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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风云全文阅读

作者:克里斯韦伯     幕府风云txt下载     幕府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意外

    “阿平,这胡人好生豪阔,不只是哪里来的富商!”一旁的薛良玉羡慕的说道。

    “富商?”周平冷笑了一声:“恐怕不是什么富商吧!你看看那那小楼上下四五人都是禁军士卒打扮,只怕是哪里来的贵酋,要不就是使节!”

    “咦,阿平你怎么知道那厮不是富商而是使节贵酋?”薛良玉好奇的问道。

    周平懒洋洋的指了指守在楼的几条汉子道:“这有什么难的,你看看楼下那几个人,脚上穿的是薄底官靴,腰间挂的也是军中常用的那种佩刀,定然是禁军军士,若是寻常胡商,哪里能让这些人给他们看班?”

    薛良玉仔细一看,果然正如周平所说的,那几个守住楼梯口的都是士兵打扮,只不过在外面穿了一身宽袍罢了,他不由得对周平细致的观察十分佩服,翘起大拇指赞道:“阿平你好厉害,什么都逃不过你那双眼睛!”

    周平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也不是他观察如此仔细,只不过他已经怀疑那两个胡人是金人的使节,自然会对那栋小楼多留了几分心,刚才李宝在角抵时,好几个晚来的富家子弟都要出钱上二楼却被楼下那几人给拦住了,看到这些他自然就有了底。

    这时,场中又传来两声锣响,围观人群的喧闹声立即停止了,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有聚集在接下来要开始的第二场较量上。一个中年汉子在场中说了几句话,宣布了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对阵的双方,人群中立即发出一阵更加宏亮的欢呼声,相比起第一次较量的欢呼声,岂止大了三四倍。

    被吓了一跳的薛良玉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自言自语道:“吓了某家一跳,这些人是疯了吗?刚才怎么不见他们这么大嗓门!“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转过头来,笑着问道:“若是某家没有猜错,这位小哥不是本地人氏吧?”

    “不错,小子是相州安阳人,来东京才不到一个月!”薛良玉向对方唱了个肥喏,问道:“不过您是怎么猜出来的!”

    “原来是相州人!”那中年汉子笑了笑:“与上一场不同,这场两边的对手都是东京本地人氏,两边的拥趸都不少,自然嗓门会大些。这两位好汉在东京颇有名气,若小哥是本地人,自然会认识,不会说出这等话来!”

    “原来如此,小子刚来东京不就,也就认得‘小关索’李宝一人!”此时那李宝的对手已经走到场中,向观众拱手作揖,欢呼声陡然又高了几分,尤其是当中的女性观众,更是个个尖声高呼,便好似发狂了一般,又吓了薛良玉一跳,他向刚才那中年汉子问道:“看这声势,只怕这厮的本事比那‘小关索’还要厉害三分,等会定然是一场好扑!”

    “这个——”那中年汉子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指着空地上那扑手道:“这位‘小白狼’也是好手,不过在东京里也就能排到十名左右,只怕还不是李宝对手,最多也就支撑三四个回合罢了!”

    薛良玉看了看场中那汉子,只见他背上纹了一头白狼,正仰天长啸,想必这便是他那绰号由来,问道:“那是为何?”

    “呵呵!这厮生的容貌英俊,又行事风流,颇得东京的小娘子们的喜爱,自然得到的欢呼声要多些!”

    这时那小白狼转过身来,果然只见他生的双眉入鬓,鼻如悬胆,目如朗星,鬓旁插了一只腊梅,一张俊脸上未语先笑,露出两排白牙来,又引来围观的无数东京大姑娘小媳妇一阵欢呼声,看这场面,到好似李宝弱他三分一般。

    这时李宝也下得场来,随着一声锣响,小白狼将鬓旁的腊梅往人群中一抛,又引来一阵妇人的争夺。两人相对拱手行礼,便摆开架势,只见李宝如方才一般,还是以静制动;而这小白狼却绕着李宝绕开了圈子,不时做出进击的架势,而李宝稍有动作,他却又退开了。周平看了一会便看出名堂了,这小白狼也是个异人,个子比李宝高出近一个头,不过身材没有对方壮实,手足修长、动作轻捷。他若是与李宝近了身,本力不如对方,自然要吃亏;但若是这般拉长距离,伸足勾打,却已经先占了不败之地,倒也是个好办法。只是这般下去,李宝以静制动,体力消耗比较少,不过小白狼比李宝又年轻个六七岁,其结果倒也说不准。

    不过这般交手,旁边的观众便不答应了,除了少数妇女,其余的男子纷纷抱怨叫骂起来,要求两边真正交手,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边打,一边跑的,而小白狼却只当没听见。而周平却暗自点头,这小白狼倒不是个绣花枕头,遇事会动脑子,又不受旁人的影响,能够坚持自己的做法,是个人物,若是有机会自己倒要结识一下。

    场中又是一声锣响,这代表这一局比赛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若是在这般下去,就只能算和局了,四周的观众见状,骂的更是难听了。这时听得一声怒喝,李宝猛地向前一扑,双臂张开,已经将小白狼拦住,右臂一伸,就要去拿对方的左肩,四周的观众见李宝主动出击,助威声更是又高了三分,几乎将场旁的茅棚也掀飞了。

    小白狼见李宝向自己扑来,脚下一发力,整个人就如同在冰面上一般,腰不动、肩不摇,向后退了三尺,正好避开李宝这一抓,李宝冷哼了一声,一个箭步就横跨了过去,竟然比对方还快上三分,伸手就像对方胸口拿去。眼看小白狼已经避无可避,突然向后一仰,李宝拿了个空,不由得一愣,突然手上一紧、脚上一痛,整个人便扑到在地。原来小白狼方才抓住李宝伸出的右手,顺势仰天便倒,同时伸出右腿腿在对方左腿上一勾。李宝脚下虽稳,也禁不住对方的体重加上本身的力道,不由得被摔倒在地,小白狼不待对方起身,便要去拿住李宝的右臂的肘关节,想要将其扭住,迫使对手认输。却不想对方反臂一扭,便从自己手中挣脱,反倒拿住了自己的肘关节,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便被摔倒在地,起身不得。

    “好!”周平不由得击掌欢呼起来,那小白狼那几下动作依稀便是后世里看到的合气道中的“偶落”,不依靠自身的强力,而是借着对方的势和自身的重心的变化来摔倒对手。这倒也罢了,而李宝却能在已经先失一局的情况下,又能挣脱对方的擒拿,反而将对手摔倒,那一瞬间的反应和小巧功夫也是一等一的,看来这“小关索”能久居东京第一角抵好手的位子,果然并非幸致。

    场中李宝站起身来,拱手向四周围观的众人行礼答谢。那小白狼也随之起身,脸上也全无沮丧之意,落落大方的向四周做了个团揖,也引来一群女子的叫喊声,铜钱更是如雨点般落下。周平从怀中取了十余文钱也丢到场中,他本以为今晚的好戏便到此为止了,正准备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外间有人用十分生硬的官话喊道:“兀那汉子,我要与你摔一局!”

    周平愕然的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胡人排开众人走进场内,依稀正是刚在附近小楼观看角抵中的一个,向李宝说道:“你我也摔上一局如何?你若是累了,我可让你休息一会!”

    观众还以为这是当晚安排好的节目,纷纷轰然叫好。李宝用带着几分错愕的目光看着那个胡人,只见对方光着脑袋,颈子又短又粗,身材敦实有力,整个人就好似一个方块一般,心知是个劲敌,便沉声答道:“你若要较量,且报上姓名来历,某家不与没有来历的对手较量。”

    那胡人哈哈一笑:“也好,我叫小散多,乃是大金国派来的使节,你可愿与我摔上一场?”

    “来人,快下去阻拦!”小楼上的马扩急了,从辽东回来之后,他一口气迁转了三级,随之而来的工作就是陪着几位女真使节见识一下大宋京城的繁盛景象,同时确保他们的安全,用当今天子道君皇帝的话说就是:“夫子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今远人既来,则显吾朝之丰、亨、豫、大,方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使之归心,为天朝所用!”不过作为一名在西军中长大的军人,马扩对天子的这种做法颇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对待这些粗野而又彪悍的野蛮人,就应当如同过去对待契丹使节一般,故意走曲折的弯路,以免让对方熟悉大宋境内的道路;只拿普通粗陋的器物供其使用,免得激起对方的贪婪。但对天子那种根深蒂固的忠诚让马扩无法将自己的不满流露出来,他只能尽量的减少金人使节对东京的了解,哪怕是参加一场角抵比赛。

第二十八章误杀

    “马保义!”旁边的另外一名军官用马扩的官阶称呼其道:“让那金人见识见识‘小关索’的厉害也好!”

    “周虞候,这个不太好吧!”

    “好啦,好啦!”这位殿前司周姓军官笑嘻嘻的拍了拍马扩的肩膀,笑道:“李宝他手上有分寸的,伤不了这个蛮子,我们等着看场好戏就是了!”这位周虞候与马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相比起黑瘦、矫健、刚强到有些粗拙的马扩,他则显得白胖、灵活而又讨人喜欢,就好像某种驯养的十分完美的家犬,灵巧、温顺而又善于揣度主人的意图,与其说他是军人,更不如说是某个帝国首都华丽的装饰物。即使在今天,读者们也不难在自己的身边找到他的同类——某个办公室主任、秘书、或者别的什么的。他如此做的原因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报复一下李宝,讨好对其怀恨其已久的上司高俅。

    应该说东京人有一种古今大城市居民所共有的特点,那就是喜欢一切新鲜的事物,但又对这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抱着一种高高在上、不求甚解的态度,在他们看来,汴京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围绕着汴京,也就是自己的。既然如此,那花费力气弄明白什么“大金”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相比起汴京来,那也不过是几万里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部落罢了,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的呢?东京人就是这样带着这样一种想法宽厚的同时为小散多和李宝加油的。

    场中李宝与小散多已经摔了两个回合,经验丰富的李宝并没有贸然出击,只是谨慎的躲避抵挡对手的扑击。作为一个依靠表演角抵生活的汉子,他很清楚自己“东京第一”的名声既是自己的财富也是自己的弱点,东京人是最为喜新厌旧的,别看他们现在想自己大声欢呼,慷慨的将成把的铜钱丢到场中,可若自己败给这个女真人,恐怕他们就会转头耻笑自己输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胡人,只怕这角抵的生意就会一落千丈,自己平日里又未曾治得什么产业,那时的下场可想而知。

    小散多的几次扑击要么被李宝避过,要么被巧妙的卸开力量。他渐渐变得焦躁起来,突然,他猛地向后跳了一步,伸出手指着李宝大声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大喊起来。

    “这个胡人在说啥?莫非是发癫了?”薛良玉用探询的目光向周平望过来,周平也茫然的摇了摇头,暗想自己怎么怎么懂得女真话。

    “这厮说的是契丹话!”一个声音从围观的人群中传了过来,众人的目光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商贾打扮的中年胖子,只见他接着解释道:“这厮说;‘你不是好汉子,尽是躲来躲去,不敢与他真正交手!”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对小散多又用契丹话问了两句,小散多狠狠的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李宝,又竖起来摇了摇,脸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笑容。

    这个倒也不用人来翻译了,围观的观众发出一阵叫骂声,为自己的心目中的英雄受到外来者的侮辱而愤怒。原来女真人中要找会汉话的本族人甚难,但找回契丹语的就很多了,这小散多也就是一路上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汉语对话,情急之下说的最顺溜的契丹话就吐口而出,东京乃当时天下商汇的中心,围观的人中就有听得懂契丹语的商人。

    李宝闻言大怒,只是他在市井里打滚久了,久经忧患,喜怒不形于颜色。他对那位商人道:“这位大哥,劳烦您替我传句话,接下来我若是退上一步,便是李宝输了,当着众人的面给他磕十个响头!”

