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幽州告急
第一四二章幽州告急
“不走河东?”杨定国有些愕然,说道:“河东乃是石敬瑭根本所在,石敬瑭若夺回河东,那么他与李从珂就还有一战之力,就算不敌,至少还能负隅顽抗,若是走其它地方,他在河北、秦北可都没有那么深厚的根基啊,虽然传出了一道《告父老文》,但是我估计秦北、河北的百姓都不会认他,石敬瑭若是带兵逼入,他们只会当他是叛国入侵”
“话是如此。(顶点小说手打小说)”薛复道:“但就因为人人都如此想,石敬瑭反而有机会。河东既有张敬达经营,石敬瑭想要进入那是休想,而且契丹也不可能支持石敬瑭多久,石敬瑭打不了持久战的,若不能尽快因粮于汉地,他必败无疑”
“那么,”郭汾道:“薛将军以为石敬瑭会走哪里?”
“一个石敬瑭,尚不足畏,但石敬瑭的后面,却有耶律德光”薛复道:“如果我是耶律德光,就会趁着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在河东,一边在大同府背景故作疑兵,暗中却调集石敬瑭、赵德钧精锐,甚至亲自出马,集合大兵径从幽州突破”
“幽州”曹元忠等都有些诧异,张毅道:“幽州那边,李从珂也布置了重兵啊”
“那边肯定有布置重兵,不过领兵的是李从珂的亲信刘延皓,此人究竟是狮子还是羊,那就难说了。”薛复道:“夫人,我们应该密切注意东北,若石敬瑭兵犯雷公口,那么中原的局势就会安稳下来,但如果幽州告急,那中原的局势,只怕就要陷入大乱”
他说到这里眉头微皱:“咱们是没法两头开战的,北庭那边元气未复,元帅又西征于万里之外,而且如今那边大战在即,没有一年半载怕回不来。就算回来了,万里奔驰的疲兵也不能用。靠着我们留在东方的兵力,守境尚且不足,要想干预中原的局势,那就万万不能了只希望东方的局势,不要被我不幸言中才好。”
这次会议结束后不久,中原就传来了消息,却是有兵马逼近雷公口,曹元忠接到消息后对薛复笑道:“薛都督过虑了,看来石敬瑭也罢,耶律德光也罢,都未如薛都督所言行事。”
薛复嘿了一声,说:“除非是有对阵大野战,或者石敬瑭全面攻城,否则的话就还难说。”
又过一个月,东方忽然告急,雁书一日三至
第一道急报,却是赵德钧忽然出现,从幽州东北的檀州入境,直犯主城
天策军留守凉州决策层吃了一惊,赶紧召集文武大臣,尚未正式会议,第二道急报又来却是幽州守将出兵援救檀州了。
从檀州被围到幽州出兵,本来不该这么快,但凉州和幽州之间相距万里,消息传来本来就有层层阻隔,而且天策军与后唐不是同一个国家,这个情报是隐藏在后唐境内的密探打听到了以后一路传回来的,所以没法公开地用快马加急,一路上还得偷偷摸摸地传回来,第二道急报走得快些,第一道急报走得慢些,所以几乎凑到了一起。
薛复明知道这两道急报传到凉州的时候,东北的战局说不定都已经定下了,却还是摇头叹道:“这个刘延皓,只怕是个草包檀州幽州,相去不过二百里,地理又不似蓟州重要,赵德钧也是一方名将,不攻兵力较足的蓟州而攻兵力较弱檀州,多半就是他以疑兵围城,若围蓟州恐被蓟州守军出城击败,所以围檀州而不围蓟州——围点打援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刘延皓居然还是出兵幽州危险了”
不料他才话才落地,第三道急报又传了回来:幽州的援军在路上被击溃了
曹元忠等面面相觑,鲁嘉陵禀道:“夫人,我们恐怕要谋设善后之法了。”
当天策军高层正在计议的时候,东北战局其实早已定了。
而且那三道急报,也不是同一天发生的。
那天,后唐镇守幽州的主将刘延皓正一边品尝着兰州转运过来的葡萄酒,一边看着赵德钧小妾的轻歌曼舞,心情愉快极了。
他是当今刘皇后的弟弟,换言之,就是李从珂的小舅子,而且从李从珂还在凤翔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跟随在李从珂的身边,深得姐夫的信任,后来李从珂向东用兵,登上了宝座,刘延皓更是成了从龙大臣
君臣两人共过患难,又有拥立从龙之大功,又是姐夫小舅子,这三层关系加在一起,真个让刘延皓既亲且贵,满朝文武罕有能比。
因此当初选定北上大将的时候,河东的人选定为张敬达以后,幽州的人选李从珂就选了他
北上的一开始,刘延皓倒也不负姐夫之望,很轻易地收取了幽州,虽然让赵德钧的主力逃到了辽东,但他却完整地接管了幽州城,封了赵德钧的府邸,顺便就收了赵德钧没来得及带走的小妾,之后以清扫赵德钧余党为名,将幽州、蓟州、檀州、武州、新州、涿州等燕幽之地来个大清扫,也不管有辜无辜,凡稍微资材者无不放过一个月后就公开上表,说燕地已经清扫干净了。李从珂得表之后,大赞刘延皓动作神速,朝廷上眼见刘延皓得宠,枢密副使刘延朗又上前凑趣,便又有不少人上表将刘延皓大夸特夸了一番,一时间东都洛阳对刘延皓的评价还在张敬达之上,李从珂眼见如此,对东北一路就放下心来了。
殊不知东都对刘延皓众口角誉之际,燕地却是怨声四起,原来刘延皓抄家之后所有金银珠宝都装入了自己的口袋里——他抄人的家也就算了,但抄家之后也不拿出来补贴军资,甚至也不打赏兵将,只是取出一部分去贿赂东都诸公如刘延朗等人,因此东北诸州无人不怨只是李从珂宠信于内,刘延朗回护于外,燕地军民人人敢怒不敢言
天策四年秋冬之际,河东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秦北也由于折从远与天策军的努力而走入稳定,东北这边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事情,刘延皓呢,他早就住进了赵德钧的旧宅,在过去几个月还特地派人翻新过,装修得更加金碧辉煌,每天不是叫来歌姬歌童,就是听变文,听参军戏,有时候自己还客串一下,日子过得十分舒爽
开春以后,看看冰雪未消,而这天暖意已至,他正与赵德钧的小妾寻开心,猛地外头一员大将不顾门房童子的阻拦闯了进来,刘延皓半裸着身体,见到大怒,看清楚是部将张令昭,喝道:“做什么,没个规矩”又迁怒门房童子,
那张令昭叫道:“刘帅,檀州告急,有一支兵马突破长城,将檀州围住了”
刘延皓大吃一惊,叫道:“是……不是契丹人吧?”
张令昭道:“不是契丹,是赵德钧”
刘延皓哈的一声,转惊恐为失笑,道:“原来是这头丧家之犬,理他什么”
张令昭道:“赵德钧自逃入辽东之后一直了无音信,现在忽然出现在檀州,怕只怕他另有诡计”
刘延皓道:“那就派人去将他赶走这条丧家犬,多半是在辽东找不到粮草,来打草谷了。”便分了兵力出城,却仍然与赵德钧的小妾作乐,调戏道:“你老公回来了,在檀州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那小妾笑道:“我的郎君就在眼前,檀州什么的,关奴家何事?”
刘延皓哈哈大笑,搂了她胡天胡帝,张令昭出去后想到了什么,回来要禀报,这次又被门房拦住,他在外面听到里面的靡靡之声,暗怒着摇头走了。
刘延皓在房内寻欢,白天关着门,晚上点大蜡烛——大蜡烛在这个时代乃是奢侈的象征——所以有时候也分不清日夜,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外头忽然又乱,张令昭又在拍门,刘延皓大怒道:“又怎么回事”
张令昭道:“刘帅我们派去檀州的军队,快到檀州城时遇到伏击,被赵德钧击溃于城下檀州守将眼看不敌,已经开城投降了现在赵德钧挟了降军,向这边冲来了”
刘延皓这才大吃一惊,叫道:“蠢货蠢货一群蠢货”提起衣服裤子就要冲出去,那小妾抓住他的裤腿叫道:“郎君啊……”刘延皓一脚踢开她,怒道:“都是你误了我的大事”拔出刀来,将那小妾给劈了眼看鲜血流了一地,旁边的门房童子见了无不魂飞魄散
刘延皓拖刀对张令昭叫道:“走,还看什么”
急忙调集军队,燕地数月无事,刘延皓又没心思主持训练,且他不但抄家不打赏,日常还按照后唐军方陋俗继续克扣军粮,因此无论兵将都没什么精神,花了老半天军队才拉了起来,东北马蹄声响,刘延皓登城一看,赵德钧的旗号已经飘到视线之内了
他看看赵德钧的前锋不过三五千骑,便将兵马分成两部分,六成在城内防守,分出四成来,名张令昭出城作战
张令昭领命之后开城门迎敌,他倒也是一员猛将,兵力又较赵德钧多了三四倍,可惜将士不肯拼命,那边赵德钧却刚刚攻占了檀州,士气正旺,其士兵又多燕人,到了幽州城下就像看到了家门,死命冲了过来,双方一接锋,张令昭竟被压在了下风,
幸好赵德钧的兵力毕竟较少,张令昭又奋勇作战,这才堪堪挡住
城头上诸将都请刘延皓出兵援救,刘延皓正自迟疑,忽然西北烟尘滚滚,又有一支兵马欺近诸将都喜道:“那定是武州、新州来的援军”
却有人道:“武州乃西北边防重地,我们又还没有向他们发出调援命令,他们怎么会来?”
诸将一听都觉得不错,正隐隐感到不妙,那烟尘已越来越近,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一批败兵,到了城下大叫:“武州许氏、新州李氏勾结外敌,献了城池,敌军来了,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诸将无不骇然
那武州乃是燕地西北门户所在,后世之居庸关就在其境内武州许氏、新州李氏等都是被刘延皓抄家了的家族,财产虽多被抄了,但他们在本地势力盘根错节,还是逃走了不少族人,没了家业后仇深似海,如今竟然勾结了外敌献了城池,叫刘延皓如何不吃惊?
待得那支军队开近,看清楚旗号之后,如果说刚才诸将还只是吃惊,那么这旗号就足以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
“石”
石
而且旗帜镶着金边,看制式乃是皇亲国戚且出镇在外的大将才能用这个旗号,刘延皓别提有多熟悉,只一眼就看出了来人是谁,竟然忘记了要在诸将面前保持冷静,惊恐地叫出了声来:“石敬瑭石敬瑭是石敬瑭他……他怎么跑幽州来了?他不是在攻打雷公口吗?该死,该死张敬达那老家伙在干什么”
刘延皓本来正要调兵出城增援张令昭,看见了石敬瑭的旗号后竟吓得不敢动弹石敬瑭的骑兵来得好快,那是晋北的健儿,屡经战争,是生死锤炼过的强兵劲旅先锋只有八百人,可是这八百人来势犹如狼虎
这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强军
在刘延皓还在犹豫的当口,这八百人已经冲到了城下,杀入了张令昭的侧翼张令昭本来就屈居下风,这一来阵势更是全被打乱了
赵德钧军奋力掩杀过来张令昭全军溃败
“关城门快关城门”
“可是我们的兵马还在外面”
“快关城门要抗命么”
这时已经有一部分兵马退了进来,却还有数千人尚在门外,在刘延皓的严令之下,千斤闸终于放了下来吊桥也在抬起。
张令昭大吃一惊,他本来正在断后,见状策马猛扑了过来,跳上了吊桥,在千斤闸放入的一瞬间冲入城内。
石字大旗又冲近了许多,西北的兵马席卷而至檀州方向赵德钧的后援也开近了
刘延皓见状,哪里还敢出去?
可怜城外的数千残兵,却都在城头友军的众目睽睽之下,而不得不面对赵德钧、石敬瑭精锐部队的屠杀
“石驸马到了大家放下武器投降,石驸马不会亏待大家的”
投降?还是不投降?
若是张敬达在城内,兵将们或许还能存着几分武勇之心,可是刘延皓……
想到这几个月他的作为
当当,当当……
不消片刻,一把又一把的兵器掉到了地上
城头的后唐兵将心头无不剧跳城下幽州军的投降,比冲车撞城门更猛烈地冲击着他们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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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声明一次:唐骑不会tj
只是我这两个月实在杂务太多,无法专心码字,而且唐骑也到了最后一卷,有许多情节必须仔细推敲,所以速度慢了下来。所以等得起的朋友不用担心,或许会慢,但不会tj的
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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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东都宰执(明天继续)
第一四三章东都宰执(明天继续)
洛阳,冯道府邸。(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后唐王朝的这位宰相,近一年来颇享太平。北边的军务,李从珂都不让他插手,只是让他去处理民政,至于南面,随着李从珂地位日益稳固,东南西南诸国都不敢惹洛阳,荆楚甚至还派来了使者做表面文章地称臣。李从珂正戮力对付北边,因此也没有向南边开战的意思,这让秦岭、淮河一线得到了和平,南方的物产也在这种局势下陆续北运,一方面促进了中原经济的复苏,而从更大的视角望下来则是促进了整个丝绸之路的繁荣。尽管整个世界还处于战乱割据当中,但是丝路沿线却是前所未有的景气。
至于西北,天策唐军则维持着一贯的外交政策,继续维持着“兄弟之邦”的定位,本来在边界接壤之处,就算没有战事也必然经济萧条,但在秦陇之间,由于后唐方面的克制和天策军方面的努力,西北边境一日繁荣似一日,如果不是双方还不在一个政权底下,让有识之士对未来有隐忧的话,这简直就是一个盛世的开端了。
对于这种形势,冯道颇感欣慰,作为儒家的信徒,他的心是向着百姓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做哪个君王的宰相无所谓,甚至是要去和外族妥协他也可以忍耐,而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减轻百姓的痛苦,增加百姓的福祉。只要谁能做到这一点,冯道就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
从后唐常驻凉州的使者范质发回来的书信中,冯道察觉到甘陇的政治在走上正道之后,正处于迅速复苏当中——这种复苏就隋唐时代而言的。隋唐时代遗留下来的许多基建设施,在天策军手中已经修复了八成,而且又有许多新的设施在修建,与此同时软制度的建设,也有超迈汉唐之处。这种势态对比起周边的后蜀、吐蕃、契丹诸政权来都要高明得多。就是冯道所执掌(民政部分)的后唐也瞠乎其后。
近年来甚至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当天策政权颁发某项利民政策以后,洛阳方面和成都方面都会跟进,虽然会做一些修改,却都是对凉州方面政治改革进行某种呼应。
对于这种变化,军人和百姓尚不觉得如何,冯道却敏感地意识到此乃天地伦常大变的先兆——凉州方面竟然引领了天下制度变革风气之先这可是国政争衡上的根本大事
“天策军的每一步,都走在朝廷前面啊”
冯道敲着范质寄来的书信,叹息着。
将范质的书信放入秘囊后,他又取出另外几封书信来——这却是秦北的一些情况了。
这几年,中原的佛教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几乎每个州都多了一些与西北佛教关系甚深的高僧,这些人或者直接来自西北,或者是认同了甘陇政权下张迈所提倡的佛教精神。他们以世外之人而积极入世,赈贫济弱,抚孤恤老,但又遵守当地律法,尽量与政府合作而不是与政府争权,但这样反而在民间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隐隐自成一宗,但又有糅合天台、禅、净之势。且这些寺庙声气相通,从疏勒到凉州,从凉州到长安,从长安到洛阳,再到太原、幽州、青州、徐州,形成了一个隐形的网络。天策政权的许多情报,正是通过这个通路进行传递。
不过,懂得利用这一点的并不止张迈与鲁嘉陵,中原的士阶级对此也在争取,知识分子常与佛门高僧有所往来,读书则寄居,出行则寄宿——这是唐朝以来形成的传统,他们也利用这个网络构建了自己的信息网络,有时候也与佛门共享情报——作为知识界的领袖,冯道因此能够收到各种各样的风声,有一些事情,李从珂被瞒住了,冯道却了如指掌。
这时他所看的书信,正是连枢密院刘延朗也忽略的一些东西——那就是秦北的变化
“鲁和尚做的好事”冯道喃喃道:“不过他以为他的作为无人看得透?真当我中原无人么”他合上了书信,寻思:“不过他们能如此破费,救得数十万百姓,却也是大功德一件。圣上如今一门心思地要先对付驸马、契丹,对秦北的纤芥之疾没有兴趣知道,然这个苗头看似微小,却需杜其渐只是我若贸然将此事捅穿,到头来不但于国家无益,且以刘延朗等人的行事风格,多半会害苦了这数十万人我当想个法子,使百姓既蒙其惠,又将折、杨拉回来。”
他的能耐当世罕有人能比得上,就算是天策政权下久经历练的郑渭、张毅等人,火候上也要弱他三分。然而郑渭鲁嘉陵等与张迈是一条心,行事之际可以动用天策政权所能动用力量的全部,冯道与李从珂却是两条心,李从珂的目的是要称霸,要的是让他的君权覆盖四海,对冯道只是利用他来帮自己牧民收税,而冯道之所以会与李从珂合作,为的却是如何最好地保护百姓与天下。正因如此,他虽然位居宰辅,但所能动用的力量却十分有限,韩昭胤刘延朗等人还常常会掣肘他,甚至就连获取情报这样的事情,冯道也还要利用自己私人的影响力来完成。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快地想出了一个办法,要在现有的后唐体制内将鲁嘉陵的渗透化解于无形。
正待唤人行事,忽然间外面两个弟子闯了进来,声音急促地说道:“师相出大事了”
“怎么?是何大事,令尔等如此慌张。”
“东北来的消息石驸马进入幽州了”
“什么”冯道如此的修养,也惊得一振手拂得几上镇纸掉落在地
“你说什么”他重复地问道
“禀师相”赵德钧从进犯檀州到突破到幽州城下只是短短两三日间事,一开始刘延皓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向东都告急,等到事情闹大,却是将前后事宜都向东都传递了,冯道的门人将事情经过简要述说了一遍,道:“石驸马突至幽州城下,城内军心大变,刘延皓惊骇之余,下令关闭四门,并不出战,将还失落在城外的兵马弃之不顾,大寒士心,他当晚又暗中聚集精锐兵马,打起了守不住就逃的打算,不想城中将士恨他如此,第二日还未破晓就哗变了。听说领头的是在军中颇有令名的张令昭。”
冯道变色道:“哗变城外就有大敌,城内再哗变,那还了得”
“师相说的是。”
冯道又问:“那刘延皓又如何应对?”
