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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幕府风云txt下载     幕府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新交

    那秋都监尖笑了两声:“韩左史去了趟辽国,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门心思鼓吹联金灭辽,还派你们两个过来看看东西坊,敢情要去当安抚使了!”周平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到这秋都监的话有些不对味,仿佛对韩肖胄有些不满。原来韩肖胄从辽国出使回来之后,感觉到辽国内忧外患,大宋有机可乘,于是便立即改变立场,在对道君皇帝的奏文中大肆鼓吹。这秋都监本就是内侍官,在宫中颇有些眼线,自然有些耳闻。此人在宫中时本是侍候郑贵妃的,自然与自称郑贵妃从兄弟的知枢密院事、太宰郑居中是一党的,这郑居中本与蔡京一党,但由于争权而反目,所以在征辽之事与蔡京、童贯二人各持一边。韩肖胄转头去支持征辽,便是那一派的叛徒,他自然看的颇不顺眼。

    周平正担心秋都监故意为难,却听那秋都监笑了两声,道:“也罢,征辽也罢,不征也罢都是为了圣人效命,某家不过是一个守户犬,勾当些许公事罢了!来人,带两位壮士在坊中看看!”便自顾转身离去了。

    周平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也不知道为何这秋都监为何又突然让他们进去了,他没想到竟然这般容易便得以进入当时最先进的武器作坊,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他的脑子里有着超过当世近千年的科学知识,可是理论是一回事,实际又是一回事,若是能够仔细看一遍,回去在加以比对,必然会有所收获。而那秋都监本是个宦官,是没有什么节操的。他虽然与郑居中一党,但为的也不过是为了与外官勾结取利,眼见的出兵征辽的一派在朝中声势越来越大,他自然不会死死抱住郑居中那一条大腿不放。反正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又何必开罪了韩肖胄,断了自己一条后路呢?

    周薛二人进得东西坊内,只见道路两旁一间间工坊,有衣甲作、弓弩作、火油作,里间工匠忙的热火朝天。原来宋承五代之弊,开国皇帝最害怕的就是武人作乱,所以行的是“强干弱枝”之策,将天下强兵集中于京师,虎视四方。这军器也是一般,天下的名匠作坊,也是集中在京师汴梁,府库中存放的军器甲胄累计如山,结果在靖康之难后,尽数为金人掠去。是以靖康之后,金军素以甲坚兵利闻名天下。

    领路的是个小内侍,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冷声问道:“二位,这军器作东西两坊五十一作,便是几天几夜也看不完,你们两个要去哪里呀?”

    周平赶忙从怀中取出摸出一只布包,塞给小内侍,笑道:“劳烦小老爷引领我们两个,罪过罪过,这点东西便让您去吃杯茶。我等只想去看看衣甲作与刀枪作,还望小老爷应允。”

    小内侍接过布包,侧过身子打开一看,却是足足的两贯钱,那小内侍品级低微,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一两贯,不由得大喜,赶忙转身笑道:“好说好说,两位要去哪里我便带两位去哪里!”

    周平二人逛了一日,收获不少,晚饭时分才回到住处,门口便听到有看门的老汉道:“阿平快快回去,有位太尉(宋时常称军官为太尉)要见你们,只说是有带信来,正在里面相候。”

    周平一愣,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亲人,哪来的人给自己写信?莫非是安阳那边出了事情?他赶忙谢过老汉,往自己院子走去。离得还有十余步远,便看到一个青年汉子背对着自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背脊挺得笔直,一旁站着说话的却是那从燕地带回的孤儿罗舍儿。兴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青年站起身来,转身上下打量了两下周平,问道:“可是相州安阳周平?”

    “不错,正是在下!”周平拱了拱手,他此时已经认出了对面那人,正是那天夜里在二楼陪伴金人使节的青年军官,金人使节被李宝扼杀后,正是此人带领众衙役军士追捕李宝的。他来自己这儿,莫不是找到了线索,追到自己这儿来了?想到这里,周平心中不禁一阵惊慌,目光游离寻找等会的逃跑路线。

    “是你便好。”那青年笑道,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了上来,突然他右手一翻,一把便抓住周平的右臂,早已有所提防的周平抓住对方的手,小臂一翻,便要拗断对方的手,两人顿时扭做一团。周平身后的薛良玉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罗舍儿已经操起靠在墙上的杆棒,狠狠的一下抽在马扩的膝盖内侧,打的他右腿一弯,不过马扩反应极快,顺势右腿一个鸳鸯拐便将罗舍儿提倒在地,双臂一振便挣脱了周平的双臂,后跃了两步,拱手笑道:“在下姓马名扩,并无恶意,这次是奉父亲之命,带一封书信给你。”

    “书信?”周平伸手拦住准备扑上来的薛良玉,问道:“那你刚才是干嘛?”

    “不过是相试罢了!”马扩笑道:“家严乃是至善禅师的旧交,这封书信便是至善禅师托家严转交的。兄台若是不信,一看便知!”

    周平将信将疑的捡起落在地上的书信,拆开一看果然是至善的笔迹,这才信了几分。他将书信放入怀中,问道:“禅师现在何处?你又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马扩见周平神色,心知对方对自己还是颇有疑心,便将至善在登州与马政一行人偶遇,便结伴前往辽东,现在留在辽东诸事一一道明,只是将自己一行人前往辽东的目的和至善留在辽东当金人人质的事情隐去不提。到最后,马扩向周平深深一揖,道:“家严派人前往相州送信,贵庄中人说两位前往东京韩府了,问韩府又说两位随韩左使前往辽国了,今日方才送到。至善禅师称家严面前称许周兄为当世罕见的奇男子,在下听了便有几分好胜之心,方才出手相试,得罪之处还请列位见谅!”

    “原来如此!”周平点了点头,他也不是傻子,联系起那天夜里的所见,他就能猜想出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至少是参与了宋金结成海上之盟的秘密外交行动的,甚至还在使团中地位不低,否则不会让他担任陪同金人使节的任务。无论是为了获得金人的第一手资料,还是为了将来多铺一条路,与眼前这位叫做马扩的青年军官处好关系都是十分必要的。

    “劳烦马兄奔走几趟,在下实在是不好意思,略备薄酒,聊表寸心!”周平伸出右手,邀请马扩在石凳上坐下,又让罗舍尔去外间买些酒菜来。马扩也不推辞,笑道:“也好,今日反正也得空,便留下来与周兄畅饮一番。”

    周、马、薛三人在石凳上坐下,不久之后,罗舍儿便买了些酒菜回来,在石桌上摆开。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聊天,马扩得知周、薛二人都是已经有了官身,还护送韩肖胄前往辽国出使,赶忙起身行礼道:“不知二位已经是使臣,小弟方才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周平赶忙笑道:“不过是个从九品的承信郎罢了,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马兄见笑了!”

    马扩肃容道:“周兄这话可就差了,此乃朝廷名器,起码轻看了?再说从九品便是入了官身,本朝军功叙转甚快。若是某家所料不差,你们两人此番出使辽国定然会超迁数转,便是当到保义郎、从义郎也不是不可能!”说到这里,马扩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些,笑道:“既然两位都是使臣,又和韩左史出使辽国,我有些话也不必瞒着你们了,说来某家还有一件事情要多谢两位呢!”

    “谢我们?”

    “不错,实话和你们说吧,此次家严前往辽东,并非是为了买马,乃是为了与金人订盟夹击辽国,恢复燕云。如今金人使节已经来到东京,朝廷却迟迟没有回音,显然是朝中战和两派争执不下。前几日却传下消息来,朝廷准备派出使节前往辽东,听说就是韩左史在圣人面前力主征辽,两位也有力焉,说来在下岂不是要谢过两位?”

    “原来如此!”周平点了点头,问道:“若是这般说,至善禅师留在辽东也不是那么简单吧?”

    马扩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答道:“不错,禅师自愿为质留在金人那里,此事颇为机密,在下方才不知二位身份,所以才未曾说出。”

    “留下为质?”周平闻言一愣,随即叹道:“禅师总是这般,为了天下百姓忘了己身,也不知他现在可安好否?”

    “据我所见,金人质朴的很,与辽国有切骨之仇,与我大宋联盟之意颇诚,只是——”说到这里,马扩叹了口气:“朝中迟迟不决,拖延了不少时日,只恐夜长梦多呀!”说到这里,他已经抬头向东北方向望去。

    “迟迟不决?”周平一愣,反问道:“这又是为何原因?”

    马扩稍一犹豫,低声道:“前几日从知雄州事和冼那边传来一份辽国公文,其中言说辽人正与金人议和,于是天子便召回使节,只是让人将金人使节送回辽东。”

    “只恐这是辽人的奸计!”周平低声道:“彼得知我与金人联盟,便将假消息传来,使的是离间之计!”看到不少打赏和推荐票的书友,十分高兴!不管是《天下节度》和《新顺之钢铁世纪》时候的老书友,还是来了起点认识的新书友,都万分感谢,毕竟码字写书离不开大家的支持,一个人是走不下去的!

第四十二章射猎上

    “周兄所言甚是。不过辽金议和之事倒也并非完全是假,两国交兵,边打边谈也是常有的,不过就算是如此,反倒应该加快与金人的联盟,毕竟就算辽金两国议和,联络金人也可分辽人之力,为恢复幽燕做准备嘛!两府大臣还是操切了些!”到了此时马扩也不敢直言天子的过失,将错误推到了蔡京与童贯的身上。

    会宁府,按出虎水畔。东京汴梁的这个时节早已冰雪尽融,草木发芽,而位于北国的这里还是白雪皑皑,一副冰天雪地的模样,唯有那按出虎水上的冰层已经破开,露出湍急的水面,预示着春天的即将到来。

    一阵人马声沿着道路传来,十几匹战马沿着道路行来,看他们的装束来看应该是外出打猎的女真贵族,马背上的骑手们都裹着皮裘,背着大弓猎叉,熟练的驾驭着没有修建鬃毛的战马,沿着没人脚踝的雪地赶来,他们生机勃勃的叫喊声打破了森林的寂静,将路旁树枝上的积雪震落在地,溅起一片片雪雾。

    粘罕端坐在马背上,和绝大部分当时的女真贵族一样,他是个魁梧结实的汉子,身体里充满了旺盛的精力。与已经文明化的辽国与宋国不同,这个新兴的民族的精英们还来不及把权力和地位变成可以传给自己子孙的私有财产,高贵的血脉并不能确保继承权力和地位,每一个女真贵族子弟都必须在战争中证明自己的力量和勇气配得上他们的地位,否则他们就会被战士们的嘘声从军官和首领的位置上赶下去。但与其他女真贵族不同的是,粘罕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着爽朗的笑容,这在严苛的环境中搏杀出来的女真贵族中可是不多见的。但知晓内情的人们都知道这位国相撒改的儿子是女真贵族中最有心计,也是最有野心的一个。他脸上的笑容和腰刀和弓箭一样,都是他的一种武器,如果有必要的话,他随时都可以象抹去飞溅到脸上的血一样抹去那笑容,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来。不过这个时候他就好像一个殷勤的主人一样,笑嘻嘻的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林子向身后的至善介绍道:“连续下了七八天的雪,今天总算是放晴了,快要到开春射柳的日子了,正好出来松松筋骨。猎物们前些日子都躲到林子深处山坳里避风雪了,天晴了正要出来觅食,最好的雪鸡与鹿这林子里都有,我们正好赶出来打一围,大师你应该不会介意杀生吧?”

    至善今天没有穿袈裟,如同大部分女真人一般穿着一件皮裘,背上背着弓箭,腰挎戒刀,闻言笑道:“贫僧是禅宗和尚,酒肉杀生之戒都是不守的,郎君不用担心。”

    正说话间,至善的坐骑前蹄踏入雪地里一个坑中,前蹄一软,战马便跪了下去,一旁的粘罕大惊,还没等他伸手救援,至善大喝一声,双臂猛地一提缰绳,同时腰间发力,双腿猛夹马腹,那战马嘶鸣一声,竟然将前蹄从雪堆中提了起来。

    “好,好马术!”粘罕见状不由得击掌赞道,随性的女真护卫也以一种内行才会有的轰然赞赏声回应着,这些刚刚摆脱野蛮状态的骄傲骑士们还没有学会怎么样隐藏自己的感情。

    “见笑了!”至善用手掌轻轻的抚摸了两下坐骑的颈部,好安抚这匹刚刚有点受惊的牲口:“许久未曾骑马了,险些失蹄了!”

    “大和尚!”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粘罕改变了对至善的称呼:“像你这般骑术,大宋军中算的是上乘的吧?”

    “郎君说笑了,像我这等水平的骑手在西军中都是车载斗量,更不要说东京城中宿卫天子的殿前奉日、铁骑诸军了。”

    “是吗?我却是不信!”粘罕狡猾的一笑:“大和尚这般本事,便是在我大金军中也算的是上等的了。我大金皇帝起兵之时,兵不过数千,甲不过数百,便能连败辽军。你大宋军若是这般厉害,早就独自将辽国灭了,何必还来和我们结盟?”

    至善并没有马上回答问题,他注意到粘罕的瞳孔危险的收缩了,眯成了一条缝,就好像猫科动物扑食前那一瞬间。他低咳了一声,道:“郎君可曾射猎过猛虎?”

    “那是自然!”粘罕笑道:“在我女真好汉子面前,猛虎又算的什么?”

    “那郎君猎虎之时,可是独自一人去的吗?”

    “自然不是。”

    “那不就是了!”至善笑道:“郎君不怕猛虎,但猎虎之时,有随从相助。我大宋不怕辽国,但北伐时需贵国相助,这又有何不可呢?再说同盟相恤,本就是相互的事情,莫非贵国一家就能灭辽?”

    “呵呵呵!”听到至善这番话,粘罕笑了起来,对方刚才非常巧妙的回避了自己的问题,并指出联盟并不只是宋国单方面所求,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就不明智了。像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他笑嘻嘻的抽了一下自己坐骑的屁股,笑道:“大和尚说得好,大宋与大金联起手来,才能射倒辽国这头猛虎。”

    粘罕一行人到达猎场附近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在十几个火堆旁,或站或坐这四五百名女真人,与粘罕本人和他的随从们不同的是,这些女真人身上穿的不过是麻布或者树皮制成的简陋衣物,只有少数人身上穿的是些鹿皮、羊皮衣服,在寒风下,这些女真人只能蜷缩在火堆旁取暖,看到粘罕他们出现,才纷纷站起身来。

    “国相郎君到了,快让阿里喜(金语中奴仆的意思)们起来,去林子里把猎物们驱赶出来!”一名粘罕的随从赶到火堆旁,大声喊道。两名头领赶忙转身大声向部众们大声叫喊,这些人赶忙拿起木棍、火把、木弓等简陋的武器,排成一条稀疏的横队,向林子深处走去,而剩余的人则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个火堆点着了,火堆连成了一条弧线,将树林包围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树林里传来一阵阵的鸟兽声,随即听到一阵阵的人声。粘罕的随从早已在篝火旁烘好了弓,纷纷上了弦,跳上战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且慢!”粘罕做了个手势,转身对至善笑道:“依照我们女真人的规矩,第一头猎物应该让给客人,大和尚请!”

    至善心知对方是在考校自己,他笑了笑,给自己的弓上好弦,戴上扳指,翻身跳上战马,轻轻的踢了两下马肚子,坐骑便轻快的跑进了火圈当中的空地中,他从背上取出一支羽箭,将箭括卡上弦。等待着第一头猎物的到来。

    第一头从林子里冲出来的猎物是一头黄獐,这头受惊的畜生发疯般的越过树林边缘的雪堆,向外冲去,但火堆和人群的呐喊声又将它逼了回来。正当此时,至善用力一夹马腹,坐骑便向黄獐冲了过去,那头畜生立即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以惊人的敏捷猛地向旁边一跃,扭头向林子里逃去。正当这个时候,至善身体仰卧在马背上,顺势将弓拉了个满怀,大拇指与食指一松,特制的半月形箭矢便切断了那头黄獐的颈部,惯性使得那头畜生还向前冲了十余步才扑倒在地,在雪地里留下一条血迹。

    “也立麻力!”几乎是同时,粘罕大声叫喊了起来,在女真话里这是“善射的人”的意思,四周的随从们和其他女真人也齐声应和。这些终日与弓箭和野兽打交道的女真人很清楚骑在战马上射中一头狂奔的黄獐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大和尚这般好身手,又有见识干脆便留在这里,当我粘罕的朋友吧!”粘罕打马过来笑道:“我们大金国也不只有女真人,也有渤海人、汉儿。有本事、有主意的朋友我们都要,田地、房子、女奴、金子,你要多少都可以。大和尚,等我们打下辽国的上京,就给你盖一座大大的庙,让你去做庙里的大萨满,你看好不好?”