    那商人翻译完李宝的话后,围观的众人齐声叫好,小散多的脸上反倒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来,他并没有立即扑了上来,反倒绕着李宝转了几圈。突然,小散多大喝了一声,便如同平地里打了一声惊雷,顺势扑了上去,李宝伸出双臂搭住对方的胳膊,轻轻一转,便卸去了对方三四分的势道,接着便扭作一团。汗水从两人热气腾腾的皮肤里渗了出来,场地四周照明用得火光照在他们身上,散散发光。那铁一般的臂膀把两个人的脊梁骨扭得嘎嘎吱吱响,角抵的两个人都紧咬着牙齿,发出刺耳的咬牙声,在用细沙铺成的地面上,可以听到沉重的跺脚声。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又一动不动的站着,就好像一组石雕像。观众们深深吸着气,观赏着两个人肩部、背部、腿部那凸出的肌肉,但这种僵持没有持续多久,李宝那双钢铁一般的手臂在缓慢但是不可抗拒的夹紧,小散多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眼睛凸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不只是求饶还是呼救的声响。突然这种声响变得嘶哑起来,鲜血从他的口里涌了出来。

    “快放开手,快放开,这是金国的使节!”人群外传来一个惶急的叫喊声,李宝有些慌张的松开双臂,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小散多的身体就好像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地上,他的身体剧烈的抽搐着,显然死亡已经距离他不远了。

    马扩推开人群,冲进场地里,一边扶起地上的小散多,一边大声喊道:“周虞候,快请大夫来!”但是死神已经抢到了前面,一阵垂死的痉挛传过小散多的身体,女真使节的头垂了下去,死了。

    那个周虞候走进人群中,不够并没有按照马扩的命令行事,他看了看地上的小散多,对愣在那里的李宝冷笑道:“好你个李宝,竟然敢擅自伤人,还是金人的使节!”

    “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角抵中没有收住手,再说是他逼着我——”李宝言语失措的辩解道。周虞候冷笑了一声,喝道:“你去和开封府解释吧,来人,给我把这厮拿下!”

    “喏!”周虞候身后传来如雷的一声齐喝,却是四个拔刀出鞘的殿前司健卒,向李宝逼了过去,李宝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看就要束手就擒。

    “‘小关索’快跑!”人群中传来一声叫喊,几乎是同事,一名健卒发出一声惨叫,丢下佩刀,伸手捂住自己的额角,眼尖的人可以看到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涌了出来。李宝这才如梦初醒,向人群外冲去。

    “四郎你这是要作甚?”人群中周平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旁得意洋洋的薛良玉,手里还拿着几块石头,显然刚才就是他喊了那一嗓子,飞石打伤了那健卒。

    “救人呀!总不能看着这等好汉子因为杀了个胡人被送到开封府去吃牢饭吧?”

    “胡闹!这可是金人使节,你懂吗?”

    “那又如何?一个胡人罢了,咱们薛家当年在河东府时杀了胡人可是有赏的!”

    “你——”被对方的诡辩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周平恶狠狠的蹬着薛良玉,对方却行若无事的看着自己,片刻之后周平才哼了一声,转身向右走去,薛良玉赶忙跟了上去,问道:“去哪儿呀?”

    周平没好气的答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小关索’现在身上连件褡裢都没有,咱们总得去帮他一把吧!”

    “阿平,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孬种,不愧是我二哥的郎党!”惊喜的薛良玉拍了一下周平的肩膀,跟了上去,随即问道:“不过东京那么大,咱们要去那儿找他呀?”

    周平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观众们早就被方才发生的大事吓得奔走一空,小散多的尸体也被收敛走了,只留下地上的一滩血迹。他指着方才那两个金人看角抵的小楼道:“若我是李宝,等会就会回来,我们到那上面等等看。”

    “回来?怎么可能?那不是自投罗网?”

    “呵呵!”周平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李宝在东京颇有名声,住处肯定有不少人知道,他现在身无长物,无论是逃出东京还是找个地方避风头身上都得要有些钱,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住处肯定有衙役看住了,若是找好友借也怕被其出首。反倒是这儿,没人会想到他会回来,今晚的份子钱和他的衣物还都在那茅棚里,没人动,是个不错的机会。

    “真的假的?”薛良玉将信将疑看了看四周,此时扑场四周的火把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熄灭了不少,只剩下一把还在燃烧,正如周平所说的,场中空无一人。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从街角出现一个人影,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小心的向茅棚那边摸了过来,依稀正是李宝的样子。薛良玉佩服的向周平伸出大拇指,周平笑了笑,低声道:“你且落在我后面几步,我来与他说话,莫要把他吓跑了!”此时他已经完全是一副发号施令的模样,薛良玉也不以为忤。

第二十九章结识

    两人蹑手蹑脚的下了小楼,分开将那人堵在茅棚里,正好看到李宝正在从一只木箱里一把一把的抓出铜钱来。周平低咳了一声,道:“李宝兄弟!”

    那汉子闻声一颤,猛地转过身来,作势欲扑,脸上满是惊惶之色,正是李宝。周平早有准备的后退了一步,摊开双手笑道:“李兄,我们并无恶意,方才人群里那声‘快跑’便是我兄弟喊的,打伤官兵的石块也是他投的!”

    李宝看了看周平和落后四五步的薛良玉,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朝两人唱了个肥喏,道:“多谢二位义士相救,他日李宝定会相报!”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周平摆了摆手:“我那兄弟出手,也是不愿让兄弟这样一条好汉落到小人手中受人折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我换个地方说话可好?”

    “也好!”李宝闯了大祸,只觉得随处都是危险,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出东京城去。于是三人取了东西,穿过数条街道,寻了个偏僻的地处,在一个卖汤饼(面条)的挑担要了三碗汤饼,坐了下来。

    李宝稀里哗啦的就吃了一碗,显然是饿的紧了,周平又让贩子盛了一碗过来,李宝这次才吃的慢了些,他抬头看了看周平、薛良玉两人,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在下是个大肚汉,让二位见笑了。”

    “兄台一身铁打的筋骨,自然吃的多些!”周平笑了笑,问道:“只是不知李兄下一步有何打算?”

    李宝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片阴云来:“闯了这番祸事,这东京是肯定呆不下去了,只有先回老家避上几年风头。”

    “李兄,依在下所见,回乡这条路还是莫要走的好!”周平笑道。

    “兄台为何这般说?”

    “李兄,你可知道今晚你杀的是何人?”

    “好像是个什么金人的使节!”李宝疑惑的答道。

    “不错,朝廷正要与金人联盟,使节被杀这是何等大事,我听说李兄曾经在殿前司当差,官府定然知道你的家乡?你若是回去,只怕正好被逮个正着!”

    “这,这可如何是好!”李宝顿时傻了眼,在古代社会,除了极少数大城市,绝大部分地方对于陌生人都是很不友好的,而且李宝现在身上就只有几百文钱,恐怕连路上的饭钱都不够。

    “你若是不嫌弃,便在我主人府中暂时避避风头,等风头过了,你若是不嫌弃便在我家乡暂居如何?”周平说到这里,目光扫过一旁的薛良玉,薛良玉一愣神,赶忙接口道:“不错,像李宝哥这样的壮士,爹爹定然是十分喜欢的!”

    李宝看了看周平与薛良玉,眼角不禁一热,敛衽下拜道:“救命大恩,无以言谢,他日若有机会,自当粉身相报!”

    周平赶忙扶起李宝:“见人于困厄之中自当攘臂相救,李兄何必如此,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赶快离去的好!”于是周平掏钱会了钞,找了家当衣铺子,卖了件四五成新的旧袍子;在路旁卖了两包炒栗子、一壶酒、一包羊肉。让李宝换上旧袍子,在脸上又抹了些污泥,打扮得如同寻常苦力一般。

    三人回到韩府偏门,周平上前敲了几下门,半响之后门后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又是哪个浪荡鬼,在外面混到这么晚,待会我定要向管家禀告!”

    “韩叔见谅!”门刚开一条缝,周平便向开门的那个老汉唱了个肥喏,顺手将手里的酒和吃食递了过去:“这点宵夜是孝敬您的!”

    那老汉接过纸包,闻到酒香肉香栗子香,脸上的神情立即变得和缓了起来,他开了半扇门,道:“算了,你们两个都是头一遭来这花花世界,也难免出去见识下,不过下次可莫要这么晚了,让管家遇到我也帮不了你!”

    “多谢韩叔,路上遇到一个同乡,一起多聊了几句!”周平一边说话,一边进得门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老汉的视线,右手在背后做了个进来的手势。身后的李宝看得清楚,蹑手蹑脚的钻了进来,看门老汉的注意力都在酒食上,也没在意一共进来了几个人。于是周平便将李宝安排在自己与薛良玉的房间里,嘱咐其莫要到处乱跑不提。

    “阿平,你不会就打算让他住在我们这儿吧?”薛良玉将周平扯出屋外,低声问道。

    “不用担心,我早就想好了!”周平看了看四下无人:“再过四五天就是年底除夕了,这东京城与咱们那小地方不同,天子要与万民同乐,城中金吾不禁,那时进出城门的人多的要命,我们和李宝可以随意混出城去!”

    “那又有什么用?他是通缉的要犯,还能跑到哪里去?”

    “与我们一同回安阳去即可!”周平笑了笑:“你忘了那金人使节,朝廷是要和金人联盟攻辽了,韩相公这趟辽国是去不成了,我估计再过几天他就要让我俩返乡了!”

    “当真?”薛良玉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周平,如果说方才周平的判断理由还能够被他理解的话,现在对方口中说的什么“金人使节”、“联盟攻辽”那就完全超出了这个十七岁少年的理解范围了,他有些怀疑但又不敢不相信。周平看他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两天就有结果了,就算猜错了,最多你我写封信给你爹,让他收留李宝便是!”

    “对,对!”薛良玉点了点头:“若是能让他调教一下庄丁们就好了!”

    第二天上午的巳牌时分,身为秘书丞、直昭文馆掌起居舍人事的韩肖胄受到急宣,让他入宫去等候陛见。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个尴尬的时光。正午的时间还没有到,还可以说是上午,对于绝大部分东京人来说,他们已经完成了半天的工作,已经吃了一些东西,准备下午的工作了。但是对于上层社会来说,这还是躺在床上做着美梦的慢慢长夜的一部分了,要再过个把时辰,他们才会懒洋洋的从软绵绵的卧榻上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打扮,准备接下来的饮宴与游乐。对于他们来说,天上的太阳与黑夜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妨碍,厚实的帷幔可以遮挡清晨的阳光,明亮的烛火和灯笼可以代替阳光,对于他们来说,白天或者黑夜、早或者晚都是没有关系的。

    韩肖胄自然也是这个上层社会的一份子,为了给圣人保持一个好印象,他在出发前细心的整理了自己整齐的胡须,甚至还在自己的脸上淡淡的抹了一点腮红——这样可以掩盖昨晚直至深夜的欢宴所带来的苍白脸色。当今天子是一个艺术家,他时常用一个艺术家的眼光来审视自己的臣子们,而对于符合这种眼光的臣子,他一向是不吝啬给予宠爱的。作为中书省的一员,韩肖胄所在的起居院虽然还不及替天子起草诏书的知制诰的清贵,但也是极为要紧的了,但无论是从他的家世与出身,韩肖胄的仕途还远远未到尽头,他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好在权力的阶梯上更进一步。这次宣见是一个机会吗?带着这个疑问,韩肖胄兴奋的进入内廷。

    “韩左史(掌起居事的古称)请这边稍待,殿内还有旁人!”当值的小内监一边用猫一般的敏捷替韩肖胄挑起了珠帘,一边压低声音说,在他手指的方向是一个狭小的耳殿,殿内的摆设十分朴素,除了一张椅子,便只有一只鎏金兽首香炉,一股浓郁的香气从炉口留出,弥漫在耳殿之内,使得里面充满了一股让人愉快的气息。韩肖胄向不远处看去,经过对面的过道就是天子平日里接见近臣的睿思殿了。除了过道口站着的两名侍女外,便再无一人,显得格外空阔。

    “敢问那边是何人?”韩肖胄压低声音,轻轻的指了指睿思殿,那位小内监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韩肖胄的问话,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几分钟后,韩肖胄感觉到对方用一根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写起字来,他用眼角的余光扫去。

    “高?”韩肖胄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睿思殿内,官家随随便便的带着一顶东坡巾,明黄色的便袍上披着一件丝帛的半肩,在近臣面前,他经常作这样一种士大夫中十分流行的打扮,仿佛是在告诉别人,站在这里的并非是九五之尊,而是一位行为高雅、学识渊博的士大夫。只见他捻起鼠毫玉管笔,在面前的宣纸上凝神书写着些什么。在书案的对面,当今殿帅、掌管三衙的太尉,实际上当时的北宋最高军事指挥官高俅正微弓着身体,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了一般。

    终于,赵佶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将手中的鼠毫玉管笔放在笔格上。显然,他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这时他仿佛才看到面前的高俅,笑道:“哎呀,我方才入了神,来,你也是武官第一了,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第三十章出使

    高俅向赵佶长揖为礼,却不坐下,低声道:“高俅能有今日,都是圣人抬爱,什么太尉、什么殿帅,也就是外间人说说罢了。在您面前,我还是当年端王府里的那个蹴鞠的长随。”

    赵佶接过内监呈上来的热手巾,擦了擦手放到一旁,径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道:“说到蹴鞠,什么时候爱卿再一显身手,你我君臣同乐一番!”