“他听说有变,就带了亲信兵马从南门逃跑了。”
冯道是何等修养,这时也忍不住双眉一扬——不过也就是一扬而已,跟着就平复了,神色仍然如一口古井一样:“哼,他确实也是这般人。”跟着又是一叹:“只是这样一来,幽州便守不住了。”
“是啊,听说刘延皓逃出幽州之后,石驸马就跟着进驻了。”
冯道道:“连石驸马进驻的消息都传到了,那么之前幽州被围的消息,怎么现在才来”
“师相容禀,”门人道:“幽州之围来的突然,幽州失守也突然,而且听说刘延皓南逃之后,又沿途戒令不许将消息传回东都,我们知道这些消息,那是因为石驸马进驻幽州后传檄河北,河北不隶属于刘延皓的守军才急忙向东都传警,因此我们才知道这些事情。”
冯道怒火暗烧,不过他的脸色一镇定下来,就不会再有波动,只是道:“误国子,误国子若是他能守个几日,等待援军四至,何至于如此狼狈?或者早些将消息传来,朝廷也可以有个防范。再不就是毁掉粮草辎重——石驸马本该在云中西北,忽然出现在东北,必然带不了多少粮草辎重,只要焚了辎重,他就想长呆也不行了,听你刚才所述,现在幽州的积谷怕是都落入石驸马手中了。”
“怕是是了。真不明白,他打了败仗为何还要遮掩,还要一错再错。”
冯道说道:“这个是有道理的。”然而他却不肯说这道理是什么,怕教坏了学生,又问:“现在驸马的前锋杀到哪里了?陛下知道这件事情未?”
“学生探听到的最新消息,是定州守军告急现在的话不知道到哪里了。至于陛下知道否,就不晓得了。”
冯道整理了一下衣裳,道:“待我入宫”
他的轿子才出府邸,竟然就有枢密院的人来拦住,并请他前往议事,冯道刚才的震惊只是片刻,这么会儿已经将事情的经过以及发展趋势都算到了,并不意外,便来见韩昭胤、刘延朗,只见他二人皆战栗难安,冯道道:“二公如此,是为了幽州的事么?”
刘延朗愁眉苦脸道:“相公真是消息灵通,竟然已经知道了。”
冯道道:“听刘公这么说,莫非陛下尚未知晓?”
刘延朗唉声道:“这事我们如何敢去说?又有谁敢去说?我们已经向刘皇后通了声气,可刘皇后也不敢说。”
跟随冯道来的门生听得义愤填膺,心想国家将有大难,你们居然还“不敢去说”冯道却一点也不意外,他一听说刘延皓逃跑途中还在遮掩消息,就知道他为的是让自己的人先行入东都,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以李从珂能够接受的方式禀明皇帝,否则的话,若让别人先行一步来说此事,就算他刘延皓是国舅,只怕还没等逃到洛阳,李从珂的追命圣旨就到了
然而也正因此,又将备战的良机延误了许多
冯道心中虽恼,不过他这些年看透了帝王兴灭,比这个更加荒唐的事也经历过,因此并无愤然,他的意思也要赶紧去禀明李从珂,但他也不着急,知韩昭胤刘延朗既然拦住自己,那就是不想自己去说,他并不打算人——无论是韩、刘二人,还是刘延皓,或者刘皇后。
这时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如此大事,终究难以久瞒,早一日禀报,陛下虽然怒火大盛,不过冲着掌兵之人去去,若是迟延下去,只怕到时候承受陛下怒火的,就前线,连我们都中掌管军政的都要遭池鱼之殃了。”
只轻轻一点拨,韩昭胤刘延朗便都脸色大变。
冯道却捶了捶腰,道:“老夫这就回去拟奏章,待得明日早朝,便向陛下奏明。”说着便回。
路上他的门生忍不住道:“师相兵事急如火您又是能进宫面圣的,为何却还要等到明日?”
冯道既不回答,也无反应。
他的门人却哪里知道,冯道这边一走,韩昭胤刘延朗马上转身入宫——冯道的话已经挑得清楚了:这件事情终究瞒不住,刘延皓虽然有刘皇后做靠山,但李从珂可不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帝,帮他隐瞒的代价却可能是跟着陪葬
且冯道主政,事情一发他干系不大,韩刘两人掌管的可是枢密院,一出事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他们因此虽然害怕李从珂怒火,两人还是赶紧转身入宫去了
冯道回到府内之后,也不换便衣,就坐在大厅等着,没多久便有宫中太监火急火燎地一路跑来,急召他入宫议事,且要冯道无论在做什么,闻旨即行,迟到者斩冯道问道:“公公,什么事陛下这么着急?”
“我们哪里知道,”那个太监双腿发软,道:“但自陛下登基以来,从未见过龙颜如此盛怒相爷,你应该也听说,平日陛下最爱吴越进献的那对唐三彩,以陛下这等马上万岁爷,竟然也常自己拂拭,但今天我进去的时候,却见那对唐三彩已经碎在地上成几十块了,陛下的雷霆之怒可想而知……相爷,别说了,快动身吧,若去的迟了,奴婢的这条贱命只怕就要保不住了。”
冯道点头答应,又上了轿子,临上轿前忽然朝西北望了一眼,以别人听不清楚的声音呢喃道:“中原兵力虽然渐渐恢复,人力又富,英才又众,但风气如此**,斜阳之光如何能与中天之日争辉”摇了摇头,坐进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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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过去这个星期事情太多,而且杂,居然卷入了无聊的办公室政治……实在是静不下心码字。多希望这种日子尽快结束,我好有心力码字。
明天我争取再更一章
谢谢还在支持唐骑的读者,谢谢,真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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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议亲
李从珂在洛阳宫中雷霆震怒,但他的坏运气并未到此结束。(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尽管在总体实力上他压过了石敬瑭,但后唐王朝内部破绽多多,只要有一处出现漏洞,便有可能造成难测之祸。尤其幽州作为东北屏障,一旦丧失,整个河北就门户大开!而更麻烦的是幽州军方一失,整个河北未必能找到一支足以阻截石敬瑭的强大兵力!
刘皇后躲在后宫不敢出来,李从珂已经准备下旨取刘延皓性命,枢密直学士李专美道:“陛下,当前之势,宜先定大事!”
“大事?”
另外一个枢密院直学士薛文遇也道:“石逆既袭幽燕,必不会止于幽燕,幽州一失,河北就失去了屏障,需得严防才是。至于惩治刘延皓,大可等拿他回来之后再行审议。”
李从珂微一沉吟,哼了一声,下令近卫去拿刘延皓回宫问罪,责韩昭胤刘延朗二人用人无方,暂时录夺其枢密院权力,虚了枢密院正副枢密使,而改由李专美、薛文遇二人参议军机。冯道一听,就知道李从珂要亲抓枢密院了。
李专美与薛文遇虽未升官,但直接隶属李从坷,自然实际权力大增。
李从珂坐镇洛阳,调兵遣将,就要亲征,文臣们又急忙苦劝,以为石敬瑭赵德钧虽然凶悍,但毕竟只是手足之患,御驾如果妄动,天下人却都要惊心,不利于天下的稳定。但武将则认为应该急速进兵河北,在石敬瑭立足未稳之前夺回幽州,否则一旦契丹铁骑南下,那时候中原势必陷入巨大的混乱。
文武两班你争我吵,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私心。文臣怕死,只想求稳,武将却知这两年李从珂存了不少军资,一旦开战正有颁赏发下。
不想洛阳这边争议未休,前线又报来加急军情:石敬瑭兵逼黄河了!
洛阳朝堂诸公一听无不骇然,似乎整个宫殿发生了地震一般!一些文官吓得官帽都歪了也没发觉,武将们也静了下来,他们实在没想到石敬瑭竟然这么厉害!拿钱打仗可以考虑,拿钱拼命就得斟酌斟酌了。
“黄河!”连李从珂也猛地从龙座上跳起!
他猜到石敬瑭不会止于幽州,却断断没想到石敬瑭会来得这样快!
幽州之变,到现在算来还不到一个月,石敬瑭就能突破整个河北逼近黄河了?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攻陷幽州和兵逼黄河,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理冲击!
过了黄河那就一马平川,随时能够威胁东都了!如果夺取了汴、郑,切断了山东、河北向洛阳的补给,那么李从珂的这个帝位就悬了!
原本那些说幽州是什么手足之患的大臣都改口了,李从坷要亲征他们也不再反对,反而觉得虽如此不够放心,更有人当堂惊呼起来:“赶紫召各镇节度使入洛阳勤王!勤王!”
其实,石敬瑭的大军这时还在邯郸以北,到达黄河的是一小股先锋,饶是如此,这样的行军速度也称得上神速了!
石敬瑭破幽州之后,尽取燕地仓库,他善待当地豪强一一幽州在刘延皓到达后被弄得乌烟瘴气,石敬瑭却素有贤明,入燕之后善加安抚,因此幽地军民多有从者赵德钧也暂时放下成见与他合作,石敬瑭既得赵德钧之助,又得了幽州的粮食,更兼并了燕地许多军民,军心士气登时大振!石敬瑭又将刘延皓搜刮到的金银珠宝赏赐给了士卒,三军更是因此欢呼雷动!
赵德钧本来建议与石敬瑭分头防范哪?他自己进驻涿州以防东都,石敬瑭在太行山一带防备张敬达,同时再向契丹请兵,邀请耶律德光入塞。
石敬瑭却推翻了他的这个提议,在兵事稍家整顿后,就建议不管河东兵马,马上南下!自己领兵逼洛阳,赵德钧领兵取山东!
赵德钧对这个冒险提议十分诧异,道:“我们出塞已久,中原人心思安,现在立足未稳就这样南下,只怕太过冒险。”
石敬瑭冷笑道:“正因为立足未稳,所以更要以快打快!以乱打乱!我自出塞以后,士兵逃走回乡者十有四五,如今虽然兼并了不少燕地降军,总的来说却也得不偿失。想必老赵你也差不多!这次我们是凭着往昔威名和一战之猛吓住了刘延皓那黄口竖子,换了张敬达来,可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且我们只有幽燕之地,张敬达背后却有整个中原,若不来个出奇制胜,长久而言如何耗得过他?燕地百姓是厌刘延皓而暂时归附我们,战事一旦拖延,只怕他们也要变心!甚至就是契丹,若见我们战事不利也可能会将我们作为弃子来跟李从珂做买卖!因此只有迅速南下,我逼东都直插李从柯心腹,将他打乱,你则攻略山东,兼有齐鲁燕赵之地为我后盾,中原烽火遍起之日,契丹也必闻风而动!那时天下大乱,我们才有乱中取胜之机会。
赵德钧深服此论,又知李从柯自登基以来,精兵强将多集中在东都,次之则是晋北、幽州、秦西等边疆地带,对山东的节度使却尽量打压收权,因此自己若往山东,必定战事容易而收取多,石敬瑭去取洛再,那却得打硬仗!既然对自己有利,何必反对?所以没有意见。
他离开后,刘知远道:“驸马,我军兵少力弱,宜于合兵,不宜分兵,既然要直捣洛阳,为何不与赵德钧会师南下?“
石敬瑭哼了一声道:“你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和赵德钧貌合神离,这次是逼得无奈才暂时联手,难道你以为他会真心与我们合力进击?勉强联手,兵力虽然多了,行动之际却反而会多方掣肘!当今之计,兵贵神速!需以雷霆之威直逼洛阳圳?只要能在张敬达杀回来前抵达黄河,那时天下必然纷扰,我们就有七成胜算了!”
刘知远深服其论!当下以降将张令昭为前锋,刘知远继其后,一路打着石敬瑭的大旗,犹如风扫残云,席卷南下!
石敬瑭不愧是后唐屈指可数的名将,刘知远亦自不凡,就是张令昭也是百战强将!兵马从幽州出发,一路纵贯下来,石字大旗所过之处几乎望风披靡!
涿州、易州、泰州都是不战而降!至定州始有抵抗,石敬瑭这时已经裹挟了八州兵马,以降将张令昭为前锋,将定州团团围住,一边强攻,一边射入书信诱降,五日之后城中便有将领回应,星夜开门放了刘知远进去!
石敬瑭至此得了定州,跟着又夜袭赵州得手,赵州一破,以南的邢、魏、磁、相诸州都无重兵把守,更何况河北各地豪强大多拥兵自利,许多人并未对李从阿多么忠心,石敬瑭也罢,李从坷也罢,谁做皇帝还不是一样?所以石敬瑭在河北才会打得那么顺利。
石敬瑭檄文传处,军民无不惊惶失措!有的州县甚至只是听到风声,满城的军民就都开始逃跑了。只是邯郸守将十分硬气,以区区三千人守住了城池,石敬瑭连攻七日无果,软硬兼施也无从下手,大军在此受挫。然而张令昭的前锋游骑兵竟已经逼近了黄河!
军情一日数变,李从珂的心情也急剧恶化,他终于听了李专美之劝,调山东、河南兵马勤王。不过后唐王朝这时尚未平定南方,淮河一线也还需吖要保留战力,因此能够北上的军马其实不多。
更何况后唐王朝的中吖央吖集吖权行动才刚刚开始,战争胜负,心理层面较量的重要性几乎还要压过战场层面的较量!
第一四五章 先西后东
第一四五章先西后东
更正说明:第一四二章《幽州告急》中,“天策四年秋冬之际,河东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应改为“天策三年秋冬之际,河东从混乱中恢复过来”。(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幽州失守发生在天策四年初,李从珂决定要和天策联姻发生在天策四年夏,同时西线的情况:天策四年要到五六月间张迈才挺进到河中地区,同一个月撒马尔罕投靠了萨图克,河中的形势转为对天策军不利,西线变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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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珂求联姻的国书送到凉州以后,让天策军高层好生为难。郭汾内心深处并不很瞧得起李从珂,而且李从珂的女儿又比自己的长子大得多,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品性,她毕竟是个女人,就私下来说并不希望儿子的终身幸福成为两**政的牺牲品,更何况郭汾很清楚张迈的性子。
“元帅不会答应的。”郭汾说:“这件事情,他不可能答应。”
作为张迈的妻子,她自然最有资格说这句话。
杨定国却道:“如此乱世,国事为重,儿女小情,何足道哉听说石敬瑭的前锋已经杀到了黄河,赵德钧又兵逼山东,如果只是内乱也就算了,小唐主还不至于就此危矣。但让人担心的是契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行动石、赵二人已经为契丹开了个大门,一旦胡骑南下,中原势必板荡”
尽管杨定国一辈子都还没到过中原,但那是他梦中的根,到凉州后跟来自中原的人士交接,都是自称“老夫怀州人也”——隋唐之怀州即汉魏之河内,正是他老杨家的郡望,有多少次梦回时想起老家中原他都要泪流满面,思念着那上百年前的故乡——所以他心里从来都没将中原当成外国,中原啊,那就是自己的老家天策政权的兴亡在他心中自然是第一位的,但中原的福祸在杨定国心里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郭汾知道杨定国的这份情感,也沉默了。她想起了自己——虽然自己和张迈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但她也推测得到,如果自己和张迈之间并无情感,而两人的婚姻又能帮助安西唐军走出困境,那么老一辈的人只怕也会主持这场婚事
对于从西北苦寒绝地走出来的人来说,什么小儿女的私情、小家子的幸福那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整个群体的生存才是最重要的郭汾明白,在杨定国等人心中,家事从来都必须服从国事需要的。
眼看曹元忠点头,郑渭无语,鲁嘉陵沉吟,郭汾也有些动摇了,却还是道:“虽说乱世以国事为重,但只凭这联姻一事,未必就能影响全局。契丹也不会因为我们与李从珂联姻就不南下了。”
杨定国道:“两家联姻乃是一种姿态,虽然不能就阻止契丹南下,但我们若不肯联姻,恐怕天下人就都要认为我们要放弃小唐主了,那样却会置他于大大不利之中”
薛复却走上了一步,道:“中原的局势,未必有这么危险。”
“哦?”反问的是杨定国。
薛复道:“幽州虽然失守,整个河北也确实是一马平川但河北一带,自安史之乱以来割据百年,各镇藩守暗中都有很强的实力。地势纵然一马平川,但各藩镇有兵有粮,在本地又是根深蒂固,非石敬瑭一外来者仓促所能平定。且据最新的线报,河北诸州并未完全陷落,石敬瑭所能控制的,不过兵力南下时所走的那一线,并非能在一二个月内就真的控制整个河北,其统治也仅限于所得城池,而无法深入到下辖各县,他到达黄河边的也只是小部游骑,并非大军。如今中原有鼎革变天的气氛,是被石敬瑭兵逼黄河的消息烘托出来的恐慌,从李从珂尚未急调张敬达回援就可以知道,河北的局势未必有传言中那般危急。”
郭汾忙问:“那薛都督的意思是……”
薛复道:“现在中原是李从珂与石敬瑭在较劲,河北诸镇的龟缩,一半是保存实力,一半是持观望态度。眼下李石胜负未分,李从珂又未正式求救,只是抛出个联姻之事来,其实就是要借我们的势。若河北、山东听说李从珂与我们联姻,必然倾向于李氏,那时候李从珂气势大涨,或者能不费多大力气就平定中原也未可知,如此一来我们自己固然没什么好处,事后李从珂也不见得就会卖我们什么人情。这本是邻家之事,他们未许我们什么好处,我们却又何必屈己从人?”
和杨定国不同,薛复对中原可没有什么深厚的情感,在他心目中,判断形势的取向只是简单地对天策政权有利就是了,因此思维反而比杨定国更简单。
杨定国的眉头皱了起来,一时却没法反驳,只是道:“我只是怕中原因此大乱,今日我们若答应李从珂那只是举手之劳,却能一声吆喝而成其大功。但若是置之不理,任由李从珂失势,到了不可收拾之日,那时我们可就都成为罪人了。”
薛复道:“国老这两句话可说的太过了,若中原是我们的,我们自然得为之谋图长远。但中原牧主如今是李从珂,不是我们,他若能平定中原,功劳不会是我们的,但他若是丢了天下,这失国之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眼看两家词锋渐利,张毅和稀泥道:“既然此事难决,不如便驰书向元帅禀明,由元帅来决定吧。咱们几个只是留守大臣,元帅不在时可以帮忙处分国事,但这件却是家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的婚姻,总不能不问问父亲啊。”
郭汾正要答应,鲁嘉陵却道:“元帅如今在远西,一来元帅未必能清楚知道东方究竟是个什么形势,二来东西有万里之遥,一来一回加上路上耽搁,只怕元帅回音到达时,东方的局面也早就变化了。且李国主若迟迟得不到我们的回音,一定会认为我们有心推诿,中原藩镇,也必认为我们不愿意助小唐王朝了。”
张毅道:“鲁枢密的意思是……”
“我以为,中原之隐患,最大者不在石敬瑭,而在契丹。”鲁嘉陵道:“李、石之争,谁胜谁败于我们本无区别,就算最后让石敬瑭得据中原,他新为人主,内部空虚,也必定要来讨好我们,那时我们反而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但问题是李若轻取石,则中原稳,中原稳则契丹未必还敢大肆南下。李石一旦势均力敌,中原势必大乱,那时候契丹岂会坐视?如今石敬瑭已经兵逼黄河,而耶律德光却还迟迟未有动作,依我看来,契丹之所以到现在还按兵不动,正是虎狼之意,不在中原,而在河西”
郭汾讶异道:“河西你说契丹要对付我们?”