    “国相郎君,若是宋金两国结盟,大金便是我的盟邦,我便是贵国国主的外臣。您若是有事情我又怎么会不效力呢?在大宋还是在大金又有什么区别?”至善的语气十分恭谨,只不过粘罕很清楚对方是坚决的拒绝了自己。粘罕是个极精明的人,哈哈一笑:“说的也是,反正联盟一成,我与大和尚便是自己人了。是不,也立麻力!”这时,他的语气已经是非常亲昵了。

    “呜!”

    这时人群中传出一阵号角声,两人的目光向场中转去,这时狩猎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雪地里已经躺下来不少中箭的猎物,又从树林中跑出一群鹿来,为首的是一头体型巨大的公鹿,它那庞大的角就好像一顶巨大的王冠,在阳光下反射出白色的光。这头公鹿仿佛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随即它低下头,胸腔里庞大的肺叶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有如隆隆的雷鸣,水汽从鼻孔里喷射出来,迅速凝结成一团白色的雾气。它一边用前蹄蹬着雪地,一便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盯着他的敌人们。

第四十三章射猎下

    这时一头猎犬过于靠近了那头公鹿,向其大声的吠叫着,公鹿猛地低下头,向前冲去,那猎犬赶忙向旁边一跃,但锋利的鹿角还是刺穿了它的躯体,那公鹿猛地一甩头,那只猎犬就好像一块揉烂了的破布一样飞了出去,公鹿冲到尸体旁,发出了胜利的鸣叫声。

    “不许shè箭!”粘罕突然举起右手,大声下令道:“有没有一个勇士,能够用刀剑或者长矛杀死这头公鹿,如果是阿里喜(奴隶)就让他当我的随从,如果是我的随从就让他当蒲辇勃堇(五十夫长),如果是蒲辇勃堇就让他当谋克勃堇(百夫长)!”

    人群中并没有马上有人应答,几乎所有的女真人都知道一头被激怒的雄鹿是多么的可怕,它刚才挑飞一只百多斤的猛犬简直就像是对付一捆稻草,那一对美丽的鹿角简直就是两把尖刀。即使是最老的猎人,也未曾见过这么高大强壮的公鹿,在很多崇信山林的女真人眼里,这简直就是山神的化身。

    “没有人敢吗?”粘罕的脸sè变得yīn沉了起来:“就没有一个男子汉敢于表现一下自己的力气和本领吗?”

    “我并不是没有力气和本领!”几分钟后,人群中有人回答道:“我只是害怕触怒了山神,国相郎君假如您愿意保证补偿触怒山神的损失,我忽比斯愿意杀死这头公鹿!”

    “那很好,我保证假如你们明年打不到猎物就由我来补偿你们的损失!”粘罕笑了起来:“说吧,勇士忽比斯,你可以从我的随从那儿选择你喜欢的任何武器!”说到这里,他做了个手势,随从们便将长矛、佩刀、斧子等武器放在地上听凭那忽比斯挑选。

    忽比斯走到粘罕的面前,四周的女真人不禁发出低沉的赞叹声,每个人都用羡慕的目光,打量着忽比斯那树身一般粗大健壮的双腿,像两块合起来盾牌一样坚实的胸脯,还有那仿佛金刚罗汉一般坚强有力的肩膀。对于这些生活里充满了狩猎和战争等危险活动的人们来说,强壮的体魄有着极其特别的意义。粘罕打量了一会对方,问道:“好一个强壮的汉子,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

    站在一旁的村长答道:“禀告国相郎君,忽比斯不是本地人,半年前才从山里下来的,据他说是从北边过来的,他胃口太大,族里养不活。”

    “原来如此!”粘罕笑了起来,这种情况在当地很常见。阿骨打所在的完颜女真部落在整个女真民族中属于开化比较晚的,所处的地域也是比较贫瘠的,在辽东还有很多熟女真部落,他们的文明程度要比完颜部落高得多。但是在更北的地区,还有许多其他更加野蛮的部落,他们所处的地区更加贫瘠,为了求生,不断有人向南迁徙。而阿骨打就将其编入各个部族之中,加强自己的军事力量。

    忽比斯看了看地上的武器,回头看了看雄鹿道:“鹿有角,我有双手,不需要长矛,也不需要刀。”说罢他便转身向那头公鹿走去。

    公鹿看到了这个靠近了的人,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它低下了头,用蹄子在雪地里刨着坑,鼻孔里发出恐吓的喷气声。而忽比斯则张开双臂,发出“赫赫”的吼叫声回应。那头公鹿果然忍受不了刺激,四蹄猛地蹬地向忽比斯冲了过来,只见这巨人以难以想象的敏捷向旁边一跃,避开了公鹿的冲击,围观的女真人们发出了一片惊呼声。公鹿转过身来以更快的速度向自己的敌人扑来,但是忽比斯就地一滚,又避开了锋利的鹿角;公鹿愤怒的转过身,向地上的敌人顶去,忽比斯巧妙的一翻身,一把抱住已经失去速度的公鹿的脖子,发力将其往地上猛压了下去,而公鹿则发力上抬,想要将这个可恶的敌人掀翻在地,在用蹄子将其蹬踏而,一人一兽僵持了起来。

    围观的人们已经屏住了呼吸,即使是心思深沉的粘罕也从马背上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瞪大双眼看着场内的角斗。

    忽比斯竭尽全力地抓住了公鹿的双角,他的背弯得像一张拉得很紧的弓,他的头埋在双肩中间,他的脚一直到踝骨都深深地陷进了雪地里,胳膊上鼓起的肌肉把皮肤都要撑破了似的。但是他却把公鹿的头死死的按到在地上,人与野兽在一动不动的较量着力量,至善觉得自己眼前仿佛是一座塑像,但是他清楚,这种看似静止的表面下,双方在进行着一场殊死的搏斗,那头公鹿的四蹄和忽比斯的双腿一样,都深深的陷入了雪地里,汗水从它的皮肤里渗出来,将鬃毛浸湿了变成一团团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围观的女真人仿佛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场中传出了一声仿佛呻吟般的吼叫声,人们看到公鹿的头被忽比斯的一双铁臂扭转了过来,他的脸、背和肩膀都变成了紫红sè,他的脊背弯得更厉害了。显然他正要使出他那最后一点超人的力气,而他所剩的力气也不多了。公鹿的吼叫声越发变得沉重、嘶哑、痛苦,和这个巨人宽阔的胸膛里发出的喘息声混成了一片,它的舌头伸出了长长的舌头,流出了白沫。

    突然,距离最近的人们听到了沉闷声响,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这头公鹿的脖子被扭断了,就好像一个用完发条动力的玩具,倒在地上不动了。

    “唔哈!唔哈!”忽比斯站直了身体,一只脚踏在公鹿的头上,高举双臂狂吼起来。他的脸sè苍白,头发被汗水粘结在一起,不过他的双眼充满了惊人的力量。

    围观的女真人发出欢呼声,拥了上去,用自己的双手接触着忽比斯的双臂和躯干,赞许着他的力量和勇气。看着这个场景,至善的心中突然一阵悸动,本能的低下了头。

    “大和尚,你看如何?”粘罕笑了起来:“我们女真人别的没有,这样的好汉子有的是!就算没有宋国的结盟,我们一样能把辽国消灭!”

    狩猎已经进入了尾声,粘罕实现了他的诺言,将那个忽比斯收入了自己的随从中。按照女真人的风俗,狩猎得到的珍贵皮革是属于贵族们的,但是肉、内脏还有角和筋却是属于所有参与狩猎的人的,参与狩猎的女人们将猎物的肉割成一块块的,放在锅里煮或者火堆上炙烤,而男人们则围成一团,喝着酒,大声吹嘘着自己打到猎物的多少。不过今天大部分男人都收敛了不少,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主角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赤手空拳拧断公鹿脖子的忽比斯。只见那个忽比斯盘腿坐在粘罕旁边,正旁若无人的拿着一条鹿腿大嚼。

    粘罕一边饮酒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一旁的至善,他很满意刚刚那场戏的效果。与当时女真高层人物不同,粘罕属于那种极少数有长远眼光的那种人,他与完颜阿骨打都意识到,虽然新生的金国政权在战场上不断取得胜利,但是这个国家的政治和经济基础还十分薄弱。金国的军事制度即猛安谋克制从本质来说是一种兵农合一的制度,战时出征时,士兵必须自备武器干粮,也没有军饷,战利品是士兵唯一的收入来源。由于当时的女真族还没有完全脱离部族社会,上层与下层之间的矛盾还不是非常尖锐,原始部族中那种血缘的纽带还没有消失,女真军队有着惊人的团结和锐气,在与辽国与宋国的战争中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是随着战争的深入和规模的不断扩大,女真军队出征的距离、时间也在不断增加,在这种情况下,猛安谋克制也出现了不少问题:比如并非所有的战斗都能获得大量的战利品,坚固的城塞需要长时间的围攻,很有可能军队付出沉重的代价却一无所获,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的士气很容易受到挫折,而偏偏辽国统辖的汉地有大量坚固的城塞;长时间的战争也破坏了金国脆弱的经济基础,jīng壮男子长期出征,国内的土地没有人耕种,如果掠夺而来的财富不足以补偿这一损失,战争也很难持续下去。要解决这一问题,无非有两种办法,要么见好就收,与辽国和谈,停止这场战争;要么与宋国结盟,由盟友来进攻城防坚固的辽国汉地,彻底消灭辽国。

    在这个问题上,金国的高层已经分裂为两派,分别倾向于与辽议和和与宋结盟。而辽国与宋国都派来了使臣,只不过辽国使臣的级别和授权要高得多,议和的诚意也高得多,辽方已经同意了承认金国dú lì地位;交还女真逃人;割让辽东、长chūn两路土地;每年给予女真二十五万银帛的岁币等条件。但粘罕却并不赞同与辽人议和,其原因很简单,在金国最高层的诸个勃极烈中,他不过是阿骨打的堂叔的儿子,血缘是最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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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打断

    如果这个时候与辽国和谈成功,那么在之前建立了巨大功勋和威望的完颜阿骨打毫无疑问就可以成为金国的皇帝,而血缘最远却又掌握着巨大权力的自己很有可能会因为成为阿骨打继承人的潜在危险而成为第一个被清理排斥的对象;但如果与宋国结盟,那对辽的战争就要持续下去,为了更大面积的土地上进行战争,阿骨打就必须采用分别任命方面统帅的办法。这样一来当时的女真人刚刚从原始部落制度转变到奴隶制国家,皇权还不稳固,皇帝只不过是诸多勃极烈中最强的一个而并非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半人半神,已经表现出出色军事才能的粘罕就有非常大的希望在征服辽国的战争中积累足够的战功和势力,压倒甚至取代阿骨打的继承人,成为金帝国的下一任继承者。

    这也是为什么粘罕今天带着至善这个宋使出来打猎的真正原因,他希望通过这次打猎来考察这个僧人的真正性格,因为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勇士来破坏辽金的和议,考察的结果让粘罕非常满意,至于那个忽比斯,不过是个意外之喜罢了。

    吃完晚饭后,粘罕便和至善一同返回会宁府,那里是金国现在的政治中心,在没有出征打仗的日子里,完颜阿骨打和大部分金人的高层都住在这里。由于现在还在初春,要等到春耕结束之后才会出兵,金国的高层和他们的亲兵都还留在会宁府,这座简陋的城镇显得格外的热闹。

    至善到了驿馆门口,正准备下马,一旁的粘罕伸手拉住他的缰绳,笑道:“大和尚且慢,待会还有件事情须得你帮忙。”

    “我?”至善本以为对方这是在开玩笑,但很快他就发现粘罕脸上的笑容消失,显然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大和尚你记得刚才说过的话吗?只要大宋与金是盟邦,你就会帮助我。现在辽国也派了使者来,要与我们女真人议和,你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吧?”

    粘罕的声音并不大,但听在至善耳朵里便如同当头打下来一个雷来,他本能的怀疑粘罕所说的话的真伪。但他立刻听到粘罕用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你不用怀疑这是假的,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很快你就可以看到辽国的使节了,在这件事情上,我和你是一致的,我也反对与辽国议和。”

    “为什么?”

    “很简单,如果战争持续下去,我和我的军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奴隶、财富、土地,战士和部民们也会聚集在我身边,可如果不打了,”说到这里,粘罕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双手一摊:“那就一切都完了!”

    至善低下了头,几分钟后,他重新抬起头来,低声道:“好的,我帮你!”

    与辽与宋不同,金国的皇帝完颜阿骨打并没有在自己的住处上花费太多的的力气,不过是十余间木屋。所以当粘罕带着至善走进院子的时候,至善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金国的中枢之地。

    “大和尚,你在这里稍待一会,待会会有人引领你进去。”粘罕向至善低声吩咐了一声,便朝内走去。片刻之后,至善便看到四五个穿着华贵服饰的使臣进来了,应该就是粘罕方才口中的辽国使臣。因为是刚刚出外打猎的缘故,至善身上也穿着皮袍子,粗粗看上去和寻常的女真人并没有什么差异,那几个辽国使臣没有注意到他就进去了。

    “想不到这海上之盟的关键竟在某家手上了!”至善猛地攥紧了自己的双拳,只觉得掌心全是汗,又湿又热。

    “东怀国皇帝陛下,这些便是大辽圣人与您的国书、玉册、金印、法器等物,您先前所求的‘大圣大明皇帝’之号由于与敝国太祖名号相冲突,还请改作‘东怀国至胜至明皇帝’,还请陛下收讫!”辽静江军节度使萧习尼烈恭谨的向上座的完颜阿骨打行礼,指着身后的十几个装饰华丽的木箱说道。

    “嗯!”完颜阿骨打矜持的点了点头,但是不难看出他眼里的兴奋,从一个东北不知名的小部落头领起家,击败统御北方数百年的大国,迫使对方向自己称兄求和,这种巨大的成就感让像他这样的英雄也不竟有些熏熏然。

    “那和议之事——?”萧习尼烈赶忙问道。

    “你们先退下吧!我与诸位勃极烈商议之后再与你答复!”

    “是!”萧习尼烈赶忙躬身行礼,带着使团的成员退下了。堂上的金国君臣们围在火塘边席地而坐,开始商议了起来,很快众人就形成了两派,大体上来说,年龄较大的吴乞买(即后来的金太宗)、辞不失等人主张与辽国议和;而较为年轻的粘罕、斡鲁补(即完颜宗望)以及粘罕之父撒改则反对与辽国议和,主张继续进行战争,一直到消灭辽国为止,而完颜阿骨打自己则没有表态,只是捻着颔下的胡须,静静的听着众人的争论。

    “若是依某家的意思,应当议和!”吴乞买从火塘边缘抓了一把灰,洒在地板上,一边在上面写画,一边陈述起自己的意见起来:“假如说辽人是一头熊的话,我们金人只是一头狼,狼就算能咬伤熊十次,也禁不住被熊掌击中一下。我们当年起兵不过是因为辽人暴虐,眼下辽国已经割让我们辽东、长春两道,每年还给予岁币二十五万银绢,我等的子孙怎么也受用不尽了,又何必继续打下去?俗话说‘一鸟在手胜过十鸟在林’,行事还是稳妥些好!”

    “你这就差了!”斡鲁补拂去吴乞买在灰上写画下的字迹,说:“俗话说‘打狼不死,必受其害!’咱们起兵反辽,连战连胜,就应该乘势直捣其都城,焚其宗庙,才可释兵歇马。不然等辽人整兵再战,那怎么办?”

    “我们当时不过两三千人都不怕辽军,现在有了辽东、长春两道,部众百倍于当年,又怕什么辽人?”

    这吴乞买与斡鲁补本是叔侄,但争得脸红脖子粗,眼看便攘臂起身,就要厮打起来。完颜阿骨打咳嗽了一声,两人赶忙坐下来,阿骨打看了看众人,目光停留在粘罕身上,问道:“你叫粘罕(女真话里是‘心’的意思),在我们女真人中间素来以聪明而闻名,来,你说说是当战还是当和?”