    “圣人有意,高俅自当效命!”

    “放松些,放松些!”赵佶看上去心情不错,笑道:“有什么事,这么早就赶来见寡人?莫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事?”

    高俅听到这里,他恭声道:“圣人果然明见万里,高俅该死,昨天夜里保护那金人使节不力,让其中一人为暴徒所害!”说罢,他便将昨天晚上小散多与同伴外出观看角抵时,见猎心喜自己下场较量,却被李宝所杀的事情一一道明,只是言语之中有意无意的暗指李宝有故意下手伤人之嫌,到了最后,高俅沉声道:“由于事发突然,凶手暗中又有人接应,竟然让他逃脱了,微臣已经下令严加通缉,还请圣人治罪!”

    “李宝?若是我没有记错,便是那个当年在禁军中将爱卿摔了个跟斗的效用吧?”赵佶笑了笑。

    高俅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汗珠,连声道:“圣人,并非微臣要挟私报复——”

    “罢了!”赵佶打断了高俅的分辨,他的意思只是向臣子表现出自己洞察幽微,无远不烛,而并非为了某个普通人的清白与否:“我也见过那李宝的角抵,他与人角抵是为了谋生,何必杀人?想必是那金人相逼太急,容让不得才误伤了那厮,不过这小散多是金人使节,却在东京丢了性命,总得给金主一个交代。”

    高俅赶忙急道:“圣人英明!”

    赵佶道:“告诉金人使节贼人已经逃脱,拿到后自当明正典刑,再赏给两千贯钱。至于同去的马扩,就罚俸两个月吧,他出使辽东出生入死,又遇到这等事,不能冷了臣子的心!”

    “圣人如此宽厚,定然能远人自服!”高俅大声应道,他此行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想起李宝将自己摔倒的情景,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心中暗道:“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

    “就这样吧!”赵佶做了个示意对方退下的手势,笑道:“高卿家,蹴鞠之事便在下个月朔日吧!”说到这里,他灵巧的做了个鸳鸯拐的动作,仿佛就在蹴鞠场上。

    在小内监的接引下,韩肖胄来到了御前,随着内监悦耳的宣唱声,韩肖胄优雅的向御座上的赵佶跪拜行礼:“臣秘书丞、直昭文馆掌起居舍人事韩肖胄参见陛下!”

    “爱卿请起!”赵佶笑着做了个示意对方坐下的手势,其实今天他上午的要见的人便是韩肖胄,只不过高俅的突然到来推辞了这次宣见,而且他刚刚得知的事情更加坚定了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决心。

    “文德!”赵佶称呼着韩肖胄的字以表示与对方的亲近:“若是朕没有记错,你在群臣中是主张与辽和睦的吧?”

    “不错!”虽然不明白为何圣人突然提起这个,但韩肖胄还是立即承认了自己的观点,虽然他不明白在金人使节已经到了东京的情况下为何圣人还提这个,反正这个时候改变立场也来不及了。

    “那你愿不愿意出使一趟辽国呢?”

    “出使辽国?”韩肖胄闻言一愣,他完全被赵佶给弄糊涂了,金人到东京之后,四出游玩,契丹人在东京的探子又不是聋子瞎子,肯定早就知道宋人要与金人联盟。自己这个时候又前往辽国出使,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文德。”赵佶笑道:“朕虽然遣人出使辽东,与金人联盟,但也明白你们的想法也有你们的道理,若是能够不战而得燕云之地,废除每年的犒军之费,达成祖宗的宏愿,朕又何必一定要与金人夹攻辽国呢?爱卿你这次出使辽国,便是要向对方通传寡人的意思:只要辽国愿意废除每年的犒军之费,归还燕云,朕就停止与金人联盟,延续宋辽百年之好!”

    韩肖胄立即就明白了赵佶的意思:以与金人结盟为筹码,换取燕云十六州与每年的岁贡,这粗听起来倒也可行,但稍微一想就太过于一厢情愿了。辽国如果失去幽州与每年岁贡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就算宋真的信守承诺两不相帮,以眼下的形势看还是被金灭掉,更何况宋还未必会信守那个承诺,还不如干脆把被金夺去的土地都割让给金国,然后每年交一大笔岁贡,回头来守住幽州拉倒。辽最多可能做出的让步就是不再索要岁贡,可问题是就算现在宋拖着不给钱,辽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南下来讨,那又何必专门北上一趟,撕破那张面皮,落得个乘人之危的坏名声呢?

    赵佶看到韩肖胄的表情,笑道:“韩爱卿,你也不用着急,这一趟不一定要达成协议,哪怕是多了解一下燕地情况,结纳豪杰以备他日之用也是好的!”

    他现在明白赵佶的意思了,感情自己这一趟不光是谈判,还有刺探辽人内情的任务,不过这也是题中之义,百余年来两边的使节本来也或多或少兼有这项任务。大宋现在置身事外,一边与金人结盟,一边探查辽人内情,将来待机而动,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这一趟过去,不管自己所在的那一派如何,自己都是有功之臣。想到这里,韩肖胄站起身来,沉声道:“臣遵旨!”

    “文德,走之前去一趟赵爱卿那里,对你此行大有帮助!”

    “臣遵旨!”

    当韩肖胄从睿思殿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十分复杂和微妙的,既为圣人对自己的宠信而感到高兴,又为将要执行任务的危险性和复杂性而感到担心。韩肖胄心里清楚,这次出访辽国和过去两国的相互来访完完全全是两回事,两国间百余年的和平早已将这种相互来使变成了一种礼仪性质的例行公事,双方的使臣都是受过良好教育,对各种礼仪、先例有着深刻了解的士大夫,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巧妙的在仪式的细节上为自己的国家占据先机。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了,蒙在两国关系上那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已经开始渐渐落下,露出里面狰狞的爪牙来,自己要做的是为接下来要上演的大戏扯开序幕,让弓弩和长矛来说话。家学渊源的韩肖胄对于前一种使节毫无疑问是十分胜任的,但对于后一种,他就并没有什么自信。

    “赵爱卿。”韩肖胄口中重复着这三个字,作为大宋的国姓,在东京城里拥有这个姓氏的人实在太多了。但韩肖胄知道道君皇帝方才说的这三个字只代表一个人,那就是在三年前从辽国投奔而来的原辽光禄卿李良嗣,后来被赐姓为赵的秘阁待诏的赵良嗣,可以说就是这个人策动了天子联金攻辽的举动,本来应该是自己敌对阵营的人,但天子既然已经和自己说的这么明白了,那自己的选择什么就再简单不过了。

    “君子当谋时而动,顺势而行!”韩肖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对宫门外恭候自己已久的长随吩咐道:“去童枢密府上!”

    应该说韩肖胄对周平与薛良玉两个人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作为刚刚入府的两名护卫,他们两人占了一个独门的小院子,这也给他俩掩藏李宝提供了方便。这天晚饭后,正当郭良玉在向李宝讨教角抵的时候,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宝赶忙躲进了房中,周平看已经收拾停当,才口中喊着:“莫敲了,来了来了!”

    房门刚开,站在门口的是韩府的管事,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衙役,周平不禁松了口气,问道:“方才与同伴在屋内收拾东西,让您久等了,见谅!”

    “好,好,收拾的好!”管事的回答让周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吃了一惊:“相公刚刚回府,让我告诉二位,赶快收拾行李,几天后就要出使辽国,有什么路上要用的赶快买好,免得赶不及!”说完了那管事掉头就走,半道停住脚步回头喊道:“铺子里报上韩府的名字记账即可,月底自然有人去算账。”

    “出使辽国?不是已经金人使节已经到东京了吗?难道历史改变了?”周平站在门口,一脸的茫然。

    “阿平,啥事呀?”薛良玉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该不会是李宝哥的事情发了吧?”

    “不是!”周平慢慢的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韩相公让我们准备一下,他要出使辽国!”

    “那我就放心了!”薛良玉顿时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他看了看周平笑道:“阿平,你总算有一件猜错了的,不然我还以为你是咱们村后庙里的狐仙呢!”周平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薛良玉看他这般模样,笑着安慰道:“阿平,哪有次次都准的?你倒是快想想怎么安排李宝哥吧,咱俩要是跟韩相公走了,他这里可呆不下去了!”

第三十一章使团

    “这倒没什么!”周平摇了摇头,收拾了一下心情:“你问问李宝,他若是愿意,便说是咱俩的同乡,一身的好武艺,推荐给韩相公当护卫便是了,只要出了城就好办了。”

    “会不会被韩相公认出来?”

    “韩相公乃是书香门第,又怎么会常去看这些东西。再说他不过是中等身材,这几日又担惊受怕,形容都已经大变,换件衣服,脸上涂些灰土,哪里认得出来。”

    “阿平你说的也是!”薛良玉点了点头,的确那晚的事情之后,李宝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吃不好,整个人便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任谁见了一下子也认不出这是平日里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关索”。

    “你去与他说说,看看有什么路上要用的赶快去买,我去韩相公那儿禀告一声!”

    “好咧!”

    韩府书房,韩肖胄坐在书案旁,正在回忆着下午与赵良嗣的交谈经过。由于赵良嗣是一名辽国的逃人,根据宋辽当年在檀渊之盟的约定,双方都不可以从对方臣民中招纳降服,所以道君皇帝虽然授予其官爵,但并为向外公开其身份,赵良嗣本人也深居简出,平日里干脆就住在其恩主童贯的府中,其真实身份自然只有少数高层知晓。本来对于这个抛弃了祖国、家族逃往敌国的逃臣,韩肖胄是将其与童贯视为一类,认为都是逢合人主,好大喜功的小人佞臣,对于他所提出的“联金攻辽”之策也认为不过是侥幸求利的行为,他根本不相信这个赵良嗣是像他自己所说的因为“仰慕尧风”,才“南归圣域”的。但是在经历过一下午的交谈,韩肖胄不得不承认这位从辽国逃人也许行为有失检点,但对于辽国当时的情况有着十分深刻的了解,与自己的交谈中,便在书案上用手指蘸了茶水随说随画,将幽燕、云中、辽西、辽东各地山水道路、名城大邑、守将人选、辽国中枢要员智愚解说的十分清楚,让韩肖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念头——“也许真如此人所言,祖宗百年之恨,当雪于今日?”

    正当韩肖胄在书房中沉思时,外间的两下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来问道:“什么事?”

    “启禀郎君,那个刚从安阳来的周平有事求见!”