“不错。”鲁嘉陵道:“契丹自起兵以来,纵横驰骋,几乎无敌,却在北庭惨败于我军之手,杨都督兵力所逼,就连漠北也几乎因此动摇耶律德光不但断了陇右一臂,而且在漠北漠南也是威信大削,漠北漠南不似汉地,有一主体华族为根本,他们从来都是以一族而统领百数十咋种,统治之族威信一削,必然引起被统治族类的觊觎——此为契丹国本之安危也耶律德光若是还要固此国本则必须重振声威,要重振声威,光是击败李从珂是不够的,势必要再次向我军挑战且得大胜才能安抚众心。”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元帅之志,绝不容胡种称雄,如今兵力向西,所以东方暂时缓和,但一旦西线平定,诸位想想,元帅对契丹会如何?”
堂上众人两两对望一眼,心中皆知张迈之志,必不容契丹继续强盛,就算不将其种类灭绝,至少也必要尽数取回大唐故土,收取漠南安东而钳制漠北——张迈的这个志向,在天策高层内部并非秘密。
鲁嘉陵继续道:“元帅之志向,如果说北庭一战之前耶律德光还不明了,那么北庭一战之后,其国内有识之士也比感知到了,因此契丹与小唐国主可以并存,与我们却是势不两立因此我判定契丹如今的种种行动,矛头最终都是指向河西”
杨定国听得连连点头,张毅父子也露出忧色,郭汾蹙起眉来,道:“事情真的可能会危急到这种程度么?”
杨定国道:“鲁枢密所言,极有道理小唐主就算能平定石敬瑭,短期内也威胁不到契丹,但元帅一旦东归,对契丹来说却是极大威胁因此他们因中原之乱而进逼河西,也将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郭汾又问薛复,薛复道:“以我军如今在东方的兵力、人力、物力,若是中原有事,我们绝难出兵渡过黄河支援。两线作战,兵家大忌不过……”
“不过怎么样?”郭汾忙问。
薛复道:“不过河西有山河为阻、沙漠为隔,我们治国有方,民心又极依附,一旦有事,夫人出言一呼,乡野匹夫也会拿起锄头保卫家园故留守东方的将士出击不足,而我河西自守却有余,不管东方发生什么变故,我们支撑到元帅东归,那是没有问题的。御敌于黄河之外,我有九成以上把握”
他顿了顿,似乎有一句话不愿意说,却还是说了出来:“且我以为契丹不入中原便罢,他若敢入侵中原,元帅东归之日,就是契丹灭亡之时”
郑渭眉头一跳,鲁嘉陵心头一震,似乎马上就明白了薛复这句话所藏的恐怖隐意。
但杨定国却还是不甚乐意,道:“如今既有机会不费吹飞之力使祸患平息于数千里之外,为什么却还要遗留一个可能会烧到家门口的后患?”
双方各执一词,杨定国是国老,地位最尊,薛复却是整个东方军事上的第一号人物,鲁嘉陵听了薛复的话以后也动摇了起来,郭汾难以决断,便又问郑渭、曹元忠,郑渭道:“这是大事,却又不是急事,既然如此,何不先问问元帅的意思?”
曹元忠刚刚从东方回来,对东方诸国局势的把握不在鲁嘉陵之下,说道:“若是先问元帅,诚如鲁枢密所言,一定会迁延时日,中原人士肯定会因此而认为我们没有诚意与李从珂联姻。”
杨定国道:“对啊,对啊。”
郭汾道:“那么将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还是先问问元帅吧。”曹元忠说。
杨定国一愕。曹元忠却已道:“就我所了解元帅的脾性,他多半是不愿意用儿子的婚姻来助力军政的。再说,就算元帅愿意,也得等他点头才是。至于中原人士怎么想,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李从珂窃据洛阳,本非正统,我军据有黄河上游,正如建瓴于高屋之上,中原若是有事,不正是我军东下之良机么?”
杨定国一听急了,喝道:“元帅若得天下,固然是邦国之幸,但中原若乱,却乃天下百姓之难我等岂能为本家之兴旺而坐视天下糜烂?这等不仁不义之事,岂是我辈所为就是元帅,我相信他也绝不会为了一己登极而置万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曹元忠淡淡一笑,道:“元帅自然是大仁大义、大公无私,否则也不会至今尚不肯登基即皇帝位。不过光凭仁义,如何取得天下?仁者圣者,归于元帅,至于恶名,自然有我等承受”
杨定国听了这话双眉一扬,戟指就要痛骂他一番,郭汾连忙夺口道:“内堂议事都是为公何须激动”
她近年威望日增,杨定国也不敢在她面前太过肆意,便忍住了,郭汾沉思了片刻,道:“趁火打劫之论,从今天开始不管人前人后,不得再提但此事诚如郑相所言,乃是大事,却不是急事,既如此,便先问问元帅的意思吧。”
杨定国听到她这个决定甚是失望,但郑渭、薛复、曹元忠等却都赞同,张毅没有反对,就连鲁嘉陵也改了主意,他孤掌难鸣,也就无话了。
郭汾当即命张中谋草拟书信,除了请示张迈之外,又多拟了两份,一份送杨易,一份送郭洛——同时向两大镇外大将知会此事,显然郭汾也并不认为此事乃是家事了。
消息传到中原后,李从珂果然大为失望,石敬瑭却是喜出望外,暗中派人潜道前往河西,企图能争取到天策军方面往自己这方倾斜。
书信送到杨易手里时已经是七月,杨易看过后召来慕容春华与奚胜告之,慕容春华道:“先西后东,乃是当前军略第一要东方这样的决定并没有错,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却要苦了中原百姓了。”
奚胜道:“我们能否派遣一支奇兵进入漠北骚扰,或许能分散契丹的注意力,只要契丹无力向南,那么李、石争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内乱,不至于让胡马踏足中原。”
杨易道:“若石敬瑭的背后有耶律德光做全盘图谋,则契丹人在漠北肯定不会没有防备,区区一支奇兵进去无法起到你说的效果,更怕的是契丹趁机反扑,如今元帅在河中正处于胶结期,若北庭、河西同时有事,那我们就会陷入三面同时开战的泥潭了。”他微一思忖,道:“拟信付西线:一切请元帅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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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一个星期为工作忙的焦头烂额,下个星期会设法加更补上。
不过这场空前巨大的最后战役即将到来,方方面面都要斟酌到,我也实在没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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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下个星期的更新
关于下个星期的更新
阿菩原本谋现在干的这份差事,是图它清闲,可以有业余时间码字,因为我没一份工作在身家里人要担心,要多话。(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没想到入单位以后被人事处的老妖怪暗算,安了一个“兼”给我,在正职之外还给了我一个没油水却累死人的杂务活给我,于是一个人干两份活,四个月来累得像狗,虽然没有抽干我的时间,却透支了全部的精力。【怨念啊下一本书我一定要弄他做角色虐死这老货】
这几个月真的是每个星期都受气,若按照我以往的脾气早劈炮不捞了老子大不了辞职,又不差那点薪水,因顾念我老爹的心情(老人家认为这是正道,如果我没有这份工作在身他会吃不香睡不着),这才忍了下来。
上个月经过激烈的办公室斗争,终于挣脱了其中一份差使,不过正式生效是在三个月后。这个星期我本来想能松一口气的了,没料到收尾煞科的活儿是这么难当,因此上个星期许诺的“下个星期加更”落空了。我没借口好推托,这是我的错,亦不祈求原谅。不过从下个星期一开始连续五天我会日更,以此稍赎我的过错。
以上是向老读者道歉,对我来说你们已经是我的老朋友了,我有事不能更新,自觉总得交代一下。
阿菩
第一四六章 一并灭了!
第一四六章一并灭了!
晚了点,不过阿菩不会食言的。(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明天会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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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书信传到药杀河畔时,张迈已经与郭洛会师,正准备挥师西进,他召诸将大臣商议,魏仁浦道:“自古凡中原内乱衰微,周边诸胡必趁机雄起,但他们要想直接入侵长城却也不易,且胡人浅演,亦不善治理中原,因此凡此事必兵临漠南,窥长城,寻找汉奸为之代治。自我大唐衰微以来,河东、河北藩镇往往与北胡有所勾结。如今东方有事,背后必因契丹。”
郭威也道:“契丹素有问鼎中原之野心,只是中原虽乱,藩镇尚强,汉家余威犹在,因此不敢贸然南下,自北庭一败,元帅之志已为东胡所知悉,此次他们如果不动就罢了,如果有所行动,只怕将是倾巢出动,冒险一击”
马继荣等无不点头称是,又觉得十分为难:如今天策军正在西方开战,所有人力物力都向这边倾斜,东方如果有事那肯定是无法兼顾的;如果真的要先救东方,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草草了结西线的战事,先务东方。
但如今西线的战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不将萨图克这条毒蛇打死,一旦天策军有东归之意,整个河中地区势必全然为其所有,让这样一个人站稳了脚跟,实足为华夏之外患再则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要忽然放弃,西征的将帅谁肯?
因此大帐之内臣将虽多,却没有一个在先西还是先东的问题上有矛盾的。
“最好还是李从珂能先稳住阵脚,”马继荣道:“只要稳到我们班师东归,那就什么也不怕了。”
“马将军的意思,是要答应李从珂的联姻么?”魏仁浦问道。
张迈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对联姻这种事情向来不感冒,觉得那最多只是心理作用,仪式大于实际,更何况是用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来赌
马继荣察言观色,马上道:“不是,不是,这等大事,却还是得请元帅定夺。”
张迈问郭洛道:“你看怎么样?”
郭洛不但是眼下天策唐军亲贵第一将,而且是世子的亲舅舅,于公于私都最后发言权。
郭洛冷笑一声,道:“我军独力尚可击败契丹、回纥,何必去顾念李从珂的死活?既能以武取胜,何必动这些花花肠子我们身在远西,东方的事情鞭长莫及,既然管不好,不如不管东方发生什么都好,且让杨易、薛复守住边线就是契丹也罢,石敬瑭也罢,他们若敢为乱,等到我军西线大定,那时候回师一击,席卷而东,管他是谁,一并灭了,完成一统,岂不壮哉”
薛复、鲁嘉陵等在东方对张迈的混一之志,言语间还有所保留,郭洛等身在远西却毫无忌惮,这句话说出来诸将纷纷喝彩,都道:“不错”
张迈哈哈一笑,道:“对一并灭了”当下回书给郭汾、杨易,要他们守好边界,等候自己归来。
不说东方杨易、薛复收到书信后依令行事,却说此时已经到盛夏,天策唐军抵达药杀河畔的正规军达到六万人,此外还有四万人分布在前线到两个后方(怛罗斯与宁远城)之间的据点以保证后路,除了六万正规军之外,又有民兵、随军工匠等四万人,此外就是就地征集的民夫五万人,在天策军的威势下望风投靠的各族部落六万人,在整个药杀河畔接受指挥的人马多大二十余万。沿途专门负责运输的队伍还不在此列。要维持如此庞大的军队,每一天都可以说是天文数字。
郭洛广派侦骑,知道萨图克得到撒马尔罕城以后马上将大军以及粮草、器械全部移到此城,准备将这座中亚第一大城市作为抵抗唐军的要塞
杨信向张迈建言,要趁着萨图克立足未稳,和徐从适带领二府轻骑直逼其城下,来个出奇制胜,却被郭洛给否决了。
郭洛认为此间地形与北庭大异,撒马尔罕不是怛罗斯,萨图克接连取胜已经使得其军队士气大振,不会像怛罗斯那样望风投降。河中地区毕竟天方化已有百年,民间狂热信徒极多,萨图克通过宣传已经将唐军的形象变成天方教中的魔鬼,所以他发动这场抗击唐军的战争有着相当的民意基础。
“若以轻骑出击千里奇袭,胜算极微且银枪营为我军士气所系,不可轻折”
对于郭洛的否定杨信十分不服气,但顶头上司郭威这次竟然也不支持他,郭威认为如今天策军的形势与北庭之战不同,眼下的天策军编制完整,后勤通畅,但军队远来水土不服,相反萨图克有这许多本土优势,但同样也面临着编制不够完善、后方纵深不足等问题,因此唐军适宜用堂堂正正之师推进,反而要担心萨图克出奇制胜:“这场仗打得长了,我们的财政会支持不了,但萨图克的问题却比我们更严重这个时候,萨图克应该是很盼望着能与我们以乱打乱的。”
郭威为亲贵大将,郭威正得信任,两人异口同声,张迈便采纳了他们二人的主张,他以中军居中,让郭洛做整个大军的实际指挥,以郭威为他的副手,改马继荣统领来归各族,并负责后勤适宜。
郭洛在来会师之前就已经命数千人在上游砍伐树木,然后顺着河水漂流下,这时得到战事指挥权后便下令编排木筏,三日编了两万排木筏,跟着便以强弓布置在药杀河狭隘处,从三个地点同时渡河
萨图克派了伊斯塔在药杀河西岸巡河,共有游骑兵一万六千人,其中有三千精锐。这里已经是整个亚洲大陆的最深处,常年都无雨水,靠的是冰雪融化,盛夏之际正是药杀河河水最充沛的时候,尽管药杀河的水流量不能与长江、黄河相比,但唐军的军马也都是出生于内陆,十有**都是旱鸭子,坐上木筏身子就摇晃无法打仗。
且药杀河西岸大多不是平滩,许多地方地势突兀,难以上岸。伊斯塔发动信众,沿河三百余里,立了一百多座哨塔,以少年登高望风,同时以骑兵巡逻西岸,望见唐军逼近就集结放箭唐军以木筏强渡,连续五日都冲不过去。
唐军又在夜里渡河——以人马在夜里从上游偷渡。
不料撒马尔罕自有能工巧匠,竟然凭着回纥军的描述,仿制出了一批猫眼灯,灯光在黑夜中扫射到唐家连夜渡河,伊斯塔下令集结了两千天方弓箭手和五百投石手,朝着唐军连夜渡河的方向猛砸一夜之中唐军死伤多达五百,溺水者不计其数。
胡兵看着唐军在木筏上出丑无不放声大笑,笑声从此岸飘到彼岸,郭洛大怒道:“小小一条药杀河都过不去,还说什么横扫西域?”叫来了郭威,命他筹划全盘,限他三日之内渡河成功,迟了一日,打十军棍,延迟五日,军法处置
郭威道:“敌军防得紧,如今水又大,三日无论如何过不去。就算要绕到敌人防范较疏的地方,那也得在二百里以外,顺水运木筏会被敌人发现,从陆地运木筏却说什么也来不及,因此请给我七日时间。”
郭洛道:“我给你一万大军,再予两万民夫并七千胡马供你临时调度,无论如何要在三日内渡河成功萨图克如今正在撒马尔罕修葺城墙,我可不想给他太多时间”
郭威道:“末将也知兵贵神速,但兵不是越多越好,对岸将领章法严谨,便是给我十万人,仓促间我也很难突破”
郭洛道:“河中各族如今有二成已经投诚,又有四成投了萨图克,剩下的却都还在观望。我军如果旗开得胜便可将这些人争取过来,若是久战无功,这些墙头草望风倒向萨图克,那越往后仗就越难打”
郭威道:“虽然如此,但三日之内,委实不行”
郭洛森然道:“不行也得行你身为亲贵大将,若连这点事也办不到,谈什么威慑诸胡?”
郭威默然片刻,道:“若是这样,我先受四十军棍”
他乃是张迈指给郭洛的副手,大战才刚刚开始就先打副手,未免有专横之嫌,但郭洛话已出口,不肯收回,道:“好,你既然硬抗,那我成全你”
杨信徐从适等都没想到郭洛会真打,都吓了一跳,张迈一愕,只是不好说话,马继荣赶紧来劝,郭洛道:“我身为代帅,军令出口不得更改”
真下令将郭威当场打了四十军棍尽管郭威皮肉粗厚,执行军士又没下辣手,却还是打得郭威皮开肉绽差点晕了过去。
奚伟男徐从适等人怒气冲冲将郭威抬了下去,杨信怒道:“之前我说要出奇制胜,他不肯,硬说要以正用兵。现在好了,失了先机,却被这么大的水拦住了过不去,又来发作我们,说什么三天渡河打仗的事情,想几天取胜就几天取胜的么他要是有这个本事,他自己去试试仗着自己是国舅爷就横着来哼,也没见过他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岭西老军和新晋劲旅之间本来就有矛盾,郭洛这几年镇守宁远,少建奇功,因此杨信不服他。
郭威这时已经稍稍回过气来,让奚伟男:“升帐”
奚伟男惊道:“将军,你伤成这样,还升帐?”
郭威额头汗水还在不停地往外冒,道:“他既敢当着元帅的面打我四十军棍,七日之后我们若不能渡河,他就敢将我正军法,现在每个时辰都有阎罗王在后面催逼着,一刻也不能耽误了,你说升帐,还是不升帐?”
奚伟男心知有理,忙下令升帐,郭威待诸将毕集后,指着自己皮开肉烂的两股道:“我这两股怎么变成这样,你们应该都收到风声了吧。”
诸将都知郭威近来极得张迈宠信,郭洛竟然说打就打,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两股,都感心惊。
郭威没什么力气,但语气却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威严道:“我知道你们自北庭大胜以后,有些人傲气起来了,又有些人得的赏赐多,惜命了,也有些人是水土不服,使不上力气,总而言之,这些天我看见不到你们有多卖力但接下来七日就不行了郭都督既敢预打我四十军棍,八日之后,若我们还在东岸,那他就敢取我项上人头”
奚伟男道:“但对岸天方教的黑衣骑兵防得甚紧,只怕要强攻过去也不容易。”
“不容易也得过去难道我这四十军棍是白挨的么”郭威道:“就算将药杀河给填了,我们也得冲过去从今夜开始,不管是府兵、民兵还是胡骑,所有人每天只睡一个半时辰其它时间就给我去填河我将亲临监督,但望见懈怠的,不管他是兵还是将,当场格杀无论”
诸将心中都是一凛
奚伟男奇道:“要填药杀河?这……这……”
“我已经选好河段了”郭威道:“从明日开始,胡骑运石,民夫运土,河一填平,府兵就冲过去”
杨信道:“我们也要去运沙石?”