    粘罕微微鞠了一躬,沉声道:“某家以为现在连辽人是真心议和还是不过是缓兵之计都没有弄清楚,谈论是战是和还早了些!”

    “不错,那你说辽人是真心议和还是缓兵之计呢?”

    “我不清楚,不过有个人清楚!”粘罕笑道:“陛下若是应允,我便让那人进来解说!”

    “道理就像是金子,就是在深山之中要将其挖出来,快快请他进来!”阿骨打笑道。

    “是,不过我有个条件,待会那人进来之后,这里的人不许打断他说话。”

    “那是自然,我等岂可这么无礼!”完颜阿骨打沉声道:“列位都听清楚了,待会不得打断那人说话!”

    “喏!”众人齐声应道。

    粘罕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招来一名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回到火塘旁,几分钟后从外间进来一人,正是至善。粘罕拿起国书递给他,笑道:“大和尚,这是辽人与我大金国的国书,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至善点了点头,打开国书一看,只见里面用汉文和契丹文两种文字,书写辽帝册封完颜阿骨打为帝的事情,又看了看一旁木架上的彤弓、象辂,冷笑了起来。一旁的粘罕赶忙接口道:“大和尚你笑什么,这可是辽国皇帝册封我大金皇帝的国书,有甚好笑的!”

    “这恐怕不是册封的文书吧!”至善笑道:“这彤弓、象辂乃是天子册封诸侯之礼,‘东怀国’乃是东面小邦怀大国德义;“遥芬”、“多戬”并非美意;“渠材”有轻辱之意。如此这般无礼之处甚多,听起来不像是辽国皇帝册封贵国皇帝,倒像是上国使臣宣抚藩国一般!”

    堂上众人立刻耸动了起来,这些后金的高层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哪里懂得这些繁冗礼仪。上首的完颜阿骨打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唯有吴乞买年岁较大,性格要深沉的多,他沉声问道:“大和尚,你是宋国的使臣,自然希望我们与辽人议和不成,我们都不识这些文字,又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挑拨我大金与辽国冲突?”

    “上面的文字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认识,你若是不信,大可将辽国使臣叫来,一个个询问他们便可,到底我是不是故意挑拨,一问便知晓了!”

    吴乞买看了看至善泰然自若的神色,绝对对方也不像是在欺骗自己,喊来外间的随从,吩咐其将辽国使臣请来。片刻之后,辽国使臣回到堂上,那萧尼烈也感觉到了堂上异样的气氛,腰杆子顿时弯了下来。完颜阿骨打向至善微微点了点头,至善上前一步,厉声问道:“汝既言要册封大金国皇帝,为何行彤弓、象辂之礼?为何在书信中有‘东怀国’、‘遥芬’、’多戬’、‘渠材’这些字眼,当这里无人认得吗?”

第四十五章转机

    那萧尼烈自然明白文书中的猫腻,相比起已经被女真人夺去的辽东、长春两道,辽帝更不情愿册封女真人为平等藩国,但形势比人强,只得在这些细节上玩花样,欺负金国都是些刚刚从山林里出来的蛮子。却没想到金国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个内行人来,将其揭了个底朝天。萧尼烈此时想起传闻中女真人的凶残,浑身上下早已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来人,拉下去抽一百鞭子!”完颜阿骨打总算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没有下令将这几个辽国使臣推出去砍头,他也不愿意因此彻底毁掉与辽国和议。虽然在当时和后世的许多人眼里,这位率领女真族人闪电般崛起的领袖是一头刚勇的雄狮,但实际上在完颜阿骨打的灵魂是有两面的,分别由雄狮和狐狸占据的,只不过阿骨打在平日里巧妙的将其中一面隐藏在另外一面下面了。在狮子的勇猛不起作用的时候,他都能够用狡猾和谨慎达到自己的目的。相比起他来说,宋与辽这两个更加强大的帝国的领袖在历史上这个关键的时刻表现的就要拙劣的多了。

    很快,外间就传来了皮鞭抽在**上沉闷声和惨叫声,这时完颜阿骨打已经能够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他转过头用庄重的口气对至善说:“大和尚,多谢你为我们揭破了契丹皇帝的诡计,我们女真人是懂得用好意来回报好意,用刀剑来回报刀剑的。”说到这里,他轻击了两下手掌,对从外间进来的一名侍从说:“你去将我那匹白马牵来,这是我送给好朋友的礼物!”

    “多谢陛下!”至善双手合十行礼。

    “不必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完颜阿骨打笑了起来,随即他脸色一变,沉声问道:“不过大和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的使者和你的同伴出发已经这么久了,为何却没有一点回音?大宋国皇帝是什么意思呢?”

    “陛下!”至善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大声道:“我是一名留在您这儿的人质,并不知晓贵国使臣在我大宋发生了什么,但既然陛下有意与我大宋结成海上之盟,共击辽国,却又私底下与辽人和议,这又算得什么呢?俗话说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是我大宋国也风闻此事,自然联盟之事便作罢了!”

    完颜阿骨打没想到至善身为人质,竟然敢当面指责自己玩两面派手法,不由得有几分尴尬,一旁的斡鲁补年轻气盛,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你不过是个人质,居然还敢这般对大汗说话,拖出去乱棍打死!”

    “且慢!”完颜阿骨打伸手示意冲进来的侍卫退了出去,笑道:“大和尚,你是个好朋友,我们女真人不杀好朋友。你刚才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们宋国的使团来的时候,并无国书,最大的官儿也不过这么大!”阿骨打指了指火塘中的一根柴火。“可是辽国的求和使团带着阿适(辽国皇帝的小名)的国书,零头的官儿有那么大!”阿骨打指了指门旁的那根脸盆粗细的廊柱:“你说如果你是我,是和辽国和谈还是与你们宋国和谈呢?”

    “可是你已经应允与我们宋国结盟了,如何又能与辽国和谈呢?这两项明明是自相矛盾的!”

    “大和尚,你错了,我还没有与你们宋国结盟,我只是开始与你们商议结盟夹击辽国的事情!”完颜阿骨打说到这里,双手一摊笑道:“你和你的同伴连国书都没有一封,我如何和你们结盟?难道你大和尚就能做得了南朝大皇帝的主?”

    至善顿时哑然,说到底他只是个民间人士,连使团的正式成员都不是,其实就算使团的首领马政也不过是个过来探风,随时可以牺牲的小棋子罢了,如何能与当时已经是一国之主的完颜阿骨打抗辩?再说当时大宋朝廷内部剧烈的党争,就算是两府大臣都是朝不保夕,谁还能做得了那位轻佻多变的道君皇帝的主?

    “大和尚,贵国所为虽有不合适处,但错不在你。这样吧,你且回去一趟,替我带话与贵国大皇帝:辽国已遣使者前来,封我为国主,割让辽东、长春两道,岁币二十五万银绢。我怒其礼仪不全,又念与汝已结夹攻,遂鞭辽国来使,不受其请。”说到这里,完颜阿骨打右臂猛地向下一挥,大声道:“若是当真要结盟,共灭辽国,当遣大臣带国书来,若是还用诏书,定难从命!”

    “外臣明白!”至善沉声答道,他自然听明白了完颜阿骨打的意思,若是用国书则是两个平等的国家,而用诏书则是君主对自己的臣属,显然金人的意思是要求宋国承认他们是一个与辽、宋对等的国家。

    “好!”完颜阿骨打笑了起来,他拍了拍一旁的粘罕的肩膀,道:“我听鸟家奴(粘罕的小名)说过,你们南朝的和尚不能碰女人,那我就送你些盘缠,免得让人说我们女真人慢待了朋友。”说到这里,他轻轻拍了两下手掌,两名侍从拿着两只托盘进来,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金锭与银锭。

    “莫要推辞!”粘罕制止住至善的推辞,笑道:“这些都是我们从契丹人那里夺过来的,多得很,给了你再去契丹人那里去抢就是了。大和尚,哪天你要是在南朝呆的不开心了,就来我们女真人这里,像你这种有学问又有本事的人,我们女真人最欢迎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至善没奈何只得收下金银,完颜阿骨打见状大笑道:“甚好,正事谈完了,那就拿酒上来吧,大伙儿好好喝一顿!”

    “好!”众女真人齐声欢呼起来。

    安阳。

    已经是五月了,正午的阳光晒在皮肤上,火燎燎的十分难受。周平穿着一件短褂,有节奏的转动着腰,长柄镰刀随着他的转动在长草众中摆动,将一丛丛长草割倒。不断有碎草叶、灰尘、小虫子飞到周平的身上,和他的汗水粘在一起,十分难受,但周平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只是有节奏的挥动着长柄镰刀,就好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机械。

    “到响了,过来歇会吧!”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喊,周平放下镰刀,只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一个熟悉的苗条身影,那正是他的新婚妻子芸娘。周平应了一声,转身对一旁的罗舍儿与李宝道:“芸娘送饭来了,去树下吃点东西歇歇吧!”

    “嗯!”两人应了一声,拿起家什往树下走去。到了树下周平接过芸娘递过来的水罐喝了几口,又递给一旁的李宝,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拿起饭篓里的面饼和酱菜吃了起来。一旁的李宝吃了一口,问道:“阿平,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巡检了,正九品的使臣,手下也有二十个弓手,何必还要自己来做这等事!”

    周平喝了口水笑道:“正是农忙的时候,各家各户人手都紧,当弓手多半是穷苦人家,若是叫来替我干活,他们家中田若是荒了,秋后可就要饿死人了!”

    “郎君忒滥好人了!”一旁的罗舍儿笑道:“当兵的给将主作活,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情愿怎的,绳子皮鞭军法在那儿,哪个还敢不来?”

    “话不能这么讲,舍儿你记得前些日子我讲给你听得兵法没有?若要练兵,须得先结以恩义,然后束以军法,而不是反过来;若是按你所说,未有恩义就滥施刑罚,那这些兵又如何堪用?”

    “阿平所言有理!”李宝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个道理在我大宋境内为将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怎么说?”周平问道。

    “你也知道我在当扑手之前便是在殿前司当差的,可就是在东京汴梁天子脚下,宿卫天子的禁军也整日里被将主驱使,替他们修房铺路,榨油贩货,做各种营生牟利,哪里还是天子爪牙,全然是一群贩夫。我看不过眼才索性脱了那身红袄,去做扑手。”说到这里,李宝叹了口气:“大宋境内能做到阿平你刚才说的那点的恐怕也只有西军之中的老种、小种两位相公了。”

    周平听到这两个名字,眼神一亮问道:“老种、小种?你说的莫不是种师道与种师中?”

    “哪里还有别人!”李宝脸上现出敬仰的神色:“大宋精兵皆在西军,西军之中若论治军任将,又有哪个及的上这两位!”

    “原来如此!”周平笑道:“我也曾听闻过这两人的名字,看来若是大宋真的要恢复燕云,为帅的定然是从这两人中选择一个啦?”

    “那是自然!”李宝脸上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这等大战,定然是从西军调兵来,西军之中论资历,论本事、论威望又有哪个及得上他们的?便是任了别人为将,只怕也不敢上任!”说到这里,李宝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大宋祖制以文制武,在都统制之上还得有宣抚司运筹,希望莫要来个多事的掣肘。以老种小种的本事纵然不能大胜,至少也不会大败!”光是码字看来不行,还要卖萌呀!要打赏,要收藏,推荐、各种都要啦!

第四十六章军器上

    听到这里,周平心中不由得苦笑起来,若是自己没有记错,北伐燕云时北宋的统帅并非大种小种,而是那位大太监童贯,后来战事不利也有内部指挥不统一的原因。看来大宋的问题也不是没人知道,李宝不过是个殿前司的低级军士,都知道千万不能掣肘统帅,可没奈何这个是大宋的祖制,已经改不得了,若是个明白的文官倒也罢了,偏生来的是那位大太监。想到这里,周平问道:“那若是童贯呢?”

    “童贯?”李宝一愣:“你是说让童贯担当宣抚使?”

    “呵呵,我只是假设一下,反正他在西军中也立下不少战功。”

    “这个!”李宝犹豫了一会,叹道:“怎么说呢,总比那些文臣好吧,童贯这厮虽然贪鄙,但也是在西军历练过的,知道边士艰辛,不会自以为是听不进武将的话,最多是捞些钱罢了,可当官的有哪个不捞钱的?总比一个啥都不懂又喜欢指手画脚的大头巾强得多!”

    “也是!”李宝的回答倒是让周平有些意外,颇有宁可要捞钱能干活的贪官也不要不捞钱胡来的清官的意思。他正准备向其打听一下西军的情况,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阿平在不?”他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骑马的汉子,正是不久前当上本县县尉的薛良臣。周平赶忙站起身来,上前行礼道:“在下见过郎君!”

    薛良臣跳下马来,笑道:“何必多礼,你现在也是正九品巡检,与我也就一般大!”

    “若无丈人收留,在下早已是路边饿殍,再说小人是郎君的郎党,若是没有郎君抬举,如何能有今日!大恩如何敢忘?”周平笑着将薛良玉迎到树下,取了水罐递了过去,道:“郎君且喝口水,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薛良臣喝了口水,看了看地里的草堆,笑道:“你为何买下这块山坡地,虽然便宜,可离河太远,打不了多少粮食,还不如拿这些钱去买块小点的河边地,打的粮食更多。”

    “粮食?”周平笑了起来,随手拿起一把十字镐,拉着薛良臣走到一个土坡旁,用力在坡壁上挖了几下,干松的土壤垮了下来,露出一层层黑色的矿层来,周平在地上捡起一块,递给薛良臣道:“郎君,这里有石炭,我买下这块地是为了挖石炭的。”

    “石炭?”薛良臣一愣,问道:“你挖这个作甚?木柴都烧不完,这玩意又脏得很。”

    “芸娘家是开铁匠铺的,每年用得木炭很多,改用石炭可以省下不少钱,还有县城里取暖煮饭也要烧的,我把石炭卖到城里去,比种田挣得可多多了!”

    “你小子脑子最精,果然吃不了亏!”薛良臣笑了起来:“那为何不快些动手?”

    “等秋后再大搞吧,现在只是做个准备。一来天气热挖出来也不值钱,二来农忙人手不够。等到收了庄稼我就把我巡检司里的弓手都弄来,一天发给他们二十文的酱菜钱,饭管够。”周平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你把巡检司里的人都放回去了?那公事怎么办?”薛良臣的眉头皱了起来,原来这巡检司大概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警察,主要工作就是缉拿盗贼、打击私盐、私茶等经济犯罪,像巡检司的头目是由小使臣这一级的低级武官担任,而土兵弓手则是主要由三等户来充当,一般来说并无薪水或者只有很少的补贴,一年更替,以体现家产越多差役越重的精神。但实际上由于中产之家可以通过收买差役等办法,将弓手的负担转移到更为贫穷的四等五等户身上,所以实际上周平手下的弓手基本都是四等五等户,像这种贫户如果在农忙时节家中壮劳力被叫过来当弓手,其结果必然是歉收家中饿死人。

    “也没有全部放回去!”周平笑了笑:“我让这二十人按照村子结成对子,每两人里必须有一人来巡检司里当值,剩下那人必须帮助来的那人把家里农活做了,虽然辛苦些,倒也撑得住。等到秋后就好些了。”

    “阿平你还真是好心肠!”薛良臣叹了口气:“不过一般四等五等户家里一般劳力就少,有一半人来你这里,其余的人只怕力所不能及吧?”

    “郎君说的是,所以我还借了他们每一对人一笔钱,让他们去买头耕牛!待到秋后再还我,一分半的年息。”

    “你这是为何?”薛良臣瞪大了眼睛,当时农村里高利贷十分普遍,几个月便四成五成的利息十分普遍,像周平这么低的利息,便是宗族内部都极为罕见。

    “这不是丈人教导我们的吗?若想练兵,首先就得对士兵们结以恩义,然后再束以严法,才能成军。我这不正是照着丈人说的做吗?”

    “原来如此,对了,有一桩事!”薛良臣笑了起来:“至善禅师从辽东回来了,他现在便在父亲庄子里,我刚刚从县城回来,你要一起去见他吗?”

    “至善禅师?”周平赶忙站起身来:“你等我会,我去收拾一下便一起去!”说罢他吩咐了几句李宝与罗舍儿,便给自己的马上了鞍子,与薛良臣并骑而去。

    转眼之间两人便到了薛家庄,下马进得庄来,刚刚进得正门便听到堂上传来薛丈人宏亮的声音:“禅师你这番立下如此大功,定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让老朽好生艳羡呀!”

