无论是经商还是出仕都有大大的好处。

    “布哈拉的事情,我听说了。”张迈叹息了一声,道:“我还听说,奈斯尔在亡国之前已经做了安排,让人将他的儿子送往宁远,虽然现在还在路上,不过你放心,等他抵达,我会好好照顾的。”

    他望后面一张望,见唐军二郭的部将后还有许多西域部队,郭洛道:“我宁远军后,是西鞬的人马,西鞬的人马之后,是各族来归人马,共有十三万。”

    张迈道:“区区一个萨图克,不需要这么多人。我接见过他们之后,郭将军,回头你作一下安排吧。”

    郭洛其实也知道这些各族军队的战斗力其实十分有限,说是有十几万人,若是唐军万骑一冲登时溃不成军了,便知道张迈要收他们的心,却并不准时使用他们——召集起来这么多军队,也是很损耗军粮的。不过郭洛也准备留下一部分的部队,一来要从中挑选能打仗的人,二来不能打仗也可以作为后勤部队使用。如今的天策唐军,不但需要能打仗的精兵,而且出于威慑力的考虑,数量优势也是必要的。

    葛图十又跪下,按照汉家礼俗磕头,说了一些波斯话,张迈问郭洛他说什么,郭洛道:“他说元帅天威降临,这一次打败萨图克是肯定的,只是希望打败萨图克之后,能够像旧唐一样,恢复波斯。”

    张迈沉吟半晌,久久方道:“存亡抚孤,乃是我华夏的传统。”

    翻译将这句话翻译过去以后,葛图十脸上现出了喜色,但张迈又道:“只是我记得老都护跟我提起,那撒马尔罕本叫康居城,乃是我大唐故地……”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停,翻译者翻译了这句话以后,葛图十忙磕头说:“我国复国之后,不敢以齐肩大国与大唐并列,从今以后,我萨曼王朝便是大唐属国,愿世世代代,为我新唐万岁陛下守疆。至于撒马尔罕——不,康居城,我们亦愿献出,我**民,本不敢望能保有整个河中。”

    张迈微微一笑,说:“你们有这份心,那很好。不过康居位于河中中部偏西,若割入东方,布哈拉一带就小得恨了,而且南边解苏也已经不服萨曼王室,那样新国的疆域就很局促了,几乎就是一个城邦,我若这样做,外人仍然要认为我假惺惺,并无真心帮你们复国。还不如直接将萨曼吞并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多一点恶名。”

    唐军到了如此威势,张迈到了如此地位,即便在外臣面前说话也甚无顾忌,这几句话说出来葛图十只是惧怕,却半点不敢露出不服的神色来。

    张迈却又微笑道:“不过你放心,这个世界上两全其美的事是有的,等我灭了萨图克,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这时唐军已经深入到西域的深处,这个地方虽然曾属大唐,但统治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即便统治也并非郡县制统治,而是由大唐建立一个都督府(相当于是建立一个军事基地),一个都督府统治着一个或几个附属国,当年的宁远国与波斯都曾是其中之一,这些附属国拥有较大的自主权,而起其种族、文化都与中原大异。

    平心而论,这里在汉朝、唐朝全盛时期虽然曾经是中华的势力范围,却不像天山南北一样属于华夏固有的疆域了。

    且经过上百年天方教的异化,屏葛城这个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华夏的踪迹了。

    到了这里,唐军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异域,包围在他们周围的所有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人,这种陌生是一种可怕的无形敌人,不是靠事前的调查就能够弥补时间上的缺陷。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中,作为游客张迈会觉得新鲜,但作为征服者有时候心中却忍不住会涌起一种不安——为此,不论是文臣如魏仁浦,还是武将如郭洛郭威,都知道必须处理好与当地民族的关系。

    他面对着西方,那里无论是撒马尔罕还是布哈拉,哪怕还没有打下张迈也有绝对的信心。然而最难的是攻占以后如何守

    如果只是打胜了一场仗然后就撤退回去,那就只是立下了威风,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或者对于后世子孙来说,未必有很大的实际意义。

    “在这里分封属国,是正道。”魏仁浦道:“此处已属四封之外,地远难守。须得从俗而治,若由万里之外派驻官员,不出数任必出鞭长莫及之变。倒不如分封属国,威慑之以兵力,笼络之以姻亲,则可能结百年之好。”

    郭洛却道:“不然,河中地方富庶,犹在碎叶之上,宁远与之一比就显得局促狭窄了,疏勒也都比不上这里,而且此处为西域核心,粮草丰足而且商路通畅。萨曼王朝在此根深蒂固,而且对我们来说,也不像于阗那般亲近,若是一朝分封,以他们的根基,不出十年必然自立。就算到时候驻军康居,我辈有生之年应该镇压得住他们,但我等这一代人老死之后,怕也难保被排挤出去。”

    马继荣道:“但我们在河中全无根基,只凭着我们进入到这里的十几万人,要横扫河中容易,要统治他们却难更何况我们这些人马,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二年,大部分都要回去的。”

    郭洛道:“这些小族,就是在等我们东归啊。别看现在他们一个两个都磕头碰地向我们示忠其实也只是要在我们麾下图谋一个更好的地位罢了,只要我们的军力一撤出河中,他们的态度马上就会变的”

    魏仁浦道:“但是此处离中原何止万里?就算是汉之霍去病、唐之李靖,怕也未曾到达这里,我军在这里总不能久居,既已明知不能吞并,为长远计,莫若分封。”

    他是中原士子,虽然张迈如今的疆域最东也不过到达凉州,但在魏仁浦心中,他所要辅佐的旷代君王迟早是要进入中原的,因此他的视野坐标,是以坐在长安洛阳向西来看的,而不是将张迈的宝座默认在如今天策政权的中部——以这样的坐标来看,河中地区确实是太过偏远了。

    “为何不能久居?”郭洛却道:“河中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就算有所驻军,也完全可以因粮于此根本就不费中原一粒米”

    郭洛虽然以大唐子弟自居,但他生于西域,心中的帝国可不一定要在中原建都,因此视野与范围也就与魏仁浦大不一样

    “不止钱粮问题啊”魏仁浦道:“军士远戍,如何能有恒心?从中原到这里,来回的路程经年,就算粮饷可以本地筹集,但一二代人以后,中原新军必以到河中远戍为忧患。”

    郭洛笑了起来:“为什么是远戍?难道就不能让我们的军士在这里落地生根么?”

    魏仁浦一怔,猛地想起西周分封殖民以经营天下的故事来——以他的智慧,非是见不及此,只是一向的中原本位思考方式,对他造成了一些思维上的盲点罢了,这时一听郭洛这样说,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魏仁浦低了低头,他已经知道郭洛的主张是什么,也认为这个主张和他心目中的新朝蓝图有很大的出入,却很难说自己心目中的蓝图就更加高明,如果是这两份蓝图一起摆在张迈面前,除非张迈本身的打算就倾向于魏仁浦,否则郭洛无论是亲近还是地位,都肯定能够占据绝对上风。

    马继荣的见识深度不如郭、魏二人,政治手腕颇为高明,但恢弘大略则有所不如,但他也是个聪明人,这时已经隐隐揣摩到了二人的分歧,然而他却不说话。

    张迈转问郭威,郭威迟疑着,终于道:“萨图克一战之后,西线未必便需要多少精兵。而东方正需要大量人马。精锐空悬西线的话,对东方会有影响。”

    本来张迈问他的是眼前之事,但他竟马上就考虑到将来的东方

    张迈却点了点头。

    郭威又道:“不过,若以长久而论……则……”

    “则如何?”

    郭威道:“殖边者不必是精兵,甚至不必是兵,悍民乃至囚贼都可以的”

    张迈一听,联想起后世西方殖民者的经验,猛的大笑了起来——虽然大帐之内,听得懂他这笑声的,不过三五人。

第一三五章 之一

    河中地区由两大内陆河流域组成,一条是药沙河,萨曼王朝的精华地区就位于这两大内陆河流域中间乌浒河的支流那密河沿岸,萨曼王朝最大最繁华的五座城市??那密、撒马尔罕、贵霜、木鹿、布哈拉,全都位于这条支流的沿岸,因这个地区位于两河之中,故称“河中”。(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天策四年六月,西域迎来了最炎热的季节,这也正是药沙河河水大盛时期,萨图克那边才攻克布哈拉,马上将战略重点转向东方,布哈拉局势未稳,他的大军一时无法东调,因此用的办法是派遣游骑兵巡河,主将是伊斯塔。

    伊斯塔熟悉萨曼情况,又进入河中作战经年,可以说正是本土用兵。张迈、郭洛、郭威等唐军大将却都是靠着情报用兵,虽然说军中有不少向导,甚至还有许多河中地区的兵将,但是这并不能够抵消核心决策层没有本地人的缺憾,因此在用兵上显得比较谨慎。郭洛和郭威都认为,形势到了如今的地步,打败萨图克也不算奇功,要小心的反而是遭遇像赤壁之战、涛水之战那样由盛转衰、被人以少胜多的巅峰之败。

    “如今我们身在异域,可能会水土不服,地理不熟悉,若完全依靠西键降降也有一定风险,补给线又长,将士屡胜之余都有了骄心,一旦被对方找到一个破绽,那就千里堤防,溃于蚁穴了。”郭威认为,现在天策唐军的种种特征,和赤壁之战前的曹操军有很多的暗合处,因此需吖要小心。

    郭洛亦道:“我们是远来之军,这一百多年,天方国家的宣传是以天方教为正统,以大唐为外国,因此我们进入在河中地区百姓心中乃是侵略,对我们的来意还存着安心,十万大军可以是很大的兵力,但放到方圆千里之中却只是很少的人。

    因此用兵宜乎谨慎。”

    这时候,马继荣提出了天方教问遁贼?在河中地区,最大的问题就是宗教问题,这里和宁远、碎、疏勒不同,宁远、碎、疏勒在唐军进入的时候,都是刚刚确立起天方独尊政策不久,境内还有许多的非天方教徒,甚至天方教徒本身就有许多是刚刚皎依者,信仰并不坚定,因此唐军一推出宗教自由、宗教平等政策,非天方教徒就都十分拥护,天方教中的初皎依者也没什么抵触,张迈的宗教政策受到的压力就很小。

    “可是,河中这里不一样啊。”马继荣道:“天方教在这里植根已近百年,百姓信仰天方教信到了几乎迷信的地步,简直认为自开天辟地以来,这里就是天方教的教土,所有天方教的一切他们都认为理所当然,所有跟天方教抵触的一切他们都认为是邪道、是魔鬼!我们若还要推行宗教平一政略,只怕会引起轩然**!”

    张迈问魏仁蒲,魏仁浦道:“新立之国有两种治政,一是从俗而治,一是从正而治。”张迈问:“什么是从俗而治?什么是从正而治?”

    魏仁浦道:“当年西周征服商朝,分讨列国,在离稿京最远的东方,安下了两个大国,一个是姜太公的齐国,一个是周公的鲁国。”

    姜太公就是姜子牙,是周朝的开国承相,又是伐商的统帅,同时还是姜氏一族的首脑历史上姜子牙可不是那种“渭水遇文王”的白丁,而是一大族系的首脑,他和周文王之间的关系不是“知遇”关系,而是一种**联合,伐商的联军,就是以姬、姜两氏联合作为核心妈底。至于周公是周武王的弟弟,这等亲近关系就不烦赘述了口

    魏仁浦继续道:“西周初年,整个天下还未稳定,尤其是东方!而这时候周武王又忽然病逝,周公不得不居稿京摄政,而派了儿子前往封国鲁国,同时姜太公也去了齐国。但两人治理国家的手法却完全不同:姜太公是从俗而治,就是不改变齐国原本的习俗,因应当时的环境与民情,所以见效很快,三个月就回报稿京说齐国已定。周公的儿子到了鲁国,却是从正而治,就是用西周正统王朝的礼乐文化,一项项地教会了鲁国的居民,硬是将他们改造成了周人,因此整整用了三年,才算成功。”

    张迈问道:“那么是从俗而治的好,还是从正而治的好?”