    “周平?”韩肖胄一愣,旋即才想起来是何人,随口道:“嗯,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周平推门进来,向韩肖胄长揖为礼:“韩相公,小人有一事相求,还请相公应允。”

    “何事?”

    “小人前几日在东京遇到一个同乡,听闻小人的境遇,十分羡慕,也想投在相公宇下,博个出身,还望相公应允!”说到这里,周平害怕韩肖胄拒绝,赶忙补充道:“此人天生神力,尤善角抵之术,在安阳城里也是数得着的,胜过小人百倍!”

    韩肖胄这些日子看周平处事稳当,再说他出使辽国身边多个得力的人也是好的,便随口应道:“嗯,既然有你举荐,便留下吧!”

    “多谢相公应允,那厮定然会拼死报效!”周平俯身拜了一拜,便要退出去。韩肖胄心中突然一动,沉声道:“且慢,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周平停下脚步,垂首应道:“相公请问。”

    “我且问你:乡间有两家人,一家姓郭,一家姓王,比邻而居。王家人仗了自家丁口众多,占了郭家一块田产,两家人为了这块田产殴斗了几次,郭家始终无法夺回田产。现在王家遇有盗匪,自顾不暇。于是郭家便有人主张与盗匪联合,好从王家手中夺回田产;也有人说当助王家人,共同抵御盗匪;还有人说应当两不相帮,在一旁静观,见机行事。你以为当如何呢?”

    周平刚听了两句,就明白韩肖胄问自己的是此时宋面对金辽战争应当如何的问题,只是换了个名头。他稍一犹豫沉声答道:“若是小人没有猜错,相公应该问的是宋、辽、金三国之事吧?那块田产便是燕云十六州之地?”

    “你如何知道的?”

    “小人这几日也有出外,金人使节在东京四出游玩,茶馆市坊随处可闻,又有哪个不知道的!”

    韩肖胄用一种新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青年汉子,问道:“那你说说应当如何应对?”

    周平稍一思忖,沉声答道:“小人以为,无论采用何种策略,第一要紧的便是要自家做好准备,选将练兵,积粮屯草,自家强了,无论和哪一家站在一边都不会吃亏。比如树上的果实熟了,若是头上没有戴顶软帽,果子掉到地上倒也罢了,打到头上砸破了头那就惨了。”

    周平语毕,屋内一片宁静,半响之后韩肖胄的笑声才打破了宁静:“好,好,好!这个比方打得好,打得好!”他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来回踱了几圈,突然停住脚步看着周平说:“看来这次我从安阳回来倒是发现了个难得的人才!”

    “相公谬赞了,小人克不敢当!”

    “这次去辽国好生做,回来后自然会帮你寻一个好差遣!”

    “多谢相公了!”

    从书房内出来,周平才感觉到背上冰凉一片,尽是方才出的汗。此时的他脸上带了一丝苦笑,口中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了,将来再怎么样可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与过去前往辽国的使团不同,这次前往辽国的使团的规模很小,行文的速度也很快。几天后,韩肖胄便带着使团一行人出了东京城,一路往北渡过黄河,往雄州去了。到了雄州,再往北渡过宋辽两国的界河白沟就是辽国了。在河边规定的渡口,他们登上了辽方派来的渡船,径直登上了对岸。在那里,辽方的接待人员迎接了他们,在勘验了文书之后,韩肖胄一行人便被迎接到了行馆休息。

    行馆内,周平好奇的打量着这栋奇怪的建筑物,这栋被用来专供两国使节往来休息、住宿、拜会的建筑物应该说是十分华丽的。但奇怪的是,整个行馆被一条高达两丈多的高墙包围了起来,唯一的出口也被数名辽兵把守着,任何企图外出的要求都被门口的守兵以极有礼貌但又十分坚决的口气拒绝了,他们声称: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贵国使臣们的安全,正在与前站逐节联系接待事项,安排食宿行程,请使臣们安心休息,等候到联系妥当后自会通知他们启程动身的时间。

    一天后,周平终于可以离开这栋华丽的监狱,但是他立刻发现等待着他们的是几辆特别的马车,这**车有一个专门的名称——轺车。也是辽国向来接待宋朝使节时,供他们乘坐的.其华丽和讲究的程度,要按照乘坐者的身分地位以及当时辽、宋两朝的友善关系而有所变动。但所有这一类轺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除了一个大的天窗以外,左右车壁都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洞,也用一条厚厚的帘幕挡得严严实实。

    “阿平,怎的这车子都这个样子?”薛良玉抱怨道,作为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他已经快闷坏了。

    “这是轺车,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外面的景象,免得走漏了消息!”一个五十多岁的使团随员答道:“这车也不会走直路,免得让我们记下来从边境到某个城市的路程。”

    “啊?”薛良玉一愣,问道:“那大宋那边也是这样吗?”

    “那是自然!”那个随员冷笑了一声:“你们两个以前没有参加过这种使团吧?连这都不知道!”

    周平与薛良玉对视了一眼,拱手道:“温公,我们两人都是头一遭,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您提点。”

    那随员嗯了一声,便继续闭眼打起盹来,他是礼部主客司的一名老吏,姓温名成,在公门里呆了数十年,光是前往辽国的使团都参加了二十多次,经验可谓是无比丰富,可惜没有个过硬的出身,到老了还只是个从九品的将仕郎,整日里只是在车里打盹,一副行将老朽的样子。周平本以为自己这趟要经历不少风险,却没想到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在轺车到幽州,算来倒是赚了,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有几分淡淡的失望。

    但是情况到了新城的时候改变了。在新城的驿馆,辽方的看守要松弛的多,门口只有几个打盹的老卒,而驿馆的四周,则整日里都有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有的只是为了看一看南来的汉官的威仪,好回去后向四邻夸耀;而还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则主动跑来求见,想要从中谋取各种各样的利益,相比起赵良嗣投南的政和五年,今天形势已经越发对辽国不利了,用不着多么惊人的勇气,就能够做出这种预先的投资了。不少读者觉得名字不好,其实幕府这个词本就是出自中国,而且也切了本书的内容,问了一下编辑,改书名是大忌讳。就这样吧!

第三十二章索贿

    堂上灯光通明,新城的辽国当地官员正设宴款待宋方的使臣,次rì午后使团就要离开新城,前往幽州城了。由于宋方的使团总共人数也只有十来人,所以就连周平、薛良玉都能在下首有一张食案。与注意力以及全部被案上的美酒佳肴和堂上舞姬吸引的薛良玉不同,周平的注意力却在斜对面的那个伴食的辽方官员身上,那个辽方官员的目光游离,不时瞟过在他上首的韩肖胄身上,一瞬间周平甚至看到那个官员的右腿从几案下伸出来捅了韩肖胄一下,相对于他的体型这可是一个难度颇高的动作了。几分钟后,他便看到那个辽国官员走下堂来,片刻之后,韩肖胄也跟了出去。薛良玉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自己,也下堂去了。

    “本官好不容易结识得左史一场,一旦时势有变,左史休忘了俺耶律运成的名字。”

    不远处传来低沉的话语声,听声音依稀正是方才退下去的那名辽国官员,周平赶忙放轻脚步,躲到一丛灌木后探头望去,只见那耶律运成正伸手抓住韩肖胄的右手,脸上满是献媚的笑容,口中正说些什么。韩肖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轻轻的将自己的右手从对方手中抽出。

    “耶律兄放心,若是时势有变,请你谨封仓库,安抚百姓,以迎王师,那时朝廷自有恩赏,自是封侯有期!”

    “多谢左史,下官早就仰慕天朝,只是祖宗陵墓在此,割舍不得,封侯倒也不敢指望,若是有一纸告身,能牧守乡里,那便是平生所望了。”那耶律运成说到这里,双膝微弯,眼看就要跪下去了,韩肖胄赶忙伸手将其扶住,笑道:“耶律兄之心,本官已知晓,此事并非我一人能定,回去后自会禀明圣人,才得分晓。”他看了看四周,转身回堂上去了,那耶律运成稍等片刻之后,也回到堂上。

    周平待到两人都回去之后,在外间思忖了一会,方才回到堂上,待到酒宴完毕后,他跟在那耶律运成身后,低声道:“郎君,鄙上有句话让小人通传。”

    那耶律运成回头看了看周平,想起此人是方才堂上的宋方随员之一,不敢怠慢,摒开众人,回头问道:“请讲!”

    “我家主人让我带话:告身之事,乃是童太尉的范围,须得五千贯疏通,方得成事?”

    耶律运成闻言一愣,他本是姓韩,乃是幽州有名的大姓,历代都有人仕官于辽,他本人得赐姓耶律,为一州牧守,也算的是十分得契丹人信任的。但随着国事rì非,像他这种幽州本土汉人的实力派就开始为自己寻找退路了,毕竟他家大业大,不可能也没必要给契丹人殉葬。方才他向韩肖胄索要的就是本州知州的告身,免得宋军一到,翻脸不认帐,那可就惨了。他也听说过童贯的名声,知道此人在宋国位高权重,贪贿弄权,这五千贯相对于他要办的事情倒也不多,只是韩肖胄刚才说自己还没有这个权限,要回东京后再说,现在又派了个手下来索要贿赂,行为倒是有几分蹊跷。

    周平见对方已经生了疑心,笑道:“小人只是替主上带句话,既然话已经带到了,便先告辞了!”说罢拱手就要转身离去。

    “且慢!”耶律运成拦住周平,他心中暗想这种事情自己也不能现在再回去找韩肖胄确认,毕竟自己是辽国当地守臣,送别宴上款待宋国使臣是应有之意,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回去见宋国使臣那就非比寻常了,新城的契丹同僚肯定会写密信给幽州府的,再说告身的事情自己方才只和韩肖胄一人说过,此人知道定然是韩肖胄告诉他的。他稍一犹豫问道:“五千贯不是个小数目,贵官是要如何支给?”

    “随郎君心意!”

    “铜钱的话太重,还是换成黄金即可,不过五千贯的黄金我手头上也没法子一下子筹齐。”耶律运成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周平道:“明天早上你就凭这枚玉佩到街东头顶头的杂货店去,凭这个取五千贯的黄金来,我自会叮嘱那里。”

    “小人待主人拜谢郎君了!”周平小心地将那枚玉如意放入怀中,向耶律运成长揖为礼。

    “不必了,你回去禀告韩左史,此事便拜托他了,若是能成,我还有重谢!”压低声音说完这几句,耶律运成看看四下无人,便转身快步离去了,就好像黑夜里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一般。

    “五千贯!”看着耶律运成离去的背影,周平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明天的这个时候自己兜里就会有五千贯了,这是自己在薛家庄里一辈子也不可能积攒到的财富,无论是逃往南方还是做别的打算,自己都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而一切来得是这么容易。

    “果然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呀!”周平自言自语道。这时身后传来薛良玉的声音:“阿平,今晚的酒菜真不错,这次辽国倒是没白来,你怎么不多吃点?”

    周平并不答话,径直向自己的住处走去,说道:“四郎,明早叫上李宝,和我一起出去一趟!”

    第二天早上,在小心检查过周平递过来的玉佩之后,店掌柜小心地将一只木箱搬上了柜台,周平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锭锭金饼。周平随手拿起一枚放在阳光下看了看,在阳光的照shè下,金饼反shè出醉人的光。

    “一共70枚,一枚五两,请您清点一下!”掌柜想必是知道对方的身份,对周平十分恭敬。

    “不必了,想必府君也不会诓骗我家主上!”周平爽利的将金饼丢进木箱,重新合上箱盖子,一把抱了起来,那种沉重的下坠感反倒让他感觉到一阵兴奋。依照当时的兑换比例,黄金和白银大概是一比十,而白银与铜钱则大概是一两银兑换1200到1400文铜钱,一贯是770文,一两白银大概快等于两贯铜钱了,耶律运成实际上还多给了不少。

    周平出得店门,看到李宝与薛良玉两个站在门旁等候,随口道:“李宝,你来帮我抱住箱子!”