    “罢了,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至善摆了摆手,叹道:“再说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还说不定呢!”

    “这又从何说起?此番‘海上之盟’若成,恢复燕云有望,禅师你定然名列青史之上,百代之后亦有人称颂,便如那班定远一般,这是何等的荣耀?”

    “那金人如虎狼一般,我只恐,只恐——”说到这里,至善的头低了下来,叹了口气沉默了起来。

    薛丈人奇道:“这倒是怪了,金人乃我大宋的盟友,自然是越是凶猛越好,若是赢弱不堪,那又如何能分辽人之力呢?”

    “我想禅师的意思是顾虑金人凶悍,复为我大宋之患,尤胜辽人!”一个声音从外间传来,薛丈人与至善的目光向外望去,只见说话的正是周平,他与薛良臣上得堂来,拱手向薛丈人与至善禅师唱了个肥喏:“禅师别来无恙,不知在下方才所猜的对否?”

    “不错!”至善点了点头:“金人凶悍善战自是不用提了,其酋首子弟亦多沉勇多智之辈,习于戎事。尤其是那国主完颜阿骨打,胸怀广阔,气度非常,现在虽然不过掌两道之地,便已有吞噬辽国之心了,我看这‘海上之盟’未必是对我大宋有利!”说到这里,他将自己在辽东的见闻一一叙述了一遍,叹道:“这完颜阿骨打分明是想要同时与宋辽两边谈和,然后以辽压宋,以宋压辽,从中牟利。朝中大臣们却将其当做是没脑子的野人,指望金人替大宋拿下燕云之地乖乖的双手捧上来,只恐是自取其辱!”

    堂上沉寂了下来,薛丈人尴尬的笑了一声:“禅师多虑了,依老夫看其间也许会有些波折,但如今正是燕云恢复汉疆之良机。来人,快取酒上来,为禅师接风洗尘!”

    旁人应了一声,便将酒菜送了上来,周平赶忙替座上人一一斟满,薛丈人喝了一口,指着周平笑道:“禅师,你可知道现在周平已经是三户津巡检司的正九品巡检了,麾下还有四五十人,又刚刚成了家,当真是喜事连连呀!”

    “当真,那可真是可喜可贺!”至善笑道,他伸手在腰间摸了摸,拿出一支金钗来,递了过去:“想必新人便是那位芸娘吧,这首饰便送于她,便当是老衲的贺礼吧!”

    “多谢禅师!”周平也不推辞,双手接过金钗:“小人待拙荆谢过禅师了!”

    转眼之间,堂上已经酒过三巡,至善也有了几分酒意,见周平在下首替他们劝酒切肉,传盘送菜,一副太平乡绅的模样,再想起自己在辽东的所见所闻,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股烦躁来,猛然将酒杯往桌子上一顿,他手劲本就大,多喝了几杯酒更是收不住,一下子竟然将陶土酒杯顿裂了,酒水立即四溅,弄得众人浑身都是。

    “我辈在此饮酒作乐,北人却在秣兵厉马,他日若是铁骑南下,大河南北只怕尽为胡土矣!”至善叹道。

    周平抹去脸上的酒珠笑道:“禅师,我等也不是只在饮酒!这次我与良臣去了一趟辽国倒也有所得。”说罢,他将腰间佩刀拔了出来,放在几案上。这几人都是武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这口佩刀薄刃厚背,刀刃表面带有花纹,刀口隐隐带着蓝幽幽的光,端的是寒气逼人,刀柄长四寸,刃长四尺有余,一看就知道即可单手亦可双手,是那种阵上厮杀的军器。

    “待我来试试!”一旁的老三薛良武手最快,已经将那刀抢到手中,走到堂下的那丛竹子旁边,大喝一声手起一刀只听得一声响,那三四根竹子竟然被他一刀斩断了三根,其余那根也被断了大半,只留下些许竹子皮牵连在一起。

    “好刀!”薛良武两眼都放出光来,这几个都是内行,都知道挥刀断竹看起来简单,实际却是极为考校刀手的臂力手法,堂下那丛竹子都有儿臂粗细了,依薛良武的本事最多也就一刀断两根竹子,他竟然能一刀砍断三根半,可见这刀的锋锐。看了下,点击比上周还少,呵呵,不进反退呀!看来网文还是让年轻人去写比较好!

第四十七章军器中

    “阿平,几日不见,你从哪里得了这把好刀,花了多少银钱,可否转卖与我,咱家这里承情了。”薛良武一脸求恳的样子,在薛家几兄弟里,他的步战功夫是第一的,只是没有一把称手的兵刃,看到这把利器,哪里还能忍耐的住。

    “转卖与你自然是不行的!”周平笑着从薛良武手中取过刀来,还刀入鞘:“我腕力远比你小,这刀对你来说轻了,等过两日我让泰山替你打一把新的!”

    “你泰山,那不是陈铁匠吗?”薛良武顿时怒道:“你这厮好生小气,不给就不给,陈铁匠手艺我还不知道,他哪里打得出这等好刀?”

    “这柄刀便是我家泰山打的!”周平笑着将佩刀拔出鞘两三寸,露出吞口的印记来:“你看,这不是陈记的印记吗?”

    薛良武一看果然是自己看惯了的那个歪歪扭扭的“陈”字,不由得咋舌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这次去东京可是有去过军器监的作坊,学了其中的手艺回来,你若是不信,待会便去与我泰山铁匠铺子便是,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手艺钱我可以送你,铁料钱你是要给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薛良武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上首的薛丈人与至善禅师也取了佩刀,一一传看了,一个个不由得啧啧称奇。至善叹道:“同样是铁料,打出的刀剑却差的这么远,造化之奇,当真是让人不解。”说到这里,他将佩刀放下,问道:“周檀越,可否为我等解释一番。”

    “这有何难?”周平走到几案旁拿了一根筷子,沾了沾酒水便在几案表面上边画边解说起来。原来人类早期的冶炼技术比较落后,炉内很难达到足够的温度,将铁矿石融化,所以得到的一般是一种海绵状的块状熟铁,还要经过锻打才能使用;随着通风和冶炼技术的进步,炉温升高,从铁炉里出来的变成了熔点最低的生铁,这种生铁硬又脆,很难直接使用,必须经过退火脱碳才可以使用,而当时在市面上最容易得到的便是这种生铁,价钱也是最便宜。但无论是这种生铁和熟铁,用来制造兵器都并不合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古代中国的工匠通常采用对熟铁采用表面渗碳技术,将铁料放在高温的炭火中,然后加以折叠锻打淬火,使之成为坚韧锋利的兵器;而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将熟铁配合定量的木炭粉和催化剂,然后加以密封加热,使其与之化合,制成钢铁,这种办法的制成品最早出自波斯萨珊王朝,我国古代称之为“镔铁”,北宋时期我国西北的西夏王国也有使用这种技术,闻名天下的“夏人剑”便是以此法制成。当时北宋在战场上见闻后花费重金获得其法,在军作监作坊里投入使用,周平在东京发现后,便暗中将催化剂偷回,小心尝试,终于试制成功。相对于第一种办法,第二种办法只要温度和催化剂使用得宜,无需反复锻打,也不需要第一流的工匠,要节约人力物力的多。

    “哎!此乃军国之密,竟然——”至善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显然他对于这等重要的军事机密被周平如同玩笑般轻易的弄到手,颇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这个窃贼就在自己面前,有些话不好说出口罢了。

    “原来如此,那我明日便去你泰山府上,让他替我打制兵器!”一边的薛良武却全然没把周平的做法当回事,一门心思只在自己的兵器上。

    “此事好说!”周平转身对至善问道:“不知禅师此番从辽东回来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至善一愣,意兴萧索的答道:“这次朝廷与金国的结盟之事也上了轨道,已经用不着我了,我也有多年未曾返乡了,这次事情后便回陕西老家终老了吧!”

    “也好!”一旁薛丈人见老友神色有些不对,赶忙举杯劝解道:“禅师你立下如此大功返乡,正是人生乐事,让老儿我好不羡慕!”旁人赶忙轰然应和,纷纷举杯邀饮,至善也不退让,不过转眼工夫,便已经六七大杯酒入了肚子。他们喝的虽然只不过是村酿,但却厚的很,至善又喝的猛了些,口齿便不清了起来。周平只得起身将其扶到后院客房休息,待到收拾停当,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至善的声音。

    “周檀越,方才你在堂上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呀?”

    周平转过身来,只见至善已经坐起身来,脸上哪里还有半点醉意,显然刚才那般样子不过是他装出来的,不由得苦笑道:“禅师,你方才倒是装的好像,竟然把我们这么多人都骗了!”

    至善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去女真人那边转了一圈回来,自然也变得奸猾些!”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些女真人会比较老实呢!”说到这里,周平脸色一整,沉声道:“不错,我的确有几句话要说于禅师你听,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衲是方外之人,又有什么不能讲的?”

    “圣人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联金伐辽之事虽然不能说是禅师你一人起得头,但如果没有你,只怕这联盟未必能成;如今恢复燕云之事刚刚起了个头,你便返乡养老,只怕不是大丈夫所为吧?”

    至善闻言笑道:“周檀越这话可就差了,那完颜阿骨打久有联宋灭辽之心,就算没有我至善在辽东,难道他就找不到别的人传话呢?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老衲可担当不起!”

    “禅师所言甚是,不过在下想问您一句:假若将来伐辽之事不成,国家丧师辱国,那青史之上将会如何评说禅师您呢?”

    “这个?”至善顿时语塞,周平的问题一下子戳中了他的要害,像至善这种人,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可谓是软硬不吃,砍他的脑袋容易,让他替你办事难。唯有一桩事情他放不下,那就是百年之后史书上对他的评价。所以后世的儒生说“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乱臣贼子倒是吓不着,吓得着的是像至善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仁人志士。

    周平见自己这招有效,赶忙步步紧逼:“小子斗胆再说一句:若是他日胡骑南下,中原板荡,重现永嘉之祸,不知他日在青史之上禅师当身居何处呢?”

    听了周平这一连串质问,至善双目微闭,满头大汗,便如同身处噩梦一般。过了约莫半响功夫,至善抬起头来,双目直视周平的眼睛,沉声道:“若是当真如你说的那般,百年之后,老衲自然是侧身奸臣传中,落得个为万人唾骂的下场。周檀越,看来你是不希望我返乡吧!”

    “正是!”周平沉声道:“安阳位处河津,西依太行,自古便是控扼南北、屏蔽西京(洛阳)的所在,若是当真被小子不幸言中,胡骑南下,这里必然会遭遇兵锋,那时只恐大河以北,再无一片净土。”

    “你想要护卫乡里,保一方平安?”

    “不错,不过小子才识浅薄,敢情禅师留下来我一臂之力!”说到这里,周平站起身来,向至善深深一揖。

    “呵呵呵!”至善突然大笑起来,周平脸色不变,只是保持着作揖的姿势。至善从床上跳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笑道:“你不过是一个正九品的武官,区区一个巡检,若是当真胡骑南下,只怕你自身都难保,居然还想以一己之力抗拒大难,当真是可笑!”

    “那禅师您明明是个方外之人却数十年来四处奔走,席不暇暖,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至善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过身来,看着周平问道:“当今之事积重难返,凭你我之力只怕难成。”

    “我借天下人之智力,以道义统御,又何患事有所不成呢?”

    至善双眼一亮,问道:“若是天命不谐,那又当如何呢?”

    “若是天命不谐,那这里自然便是你我的死地,总比百年之后在史书上为万人唾沫的好吧!”

    “好,好,好!”听到这里,至善双眼已经热泪盈眶:“周檀越这番话当真是让老衲拨云见日,看来我的相法无差,也罢,老衲这把老骨头便丢在这里便是了!”

    “我正有一桩大事缺乏主事之人,若得禅师相助,何愁不成!”

    三户津位于古邺城东北二十三里,漳水由此地向东流经,有狭窄处适宜渡河,秦末项羽便是由此地遣部将渡河,驻军漳南进攻秦将章邯,自古以来便是漳河上的重要渡口,由于交通方便,往来人口增多,到了北宋末年这里便渐渐发展成为了一个小集镇,官府便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巡检司,下辖二十名弓手,在这里抓捕盗贼,维持治安,本来只是渡口旁边的一间旧屋子,周平上任之后占了附近的一间荒废了的旧庙,收拾整掇了一番,权当是巡检司衙门。

    这天正是赶圩的时候,三户津上格外热闹,穿着草鞋的庄稼汉子、大热天还穿着光板羊皮袄子的牲口贩子、往来的小商贩在集镇上唯一的一条街道上挤得满满当当,不时传来一阵南腔北调的争吵叫骂声。不过很快争吵声就平息了,原因很简单——一行人正朝巡检司那边走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黑色璞头、圆领官袍腰挎佩刀的青年汉子,正是上任不久的周平。多谢列位书友的打赏,讨论区里有人嫌我更新慢,但毕竟我有自己的工作,手头也有点其他事情,每天码字的时间有限,还请大家见谅!韦伯能做到的就是保质!

第四十八章军器下

    “闪开,给巡检周老爷让路!”两个弓手各提着一根铁头木棍大声吆喝着在前面开道,人们小心的让出一条道来,周平笑嘻嘻的对身后的至善道:“禅师,这便是三户津,老衙门太破烂了,地方也太小了,我把山坡上那间废弃了的五通庙收拾了下,当成了新衙门。”

    “想不到这里热闹的很!”至善以一个老军人的眼光看了看四周,漳河在这里变得狭窄了起来,而巡检司衙门正好位于渡口旁高地,在那里可以很轻松的控制整个渡口,显然周平选择这里作为巡检司衙门的所在是有所用心的。

    “是呀!”周平笑着指着不远处河边的一块空地说:“禅师,那块地我已经买下来了,等到衙门修好了就开始动工。那地方就在河边,取水、交通、修个水排什么的都方便,到时候炉子就建在那边!”

    至善没有立即对周平的话做出回答,他走进院门,饶有兴致的看着巡检司衙门,改建工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几个工人正在脚手架上给廊柱涂漆,空气中弥漫着生漆和新鲜木材的混合气味。

    “周檀越!”至善笑道:“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大事,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你们几个把这些都搬到后院去!”周平一边下着命令,一边对至善说:“也没什么,既然要搞个巡检司,那就要整个局面出来。后院可以当成射圃,平日里无事可以训练一下弓手,那几间空房子修补好了可以当宿舍、武库用,至于下面那块空地。”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我准备把我岳父的铁匠铺子迁过来,后面再建一个炒钢炉子,把规模弄得大一些。”

    “炒钢炉子?”

    “不错,一来可以多挣些银钱,二来也可以打些好军器!”周平结下佩刀交给身后的罗舍儿,径直在首座坐下:“文书我已经准备好了,倒是多亏沈知县的面子,一切才这么顺利!”

    “你昨日里说的那件大事便是指的此事?”