    马继荣也读过不少书,见魏仁浦尚在沉吟,即说道:“姜齐从俗而治,见效快,而且其后齐国之强,与周同始终,为诸侯之长三百年,称霸春秋战国五百年!鲁则一直有名无实,从西周初期数一数二的大国,到春秋沦落为第二流国家,到战国已全不入流!因此齐政优于鲁政,更何需言?”

    张迈也沉吟着,不置可否,又问魏仁浦:“你的看法呢?”

    魏仁浦道:“若论齐、鲁的差别,确实是齐强而鲁弱,然而鲁国后嗣延绵不绝,几乎与周代同始终,齐国却自春秋而斩,进入战国之齐国已经被田氏替代,虽然还叫齐国,却已经不是姜齐,而是田齐了。鲁国虽弱,却衍为文宗,春秋以后道统全从鲁而出,儒墨两家都从鲁起家,声势之盛故不待言,汉家道统,主干也都从鲁文而来此是两周已灭,而鲁能存周道统正宗之故。当年则齐强面鲁弱,今日之山东地面,称鲁而不称齐。当年则齐盛而鲁衰,今日华夏文统宗鲁,而齐国之俗则泯于千年之中矣。”

    张迈点了点头,魏仁浦又说道:“且当时之山东地面,虽与西周异俗,其实尚在华夏之内,乃是上古华夏之两大系,是统内之别。至于今日之天方,则全在华夏之外。若以齐**河中,不出百年,其必因俗自立,即便仍由元帅之子孙为王者,则元帅之子孙已是天方之王者,而不复为华夏之王者。军政之强弱为百年事,道统之强弱为千年事,族统之强弱为万年事!鲁政难成,齐政亦治,但仁浦以为,宁可先难而后易,而华夏道统不可失!”

    郭洛喝彩道:“不错!是这个理!易俗之事不可留给子孙一?若我等都觉得难,那子孙就更不可能有魄力去做了!”

    郭威也在点头,马继荣看看情形,也点头道:“魏先吖生想的可真是长远啊。”其实这是因他出身于阒,虽然本人已经效忠天策大唐,内心深处仍然有一种为藩自治的想法,不像魏仁浦来自中原,对汉家道统深刻入骨,因此想事情的方向不同。

    张迈见臣下基本与自己达成了一致,而这个说法与之前的殖民思路也一脉相承,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慢慢进兵,咱们的宗教政策也都不变。

    继续向西推进吧。咱们现在正处于上升期,一场仗的强弱胜败不算什么,但不能留下让子孙沦为化外的隐忧!”

    唐军大军继续西进,一路上仍然主张宗教自由,以政权统御宗教,并不承认哈里发的神圣性,在政吖府层面将默丵罕默德视为与释迦摩尼、耶稣、琐罗亚斯德等宗教创始人相近的伟大人物之一。

    这其实已经是天策政权对天方教的一种尊重,承认它乃是一个伟大宗教,伟大的形容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之一”!

    天方教认为默丵罕默德乃是“唯一”,怎么可以是“之一”!

    因此政策确定之后,果然激起了河中地区的剧烈抵触。

    河中地区无数天方教坚定信徒愤怒非常,激进派更是跳脚狂怒,认为博格拉汗的宣传没错,这个张迈果然是来自地狱的大魔头,意图颠覆天方教的正统!他们将矛头一下子转了过来,对准了天策唐军!无数教民自发发动了起来,沿着药沙河埋伏,整个河中地区一下子变得剑极弩张,就连许多原本来投靠张迈的河中族长也都偷偷逃走了,甚至与萨图克暗中**。

    更有一个族长在临走之前一把火烧掉了许多船筏,河中的战况一时间从天策唐军的绝对优势转为变幻莫测。张迈在碎推行的宗教政策河中这边不是不知道,但他们总以为到了河中这个元帅应该不敢也这样!

    碎毕竟是新饭依的国土,有所“退化”也正常,河中地区的天方教传统却已经确立了上百年,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血液里流着真神的高贵血因,怎么还可以退化成卡菲尔呢?这对激进派来说,和退化为猪狗一样难受!对温和派来说,则是对张迈充满了失望。

    原本在河中地区,只有激进派拥护萨图克,而这拥护中还存着几分猜忌一一山中永生者的代理人对萨图克是否真正是,还是有所疑虑的,可听到张迈到达屏葛之后继续推行碎的那一套而毫无“悔改”之意,所有激进派便自觉放弃了这种疑虑,认为张迈的威胁实在是大到亘古未有!全都紧密地团结在以萨图克为核心的回讫贵族身边,天方教与回讫族的结合空前地紧密起来,进入第二个蜜月期。

    不但激进派,就是温和派和有很大的一部分转为支持萨图克??至少萨图克还承认天方教的唯一性啊!

    至于最早投靠张迈的骑墙派,原本是看准了唐军必胜,现在看见这种形势也动摇了起来。至少就舆论来说,形势变得对唐军不利了。

    萨图克从碎一路逃来犹如丧家之犬,虽然攻下了布哈拉却仍然算不上已经站稳了脚跟,直到这时才狂喜起来,对苏赖道:“张迈这次可大大失策了!他如果以西键兵马为先锋,以精兵为中间,不犯天方之俗,打着拥护萨曼王族的旗号一路扫到布哈拉城下,我们只怕未必有能力能正面将他们击退!现在却是犯了众怒!他自己造出个如此对他不利的时势来,这个时势却将造就我第三次崛起!”

    苏赖却道:“大汗,还是要小心啊,张迈不是刚恒寡谋之人,而且麾下善于远谋者甚多,既然做出这种短期十分不利的决策,我看他已经做好了最惨烈的打算!”

    “什么打牡”

    苏赖道:“他既要光复大唐,那么恐怕即便屠尽河中,也在所不惜!”

    周围包括山中永生者的代理人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萨图克转为沉默,但就在这时传来了消息:“撒马尔罕投降了!”

    这时候药沙河西岸,那密、贵霜、木鹿、布哈拉都已经被萨图克攻陷,而最大的城市撒马尔罕则仍在坚持,但在六月初旬,坚守了将近一年的撒马尔罕忽然宣布投降,作为一座完整的大城市投靠了萨图克

    布哈拉虽然是萨曼的首都,但撒马尔罕才是河中第一大城,在这个时代甚至可以算是超过疏勒、媲美巴格达的超级城市。这座城市的人口至今仍然超过五十万人!而且城市的周边还拥有能够养活这五十万人的农田水利设施!这是一个可怕的潜力!

    萨图克听到消息后惊喜若狂,之前因苏赖的提醒而警惕的心放下了,忍不住大笑道:“真神佑我!真神佑我!张迈,你的武运就到这里为止了!”

    唐军之中对这种变化内部也有人不适应,一些兵将觉得是魏仁浦这个腐儒误了事。有一部分人开始发出一种质疑的声音。马继荣也动摇了起来,对张迈道:“元帅,此事是否可以斟酌一番?在河中这个地方得罪了教民,对我们这一仗将大大不利啊!”

    张迈冷笑道:“现在我们如此威势,受到的阻力都这么大,若是将来我们军力稍退,那还了得?形势越变得不利,就越说明魏仁浦的推断是没错的!这一仗必须我们要得到的不止是战场的胜利,更是要将河中地区的愚昧、专横连根拔起!”

    “可是,我们可以先取河中,再推政策啊。等我们统治了河中,到时候要改俗不就更容易了么?”

    “你错了!”张迈道:“我们所面对的,不是白纸一张的野蛮人,而是一群已经有了错误信仰的老旧民族。对敌人,用强容易,而且不算什么污点。对于统治下的国民,用强却反而难了口对外用刀是战争,战争但讲胜败。对内用刀就是屠杀了??屠杀是催发宗教发醉的最好温床。”(未完待续)

    为了方便您阅读,请记住“”网址:

第一三六章 饥民

    天策大唐的疆域越来越大,而东西跨度大的情况也越来越明显。(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不说刚刚纳入版图的北庭、碎叶,就说故有的丝绸之路沿途,西部(宁远、疏勒地区)、中部(龟兹高昌伊州)以及东部(凉兰甘)哪怕是同一年的收成状况也完全不同。

    天策三年的收成,中部只是免于饥慌,西部平平,而东部凉、兰、甘三州却迎来了一个小丰年。

    凉、兰、甘三州本有隋唐时期留下来的水利工程底子,这两三年在天策屯田军的戮力下修复了八成,又兴建了不少新的小水利,在发展农业的同时政吖府又根据河西的地理情况,积极推广精细化的定居畜牧业,让不少番民学习半农半牧,从而大大提升了河西东部的肉产量。

    且这个地区临近中原,在过去三年中接收了许多的移民,再加上政吖府通过各种政策对隐户、逃户的挖掘,以及将番户编入汉户,到天策三年,凉、兰、甘三州的在籍户,比起天策军刚刚统治这片地区时多了八万户。

    以这样的户,基数和这样的水利设施,哪怕平年也可以得到大量的余量,这时有了一个小丰年作为加成,秋收之后,熟粮遍地,粮价大跌!郑谓趁势大收余粮,将中枢以及地方仓库填得满仓。

    除了河东西部之外,朔方与定难也是小丰收,府州、麟州的收成也不错,而一河之隔的河东却是歉收。河东在石敬瑭的治理下底子不薄,太原以南百姓的日子只是过得较苦,尚可支撑,太原以北的百姓可就苦了。

    石敬瑭在天策二年秋冬之际出塞逃命,契丹人将之安置在了敕勒川附近,他临走之前几乎将晋北云、代诸州的百姓存粮都给刮光了。当初冯道曾建议调太原府存粮以济晋北六州百姓,再调绛、晋、汾三州存粮以实太原府库,却被李从阿所拒绝,在天策三年春季,最穷的十余万农民首先扛不住,眼看就要闹起灾变,冯道忙请李从柯下旨许灾民到邻近州县就食一一在古代运输能力有限的情况下,让灾民自己跑到有余粮的地区“就食”,对统治者来说比运输大量粮食前往灾区要方便得多。

    但李从坷顾虑到这十余万人一旦南下,契丹以及石敬瑭有可能尾随其后,以饥民为前驱??便下令他们渡河前往麟州、府州就食,又下令定难军与朔方军押粮接济一栅李从坷在太原的种种布置都是为了防范契丹与石敬瑭,因此要尽量维持这条防线的稳定。

    府州、麟州位于河套地区的东北角,这个地区的地方豪强以折、杨两家为首,折杨两家久镇边陲,但对中原王朝有着极强的向心力!宿将折从远眼看灾民渡河,来问乃父一一折家家主折嗣伦该如何处置。

    折嗣伦这时年纪已经甚老,却未庸钝,他在麟州、府州都做过刺史,乃是当地之领袖,说道:“杨家是什么看法?其他家族又是什么看法?”

    折从远道:“杨家已经表态唯父亲马首是瞻。其他家族唯唯诺诺,但我看他们的神è,却是怕灾民涌入,耗了他们的积谷!而且他们认为晋北六州遇到了**,到晋南就食才是正理,却到贫寿得多的府州、麟州来,都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因此有人建议巡河。”

    这“巡河“二字用在这里极其恶毒?瓠妓溆昧艘桓鲅沧郑??涫稻褪且?馑?坪樱?蝗眉⒚窆?叮??铀?嵌鏊溃〖⒚袢粑鞅嘉蘼罚?匀欢?灰??渌?胤接咳ァ?br>

    其时为五代,各地豪族割据自强,虽遥奉中央,但也不是事事都听从。府州、麟州若为自保而“巡河”,事后朝廷最多降旨斥责,却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具体的惩处。

    折嗣伦冷哼一声,道:“朝廷怎么想,非我们小小边族所敢议论!再说陛下既然已经下旨,咱们如何能够反驳?麟州府州虽在毒河西岸,但与晋北筋骨相连,子女嫁娶,亲若骨肉,自春秋时期,晋饥则秦济,秦饥则晋济一一早成传统,晋北有灾来到麟、府就食,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折从远道:“那我们不巡河了?“

    折嗣伦道:“这等断子绝孙的事情,如何做得!再说我们若不开纳,晋北必乱无疑!如今契丹虎视眈眈,晋北不可轻乱!”