郭威看都不看他一眼,奚伟男还要说什么,郭威森然道:“你们不奉命么”以左手撑起半边身子来,拔出横刀,道:“从这一刻起,凡有二话者,杀”
诸将心头一凛,不敢不遵,当下发派人马,郭洛倒也没短给他人马,共有府兵一万人,民夫两万人,胡骑七千人,开到郭威选定了的那一个河段——那是个狭窄的地方,这一段河流有个拐弯,从东西走向变成东南-西北,形成一个有些歪斜的L形,伊斯塔在河的西岸、南岸布防,这里地势较高,多有峭石,唐军位于河的北岸、东岸,东岸毗邻一片低地,据当地土著介绍,在夏秋之际河水最盛时,药杀河河水会淹过河岸,将这片低地变成一片数十平方里的沼泽。不过现在药杀河离还河水峰期有一个月。
郭威半夜点兵,凌晨行动,从第二天开始便就地取材,挖了附近的土石,胡骑运石,民夫运土,全部堆到河岸上,就连府兵也都变成了苦工。
杨信自北庭一战后做惯了英雄,在马背上叱咤风云那是何等爽快?如今却被安排去挖土,换了别时他将锄头一丢就走开了,这时看看郭威那还包扎了好几层的双腿却不敢造次,连他都老老实实干活,普通的将士就更不在话下了。民夫还好说,来归的各部胡骑本来桀骜不驯,这时也不敢违拗,两万七千人一起动手,没一天时间就在东岸堆起了好高的一座土山。
第一四七章 突破药沙河
第一四七章突破药沙河
天方教骑兵望见对岸唐军将土堆得越来越高,一天就已经如同土山,第二天又增高了几乎一倍,第三天又增加了好几尺。(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但天方教骑兵却未因此而感到恐惧,反而因此而讪笑起来。药沙河的水流量在内陆那是数一数二的,而这个季节又接近其丰水期的巅峰,中亚内陆的河流,大多宽而且浅,浅虽是浅,却也是与长江、黄河等相对而言,这毕竟不是人马可以趟过去的,加上这一段的河面宽度达到二十余丈,要想截断一条大河,在这个时代靠着人力畜力,非不可能的,但也不是十天半月能办到的事情。
唐军这边也有人对郭威的行径不以为然,但郭洛却没来干涉他,只是继续派遣其它部队从别的地方进行进攻。就连郭威的部下也大多半牢骚满腹,觉得郭将军是让郭都督给打坏了。
“打的明明是大腿,怎么脑壳子却坏了呢。”当然,这只是背后的低声埋怨。
郭威这边对敌我双方的嘲笑并不理会,仍然督促着两万七千人扛泥土准备填河流。到第三天黄昏,北岸已经堆了两层楼高的泥土了,郭威当即下令:“填河”
这可是延绵数里的土堆如果用簸箕之类往河里扔,只怕又得扔个三几天
这一日黄昏,唐军与天策军敌我双方都来观看,郭洛没有来,马继荣却是来了,连对岸伊斯塔也埋伏了精兵,亲自到场监视——他通过探子已经得知对岸乃是北庭一战中声名鹊起的唐军名将郭威,因此不敢怠慢,要看郭威如何填河。
却见郭威组织了四千多民夫,抬上工程用的巨大撞木,四十人抬一根大撞木,攻一百队,****猛地前撞
那些土山堆得太高,又没夯实,底座本来就不稳,被撞木一撞轰隆隆地一座座倒塌,只一瞬间就都倾倒在药沙河里泥土下泄,倾满了整个药沙河沿岸,果然将沿河填了好大的一片就连药沙河的河水都荡漾了起来声势果然惊人
一百撞木在奚伟男的指挥下轮流猛撞,轰隆隆,轰隆隆,石块泥块不断跌入水面,噗噗作响,数千人忙得热火朝天,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将堆在北岸的土山全部推入河中
夕阳之下,但见整条药沙河都浑浊了,这个时代没有水面污染,药沙河由雪水汇流,本来是十分清澈的,可这时河水夹杂着泥土,半条药沙河都变成了泥浆
可威猛是威猛了,声势是有声势,造成的影响也算很大,但泥沙倾泻下去以后大部分都被河水冲走了,只有三四成堆在沿岸,两万七千人花了两天半功夫填河,最后也不过推进了三丈——这其实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了,但相对于宽阔的河面,这点挺进却是不够看
对岸天方教骑兵再次放声大笑起来,伊斯塔也放了心,按照唐军的这种速度,就算继续挖泥填河,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真个将河流截断——而且河水是流动的,一旦河流被堵截,河水无处宣泄,所引发的后果也是难以预测,填到越后来势必越难办。
岸这边的唐军兵将,看到这个效果也无不摇头。
只有郭威似乎半点未受到打击,指挥兵将继续挖泥,准备下一次的填河,近处可以搬的地表沙石在过去的三天中已经被搬光了,郭威就下令在药沙河的东岸挖,他休养了两天,双股的疮疤渐合,却还没发站立起来,但趴在担架上继续催逼民夫、胡骑、府君劳作,许多人心想:“这法子明显不行郭将军如今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但在郭威的催逼之下却是半点不敢懈怠。
这次的劳作,两万多人是混编,然而大部分人没有发现,从第四天凌晨,就开始有精锐兵将被抽调离开了,抽调走的人数有两千人——郭洛调给郭威的府兵数量达到一万,则这两千人便是五里挑一。唐军的府兵在西域放在哪里都能算精锐部队,这两千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一批精锐不但素质甚高、历练足够,而且穿着的都是轻便铁铠,拿着的都是锋锐兵器——其中甚至还有一部分是骑射兵
可是对于这种潜在变化,就连唐军自身也没几个人察觉得到,更别说对岸的天方教骑兵了。伊斯塔隔着药沙河看到的,也只是唐军继续热火朝天地挖土、运土、堆土,算算日子,唐军最后就算能填河成功也必是一个月后。
“到那时候,他们只怕早就都疲累不堪了,便是过了河我看他们如何打仗”
经过三天的劳作,那被抽调过去的两千人也确实是疲累不堪了,但是此刻让他们感到郁闷的却不是疲累,而是无所事事。
忽然之间被抽调到这个秘密的军营中来,所有人都下令不得喧嚣,不得外出,只准磨好自己的兵器喂好自己的马,此外就是不许出兵营一步,违令者斩
杨信和徐从适是这两千人的首脑,各自统领着一千人的府兵精锐,却是自己也不晓得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直到第六天傍晚,郭威才来到军营之中道:“今天好好休息,吃饱睡好,明日是最后一日了,明晚子时之前,你们就给我过河去就算不拿到伊斯塔的首级,至少也得给我将对方的河防击溃我已经知会了郭都督,只要你们一得手,整个大军马上就会行动”
杨信吹了个花口哨,道:“可这河才填了四五丈啊,离填断河流还远着呢怎么过去飞过去啊?我只是银枪将,不是飞将军。”
他是郭威的嫡系下属,向来有些没法没小,聚议的校尉也都知道他们这层关系,虽然知道杨信是在取笑郭威,却也都跟着讪笑起来。
郭威道:“我在动手填河之前,就已经派了勘筹营的人,混在强行渡河强攻的木筏里头,将附近数十里的水道深浅探查了一遍。我们填河的这一段虽然两岸狭窄,但正因为狭窄,水流反而更加湍急,河心又深,而且填河越到后来就越麻烦,就算再给我们一个月只怕也填不了它。不过你们要冲过去的不是这一段河面,而是往西北十余里的那一段河面——那里河面最宽,但却平缓,河水也最浅,你们所乘坐的都是西域第一等的骏马,到时候你们不用木筏,直接放马趟过去”
徐从适也早想到郭威必定另有打算,听了这话并不奇怪,却道:“那一段河面虽然浅些,却也不是纵马可以趟过去的——我也问过勘筹营的人,那里的河心水面最浅也能淹没胸口,人马落水还是游泳,对方有猫眼灯,我们一入水那就成了对方的箭靶子。我等两千人平地纵横可以所向无敌,到了水里那可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如果河水浅到可以趟过去的地步,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郭威道:“这个我也知道,所以这些天想的就是如何将河水变浅”他挥了挥手,下令众人准备:“总而言之,明天亥时,我一下令,你们马上行动。今晚等天黑以后,你们就都化整为零,到那一段河面附近的军营中隐藏休息——我已经将那几座军营调空了”
他看了看下游,道:“咱们三人虽有上下之分,其实我只当你们是一场同袍,两位请努力如果是我计算有误的话,那后天清晨我就只能拿首级去见郭都督了。”
他言语朴实,不像张迈那样有煽动性,但这两句话出于真情,还是说的帐内诸将血为之沸,杨信挺身道:“将军放心明日子时我一定突破何妨河水若不变浅,我们便是游也要游过去咱们中原来的好男儿,不会让岭西的老家伙们看不起”
这一日,天方军和唐军都显得十分平静,也没有特别激烈的气氛,也没有宁静得诡异,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只有部分人想到郭威和郭洛之间的“七日之约”,暗暗为他担心焦急。
黄昏时节,在郭威的命令下撞木队伍又撞下了几十座土山,但收效却是越来越微——越靠近河心,河水的冲力就越大,泥沙倾下很快就被冲到了下游。
对岸天方教的骑兵望见又都大声嘲笑起来,笑声甚至飘过了药沙河,传到唐军耳中,人人都感不忿
郭威怒道:“贼子胆敢辱我”因下令:“连夜动工,我我誓要在午夜之前,将这一段河填断”
两万多人里头有一半齐声应和,虽然他们都知道要在一夜之内填断之前花了七日都没能填断四分之一的河流那是完全不可能,但输了战斗也不能输了气势啊又想是七日之约的最后一天了,人人都自我激励起来,入夜以后也点了火把,在郭威的指挥下拼命干活。
对岸天方教的骑兵望见,那更是没口子地嘲弄了起来
眼看已近午夜,忽然之间,药沙河东岸发出了一声轰然巨响似乎是有什么崩塌了一般跟着是上万人齐声惊呼但这万众惊呼很快又被极响的水流声给掩盖了
水声哗哗,就像崩堤了一样
“发大水了?发大水了?”
人人都有些惊恐起来。
唐军受到了郭洛的部勒没有乱,对岸天方教的骑兵却都在猜想出了什么事情,猫眼灯从四下汇聚,终于有眼睛特别敏锐的隐约见看到了对岸的情形,大叫道:“唐寇挖土填河,将自己那边的河堤给挖崩了”
心中有了这个印象,猫眼灯四聚再看,果然发现河水不住往东、北倾斜如此堤防崩溃乃是用兵最害怕的事情,但是崩塌的是对方堤防,那就是天底下最值得幸灾乐祸的事情了
天方教骑兵无不喜出望外,个个高兴,人人抚额,都叫道:“真神保佑,真神保佑这群唐寇想要填河,结果却淹了他们自己淹得好,淹得好”
药沙河的河水从东岸堤防崩塌处汹涌突入,涌入到那片面积达到数十平方里的低地之中,而且由于河堤的这一边早被郭威挖得入地数尺,河水涌入之际就更加凶猛
黑暗中天方士兵只看到对方堤岸崩塌,却又有谁注意到堤岸崩塌、河水分流的同时下游的流量在瞬间骤减虽然还不至于断流,但那一段平缓的水面其水位已经在短短一顿饭时间下降了一大半
“郭将军好妙的机谋”郭洛在下游凭河叹道:“这个办法,在中原是没法用的。咱们那边的河流,动辄数丈十数丈,不像西域这边多是宽浅河道……”
便听轰轰几声,那几座白天非常空寂的军营猛地冲出两百头猛虎般的战士来人人骑着高头大马,纵马踏入药沙河中郭洛大喜,赶紧下令增援
黑夜之中,杨信啥也不管,只是前冲
西域河床不像江南,多沙石而少烂泥,两千骑兵踩入水中,水只淹过马膝虽然河床凹凸不平,有数百骑兵因为马匹崴倒而吃水,却还是有一千多人顺利踏过了河心
猫眼灯本来都聚焦于东岸河堤崩塌处,这时赶紧调集了过来,却哪里来得及?
弓箭手望河而射,但杨信等在马背上和在木筏上的灵活度是不同的凭着黑夜那点能见度,凭着这一段河流对岸仓促发动攻击的几百弓箭手,能奈运动着的这千余骑兵何?
三十余丈的距离,骑兵冲锋那是转瞬即到虽然为水流所阻,但也只一顿饭功夫就有八百余骑冲到了岸上
天方军尚未反应过来,唐军千骑已经集结
伊斯塔听到消息引了精锐前来药沙河两岸唐军的兵力远胜天方军,但在这个局部,在这个时间点上,伊斯塔聚集起来的兵力还是远远多于刚刚过河的唐军
但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天方教部队,杨信只是发出一声长笑:“这些日子阻挡了我们铁蹄的也就是这条破水沟,如今既已过河,天方小儿们,来杨爷爷枪下受死吧”
皎洁的月光下,点点银光如梨花般闪动了起来,汗血宝马在月色下也如化身为龙,八百多人就如一把宝刀一般,奋起憋了多日的勇猛劈向异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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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聚起来的一股气势,不能断
明天会继续更新
杀啊杀啊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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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巡河死线
第一四八章巡河死线
时当午夜,在子时将到未到之际,杨信冲上了河岸有数百骑兵也跟在了他背后。(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其余的一千多人并未淹溺——这一千多人虽然大多数是旱鸭子,但毕竟是精强的战士,这时河流又浅了许多缓了许多,之所以未能上岸有一部分是因为河道地形复杂,战马马蹄踏入泥泞或者洞窟而崴倒,还有一部分则是受到河流冲击,一时间未能尽快上岸。
杨信当然不可能等待所有人都上岸,敌人的骑兵已经在聚集了他一扬银枪,喝道:“亮火把跟我冲”
刚才是为了奇袭奏效而抹黑渡河,现在已经上岸,便有三百余人点亮了火把
夜风很凉——尽管是夏天,白天很热,到了夜里还是迅速冷了下来,这是内陆特有的天气特征,火把里层用了石油膏,表层则涂了火药,哗一声就喷出了火焰
杨信挺直了长枪,高声虎吼着
他的坐骑雪围脖也人立长嘶,跟着如箭射出背后数百匹纯种汗血宝马、第二代混血宝马听到后齐声响应,从背后一起跟了过来
八百骑呼啸席卷对着那些埋伏在岸上的弓箭兵杨信看也不看,纵马就踩踏过去,跟着银枪挺处,搠死了一个黑衣骑兵
尽管是在黑夜,见到杨信这仿佛来自地狱的枪法后,所有的天方骑兵都被镇住了丈六银枪不像陌刀那样猛厉,却比陌刀更讲究技巧,和汗血宝马配合以后更是灵动万方
八百骑猎猎而过,就像一阵风般扫过河岸所到之处所有埋伏着的弓箭手无不死伤狼藉
天方巡河骑兵已经聚集了数千人往这边赶来,但谁也没想到唐军能够这么快地渡河,因此来得十分仓促,不少地方显得布置薄弱,不过里许外还是聚集了约二千人马,准备向这里开来。
如果过河了的唐军是个智将领兵,这时一定避开坚锐向空虚出打去,但杨信却偏偏就领兵向人数最多的地方冲
在北庭时,尽管地方陌生,但人脸看着还像中原——在这个时代漠北人种和回纥人种与中原其实相差不算很大,但到了这里,中亚人的脸孔就非常明显了来自中原的将士都有一种闯进了异域的陌生感与不安感。
进入河中地区后,到处又都是陌生的自然景观,山是怪异的山,水是怪异的水,就连敌军的兵器也显得有些古怪
二千人的敌军中掺着数百黑衣骑士,这些人可是整个巡河防线的主心骨而杨信就偏偏向他们冲去
“破阵破强”只要强者一败,其它就势如破竹
这是杨信的观点
敌阵当中,有着几个穿着与众稍微不同者,有冠帽,有护肩,面对着杨信的冲击还尽量保持着镇定,一边指挥士兵抗击
“是他了”
杨信双腿一夹,旋风一般卷了过去,沿途只是刺开一条血路,杀到近前,猛地大喝道:“大唐杨信在此天方贼子,受死吧”
如果说回纥人、漠北人还有不少懂得唐言,河中地区会听会说唐言的,除非是知识阶层,士兵来说那就极少了,其实敌军没人听得懂他说的话,但是见他忽然欺近,所有人都惊骇莫名
杨信银枪掠过,靠着马匹冲击之力,硬生生捅入了一个黑衣骑兵的咽喉
烂梨银枪染上了雪花之后,点点雪光就变成了点点血花枪法耍开,当着披靡
八百人紧随其后,左冲右突,不多时这二千人就溃烂了
这二千人一崩溃,前后十余里就再没有能够阻挡杨信的部队了
杨信纵声长笑,驱马奔驰,不再用枪,只是靠着马蹄践踏就踩得天方巡河士兵哭爹喊娘。
背后骑兵以火把将河岸这边能点燃的全部点燃,一缕缕的烟,一阵阵的火,将药沙河西岸南岸烧得明亮,却有烟火熏人。
药沙河的东岸北岸,郭洛登上河畔的嘹望台,取了千里镜与张迈一起观战,一边看一边赞,叫道:“那就是威震北庭的枪王?”
张迈甚是得意,道:“对那就是杨信”
郭洛大赞道:“好枪法好气势枪王二字名不虚传就是我和杨易,也没这等枪法中原果真人才辈出啊有这么多的英雄种子,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契丹压着打”
他与张迈观战的同时,早有部将催促着渡河。
郭威的两万多人没什么行动,他那一段河面也都被紧紧盯住了,反而是别的河段趁着对岸轰乱而抢渡药沙河
唐军早就准备好了木筏,这时先有数千人策马从水浅处趟过以增援杨信,跟着又有数千人以木筏渡河,当药沙河对岸的唐军数量达到五千人以后,郭洛便知道渡河一事已无悬念
步兵和民夫将木筏竹排连接起来,用臂腕粗的巨索连成了浮桥三座浮桥搭成以后,后续骑兵便源源踏过
杨信更是四处出击,抢立战功,誓要在岭西老兵面前一展威风
伊斯塔手下的兵马本来就没有唐军多,没有唐军强,所以依赖的也就是这药沙河,而萨图克原本也没打算靠着这药沙河就能将张迈的步伐挡住,只是要伊斯塔尽量拖延罢了。
这时眼见河防已被突破,伊斯塔知道再难守住了,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只是河防的溃散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却是他心有不甘者
眼看那梨花般的银枪还在四处冲击,伊斯塔心中一动,调集精锐弓箭手悄悄布置,跟着以轻骑将杨信引来,杨信不虞有他,竟尔欺近,眼看就要进入圈套,伊斯塔正自欢喜,心想临走之前至少要杀一员唐军猛将回去立功,不意一箭破空袭来幸亏他极为敏捷临危一闪,羽箭却已经是擦鬓而过
跟着嗖嗖嗖连珠箭发,黑暗处埋伏的弓箭手有两个中箭,埋伏圈暴露了
杨信吃了一惊,赶紧勒马,朝弓箭来处望去,却见徐从适全身上下**的,带着七八个神射手,对着自己笑道:“杨枪王啊,不要只带银枪,没带眼睛啊”
这是阵上嘲笑,换了别人杨信非大怒不可,对徐从适却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你在旁照看我怕什么我刚才倒是担心你在水沟里淹死了呢”
两人哈哈大笑。那边伊斯塔知事不可为,急引了兵马退去了。
这次萨图克布置颇为严谨,伊斯塔又指挥若定,因此让张迈颇出意外的是,对岸的天方教骑兵竟然没有因此垮掉。
杨信得胜之余要追蹑其后,郭洛又不准许,仍然按照原定计划,稳扎稳打,一边攻略沿途据点,一边收拢来投降的部族。大军每日挺进不会超过三十里。
杨信十分不满,对徐从适道:“这个郭都督,稳重过头了听说现在萨图克正在康居城厉兵秣马,这时候就该以奇兵速进难道还等他们集聚城下么?听说康居可是一座大城、坚城将帅用兵,下策攻城,野战我们还能占上风,一到攻城,那时就是动用十倍战力也未必能胜过对方”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天策唐军至今为止都还没有正面攻城取得胜利的战例
当下就去向郭洛请战,仍然求用奇兵,郭洛却黑着脸,一句应承他的话都没有。
杨信不得任用,郁闷难当,回来对徐从适道:“这次郭都督错打了咱们郭老哥,连元帅在渡河之后都赶来慰问了,他事后却一句歉意都没有真不是个好相处的现在又故意放慢进军步伐,我看他是见我们东土派锋芒正劲,故意压着我们,怕我们抢了他们岭西派的威风”
不过唐军渡河以后,局势还是又一次稍稍向天策军倾斜。河中地区再一次受到了小小的震荡,河中地区又有不少波斯旧族赶来参拜,大一点的部落张迈还亲自接见,小一些的就有郭洛处理,西域人人都知道郭洛乃是副帅,代张迈行权,因此见到了他都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不敢多言。郭洛却都会好生安慰一番,然而权柄在握,自然不怒自威
唐军一路擂鼓西进,影响越来越大,又半个月抵达了那密水上游——那密河是乌浒河的支流,但水流丰沛,所到之处又都是膏腴之地,因山川地势的关系,这一片领土气候又适合农业、牧业,又有自波斯帝国以降铺成的道路,因此物产丰富,商贸发达,萨曼王朝超过六成的人口都聚集在那密河流域,国内最大的三座都市——包括首都布哈拉以及最大城市撒马尔罕(即康居)——也都分布在那密河沿岸。
唐军抵达那密河以后,只要沿河向下游开进,就能抵达撒马尔罕了。
张迈抵达那密河的时候,不但河中地区的波斯旧族都来参拜,连天竺北部也有首脑赶来。
随着唐军越逼越近,天方各国对张迈的戒心也越来越重
这日郭洛正要拔营,忽然收到了敌军来书,往常不管是谁,郭洛都是自行先定计处理了,这次却微微吃了一惊,赶紧转呈张迈,说西方有使者来到。
张迈笑道:“能让你来找我,必不是小人物。是萨图克吧。他是要来求和,还是来下战书?”