    “不错!有了好铁才有好兵甲,这自然是要紧的大事!”说到这里,周平笑了起来。

    原来周平上次在幽州下定决心不南逃之后,就一直在认真思考自己应当如何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大祸。最紧迫也是最有效的措施就是建立一支军队,在乱世之中并不难招募到足够的人,难的是拥有精良的武器和组织军队的骨干,尤其是后者。

    应该来说,宋代对民间武器控制的尺度还是相对较松的,大体上是“禁弩不禁弓、禁甲不禁兵、禁长兵不禁短兵。”在确保官府对民间的武力优势的前提下确保民间对盗匪的自卫力量,像薛家这种类似于乡兵头目的家族最后一条还可以放松。但是即使是弓与刀这种并不禁止的武器,价钱也并不低廉,比如史书上记载,南宋初年1张弓2贯800文.1把提刀3贯300文,而这些还不过是制造的成本,至于弩、长兵、盔甲是禁止买卖的。这也是为什么古时动辄十万、二十万的农民军会被数千官军击败,除了指挥官军事经验和组织紧密程度的差异以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缺乏武器的原因。

    要解决武器的问题,最好的办法无疑是直接制造热兵器,如果能够制造出原始的火绳枪,也足以压倒现有的敌人了。但即使不考虑怎么克服制造身管火器所必须的金属加工技术上无数难关,光是对大量硫磺、硝石的巨大需求就足以让周平否决这个选择了。就算人品大爆发,能够制造出几把火器,也不能扭转整个局面,如果泄露出去,拥有巨大资源的敌方很快就能仿造出大量枪械,毕竟人类在战争上是最富有学习精神的。所以周平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么只有从冷兵器考虑了,弓弩首先就被否决掉了,原因很简单,制造复合弓需要大量的牛角和筋、胶,箭矢需要巨量的翎羽,牛角和筋对于一个农业社会来说是非常稀缺的资源,宰杀耕牛一直都是受到官府禁止的,就算是穿越者,周平也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那就是提高金属冶炼和锻造技术,就算碍于现有的法律,周平不可能制造出铁甲,但是只要有相应的材料和技术储备,一旦局势有变,生产脸盆的改造胸甲,生产锄头的改造长矛还是没有问题的。因此无论是提高己方冷兵器制造能力还是为下一步爬热兵器科技树做好准备,提高金属冶炼和锻造技术都是必须的。

    作为一个曾经的建筑系大学生,周平并不懂得太多的专业的冶金知识,但中学的元素周期表他还是记得的,他还知道所谓炼铁就是把各种自然界中铁的化合物剔除掉杂质,同时通过高温下还原反应还原为金属铁,还有钢铁不过是金属铁和碳元素的合金,熟铁、生铁还有钢不过是碳元素含量的多少。这些在现代看起来很寻常的知识在古代却是极为珍贵的,加上他岳父家就是开铁匠铺子的,平日里也没少接触打铁和炼铁,他将遇到的所有问题归结为一个问题——炉子里的温度太低,因为温度低,所以还原反应不彻底,只有部分的铁矿石与还原剂发生了化学反应,自然能够练出来的铁就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铁里的杂质也就多,只有高温下,铁呈现为液态,比重不同杂质才会分离开来。归根结底就是要提高炉子里的温度,而要解决这个问题,无非是一个改变燃料,用发热量更高的焦炭代替木炭;一个是改进鼓风机、最后就是改进炉子的结构。但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空想,钢铁冶炼是一个综合性很强的问题,需要化学、机械、耐火材料等多方面的综合知识,这不是一个在建筑系毕业的大学生所能解决的。更重要的是,这需要很多钱,而当时的周平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田客。

    但是这次辽国之行改变了一切,周平不但弄到了一大笔钱,更重要的是,他在开封的军器监作坊看到一种炒钢炉,可以将便宜的生铁“炒制”成为珍贵的钢,毫无疑问,这种炒钢炉代表着当时最高的技术水平。作为一个科班毕业的建筑系毕业生,周平有这一手相当不错的绘图功底,他迅速将那个炉子的结构大小绘成图纸,并用二十贯钱的代价从老工匠口中得到了关键的耐火材料和投放催化剂的配方。也许周平没有能力凭空设计出一款炒钢炉,但是对这款炉子进行改进还是没有问题的。幸运的是,宋朝允许民间经营冶铁业,当然要交铁课——上缴大概五分之一的产品。

    “禅师,现在是五月,我们七月夏粮收了就开工,争取秋后就开始出铁!”周平站在巡检司门口,踌躇满志的指着河边的空地道。

    沙门岛,宣和元年九月(公元1119年)。即现在山东烟台沿海庙岛群岛中的庙岛,古时此岛是流放、囚禁犯人的地方,由于岛上庙宇众多,佛门又名“沙门”,“沙门岛”的名字由此而来。

    沙滩上,茂密的芦苇一眼望不到边,雪白的芦花看上去就像是下了雪一般,随着海风摇晃着。成群结队的犯人们正割着芦苇,这对沙门岛上的流放犯们来说是极为要紧的资源——可以用来搭茅棚、作为煮盐和取暖的燃料、芦花还可以用来缝在布套里代替被褥,当然还有一个最要紧的用途,那就是编织成芦席出售,换取过冬的粮食。

    “一群贼配军,都皮痒了吗?快干活,别偷懒!”一个看守大声叫喊着,手中不时在犯人们的头顶上甩动着皮鞭,发出尖锐的声响。不过除了极少数新来的犯人,绝大部分犯人都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干活,这些不幸的人们已经被苦难折磨的麻木了。

    杨五弯着腰,用手抓住一把芦苇的根部,然后用镰刀往怀里一搂,一丛芦苇便被割倒了。他干的很熟练,身上的镣铐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干活的犯人很少像他这样戴着这么沉重镣铐的,这是因为他是一个重刑犯,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他没有钱财贿赂贪婪的看守,否则即使在这著名的流放地沙门岛,他也能过得十分舒服——就如同不远处几个坐在地上闲聊的汉子一样,凶神恶煞的看守们对他们完全视而不见。

    “哎呦!”一旁传来一身惨叫,杨五扭头一看,只见杨顺儿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右脚,鲜血正从指间流了出来,赶忙丢下镰刀上前将其扶起,问道:“怎么啦?”

    “不小心被芦根扎了,真疼呀!”杨顺儿呻吟着,芦苇是一种根系十分发达的植物,与娇嫩的叶子和上部分不同,底部根茎质地细密,折断后留下的部分锋利的很,犯人们一不小心就会扎伤脚。晚上回来看了下成绩,打赏很多!看来韦伯这辈子也是个小众写手了!不过总比没人看要好,认真去做做宣传吧!

第四十八章沙门岛上

    “干嘛,想偷懒吗!”看守看到这边两人停下来了,跑了过来不由分说便挥舞着皮鞭抽打起来。

    “他的脚被芦根扎伤了!”杨五用身体遮挡住杨顺儿,大声喊道,那群盗匪眼下在沙门岛还在的也就他与杨顺儿两人了,不知不觉间,他与这个侏儒的关系变得亲密了起来。由于杨顺儿的身材矮小,又是个外乡人,在岛上经常成为其他犯人欺负的对象,而杨五自然就成为了他的保护人。

    “扎伤了又怎么了,你以为在家里耕田不成?他的定量谁来替他做?”当值的差拨走了过来,他看到这个魁梧强悍的犯人,也有几分胆怯,没有继续抽打。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犯人来这里之前是犯了什么案子的,像这种重刑犯哪个手中没有几条人命,若是逼得紧了,对方一刀把自己杀了,那自己又找谁去喊冤?

    “杨顺儿的定量我来割,让他到一边休息!”杨五沉声答道。

    差拨正好借坡下驴,冷笑了一声:“好,这可是你说的,他的量都落在你身上,少一根你也不能吃晚饭!”

    杨五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伸出右手提了一把杨顺儿将其扶了起来,低声说:“顺儿,你到岸上去歇会,别把伤口弄湿了,化脓就麻烦了!”

    “五哥,你戴着这么重的镣铐,还让你替我——”说到这里,杨顺儿的双眼已经发红了。

    “别废话了,哎,说来还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你现在说不定还好生生的在杂耍班子里,用不着在这沙门岛上来一遭!”

    “话不能这么说,当时也不是你把我拉进伙的。”杨顺儿忙不迭答道:“再说官府后来都发了海捕文书了,便是你放我走我也没地方去呀?这些都是命呀!”到了最后,他不禁叹了口气。

    “拿着捣烂了敷在伤口上,这玩意对你伤口有好处!”杨五伸出双手在水里捞出四五根芦根来,塞在杨顺儿手上,转身低头干起活来,杨顺儿含泪看着他的背影,一瘸一拐的向沙滩上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突然杨五感觉到一阵头昏眼花,他赶忙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什么可以扶住的东西,一阵刺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中是一把芦苇叶,锋利的叶子边缘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从沿着自己的手臂滑了下来。

    “杨五,就干到这里吧,去那边收拾一下吧!”

    身后传来了差拨的声音,杨五转过身来,惊讶的看到差拨的脸上并没有平日里暴虐的神情,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下来的话确定了他没有听错。

    “干嘛,还想接着干?当真是贱骨头!”差拨呵斥了一声,转身向岸上走去,杨五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差拨的背影,很快他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一个犯人走到差拨身旁,从怀中取出一点东西递给了差拨,看到杨五正盯着自己,那犯人转过身来向杨五拱了拱手。这时候杨五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正是那几个平日里经常贿赂看守偷懒的犯人之一。

    “五哥,你没事吧!”杨顺儿看到杨五右手上的血迹,赶忙艰难的起身相迎。杨五摆了摆手,道:“没事,让芦苇叶划破口子了,撒点锅灰就好了!”

    “那可不行,芦苇叶子割开的口子看起来不大,可深得很,马上就冬天了,一进水那可就难收口子了!”杨顺儿一边说话,一边用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条来替杨五包扎。

    “那边几个人是哪里来的?”杨五指着躺在地上的几个汉子问道。

    杨顺儿探出头去,沿着杨五手指的方向望去,笑道:“那几个呀?好像都是山东人,为首的那个矮子是郓城来的,听说充军之前是个衙门里的推事,犯了人命案子被发配到了这里。平日里手面甚大,在岛上混的很开!五哥怎的问起这个了。”

    “没有什么!”杨五并没有提起方才的事,他的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伙人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果然如杨五所预料的,刚刚吃完晚饭,四五个人便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下午那个与看守私语的汉子,离得还有六七步远便长揖到地:“在下山东郓城宋江,蒙江湖上的兄弟抬爱,送了一个匪号‘呼保义’,拜见杨兄了!”

    “不敢,在下有礼了。”杨五虚虚抱了一拳,冷眼打量了一会眼前来人,只见那汉子生的五短身材,也就比一旁的杨顺儿高出一个头来,生的紫黑色脸膛,颔下三点短须,貌不惊人,倒是一双眼睛清亮有神,显然是个颇有心计的人物。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都生的体格魁梧,他们看到杨五如此冷淡,又未曾通报姓名,个个目露凶光,显然都非善类,

    这宋江却好似全然没有感觉到杨五的冷淡,上前几步伸手便要拉杨五的手臂,口中笑道:“宋某上岛时便听闻杨兄的大名,知道是真好汉,只是无缘拜见,今日才得机会,得偿平生所愿,实在是快意的很!”

    杨五后退了半步,避开宋江的手臂,冷笑道:“杨某一个死囚徒,与宋兄素昧平生。当不得阁下的颂词。下午的事情在下这里先谢过了,某家干了一天的活,累得很,若是无其他事情,某家便要休息了!”

    “你这贼汉,我家哥哥抬举你,你竟敢如此托大!”宋江身后一人早已按捺不住,跳出来攘臂便要给杨五一顿老拳。杨五后撤半步,冷眼看着准备应战。

    “住手!”宋江喝住自己手下,转过头对杨五笑道:“我这兄弟鲁莽得很,还请杨兄见谅。既然今日不方便,那就下次再叙叙吧!”说罢,他向杨五唱了个肥喏,便领着同伴离去了。

    待到宋江一行人走远了,杨顺儿低声问道:“五哥,为何如此,我看这宋江也是一番好意!”

    “这宋江在这沙门岛上拉帮结派,只怕有所图谋,你我势单力薄,若是被牵连进去,只怕性命难保,还是小心为上!”

    “五哥说的是!”

    就这样连续几天,囚犯们还是如往常一般外出割芦苇,宋江那伙人象征性的干了一会便如平日里一般在背风处休息去了,看守也只当没有看到一般,也许是因为宋江的贿赂的缘故,看守对杨五、杨顺儿两人的看管也松弛了不少。那宋江倒也不来叨扰两人,偶遇时也不过是笑着点点头,杨五提防的心也就渐渐松了,他从其他囚犯口中也得知这个宋江没犯案子前本就是官府中人,家中又颇有钱财,在岛上上下打点,众人都说他在这沙门岛上最多再呆个一两年,只要遇到大赦就会被赦免回家。加之平日里为人十分四海,沙门岛上的犯人无论是谁有难处求到他的头上,他都会尽力相助,怜老惜弱。日子久了,杨五提防的心思也就淡了。

    转眼已经是十月天了,这沙门岛与辽东本就是只有一海之隔,加之海上风大,十月天就已经风雪飘飘,犯人们衣着单薄,吃了晚饭便躲在自己的茅棚里避风取暖。杨五与杨顺儿两人也躲在窝棚里,把所有能穿在身上的东西都披在身上,围着火塘取暖。这时,外间传来两下敲门声。

    杨五起身拉开门来,一阵寒风夹着飞雪立即灌了进来,只见门外站着两人,为首的正是宋江,手中提着一壶酒,拱手笑道:“杨兄,我家人送了些酒,一条鹿腿来,请两位共饮一杯!”

    “那怎生好意思!”

    “岛上饮食清淡,这天气冷得很,若是不喝点酒如何御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杨五稍一犹豫,的确正如那宋江所说,岛上囚犯的饭食本就十分刻薄,到了冬天更是早早的便饥肠辘辘,此时闻到酒香肉香,那里还忍耐的住,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打起架来,只得抱拳道:“那便叨扰了!”掀起苇帘让宋江进来了。

    宋江进得屋来,将酒壶与杨五放在火塘上温酒,他身后那人将瓦甑放在地上,杨顺儿找了半天也只寻了一只缺口的黑陶碗出来,杨五有些尴尬的笑道:“宋大哥见笑了,我这里连喝酒的碗都凑不齐,请稍待片刻,我去向隔壁窝棚去借几只碗来。”

    “这有何妨!”宋江笑道,抢过黑陶碗倒了酒喝了一口便递给杨五笑道:“你我几人传杯而饮,倒也是一桩快事!”

    “宋大哥所言甚是!”杨五接过陶碗喝了一口,递给与宋江同来的那人,那人是个赤发汉子,容貌丑陋,右额上一道刀疤几乎将他整张脸分成了两半,看上去颇为吓人。那汉子接过酒碗也喝了一口,递给了最后的杨顺儿。宋江解开瓦甑盖,伸手抓了一块鹿肉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笑道:“冬日吃鹿肉最是温补,杨五兄弟戴着镣铐干活,要多吃几块!”噗!定时更新居然没更新,见谅见谅!

第四十九章沙门岛下

    于是窝棚内四人共用一只碗饮酒,伸手抓肉吃,几巡酒下来,气氛也和络了许多。宋江听了杨五的身世经历,叹道:“像杨五兄弟这等本事,怎的落草为寇。落得个发配沙门岛的下场?”

    杨五此时也喝了三四碗酒了,本来这点酒算不得什么,只是他发配之后就未曾沾过酒,酒入枯肠分外易醉,他猛拍了一下大腿道:“某家祖上本也是将门子弟,本欲如先祖一般凭一身武艺去西北杀贼,也博个封妻荫子,却不想家中田地为恶霸所占,一怒之下杀了那厮,不得已落草为寇,却落得个这般下场!”说到这里,不由得恨恨不已。

    “杨五兄弟,俗话说得好‘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便是周勃那等名将,在狱中也得受那狱吏的管制,何况你我?且潜心忍受,必有你得志的那一天!”

    杨五也是个精细人,听到宋江这番话,心中不由得一动,低声问道:“那敢问宋大哥为何来到这沙门岛上?”

    “我?”宋江笑了起来,将手中的酒碗往地上一放,道:“那就不知道杨五兄弟问的是真还是假啦?”

    “那怎么讲?”

    “若是问假,宋某来这沙门岛乃是因为失手杀了那小妾阎婆惜,犯了人命官司,所以才被发配到此处!”

    “那若是问真的呢?”

    宋江笑了起来,看了一旁那赤发汉子一眼:“刘兄弟,你说我真的犯了什么案子?”

    “宋大哥领着我等劫了北京大名府留守梁师宝送往东京蔡太师的十万贯生辰纲,不想消息为小妾阎婆惜所知,为了防止其向官府出首告发,才与我杀了那贱婢和她母亲的。”

    “什么?”杨五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虽然窝棚里温度很低,但他额头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来:“你们居然敢劫蔡太师的钱财,好,好大胆子!”也难怪他如此惊吓,那赤发汉子口中说的蔡太师便是当时的太师蔡京,此人先后四次宣麻拜相,共达十七年之久,满朝臣子几乎都出自他门下,膝下一子尚公主,一子入阁,权势之盛,本朝所无。

    那赤发汉子冷笑道:“那又如何?这些钱财本就是那刘知府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的不义之财,宋大哥带着我等取之又有何伤?你这个样子,莫非要去向看守告发我等?”

    杨五见那赤发汉子目露凶光,显然自己有一句话说的不对,便要暴起伤人,他稍一思忖,盘膝坐下问道:“宋大哥今夜来这儿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江听到杨五的问话,脸上现出一丝欣赏之色,笑道:“无他,只是见你一条好汉子,不忍见你蹉跎在这沙门岛上,想要指点你一条明路!”