    折从远甚有远见,说道:“我麟州府州,积谷虽然不少,但是这次来的灾民太多,真要养得他们到秋收,只怕懈元气大伤。再则如今到了河边的都还是寰、朔等靠西州民,我们若尽量接济,靠东的云、蔚诸州听到消息一定又会涌来!孩儿只怕到时候我们就应接不暇了!”

    折嗣伦道:“虽然如此,却也得尽力而为!”又道:“这两年朔方、定难的收成都不错,朝廷又有圣旨下来要他们押粮来援,我们一边安抚饥民,一边向问粮吧。”

    折从远道:“朔方张令公素怀仁义,他手下文武臂膀又是我折、杨子弟,向他们问粮成算很大,定难乃党项杂种,数十年来托名忠诚,实务割据!要他们押粮来救我汉家百姓,只怕甚难!”

    折嗣伦沉吟道:“且自尽力而为,若实在支持不住,再向朝廷请旨。”

    张希崇收到后唐的圣旨以及折嗣伦的书信后,马上表示会尽量押粮前往,李彝殷拿到书信后却召集家臣商议,他的叔叔李仁贵都道:“汉人要削平咱们定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如今他们眼看有乱,我们正好作壁上观,趁机取事,哪有真个取粮去赈济的道理?怕只怕这边我们取了粮食去赈济,回头粮仓空了,朝廷就正好趁虚而入来攻打我们呢!”

    众族长都道:“不错不错!这是朝廷的阴谋,不可上当!”

    李彝殷却道:“我却不这么看,现在晋北遭灾,虽说是**,但朝廷既然下了圣旨,我们若不响应,只会给予他们起兵攻打我们的借口!”

    李仁贵道:“那也容易。咱们就弄几十车粮草去应年景,也就是了。”

    李彝殷沉吟道:“若是如此,朔方张希崇、府州折从远必然惊我们奸诈!”

    李仁贵笑道:“他恼任他恼,咱们只守住夏州无恙就好。”

    李彝殷左思右想,说道:“那也不好。

    我却有个主张!”当下先将府州方面的使者安抚住,却派了人快马驰入凉州向郭汾哭诉,说晋北遭灾,饥民向西就食,朝廷下令定难押粮前往救济,只是定难地小民贫,无力接济,因此来向凉州借粮,希望夫人成全。

    郭汾一听,忙召集众大臣商议,杨定国一听马上道:“小唐朝廷与我们虽有争竞,但终究还是盟国!何况百姓何辜!春秋时列国割据,却也灾年不禁祟,我河西既有志为大唐正统,便不可视晋人为外。再说李彝殷遇到这种事情,不去求洛阳而来凉州,那就是暗含内附之意??咱们若是响应了他的请求,那就会无形之中加深双方的主从关系,也是有好处的。”

    他的意思,是要进行接济了,诸大臣也都认为应该。

    鲁嘉陵道:“虽然如此,但现在晋北终究还属小唐,咱们要救,也先等洛阳那边开口。“

    郭汾沉吟道:“凉州离晋北千里迢迢,料李从坷绝不会自损体面开口来求我们,一来一回,到头来还是将事情耽搁了。而且若让李从阿公开拒绝了,我们反而不好做事。

    咱们若是要拿此事去与李从河讨价还价,自要洛阳开口,现在既然是要去救晋北百姓,与李从柯何干?”

    鲁嘉陵便不再说什么,当下郭汾便郑渭想办法。

    这个时候还是天策三年舂,天策大唐境内中部粮价高企的问题还未彻底解决,东部虽有余粮,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运,郑渭想了想,就许了个诺,让定难军尽量接济,等到秋收之后,凉州这边会尽数弥补给定难。

    鲁嘉陵听说后道:“若是这样,只怕党项人会以为我们也在跟他们扯皮。”

    郑谓道:“你有什么主张?”

    鲁嘉陵道:“待我派一些人去监督他们押粮吧。一来将账目理清楚,别给党项人私吞了。二来咱们办事认真,也是让党项人知道我们是有诚信要补还给他们的。”

    郑谓道:“大善。”

    当即回复了李彝殷,凉州的使者到了夏州后,李仁贵等都道:“汉人果然奸诈,打这样的白条!”

    李彝殷却道:“那又不然,如果他们只是推托,可就不会还派人来督粮了。张元帅素来讲信用,我料他不会克扣我们这点粮草。”力排众议,答应了府州麟州的使者。

    府州麟州的使者眼看党项人拖了又拖,原本以为他们是不会奉旨押粮了,哪里想到最后李彝殷竟然借出了大批的粮食,连折从远也大感意外。

    在折杨两家的主持下,府州麟州对灾民的接济工作有效地进行着,果然不出折从远所料,云蔚诸州的百姓听说这边赈灾如此热心也都往这边涌来!

    到了四月,聚集在府州、麟州的灾民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

    幸好有朔方、定难的粮食源源东运,再加上府州麟州本身的积蓄,总算熬过了最困难的时节。

    郑谓也没等到秋收,中部的粮价问题缓和之后,恰好凉州冬小麦也收成了,他马上分批拨出粮草来运往定难,李彝殷大喜,接了新粮入仓,对众党项族长道:“我说天策军能守诺的,如何?”

    党项族人也都服了,

    不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晋北天策二年冬天遭了**,到了天策三年又遭了天灾这一年晋北歉收,这里头有天时的不利,同时去年晋北的战争也是造成农田失期的原因之一。

    偏偏这两年漠南地区的草势长的也不好,所以胡马南下的势头也凶猛了起来,大部队还克制着,小部队却常常越过衰败的长城南下!甚至石敬瑭也派了军队伪装成胡马窜入雷公,?毗一方面是劫凉粮食,一方面则是打乱李从坷在晋北的部署!

    这样一来,晋北六州便雪上加霜!

    秋收之后的河西一片欢腾,河北一带去勒紧了裤腰带,河东南部还能支持,至于晋北则市井萧条、农村饥桂。

    滞留在府州麟州的人还没回来,因听说府州那边有饭吃,到天策三年秋天又多了十余万人向西涌去。

    这一来,别说折家、杨家,整个府州、麟州便支持不住了!

    府州麟州“巡河”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折嗣伦也弹压不住的地步!折从远也晓得,一旦让这十余万人渡河,整个府州、麟州都将被拖垮!

    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了。然而李从柯的答复,却是让他们继续接济!

    折从远可有些怒了!对折嗣伦道:“二州之地,如何养得六州流民?”当下上表陈情,冯道在洛阳也觉得单靠府、麟无法完成此事,然而他更明白李从阿对于晋北是另有打算!当下命彰武、保大向北输粮,若有整个陕北来接应晋北,则此次难关应该可以顺利度过。但彰武、保大接到圣旨之后却都阳奉阴违,只是弄了几十车杂粮到了边境上敷衍了事。

    朔方能力有限,张希崇也没办法了,党项人也都觉得那是一个无底洞,李仁贵道:“如今府、麟二州已有饥民十余万,若再来十余万,怕不就是二三十万人!晋北的形势可看不出来年就能好转,若是他们继续滞留,我们怎么养得起他们?“

    李彝殷却笑道:“过去半年,我们虽然输出了不少粮草,但那又不是我们在接济!这趟好人做起来,花的是别人的钱粮,怕个什么!”

    当下又向凉州派出了使者。

    天策中枢眼看他们又来,郑渭道:“咱们今年丰收,余粮足以养百万之众!这三十万人倒也还接济得起!不过他们毕竟是在小唐境内出事,咱们越境帮李从坷养民,这等好事可不能做得太频繁了!”

    杨定国瞪了他一眼道:“若依你说,那不救了?”

    郑渭笑了笑,道:“救是要救,不过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让李彝殷做这个好人,我看这次咱们还是派人直接去跟折、杨两家谈谈吧。”

    鲁嘉陵看了郑渭一眼,道:“这件事情,要不我亲自走一趟吧。”

    注:春秋时代有个政治传统,列国虽然争霸,但邻国若遇灾年,诸侯一般不敢禁止本国谷物出口,也不敢作为取胜的手段来进行威胁,因为若这么做则会被天下所侧目。

第一三七章 萧关

    鲁嘉陵领了决议,得到在外的便宜行事权,出得门来,整装便发。

    他出身疏勒大昭寺,疏勒大昭寺有一个非常奇特的传统——鲁家嫡系通常都先娶妻生子然后出家,出家之后便恪守佛门教统,这是在特殊时期延续安西疏勒镇血脉而形成的习俗,所以鲁嘉陵在十四岁时就已经娶妻,十七岁出家时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之后随着安西唐军的进入,张迈觉得这种传统对鲁家的妻子们很不公平,而且新形势下也已经不需要这种习俗,便与大昭寺的主持高僧商量,逐渐废除习俗——一部分僧人还俗进入政府,鲁嘉陵就是其中之一。

    还俗之后的鲁嘉陵先后在龟兹、高昌、凉州重建家庭,但他的妻子也已经皈依佛门,虽未出家却也在家修行,两人处得甚淡,而鲁嘉陵也还保持着出家时简朴的生活习惯,出门十分简便,收拾了几件行装,带了人就走。

    这次东行薛复派了两队汗血骑兵作为护卫,人数虽只百人,但宝马轻裘,十分威武,李彝殷的使者出使过几次凉州,甚知鲁嘉陵作为凉州留守三大臣的地位,不管心中还是脸上都十分敬畏。一路上好生奉承,常不经意间地讨好鲁嘉陵。出城后就指着人来人往的商流大赞,又说:“能子凉州居住的百姓,那都是前生修来的福分。这里可真是人间乐土啊。”

    鲁嘉陵笑道:“凉州重建市井也不过数年时间,怕还当不得你这样的称呼。”

    “虽是只有几年,但如今天底下又有哪里比得上此间呢。若凉州还不算乐土,又有哪里算乐土呢?”

    鲁嘉陵微微点头,他是掌控情报的天策军首脑人物,消息灵通,遍知成都、洛阳、江南、契丹的情况,虽知这个使者是在讨好自己,去也觉得这赞美太过。

    凉州地区自汉及唐数百年的经营,根基十分雄厚,近百年虽然祸乱不止,但根底仍在,天策军进入之后并非在一片蛮荒中重新建设,在进行水利重建的时常发现许多干渠基座都还存在——而这些恰恰是工程最大最难的地方,屯田的军士常常只是加以修复、清理,或者重建断了的部分然后就可以重新启用。

    至于大唐建起来的官道那就更不用说了,顾炎武在明末的时候考察各地,还发现许多地方仍然在用唐朝的交通干道,如今离李唐灭亡未远,官道设施基本未损毁,水利是农业的保证,官道是商业的保证,有了这两项根基,天策政权的发展就显得水到渠成。

    然而这些根基还只是硬件,真正让天策政权傲视群雄的,还是张迈及其部属所建立起来的军政体制与风气。

    如今的几大强国之中,契丹是得了大唐文明的一部分,后唐与后蜀则是对唐朝的各种体制有所继承与恢复,不过即便以后唐来说,其军事、政治体制相对于大唐全盛时期那是粗疏得多了,相比于唐朝那是严重退化。君主只要税收莫征收得让人活不下去,军阀只要杀人莫杀得十室九空,老百姓就烧香拜佛了,至于官场风气更不待言——五代时期官场风气极坏,最高层面还有像冯道这样第一流的人物在,但掌控整个庶政执行部分的官僚却都烂到家了。还有李从珂的军队,哪里有可能奉召去屯田建水利?就是让他们去打仗也要先将价钱(犒劳)讲好呢。

    至于天策政权则是在张迈的领导下,一方面引入了后世的一些更先进的理念,一方面参考西域各国的优点,同时结合各地的具体情况,在税收制度、户籍制度、治安体系、征兵体系、保障体系比起唐朝的体制来都有所发明创新,就其政治气象而论已隐隐有超迈唐朝的趋势,这一进一退之间,天策政权在政治体制方面可就比后唐强得太多了。

    石敬瑭号称勤政爱民,也不过是少些剥削、在政策上鼓励农桑而已,哪里像张迈这样非常积极地对农业进行投入,设立专门的部门进行选种、造肥、除虫、除草等方面的研究,并落力地派遣各种老于农牧的农民、牧民将种种成果推广出去呢!