“不是萨图克。”郭洛的回答让张迈也大感意外:“是来自巴格达的使者。”
“巴格达?”
“不错,是哈里发的使者”
第一四八章 哈里发的使者
第一四八章哈里发的使者
张迈听说是巴格达哈里发派来的使者,心中诧异,提起哈里发,他心里马上就想到了《一千零一夜》中那些穿着长袍的阿拉巴君主,至于上一辈子对天方教国家的印象是政治上的保守以及反西方上的激进,总之那是一个十分陌生的政治领域,比起欧洲国家来更加陌生。(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虽然,从碎叶起兵开始,张迈就不断和天方政权接触,与萨图克的斗争更是持续至今,不过天方教国家最高领袖派人来这却还是第一次。
“哈里发?”张迈道:“他来干什么?”
郭威道:“莫非因我们进入萨曼,他前来问罪么?”
现在的河中地区,在大唐全盛时期属于安西都护府,但天方教国家却不承认,他们认为这理所当然是天方教的领地,可以说这里正是两大文明的争议地区,双方各执一词,都认为这里是各自“自古以来的神圣领土”
“不会吧。”马继荣道:“我们这次是应奈斯尔二世之邀而来,名正言顺啊,听说萨图克虽然也信了天方教,但和哈里发是不同派别,哈里发问罪萨图克也不会问罪我们”
“若哈里发是要来与我们联合夹击萨图克,那哈里发的使者又如何能抵达这里?”魏仁浦虽然来自中原,不过郭洛这些年对天方教地区做了相当大的功夫,虽然还远远算不上详尽——阿拉伯帝国毕竟太大了,只几年的时间郭洛所得到的情报也只是皮毛,不能够说已经深入到文化层面,不过在大致疆域上却已经绘制成图,魏仁浦记忆超群,早就将疆域路线牢牢记住,这时说道:“哈里发的使者是从西面来,西面要经过萨图克所控制的区域,我听说这群使者衣衫整洁,无伤无害,可见他们经过布哈拉、康居城时并未受到留难,由此推断,这个使者只怕不是来跟我们联合夹击萨图克的。”
“那么,难道是对方要来给萨图克做靠山?”刘岸说道:“可是萨图克如今纵非穷途末路,却也是危机重重,而且听说如今的哈里发虽然仍是天方国家的共主,却是和我们东周时候的周天子相似,徒有其名而已。他来给萨图克出头,又有什么作用?”
张迈又问郭洛的意见,郭洛道:“如今的巴格达,听说业已被蛮族武将所挟持,这位哈里发是否还有独立之意志,却也难说。不过我以为,就算哈里发的使者此来不是因应他本人的意见,恐怕也是要来和我们为难的。”
“哦?”
郭洛道:“根据各路情报,我军自进入萨曼境内以后,天方国家无不震动,听丝路的商人辗转传言,从布哈拉到巴格达,从巴格达到地中海,天方诸国都担心我们的兵力无止境地向西。天方教内部各宗派斗争之激烈程度,不在与外教的斗争之下,不过我们的声威太盛,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我们的大军是要一路向西,还是在哪里停止,因此我觉得这个使者应该是哈里发前来试探。”
刘岸道:“郭都督这样的分析极有道理。如今天方诸国自然都要知道我们的态度,而哈里发也要借着这件事情,试图重振他的声威,所以哈里发才会派出使者,而天方各派力量也都乐观其成。”
说到这里,刘岸道:“元帅,请让我先去试试这个使者的底线,等摸准了他们的心思,再来回复元帅。”
张迈沉吟片刻,道:“不用了,我心里已有把握。一个无权虚君的使者而已,不用转这么多的弯,请使者入帐吧。不过对方是天方教哈里发的使者,那是可以与我大唐皇帝并峙的领袖,我们应该予以尊重。”
魏仁浦听了这话,便知道如何处理,当即下令升帐,以三千如狼似虎的兵将为仪仗队拱卫在外,犹如宫殿一般的金帐之内,文臣武将分列左右。
哈里发的使者到了帐外,见到了雪森森的陌刀已经大生敬畏,不过天方帝国毕竟根基深厚,人才辈出,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使者倒也甚有勇气,抬头挺胸走入帐内,入帐后看见金帐内数十位人物,文臣温文尔雅而不失气势,武将不怒自威眉宇暗藏杀气,但所有人的气场却都拱伏于一人之下
“那个人,应该就是被人称为‘东方新的天可汗’的张迈了吧。”使者见了心中暗自艳羡,心想什么时候天方帝国也能再有这样的君臣才好啊。
他来到张迈面前,不卑不亢地献上了礼物,口呼:“真神在大地上的代理人,当代哈里发陛下,向来自东方的天可汗陛下致以最诚挚的问候。”并报上了姓名。
郭洛这几年来在宁远城出了收集情报之外,也大量地招揽人才,培养出了一批精通阿拉伯文的参谋,这时站出一位来为张迈做翻译。
那使者的姓名极长,张迈也记不得,翻译的参谋便撮取之为瓦提克。
从马继荣到魏仁浦到马小春,再到杨信、徐从适,所有文臣武将听这位天方教哈里发的使者尊称张迈为“天可汗陛下”都是心中暗喜。马继荣魏仁浦等固然想“劝进”久矣杨信徐从适等来自中原的热血将士也无不认为张迈为当世不二的明主圣君,因此张迈至今未登皇帝位,他们心中自然耿耿于怀,这时听到另外一个世界性大帝国的领袖恭称张迈为“天可汗”,这可比关起门来称帝更加荣光
张迈微微一笑,道:“你们的哈里发身体还康健吧,等我打完了这一仗,有空时定到巴格达拜访一下他。”
翻译的参谋吓了一跳,在郭洛的眼色下却还是照常翻译了过去,
瓦提克更是心头一震,却依然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陛下关心,若有机会,我们哈里发亦当到长安回访。”
张迈笑道:“等我削平河中,灭了萨图克,从这里去巴格达,快马一两个月就到了吧,但哈里发陛下要去长安,那路程可就远了。”
瓦提克马上应道:“萨曼一族得到哈里发陛下的委任,历代守护河中,忠心耿耿,历代哈里发都赞许有加。如今被信仰了异端的突厥人所侵,失去了领土,本来这是我天方教内的家事,奈斯尔二世却竟然向外求救兵,天可汗陛下肯劳师远征,为朋友复国,这件事情我们天方诸国无论君臣听说了都十分赞叹,但奈斯尔二世在这件事情上却做得很不对了。”
其实萨图克乃是回纥人,不过在巴格达一些人眼里,回纥也罢,铁勒也罢,都是突厥种,他们并不细分之。
而魏仁浦等听了他这一段话后心里就跟明镜似地,如今哈里发手里无兵无权,所以对外虽然不敢示弱以免被天方诸国鄙视,却又不敢在张迈面前太过强硬——有位无权的人在强者面前怎么着都是底气不足的。但瓦提克口口声声说张迈是应邀入援,那就是暗示张迈将来就算打下了河中也应该将领土还给萨曼,而这个暗示的潜台词就是:河中地区是属于天方帝国的
魏仁浦正要出列,与瓦提克辩论河中地区本为属安西大都护府治下,“自古以来就是我大唐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云云,但看张迈没有让臣下出来辩论的意思,便不敢妄自出头。
却见张迈一点也没有跟瓦提克辩论的意思,只是懒洋洋地说道:“你们天方内部怎么说奈斯尔二世,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至于萨曼的后人该怎么安置,等我到布哈拉以后再说吧。”
瓦提克听了翻译后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
等张迈到了布哈拉,那河中就都落在他手中了,那时候还谈什么,让老虎将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么?
什么是霸道,霸道不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霸道就是我想干什么事情都按我的逻辑来,灭萨曼也罢,复萨曼也罢,都是我说了算,不用跟你商量
魏仁浦听了有些愕然,愕然之后暗暗佩服,诸武将听了则无不大爽,觉得元帅就该这样啊咱们跟了这个老大真是没跟错
交涉到了这里,瓦提克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本来他也算是一个人才,否则如何能够在如此威严之下还保持一个大国使者的风范?只是两家国力实在相差太远,瓦提克手里能打的牌不多,就算有十二分的本事,这时也只能发挥出一二分了。
气氛对瓦提克来说是尴尬了一会,瓦提克脑子一转,又重拾勇气,问道:“伟大的天可汗陛下,你若能顾全朋友之义,重立奈斯尔的后人,那么也是美事一见,却不知陛下准备在河中停留多久,我们哈里发陛下好准备好葡萄美酒款待。”
这句话说出来,郭洛与刘岸马上就摸到了几分哈里发真正的意图了,甚至推测到了哈里发以及天方诸国的底线
瓦提克是单方面地默认张迈“重立萨曼”这件他们无法干涉的事情,至于问张迈要在河中停留多久,那当然不是真为了给张迈准备好葡萄美酒,而是要看张迈是否要到河中为止。
郭洛心道:“看来哈里发的意图很明显了,他无力干涉河中的局势,若能保住河中那自然最好,如果保不住,那他们就是希望我们的兵力到这里为止。”
若张迈的兵力止于河中,虽然是削掉了天方帝国东边的一角,却还是不会触及整个天方帝国的核心——两河流域,不会导致整个阿拔斯帝国的全面崩塌。
而且只要张迈兵力东归,那么天方教国家就还可以利用宗教势力,伺机卷土重来。
第一五零章 兵临撒马尔罕
第一五零章兵临撒马尔罕
张迈冷冷地盯着瓦提克,他自己就是靠着谋略起家,在安西唐军起事之处游走于各大势力之中,借力打力一直走到疏勒,这么些年过去,对人对事的洞察力都已经历练得深透无比,此刻居高临下,对于瓦提克的思路一眼就看穿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看着张迈的眼中闪着寒光,刘岸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不好这几年元帅的霸气越来越强,就是对耶律德光那样的人也都硬碰硬地顶回去,对哈里发这样只有尊位没有实权的人,只怕元帅不会客气——那可会惹来极大的阻力”他似乎预感到了张迈的反应,又想:“萨图克与我们交锋了这么久,一定是揣摩透了元帅会如何反应,所以才故意放使者过来”
正要暗中劝告,张迈却已经开口了,但他并没有回答瓦提克的话,反问道:“听说哈里发现在已经失去了政权,变成了一个空架子,可有这事?”
瓦提克听了翻译之后脸色微微显得难看,张迈所说的乃是事实,无可辩驳,但他却不能正面承认,勉强以辩词答道:“哈里发陛下是真神在大地上的代理人,世俗的军政有时候会有所变迁,但真神的旨意不会改变,哈里发陛下作为天方诸国信仰的归依,就是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改变。”
“是么?”张迈道:“我十分尊重历代哈里发的教化,先知默罕默德对于结束半岛的混战,教化周边的野蛮民族,原也有很大的功劳。如果哈里发陛下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维系他作为宗教领袖的地位,那么他便值得我敬重。如果他是这样一位道行高深的伟大人物,那么无论我的疆域扩展到哪里,我都会拥护他作为天方教民的精神中心。”
张迈的反应,让瓦提克十分诧异,一时间他有些不大理解这位东方霸主的意图。
却听张迈说道:“我来到河中之后,遭遇到了许多的误解,一些天方教虔诚信徒被人误导,宣称我是要来灭天方教,但是,我实际上是来保护天方教的。”
“保护我教?”
“不错。”张迈道:“凡是导人向善的宗教,就是好宗教,凡是有益于国家与人民的宗教,我都会给予保护,不管是佛教、道教、拜火教、十字教还是天方教……”
瓦提克的脸色又有些变了张迈所说的,仍然是他一贯所主张的“政教分离、宗教自由”政策。在天方帝国开明的时代,天方教倒也容许境内有异教徒的存在,比如基督教和犹太教,但天方教理所当然的必须是国教,而且宗教领袖哈里发理所当然地要掌握政权若是政教分离,那就相当于是抽掉了天方教存在的基石——至少是剥夺了哈里发和讲经人们权势的来源
天方教是当世最严格的一神教,最无法容忍的便是这一点。而张迈却偏偏总是将之与其它宗教并列,认为各大宗教之间并无高低主次之分
天方诸国对张迈的态度是担心的,害怕他不断地扩张下去,但张迈却似乎并没有准备妥协的意思——哪怕将因此而面临更大的军事阻力。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你可以回去告诉哈里发,或者告诉所有希望从你这里得到我回复的人告诉他们我以下的话。”张迈对已经无法说话的瓦提克道:“我张迈还有我背后的大唐,永远会支持人们在精神世界的自由追求,我也尊重各宗教在教化上的努力,但是疆域从来都不是靠经书,而是靠马与刀来奠定我十分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他一起探讨天方教的教义,至于世俗的争斗……”
张迈淡淡道:“还是让手里握有权势的人来跟我谈吧。”
对于哈里发使者的会见就这样结束了。
刘岸一开始颇为张迈这样没有半点柔性的言论担心,但张迈却没有一点要改变的意思。他的立场早在疏勒时代就开始萌芽,在八剌沙衮正式公开,到现在哪怕是遇到了阻难,这个立场却绝不动摇。
瓦提克回去以后将消息散布开来,萨图克大喜过望,对苏赖道:“我就知道张迈一定会自己坏他自己的事天方诸国本来期待着他能改变,但他却这样执迷不悟看吧这药杀河与乌浒河之间的土地,就将会成为埋葬大唐的最后坟墓”
在张迈再一次重申其立场之后,西域地区的局势再一次被催化,非天方教教徒进一步向唐军靠拢,天方教中的温和派也有一部分表示支持,至于天方教的狂热派则再次掀起反抗张迈的**。所有无法接受张迈将天方教与其他宗教并列的狂热信徒从四面八方涌来,布韦希家族担心张迈灭了萨图克之后会继续西进,也向萨图克提供了援助,并暗中给予承诺:在萨图克对抗张迈期间,后方诸国不会袭击他的背后。
山中永生者的代理人也与萨图克更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原本因为萨图克攫取全部军政大权而产生的怨念也暂时放下,萨图克的内部空前地统一了起来。
见到如此局面萨图克欢喜非常,他征集河中地区所有人力物力,尽聚于撒马尔罕城内,在撒马尔罕城实行坚壁清野策略,要以撒马尔罕坚城以及那密河与张迈来个背城一战
在苏赖的组织下,萨图克控制下的河中地区开始实行战时机制,以宗教的名义征调所有物产,物资向军方倾斜,民间的物资分配则全部由各级讲经人包办。
河中地区原本是有着上千年商业传统的复杂社会,这时却被迅速破坏掉了,许多商人和地主都叫苦连天,但底层的教众在分到东西都高呼万岁
“萨图克要建立**么?”张迈收到情报后微微一笑。打击豪强以讨好下层,这样的策略张迈以前也玩过,“看来都被萨图克学去了啊。”张迈知道,这一招在战争时期能够发挥出极为强大啊的威力,不过他知道这种犹如打鸡血一般的刺激是有很大后患的。
与张迈重申其坚定立场的政略相配合,郭洛所主持的军事行动依然是步步为营。他一路西进,并不强攻,所到之处除了安插据点之外还保护沿途牧场,将撒马尔罕以东的农田牧场都圈了起来——这些地方在眼下大多无主,并安置了一些民夫民兵进行军牧、军屯,竟然有打持久战的意思
魏仁浦虽然也赞成先西后东,但他毕竟是从中原来,对东方的局势更加上心,因此觉得河中一战宜于速战速决,解决之后好集中力量东归以争中原——在魏仁浦看来,入主中原才是正道啊河中这边,只是作为大唐的边藩,安置好了,使之不为中原之患就行了。
但郭洛的种种布置,却似乎要做长久打算,而张迈也默认了他的这种打算。
天策军渡过药杀河以后,归附到唐军的本地人越来越多,郭洛按照来归者的习性,分部分族,实行半军事化的安置。贫民被安排去了做运输或者屯田,妇孺则编入食品加工、农产品加工的流水线里头,此外张迈又下令大昭寺动用半个安西都护府的僧侣——数量达到两万多人,分别进入到各军各部,进行一对五、一对十地教导新民唐言。同时又拿着张迈作提纲、郑渭编撰、郭洛修订的小册子,内中有着新帝国立国理念、律法常识以及生活展望编成的半歌谣文字,俗名叫《唐宝书》者——那也是天策军多年来进行同化教育的结晶,对来归附的无知识民众进行最初步的普及教育。
这是一项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大功业,幸亏郭洛在宁远城时就做了准备,培养出来的大量人才这时起了巨大的作用,组织起来数量多达数十万的人口也有条不紊。
大军中军以及民部所进行的事业,每一天都要面临无穷的杂务,而前锋杨信等人则嫌中军进军太慢
骑着汗血宝马,一驱驰就能奔出上百里,拿着当世最锋锐的刀枪,杨徐二人所到之处几乎无敌,就连伊斯塔也不敢正面迎战他们的锋芒。可是后面郭洛按照步步为营的策略所进行的行军,相对杨信的骑兵速度其慢可想而知,因此前锋骑兵极为抱怨。
大军渡过药杀河后又整整走了一个半月,前锋才算抵达撒马尔罕
这时夏季将过,秋风已吹,河中地区冬天会来得比沿海早。郭威算算日子,觉得萨图克这时多半已经做好了守城的准备,“要攻城的话,我们只剩下两个月了。”
撒马尔罕,鼎盛时期人口达到五六十万,在中古时代这样的人口是极其恐怖的古代没有高楼大厦,城市向上纵身最多两三层楼,而且那通常是富裕人家才能够建的房子,平民的房子都得是平房,所以五十万人口的城市占地面积已经很大了。
撒马尔罕依河傍山而建,河是那密河,山是萨末山,这座城市不是一座孤零零的城池,而是一个城市群在周围有着十几个或大或小的城镇,城镇大者万余人,小者数千人,每一座城镇又联系着数以百计的农村和牧场。
撒马尔罕所在的土地也正是整个河中地区最肥沃的土地,有着众多的牧场和农场,尽管这座城市是靠商业集聚起大量的财富,但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怎么养得活几十万人口?