    李宝接过木箱,身形立即往下一坠,显然没有想到这木箱的重量,不过他没有开口询问。一旁的薛良玉有些不耐烦的问道:“阿平,一大早就来这家店铺作甚,中午就要出发,回去后又要被管事的唠叨。”

    “四郎你且少说两句,待会你就知道了!”

    三人回到馆舍中,赶忙收拾行装。周平将装黄金的箱子放到最后一辆装运众人行礼的车厢中,小心藏好。到了中午,使团众人吃了午饭,便离了新城,往北去了。一路上辽人的看守便松弛多了,周平得空向外间望去,只见道路两旁田野多是长满了荆棘,显然已经有数年未曾耕作了,村庄也没有人烟,在官道两旁便已经如此,其他地方可想更是不堪。便是偶尔遇到几个经过的农人也是形容憔悴,衣衫褴褛,倒是在所经的险峻之处,时常可以看到修筑的十分坚固的壁垒,看样子又不是辽军的堡垒。周平正疑惑间,突然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些都是当地豪强的壁垒!”

    “壁垒?”周平回过头来,只见那个五十多岁的随员双眼微闭,身体随着车辆的起伏而晃动,仿佛正在打盹,也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不是他说的。

    “不错,这些壁垒有的都有几百年了,幽燕毗邻塞外,自古就是胡骑纵横之地。太平年头百姓就躬耕田亩。若是有强敌入侵,强者就在险要之地立壁垒自守以待真命天子,弱者就依强者自存。汉末是如此、南北朝是如此、隋末是如此、五代十国还是如此、今天又到了这个时候了!”说到这里,那温成慨叹了一声,语气中颇有悲悯之意。

    “如此说来,辽人这是要亡了?那不正是我大宋北上,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大好时机?”一旁的薛良玉闻言大喜,一副磨掌擦拳的样子。

    那温成冷笑了一声,道:“小儿胡言,哪里懂得兴亡之理。”

    “你——”薛良玉闻言大怒,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周平伸手拦住,笑道:“我等之前不过是寻常农夫罢了,没有什么见识,还请温公直言指点。”

    那温成睁开双眼,打量了一会薛、周两人,冷笑道:“你也莫要哄我,看你们两人那两双手,少说也是能开一石强弓的好手,放在西军里也是少见的勇士了,农夫?要是我大宋农夫都有你们这般本事,燕云十六州早就拿回来了,又岂会等到今rì!”

    “你这老儿倒是好眼力!”薛良玉听到对方夸赞自己的shè艺,十分得意:“我也不夸口,给我一匹马、两袋箭,我左右开弓,便是二三十步卒也奈何不得我,凭这身本事,怎么也得博个大使臣当当。”这两天出差事情很多,更新也比较乱,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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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遇贼上

    “四郎,莫要多言,多听听温公的话。”周平喝止了薛良玉,转头对那老吏问道:“我等的确是普通农家子弟,不过是平日里喜好射猎,习得一点武艺,想一刀一枪博得个功名。方才听温公话中有话,还请您细说。”

    “说与你们听听也无妨!”温成冷笑了一声:“这幽燕之地,胡汉交杂,便是汉儿也习于胡风,服强而凌弱。如今辽虽然内政不修,乱象初生,但未必能够入主其地的就是大宋,若是被他人所得,岂不是去一狼又来一虎?朝中大佬们个个都以为只要旌旗北向,燕地汉儿就会望风景从,当真是可笑之极。”

    听了这老吏一番话,周平低头思忖,薛良玉却血气方刚,强自辩道:“我们是汉人、燕地也是汉人,岂有汉人帮着胡人打汉人的道理?”

    “汉人又如何?本朝税赋之重,为历代所不及。辽人兴南北面官制,几无冗官冗兵,以岁币代丁税,光是盐税一项就远低于我大宋。你是愿意少交税有个胡人皇帝还是愿意多交税有个汉人皇帝?”

    “这个——”薛良玉顿时哑然,他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如何辩得过对面那个积年老吏。一旁的周平拍了拍薛良玉的肩膀,向那老吏深深作了一揖,沉声道:“多谢温公教训!”

    温成也不答话,又闭上了眼睛,到好似刚才那番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般。周平也陷入了深思之中,暗想这老吏所说的多半属实,宋代素来以优待士大夫和官员待遇好而闻名;采用的又是最花钱的募兵制度;史书上还又多次提及“冗官冗兵”之害,官员数量上也远超前代,而无论是官员还是军队都是只能消耗财富的,如此看来宋时的百姓税负沉重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只是辽国百姓的税负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在边境就有从辽国往宋国走私盐来获利的,想来他应该所言属实,否则肯定不会存在这种情况了。

    这时,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喊与战马嘶鸣声,还没等周平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李宝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遇到盗匪了!”

    周平与薛良玉赶忙从车中钻了出来,只见使团所在轺车已经慢慢停了下来,随行护送的辽军骑兵正在为首的校尉指挥下,排成作战队形,在相聚车队数百米外的一个小山坡上,满是黑压压的人头,粗粗一算大约有四五百人,正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这边大声叫喊,看上去颇为吓人。但若是细看,却能发现多半是衣衫褴褛的百姓,不要说没有盔甲,就连手中的武器也多半是些木棍、农具,对使团的威胁微乎其微。

    “阿平,咱们冲上一阵吧,这些日子在轺车里憋的都快气闷死了。”薛良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别傻了,咱们的任务是保护韩相公,杀贼的事情有辽兵干!”周平回头对李宝道:“你快从后车里把弓弩和盔甲取来,咱们快装束起来!”

    “喏!”李宝应了一声,便向后车跑去,作为使团的护卫,他们也有携带弓弩和盔甲,只是在辽国境内不宜取出,当然眼下遇到盗匪的紧急情况除外。

    “疱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肌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周平正观察双方的形势,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感叹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那个老吏,只见其脸上满是悲悯之色,周平心中一动,问道:“温公方才还说燕地汉儿浸染胡风,为何又如此感叹?”“就算是胡人那又如何,也是父母十月怀胎所生,一般的好生恶死,莫非一条白沟,便将人分作了两种?”温成冷笑道:“再说燕地如此,我大宋就能独善其身不成?大河南北,本无界限,若是抱着独善其身的想法,焉知如此情形,他日不会发生在大宋之中?”周平不禁哑然,暗想这老吏往来宋辽之间数十年,对于宋辽双方的弊病剖析入理,对于未来的灾祸便仿佛亲眼目睹一般,是个极有见识的人。但在历史课本里却没有提及此人,可见此人没有得到大用,其实每个时代都有足够优秀人才,只不过这些人才沉沦下僚,而权位却被昏庸无能者占据,结果导致国家倾覆,产生了这样的大悲剧。想到这里,周平心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自己一人的力量的确有限,但假如自己能够把这些人才汇集起来,用众人之力,是否能够躲过这场大灾难呢?想到这里,周平的那颗心活泼泼的跳动起来,脸上也变得惨白,心情已经激动到了极点。薛良玉已经装束停当,回头正好看到周平这般模样,还以为他怕了,笑道:“阿平,你又不是第一次上阵,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忒的无用!”“四郎莫多话,快去守住韩相公的马车!”周平喝道,他这一路上所料中者十之**,不知不觉在两人间已经占据了发号施令的角色,薛良玉应了一声,便打马往韩肖胄所在的马车去了。周平一边披甲,一边对一旁的李宝下令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守住我们乘坐的那辆马车,保护温公无恙便是!”李宝提了一根长矟,腰挎拍刀,点了点头,温成只是看了周平一眼,也没有道谢,便上车去了。周平结束停当,来到轺车旁向车内的韩肖胄拱手道:“相公,请勿担心,不过是一群草贼罢了,有我兄弟二人护着,绝无大碍!”可能是因为看到薛、周二人的原因,韩肖胄只是脸色有点惨白,看上去倒还算镇定:“好,你们两人奋力杀贼,回东京后我自有重赏!”正说话间,辽军校尉已经将手下排好队形,五十骑分成两列,相隔十余步,如墙一般向山坡上冲去,为了行军方便,这些骑兵基本都未曾披马甲,就算骑兵本身也就最多披了一身轻甲,骑甲常有的保护大腿的甲裙、护臂都未曾有。不过他们面对的不过是一群连长矛都拿不齐的暴民,料想也用不着那么麻烦。果然,还没等辽军骑兵们冲上山坡,山坡上的那群盗贼们就一片混乱,前面的几排人就纷纷丢下旗幡木棍,四散逃走。为首的辽军校尉更是得意非凡,挥刀大声叫喊,想必是催促手下追赶,莫要放走了贼首。眼看辽军骑兵就要撞入盗贼群中,突然人群传来一声号角,盗贼们猛地扯动绳索,一排放倒在在阵前的木栅栏一下子被扯了起来,那栅栏足有十四五尺高,其削尖了的一头正好斜指向冲过来的辽军骑兵,前面那排辽军骑兵躲闪不及,撞了个正着,顿时一片惨叫嘶鸣之声,不少人被尖头木桩刺了个正着,成了血肉葫芦,侥幸避开的也跌落马来,摔了个七荤八素,惟有那校尉胯下是匹好马,本人骑术也颇为精熟,慌乱间双腿猛夹马腹,一提缰绳,竟然从那栅栏上越了过去,可他还惊魂未定,斜刺里便冲出一条黑大汉,手持一柄长柄大刀,一记斜劈,便将他砍下马来。“杀契丹狗呀!”那黑大汉砍杀了贼首,振臂怒喝道,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应和声,挥舞着各种简陋的武器扑了上来,将摔倒在地的辽兵一个个杀死。后面那排骑兵虽然没有撞上尖木桩,但方才听到己方校尉催促,纷纷打马追赶,唯恐落在后面,现在相聚前面那排也只有四五步远,不少人勒紧缰绳,却被吃痛的坐骑颠下马来,就算几个马术好的,没有落马,但也将战马弄得原地跳跃,无法厮杀。方才四散逃走的人们也掉过头来,将还在马上的骑兵们扯落马来,一个个杀死。失去了速度的辽军骑兵根本无法抵挡从四面而来的猛攻,除了极少数马术极好幸运者打马逃走以外,转眼之间就悉数被歼。“快回来,快回来!”看到这番情景,韩肖胄的脸色顿时变得如宣纸一般惨白,他大声向那几个逃出圈套的辽军骑兵叫喊,可那几个逃出生天的骑兵只管逃命,哪里还管在官道上的这几辆马车。“完了,完了!”韩肖胄一屁股坐回车上,使团成员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其中能够弯弓射箭的不过六七个,那边的盗贼少说也有四五百,眼看着盗贼已经往这边冲过来,怎么看也是抵挡不住,就算是要跑,这种看起来十分庄严的轺车也根本跑不快,就算是盗贼们都是步行也未必甩的掉,更不要说他们刚刚从辽军手中抢到了几十匹战马。“韩相公,您快上马,凭我与阿平,定然能护得您平安!”薛良玉急道。“这——”韩肖胄看了看一旁的马,脸上不由得现出难色,显然他对自己的马术并没有什么自信。习惯性的要要收藏,各种支持!