    因此天策治下不但商业得益于丝绸之路而有了迅速的发展,就是其农业也欣欣向荣,百姓一方面得到了农业技术的指引,一方面获得了相对充足的田地草地,又觉得税制合理,天策境内没有军阀的割据,贪官污吏出现的比例也远较中原为小,因此家家户户都戮力耕种,在几年后的今天,其农业收成已足令中原艳羡,李从珂在收到这类情报之后常恨上天太也眷顾张迈,却不晓得这背后这个新兴的国家内部,其军民流了多少的汗水,做了多大的努力与牺牲!

    连李从珂都羡慕河西,定难军的党项人就更不用说,李彝殷的使者其奉承话其实也是出自真心。

    使团出了凉州城后不久,便见前面有一大队人马走近,前面来报说是曹元忠,鲁嘉陵心中一动:“是他回来了!”

    曹元忠是国戚,鲁嘉陵却也是安西四镇疏勒镇的后裔,各有一派势力,曹元忠身为上将军,鲁嘉陵却也是东方留守大臣,身份不相上下。

    双方便在道上相见,鲁嘉陵道:“将军远行归来,一路辛苦了。”

    曹元忠受了这次磨难,又走了数千里的道路,交接了后蜀等外国君臣,气度又沉稳了几分,他才回来,虽已听说自己名列新的留守团体,却也不敢怠慢了刚刚从凉州出来的鲁嘉陵,还礼之后道:“鲁枢密何往?”

    当日张迈接受了张毅与魏仁浦的主张,改天策府长史为中书令,以张毅为中书侍郎,主掌政府,又设立枢密院,主掌军事,鲁嘉陵也隶属于军事系统,为枢密院副使,在唐朝这个职位也只是负责军事情报与机密情报,如今却是军事系统内部地位极高的文官了。这个职位算来也是个新官。

    鲁嘉陵一听就知道曹元忠虽然刚刚回来,却早有人将这边的情况告知他了,笑笑道:“将军从外来,我却刚刚要外出。”

    曹元忠道:“是往洛阳去?”

    “不是。”鲁嘉陵道:“这里是道上,不好多说,将军入城之后询问便知。”

    曹元忠便不多问了,只是祝道:“鲁枢密一路顺风。”

    走出了一段路程,随行的悟真对鲁嘉陵道:“曹氏竟然回来了,可别在我们外出之时,他却兴风作浪。早知他要来,叔叔这一趟就不该出来。说不定我们走后凉州会有什么变故。”

    他也是鲁氏子孙,年纪比鲁嘉陵大,却比鲁嘉陵矮了一辈,虽未还俗,但天策军自并疏勒以来多有起用和尚的,因此政府之中有一些光头的存在,这也算特殊时期的一个奇景了。

    鲁嘉陵却道:“不然,我虽不知道曹元忠是今日到,却也知他是在近日回来的。其实却也不必担心,如今凉州大势已成,就算曹元忠回来,也只能顺势而行。倒是东面可能要出事。我年纪轻,又不像杨易都督他们般有那样显赫的战功,虽有鲁家的背景,这个枢密副使做的也有些勉强。这次东行若能立一场功劳,对我族往后稳住脚跟大有帮助。”

    悟真点头称是,他虽未还俗,儿子也快成人了,鲁家虽然比不上郭、杨,却也是第一流的家族,且在宗教领域根基深厚,目下稍弱于郑家那也只是其家族代表人物鲁嘉陵地位不如郑渭,这种形势的改变不用改变两个家族根基的对比,只要鲁氏出一个子弟做到更大的官就够了。

    使团出了凉州后并不前往兰州,只是沿着长城旧址走到黄河边上,一路都有天策唐军的军防驻点,渡过黄河之后,就是朔方、定难与河西的交界处——这种三不管地区本来治安最乱,但自从党项人暗臣天策以后,天策军在这里的势力便占据了绝对优势,虽然薛复并未派兵马截断朔方与中原的联系,但如果有需要,天策军完全有能力将朔方变成一个孤岛。

    不过这一切仅仅处于“可能”而未发生,凉州留守的军政大臣明白张迈的心意,对于张希崇采取的是拉拢措施,并未主动挑衅,相反还向这边伸出了橄榄枝,因此有一条商路从凉州通往朔方灵州城,将之纳入成为丝绸之路的一个旁支,来自河西的商人甚至走得更远,有的冒险进入套上地区与草原部落做交易。

    张希崇他治理边疆是一把好手,权力**不强,本人却比较渴盼那种有着较浓郁文化氛围的生活,在未能回中原的情况下,对来自凉州的各种书籍、古玩无法拒绝,再说河西商业力量的输入对改善朔方的经济与民生也有帮助,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便顺势而行。

    张希崇是一个军政两能的大才,朔方本是一个烂摊子,这些年在他的治理下农牧业都变得十分兴旺,因此在朔方、定难、凉州之间的三角地区,一个为三地政府所默认的交易场便存在了下来,这里是黄河的支流——蔚如水的中游,商人们叫这个没有城郭的市集做萧关——唐朝时候的萧关就在这不远,不过早已废弃。

    萧关虽然不能和兰州金城相比,却也是一个热闹繁华的去处。

    鲁嘉陵才渡河,李彝殷就已经收到了消息,鲁嘉陵是留守大臣之一,李彝殷没想到天策军对这件事情会如此重视,竟然带了二十几个随从,直接赶到萧关来迎接。

    萧关地区的治安由本地三大民间帮会和五个家族共同维持,这三帮五族背后自然都有天策、党项、后唐的势力撑腰,鲁嘉陵和李彝殷进入后自各有地头蛇来接引,两人在萧关的一座客栈中相见,李彝殷便行天策式的军礼,鲁嘉陵看了内心高兴,口中却道:“李将军何必如此客气?晋北灾民的事情,可有劳了。”

    李彝殷道:“说起来粮草都是凉州出,我们只是出点搬运的力气。夫人与诸位大人如此仁义,令人敬佩,我党项虽然是后起末族,但诸位做这样的义举,李彝殷又怎么能不附骥尾?”

    鲁嘉陵道:“定难军上下入华已久,族中老小多通唐言,其实也不用时时以外族自居,只要将军对我们元帅不见外,我们元帅对将军自然也不会见外。至于晋北百姓与我们份属同族,有同胞之亲,他们遇到了灾难,只要我们力所能及,岂有不尽力的道理?”

    跟着说明了自己要借道前往府州的来意,道:“今年凉州兰州收成不错,预计库存余粮养百万之众也不在话下,但这样多的粮草,我们终究不能不闻不问地就送出去,因此要往秦北一行,问问府州、麟州的看法。”

    李彝殷盛赞鲁嘉陵仁义,连称将尽力配合,当下接了他入境,一路上的态度就像边将迎接钦差大臣。虽然使团乔装成了商队,但仍然瞒不过张希崇的耳目,灵州刺史杨泽中来与张希崇商议,张希崇道:“天策对朔方、河套非无野心,只是如今张龙骧在西面未回,据最新的情报,似乎张龙骧还要继续西进,按理说,天策军便不会在这种时候向东用兵。此事尚无须过度反应,且看看如何再说。”

    杨泽中道:“今年天策又迎来了丰年,他们开疆拓土后的虚弱期已过,声势又高了三分。怕就怕天策军又有什么诡计,党项人又暗中搞鬼,截断了朔方与中原的道路,那我们便会被他们所困。”

    张希崇道:“我料薛复还不敢仅凭一己之力就向我动手——他虽然也是西域名将,手中有兵有粮,但他布防的地方也比我大得多,未必抽得出足够的力量来攻我朔方。而且当今的意思,还是要先收石驸马。石驸马这心腹大患未解决之前,当今是不会支持我们在西北大动干戈的,因此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只能从缓。”

    石敬瑭人已经出了雷公口,这段时间号称不断与契丹攻占互有胜败,正处于拉锯战中,塞外烟尘滚滚,李从珂派出人去都被契丹游骑所杀,而且契丹的游骑兵有几次三番逼近晋北,跟着又被石敬瑭的人马逼退。李从珂心里虽然认定石敬瑭是在搞鬼,却也没法得到确切的证据,因此石敬瑭虽不归朝,却又继续向朝廷要粮。而河东民间则有不少人相信石驸马是出塞捍敌,若不是石驸马在,只怕契丹人早就兵入河东了。

    对于这个大环境,杨泽中自然心中明白,眼下从晋北到漠南,李从珂与石敬瑭之间还处于政治斗争当中,尚未撕破脸动手!张希崇的地位不如他们两人,在这件事情根本无从插口,只能在这个大前提下设法周旋。

    当下张希崇一边广派间谍,以监视天策军使团的行动,一边准备好兵马,以待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第一三八章 晋北巨变

    第一三八章晋北巨变

    府州。(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折从远看着黄河,心中满怀忧虑。

    不过这时他忧虑的已经不是灾民,而是黄河对岸的局势。

    从漠南到河东,今年的年景本来就不好,晋北尤其麻烦——这里除了天灾之外还有**所以本来的小歉收也变成了大荒年

    如今已经快冬天了,夏秋之际,饿着还能顶一顶,一到入寒冬,肚子里要是没点东西,不饿死也得冻死

    天策三年的这个冬天,对晋北来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过

    石敬瑭仍然在塞外哭穷,演着他那一套折从远看了都皱眉头的好戏,而晋北的许多百姓在某种舆论惯性的支配下,还仍然支持着他们的驸马,觉得朝廷对驸马太也苛刻,既要他御敌,又不给粮草,实在是有些过分。

    晋北地方上的豪强也不断向洛阳太原哭爷爷求奶奶地求告粮草,希望朝廷看在民生维艰的份上给予赈济。

    可是,太原方面却是一粒米也不发出来

    所有的这一切,折从远都觉得朝廷是失算了

    这种扯皮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了最近然后整个形势就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半个月前,在一片混乱中,张敬达忽然进驻云州

    在太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他,在未有任何告知的情况下率领精兵进入晋北他跟着召集晋北六州军政官员以及本地豪强,将数百人聚在一堂,问责他们治境不力以至于百姓流散之罪

    所有本地豪强看着这位风雷般猛力的大将军都骇然了一个个像狐狸见到老虎一般不敢动弹

    虽然河东地区在石敬瑭的统治下已经有多年,让他在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但张敬达本人也是出身晋北,这里也是他的老家,可以说他在这里也是有根基的,在进入之前又做了多方面的工作,加上奉了君命、名正言顺,因此一旦领兵进入,马上就掌控了绝对主动权。

    众官员和地方豪族在他的问责下无不战战兢兢,当然还有极少部分人不识时务地出言顶撞,他们还要扯皮,可他们没想到,张敬达这次来是没带好脾气的

    “从太原出发之前,陛下已许了我便宜行事”

    张敬达冷面盯着他们,忽然喝道:“尔等内虐百姓,外结胡虏,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这几个豪强眼看张敬达给他们安了这样一个罪名,正要辩论,一队刀斧手已经开了进来,将这些人押了出去,毫不客气地当场行刑

    这一见面杀震慑了全场

    跟着张敬达以株连罪将所有亲驸马派或杀或撤,动向不明者二百余人也都扣留在了云州,名曰助防,让他们给家里报平安而不令他们回去,只是赦免了四百多人里的不到百人,或者让他们回去整治地方,或者让他们去巡视诸州,或者让他们去安抚百姓——折从远在得到消息之后仔细琢磨,发现这一百多人里头有一半都来自代州——而那里正是张敬达的老家其他人很显然也是亲朝廷派。

    这其中有一个蔚州的豪强之前称病未到,听到消息后更是据堡自守,他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大军兵临堡前,一场大火烧起,两日就将这个堡垒拔了

    “首恶诛除从犯尽数发配登州”

    雷厉风行之下,只用了不到半个月,张敬达就已经将整个晋北牢牢握在了掌心他采取的是重点防御的措施,将兵力重点布置在了大同府各地,以防北虏,同时将亲朝廷的豪强提拔起来,安置百姓。

    那些被张敬达拿掉的豪强家族,其家产都被抄了出来,竟得存粮三十万石张敬达将其中一半散与百姓,另外一半充为军资这时晋北的中下层百姓已有一大半寄食于黄河西岸,还留在晋北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这批粮食一发下来,省点用的话,也足够帮留守晋北的百姓过冬了

    晋北的百姓对张敬达过去半个多月里的惊人之举本来充满了怀疑乃至不满,但粮食一发下来他们登时改了心思,对朝廷感恩戴德起来,并破口大骂那些不顾灾荒还在囤积粮草的豪强们。与此同时,也让他们对石敬瑭的动向怀疑了起来。

    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张敬达又查出了几条秘密出塞的粮道这些粮道都是晋北豪强和塞外的私通许多证据都表明如果,晋北的豪强们就是通过向朝廷要粮以及压榨河东百姓,取得粮草,然后通过这些粮道接济石敬瑭。

    尽管折从远自己也相信晋北的部分豪强肯定和出塞的石敬瑭有联系,但对这些粮道是否存在还有疑问,因为这些证据来得太快太明显,因此折从远怀疑这是张敬达在栽赃

    差不多与此同时,太原的粮草也一批批运了出来,运往大同,但是,这些便都是军资了。

    晋北六州虽然市井萧条,但这种简单的社会生态反而更加适合进行战争,尤其是最北面的大同府,各个军事要点几乎都防范森严,张敬达的帅旗甚至直接插在了雷公口,冬天的第一场小雪飘下时,整个河东与漠南的局势都完全颠覆了

    河东,已经不再是石敬瑭的河东,而是朝廷的河东

    折从远看着滚滚黄河,脑中忽然掠过一个画面——洛阳的龙椅宝座上,黄帝李从珂看着来自晋北的禀报,笑得合不拢嘴但是,折从远又马上回过神来——洛阳方面是胜利了,可是府州这边呢?