    “明路?”杨五一愣,暗想你宋江犯的案子比我严重百倍,居然还说指点我一条明路,这不是笑话吗?

    “不错,你可听说过一句话‘杀人放火受招安!’像你我这种人,若想做官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官造反,只要朝廷剿灭不了你就只有招安你做官。那时你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封妻荫子,衣锦还乡也不过是等闲事耳!”

    杨五沉默了起来,宋江见他如此,也不催促,站起身道:“杨五兄弟,我与你一见便分外投缘,你若是不愿与我同去,倒也无妨。大可向官府出首告发于我,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只是你还能够回乡去当个安分守己的百姓吗?”

    说到这里,杨五也不禁默然,宋江见状,向两人拱了拱手,自顾出去了,那赤发汉子也跟了出去,茅棚里只剩下杨五与杨顺儿两人。

    夜已经深了,茅棚外海风夹着细雪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宋江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突然他脚下一软,踩了个空,险些跌倒在地,身后那赤发汉子赶忙上前扶住,低声道:“大哥,小心,这厮会不会向官府出首?”

    “不必了!”宋江摇了摇头:“那杨五也不是个傻子,他手上没有任何证据,空口无凭如果出首我反口便是坐实他一个诬告?更不要说这些日子我待他不薄,看守们也都得了我的贿赂,他却反过来出首我,这叫人如何会信?”

    “大哥说的虽然不错,但为何将劫取生辰纲之事说与那厮听?我等起事之后,不怕他不从,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刘兄弟你不知晓,这杨五是个有主见的,先前我几番与他结交,他却只是不理会。你又怎的知道他那时不会站在看守一边?眼下那城东的白胜被官府拿了,他又不是个口风严实的,用不了多久定然会将我等劫取生辰纲之事泄露出来,犯了这等大事,我等只有落草为寇一条出路。可是我等都是草莽中人,并无一个带过兵的,这杨五是个将门子弟,我等离不得他。”原来这宋江犯案前明里是郓城县的吏员,暗里却是当地的**头目,庄子里平日里蓄养着二三十条大汉,经营着山东淮北道上不少犯禁的买卖。他做下劫取生辰纲之事后,本打算在沙门岛上熬上两年大赦返乡便是,却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当时同案的有个破落户叫白胜的,与人通奸被官府拿了,在家中抄出大笔金银来。这宋江久在官府做事,立即便有人将此事通知了留在外间的兄弟,报到沙门岛上来。他心知大事不妙,那白胜若是熬不住打将此事吐露出来,便是灭门之祸,于是便立即下了决心,在这沙门岛上杀官造反。

    “宋大哥说的是!”那赤发汉子点了点头。

    “不过人心隔肚皮!”宋江思忖了一会,低声道:“刘唐兄弟,你带两个人辛苦一夜,便在那杨五窝棚旁守着,若是那厮出去告发,那就——”说到这里,宋江张开五指,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是!”

    次日天明,依照惯例犯人们集中列队,在寒风中等待着看守们清点人头分配当天的活计。两人突然相互争吵起来,没几句话便扭作一团。犯人们的队形立即就散了,几个看守看了,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平日里最凶悍的走了过去,劈头盖脑的一鞭子抽了下去,口中骂道:“天杀的贼配军,几日不打你皮痒了,看老爷我今日不把你俩的皮给剥了!”

    那两个犯人正在地上翻滚哀号,这时一旁一人伸出手来抓住那看守的手臂,沉声道:“官爷,手下容情,打死人便不好了!”

    那看守甩开手臂一看,却是那赤发汉子刘唐,他按住“滚开,老爷我打死你们就和碾死一只臭虫一般!”

    “动手!”

    突然刘唐一声断喝,那看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感觉到双臂一紧,却是被那两个躺在地上的犯人给抱住了,他正想挣扎胸口突然一凉,他双眼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刘唐冷笑着从自己的胸口拔出带血的牛角尖刀来。

    场中一时间静了下来,差拨呆若木鸡看着那赤发汉子从看守腰间拔出佩刀,半响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大喊道:“你这杀贼,竟然敢杀官——”

    “杀了狗官!”刘唐大吼一声,挥刀扑了上去,人群中也有几人挥舞着木棍、草叉冲了上去,那几个看守赶忙拔刀抵抗。那刘唐抢上前来,一刀当头劈下,那看守赶忙抬刀挡住,两刀相击,火星四溅。刘唐大喝一声,双手握住刀柄,用力前推,那看守臂力不如他,被他推得连连后退。突然脚下一滑,跌了个仰八叉,手中的佩刀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刘唐抢上一步,一刀砍在那看守的脖子上,顿时鲜血他一脸。那刘唐也不擦,便向下一个看守扑去,看守们见他一头赤发,满脸鲜血,便如同恶鬼一般,吓得一声喊,纷纷四散逃走,犯人们早就被这些看守欺辱的狠了,见状纷纷一拥而上,扑倒在地拳脚相加。只有差拨灵醒些,逃出人群准备逃往码头旁的看守营地,却只见路上站着一人,冷冷的看着自己正是杨五。他见杨五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大喝一声,便一刀当头劈下。却只听的砰的一声响,刀锋却砍在绷直的铁链上,原来杨五将双臂一绷,用手铐之间的铁链挡住了当头一刀,接着他双手一绞一拉,便将看守的差拨绞落在地,双臂横扫,将对手打倒在地。那看守正想开口哀求,喉咙一紧,却是被铁链勒住了。

    “求,好汉,饶命——”差拨的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但杨五脸色紧绷,双臂猛地一发力,差拨舌头立即吐了出来,旋即断了气。

    “杨兄弟果然好身手!”

    对面传来击掌赞叹声,却是宋江追上来了,杨五从那差拨的尸体上站起身来,拱手道:“宋大哥,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定时更新没生效,更新的晚了,见谅!求推荐票、打赏、收藏,后面会更精彩的!

第五十章钢锭

    济州府衙,正堂。

    冬日的阳光从屋檐下斜斜射入,照在地上,现出一大片阴影来。两厢的衙役拄着水火棍一动不动,阴影投在他们的脸上,看上去模糊不清,仿佛庙里的罗汉,阴森可怖。一名身材瘦小的汉子跪在堂下,一身敝衣盖不住满身的伤痕,他惊惶的看着上首的官员——刚刚上任的龙图直阁、朝请大夫、权知济州军州事韩肖胄。

    “堂下跪着的可是郓城县东郭的白胜?”

    “正是小人,还请老爷开恩啦!”白胜好似触电了一般,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喊道。

    “那今年五月八日在五花营堤上劫取财物之案可是尔等所为?”

    “禀告老爷,小人的确有参与此案,不过只是从犯,主谋乃是原郓城县押司宋江,而且小人也未曾伤得人命,还望老爷开恩啦!”

    “郓城县押司宋江?此人现在何处?”

    “禀告老爷,这宋江为了灭口,杀了自家小妾阎婆惜与其母,已经被判作误杀之罪,与同党赤发鬼刘唐发配沙门岛去了!”

    “好,口说无凭,来人啦!取供状来让白胜画押!”

    “喏,老爷!”随着一声应,一名书判取出早已写好的供状拿到白胜面前,白胜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在印泥上沾了一下,又在供状落款处用力按了两下。书判取回供状,呈送到韩肖胄面前。韩肖胄看了看,取了只令箭往堂下一丢,喝道:“速遣快马赶往沙门岛,将案犯宋江与刘唐送来,再发出海捕文书,捉拿其余案犯。至于白胜嘛——”他漫不经心的低头看了看堂下那个瘦小的汉子,道:“偷窃官物,打入死牢,待到宋江等人归案后一同问斩!”

    白胜听到对自己的判决,顿时浑身瘫软,他也没想到自己供出来其余人之后自己还是个斩刑。这时堂上传来了悠长的喊声。

    “退堂——”

    “冤枉呀!小人冤枉呀!老爷开恩呀!”凄厉的叫喊声从堂上传了出来。

    安阳,三户津。

    已经是十一月了,和绝大部分北方的河流一样,寒冷的天气已经把漳河封冻了。不再有往来的渡船,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车辆和牲畜,不过今年三户津旁的这个小集镇却分外的热闹,便不是赶圩的日子,也是浓烟滚滚,人马如流。原因很简单,这里多了一家陈记铁匠铺子,出产的折刀、剪子、朴刀等兵器工具质地好,价钱便宜,连名闻天下的并刀(太原附近出产的刀子,当地精于冶炼,自古便以出产刀剪闻名)都赶不上。

    “加把劲喽!”陈铁匠站在地上,向站在炉台上正用力搅拌着里面铁水的伙计骂道:“你这干的是什么活计,刚才的饼子大肉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骂了两声,他干脆自己跳上炉台,抢过伙计手中的工具,用力搅拌起来。

    在炒铁炉子一旁,几个工人正忙碌的将准备好的焦炭投入一个事先挖好夯实好的炉子里,水排驱动的鼓风机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将大量的空气鼓入炉体内,火焰不时从投料口冲出,工人的脸被炉子里面辐射出来的热量烤成了古铜色。这个炉子的用一条用涂上碱泥的方砖砌成的管道与盛放铁料的熔池连接起来,焦炭燃烧产生的热空气可以通过这条管道通往装满铁料的熔池,将其融化。这个独创的设计是周平搞得,好处有两个:第一鼓风进入炉体的冷空气先进入焦炭所在燃烧室加热后再进入熔池,不会降低熔池内的冷空气,可以用更少的燃料达到更高的温度;第二将焦炭与铁料分隔开来,不会因为焦炭中含有的硫元素等杂质混入铁料降低钢铁的质量。

    在高温的灼烤下,很快熔料池里的生铁就由红色变成了白色,成为一种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的粘稠物体,最先融化的是杂质,从出渣滓口流了出来。不久之后,池子里出现了一些颗粒状的东西,工人们小心的将这些颗粒搅拌成一团,然后钳了出来,用力锻打所需要的形状,这些就是所需要的钢锭了。

    巡检司衙门。

    “赫!”

    随着一声断喝,薛良武手起一剑,廊柱上钉着的十余枚铁钉尽数被斩断,断钉散落了一地。众人围了上来,只见那长剑钢刃光洁如新。

    “好剑!”

    “三郎好腕力!”

    “古之干将莫邪也不过如此呀!”

    众人七嘴八舌的称赞起来,薛良武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了,在手中比划了两下,向站在一旁的周平问道:“阿平,这把剑要多少银钱?”

    周平没有回答,接过薛良武的长剑,伸出两指捻住剑尖,一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拗,那长剑弯折过来,成了一个半弧形却不折断,周平轻轻放松,那长剑又弹回原状。这次已经无人叫好了,所有的人已经被惊呆了。

    “三郎,这是刚刚打制出来的,退火的技术还不是掌握的很好,这把你先拿去玩耍,过段时间我让人按照你的腕力专门给你打一把更好地!”周平笑着将长剑丢给薛良武。

    “好,好!”喜出望外的薛良武赶忙接过长剑,爱不释手的玩赏起来。周平看到至善从外间走了进来,笑道:“禅师下边作坊经营的如何?”

    “周檀越,新建好两个炉子一天可以产好钢一千两百斤!”至善指着浓黑的烟柱,满脸红光的解释道:“打出的都是头等的好军器,四处的商人都来购买,便是以生产铁器的太原都有人过来,实在是难得!”

    “一千两百斤?”周平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喜。

    “这已经很多了!”至善赶忙解释道:“其实就算现在这么多钢咱们自己都用不完,多余的钢锭都堆在院子后边,而且生铁也不太够,依我看多找几个铁匠来,再让陈师傅多带几个徒弟。等着开春的时候,来买刀具的商人会更多的!”

    “那就直接卖给他们钢锭就是了!”周平右手猛挥了一下:“在后面再建一个化铁炉,连在一起,可以省下不少焦炭,而且我们自己炼出来的生铁肯定比买来的好,炒钢过头的熟铁可以用来闷烧成镔铁,也不会浪费。”说到这里,周平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惜碍于朝廷法度,我们不能打制甲具,当真是可惜了!”

    “周檀越你也莫要太心急了,来日方长嘛!”至善意味深长的劝解道,周平点了点头。这时,外间一名弓手跑了进来,大声禀告道:“禀告巡检老爷,外间有人自称是你的旧识,说要见你!”

    “我的旧识?”周平一愣,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生的什么模样?”

    “是个五十来岁老汉,作儒生打扮,东京口音,自称姓温名成!”

    “原来是温公!”周平笑了起来,对至善笑道:“禅师,此人本是礼部的一个吏员,上次我与他一同随韩相公出使辽国,多年往返于宋辽之间,是个极有见识的,不知为何今日前来。不如与我一同出外相迎。”

    “甚好!”至善与周平一同出来,只见那温成站在门口,正看着河边的铁匠铺子。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笑着拱手道:“周保义,不想数月不见,你便搞出了这么大一个局面,果然是能人无所不能呀!”

    “我家泰山本就是世代打铁生意的,我这次去辽国出使得了少许赏钱,这三户津交通方便,便在这里开了间铺子,让温公见笑了!”周平说到这里,侧过身子让出身后的至善向温成介绍道:“温公,这位便是我在幽州时与他提到过的至善禅师!”

    “哦!”温成上下打量了一下至善,拱手道:“原来这便是勇赴辽东,达成宋金之盟的至善大和尚,不想今日有缘相见,果然是凤凰不与燕雀同巢,周保义结交的都是好汉子!“

    “温公谬赞了!”至善合十还礼道:“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算不得什么!”

    周平延引温成上得堂来,分宾主坐下,送上茶水之后。周平笑问道:“温公,不知今日光临鄙舍所为何事?”

    “在下今日前来所为的却是一番公事!”温成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周平,周平双手接过书信一看,却是一封公函,落款是济州知府衙门,不由得一愣,问道:“这个——?”

    “哦,老朽已经不在礼部了!”温成笑道:“从辽国回来后,韩相公看老朽办事倒也还勤勉,便抬举老朽跟了他。老朽儿女都已经婚娶,又是个鳏夫,没有什么牵挂,便应允了,现在在知府衙门里做个文案。”

    听到这里,周平不禁又惊又喜,问道:“原来如此,那韩相公现在已经出掌济州了?”

    “不错,韩相公四个月前已经权知济州州军事了!”温成捋了两下颔下的胡须点头道。

    周平闻言赶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恭喜温公,贺喜温公!”刚刚看了下,就快三千收藏了,哎,起点忒艰难了!各种求!

第五十一章收揽

    周平闻言赶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恭喜温公,贺喜温公!”

    温成赶忙起身扶起周平道:“周保义快起身,这又是喜从何来?”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韩相公出身清贵,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出掌大郡,眼看着不出十年便能入主两府,宣麻拜相!温公现在替韩相公提点书案,明显已经是相公心腹,此等好事又岂能不可喜可贺?”

    “周保义你也是跟随恩府的人,与我一般,若说可喜那你我得是同喜了!”温成说到这里笑了起来,看他形容打扮,显然这段时间他在韩肖胄手下过得很是得意。

    “不敢,还请温公多多提携!”

    “提携不敢当,不过这次的事情我是向恩府大举推荐你的。”说到这里,温成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低声道:“俗话说,用生不如用熟,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跟随恩府共过患难的,总比其他人知心些。”

    周平一愣,赶忙打开书信细看起来。转眼间,周平已经看完了书信内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低声问道:“要调我去济州,缉拿宋江盗匪?”

    “不错,这桩事干系到太师,只要你办的妥当,今后自然是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周平放下书信,心中却思量起来。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对于宋江的印象主要是来自《水浒传》,当然周平也知道自己现在作为一个统治阶级的爪牙,去镇压宋江这种农民起义军领袖是天经地义的,不过自己在这里琢磨着应付几年后的金兵南下,却被调过去对付人民内部矛盾,颇有种郁闷的感觉。

    温成在一旁见周平沉默不语,还以为他是觉得这种调动不合体制,赶忙解释道:“周保义可是怕这般调动与朝廷体制不符?你且放心,这案子干系到蔡太师,而且这宋江自从从沙门岛逃出之后,转略十郡,其徒众虽不过数百人,但皆为凶悍狡黠之大寇。官军数万无敢抗者,朝中震惊,申令严加捕缉。他之巢穴梁山泊便在济州府下辖,恩府为之废食。我怀中还有一份济州府兵马监押的告身,只要你一点头,立刻将你姓名写上!”