第三十四章遇贼下

    “相公,依我看还有周旋的余地,我们是大宋使节,这些盗贼看上去也是汉儿,若是表明我们的身份,他们未必敢加害!”周平沉声道。“这个——”韩肖胄还是没有应允。看清楚他的顾虑的周平上前一步,低声耳语道:“此事小人去一趟即可,相公您大可在这边等着,若是小人回不来,您打马逃走也来得及!”“也只能如此了!”韩肖胄点了点头,随即他伸出手抓住周平的手臂,沉声道:“我此番若能脱难,便将你与良玉当自家子侄看待,若有违诺之处,我韩肖胄死后不得入韩家宗祠!”“多谢相公!”周平赶忙拱手称谢:“只是小人不识礼仪,只恐那边人不相信,希望能够借相公的官袍一用,再让温成随我去一趟!”现在韩肖胄只要不用自己去冒险恐怕什么条件都会应允,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几分钟后,周平便与温成二人各自骑了一匹马朝盗贼所在那个小山坡行去,离山坡还有十几步时,周平便跳下马来,向迎过来的盗贼拱了拱手,道:“请禀告你们首领,有大宋天使在此!”在盗贼的引领下,周平牵着温成的坐骑,向山坡上走去,他小心的观察着四周的盗贼们,这是一群怎么样的人呀,只有极少数人的身上有完整的衣裳,绝大部分人的身上都是用各种各样布片、皮革或者其他容易搞得到的东西包裹起来,裸露的皮肤在燕地刀剑般的朔风下呈现出一种青紫色。这些可怜的人们正在争先从辽军尸体上拔下衣服和鞋子,看他们的样子,可一点也不介意从这些衣服和鞋子是从还热乎的尸体上扒下来的,还有人则在将已经受伤的战马杀死,并将尸体切割成比较容易带走的块状,显然盗贼们将这当做食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其他刺激肾上腺素分泌的味道。当周平牵着温成的战马从他们中间经过的时候,不少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马上身着黑色纱帽、深蓝色官袍、腰挎玉带的温成,便宛如看到神仙一般,周平竭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的样子,突然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扑倒在地,一边大声哭泣一边向马上的温成连连叩首,喊道:“不意今日得复见汉官威仪,老儿死亦无憾矣!”“老丈请起!”温成翻身下马,将那老者双手扶起,目光扫过四周的盗贼们,众人纷纷本能的低下头,跪拜了下去,“看样子自己这一注下对了!没有看错人!”周平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眼角瞟了一下马上的温成,暗想这老吏的卖相还真不错,三缕短须,皮肤白皙,面容清癯,把那身官袍一披,若不是自己事先知道,还真以为对方就是那位中书省掌起居舍人、执掌天子符节之人了。“大宋天使在哪里?”随着粗厚的声音,人群中快步走过来一条黑大汉,看他身上衣衫上还血迹未干,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所杀的辽兵的,只见其距离周平他们还有七八步远,便拱手唱了个肥喏:“某家张关羽,拜见二位天使!”他不懂得分辨周平与温成身上的服色,干脆一同当做使臣。“张关羽,好大的口气,感情关、张两位万人敌全加一起了。”周平闻言心中不由得暗想,不过他也知道像这种盗贼首领为了避免牵连家人,一般都使用绰号而不是真名,俗话说“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此人既然敢用这个名号,必然勇力过人。刚才看他先故意示弱,引诱辽军骑兵来攻,然后又使计将五十名骑兵几乎一网打尽,也不是一勇之夫。自己还是莫要大意了露出破绽的好。想到这里,周平侧身让开,拱手道:“张首领,这位才是大宋天使韩相公,小人不过是使团的护卫罢了!”温成向张关羽拱了拱手,道:“本官受天子诏命,出使辽国,壮士是否可以让开一条路,让本官完成天子之命!”那张关羽显然并不适应这种文绉绉的对话,他将汗津津的右手在屁股上擦了擦,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等都是汉儿,又岂会触犯天使,小的们,快给天使让开路来!”盗贼们赶忙让开道路,温、周二人正要离去,也不只是触动了那根神经,那张关羽突然上前一步,跪倒在温成面前,磕头如捣蒜般:“我等都是汉儿,辽人无道,在辽东与金人连战连败,便在幽燕大肆征括军马、粮食、壮丁,我等是在没有了活路,才起兵自活。相公乃天上人,智略远胜我等,还请指点一条生路!”温成见状,沉吟不语,毕竟他在出发之前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如果说说几句褒奖的场面话还无所谓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是一个礼部的老吏能够置喙的了。数百道目光一下子集聚到了温成的身上,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咳咳!小人想要斗胆说一句,还请相公应允!”周平低咳了两声,向温成唱了个肥喏,肚子里早就彷徨无计的温成点了点头。周平转过身来,先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张关羽扶了起来,笑道:“张首领请起,韩相公是大宋的朝廷命官,辽宋乃兄弟之邦。”说到这里,周平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这种事情若是在场面上,倒是让我家相公为难的很呀!”那张关羽貌似粗豪,但实际却是个颇为精细的人,否则也无法在当时众多旋起旋灭的民变中脱颖而出,他立即听出了周平话中的言下之意,赶忙笑道:“某家愚钝的很,还请这位官爷提点,他日必有重谢!”“首领说的哪里话!”周平笑了笑:“韩相公受的诏命是前往辽国出使,并无招抚贵部之权,不过若是首领久慕我天朝风化,要上书天子,倒是可以代为转交。”张关羽闻言恍然大悟,赶忙称谢,周平立即从车上取来纸笔,替其将欲投靠大宋的书信写好,张关羽又拔刀将右手食指划破,在书信尾部摁了一个血淋淋的指印。周平将书信收好,张关羽领着几个手下亲自将周、温二人送回车队,千恩万谢的送车队离去。“相公,小人方才独断妄行,竟然与匪类交接,还请治罪!”马车上周平将事情经过说完后,将那张关羽递过来的文书双手呈上,随即向韩肖胄敛衽下拜。“快起来吧!”韩肖胄随手接过文书放到一旁,笑道:“何罪之有,方才若不是你与其周旋,我等都脱不了大难,这文书只有你知我知,等回到大宋一把火烧了,那张关羽还能跑到东京找你的麻烦不成?”“相公果然远见卓识,非我等能及!”周平赶忙恭维了几句,他本以为那韩肖胄会将那份文书留在手中,作为晋身之阶,毕竟现在宋联金攻辽在北宋的上层已经占据了相当大的优势,那么如果拥有一条在辽境内的义军的联系渠道可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晋身之阶,可没想到韩肖胄竟然要将其烧掉,这可是完全出了周平的意料之外了。他正想找个理由劝说,一旁的温成沉声道:“韩左史,依下官所见,这份文书还是妥善保存为妙,若是出兵征辽,这张关羽便是不可多得的一枚暗棋!”“暗棋?”韩肖胄问道。“不错,您可记得董庞儿?”“董庞儿?”韩肖胄脸上露出思忖的神情,片刻之后他突然笑道:“莫不是那个解潜招抚的燕地豪杰?听说此人纵横云中,沉雄多智,辽军皆不能制,莫非这张关羽与董庞儿有什么关系?”温成微微一笑:“我这几年往来辽宋之间,听闻燕地群盗之中,董庞儿有智,张关羽多勇,余者皆不足道。今日相公毫不费力便将其给朝廷的上表拿在手里,又岂能不妥善保存?”“好,好,温公说得好!”韩肖胄闻言笑道:“此事若成,我定会向天子禀明你们两人的功绩,重重奖赏。”说到这里,他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两人说完了事情,便下得车来,周平正准备上马,耳后却传来一声叹息,回头一看却是温成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禁举得有点异样,笑道:“温公,有什么事情吗?”“周承信!”温成用叫了声周平的官职:“我今年五十有三,在公门里呆了三十多年,识人多矣,可说句真心话,像你这般的人物还是第一次见到。”“温公谬赞了,在下哪里当得起!”周平赶忙谦虚道,但立即被温成打断了话头:“你莫要以为我实在夸你,你通达权变,智略过人,可惜未曾读书,若是在太平年头,也不过是个富家翁。但如今——”说到这里,温成叹了口气道:“就不只是福是祸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待周平开口辩解,便摇摇晃晃的向自己那辆马车走去,周平看着他萧索的背影,不禁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要说你,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呀!”

第三十五章幽州

    一行人脱离盗贼之后,加快了脚步,当天夜里便到了一处驿站投宿,将遇到盗贼袭击,护送辽兵尽数被杀的事情禀告上去,驿站的守官闻言大惊,赶忙将此事禀告上去,当时辽政虽然败坏,但对宋方的使节却越发重视,毕竟在北方与金军苦战的时候,辽国已经承受不起再与南方的强邻开战的负担了。到了次日下午,便有礼部郎中张瑴带着一百骑兵与两百名步兵赶到驿站,接待并护送使团向幽州出发。几天后,使团经过涿州、良乡,渡过芦沟,终于到达了旅行的终点——幽州城。在城外的山坡上,周平万分感慨的看着幽州城墙那巍峨雄峻的轮廓渐渐的从地平线下升了起来。“就是这里,太宗皇帝被契丹铁骑击败,折师数万,连自己都大腿挨了一箭,乘驴车逃回汴京的呀!”周平低声自语道,眼前的大城给了他十分深刻的印象,假如说东京开封城给他的印象是富丽堂皇,更接近于现代社会的市民城市,而眼前的幽州城则好像是一座巨大的堡垒,背靠着燕山山脉,统治着大河以北的大片肥沃土地。“深沟密垒,重山复水,好一座幽州城!”从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感慨声,周平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温成,也许是一起经历了那一次患难,他与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吏之间的陌生人通常会有的距离和疏远消失了,两个人都本能的对对方感觉到亲近。周平回过头,他从每一个使团成员的脸上几乎都看到怅然的表情,看来对于这座幽州城,每一个宋人都怀有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到了此时,周平终于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后来的穿越者,在短短的两年本世生活里是很难真正理解此时宋人对于“恢复燕云”的迫切心情。这场战争并不是像后世的宋儒们解释的那样,是宋徽宗极其身边的一小撮近臣好大喜功的结果,在当时的北宋,即使道君皇帝是帝国无可争辩的最高统治者,有着巨大的权力,但如果“恢复燕云”已经成为社会各个阶层的共识,他也无法靠自己将整个帝国拖进一场与辽国这样一个强敌的艰难战争。只有生活在这个社会里,才会明白宋辽两国之间那种百多年的和平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面纱,在这层面纱下的是宋人百多年的怨恨和恐惧,每年五十万银绢相对于北宋巨大的财政收入倒是不多,光是宋辽贸易的出超就足以支付有余,但是缴纳岁贡的耻辱却无法随之消除;更不要说失去燕云十六州之后,宋的腹心之地就处于辽军的铁蹄之下,唯一能够将开封与辽军隔开的不过是一条黄河,可到冬天黄河封冻之后,这一唯一的地理屏障也不复存在。道君皇帝的错误不是轻率的发动了这场战争,而是打输了战争。“哎!”想到这里,周平轻轻的叹了口气,目光转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上,自己此行的最大收获就在那辆车里,整整35斤黄金,折算过来就是近七千贯,足够自己和芸娘一家人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了。自己这趟幽州之行回去后,带上芸娘和他的家人去南方,杭州、泉州、广州这些著名的海贸城市在向自己呼唤,凭借自己超越时代的知识,再加上这些本钱,用不着十年时间,拥有百万贯的资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在那里,只要有钱,阿拉伯马、波斯舞姬、地毯、葡萄美酒、檀香、一切古代社会所能想象得到的奢侈品都唾手可得,那时候自己还不到四十岁,至少还可以过三十年这个时代所能想象的最奢侈的生活。即使那时自己想要争霸天下,凭借自己的财力也足以建立一支完全超越时代的军队,自己完全有机会成功,就算最后失败了,自己也已经享受过了一切,没有什么可遗憾到了。想到这里,周平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富有诱惑力的声音——“不如归去,不如归去!”“阿平!”一个声音打断了周平的遐想,他有点茫然的转过头来,只见薛良玉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幽州城,说:“不知道至善那老和尚现在怎么样了!他不是去辽东了吗?应该就是那个方向吧?”这个少年一边说话,一边用马鞭指向东北方向。“嗯,大概是那个方向吧?”周平本能的点了点头,突然一个画面闪过他的脑海中:“大师,你虽然出家依然不忘国事,让小人好生佩服!”“我虽然是出家之人,但口中食、身上衣,哪一样能离得开百姓布施?若不能尽自己的一份力,护得乡里平安,倒是白白生了这男儿身了!”“若不能尽自己的一份力,护得乡里平安,倒是白白生了这男儿身了!”周平口中下意识的重复着那天夜里至善禅师所说的话,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一层汗珠来。自己穿越以来,若非薛老丈收容自己,恐怕早已化为路边的一名饿殍,而自己却只想着一人的安危福祉,最多再加上个芸娘和她的家人,与那至善禅师相比起来,简直是无法以道里计。“阿平,你怎么了,怎的站在那里发呆不答话?”薛良玉的问话将周平从剧烈的思想斗争惊醒了过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强笑着掩饰道:“没啥,方才想起安阳我那间屋子,走的时候房顶有一块还没修补,若是有大雪只怕压塌了。”“阿平你想的也忒多了!”薛良玉闻言大笑:“且不说芸娘肯定会替你照看屋子,你这番回去,怎么说也是官府的人了,自然要起一间大屋子,怎的还要住那间小屋?”“说的也是!”周平强笑了两声,将心中的矛盾掩饰了过去,此时一行人已经离幽州城近了。只见高大的城墙上多有望楼,城门外有军营和堡垒加以保护,军营里旌旗招展,人马嘶鸣之声清晰可闻,显然这座大辽帝国的五京之一,关内雄城也感染到了战争的气息。“韩相公!”负责接待的辽国礼部郎中张瑴十分殷勤的向韩肖胄拱手行礼:“我大辽皇帝如今不在幽州城内,还请贵国使臣在净垢寺中歇息数日!”“多谢张使君!”韩肖胄矜持着还了一礼,他临行前对辽国的情况也下了一番功夫,心知辽国佛教兴盛,这净垢寺便是燕京名刹之一,与辽国皇室有着深厚的联系,僧徒众多,环境优美。往日里便是第一等的宋国使团才会被安排在这里,今日自己这个小小的掌起居事最多只能算是第三流的使团,就能被安排住在这里。这本身就表明还没有谈判之前,胜利的天平就开始倾向于自己一边了。在使团安顿下来之后,由于这里是在燕京,所以辽方也无法以安全理由为借口,禁止宋方使节出入,现在又无法撕破脸。所以韩肖胄立刻就下令周平等人四出打探,搜集各种辽金战争的情报。等到了当天晚上,几人回到使团驻地时,个个脸上都带有喜色。“相公,听说辽人之兴中府等名城皆已被金人攻陷,丧师数十万,辽军皆已经胆寒。不但渤海、熟女真多有叛归金人的,连辽天子亲领之女古、皮室四部也多有归降者,辽东‘怨军’回到燕地后,叛服不定,搅得燕地不得安宁。其贵胄分为两党,日夜攻讧不止。如今看来,辽国虽大,其已有覆亡之相!”温成的声音并不大,但深沉而有力,咬字清晰,颇有鼓动力,旁听众人倒也罢了,就连韩肖胄那白皙的脸上也抑制不住激动地神情,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口中连声道:“想不到,想不到——”“相公,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温成沉声道。“温公请讲!”经历了相遇盗匪的事情之后,韩肖胄明显对周平与温成两人的态度不一样了,很有些礼贤下士的感觉。“相公此来,受天子诏命,要辽国免去每年的五十万银绢,且归还燕云十六州。可如今看来,那五十万银绢倒也罢了,若是辽人归还燕云十六州,其上京、中京又皆为金人贡献,其残余之地根本无法自存。若我是辽人,干脆与金人议和,将全辽之地尽数割予金人,全力与我大宋一战,如此一来,我大宋岂不是辛苦一番,白白为金人做了嫁衣?”“温公所言甚是!”韩肖胄点了点头,温成的话正好说中了他的心思。其实之所以北宋在一开始派出一个完全由低级武官组成,而且没有任何授权文件的使团前往辽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北宋执政者对当时金国实力的不了解和不信任,不愿意在确认情况前泄露消息,反而引来辽人的进攻,惹火烧身。当时辽国立国已有百余年,历史比宋国还要久远,扩土万里,铁骑百万,乃是当世第一大国,其军事实力还要强过北宋。而金国立国不到十年,一族丁口还没有辽军多,当时人都不认为金有可能击败乃至覆灭辽国。毕竟宋人与金联盟的目的是利用金人的实力来牵制辽军协助己方恢复燕云而不是帮助金人消灭辽国。在这种情况下,金与宋的联盟其实存在一个谁主动、谁被动的情况,从现有情况下,金辽战事已开,宋是占有一个有利的地位;但如果辽金停战,达成合议,那么正在进行的“海上之盟”的局势就会颠倒,变成金人主动,宋人被动了。折腾了好久,还是一个样子没法换行,大家先将就看看吧,已经通报起点技术了!