来到这里,郭威仿佛见到了河东,杨信仿佛见到了河西——他们深入内陆之后见惯了荒凉,却都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见到这样富饶的土地,一时间内心的烦躁扫去,心中对这片土地生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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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抵抗大唐
第一五一章抵抗大唐
那密河基本上是东西走向,从波悉山源,河水全盛时汇入乌浒河,河水半枯期则消失于下游的沙漠。
不过游的一段水量丰沛,加上北面有山脉阻隔来自极北的寒风,本地土壤又极肥沃,这便造就了河地区最大的繁荣。小城市不说它,那密河流域共有五座大城市,从东向西分别是:那密城、撒马尔罕城、贵霜城、木鹿城和布哈拉城。布哈拉已经位于那密河的下游。
_______o(木鹿)_____________________o(必胜城)____o(唐军)——
(那密河)——
___o(布哈拉)___o(贵霜)_撒马尔罕)oo(波希德属那密)
位于最东面的那密城和撒马尔罕城距离较近,而且都位于那密河南部,两城彼此呼应,不过那密城本城是一个农作物以及商业的集散地,民用设施多而军用设施少,萨图克认为它不可能抵挡得住唐骑的攻击,因此将整座那密城的物资搜刮殆尽,全线西撤入撒马尔罕,只留下属于那密州的波希德城——这是一座小城,是整个那密州境内军事设施最完整的城池,而且和撒马尔罕的距离朝夕至,所以萨图克不但予以保留而且加以增筑,使之成为一座桥头堡,与撒马尔罕成掎角之势。
(不了图,上面那个是用rd弄出来的简图说明,虚线代表那密河,o是城市所在位置,希望出去后不换行,如果换行就糟糕了。)
那密河沿岸城市多在河南,五大城市只有木鹿城位于河北,这是因为河北沙石多,河南土壤多,但是唐军进入河地区必从那密河流域的东北方向来,萨图克和苏赖商量着,都觉得河北必是最激烈的野战战场。且如果河北不加设防,唐军的骑兵便可一边巡河,一边沿河而下,径袭木鹿城,切断萨图克的后勤甚至威胁布哈拉——这是萨图克所不能允许的。
因此萨图克便将河北一座城堡加以增筑,成为一座全军事化而没有民用设施的新城,取名为必胜城。
萨图克命胡沙加尔守波希德城,命术伊巴尔守必胜城同时兼管河防,而由伊斯塔主掌城外机动野战,萨图克自己坐镇撒马尔罕,三城一体,共同抵抗唐军。那密河流域最精华的地区都在这三座坚城的西面,那是一个可以供养百万人的产粮区,这其,布哈拉是萨曼王朝的故都,旧王朝的势力盘根错节,短时间内无法清除干净,为避免麻烦,萨图克又将统治心移动到另外一座大城市贵霜城,命已经成年的长子穆萨坐镇。
以上是萨图克的总体布置,很显然萨图克用的也是外实内虚的战略,以东面三城作为防线,只要守住这条防线,就能保住这场战役的不败。萨图克是主场,唐军是客场,只要唐军一撤,萨图克就赢了
这时张迈对天方世界的威胁已经震动到巴格达,萨图克对天方教国家来说不是什么好征兆,不过张迈的威胁显然更大,所有天方教国家都不愿意看到萨图克的失败,因为张迈如果获胜,谁也不知道他的兵锋会到哪里停止,而萨图克即便获胜,天方各国则都认为他无力向西,要扩张也只能向东,所以各地军阀领主酋长或明帮,或暗助,更有难以计数的天方教信徒从西而来,加入到“抵抗大唐”的行列来。而萨图克本身,则已经打算破国御敌,不惜一切代价,就算将整个河变成一片赤土也要将唐军拖入地狱
在西方来说,这是天方世界支持回纥族所进行的一场抗唐战争,在东方来说,这是整个天策大唐倾尽国力而进行的一场收复国土的战争,战争的核心在撒波必三城,而人力物力络运输却东西延绵两万里
亚细亚地区的游吟诗人,凉州疏勒的变僧,说到这次大战役时都充满了漏*点,诗歌变的这次战争比铁更冷酷,比火更激烈,但在战役刚刚开始时,位于战争心的将士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尽管唐军已经逼近撒马尔罕,但在郭洛的指挥下全军将兵却都觉得自己仿佛仍然身处正常行军之。
萨图克亲自带领一队轻骑兵,在唐军阵脚未稳之前不断逼近,拿着千里镜观察唐军的行动,回来后对苏赖大笑,苏赖见他这样欢喜,问他怎么了,萨图克道:“此战我军必胜张迈此番就算不将脑袋留在这里,至少他的武运也将到此为止”
术伊巴尔脸上不动声色,心却隐隐一动,暗想这句话以前怎么好像听过。
苏赖却又问萨图克:“大汗为何这样肯定?”
萨图克道:“看郭洛的行军动向,此战他必先攻必胜城”
伊斯塔喜道:“那里可正是我们设下的陷阱”
“不错”萨图克笑道:“虽然他来攻击撒马尔罕的话,我们也不怕他,但他若主攻必胜城,那就落到我们掌心来了”
苏赖微微一笑,说:“郭洛毕竟有私心如今天策军东西上万里,张迈在东方也许还觊觎着原,这河就算打了下来,也不可能依照原的郡县制进行统治,将来多半要进行分封。若要分封,非封郭洛不可。郭洛如今卖力,是将撒马尔罕当做自己的领地了,所以惜土我们不惜一切,郭洛却有私念,此战必如大汗所料,我军必胜”
术伊巴尔听到这里也颔称是,将领们更是欢呼如雷
“到了这里,我们便触底了,而张迈,却将触顶”萨图克拔出弯刀,指着东方道:“张迈,你就在这里受死吧”
唐军是从那密河的东北方向进入流域,大军大纛缓缓移动到那密河东北,这里的土地虽然肥沃,却在萨图克的坚壁清野策略变成不毛之地。
核心领导层在经过反复商量之后,决定以必胜城作为主攻点,并派遣骑兵进入河南,骚扰波希德城和撒马尔罕近郊。
郭洛的理由是这样的:“必胜城一拿下,整个那密河北岸就再没有能够抵挡我们兵马的据点,我们可以用大半兵力牵制撒马尔罕,而用精锐兵力突入下游,攻取木鹿城,切断萨图克的后勤,那样撒马尔罕必然惊慌,千古名城可以不战而下”
这其还有一层考虑郭洛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撒马尔罕作为河地区最大的城市,如果能够以较完整地夺取,对将来唐军统治河地区将大大有利。
不过郭威却有顾虑,认为河北地势险要,必胜城虽小,但北面依山,南面依河,西面城门是港口门,河流从城门外斜斜而过,受攻面极其狭隘,东面城墙高耸,而且都是石头垒成,里外三层,厚如山基,高耸入云,萨图克准备又充足,只怕攻打起来难以奏功。
“那么,郭副都督是反对先北后南了?”
渡河一战之后,张迈委任郭威为副都督,所以马继荣这样称呼他。
但郭威却摇头道:“我也是赞成郭洛将军的主张,不过此战却不能再限时间。坚城在前,便是攻打个三年五年而不下也不奇怪。如果一味求快,反而要出大乱子”
张迈一听到“三年五年而不下”,眉头就皱了起来,唐军至今为止可从来没打过这么长的战争
不过在战争史上,围城战从来都不是以天来计算,而是以月来计算,在防守方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打几个月攻下坚城那算顺利之极的了,打十几个月才打下那算正常的了,打几年也没打下那也是常有的事
郭洛道:“到了这里,自然知道不好打,副都督尽管筹划就是,不管战况如何,我一定支持你到底”
郭洛当即交给他包括骑兵步兵工事兵在内,包括民夫胡骑的六万兵马,让他主攻。又承诺随着战事的推行将继续增加兵马。
天策军这次进入河地区的人马可能要达到三十万,若再加上对本地人的征服驱遣,后期人数可能会达到五十万甚至更多,但这样多的兵马不可能同时到达,这时抵达那密河流域的也只有两万府兵加上一万民夫、一万胡骑,其他的都还在行军途。
军事会议之后,张迈拍着郭威的背脊,说:“我们以往不是没攻过城,但基本上都是出奇制胜,这样正面靠国力来硬撼一座坚城,这是第一次。北庭一战虽然激烈,但那里是游牧地区,而且我们实际上是以守为攻,情况与这边不同。河是商农立国,城防系统自古而有,纵然还及不上原,却也是天下第一流的水平。所以此番攻战和以往将完全不同,我们不止要胜利,而且还要让看看我们的实力”
郭威道:“自古攻战,攻城为下,如今我们不得已走到了这一步,虽非本意却也无可奈何。攻城战可以凭实力而行,但元帅所长在运筹决断,威压千里,这些却不可因我军实力增强而放弃。”
张迈哈哈笑道:“你是建议还要用奇么?”
郭威道:“兵者诡道也。奇正相辅,固是正途。但全然以奇用兵也不算偏门。反而是全然以正用兵,那样才是祸国殃民之举”
张迈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天策四年九月下旬,内6已经有了凉意,撒马尔罕攻防战的第一场战斗打响了。
参战的双方都不是名将,也不是大将,尽管是郭威主攻,杨信徐从适却都被冷藏了起来,郭威大胆地提拔胡将,任用一个在渡河战斗表现勇敢的波斯勇士卡尔西为前锋,带领一千骑兵突入那密河南,唐军在渡药杀河时虽然造了很多船筏,但药杀河到这里没有水路可通,因此那些船筏就都留在了那里,根本没法带来——在内6,船只的用处是很局限的。
在大军逐步抵达时,郭洛在波悉山伐了许多木料,做成了木筏,从那密河上游顺流而下,在离那密城一百二十里处搭建了一座浮桥。唐军步骑两军便踏过浮桥,在河南建立了一个据点,跟着纵骑兵横扫了过来
骑兵的数量达到七千人,都是胡马,郭威给他们的命令时:“沿途凡是投降的,带过来,不投降的,以敌人对待”
“唐军竟然先攻河南”胡沙加尔收到消息之后心微震,
卡尔西的千人队是七千胡马的第一部,他们冲入了那密州,这里本是河地区最重要的产粮地之一,但此刻却全都被萨图克搜入撒马尔罕,偌大个那密州,竟是百里之遥全无鸡鸣犬吠
七千人冲入那密城,这座城市竟然好像不设防一样,七千人四处搜刮,却都没搜缴到什么东西,只有一些老弱病残因为没法远行而躺在一些偏僻的房屋之等死。
卡尔西带着人马正要回归,才到城门,忽然烟火四起,杀声震天
“不好,埋伏了”
卡尔西赶紧策马要冲出来,却有火箭射了过来,整个城池竟然一点即燃,所有出路都被烟火堵死
“石油石油”
“黑火水,黑火水”
唐军是以骑兵先行,后方有步兵一千人为援,忽然望见那密起火,都尉要去援救,副都尉却阻止了他,叫道:“不能去敌军在城外一定埋伏有重兵现在若去,只会白白送死”
都尉道:“开打第一战就折了锐气,我们回去都要领死”
副都尉道:“折了锐气,总好过全军覆没如果我们向前增援,如果了埋伏,渡河兵马全线溃退,那时候军受到的打击岂不是更大?前面被困的是波斯胡部,损了他们,府兵系统的信心不会动摇,但要是我们也出事,军府兵反而会受到影响。”
都尉犹豫了好久,终于听从了副都尉的劝告,一边收敛后退,一边守住浮桥,同时向军报信。
这一仗唐军死伤惨重,七千胡部只逃出了三千多人,虽然都是波斯胡部,但才开打就受挫,士气不免受到打击,张迈听到消息之后自然没好心情,哼了一声,说道:“回纥人真是记恨呢这一招,是学我火烧新碎叶城吧。嘿嘿他大概是想暗示我一切将回到原点。不过用偌大一座那密城来坑我四千外围兵马,这一笔账他也没算好”
第一五二章 寒冬僵持
第一五二章寒冬僵持
河南的一战让唐军对撒马尔罕的进攻受到了顿挫,不过士气影响不大,郭威主持着在北岸的攻势,他在必胜城三十里外安营扎寨,等候后续兵力的到达。
第一天没什么动静,第二天夜里伊斯塔带领五千骑兵动夜袭,烧坏了一座军营,唐军起兵连夜出动,伊斯塔却已经退去。
第三天郭威竟然主动后撤了十里,必胜城兵将望见无不大笑,笑声传出十余里,连欺近侦查的大唐游骑兵都听到了,唐军将士对此引以为耻,无不愤懑,他们从北庭一路横扫到此,逢军破军,遇城攻城,只有敌人望风投降的,却哪里曾经畏缩过?
奚伟男也对郭威道:“河南一战虽然败了,但进军的都是些刚刚投诚的波斯人,这些人未经我们的正规训练,又急于立功,这才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其实损折了也动摇不了什么,副都督若是因此而转为保守,不免太过。”
郭威嘿嘿一笑,道:“几千阵前卒罢了,我其实也不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副都督为何如此畏前?”
郭威沉吟着,许久才道:“如今已经十月了,咱们的兵力却只到了四成。而有些地方已经开始下雪,那必胜城准备充分,一个月内要打下,十分渺茫,到了十一月那便是严寒季节,咱们只怕要在这里过冬了。”
奚伟男啊了一声,郭威道:“接下来便是十分为难的季节了。不怕,熬得过去,来春胜利仍是我们的,熬不过去,我们就要败在这严寒之下了。”
他按下营寨,又半个月,后续陌刀战斧军才到齐——陌刀战斧兵乃是重步兵,虽然是主力步兵,但行动排在后端,仅次于辎重部队。至于一些攻城器械还在路上。
陌刀战斧军到达之后,郭威即下令逼城,五千步兵阵列而前,两万骑兵在两翼卫护,一万弓弩手在后续进这次进军由奚伟男指挥——奚伟男虽然老于行伍,可是要指挥这么大的阵势原本还不够资格,而在北庭之战建立了赫赫威名的杨信、徐从适等一个都不用,气得两人不停地在营帐里跳脚。
饶是如此,这个三万五千人的阵势布开,威慑力十分惊人,奚伟男按部就班地行动,绝不阵前临机处置,萨图克吃过陌刀战斧阵的亏,下令骑兵不许出城挑战,只是在城内架好投石车、远程弓箭,阿拉伯弓箭手随时准备应对唐军攻城。
但唐军步兵逼近到离城三里便不行动——这个距离以回纥人和阿拉伯人的远程武器是无法造成大面积伤害的。但唐军到了这里之后也不强攻,只有万余胡骑在阵势之后来来万望,万马奔腾卷起大量烟尘,让人看不清唐军的虚实。
这个步骑弩结合的阵势在必胜城外僵持了一整天,任凭阿拉伯人怎么怒骂,奚伟男只是不攻城,唐军这边也派人临城挑衅,术伊巴尔也缩在城内不出来
到了夜晚,步骑弩三军后退三里,就地安营扎寨,整座营帐灯火通红,伊斯塔认为临时安扎的营帐必不稳固,而且距离城门只有六里,骑兵可以随时进退,就要引兵出击,术伊巴尔道:“我们正面野战现在绝对不是唐军的对手,必须靠着坚城来消耗他们的兵力钱粮,你是如今我们唯一可以出城与之野战的劲旅,若是了埋伏,那我们可就被他们封死在城里了到时候他们尽可派遣游骑兵,绕过必胜城去袭击木鹿,大汗的整个谋划就都落空了”
因此不肯出兵。
第二天曙光大明以后,回纥人和阿拉伯人登城一看大吃一惊,只见那三万五千步骑弩阵势之后,多了一条长长的战壕,战壕之外营帐如林,拒马遍地,整条战壕距必胜城不过十二里从城头望过去,简直有触手可及的感觉。
原来郭威的这次行动除了所部全部投入之外,还要求郭洛全面配合,动用了所有到达兵力,无论正规军还是胡骑、民夫,全部投入,在一天一夜之,掘出了这条战壕,战壕南北长达二十里,分南、北、三段,每一段都有一个宽约十余丈的无壕区,作为唐军进出的门户。
天方教黑衣骑兵看得心郁闷,都道:“昨天若是听了伊斯塔将军的话出城攻击,就算不将唐军当场灭在这里,至少也要骚扰得他们没法掘这战壕”所以对术伊巴尔都有怨言,认为此人是被唐军打怕了,实在没资格做主帅。
术伊巴尔淡淡一笑,说:“看来也不是无谋之辈,要打持久战了,好,看谁耗得过谁。”
仍然闭了城门不出,萨图克在撒马尔罕听说之后也派了使者来抚慰,称收到情报说唐军昨晚实际上是布置了陷阱,术伊巴尔能稳得住阵脚,没落入唐军的陷阱之,虽然未出战,却已经有料敌之功。
郭威一边派人继续加深、加阔战壕,在战壕东侧架设强弩,增强防御力。同时广立营帐,派人入山采伐木料做过冬之用,入山采薪者多达三万人。后方皮毛不断运到,郭威全部用来加厚帐篷,又在山边寻找避风点。
又过几日,必胜城望过去但见东北面一处山坡上牛羊遍地,却是唐军将牛羊都放出来了
原来萨图克虽然坚壁清野,但总没法将草都割尽了。阿拉伯将领望见无不大怒,尤其是那些激进派更是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杀唐军、抢牛羊
术伊巴尔道:“从必胜城往东,还有二百多里的地方多有草场,我得到情报,郭洛沿途推进,处处都立牧场,郭威就算要就地放牧,也不需要在这么近的地方冒险,他这样做分明是要诱引我们出去,这样明显的陷阱我若是看不出来,那就真是傻瓜了。”
伊斯塔倒也还算理智,接受了术伊巴尔的看法,但层以下将领对术伊巴尔却无不耻笑,背后给他起了两个外号:“胆小的术伊巴尔”、“回纥人的青蛙”。
回纥骑兵听到极其反感,天方教黑衣骑兵和回纥人之间本来就矛盾重重,虽然有萨图克与山永生者的结合,但短时间内哪里就能弥合这些矛盾?只是暂时掩盖罢了。
又过数日,有人现唐军在战壕之后掘渠引水,将那密河的河水引到一些平地上,弄出一些井字形的地貌来,阿拉伯人都看不明白,还好是有一个到过东方的商人看了出来,叫道:“天啊,唐军在屯田他们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屯田”
被他这么一说,阿拉伯人才想起果然是这样
唐军屯田的地方,距离必胜城最近的不过十五里按照现代度量衡折算起来还不到一万米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悠然屯田,那还将必胜城的兵马放在眼里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术伊巴尔就是不肯派兵出城
天方教黑衣骑兵几乎人人都已经开骂了同时鼓噪着要求更换必胜城的守将术伊巴尔虽然心自有自己的道理,但面对这样的形势压力自然极大
郭威却派了军士,就在开出来的几千亩农田撒播冬小麦,以作来春之用。
也不用到十一月,大雪已经飘扬起来,天气越来越冷,将必胜城内骑兵们的火气也给冻没了。那密河流域虽然有北方的高山阻挡寒风,但这里在内6深处,冬天的严寒仍然十分可怕,也亏打到这里的府兵多是百战强兵,连北庭那样的气候都熬得过去,对这边的天气也并不太放在心上,但夜里也不敢轻易出去活动,许多前来依附的河部落都告辞自去避冬了。
这个冬天唐军的军事物资还算充足,尤其是疏勒、宁远、龟兹所产的优质棉衣、手套,还有用天山一种青草晒干后做成的鞋垫,塞在鞋里能够保护双足,这几样保暖效果极佳,足以确保唐军在暴风雪以外的天气都能在户外活动而不被冻伤。在帐篷又有手炉、脚炉等各种保暖措施,能够帮将士熬过最难的地狱季节。
回纥人这边却还没能统一军装,除了黑衣骑士之外,所穿多是杂式衣服,有大部分还是萨曼王朝留下来的遗产,保暖配套不如唐军,不过他们有城墙为依靠,比起帐篷来更能阻挡寒风。
进入十一月旬后,双方基本就进入休战状态,士兵们闲的无聊,但双方的最高领导层却都更加的忙碌。
萨图克这边,自唐军逼近,后方就一直不稳,尽管几次叛乱都被镇压了下去没形成大气候,却还是让萨图克平添烦忧。
张迈这边的压力更大萨图克是本土作战,补给线不过数百里,转运起来代价不大。天策唐军却有一条达到数千里的补给线——这还只是计算从宁远到必胜城外的距离,如果算上天策境内各处对宁远的支援,那这条补给线就更长了
大量的物资从河西出,抽疏勒以补宁远,抽龟兹以补疏勒,抽高昌以补龟兹,抽瓜沙以补高昌,抽甘肃以补瓜沙哪怕到了寒风凛冽季节,仍然有不知多少辎重部队行走在上万里的路程上物资从宁远到必胜城外,路上的运输就要加一倍以上的耗费至于宁远从各地抽调物资的费用,更是大到无法统计
在大雪封路之前,到达那密河流域的补给只够维系大军五十天,也就是说还不到两个月,到明年一月旬,如果还没有新的补给到达,那唐军就要断炊了
郭洛在沿途也广布牧场,但那也只是尽量减少补给而已,至于郭威在术伊巴尔眼皮底下的屯田放牧,那就完全是作秀给阿拉伯人和回纥人看的攻心战术了,那几千亩农田就算有了出产,对唐军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更何况麦田最快也要四五个月后才能收割,唐军的物资哪里熬得到那个时候?