    听到这里,周平不由得心中一动,那州兵马监押乃是五代、宋时掌握诸州兵马的武官,一般都是武臣中的三班使臣方得任职,像周平这种刚刚爬入武官行列的小使臣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上位的。像济州这种在山东数得着的大州郡,一般都会有四五个,不过都是些贵胄子弟,徒享受俸禄而已,往往一年到头都未必去一次军营,自己又是深受知府信重的,如果真的当上了这州军马监押,实际上就等于成为济州最高军事指挥官。但这个位子看起来虽然诱人,但实际上却是个烫手的山芋,宋江这伙人能够纵横中原,所向披靡,官府那他们没有办法,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自己若是几个月下来拿不下这宋江,光凭那些觊觎这个州兵马监押位置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自己淹死,那时想要全须全尾的回到这三户津巡检位上只怕都难了。

    温成看周平已经有些意动,从怀中取出那份白麻告身来,放在几案上,低声道:“阿平,大丈夫生于世间最要紧的便是立大功、成大业、传大名。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千万不要错过机会,到老了还一身青衣,沉沦下僚呀!”

    周平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温成含着泪珠的目光,心知对方已经想起自己的艰辛往事。他稍一思忖沉声道:“温公,多谢你的抬爱。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小子还有几个问题要先问明白了。”

    “周保义请讲!”

    “韩相公与我有大恩,宋江又是贼寇,缉拿盗贼本就是在下的分内之事。可恩府抬爱让小人来做这个州兵马监押,小人不过是个保义郎,初来乍到如何压得住军中将佐?上下号令不一,如何克敌制胜?若是拿不下贼人,害了小人性命事小,误了朝廷的事情可就事大了!”

    温成听出周平话中有话,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温公,小人在安阳倒也认识一些好汉子,虽然身在草莽,但报效朝廷之心却并不输与他人。若是恩府应允,让小人招募个数十人去,定然对剿灭宋江大有帮助。”

    “数十人?”温成问道:“这也能济得事?”

    “温公你有所不知,那宋江也不过数百人,数万官兵却不能剿灭。定然是官兵之中暮气深沉,不识兵戈。以此等兵去拿贼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我这数十人却都是枪棒娴熟,擅于骑射的好汉子,再从官军中选出数百健卒,严加训练,悬以重赏,破贼并不难。”

    “这——”温公听到这里犹豫了起来。周平知道自己这个建议违反了宋朝当时的军事制度,笑道:“温公,这些也就是些临时的办法,待破贼之后,将其尽数回归旧制便可!”

    “也好!”温成点了点头,显然韩肖胄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局面了,只要能剿灭宋江什么样的条件他都会答应。

    “小人还有一桩事,还请温公应允!“

    “还有一桩事?”温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强笑道:“周保义为何不一次说完?”

    “这州兵马监押的告身上请写上薛良臣的名字,小人能做个副监押即可!”

    温成闻言一愣,问道:“你这是为何?”

    周平苦笑道:“小人本不过是个薛家的田客,是官职卑微,不如薛二郎在县里深孚众望。从公事的角度看,以薛家二郎来做这个监押比我强!”

    温成稍一思忖,看周平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之意,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赶紧些,莫要耽搁了时间误了事情!”

    “温公请放心!”周平点了点头,向一旁侍立的罗舍儿吩咐道:“你且领温公到后面去好生歇息!”

    几日后,薛家庄。

    薛家后院的空地上已经临时搭起了一个茅棚,里面摆放着两口大锅,里面翻滚的是刚刚宰翻了的四口肥羊,灶台上两个厨子正小心的制作羊血肠,背后的蒸笼上冒着白气,里面全是白面蒸饼。在他们的脚下庄子里养的几条守护犬正在争夺着丢给他们的羊内脏,空气中弥漫着夹杂着生姜红枣等大料和新鲜羊肉特有的膻气香味。

    薛良云走了过来,沉声问道:“都准备的怎样了?可曾短少什么?”在薛家四兄弟里,他因为自幼体弱未曾习武,是以在乡里名声远不及他三个兄弟响亮,倒是在家里整治账目,做了个管家的活。

    “大郎放心,羊肉、白面蒸饼,还有十几坛好酒,便是百十人来也足够了!”为首的厨子咧嘴笑道:“有我们几个在,错不了的!”

    “好,那就好!”薛良云平日里有些木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们几个好生做,事情成了以后,少不了赏钱!”

    “好咧,您老就瞧好咧!”那厨子唱了个肥喏,转身从锅中捞出一块煮的七八成熟的羊腿肉放在砧板上,收起刀落,便将其切成小块,堆放在盘子上。这时薛良臣从外间进来了,正好撞到薛良云,赶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口中埋怨道:“大哥,你怎的还在这里,前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却在这里闲着!”

    “你找我作甚!”薛良云甩开二弟的胳膊,道:“这次明明是为了你去济州的事情,我在后院盯着厨子便是了。”

    “大哥!若是你想做这监押,我让与你便是!”

    薛良云一愣,才发现自己方才说话的口气有些生硬,容易让人误解。他叹了口气,伸手把住薛良臣的胳膊,将其拉到一旁,低声道:“二弟,这是朝廷名器,岂有推来让去道理?

    我一不会弯弓射箭,二不会舞刀弄枪,外间人都是慕你的勇武之名才来的,岂有跟着我这个无拳无勇的自了汉去济州的道理?”

    薛良臣怒道:“大哥,你做监押又不用上阵厮杀,有我们几兄弟在,还怕旁人说闲话?”

    “你这话可就说差了!”薛良云笑道:“为将者须得身先士卒,像我这样一个人在那个位子上,下面士卒又岂会服气?再说阿平是你的郎党,又不是我的郎党,他将这州兵马监押的告身让给你是他的情分,你要是把这情分转送那可说不过去呀!”听了这番话,薛良臣顿时语塞,薛良云拍着二弟的肩膀,柔声道:“二郎,你我是一奶同胞,谁坐这监押的位子又有什么区别,看到你光大我薛家门楣,大哥我只有高兴。只是你要记住了,阿平他既然尽了做郎党的情分,我们做主家的也不能忘了主家的情分,这才是长久的道理,我们薛家人可不能让外人戳脊梁骨,说我们办事情不公道!”废话几句:讨论区里有读者担心周平出身低会将来被压制如何,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你真是人才英雄,那即使身处低位,但也是椎处囊中,一有机会就会脱颖而出,而乱世就是机会。所以读者们不用担心主角的问题,静心看书就是,韦伯自然把故事写好的!

第五十二章壮士

    薛良臣垂下头来,低声道:“大哥教训的是,良臣记住了!”

    薛良云笑着拍了拍二弟的肩膀,笑道:“好,快过去吧!今天你才是正角儿,来的人都是冲着你来的,这后院的事情便交给我,前面的事情你也得办好了!”

    “多谢大哥!”

    唐家正堂前的平地摆开了十余张方桌,坐的满满当当加起来怕不有百余人,都是精悍汉子,不少人旁边都放着兵器弓矢,不像是来参加宴请,倒像是盗匪聚会一般。

    方桌上的菜肴有肉有鱼,酒虽然不过是村酿,但味道也厚的很,不是寻常的薄酒。安阳在当时虽然临近京师,算得上富裕地区。但北方人生性淳厚,一般中产之家往往一年下来也就是年节能够沾点荤腥,像这等饭菜,就算是薛家这种大户人家一个月下来也未必能吃上几次,更不要说这等好酒了。来的这些人家中贫富程度参差不齐,多半还不及薛家的,若是在平日里早就据案大嚼,大呼酣饮起来,可今天众人虽然都在闷头吃饭,酒却少有人饮,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薛良臣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周平,他向众人,朗声道:“今日列位卖家父薄面前来,小可这里见礼了!”说罢,他拱手向众人做了个团揖。

    “当不起!”

    “二郎多礼了!”

    众人乱哄哄答道,纷纷起身还礼。后面的周平冷眼看着,暗想看来自己这招“以退为进”是对的,这些人多半来自相州各县,甚至还有从隔壁州县来的,都是以勇武闻名之人,若是换了自己,只怕能来三分之一就不错了。这时,周平忽然发现院中有一桌人还坐着,在起身还礼的众人中显得尤为碍眼,首座那人体型魁梧,虬髯燕颔,一对眉毛生的尤为浓密,几乎连在一起,犹自斟酒自饮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周平见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走到管事的身旁,低声问道:“那桌坐着的是什么人?好生托大!”

    “禀告周巡检,为首的那个是个雄县的弓手,叫李成。”

    “雄县,怎么来这里了?”

    这管事的倒是个包打听,笑道:“好叫巡检知道,这厮有个姐姐嫁到相州来了,他正好来走亲戚,听说这档子事情了,便径直过来了!”

    周平点了点头,心中疑云却更盛了,若是按照管事所讲的,这李成按说本来应该只是孤身一人而来,可看那一桌人的样子倒是如仰他马首是瞻一般,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薛良臣已经将要前往济州捕拿宋江群盗之事说明白了,又从怀中郑重其事的取出那份州兵马监押的告身展开于众人看,朗声道:“列位兄弟,俗话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兄弟们挽得强弓,骑得劣马,岂可老于户下,与草木同朽?何不与某家同往济州,上则报效朝廷,下则博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二郎说得好!”

    “小可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应和声,看到事情如此顺利,薛良臣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突然,有人高声道:“薛家二郎,某家却有一句话要先问问,不知这州兵马监押告身上是何人的姓名?”

    院子里立刻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向说话的人,只见那人生的燕颔虎额,两腮虬髯,体型魁梧,犹自踞坐在桌旁举杯痛饮,正是那雄县来的李成。

    薛良玉最年轻,脾气也最火爆,见李成如此模样,冷笑道:“自然是我家二哥的,你这厮是何人?不服气不成?”

    李成抬头看了看薛良玉,两道目光便如同冷电一般,被扫过的人便本能的让了一让,他将酒杯往桌子上一顿,站起身来:“这告身是朝廷发的,官家要给谁就给谁,我不过是一介弓手,又有什么服气不服气的。只不过那宋江名扬两河,可不是庸碌之辈的,若是个酒囊饭袋领头,岂不是将自家性命白白送了?”

    薛良玉闻言更怒,伸手将佩刀拔出两寸又放回鞘中,冷声道:“是不是酒囊饭袋,汝一试便知!”

    李成冷笑道:“黄口小儿,你拔刀作甚,莫非你这刀也能杀人不成?”

    “贼杀才!”薛良玉拔刀便要上前,却被薛良臣伸手拉住,抱拳问道:“这位兄弟,你若是有什么话可以直说,薛某人自然会坦诚以对。”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可你若是来找事的,莫非以为我安阳薛家是好欺的吗?”话音刚落,堂后便走出十余人来,按刀而立,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李成却夷然不惧,笑道:“总算是有个晓事的。也好,我李成就明明白白问一句,这州兵马监押位子是你的,我也不与你争,可其他下属官职呢?要想我李成屈居人下倒也不难,只是须的是真汉子,好男儿!”

    李成这番话说完,场中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聚集在薛良臣身上。好几个年轻的汉子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出来给这个外乡人一点颜色看看,只是主人还没发话,不好出头罢了。

    “这位李兄弟!”周平从薛良臣身后走了出来,笑着唱了个肥喏:“李兄弟,你口口声声说真英雄、好汉子,想必也是有本事的。也罢,小可便逾越一下,将今日的考校先拿出来,让大伙也来试试。”说到这里,周平双掌轻拍了一下,从堂后便搬出来一张弓、一壶箭、一套麻衣,一把佩刀。周平指了指那些东西大声道:“正如这位李兄弟说的,这次去济州为的是拿贼,并不养酒囊饭袋。这便是考校的题目,穿上这身麻衣,翻过那道矮墙进来,然后用这张弓射靶子,四中三即可!”说完之后,周平的目光转向李成,眼下之意不问可知。

    “哼!”李成冷笑了一声,走到那麻衣旁一提,脸色微变,原来这麻衣却是特制的里面的夹层里灌满了铁砂,足有五十斤重,穿在身上比披了两层皮甲还重,显然是用来专门训练士兵披甲厮杀的。李成也不说话,三下两下将麻衣穿上,转身走隔壁的矮墙外,深吸了一口气,冲到矮墙旁飞身越过矮墙,身手轻捷,便如同空身一般。接着李成拔刀一刀将竹靶斩断,又拿起弓箭,瞄准了六十步开外的箭靶,连发四箭,除了第三箭偏离红心一点外,其余三箭都命中红心。李成看了薛良臣与周平一眼,将弓与麻衣放回原处,退到一旁。

    周平笑道:“这位李兄弟果然是好身手,不知哪位兄弟愿意上来一试身手?”

    这时堂下又有几人上来一试身手,这些人就远没有李成这般本事了,十个人里最多也只有四五个能够越过矮墙,剩下的又有好几个被射箭这一关淘汰掉的,到最后一百多人里只有不到二十个能够通过测试的,都是安阳乃至相州内有名的枪手、射手,看的薛良臣不由得暗自点头,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周平在一旁却是越看越是皱眉头,原来他在这些人里居然没有看到岳飞的身影。因为岳飞在韩府里做佃户,所以他只是让薛良玉替他送了个口信过去,没想到今天竟然竟然看不到人。他转身抓住薛良玉问道:“良玉,怎的鹏举没来?莫非你没把口信带到?”

    “岳飞他回老家去了,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你不知道?”薛良玉惊讶的反问道。

    “出了事?”

    “是呀,听说是家里老母生了病,回家照看去了!”薛良玉答道:“他也是没运气,这等好事都错过了。”

    “那你可知道岳飞他家乡是哪里的?”周平急问道。

    “不知!”薛良玉摇了摇头:“一个外地来的田客,哪个知道。周大哥,有咱们在就够了,不缺他一个!”

    “嗯!”周平点了点头,他本想借着这次机会把这位未来的武鄂王收入自己的囊中,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济州那边已经来人催了好几次了,耽搁不得,自己又不知道岳飞的具体住址,看来这次是要错过了。

    “既然如此,那诸位先回去收拾行装,两天后便在这里集合,一同前往济州如何?”台上薛良臣大声道。

    “谨遵郎君吩咐!”

    很快,中选的那二十余人便离去回家收拾行装,其余则留下吃喝,唯有那李成却依旧留在自己桌上。他身旁一人低声问道:“李大哥,你方才为何这么好说话,便放过了那薛二郎?”

    李成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半响之后方才低声道:“那可知道刚才那番测试是出自何处?”

    “不知。”

    “此乃是西军陷阵之士的选测之法,大种经略相公身边的背嵬军便是这般选练出来的!”

    “当真?”那人脸色顿时大变,原来这嵬本是酒壶的意思,背嵬军便是替主帅背酒壶之人,自然是将帅的亲信精兵。当时西军兵精,甲于天下,能够在西军名将大种经略相公身旁侍卫之士,只怕就算御前诸班也比不上吧。韦伯又穷又贪财,觉得书好的读者打赏,评价票,推荐啥的都丢过来吧,如果能向同伴推荐一下更好!成绩好了作者才能更有动力码字呀!

第五十三章吴发成

    “这麻衣几不下五十斤,穿在身上便是身披双甲,那佩刀足有六斤五两,而寻常单刀也不过三斤左右,这身披双甲,临阵陷敌,若非是背嵬精兵,考校这些作甚?”李成自语到这里,冷笑起来:“也罢,我便走一套济州,看看能否博个出身!”

    数日后,周平一行人便从安阳向南,到了河阳改乘船沿黄河而下,然后转由运河往济州去。一路上倒也还顺遂的很,到了济州已经是当年的十一月底,眼看来年就是宣和二年了。

    “轻点!轻点!你想疼死老爷呀!”

    济州府都巡检吴发成趴在床上,背上青紫一片,一旁的肥胖妇人正小心翼翼的往上面贴着滚烫的跌打膏药,不时引起他的惨叫。这是上午在堂上那二十脊杖的结果。按照知州韩相公的大令,这蔡太师生辰纲的官司,十五日一比,只要一日拿不下宋江那一伙盗贼了解了这场官司,每隔十五天他都要挨上这二十脊杖。幸好施刑的那几个衙役手下留情,每次都是棒头着地,虽然看上去打得很,都是轻轻着肉,只是看上去厉害,筋骨却都还好,不然早就一命归西了。

    “老爷,还是想个办法吧!要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那肥胖妇人是吴发成的浑家,一边小心的替丈夫背脊涂上药酒,一边试探着问道:“要不干脆不做这个都巡检了,我们家里还有百多亩地,州府里还有两家铺面,便是收些租子也饿不死!”