第三十五章 幽州

    一行人脱离盗贼之后,加快了脚步,当天夜里便到了一处驿站投宿,将遇到盗贼袭击,护送辽兵尽数被杀的事情禀告上去,驿站的守官闻言大惊,赶忙将此事禀告上去,当时辽政虽然败坏,但对宋方的使节却越发重视,毕竟在北方与金军苦战的时候,辽国已经承受不起再与南方的强邻开战的负担了。到了次日下午,便有礼部郎中张瑴带着一百骑兵与两百名步兵赶到驿站,接待并护送使团向幽州出发。几天后,使团经过涿州、良乡,渡过芦沟,终于到达了旅行的终点——幽州城。在城外的山坡上,周平万分感慨的看着幽州城墙那巍峨雄峻的轮廓渐渐的从地平线下升了起来。“就是这里,太宗皇帝被契丹铁骑击败,折师数万,连自己都大腿挨了一箭,乘驴车逃回汴京的呀!”周平低声自语道,眼前的大城给了他十分深刻的印象,假如说东京开封城给他的印象是富丽堂皇,更接近于现代社会的市民城市,而眼前的幽州城则好像是一座巨大的堡垒,背靠着燕山山脉,统治着大河以北的大片肥沃土地。“深沟密垒,重山复水,好一座幽州城!”从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感慨声,周平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温成,也许是一起经历了那一次患难,他与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吏之间的陌生人通常会有的距离和疏远消失了,两个人都本能的对对方感觉到亲近。周平回过头,他从每一个使团成员的脸上几乎都看到怅然的表情,看来对于这座幽州城,每一个宋人都怀有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到了此时,周平终于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后来的穿越者,在短短的两年本世生活里是很难真正理解此时宋人对于“恢复燕云”的迫切心情。这场战争并不是像后世的宋儒们解释的那样,是宋徽宗极其身边的一小撮近臣好大喜功的结果,在当时的北宋,即使道君皇帝是帝国无可争辩的最高统治者,有着巨大的权力,但如果“恢复燕云”已经成为社会各个阶层的共识,他也无法靠自己将整个帝国拖进一场与辽国这样一个强敌的艰难战争。只有生活在这个社会里,才会明白宋辽两国之间那种百多年的和平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面纱,在这层面纱下的是宋人百多年的怨恨和恐惧,每年五十万银绢相对于北宋巨大的财政收入倒是不多,光是宋辽贸易的出超就足以支付有余,但是缴纳岁贡的耻辱却无法随之消除;更不要说失去燕云十六州之后,宋的腹心之地就处于辽军的铁蹄之下,唯一能够将开封与辽军隔开的不过是一条黄河,可到冬天黄河封冻之后,这一唯一的地理屏障也不复存在。道君皇帝的错误不是轻率的发动了这场战争,而是打输了战争。“哎!”想到这里,周平轻轻的叹了口气,目光转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上,自己此行的最大收获就在那辆车里,整整35斤黄金,折算过来就是近七千贯,足够自己和芸娘一家人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了。自己这趟幽州之行回去后,带上芸娘和他的家人去南方,杭州、泉州、广州这些著名的海贸城市在向自己呼唤,凭借自己超越时代的知识,再加上这些本钱,用不着十年时间,拥有百万贯的资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在那里,只要有钱,阿拉伯马、波斯舞姬、地毯、葡萄美酒、檀香、一切古代社会所能想象得到的奢侈品都唾手可得,那时候自己还不到四十岁,至少还可以过三十年这个时代所能想象的最奢侈的生活。即使那时自己想要争霸天下,凭借自己的财力也足以建立一支完全超越时代的军队,自己完全有机会成功,就算最后失败了,自己也已经享受过了一切,没有什么可遗憾到了。想到这里,周平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富有诱惑力的声音——“不如归去,不如归去!”“阿平!”一个声音打断了周平的遐想,他有点茫然的转过头来,只见薛良玉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幽州城,说:“不知道至善那老和尚现在怎么样了!他不是去辽东了吗?应该就是那个方向吧?”这个少年一边说话,一边用马鞭指向东北方向。“嗯,大概是那个方向吧?”周平本能的点了点头,突然一个画面闪过他的脑海中:“大师,你虽然出家依然不忘国事,让小人好生佩服!”“我虽然是出家之人,但口中食、身上衣,哪一样能离得开百姓布施?若不能尽自己的一份力,护得乡里平安,倒是白白生了这男儿身了!”“若不能尽自己的一份力,护得乡里平安,倒是白白生了这男儿身了!”周平口中下意识的重复着那天夜里至善禅师所说的话,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一层汗珠来。自己穿越以来,若非薛老丈收容自己,恐怕早已化为路边的一名饿殍,而自己却只想着一人的安危福祉,最多再加上个芸娘和她的家人,与那至善禅师相比起来,简直是无法以道里计。“阿平,你怎么了,怎的站在那里发呆不答话?”薛良玉的问话将周平从剧烈的思想斗争惊醒了过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强笑着掩饰道:“没啥,方才想起安阳我那间屋子,走的时候房顶有一块还没修补,若是有大雪只怕压塌了。”“阿平你想的也忒多了!”薛良玉闻言大笑:“且不说芸娘肯定会替你照看屋子,你这番回去,怎么说也是官府的人了,自然要起一间大屋子,怎的还要住那间小屋?”“说的也是!”周平强笑了两声,将心中的矛盾掩饰了过去,此时一行人已经离幽州城近了。只见高大的城墙上多有望楼,城门外有军营和堡垒加以保护,军营里旌旗招展,人马嘶鸣之声清晰可闻,显然这座大辽帝国的五京之一,关内雄城也感染到了战争的气息。“韩相公!”负责接待的辽国礼部郎中张瑴十分殷勤的向韩肖胄拱手行礼:“我大辽皇帝如今不在幽州城内,还请贵国使臣在净垢寺中歇息数日!”“多谢张使君!”韩肖胄矜持着还了一礼,他临行前对辽国的情况也下了一番功夫,心知辽国佛教兴盛,这净垢寺便是燕京名刹之一,与辽国皇室有着深厚的联系,僧徒众多,环境优美。往日里便是第一等的宋国使团才会被安排在这里,今日自己这个小小的掌起居事最多只能算是第三流的使团,就能被安排住在这里。这本身就表明还没有谈判之前,胜利的天平就开始倾向于自己一边了。在使团安顿下来之后,由于这里是在燕京,所以辽方也无法以安全理由为借口,禁止宋方使节出入,现在又无法撕破脸。所以韩肖胄立刻就下令周平等人四出打探,搜集各种辽金战争的情报。等到了当天晚上,几人回到使团驻地时,个个脸上都带有喜色。“相公,听说辽人之兴中府等名城皆已被金人攻陷,丧师数十万,辽军皆已经胆寒。不但渤海、熟女真多有叛归金人的,连辽天子亲领之女古、皮室四部也多有归降者,辽东‘怨军’回到燕地后,叛服不定,搅得燕地不得安宁。其贵胄分为两党,日夜攻讧不止。如今看来,辽国虽大,其已有覆亡之相!”温成的声音并不大,但深沉而有力,咬字清晰,颇有鼓动力,旁听众人倒也罢了,就连韩肖胄那白皙的脸上也抑制不住激动地神情,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口中连声道:“想不到,想不到——”“相公,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温成沉声道。“温公请讲!”经历了相遇盗匪的事情之后,韩肖胄明显对周平与温成两人的态度不一样了,很有些礼贤下士的感觉。“相公此来,受天子诏命,要辽国免去每年的五十万银绢,且归还燕云十六州。可如今看来,那五十万银绢倒也罢了,若是辽人归还燕云十六州,其上京、中京又皆为金人贡献,其残余之地根本无法自存。若我是辽人,干脆与金人议和,将全辽之地尽数割予金人,全力与我大宋一战,如此一来,我大宋岂不是辛苦一番,白白为金人做了嫁衣?”“温公所言甚是!”韩肖胄点了点头,温成的话正好说中了他的心思。其实之所以北宋在一开始派出一个完全由低级武官组成,而且没有任何授权文件的使团前往辽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北宋执政者对当时金国实力的不了解和不信任,不愿意在确认情况前泄露消息,反而引来辽人的进攻,惹火烧身。当时辽国立国已有百余年,历史比宋国还要久远,扩土万里,铁骑百万,乃是当世第一大国,其军事实力还要强过北宋。而金国立国不到十年,一族丁口还没有辽军多,当时人都不认为金有可能击败乃至覆灭辽国。毕竟宋人与金联盟的目的是利用金人的实力来牵制辽军协助己方恢复燕云而不是帮助金人消灭辽国。在这种情况下,金与宋的联盟其实存在一个谁主动、谁被动的情况,从现有情况下,金辽战事已开,宋是占有一个有利的地位;但如果辽金停战,达成合议,那么正在进行的“海上之盟”的局势就会颠倒,变成金人主动,宋人被动了。

第三十六章分金

    “那温公有何高见呢?”