    这边还有一个沉重的摊子啊

    折从远看出,李从珂这次是准备一次性解决掉石敬瑭这个后患

    晋北的一切,在未来的至少一年里都将以军事、政治为纲至于民生与百姓都要靠后,所有可能造成晋北混乱的因素都必须排除。

    在石敬瑭的首级送到洛阳之前,这个地区将成为一个用兵要地

    张敬达已经传来了知会,要折从远不许放灾民渡河回家。

    “一切等明天开春以后,另行通知”

    也就是说,朝廷是要河西诸州来负责这个重担了

    如果放三十万人回去,这三十万人能否迅速成为晋北防御的辅助力量难说,但那个消耗之巨大却不言而喻

    而且三十万居民忽然涌回,也很容易会造成混乱,让敌人有机可趁

    本来到河西来就食的晋北百姓,听到晋北宁定的消息之后是有回家的想法的。

    国人本来就恋土何况冬天来了,总得回去过年啊在缺衣少食、无瓦遮头的异乡流浪算个什么事啊

    许多人认定,既然朝廷已经表现出了爱民的意思,自己回到家去,朝廷总不能让自己在老家饿死吧。

    因此就算张敬达发出了禁令,灾民们也会有一股很强的内动力要回去

    但张敬达的一个幕僚却想到了这一点,便又追加了一道命令,要折从远将这一段黄河沿岸的所有船只全部凿沉

    尽管很不情愿,折从远还是下了命令:“砍”

    从黄河拐弯处到一直到定难军界,所有的船只木筏都被拖了上来,用斧头砸成粉碎。然后搬回去发给了灾民,给他们做这个冬天取暖的木料

    看着这些木料,看着折将军提前送来的“温暖”,三十万灾民哭笑不得。

    而这时折从远更是内心苦笑

    赈济灾民的粮草,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怎么着也不可能度过这个冬天何况过了这个冬天之后,三十万人就能回去了么?

    因此最保守估计,还得至少准备三十万人半年的粮草

    这个数字就是对掌控了整个中央皇朝的李从珂来说也得头皮发麻,更别说折从远了

    “可恶”

    折从远并不是骂李从珂,这次朝廷方面本来并不是让府州、麟州单独负责这三十万人的,而是让整个秦北与朔方一起来负责。但是,李从珂能够有效控制的区域,其实没有他名义上的疆域那么多。他的政令出了洛阳之后,是否能够施行就要看地方势力是否配合了。

    府州、麟州尚武而强悍,但并不富有,比府州麟州更加富裕的延、丹诸州都响应聊聊,反倒是党项人所控制的定难在这次的事情上出了大力气

    不过,党项人为什么这么卖力呢?

    折从远不是傻瓜,他自然早就看出,党项人卖力的背后,有着另一股可怕势力的存在

    “将军,令公请你回去”

    “船还没凿完呢”

    “有急事家里来了客人是从夏州来的。”

    折从远有些凛然,马上将凿船之事交给副将杨仁,但家人又说:“令公请杨将军一起回去。”折从远却又有些愕然了,却只得将军务交给都尉,跟着和杨仁飞马赶回家去。

    路上马蹄踏踏,府州初冬的第一场小雪也下起来了。

    瑞雪兆丰年,府州麟州的冬小麦都已经种下了,有雪被盖着,对来年的收成会是好事。

    但是北风加上雪花,那种寒冷却会让没有家的人更加难以生存一片雪花掉落在折从远的肩膀上,很小很薄,却让折从远蓦地感觉非常沉重。

    “怎么办呢?”

    一路上折从远都充满了忧虑,三十万人的性命啊,似乎都压在自己的肩头上他的武艺足以力敌百人,但是武艺再强,也没法凭空变出一粒米来啊

    进了家门,早有家人将大门紧紧关上,氛围之紧张谨慎更是让折从远诧异

    入厅后折从远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杨仁的父亲居然也在不过,也有几个陌生人,但看样子并不像党项。

    除了折杨两家的核心人物和那几个陌生人之外,大厅中就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折从远和杨仁分别拜见了自己的父亲后,折嗣伦才指着客人说:“见过凉州的客人,”

    凉州?

    折从远和杨仁都微微吃了一惊

    凉州虽然一直是华夏故土,但是现在是什么地方,当今天下谁都清楚

    天策军

    难道是天策军派的人来?

    天策军怎么会派人来?

    折嗣伦的表情十分凝重,但对那几个客人也十分客气,替折从远介绍说:“这几位都是凉州的贵客,这位是凉州的枢密副使,鲁嘉陵相公。”

    枢密副使

    折从远和杨仁更是心中暗惊

    府州麟州是后唐面对契丹的前哨,和天策军并不接壤,所以不像朔方那样对凉州广派间谍,从职务上来说折从远也没有义务去细细了解天策军的状况。

    可是天策军近年实在是太厉害了

    声威之盛直有虎吞天下之势,所以由不得天下人不注目,再加上折、杨两家在朔方都有子弟,所以也就知道了许多天策军的情况。

    枢密副使是多大的官折从远心中清楚,而鲁嘉陵这个人折从远也听过天策与后唐还是对等大国,以此类推,则鲁嘉陵的地位是远远高于折从远的

    不过对方毕竟是外国大臣,折从远和杨仁不好跪拜,便只是行礼。

    鲁嘉陵也还了礼,笑道:“两位不必客气。杨信、折从适两位在甘陇效力经年,北庭一战更是威震胡虏,名扬天下,如今已是名列将军,以他二位的功勋威名,假以时日便是上将之位也指日可待咱们算来也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

    折从远和杨仁同时全身一震,对望了一眼,一时都想不明白鲁嘉陵这样一个大人物忽然来到秦北,为的是什么

    折从适(徐从适)和杨信入凉行事,他们两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两个弟弟的资质原本是不错的,折从适和杨信之后的成就,是在原有资质上加上际遇才产生的突变。但当年才出发时,他二人在府麟却还不算什么人物。入凉的初衷也是折杨两家让他们去历练历练,谁知道后来事态的发展竟然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北庭一战,天策大唐以一敌二,同时挫败了契丹,重创了回纥,为汉家子弟大大争了一口气哪怕是天策军境外的中原地区,也有不知道多少汉儿对此高声叫好自中唐以后,汉人有多少年没有这等威风了

    因此在北庭大战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杨信、徐从适之名也早就随着北庭大捷而响遍了中原虽然杨信之名太过普通,徐从适又变了姓,所以暂时还没多少人就联想到秦北折杨两家来,但是折家杨家却是心里清楚得很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折杨两家的心情可说是矛盾之至

    一方面,北庭大战是以汉克胡,从整个华夏的视角看去那无论如何是好事,将来就算天策军和后唐生了矛盾,汉家史书对这场战役肯定也是要大书特书,折从适和杨信也将因此而彪炳青史连带着折杨两家也脸上有光折嗣伦和杨家的核心人物,也以出了这两个子弟为荣耀。就连杨信留在了老家的妻子,也在听说此事之后大感欣慰,觉得这些年为丈夫苦守是值得的

    但是兴奋过后再回想,折杨两家的知情人又无不背脊发凉

    他们也算对天策军有所了解,折从适和杨信两人如今在天策大唐所得到的地位,已经超过折杨两家所有人在后唐的地位至于声名之响那更是强爷胜祖正如鲁嘉陵所说,以他们二人的成就与年龄,将来只要不犯大错肯定要成为天策军顶梁柱的——这个谁都不怀疑

    但是这样的事情,万一哪天传到李从珂耳朵里,朝廷会对折杨两家会怎么想

    尽管折嗣伦和折从远本身都没有背叛后唐的意思,但是出了这种事情,甚至不用别人推波助澜地抹黑,他们就已经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结果朝廷对此尚未觉察,天策军的首脑人物竟然就先找上门了

第一三九章 汉家有众三十万,天下何处去不得!

    第一三九章汉家有众三十万,天下何处去不得!

    折从远看着鲁嘉陵,心中充满了忐忑。(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他眼角瞥了一下杨仁,也从对方眼睛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

    他不知道自己入门之前乃父折嗣伦已经说了什么,正沉吟中,折嗣伦已经道:“杨信、折从适两个孩儿,几年前出城狩猎,不幸身亡,尸骨亦不得保全,我两家已为他们立了衣冠冢,此事府麟二州军民无不知晓。鲁相公所说北庭之战的汉家英雄,老朽亦曾耳闻,不过听说是一个叫杨信,另一个却叫徐从适,杨信想必只是凑巧同名同姓——那倒也不奇怪,至于徐从适则与我折家没有任何关系,不知鲁相公为何会想到这两位英雄竟出自敝邑?莫非那杨信、徐从适两位英雄以自己出身寒微,竟然托言出自我折、杨两家?”

    折从远一听,就知道乃父对此尚未承认,心中一宽,跟着道:“不错。其实自古英雄莫问出身。杨、徐二位英雄本来不必如此。再说他二人名震胡汉,声势之大已经远远超过我折杨二氏,委实不需要伪托是我折、杨两家。”

    原来当初徐从适与杨信名震天下后,折杨两家在自豪之余就后怕万分,商量过后便造出一段言语来,又为二子立了衣冠冢,以瞒天下耳目,这事鲁嘉陵也早就知道了,微微一笑说:“贤父子不必如此紧张,折从适将军与杨信将军并未言明此事,我军天策元帅对此事也假装不知,因我们知道两位将军的顾虑——他们若挑明来历虽然可释元帅之疑,却多半会为家族招来大祸我天策元帅对军中有功士卒如子如弟,自然体谅二位将军的苦心,不过二位将军是什么来历,又是如何入凉、初衷是什么,我们却是早就调查清楚了。此事是我亲自经手,断然无错,然而我军元帅与夫人却希望诸位知道两件事情:第一,我们元帅对如今忠心耿耿、功劳卓著的杨信将军和折从适将军,不会计较他的过去;第二,我们更不会利用他们的来历身份,去做什么令二位将军以及他们的家族感到为难之事。所以诸位也不必惊怕,若是折杨两家对此事不想提起,那鲁嘉陵从此便不提也罢。今天我来府州麟州,为的原来也不是此事。”

    他这几句话说的十分诚恳,折杨两家老少听了暗中都送了一口气,折从远更想:“张天策的胸襟果非常人所能及怪不得他能横扫胡汉之前我不知道二位弟弟为何会中途变节,现在却有些明白了。”他心中虽然动了,但言语上却半句不提,只是接着鲁嘉陵的话问道:“那么鲁相公此来,却不知道所为何事?”