    “你说的倒轻巧!”吴法天骂道:“没见识的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要是能不做老子还拖到今天,你当半个月就二十脊杖是好熬的吗?知州老爷已经在堂上说了,如果再拿不住那天杀的灾星,便要让你老爷我去琼崖走一遭!”

    “啊!”那妇人吓得两手一抖,险些将跌打酒瓶子摔在地上,她也从丈夫口中听说过“琼崖”这个地名,都是某个得罪了上官的倒霉鬼被“追回出身以来文字,发配琼崖”什么的,这个倒霉鬼的下场一般都是没多久就是得瘴气而亡。对于当时的北宋官员来说,发配琼崖基本就和“缓期两年执行的死刑”差不多了。

    “老天爷呀!这可怎么办呀!”妇人将酒瓶子往床上一丢,坐到地上哭天抹泪的喊了起来:“要把咱当家的发配到那瘴气横行的地方,这不是要把活人往死路上逼吗?我不活了!”

    “别嚎丧了,我还没死呢,有力气等老爷我死了再嚎去!”吴发成被老婆的嚎哭弄得心烦意乱,骂道:“快给老子滚起来,把我背上那几块淤血给揉散了,明天还要去衙门当差!”

    那妇人乖乖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小心的替丈夫揉捏,一边低声问道:“老爷,总的想个办法吧,几个监押、都监都装病躺在家里,要不你也装病?最多把铺面田产卖了,拿钱财铺过去便是了,保住你的性命比啥不都要紧?”

    见媳妇这般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着想,吴发成也颇为感动,他叹了口气道:“你这招我早就想过了,行不通。那几个监押、都监都是上边有人的,平日里也就十天半月来衙门里来点个卯,领份俸禄不管事的,知州相公也是知道的,便是把他们屁股打烂了也没有用。如今这案子是蔡太师压下来的,哪个还敢碰?就是再多钱送上去也是没有用的。”

    “那,那难道就这样被脊杖活活打死?”那妇人听到这里,又不禁哎哎的哭了起来。吴法天叹了口气道:“莫哭了,好歹天无绝人之路,我听知州相公的身边人说老爷已经派人去召请好汉来对付这宋**寇了。”

    “那感情好!”那妇人念了声佛,转念一想眉头又皱起来了:“这好汉是知州相公的心腹,该不会夺了老爷你的官位吧?”

    “那倒是不会,要对付宋江,至少要调动驻泊禁军,少说也要给个州兵马监押的差遣,反正那几个吃干饷的都巴不得赶快脱身而去。”说到这里,吴发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再说就算去了我这个都巡检又如何?至少每个月两次的脊杖总算是可以不用挨了,阿弥陀佛,这几位救苦救难的菩萨早几日来才好呢!”

    正当吴发成正祝祷着周平等人的早日到来,济州知州的后堂正在接待着一群奇怪的客人,这些客人都是体魄强健的汉子,从他们满头满脸的尘土来看,他们刚刚经历了一次长途的旅行。除了周平一人之外,其余每一个人虽然他们都竭力让自己表现的体面些,但事实上都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也让不少本来一路上颇不服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薛家的前田客并不简单,不说别的,光是这份气度就不简单。

    “知州相公到!”

    随着一声通传声,几乎每一个人好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一样跳了起来,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的韩肖胄跪拜了下去。

    “卑职(草民)参见相公!”

    韩肖胄坐了下来,右手虚托了一下,笑道:“列位壮士请起,远道而来辛苦了!”由于是在后堂,他并没有身穿官袍,身上只穿了一件棕色的圆领袍子,头上戴了顶当时在士大夫中颇为流行的东坡巾,身上唯一能够表现出他身份的只是腰间的一只银鱼袋。

    众人站了起来,依照当时的规矩横向排开。韩肖胄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众人强壮的体魄,笑道:“薛监押,这些便是你带来的选锋?”

    “正是!”薛良臣赶忙躬身行礼,虽说他怀中的那份告身早已写上了他的名字,但从韩肖胄口中听到这个“薛监押”还是让他感觉到一阵幸福的眩晕,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便从一个寻常弓手爬到一州监押,这就是在西军前线也是让人眩晕的晋升速度了。他用了极大地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沉声答道:“这些都是我从安阳带来的,人人皆可披两重铁甲翻墙越沟,开得一石两斗的强弓,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子!”

    “好,好!”韩肖胄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将列入效用吧,也免去了刺面的麻烦了!”

    “多谢相公抬举!”众人赶忙齐声应道,原来这效用乃是宋军中的一种高级军士,一般是志愿从军的武勇之士,各种待遇都要比普通士兵要高。更重要的是效用往往无需刺字,这样一来众人就可以免去了刺面的痛苦和侮辱。

    “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先下去领一贯赏钱,休息去吧!”韩肖胄做了个让后面的人退下的手势,众人赶忙躬身称谢退下,而薛良臣与周平心知韩肖胄应该有些话要与他们两人说,躬身相候。

    “良臣、周平。坐下说话吧!”待到众人退下,韩肖胄低声道,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一场苍白而又疲倦的脸,显然宋江的案子也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宋江的事情温成也已经和你们讲过了,我也不多说了。一句话,三个月内将宋江、杨五、刘唐等贼首或者斩首或者擒获,本官便保举你们两个一个是州兵马监押,一个是州兵马副监押,你们的保举也一个字不改;若是不成,那就莫怪本官军法无情!”

    薛良臣与周平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谨遵相公钧旨,三个月内小人定然将贼首献至相公麾下!”

    “好,好!”韩肖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们两个也都是本官用惯的人了,有勇有谋,实心做事,不像那些本官手下现在那些人顽冥不灵,平日里坐享厚禄,到了用得着的时候,就抱病的抱病,奔丧的奔丧,实在是朝廷的蠹虫。今晚你们先休息一下,明天开始了解一下情况,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哪个敢碍事的,只管来找我!”

    “多谢相公!”

    薛良臣与周平告退的时候,韩肖胄以一郡守臣的身份,居然亲自送到阶前,这让薛良臣颇为动容,刚刚出得门来便对周平道:“相公如此垂爱,当真是粉身难报,便是不要性命,也要将那宋江擒下,送至相公麾下,方报得万一!”

    “郎君,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周平低声道:“那宋江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逃犯,两三百人;如何能够攻掠十余郡县?数万官兵奈何其不得?其中必有原因,若是我们不能弄明白其中的根由,对症下药,只怕三个月后军法便是为你我所设!”

    “不错,阿平,你以为当如何?”

    “不如这样,时间紧迫,明早我去那州都巡检吴发成那里,听温公说生辰纲的案子一直都是此人办的,对内情最是明白。而郎君你则去驻泊禁军那里,看看具体情况,不如如何?”

    薛良臣点了点头,道:“甚好,便如此办!”

    次日,周平便换了一件圆领官袍,带了罗舍儿当做随从,去了都巡检司衙门,通报了自己姓名求见都巡检吴发成。不过片刻功夫,便看到两人抬着一副担架出来,担架上趴着一个中年汉子,艰难的爬将下来,拱手道:“下官吴发成见过监押,由于宋江的案子,刚刚受了相公的责罚,伤势未平,还请上官见谅!”

    周平见那吴发成就起身行礼这两下便疼的脸色青白,显然伤势不轻,赶忙伸手将其扶上担架,道:“吴兄快快躺下,受伤如此之重,何必如此多礼,遣一人引我进来即可!”下班回来,看到有九位书友打赏,很感动,钱多钱少不要紧,是大家的情谊!今天平安夜,补更一章,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如果可能的话,替韦伯多做做宣传,收藏涨上去才是其他的基础,毕竟我现在出了上班还有点其他事情在忙。书要红,除了作者要好好写,离不开大家的支持!这里韦伯先谢过了!

第五十四章张嘉禾

    吴发成苦笑着摇了摇头:“周监押是吴某的大恩人,吴某岂能不出门相迎?”

    “大恩人?”周平不由得愕然,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监押有所不知。”吴发成艰难的重新爬上担架,一边引领着周平进得屋来,一边解释道:“这生辰纲的案子便是落在下官身上,只要一日宋江不归案,下官便拖不得身,相公每日追比,每十五日便要挨上二十脊杖。若非监押来了,下官再过十来天便又要受一遍刑了!”

    周平闻言不禁愕然,他本以为自己这伙外乡人来当了监押的官,像是本地官员会抱着很严重的抵触情绪,来之前在肚子里准备了一大把说辞,却没想到这般容易。看吴发成趴在担架上那副凄惨模样,想必也不是装出来的,看来史书上说宋代武官地位低下还当真不假,这都巡检也算的是七八品的武官了,就因为拿不下贼党,就被扒下裤子按在公堂上噼里啪啦的吃上一顿杀威棒,这也忒凄惨了些吧。

    周平上得堂来,在首座的地方摆了一张罗汉床,吴发成便趴在上面,苦笑道:“监押原谅则个,下官背上被打得血肉模糊,一碰就钻心的疼,只有这般侍候上官了!”

    “好说好说!”周平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套了,周某本次来为的不是别的,便是为了那宋**寇的事情。吴兄久办此案,想必所知甚多,不知有何教我?”

    吴发成看来也是知晓周平的来意,他稍一沉吟便低声道:“这宋江的来历想必监押来之前也下了一番功夫,某家也就不多费唇舌了。如今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早已清楚,难的是将那厮缉拿归案。想必监押也听说过这厮纵横州府的事情,下官以为宋江这厮难制的原因有以下三条,第一:这厮盘踞于梁山泊之中,这梁山泊面积广大,泊中水浅,且多有港汊,官兵若是进剿,以大舟则行动不便,容易搁浅;以小船则载兵不多,易为贼寇所败;第二梁山泊四周有六七郡县,互不相统辖,这厮或出淮北,或上河北,彼乘大舟进退如风,贼人皆居舟中无跋涉之苦,官兵虽众,但却防不胜防。偶有相遇,也是强弱不敌,一触即溃,时日一久,官军便闻风丧胆,更是不堪。第三,宋江身边有一强助,名曰杨五,善于用兵,进退皆有节制,且多智谋,好几次与官兵相遇,都能以少胜多。”

    “杨五?”听到这里,周平不由得一愣,暗想这名字好生熟悉,倒像是从哪里听到过了,他回忆了一会儿,问道:“且不知这杨五是何方人士?可是宋江的旧友?”

    “倒不是宋江旧友,从擒得的贼人口中得知,这杨五本是发配到沙门岛上的一个囚徒,宋江因为误杀人命的官司也被发配到沙门岛上,于是两人结识一同杀官造反的。此人有个侏儒兄弟,片刻也不离身边。”

    “原来是他!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听吴发成说到这里,周平立即想起来了,自己在安阳时射伤的贼首不就是名叫杨五吗?身旁一同被拿下的不还有个叫杨顺儿的侏儒?怪不得自己听到这个名字如此耳熟。

    “吴兄,那不知你有什么良策?”

    “良策不敢当,否则我也不用白吃这么多脊杖了!”吴发成也不推诿,否则这几人要是不成,说不定知州相公还要请自己吃脊杖:“倒是有点一得之愚,第一:不能以大军进剿,梁山泊地势辽阔,港汊无数,若是以大军进剿,贼人定然化整为零,四处隐藏,又如何拿得到?大军粮秣消耗极多,不能持久,最多不过两三个月拿不下贼人便得散去,反倒骚扰百姓,逼得良民从贼;第二、行事须得隐密,那宋江本是郓城县的押司,当差多年,对官府的做事习惯十分了解,若是行事不密,反倒让其知道,如何拿得下他?”

    “多谢吴兄提点!”听到这里,周平对吴发成的看法也有了转变,他本以为此人不过是个无能之辈,却没想到这一席话谈下来发现他颇有见识,想必多有制肘才无法拿下宋江的。想到这里,周平起身行礼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告退了,吴兄且好生休养!”

    “且慢!”吴发成艰难的从罗汉床上爬起身来:“本州有一大户,姓张名嘉禾,祖上立了好些军功,袭了爵位,乃是当地的鱼牙,兼且做些南北杂货生意,不少落难的好汉都投到他的庄上,是个豪奢人物。他庄子便在州城西门外二十里,一问便知晓,监押若是要擒拿宋江,最好去此人府上走一遭,应该有些用!”

    “多谢吴兄!”周平将那人的姓名默念了两遍,牢牢记住了。显然吴发成说的这个张嘉禾是个在济州黑白两道举足轻重的人物,无论是鱼牙和南北杂货都不是寻常人做的生意,更不要说那些落难的好汉,说白了应该都是些在逃通缉犯,古时候罪名没有现在这么多,一般来说都是有人命在身上,像这样的人物又有官爵在身,一般的官吏还真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周平离了都巡检司衙门,回到住处,薛良臣也已经回来了,一见到周平就是唉声叹气不住摇头:“本以为是禁军,便是多年没见杖了,也没想到是这般模样。”

    “郎君莫急,慢慢说!”周平赶忙问道:“到底如何了?”

    薛良臣叹了口气,解释了起来,原来这济州乃是京东西路最发达的城市之一,驻泊有禁军约有六个指挥,大概有马步兵加起来有三千人,马六百匹。可是薛良臣今早过去一看,粗粗算了下撑死也就两千出头,这倒也罢了,在营的禁军也多有老弱,击鼓集军也是半响也不成列,甲械兵器也多有破损。让各营指挥选拔精锐演武,居然上来十人竟然有五人无一箭上靶,用得也不过是七斗的软弓。说到这里,薛良臣不由得摇头叹道:“我现在才知道那宋江为何能以区区两三百人横行河朔,以这等兵莫说要擒贼,只怕就连守城都不行了。”

    周平倒是没有什么吃惊,毕竟他已经在历史书上读到过靖康时宋军面对金军的惨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笑道:“郎君莫急,好歹贼寇也不过两三百人,其中能战的骨干最多也不过百人罢了。这次随我们同来的就有二十多人,再从军中选出两百人难道还做不到?实在不行便向民间悬以重赏,难道还怕募集不来勇士?倒是甲具军械要好生挑选。”

    “不错!”薛良臣点了点头,问道:“阿平,你这次收获如何?”

    “倒是收获颇丰!”周平笑着将先前与吴发成的谈话复述了一遍,笑道:“幸亏早上去了这一趟,明日你我准备四色礼物,便去拜访那位张大户如何?”

    “愿随监押同去!”

    次日午后,周平与薛良臣便带了四色礼物,出城去了张嘉禾庄上,送上拜帖之后,不过片刻功夫便中门大开,走出一名年近三十的青年汉子,体型微胖,身上穿着一件绿袍,笑容可掬的向薛、周二人唱了个肥喏:“听到喜鹊叫,便有贵人来!却想不到是二位太尉。快快请进,还不过来侍候!”

    说话间,便有两个俊俏小厮硬了上来,轻手轻脚的拍去两人外袍上的积雪,又递了两只锦囊过来,周平莫名其妙的接过才发现暖和异常,原来是两只怀炉,心中不由得暗想道:“这张嘉禾好生会享受。”

    这张嘉禾在前面带路,口中却是不停的说着逢迎话儿,一路上楼亭水榭、俏婢俊仆,哪里像是半点吴发成口中的统辖黑白两道的大豪家宅,倒像是个保养得甚好的世家公子哥儿。正感慨间,一行人已经到了一处精舍前,张嘉禾拱手笑道:“小可略备了些许水酒,还请两位太尉赏脸!”

    薛良臣赶忙拱手道:“郎君,我等今日前来叨扰乃是为了请教几件事情——”

    “想必是为了那宋江吧!”张嘉禾那略有些发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酒桌上好说话,二位请了!”

    三人坐下,那张嘉禾一边让侍候的婢女温酒上菜,一边说着些凑趣的笑话,却只是不提宋江的事情。薛良臣心中念着那三个月的限期,越发有些不耐,便伸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拱手道:“郎君请恕我等无礼,只是知州相公已经立下期限,限我等三个月内拿下宋**寇,不然便要军法处置。”

    “要拿那宋江呀!”张嘉禾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一旁侍候的婢女便退了下去,他脸上笑容渐渐褪去:“两位太尉,听我张某人一句话,这宋江之事不易办,还是作罢了吧!”

    张嘉禾态度突然大变,薛良臣脸色微变,便要出口反驳,却被一旁的周平伸手扯了一下制止住,笑道:“郎君为何这般说,还请有以教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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