这些压力,都压在了张迈和郭洛身上,后方郑渭报给张迈的书信,让他常常彻夜难眠,必胜城虽然坚固,他却还不怎么放在身上,但几乎抽干了天策政权的这条补给线,却是让张迈不堪重负
唯有清楚这一点,才能理解当郭威说短时期内无法打败,
尽管如此,张迈还是拍着的背脊说:“这些让我和郑渭来扛你只管将撒马尔罕拿下就行。”
郭洛亦知张迈的难处,他的肩头一边要负责撒马尔罕一战的成败,一边还要考虑天策政权是否能够负担得起,不过他却没有将这些压力分给郭威,张迈还对郭洛探讨一些后勤的事情,郭洛干脆就没和郭威提起过这方面的问题
进入十二月旬,那密河部分河段断流,有些河面虽然有水却也冻得结冰了但在这天气唐军也没法进行户外作业,更别说趁机跨过河去作战,这时候双方都缩在各自的军营之内,互抱取暖,整片大地仿佛完全进入冬眠状态。
只有东方偶尔还有消息传来——因为部分路段大雪封山,所以消息的传递有些要迂回,有些要等候,不少东方的情报延迟得厉害很多都是两三个月前生的事情了。
东方的变故,张迈一直都没让前线将士知道,直到这日终于生了大事,这才派了马小春,令他去传郭威前来商议。
郭威见是马小春来,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马小春道:“不晓得,但应是原出了变故。”
郭威道:“好,不过我得安排一下。”
当日召集诸将,要他们守好营帐,“我且去向元帅述职,去两日就回来。”
军事会议散了以后,杨信私下对徐从适说:“副都督说的轻巧,但他是主攻统帅,现在胜负未分,虽然苦寒之下双方休战,但要他离开前线回去,肯定不是述职,肯定是出了大事”
徐从适道:“你说是什么大事?”
杨信道:“要么就是后方出了叛乱”
徐从适摇头道:“不会,不会。”
“如果不是,”杨信道:“那肯定就是原出了大乱子了唉,希望老家不要有事才好啊”
第一五三章 中原板荡
第一五三章原板荡
这段时间郭威虽然将心思都用在围攻撒马尔罕上,但是张迈既然见召,他在路上便想到了有可能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果然到了金帐,帐内只有张迈、郭洛、马继荣、魏仁浦等寥寥数人,连一些亲信将领都不在,郭威抵达之后,其他人便都退了出去,连马小春张略也都出去了,帐篷之连书记都没有。郭威更感到事情严重
便听张迈说道:“契丹进入原了。”
郭威忍不住啊了一声,出声之后现魏仁浦、马继荣也都是一样的反应他便知道这件事情预先只有张迈和郭洛知道
“契丹人打到哪里了?胜负如何?”魏仁浦向来稳重,这时也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张迈道:“七月间赵德钧已经进入山东,因此那边也有了乱象。李从珂始终还是担心石敬瑭渡过黄河,命张敬达分兵屯守大名府,这时石敬瑭进兵已经显不利,李从珂复派兵渡河,意图剿灭,不料赵德钧这次竟然与石敬瑭合作起来,派了奇兵从山东奔袭其后,从洛阳出的兵马因此败绩,河北还在坚守的诸藩无不震动。李从珂担心局势一落千丈,便急唤张敬达回师救援。”
郭洛哼了一声,说:“这一招昏得很张敬达一回援,不管胜负如何,河东便又空了其实李从珂总归是怕死不敢赌大的他当初也是久经战阵的人,怎么做了皇帝之后就变得胆小了?他若能凭黄河坚守,黄河守不住就退据洛阳,吸引石敬瑭的主力,而给张敬达一点时间,山东、河北都不见得是服石敬瑭赵德钧的,石赵二人想要在这种局势下站稳脚跟哪有那么容易?只要李从珂立得住阵脚,那时张敬达便可分出奇兵来,从晋北进入燕地,断石敬瑭之后,关门打狗之势便成了何必调回张敬达,而致令河东空虚”
马继荣听了称是,心却想:“小唐主之所以这样决定,多半自有他的道理,郭都督现在这样分析,怕只是事后诸葛。”
魏仁浦对原了解更深,心道:“郭都督的这个战略,若换了元帅在洛阳,他或者杨易都督在河东都能行得,但换了李从珂在洛阳,张敬达在河东却行不得了。自唐末以来,群雄割据,皇帝宝座轮流坐,原人都没了忠君之念了,原藩镇肯真心拥戴的、洛阳诸公肯徇死以守的、军将士肯效死命的,有多少也是难知。石敬瑭一逼黄河,只怕第一个慌的就是他们再说张敬达虽得信任,却也不见得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李从珂既要防着石敬瑭,难道就不用防着张敬达趁机拥兵自重?因此上上之策还是调张敬达南下,与石敬瑭打个两败俱伤”
但怕得罪郭洛,也没有开口。
张迈拿着从原加急送来的:“张敬达南下之后,与石敬瑭相持于黄河以北,步步紧逼,终于将战线赵、冀二州之间,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契丹南下了而且这次是耶律德光亲自领军,统领了八万骑兵,在石敬瑭与张敬达相持之际投入战场……”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郭威忙问:“那么胜负……”
张迈叹道:“张敬达败了,而且是大败”
郭威、马继荣、魏仁浦都哦了一声,显得十分忧虑。他们自然都知道,张敬达这一败会造成什么影响
当初张敬达尚在河东时,石敬瑭在河北也进行得不顺利,但这次张敬达一败却反而大大增进了石敬瑭的优势,更别说他的背后还有八万契丹骑兵这一来局势动荡,李从珂别说想要扭转形势,只怕连自保也不能够了
张迈忍不住骂道:“八万骑兵耶律德光这回可真敢下本钱,不过这个石敬瑭,真不是东西,勾结契丹进入原,只这一条就足令他万死不能赎其罪”又恨恨道:“此刻我若还在河西,马上就命杨易进军漠北我提一军入原了唉,可惜,可恨”
魏仁浦等都甚感慨,然而却又都想:“若元帅还在河西,耶律德光还能抽调这样多的兵马入原么?还敢倾力南下么?”
马继荣道:“元帅,可我们现在远在河啊,迢迢万里,就算再怎么痛恨石敬瑭,这时也没法回去啊。”
“回去当然不能回去”郭威道:“撒马尔罕一战,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就算知道原有什么变故,在这一刻我们也只能假装不知,先处理完西面的战事再回去”
魏仁浦沉吟道:“怕只怕等我们回去,原已经生了巨变……”
郭威道:“就是再大的变故,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回去那会将二千里河拱手让人而且还会养下一头老虎做西边的隐患”
郭洛难得当面赞许了郭威一声,道:“不错,正是如此”
张迈道:“今天召大家前来,也并不是商量去留,而是要和大家商量一下对这个情报该如何处理?”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魏仁浦才道:“此等消息,公开了于事无补,反而会打击士气,又予萨图克以可趁之机。且会激起许多原籍贯将士的东归之心,因此臣以为不必公开。”
马继荣道:“但这样的大消息,或迟或早,终究瞒不住。”
魏仁浦道:“东西相距两万里,现在又是寒冬封路季节,不是官方传信,等到原有确切的消息传到,最快也要明年春夏之交了。希望到时候这边的战争已经有了结果。”
众人都点头默认,张迈转头问郭威攻城的进度是否能快一点,郭威却道:“欲则不达元帅若要快,郭威难以领命”
张迈为难道:“之前还只是咱们自家转运困难,已经让我有些吃不消了,如今原又出了如许大变故,我只怕后方扛不住……”
“扛不住也要扛”郭威斩钉截铁地说。
张迈沉吟半晌,道:“好吧,你按照原有节奏攻城吧。”
那密河畔,一冬无话。
而原,却已经天地大变
自张敬达兵败,李从珂一方可谓兵败如山倒五代时期藩镇割据风气甚重,大部分边藩都是拥强弃弱,眼看李从珂落了下风,只有落井下石的,哪有雪送炭的?眼看李从珂的圣旨过了郑州已经全然无用,他还能控制的区域,只剩下洛阳盆地、河东南部与关平原了
凉州方面得知消息自然远在张迈之前,但震惊程度也更甚,尽管凉州方面早料到契丹必然介入,李从珂形势将会不妙,但张敬达败得如此之惨却也颇出意料之外,曹元忠马上建议大举抗胡大旗,联合洛阳驱逐契丹,出援李从珂
郭汾道:“先前早已讨论过,我们自保有余,却并无兵力可以对外用兵”
曹元忠道:“末将上次出使东方,对原人情的认识又深了几分,正因为我们无兵可派,所以要尽快宣称用兵,李从珂听说我们积极东进,反而要狐疑不敢接受,那时原百姓听说,便都不会怪我们,只会怨李从珂。若等到李从珂来求救兵时,那时我们再说力有不及,虽是实话,原士人却要怀疑我们推托了。”
杨定国觉得这样做未免流于阴谋,却又提不出更好的主意来。鲁嘉陵道:“这样做虽然不是正道,但当此形势,却也只有如此了。”
杨定国叹道:“此计无益于原局势,虽可蒙得一时,但却难以杜绝后世史书悠悠之口”
曹元忠道:“我们实有我们的难处,如果元帅在凉州,自然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但现在却只能先自保了。”
郭汾亦自黯然,当下将增援原的“重任”交给了上将曹元忠,曹元忠当即联系了纠评台,动了凉州舆论,严厉谴责石敬瑭引狼入室,又派出使者加急赶往洛阳,表示将统领大军东进增援。
这时石敬瑭的前锋已经渡过了黄河,李从珂正自焦头烂额,于病急乱投医之际正想向河西求援,忽然听天策军要大举入援,李从珂心反而犹豫了起来,召众心腹商量,刘延朗、李专美都道:“天策此举,必有阴谋若邀他们入援,只怕前门拒狼,后门引虎”
李从珂左右为难之至,但终究不敢相信天策军会大公无私地援助自己,当下传令,委婉拒绝了曹元忠派到洛阳的使者,又让范质去和曹元忠交涉。
范质在凉州时日已久,对天策政权的了解整个原罕有人能够比得上他,不过他的心也不在洛阳处了,接到命令之后前来求见曹元忠,两人见面,叙了一些场面话后,范质暗示请曹元忠屏退左右,然后道:“曹将军,如今原危如累卵我在凉州日久,其实也认为在张元帅凯旋之前,河西方面无力东援,但曹将军此次却如此大张旗鼓地表示要东进救援洛阳,却不知道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曹元忠笑道:“自然是真心”
范质道:“河西如今还有兵马么?若说在大军全力西征的同时还有足够的兵力东援原……嘿嘿,那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曹元忠大笑道:“我说有兵,就是有兵,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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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菩曾经做过记者、编辑,对昨天晚上生的事,到现在还感到心寒。虽然我拥护tg,但这样恶心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还受得了几次。
第一五四章 破春冰
第一五四章破春冰
天策四年的寒冬终于熬过去了,天策五年春季到来的时候,万物复苏得并不早。
这整个冬天天策唐军和天方回纥军就没打过大仗,虽只是小小地接触了一下,却都因为天气缘故而未曾展开。
春暖冰化之后,一切战事都重新提上日程表,眼看天气越好,术伊巴尔就防守得越是严密,但真到进入二月,双方的动态又变得奇怪了来。
过去的一个冬天将攻守双方的军粮都耗得差不多了,郭威不显山不露水,并未攻城却堵死了天方军向东的出路,并未打很激烈的战斗却让撒马尔罕的人不敢轻易出城,这导致了撒马尔罕、必胜城和波希德基本上处于有消耗没进账的状态。
唐军这边也不好受,尽管郭洛调动了一切的资源,能省的都省了,甚至有部分非战斗队伍已经开始使用限粮政策——这个是很危险的,又动了民夫,尽力搜刮那密河流域东部的一切能吃的东西,但到了二月初,整支部队还是处于随时会断粮的状态宁远到那密这边的运输,是到一月旬整条道路才算总体解冻,后续物资眼看是很难抵达了。
所以进入二月之后,攻守双方最瞩目的事情仍然不是打战,而是督粮,萨图克竟然离开了撒马尔罕,赶到贵霜州去——因为那里刚刚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叛乱,如果后方不稳,前线就算守住了也没用
而郭洛这般,则在为着粮食而愁
“来了来了,很快就来了”他总是这样说。郭威几次派人来问,因为后续粮食不到他就不敢正式启动攻城而郭洛也实在难过,要知道初春时虽然山路解冻,但这个时候的路是很不好走的,因此运粮队伍每天行进度比起夏秋季节满了几倍,而且还经常出事,虽然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到,但数量太小,相对于整支军队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郭洛计算过,按照现在的情况,足以供应全军的粮食肯定是无法在半个月内到齐,而五天之后唐军粮食必尽,再接下来就要进入可怕的绝粮期了,就算军队人数够大可以再设法调剂,但十日之后,唐军就必须考虑退军了因为以萨图克的精明,他不会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反攻
现在东方的形势已经很不妙了,如果西面再无功而返,整个天策政权只怕接下来就要进入一种大收缩大败退的状态了
这个时候的郭洛,与萨图克斗的不是谁更强,而是谁更加坚忍
“难道上天真要绝我么”
用了多少心思,布了多少局面,一切都已经就绪,难道就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几日的粮食给堵死,从而功亏一篑?