    如今折杨两家都有老一辈在堂,却由折从远出来和鲁嘉陵谈议,这里头有个微妙之处——因折从远还不是家主,万一谈议出现僵局或者折从远言语失当,折嗣伦出面喝斥,则事情还可转圜。

    鲁嘉陵心想折杨两家身处这胡汉杂处、关系复杂的边地,对于如何保护家族果然都有一套成型的法度,微微一笑,说:“在下此来,为的是从晋北流播到此的三十万汉家灾民”

    杨仁咦了一声,有些诧异,晋北流民到秦北就食的事情,这几个月一直是折杨两家最大的心病,他们有心报国救民,却受限于权力与资源苦无对策,实在没想到当世数一数二的境外政权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说这件事情。

    鲁嘉陵继续道:“晋北流民就食秦北之事,我们早就听说,不但听说,而且早就有所作为。我军元帅虽然西征于万里之外,但自夫人以降及文武大臣却都以为洛阳与凉州虽异天子,却同血脉,甘陇与秦晋同气连枝,秦晋有难,甘陇不能坐视,若左手有疾而右手不能不顾只是顾念政治隔绝,我们才借着定难军暗中行事,但以朔方在凉州、定难的眼线,以折杨两家在朔方的人脉关系,想必对我天策军的作为早就心中了然了。”

    杨家的杨泽中、折家的折从陵被朔方节度使张希崇倚为文武两臂,有着这层渊源,才有杨信、徐从适二人的应命入凉,所以杨泽中探到的一些情报不一定全部禀报了洛阳方面,折杨两家反而先知道了。

    折嗣伦忽然站了起来,道:“党项人素来僻陋,这次忽然卖力起来,所出粮食还在朔方之上,我们对此事早有怀疑,今日才确知果是天策军义举当此武夫割据、人人谋私之世,元帅夫人与凉州诸公能够摒弃国邦之嫌而济晋北流民以援手,生此数十万人性命,此功德足以齐天。请受老朽一拜”

    他一拜,折杨两家所有人跟着跪拜,鲁家赶紧率领随行部属还礼,道:“晋北有事,折杨两家没有将晋民拒之黄河之外,竟引国难入室,我甘陇上下只是向老令公学习,不敢居功自傲。”

    这两句话平平淡淡,却说得折杨两家上下说得人人心中大悦,他们放三十万灾民渡河在境内就食,本身固然是引祸救人的极大善举,但几个月来洛阳方面忙于对付石敬瑭,对此也无隆重的表彰,而境内豪族因受到巨大压力也开始有了反对的声音,认为折嗣伦当初的决定给他们带来了几大的麻烦,竟弄得折嗣伦等有些里外不是人,所以此刻能得到代表天策军的鲁嘉陵如此高的评价,两家上下都生出了一种知遇之感,深觉得此赞誉,自己这段日子来所付出的也算值了

    而且鲁嘉陵反复地扣着“秦晋甘陇”四字,那是完全将天策军当做整个大中华的一部分,不知不觉中也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虽然五代时期军阀割据,南北小朝廷此起彼伏,但中国大一统的观念根深蒂固,不同政权下的人民相互的认同感都很强,大部分人心里都认为这个天下迟早还是会统一,问题只是什么时候统一、由哪个皇帝来统一罢了。

    双方起身之后,折从远道:“说来惭愧,我等虽然有心救人,但能力所限,如今府州麟州虽然还不是粮尽食绝,却也已不堪重负了。眼看寒冬将至,而民食匮绝,这个冬天,实在不知道如何过去”他听出鲁嘉陵似乎有继续帮忙的意思,便主动摆出困难来。

    鲁嘉陵笑道:“若是今年春天,在下还不敢夸口,但今秋我甘凉二州收成都十分丰足,养三十万人倒也不成问题。”

    折嗣伦等闻言大喜,鲁嘉陵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

    鲁嘉陵道:“不过三十万人的口粮,却也不是一个小数字虽然流民只是填饱肚子,需求没有正规士卒那么大,但这笔粮饷都足够十万大军一次远征了我天策府与别的帝王不同,并非在上位者拍脑袋就能决定所有事情,要拿出这样大一笔政资,迟早也得给纠评台一个交代”

    杨仁等也听说过一些天策政权的体制,对这个体制设定的民本理念十分向往,暗暗点头,折从远却十分警惕,问道:“鲁相公这样说,莫非是要对我们提出什么交换的条件不成?却要让鲁相公知晓,我等虽有报国爱民之心,却毕竟是大唐臣子,就算为了赈济灾民,也万万干出不忠之事的。”

    他言语中的大唐显然还是指后唐,这句话是摆明了立场,告诉鲁嘉陵自己不会因为要救灾民就背叛洛阳朝廷。

    鲁嘉陵微笑道:“折将军过虑了,我们若提出什么交换条件那就不是帮忙,而是做买卖了——我们天策军岂能在民难之前干这等事情?在下提出此事,只是希望两家在这件事情上多加配合,一来体谅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二来也尽量减少我们军资的损耗。”

    折从远才绷紧了的神经又放松了几分,道:“这个却是应有之义,只是不知道鲁相公要我们如何配合?”

    鲁嘉陵道:“配合的方式主要有二点:一是希望灾民西行就食,缩短运粮的路程。二是希望能够将灾民组织起来,让他们做一些生产——组织他们进行生产,可以让他们身有所系,心有所注,既可以避免出现四处流窜的治安问题,同时也可以减少粮食的损耗,这样便好过让他们单纯地仰待赈济。”

    自灾民涌入秦北,不但对府州麟州的粮食负担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同时也造成了治安上重大问题,因此鲁嘉陵一提此事折从远杨仁马上就感大有道理。不过折从远仍然十分谨慎,说道:“这两件事情倒也应该,只是鲁相公说西行就食,不知道要西行至何处?若是要到凉、兰去,恐怕我等不敢答应。至于组织生产,又要在哪里生产?府州麟州地皆有主,灾民的数量又不是几千几百,而是三十万人之巨要他们就地屯田的话,只怕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鲁嘉陵笑道:“折将军能够体谅我们的难处,难道我们就不体谅折将军的难处了?让三十万人西行凉州,自然是行不通的,不过秦北地广人稀,三十万人说少不少,但在朔方、定难、府麟、敕勒川之间的三不管地带要找个能安置三十万人的地方,却也不是不行。至于生产之事,也不一定是要屯田。这一带的地形,其实更适合放牧打猎。晋北如今将有大事发生,所以洛阳方面才顾及不到别处,但等中原事定,这三十万人还是要回去的。组织他们生产并非要他们落地生根,乃是权宜之计,而非长远之谋。因此与其屯田,不如组织他们放牧、游猎。据我所知,晋北不是柔弱之乡,灾民大多出自边地,与漠南相近,家中多有养马养羊的,其民不但负重力很强,而且对畜牧打猎也不陌生,只要稍加组织,放牧游猎应该都没问题。”

    折从远道:“秦北地方,确实还有不少可以安置灾民的地方,不过这些地方之所以荒芜并非全无因水土问题,而是面临两大边患”

    鲁嘉陵接口道:“外有契丹,内有党项?”

    折从远道:“不错党项人虽表面臣服于朝廷,实际上胡性难改,经常放纵劫掠,与盗贼无异,至于契丹,他们从敕勒川渡过黄河,更是数日就可以逼近,朔方若不是张希崇张令公的经营,这几年只怕早就胡化了。府州、麟州是靠着碉堡林立这才勉强扛住,至于其它地方,大部分纵然可以垦殖,却少村落,就是因为胡马左近难以安生。”

    鲁嘉陵道:“但若我天策军能够保证契丹一年之内大军不会渡过黄河,保证党项在此期间不敢乱来,则折将军以为此事是否行得?”

    折从远看看折嗣伦——他有这个动作显然心里的答案已经是肯定的了,折嗣伦道:“晋北或将有事,契丹大军多半不会进入朔方、府麟之间,至于党项,老朽也信天策军能够令李彝殷不敢乱来。不过大军可保没有,小股胡马强盗,却难断绝。在这秦北荒地,三十万人还是难以安生。”

    鲁嘉陵听到这里猛地放生冷笑起来,哈哈哈,嘿嘿嘿,笑个不断,笑得折从远忙问:“鲁相公,你笑什么?家父的话有什么好笑?”

    “好笑,自然好笑”鲁嘉陵道:“我素闻晋北民风彪悍,孩童能骑马,妇女敢拿刀,如今有三十万之众,居然却害怕小股的胡马强盗?我天策军前身为大唐安西唐军,起自西疆,人数不过数万,带甲不过数千,却能横行万里,虎吞胡汉而今晋北有三十万人之众,却害怕什么区区的小股强盗、胡马——老令公,你当这三十万人是人,还是羊?”

    折嗣伦等听得心中凛然,一时语哑。

    鲁嘉陵又道:“自古汉家从来不缺英雄好汉缺的只是振作民气的体制若将这三十万人组织起来,激发他们的血性,训练他们的武艺,别说小股的胡马,假以时日,就是北扫契丹、南定党项亦复可为汉家有众三十万,天下何处去不得老令公,你视这三十万人如婴儿般照看,是爱他们,可是你将他们放到如此柔弱不能自振的处境,却是害了他们”

    听到这里折从远杨仁都忍不住热血暗沸,折嗣伦更是第二次站了起来,这次却是对鲁嘉陵很敬重地行了一礼,道:“鲁相公说的对,老朽错了”

    ——————————

    再次申明一次:《唐骑》最近更新放慢,是因为阿菩生活和工作上的缘故,缺乏足够的精力做大量的更新,而绝不是准备tj的前兆。这本书会不会tj,请大家看看我放慢速度以后文章的气势还在不在就知道阿菩对《唐骑》的态度了。

    当然要我在眼下每日更新,阿菩的时间和精力都是不允许的,但等我将生活和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妥当,更新速度仍然会提上来的。毕竟,码字对我来说不止是为了赚钱。

    在此谢谢更新放慢以后仍然支持唐骑的所有读者,你们的存在是我最大的财富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

    最后隆重推荐两本新书:最近两个老家伙开了文,一个秃子(最后的游骑兵),开了一篇历史战争文,一个胖子(英年早肥),开了一篇历史**文。

    先说胖子,他和我的风格虽然不一样,但其历史yin-荡-暧-昧流是一绝,新书《大唐春》【书号1936955】我还没看,质量应该可以保证,但坑品方面……别来找我……

    再说秃子,这家伙是真正的军人我写了这么多的古代战争,但都是靠着史料写,比起网文大多数写战争文的作者自信在严谨上算比较靠前的了,不过我大部分当代人一样,毕竟没经历过战场,没杀过人,而要推荐的这个秃子却不然,这家伙是真的知道战争的——他本身就是军人,而且投入过新闻报道所未提到的现代战争,是一个一流的特种兵,退役后居然跑来写文,用沾过血的手来码字,这本身就是大奇特奇的事情了。对战争文感兴趣的老一点的书虫,想必都还能记得他的经典之作《终身制职业》,至于他的新书《无裂苍穹》刚刚发,这本是走出版路线的,人家不在乎网络上的数据,不过如此奇人发新书,又岂能默不推荐?所有喜欢战争文的书友,都去砸几张票票吧

    以上,UP

    ————————————————

第一四零章 一样枢密两样人

    第一四零章一样枢密两样人

    鲁嘉陵走了以后,折嗣伦召集折杨两家核心人物商议,年轻一辈都道此事可行,而且不得不行——如今东面将有大事,朝廷根本就顾不上这里,若是不依鲁嘉陵的建议,府麟二州根本就没有能力养活这三十万人,到头来粮草一断,不仅灾民有难,而且这三十万人一乱起来,府州麟州本地人也得跟着遭殃——这个地区是北阻契丹、西遏党项的战略要地,一乱起来势必祸国,且朝廷也比下旨降罪。(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不过,也有主张慎重的,如杨仁就认为应该先跟张希崇杨泽中等书信商议,然后再定大事。

    折嗣伦问折从远,折从远道:“从府州到灵州距离不近,书信往来旷日持久,等决定下来我们还要进行其它准备,那只怕会误了百姓。再说,难道张令公杨刺史的书信一到,我们就肯定能够决定了吗?张令公杨刺史远在朔方,他们的提议只能参考,到头来还是得我们来斟酌。”

    “那么你的意思是?”

    折从远道:“天策军的首脑人物都十分厉害,瞧他们谋取疏勒、龟兹、归义军等大战,从来都是走一步,算十步,虽然如今张元帅西征于万里之外,但对中原未必就全不在意,他们的用心,我看也不只是赈济灾民——只有妇人之仁的人,不可能虎吞万里且只是为了赈济的话,也不需要出动像鲁嘉陵这样的人物”

    几个年轻较轻的子弟都吃了一惊,道:“哥哥是说天策军要谋取我们府州、麟州?”

    折从远嘿了一声,道:“现在之天策,已非当年之安西,他们既然拥有同时击败契丹、回纥的实力,对东方不动则已,若是有所图谋,就绝不会仅仅是为了府州、麟州”

    杨仁惊道:“那是为了整个关中,或者河东了?”

    折从远道:“只怕还不止”

    厅内一时沉默了下来,人人心情沉重,似乎都想到了什么,最后,折嗣伦才打破沉默,叹息道:“像张天策这样的人物,不动手则已,若是动手,那目标肯定是整个中原了”

    杨仁道:“折伯父,那我们该当如何?拒绝他们吗?”

    折嗣伦道:“拒绝他们,那这三十万人怎么办?”

    杨仁道:“实在没办法,只能驱他们前往延州、银州了。反正当初朝廷也非是叫我们府、麟独力负荷此事,到了延、银境内,他们就是想不管也不行了。”

    折嗣伦道:“就算延、银诸公被迫接受,也未必能善待他们,到头来受苦的还是这三十万百姓。而且这事若在夏天或许还做得,现在已近冬天,若将灾民驱赶上路,大冬天的没吃没穿,有几人受得了?路上一冻一饿,老弱妇孺首先就得趴下,若再没条活路给他们,到头来还是得惹出乱子来。”

    他也没细说是什么乱子,但折从远杨仁久经军务,早已想到一旦出了乱子,灾民在可能酿成民变,民变之后,这些灾民就不是灾民,而成了乱民,对付乱民就可以动用军队镇压。这些晋北灾民都是外来就食者,在秦北缺乏起义的根基,不易对今年收成不错的本地民众造成连锁效应,且秦北临近诸州都有善于打仗的军队——这里是边地啊,没有一定战斗力的驻军是没法支撑的,因此若对民变有所准备的话,军队要镇压下去并不为难。寒冬冻死一批,屠刀再杀一批,剩下的人口再来安置就容易多了——古今中外多少狠心肠的政权,常常就是靠这一招来解决粮食与人口的矛盾。

    折从远和杨仁都感不忍,杨仁道:“我们已经开了个好头,若不善终,则这件好事也要变成恶事那还不如当初就拒绝他们渡过黄河”

    折从远道:“其实也不需想的这样悲观,我看天策军的提议,我们未必不能接受。他们纵然有什么计谋,但只要我们牢牢掌握这三十万人的治权,那么就算如鲁嘉陵所说,在朔方、定难、府麟、敕勒川之间形成一支强大的力量,但这支力量握在我们手里的话,那么将来如何行动,还不是由我们来决定?天策若有阴谋,也都做了我们的嫁衣。”

    “但朝廷那边呢?”杨仁道:“三十万人西迁这样大的举动,朝廷那边无论如何瞒不过去。”

    “何必隐瞒”折从远道:“我们可以明白向朝廷请旨,大意言府、麟负担不起,请朝廷许他们西迁屯田,同时向关内、朔方的民间募集粮草赈灾,若朝廷不许,就请朝廷拨粮让他们来解决问题”

    折嗣伦颔首道:“远儿所言有理,好,就这么办。”当下决定由杨仁去和鲁嘉陵谈判,而让折从远星夜赶往洛阳求旨。折从远马不停蹄,赶往东都洛阳,他折家是边将世家,在秦晋影响力很大,折从远亲自赶往东都,沿途的豪族都提供方面,折从远精力旺盛,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此外就都是在马背上,日夜兼程,非止一日,来到洛阳,向枢密院投了令信。折从远虽有勇武之名,到了洛阳却只是个芝麻绿豆的小武官,府州麟州在整个中原看来只是边鄙上的一颗小棋子,如今李从珂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哪有多少功夫理会他。

    空等了三天,才排到他进去,枢密副使刘延朗催他有事快说,折从远本来准备了一整套完整的说辞,这时被刘延朗不耐烦的样子局得择要而言,这一来没法条理分明地展开,只说到三十万灾民寄食府、麟,二州粮草已匮的事,刘延朗脸色就变了,府州麟州请粮已不是第一遭,刘延朗哼道:“现在粮草匮乏,那又如何?”

    “这……”折从远是武将,庙堂上反而不够从容,刘延朗是枢密副使,官威好大,被他一逼,折从远便显得有些仓促失措,道:“若是朝廷能够拨粮,那是最好……”还没说完,刘延朗已经冷笑道:“又是来请粮朝廷看你折氏是北地豪族,这才将这千斤重担交给你们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还指望你们为国分忧呢你们未能忠君之事,连赈济灾民这样小的事情都办不妥,居然还有脸跑来东都请粮”官袖一拂,将折从远轰了出去

    折从远一心为国,在洛阳被撂了三天,本来已经是一肚子火气,再被刘延朗这么一轰,差点就要在枢密院闹起来总算他不是愣头青了,晓得分轻重,且又被刘延朗官威压住,郁郁而退,出来后烦闷欲死想想同时枢密副使,鲁嘉陵亲到府州,言语是那般亲和,说什么做什么都为对方考虑,而刘延朗却话都不让人说完整,两相比较之下,更是郁闷。

    一时想,不如就回府州,但千里入京,什么结果也没有,如何就能回去?

    但若不回去,如今已经被枢密院轰了出来,干留在东都又能如何?

    幸而当晚却有一个枢密院的行走老吏来约他喝酒,折从远哪里有心情?却不敢不奉陪,酒过三巡,折从远微微埋怨朝廷不顾府、麟的疾苦,那老吏道:“都说折家是北边的世家,折家的公子又是经历过世故的人了,怎么这次的事情做的如此不地道?”

    折从远一愕,忙向这个老吏请教,那老吏笑道:“折公子这次来东都,刘相公(刘延朗)那里也不去投书,也不去进礼,这点应有的礼数也不尽到,什么事情办得成”

    折从远啊了一声,忽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刘延朗素性贪婪,执掌权柄以后公开邀贿,任免诸将镇守诸州诸军,不以功劳能力为先后,而看谁给的红包大,就给个肥缺,谁给的红包不够,就派他到边远之地去如张希崇多年来一直想要调回中原,只因人情行得不够,所以一直被撂在朔方,杨泽中给折从远的书信中曾不止一次提及此事,但折从远刚刚从鲁嘉陵那里亲炙过天策军那种堂堂正正的办事方式,心中所想都是正谋,来到洛阳后竟然忘了这个

    想起三十万灾民在洛阳嗷嗷待哺,凉州那边没什么关系的人还不远千里暗中送粮来助,而洛阳这边的宰执居然还要自己先行贿赂才肯办事,这个落差让折从远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接受

    那老吏见折从远沉默,以为他还没开窍,又点拨道:“刘相公的门户,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进去因折公子是世家名门,刘相公才另眼看待,若是公子这样还不入门,那就实在是令人寒心了。”

    折从远铁青了脸道:“折某这次来是为民请命却遭遇这样的肮脏事究竟是谁叫谁寒了心?”

    那老吏一听冷笑起来,道:“公子开什么玩笑三十万人的赈济钱粮,这是多大的数字过手捞个几分就富可敌国了公子要问刘相公取这许多钱粮,自己却一毛不拔,这等事情,放在哪朝哪代都说不过去”

    折从远听得愣了,感情刘延朗是认为自己要这三十万百姓的赈济钱粮,为的是从中抽取好处?他愣了一下后便明白过来:只因刘延朗本身是这样的人,所以认为别人也都如此而眼前这个老吏,显然又是他派来“点拨”自己去行好处的

    他愤然站起来,正待慷慨陈词,但看这老吏一副老猾模样,知道他在东都这个大染缸里泡得久了,什么国家大义跟他说了也是白说,若是他弟弟徐从适或者杨信来,这回当场就掀桌子了折从远却还有几分忍性,心想来东都不是来逞英雄意气,而是要来办事勉强道:“好叫老先生得知,这次走的实在着急,虽带了些许值钱财物,渡黄河时却一不小心遗失了我本待去回家再去取钱,只是三十万灾民如旱中禾苗,实在等不得啊不知老先生有什么门路没有,我且挪借一番,回家之后一定设法奉还。”

    那老吏看了他两眼,道:“公子这番话不是推托吧?若不是推托,我倒也有条门路。”当即告诉他都中也有人放贷的,他可以做个中人,以折家的声望或许能够借到,折从远就拜托了他。那老吏见他没钱,面上心里就都冷了,不料第二天来脸色又热络了起来,连说折从远好运气,又说折家够名头,有一大家愿与他结交,而且今天就可以见他

    折从远便随那老吏前往,不料却是一个寺院,放贷者乃是一个和尚,法号海若,听说了他的来意之后海若和尚道:“善哉善哉折将军千里奔波,为民请命,老衲虽在世外,焉能不助”当即取出一盒珍珠并黄金二百两,又取出一丝劵来道:“凭此券可到城中瑞福祥号,换取丝绸二百匹。”

    自丝路开通以来,丝绸价位逐渐攀升,很多时候还面临有价无市的地步,乃是比黄金还硬的硬通货那老吏看到老和尚拿出来的这些东西眼睛都红了

    折从远也知道这一笔钱非同小可,心想这个老和尚也是有心为国之人,便不推辞,却道:“大师如此慷慨,我也直说了,我府麟二州虽有些许物产,却不是富州,这一笔财物,只怕得有年头才还得起。”

    海若和尚哈哈笑道:“将军说的是什么话有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一笔资财本是善信们的供奉,若能帮到晋北百姓,那正是帮善信们积福,这一笔钱将军能还就还,若是不能,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一番话说的折从远心花怒放,心想这一番遇到好人了,那老吏却听得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天下间还有这样的事

    折从远谢了海若,路上赏了那老吏一笔小钱,老吏见他有这么大的面子,又给了赏钱,登时热心了起来,前前后后地奉承,又为他奔跑联系,傍晚就来回话说:“今晚二更之后,随我进府”

    “晚上?”

    “是啊,这等事情,晚上最好”又指点了折从远如何送礼等细节。

    折从远是叱咤边疆的猛将,很不习惯这等事情,但想想自己乃是为了百姓,当下权且忍了。

    当晚进了刘延朗府内,在许多细节上虽做的不够,但刘延朗见了这么丰厚的一笔资材,实乃近年罕见,哪里还计较这些末节,便对折从远道:“府州、麟州,甚是贫苦。我另外为世兄在山东或关中谋个肥缺吧。”

    他收了钱后,连称呼都变了。

    折从远忙道:“相公容禀,从远此次入京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要给三十万灾民请命若相公,至于我自己,却没什么。”

    刘延朗沉吟道:“我实对你说吧,府、麟灾民就食的事情,朝廷议论过几次了,冯相(冯道)那边都在陛下说了不知几回了,但陛下不会答应的,为何不答应,事关机密,我不能告诉你。我只是对你说:朝廷眼下没力气来管这边的事情。因此此事上我也实在帮不了你你不如就听我的,另取一个富庶州军上任去吧。”

    折从远道:“相公容禀,府州麟州乃我生长之地,我折家一家老小都在那里。如今那里埋着偌大一个隐患,就算是金山银州的刺史节度让我去当,我又如何能安心去得?”

    刘延朗道:“府麟那边,不管你们怎么办,只要能维持秦北的稳定,便是有功”

    折从远听得有些呆了,好一会才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食,叫我们如何维持秦北的稳定?”