数日之间,他白大增到了二月十日,眼看粮食将断,郭洛的神色也就越来越不好看,满头的黑都白了一半虽然他尽量封锁消息,但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全军上下也都有一种浮躁的气氛在暗涌
就在这时,乌腊山全面解封了——这条山道是通往白水城地区的,而白水城地区又是通往怛罗斯地区的,而怛罗斯地区又是通往碎叶地区的——这是天策唐军的另一个后方。不过郭洛并未将这个后方考虑在内,碎叶地区到怛罗斯地区接连的兵火让这里大为疲敝,小石头在史、葛两家的帮助下虽然稳住了那里的局势,但张迈和郭洛对他们那边的期望,也就仅仅是希望那边不要乱,虽然石拔也尽量运来了一些粮草,但数量上并无法成为那密流域战争的主要供应。
可是这时乌腊山脉解冻之后,从山道上却涌过来了如潮水一般的羊群
“报碎叶那边的物资,到了,到了已经过了乌腊山了”
郭洛接到消息后一开始并不太当回事,但又现传信官的语气似乎兴奋得有些过头,问道:“有多少?”他心想虽然不可能太多,但现在的情况,能多捱一日,便多一分的希望。
传信官报了一个数字,郭洛听得从座位上跳,叫道:“怎么可能”
传信官奉上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出来好久了,看日期是去年十月出,但因为冰雪封路,到现在才到郭洛手
郭洛打开一看,却不是石拔所写,而是杨易写的原来杨易在去年秋天来书认为应该继续坚持先西后东之后,便想到西线可能遇到的种种问题,因此他又致书石拔,让他搜尽碎叶地区的羊群粮草,在冬至之前全部西运到怛罗斯、白水城,同时他则调集北庭能够筹集的羊群西移,以补碎叶地区之缺。
杨易的这个举措,几乎抽干了北庭和碎叶的潜力,让北庭地区也极度空虚起来,然而对郭洛来说这却是一批救命的物资
当第一批羊马到达那密河流域时,郭洛就对郭威下达了命令:“进攻”
等了多时的总攻,终于开始了
这一天,郭威宰了许多新运到的羊群,让所有的将士——包括作战部队和民夫都饱餐一顿
吃着新运到的军粮,全军上下都知道最大的危机过去了
“吃完了这一顿,我们就攻城七天七天之内就要将必胜城拿下”
全军欢呼雷动,犹如大海呼啸一般,更有人大叫:“何必七天一天就够了今天我们就将必胜城拿下”
过去的一个冬天虽然没有特别大的战斗,但却也让郭威因此有了充分的准备,大部分的攻城器械在春天到来之际就已经完成,当郭洛的命令传来之际,战争就忽然从和平进入**
大唐的骑兵,穿着银色的铠甲,犹如春天的鱼群一样涌向必胜城城外,术伊巴尔知道,对手要在第一时间掌握这场战争的野战权
骑兵开进的同时,是城外两千五百座能够活动的投石车在缓缓推动着
这些投石车是宁远机械大师萨迪的设计,一些关键部位在宁远就已经造好,分拆了运到这里,然后就地取材,做了许多的底架和配合部件,萨迪一共培训了几百个工匠,在这个冬天里做好了两千五百架投石车,每一架投石车要用二十个人来掌控,再加上周围的护卫,光是这个庞大的投石车群就已经达到了八万人
也亏得郭威在事前做过不知道多少训练,几乎在壕沟之西的每一个地方都安排好了相应的投石车摆放地——这项预先的安排,费了不知多少的琐碎功夫但也正因如此,才保得这次的行动不至于混乱
要想在这个年代这样的技术条件下,让将近十万人在一个不大的空间的行动井井有条,那可真是需要极其难能可贵的指挥艺术
壕沟架起了无数板桥,黑压压的投石车群,涌了过来,炮弹都是硫磺和炼油弹,此外还有就地开出来的巨大石头
望着那黑压压的投石车群,城内的人都感到骇然他们可没想到壕沟的后面,还藏着这样的利器投石车在河地区也并非罕见事物,但是两千五百座投石车啊这个数量却令人感到恐怖
“集一处,给我砸”
郭威下令
投石车的有效射程比弓箭大,而且它有防护设置,完全可以抵御远程而乏力的弓箭,但投石车的行动是缓慢的,因此术伊巴尔和伊斯塔都能够从投石车群的行动看到他们接下来要进行的行动
“请让我们出战”伊斯塔代表着天方教黑衣骑士,前来请战。
他的请战是有道理的,必胜城内,弓箭手无法奈何这些远程攻城工具,如果要对付投石车,只能用投石车,而必胜城内只有一百五十架投石车,这个“只有”其实形容得不够恰当,这个数量放在别处其实也不少了,但是相对于城外的唐军投石车数量却还不够对方一个零头
而且要用城内的投石车来准确投射城外的投石车,就必须有精通远程弹道的人,(即唐军的取的手),萨图克毕竟是浅积之军,军能够精通远程弹道的人不多,以目前的状况,必胜城内的投石车显然没法有效地压制城外投石车的行动,只要让唐军这个投石车群安置下来,必胜城的城墙就要面临极为可怕甚至是不可挽回的处境
当然,投石车群有一个天然的弱势,那就是面对近战部队几乎毫无防御力,萨迪的设计虽然灵巧,但也正因为灵巧,所以不可能将每一座投石车也布置成非常坚固的小堡垒——那样就移动不便且无法分拆了
“只要我们的骑兵欺近,一路踩踏过去,真神保佑,一趟就能将这个投石车阵踏平”伊斯塔说:“这个投石车群,应该是唐人最后的杀手锏了,只要毁了它,唐军士气一定大受打击,势必就此一蹶不振”
伊斯塔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术伊巴尔还有另外一个顾虑:“但万一这是唐军的陷阱呢?”他说。
“就是陷阱,我们也得出去”伊斯塔说:“如果让这几千座投石车全部动起来,你认为必胜城的城墙能够抵挡得住?”
必胜城的城墙,许多用的都是条石垒成,抗打击力是很强的,术伊巴尔又综合了各国的防守技术,准备了棉胎布蔓以抵消投石的砸力,又准备了各种灭火之物,所以他原本对投石车攻城法并不是很担心。不只是投石车攻城法,包括云梯、撞车、地道、水攻等等他都有所准备,然而他却没想到唐军一开始上来就动用了数量优势
两千五百座投石车,如果同时启动,数百座瞄准一个地方,再坚硬厚实的城墙又能抵御多久?
“必须出城”所有黑衣骑兵都叫道
“就算对方有埋伏,但此去就是在城下,我们的弓箭可以帮助压制对方,这场仗,我们有胜算”
去年冬天,术伊巴尔的龟缩不出,已经让大部分天方骑兵们非常不满了,如果这时候术伊巴尔再拒绝他们的请战,接下来如果战斗顺利也就算了,如果战斗不顺利,这些人就可能会变得不可掌控
有很多时候,主将未必不知道危险的所在,只是却还必须照顾到军心与士气。打仗,毕竟不是照本宣科。
“好吧,”术伊巴尔说:“但是你们却不是前锋,而是主力。”
“什么意思?”
术伊巴尔没有回答,但他知道伊斯塔控制下的骑兵虽然达到两三万,但真正的核心精锐也就就六七千,这六七千人是萨图克最大的本钱之一了。除此之外,他却还有一支力量还没用到,这支力量在术伊巴尔看来是不适合守城的,那就是来自天方各国的狂热者
这些人在过去一个冬天也都嚷嚷着要出战,对术伊巴尔的龟缩十分不满,他们被激励起来之后十分可怕,不过守城却是一个技术活,靠坚忍远多于狂热,因此术伊巴尔决定让这些人出城去当炮灰
唐军有山一般的投石车,我就没有海一样的狂热者
这场战斗,在投石车布置完成之前就要开始了
两千五百座投石车,要布置完成是个非常大的工程,尽管从清晨就已经开始行动,但算算时间至少也要等到黄昏才能布置完成
而在午之前,术伊巴尔的命令就已经传遍了全城
“出战吧”
他下令
憋坏了的数万天方教狂热者都狂叫起来,山永生者的代理人亲自到人群激励士气
“出战吧,出战吧东方是花一般的大唐,如果我们胜利了,那里的万里疆土就都是我们的了我们要征服他们的男人,夺取他们的女人就算你们将战死沙场,真神也早在天堂为你们准备了美女和葡萄酒,在那里你们将得到永远的生命与永远的快乐”
狂态了的欢呼声从城内传出,当城门打开之时,涌出来的是多么可怕的一群人
在投石车阵与必胜城墙之间的这个空间,将生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现在是你们向大唐表示忠心的时候了。”在开战之前,郭威已经向郭洛要来了几乎所有的胡骑,“必胜城难道可以抵挡住我们的大砲吗?不可能只要等大砲砸开了一条路,你们就冲进去天可汗已经有了命令,先入城者,士兵封侯将军裂土撒马尔罕城将会赠给最先进入城内的部落”
胡骑都欢喜了起来,过去一个冬天他们早看惯了术伊巴尔的龟缩,觉得只要投石车群能砸开一条路子来,冲进去并非难事,他们并不知道前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冲吧”城门大开的时候,伊斯塔叫道:“投石车活动不便,更何况是这么多的投石车,基本上将能够挪动的地方都占满了所以我们只要冲近,那就赢了不用打,靠冲锋就能赢了”
“必胜,必胜”
欢呼声从城内传了出来,又从城外传了进去在这个春冰方破的季节,攻守双方都觉得自己胜利在望
第一五五章 激战!
第一五五章激战!
庞大的投石车阵营让术伊巴尔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
两千五百座投石车同时运作而不受干扰的话,就算再坚硬的城墙,再厚实的布幔,怕也难以持续抵挡出城野战毁投石车,几乎已经成为不得不行的选择了
此时河地区的成年男子的天方狂热者,十之七八都已经聚集在了必胜城,天方教其它国家赶来的狂热者,也有将近一半
萨图克虽然没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来对这些人进行严格的训练,只是粗粗进行布勒,但城门打开之际,七八万人一起涌出来,场面极其可怕
与此同时,天策唐军方面也聚集了大量的胡骑,胡骑的数量为六万六千多人——这已几乎是归附唐军的胡骑的总数六万多人和七万多人,聚集在一个战场上时有时候很难看出多少来,而且有府兵的主力位于后面作为殿军胡骑望见城内开出来的人也并不害怕。顶点小说手打小说['www.uu234.com']免费文字更新!
唐属胡骑想要立功打进去,城内的天方教狂热者则想冲出来,双方都是主攻,狂热者们知道胡骑要攻城,胡骑却认为城内的人开出来只是为了守城
“冲进去,冲进去”
打下了必胜城,撒马尔罕就孤城难守,打下了撒马尔罕,这一片花花世界就都是自己的了
许多酋长都有这样的心思:张迈大军西征,虽然带着大军,但这大军不可能长期在这里留守他总要回去的,那么以后统治河地区,靠的还不得是这边的本土贵族么?虽然唐军肯定会留下一些人作为最高层的统治者,比如留下郭洛,但郭洛也总得靠他们来进行统治啊。也就是说,只要能在这场战争取得功劳,将来张迈打下河地区之后,核心政权尽可归天策,但这些部落领便能成为河地区庶政的真正掌控者。
这也是这些河胡骑积极参加这场战争的原因
“打进去,打进去”一些波斯勇士欢呼着大叫着他们看到那些天方教狂热者大多并无铠甲——七八万副铠甲?萨图克可负担不起而手里的武器也都很杂,因此并不放在眼,心想那并不是正规部队。
不过是以眼前的天方教狂热者来与唐军的府兵对比,却没想到自己的装备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许多胡骑心同样有着这样的想法:如果打赢了,功劳是自己的,如果打败了,那么还有唐军兜底这种有胜无败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有些人临敌时还向后望了一望,只见后面唐军的正规军布置成了三条长长的战线,每一条战线都是明晃晃的利斧长刀
利斧长刀之后,则是装备精良的骑兵
步骑加起来数量达到两万八千人这一场战争张迈对郭洛几乎是采取完全信任的态度,就算在军粮告急、许多人都暗向张迈进言质疑郭洛的时候,张迈也未出一语干涉郭洛,而郭洛在此战几乎将大部分的兵力都交给了郭威指挥,所有的物资要多少有多少,而郭威则几乎将所有人手都投入其
有着如此强大的后盾,让许多胡骑心感到放心进可攻,退可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
“杀啊,杀啊,杀啊”
他们大叫着,怀着建功立业的心情,怀着轻蔑敌人的心态,怀着一定要争取功劳好在战后为自己夺取更大的利益的想法,冲向前去
后阵唐军的弓弩动起来,先进行箭雨开路不但有箭雨,还有投石车
大部分的投石车这时都还未安置完毕,但已经有部分已经安置好的投石车动起来,数量共有三百座,占总数量的一成有余,这些是安装在最后面的投石车,位于壕沟的后面,这第一轮的投石并未攻城,因为安置过远,如果勉强用来砸城墙力道不够,因此这三百座投石车的作用是用来开路的
无数箭雨从天洒下同时还伴随着可怕的呼啸声——那呼啸声是巨大的火球,经过天际,划过府兵与胡骑的上空,砸落在天方教狂热者的人群之
火球上堆满了炼油弹石砲砸的固然经断骨折,而被炼油弹砸的则更加可怕火焰燎上来时,浑身都被烧得体无完肤,而且炼油弹还有喷溅作用波及面极广
双方尚未接锋,唐军已经靠着远程武器的优势占了上风
看着天方教狂热者那样一队队、一堆堆地栽倒,胡骑领们欢喜得哈哈大笑,他们便以最快的度冲过去,要在对方那于箭雨下惨痛呻吟尚未结束之前歼灭对方
受伤的人会士气大削弱,处于痛楚的人无法作战
这些是唐属胡骑的常识。
当箭雨火球砸落之后,受伤了的阵型很可能溃散,这个时候正是冲杀的最好时候甚至有可能在击败敌人之后,将阵线继续前推,赶着败兵冲进城内去,那样就取得全胜了
美好的愿景驱赶着所有人向必胜城的方向冲去,向天方教狂热者冲去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未如胡骑们所料
他们认为狂热者们在受伤之后士气会大大削弱,可是等他们冲近时才现自己错的厉害
狂热者们在箭雨与火焰之非但没有畏缩,反而大声嚎叫起来
“真神在上佑我残躯,如金不朽如火不灭”
那是咒语么?
“冲过去……天堂就在前面了”
那是梦呓么?
当几万人一起如此梦呓,那声音就让人觉得诡异,甚至可怕
因为七万人太过密集,箭雨和火球的杀伤率很大,七万多人在一阵箭雨与火球狂砸之下倒下了千余,但这完全不妨碍他们继续前进
除了倒下去的人之外,还有上千人或重或轻地受了伤,但是他们并没有像唐属胡骑预想那样失去战斗力,相反,他们似乎在痛楚激了他们信仰的狂热
是的,狂热者们的阵型在箭雨与火球的打击下有些松散了,但是这七万多人最可怕的并不是他们的阵势而是他们个体力量的爆力,以及这种爆力的总和
可怕的接锋——对唐属胡骑来说真是可怕的接锋。
从碎叶地区到宁远地区到河地区,一路上天策唐军搜罗了各族各部落的胡骑,他们或多或少也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可是面对这种大面积的冲击所有人却都还是害怕了尤其他们的许多人是抱着捡便宜的心理来的,是抱着“进可攻退可守”的想法来的,因此便没有了对面天方教狂热者那样一勇无前的气概
战事若有利他们会猛冲过去——就像上次在那密河南那样,不顾一切地冲击那次唐军的败绩有很大的责任就在于胡骑求功心切所误
而战事一旦不利,他们马上就想着要逃跑,要躲到唐军后面去,让唐军来解决这些可怕的对手
双方一接锋,唐属胡骑便败了
甚至有些人看着害怕,掉转马头就走
两个大浪对冲在一起,力道弱的肯定就要被力道强的所击败
“不行了,不行了”
“那是一群疯子,天方教的疯子”
“他们有真神保佑,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快逃,快逃”
望着这些人犹如没头苍蝇般向后乱窜,在城头观战的伊斯塔心欢喜,对术伊巴尔道:“机不可失将唐军彻底击退的时机,就在此刻了”
术伊巴尔的心也动了起来
阵前溃败,这是怎么样的良机他很清楚,只是一犹豫,便没有阻止伊斯塔出城
唐军那头,郭威透过千里镜望见了战况,又收到了前方胡骑恳请暂退的请求后,大怒道:“养汝多日,用在此时将兵上阵只有马革裹尸回来的,没听说害怕退回来的给我上”又下令:“后军听令胆敢后退者,杀无赦”
刀斧战线离天方教狂热者其实还有很大的距离,间还隔着数万胡骑,但命令传下以后,所有人便都拿起明晃晃的刀斧
刀斧阵是不可能太密集的,因为刀斧杀伤力大,所以必须给每一个刀斧兵留下足够的回旋空间,但为了保护刀斧兵,每一个刀斧兵又必然有一个盾牌兵或障刀兵在旁,队正级别的有两个,校尉级别的有四个,都尉级别的有八个护卫
即便如此,这条刀斧战线仍然不可能密不透风,因此在他们的间隙又挺出了长矛长矛的间隙又有短兵手,根据唐军的编制,短兵手都会带着随身弓弩,这时命令一下,弓弩马上对外瞄准
倏倏倏——
第一批向后逃跑的胡骑已经死在弓箭之下
然后还想逃跑的就现背后这条明晃晃的刀斧线根本不是自己的后盾,而是另外一条死亡陷阱这分明是督战队
陌刀战斧线,可是连正规的冲锋骑兵都能绞碎的靠着胡骑们这样的装备,在明晃晃的陌刀战斧之下想要活命那完全不可能去一个死一个,去一千就得死一千如果说前面的天方教狂热者是疯子的话,那么后面的刀斧线,就是训练有素的屠杀者
位于最后面想逃跑的胡骑已经转身了
这个地形,左边是那密河,右边是山,前面是天方教狂热者,后面却是陌刀战斧线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向后肯定死,向前也是死”
最后,只能拼死作战了
六万胡骑乱成了一团,同样的他们的对手也早就乱成了一团
六万多的胡骑,与七万多的天方教狂热者,就像蛊虫被放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一般只有杀死身边所有的敌人才有生还的可能了
天方教狂热者们呼啸着向前冲在接锋之后的瞬间产生很强的冲击力,几乎是瞬间压垮了敌人
眼看唐属阵线已将崩溃,但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唐属胡骑的后退步伐忽然减缓了
是的,减缓了
他们不是不怕死了,而是没有了退路
疯子是可怕的,但能够阻止他们的,却是一群不得不拼命的人
必胜城伊斯塔的骑兵涌了过来,壕沟那边督战队以陌刀战法逼胡骑作战
十几万人在这个可怕的巨型蛊盆里厮杀一方是为了信仰,另一方是为了活命
唐属胡骑的阵势已经被打乱了,而天方教狂热者早在投石车箭雨开路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阵型双方完全是以乱打乱十几万人,几乎都是无编制地乱战,十几万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各自为战
即使是冷兵器时代,这样的可怕拼杀也是罕见的
百万人的战役虽然自古就有,但是十几万人聚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拼命却十分罕有
伊斯塔出城之后,术伊巴尔掌握了全城,他望见天唐双方都位于投石车的射程范围,有一部分甚至位于弓箭的射程范围,马上下令:“给我砸给我射”
传令官大吃一惊:“现在?那样会伤了自己人的。”
如今十几万人已经完全纠缠在了一起,投石车的准确率是很低的,就算瞄准了差距十几米也是常有的事。现在投石,虽然可以有三四成瞄准到位于离城较远的、唐属胡骑较为密集的敌人群体,但却有六七成的可能会伤到自己人
可是术伊巴尔虽然也受了大洗,但其实却是个伪信教者,对于天方教狂热者并无认同之心,只是下令:“砸射”
呼——
恐怖的巨石从城内飞出,砸落在战场上,不知多少处马上变得血肉模糊城头的箭雨也动了,虽然瞄准了唐属胡骑,但仍然有不少天方教狂热者被误伤了
“***,怎么回事”
“瞄准一点,瞄准一点”
“伤到自己人了伤到自己人了”
唐属胡骑那边也大叫:“他们在用砲他们在射箭”
那么,我们也射吧
必胜城城头的行动,引来了唐军后部的报复
“腰弩准备,床弩准备,强弩准备”
“火砲准备”
望空而射
哗啦啦
箭雨火云漫天而下在这种战场已经不可能精确瞄准了,唐军虽然按照较远的射程射去,却必然还是伤了一些唐属胡骑
来自城头和唐军后部的投石与箭雨互相抵消掉了彼此的优势,蛊虫般厮杀的混乱仍在持续
太阳已经靠近西山了,它隔着云层将光芒披撒开来,仿佛为大地涂抹上了一层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