    刘延朗哈哈一笑,说出了一番话来,直叫折从远从头冷到了脚尖

第一四一章 东方的新变化

    第一四一章东方的新变化

    刘延朗笑道:“眼下北方将有大事发生,国家的一切都应该以大局为重陛下非是不顾民生疾苦,不过大事当前,其它的都得让道。(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只要不影响府麟的兵防,又不加重朝廷的负担,无论你们做什么朝廷都会支持。”

    “无论做什么?”

    刘延朗笑道:“折将军也不是第一天当兵做将的了,难道还要老夫教得你那么仔细么?”

    这几句话没有完全道明,但暗示已经十分明显。折从远在官场也混了些时候,不过边疆尚武之风较为浓郁,政治生态远比首都来得简单,此次先得与鲁嘉陵交接,再到洛阳来经历了这一切后,心态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在府州的时候他曾为鲁嘉陵身上所体现的天策风范所打动,这时在刘延朗身边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就多待一刻也觉得难受。

    忽然想起鲁嘉陵的建议来,便道:“刘相公,若要不费朝廷的力气,又不影响府麟的兵防,末将倒有一个计较,请相公指正。”当即将西迁屯田之事简略说了,当然他没有说和天策军有关的事宜,只是说要秦北各州支持,并号召秦晋富户捐资。

    刘延朗也听得不仔细,却道:“这个计较甚好,甚好将这些了流民赶去那里,出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河东,甚好,甚好,就任凭他们生灭吧多亏你想得到这样的妙法那就这么办吧。”

    这个计策本来是鲁嘉陵说的,方法本身都是要将三十万灾民带到生存状态恶劣的边地去,但不知道为何,从鲁嘉陵口中说出来折从远觉得热血沸腾,从刘延朗口中说出来却让人感到寒毛倒竖。

    刘延朗又道:“你折家也是有根底的人,折老将军年岁也高了,回头我向陛下请旨,让你顶上父祖的功勋,加上你自己的功劳,看看能否升你为节度使,流民屯田之事也由你主持。来年天下太平之后,另有升赏。”他摸了摸几上的珍珠丝绸,嘴角不禁又露出了微笑。

    从刘府出来之后,折从远回到驿馆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明,又过两日,那老吏忽来报喜,却是朝廷已经出了新的委任,以折从远为府麟军节度使,节制二州,并全面主持三十万灾民的赈灾事宜。折从远得了委任,少不得又去拜谢刘延朗,但心中却并不如何欢喜。

    他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心中挂念府麟的形势,得到委任当日便辞阙北行,离开这天海若和尚也来相送,折从远道:“这次折从远入东都,多亏了大师的帮忙。只可惜空拿了大师这么多的财物,却不能为三十万灾民争得一粒米粮,折从远本人反倒因此升了官,说来真叫人惭愧得无地自容”

    海若却不在意,笑笑说:“折将军是有心人,将军升了官,必能惠及百姓。且赈济之事也不一定要全靠朝廷,这样的大好事,天大地大,必然有贵人相助”

    折从远听到“必有贵人相助”一语,再联想到海若在此事上异常热心,忽然心中起疑,却是无法细问。他在长亭与送行者别过之后,晓行夜宿,不多久回到府州,折嗣伦等早已得到了消息,心想折从远能够得到这个权限,以后行事那就更加方便了,不过他们也没想到折从远此行居然还能“无端端”地升了官

    折从远自洛阳一行之后,心态大变,一到府州对这三十万人的安置便空前积极起来,他官位已大过乃父,经验能力也都到了,折嗣伦便退居二线,杨家又视折家马首是瞻,折从远便正式当起了府麟军这个家。

    杨仁那边也已与鲁嘉陵达成了共识,天策军并未等折从远回来才行动,早有许多物资已经遇到了夏州,其中包括四万顶帐篷,劣马二万匹,战马五千匹,骆驼九千峰,羊十八万头,并过冬军粮等等。此外还有杂色武器四万件,这几年天策唐军大力打造新兵器,同时又开始裁减在编的非精锐部队,而以粮饷武器均自筹的团练民兵来负责地方上的治安,所以有些旧兵器便用不上,这数万杂色武器都是正规军中退下来的。

    这一批物资里头虽多旧货,却也足以武装起来一个不小的部族,折嗣伦对天策军有这样的举动十分诧异,屡次警告儿子要小心,折从远却置若罔闻。

    在府麟二州的灾民本来就被分区安置了起来,这时只是改变了一下组织方式,从灾民安置变成了一支半军事化的组织,三十万人以百人为队,千人为营,万人为部,共计三十部,分批开至府麟地区、朔方地区、夏州与敕勒川之间的三不管地带——这个地区,即后世的毛乌素沙漠及其周围。

    不过,毛乌素沙漠的扩大和极度恶化是在明清以后,这个地区的降水量其实不比凉州少,在汉朝时水草丰茂,曾经是匈奴的大本营,五代时期这里的水土已经没有汉朝那么肥美,却也不至于像明清以后那样荒凉,眼下变成无人区主要是军政原因——若非处在汉人、党项、契丹的交界,这里原本不至于如此贫瘠。

    天策军虽然提供了四万顶帐篷,却还是不够,折从远又从府麟二州民间募集,二州百姓听说这些吃穷了地方的晋北老乡要走都心中暗喜,只怕他们走不成,众志成城之下又筹集了两万多顶帐篷,夏州那边又送来了八千多顶,朔方那边也赞助了数千,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训练,三十万人便开出长城旧址。

    这个三不管地区面积将近十万平方里,天策军堪筹营早就找好了十五个可以避冬的所在,三十万人便分作十五处,立营立寨,将就过冬。

    灾民们本来无可选择,节度使大人既然给口饭吃,怎么驱遣他们就往哪里去,可一住下就出了种种问题。且这些人是临时凑集起来的,要组织他们已不容易,要让他们不东归而住在这比府州麟州水土更荒恶的地方就更加困难

    幸亏天策军起自西疆,沿途所到之处收遇过上百万失国失家的百姓,因此对如何组织流民灾民十分有心得,军中民间都有大量的基层组织者。鲁嘉陵除了提供物资之外,还答应借出这样的人才。

    杨仁对此十分警惕,折从远却决定接受,不过他有个条件,那就是这些基层组织者并不作为直接的领导,只是作为队正、校尉、都尉、牙将们的顾问,也就是说是作为智力支持而不拥有兵权,同时还要这些人剃光脑袋,以僧侣的样貌出现,好掩人耳目,对于这样显得有些苛刻的要求,鲁嘉陵居然也毫不反对。

    在天策军动用了军事、外交、政务、钱粮等多方面综合力量的帮助下,这三十万人总算在,河东那边的形势都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但形势已变,折从远也好,灾民们也好,就都不像之前在府麟寄食那样慌乱了。

    他们所处的这十五个地方水土都还可以,来年春草发时,半农半牧也可将就过日子了,自己有了生产能力,就算还需要支援,也不至于完全仰赖救济。脚下有了可以垦殖的土地,手中有了刀剑锄头,人心也就定了下来。

    就这样,折从远在套央地区养民练兵,鲁嘉陵这次出行又特地剃了光头,以僧人身份行走于夏州、府州之间,有时候也在套央地区去看看灾民安置的情况,天策三年的冬天,对他们来说也就这样虽然艰苦却还不至于毫无希望地过去了。而还留在河东的军民,则以为天下将无事了。

    在天策四年到来之际,鲁嘉陵同时收到了西方、东方的情报。

    天策政权由于东西距离太过遥远,东西两个极端几乎在同时进行着各自的筹划。

    在西方,张迈告诉中枢他已经决定西进,他的计划是一路收取怛罗斯、屏葛——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张迈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并在半年之内将战线一直推到了药沙河沿岸,直逼河中的核心地区,准备再一次与萨图克正面交锋。

    而在东方,李从珂对石敬瑭的态度则越来越强硬,从一开始严令他回都,到了后来派了使者去接掌部队,尽管派出去的使者都被契丹骑兵截杀于中途,但这只是更增了李从珂的恚怒,天策四年二月,李从珂终于对河东民间宣布石敬瑭违逆使者出不了雷公口,他就用民间传言给石敬瑭下最后的通牒,要他在三月下旬之前解甲,四月中旬之前到达洛阳请罪,若是按时解甲、回都,那么朝廷还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否则从此以后便以叛国罪论处

    鲁嘉陵收到消息之后大吃一惊,对悟真道:“李从珂的最后行动出来了,他的这道圣旨一下,石敬瑭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说不通了石敬瑭要么束手就缚,要么就得揭竿叛变,没有第三条路了他若还在犹豫,就算契丹人容得他,跟随他的部队也得人心分化,逃回河东了”

    这时套央地区的形势已经稳定,三十万晋民都已经习惯了这艰苦而有秩序的生活,而折从远也已牢牢掌控了这支半军事化力量,鲁嘉陵留下悟真作为联络人然后便回凉州去了。

    人才到凉州,便收到了石敬瑭的《告父老文》这《告父老文》是桑维翰亲自润色,却是石敬瑭的口吻向中原各藩镇以及百姓哭诉,文章先点出李从珂的出身,说他根本就不是后唐明宗的儿子,只是一个螟蛉而已,连血缘关系又没有,而现在却篡夺了帝位——石敬瑭虽不姓石,但至少是驸马,从血缘上倒与明宗更亲近些,跟着大肆抨击李从珂夺位的经过,并说明石敬瑭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虽然驸马爷并不赞成李从珂登位,但是为了天下的稳定,为了不让黎民百姓继续伤害,为了顾全大局他才忍气吞声地承认李从珂的帝位,而专心在河东为百姓谋福,而李从珂登基之后也答应会善待百姓、安抚明宗皇帝的旧部,可是现在,李从珂即位还没多久,对百姓的好事没做出多久便公然要杀驸马爷,要清洗明宗旧部,对明宗皇帝有血脉的后裔来个斩尽杀绝了

    这篇檄文既戳中了李从珂的两大要害——“本非嫡子”、“夺位不正”,又大打感情牌,将李从珂对石敬瑭的猜忌写得入木三分,连石敬瑭面对李从珂步步紧逼那种可怜相也描绘了出来,真个是声泪俱下

    张毅拿着石敬瑭的这《告父老文》大声称赞,道:“如此文章,写的端的是好实不在《讨武氏檄》之下”

    鲁嘉陵却道:“文章写的好不好不说,他居然能够让凉兰、关中、山东、洛阳同时出现此文,听说河东河北更是无县不有地满天飞,这才是好手段李从珂对付石敬瑭用了不少日子和功夫,但石敬瑭对此的经营却也不浅”

    郑渭道:“李从珂登基以来,施政虽然还比不上我们,但确实也罢免了一些弊政,与我们通商后又让百姓得到了不少实利,石敬瑭在河东虽然也有廉政之名,但靠着这道檄文就想要翻盘,只怕不易”

    “他哪里会想靠着这道檄文翻盘”另一个留守执政大臣曹元忠道:“他也就是找一个借口罢了。我估计这道檄文出现的同时,就是石敬瑭反攻之日”

    这一点大家倒都是赞同,不过,对石敬瑭的军事行动,凉州上下却无人看好,杨定国道:“石敬瑭的根基在于河东,但现在张敬达已经尽据晋地,石敬瑭失去了根基,想要反攻老家那完全是逆天行事”

    众人或点头支持,或者暗中颔首,从曹元忠到鲁嘉陵都认为如此,只有一个人摇了摇头,道:“那也未必李从珂的布置,还是有破绽的。若我是石敬瑭,而且又得了契丹的全力支持,那么也未必没有机会。”

    众人一起看去,却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薛复。

    “什么机会?”曹元忠道:“张敬达也是当世名将,声名能耐不在石敬瑭之下,而且他占据了河东大部分的要地,石敬瑭想要进入河东,我看十九必败”

    “走河东,自然必败。”薛复道:“但如果不走河东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746/ 第一时间欣赏唐骑最新章节! 作者:阿菩所写的《唐骑》为转载作品,唐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唐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唐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唐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唐骑介绍:
大风狂飙,席卷万里,马蹄踏处,即为大唐!唐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