    “无他,因势利导罢了。天子的诏书是不能改动了的,不过使节却是您。看今天那个张郎中,辽人是不愿意和大宋撕破脸的,毕竟金人如今连战连胜,若要议和,不但已经被金人攻陷的州郡要归金人所有,恐怕还得拿出许多其他好处来。最重要的是,辽人根本是在塞外,其祖宗陵墓都在上京,又岂能轻易交予金人?所以只要大宋一边的要求不是太过分,他们都会应允的。到时相公将文书转交,辽人必定会讨价还价,您就势让一步不要逼得辽人与金人议和即可。”

    “温公所言甚是!”韩肖胄点了点头,此时他不禁想起来自己与赵良嗣会面时对方交给自己的一份名单,上面是一些私底下对契丹人有所不满,有反正可能的汉臣。这让他对这个逃臣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毕竟这些对于赵良嗣来说不但是升官发财的凭借,还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愿意主动交给自己这些,自己过去倒是小瞧了他。

    众人在屋内商量完毕,便各自回屋休息。周平洗漱过后,便躺上床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周平看到至善满脸寒霜的站在自己面前,沉声呵斥道:“你得了这么多钱财,却只顾得一人南下享福,将满庄上下遗弃于金人铁蹄之下,此举与禽兽何异?”

    周平本能的转过逃走,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迎面突然出现一人,定睛一看,却是薛良玉。只见对方满脸杀气,手中提了一把牛角尖刀,狞笑道:“你平白多了这么多钱财,外人也不知晓,今日取了你性命,这些黄金便是我一人的了!”,说罢便向自己扑来,周平转身要逃,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倒在地,回头一看,明晃晃的尖刀向自己心窝刺来。

    “不要呀!”周平一声惨叫惊醒了过来,才发现方才不过是一场梦,自己坐在床上,额头上满是汗珠,借助窗外皎洁的月光,周平可以看到在对头的薛良玉睡的正熟,发出均匀的呼吸。

    “原来是南柯一梦!”周平苦笑了一声,他此时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心跳,他伸手在枕头下摸了一下,指尖触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正是那只装骗来黄金的小木箱。这时周平才彻底的安了心,重新躺了下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周平只觉得浑身上下又热又燥,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起身来,拿起袍子披上,推开放心走出门外,看着天上的明月,沉思了起来。

    “不过得了五千贯钱便这般患得患失起来,难道自己穿越回来就是为了做个富家翁的吗?”周平忽然冷笑起来:“自己过去读书时还瞧不起遇到金兵便望风而逃、自毁干城的赵老九,好歹人家以皇子之尊在金兵营里当过人质,见识过金兵的厉害才怕。自己离金兵打过来还有好几年时间就怕的要跑到杭州、泉州去,只怕比他还差的远呢,又有什么资格耻笑人家?”

    “也罢,正好芸娘他爹是做铁匠的,从幽州回去便拿这五千贯钱做本钱将他那铺子好生改进,万丈高楼平地起,我就不信还有好几年时间就什么都做不了!”想到这里,周平心中的块垒已经尽去,只觉得浑身上下畅快无比,回到床上躺下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周平便将薛良玉与李宝叫进房中,看看四下无人,将门窗关严了。让两人围桌坐下,周平从床上拿了木箱,放在桌子上笑道:“李宝兄弟,四郎,我前几日发了一笔小财,古人云:‘君子有通财之义’,你们两人若是缺钱,直管取些去用!”

    “当真?”薛良玉笑道,一边伸手去翻开木箱的盖子,一边说:“阿平你要是早几日在东京就发财就好了,俺也好去大相国寺内耍耍,这幽州城虽然雄壮,若论玩耍处比东京可差远——”话说到这里突然卡住了,薛良玉目瞪口呆的看着木箱内满当当的金锭,半响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急问道:“周大哥,这,这都是哪里来的?”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改了口,将“阿平”变成了“周大哥”。

    “不过是一笔不义之财罢了,便顺手取了也不伤廉!”周平笑道,随手在木箱里取了一枚金锭,丢给薛良玉说:“这一锭是五两,换成铜钱大概是**十贯,你好生收好,待回到东京找个金店换成铜钱耍个够!”

    “是,是!”薛良玉如获重宝般的接在手里,放到口中咬了一口,确认是真金后方才小心的纳入怀中,坐了下来,看他脸上神色应该还有话想和周平讲,只是周平方才的豪举把他给镇住了,不敢打断对方的说话。

    “李宝兄弟!”周平转过身来,对李宝微微一笑:“你这次从东京城中逃出,须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身边少不得银钱,恰巧我发了一注横财,也算得是借了兄弟你的福气。请自取些当做路上的盘缠,也算在下的一点心意!”说罢周平便在木箱旁做了个请取的手势。

    薛良玉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周平竟然任凭李宝自取,那小箱子里随便一块金锭便是**十贯铜钱,若是那李宝用他那蒲扇般的手掌在箱子里抓上一把,岂不是七八百贯就没了?想到这里,他心里边如同猫爪挠一般,只是周平都发话了,他这个旁人又岂能出言阻拦?

    李宝却没有如薛良玉预料的那样扑上去在木箱里狠狠捞上一把,反而只是冷冷的看了看木箱内的黄金,他往日生意好时一晚上也有个三五贯的进账,对于钱财也不像薛良玉这般看得重,片刻之后目光又转在周平身上,沉声问道:“斗胆问一句,周兄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某家虽然不过是个卖艺的匹夫,但幼承庭训,不义之财还是不敢取的!”

    “原来如此,李宝兄弟果然不愧是廉士!”周平也不以为忤,将新城那天晚上州牧耶律运成宴请使团,暗中请求韩肖胄替他说款,自己借机从对方手中讹来这笔钱的事情经过一一道明。最后周平笑道:“这些钱想必都是那耶律运成从辽国百姓身上搜刮而来,乃是不义之财,我取之无伤,李兄你但取无妨。”

    “哎!”李宝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耶律运成官至州牧,又得赐姓耶律,上位者待其不可谓不厚,却暗中与敌国勾结,首鼠两端,实在是奸佞小人。辽帝信重这等小人,其国不亡何待?”说到这里,李宝站起身来,向周平敛衽下拜:“周兄,那日若非你伸手施救,李宝这条性命只怕已经丢在东京城里了。我这一路上看到燕地民不聊生,外有强敌压境,眼看就要有一番大刀兵,只怕我大宋也难逃此劫。你是个有见识、识权变,是个真豪杰,我李宝反正也无路可去,不如将这条性命便交予你了,看看能否做出一番事业来!”

    “快快请起!”周平见状大喜,赶忙上前将其扶起。他此番本来就是一番试探,若这李宝是个贪财小人,自然会露出痕迹,自己这次冒着暴露这笔钱来历的风险换来这样一个心腹,怎么算是也是划得来的。

    “四郎,我这次回去,打算用这笔钱做一番事业,到时候还请你相助!”周平安顿好了李宝转过身来对薛良玉说。

    薛良玉笑道:“周大哥何必这么客气,以往我呆在庄子里总以为老天是老大,自己就是老二。出来后才知道你才是真英雄,只要你不嫌弃,将来我薛良玉就跟着你了!”

    “好,好!你我兄弟三人同心协力,何事不成?”周平笑道:“这次出来我不喜得了这几千贯钱财,却欢喜能多了两位异姓兄弟。”说到这里,周平声音转低:“不过这钱财来路不足为外人知晓,还请两位口风严些!”

    “那是自然!”

    “大哥请放心!”李、薛二人赶忙拍着胸脯保证。

    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两下敲门声,随即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周承信在否?”

    李、薛两人脸色顿时大变,薛良玉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显然只要周平一个眼色,便要杀了门外那个不速之客灭口。周平站起身来,轻轻的在薛良玉的右臂轻拍了两下,制止住对方的冲动,示意其将桌子上的木箱收拾好,才大声应道:“谁呀?”

    “是我,温成!”

    “原来是温公!”周平看李、薛二人已经将屋内收拾停当,便开了房门,只见温成正站在门口,神色如常,便拱手道:“方才与两个兄弟在屋里闲聊,不想温公前来,外边风大,快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必了,今日正好无事,这净垢寺也是燕京名刹,我早就想要游览一番,不知周承信是否有空,愿意与我同游?”

    周平闻言一愣,暗想这温成只怕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与自己私底下说,反正遇事也躲不过,便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三十七章凶杀

    于是周平回屋里取了外袍穿上,与温成偕行而去,一路上所经殿堂,温成便指点细讲,将其来历一一道明,谈吐隽永,周平也暗自佩服此人虽然在科举上不得志,但胸中果有才学。他偶然有一两句回答,也能搔到对方痒处,一段路走下来,两人都颇有倾盖如故之感。眼看已近午饭时分,温成指着不远处那栋颇为雄伟的佛塔笑道:“那尊报恩塔中每一层墙壁上都有佛经图解,乃名匠所制,精美绝伦,在北地都是闻名的,你我游遍了这佛塔,再去吃饭可好?”

    周平笑道:“小子自然听凭温公吩咐!”

    两人走到佛塔前,却发现塔门紧闭,上面一个铁将军把门,四周也看不到把门的僧人,温成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我前几次来燕京都想好生游览一番这净垢寺,却总是没有机会。这次好不容易住在这里,却吃了个闭门羹。”

    周平看了看佛塔外部结构,笑道:“温公,你若是真的想看,我倒是有个办法。”

    “你有办法?”

    “不错!”周平意味深长的一笑,走到一旁,敏捷的向上一跳,便抓住了塔壁上的一个突出处,三下两下便爬上了二楼,然后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垂了下来,对温成道:“温公你抓住腰带!”

    “这不太好吧?”温成对周平的作为有些不知所措。

    “我等不过是进来看看,又不是窃贼,只不过懒得去找僧人开门罢了,又有何妨?温公你快抓住,否则让僧人看到了我们这样反倒惹来误会?”

    “好,好!”温成没奈何,只得抓住垂下来的腰带,周平手上使劲,三下两下便将其拉了起来,从窗子里钻了进去。周平收回腰带,两人开始观赏起佛塔内壁上的壁画起来,只见那些壁画虽然讲的不过是些佛经故事,但线条优美、人物活泼,显然制作的画师都是当时的名匠,不少图画上还有鎏金,更是显得富丽堂皇,让一旁的周平不由得惊叹当时辽国佛寺的富有。

    而温成的神色就复杂的多,似喜似悲,不时还低声感叹,让周平颇为诧异。转眼之间,两人已经到了顶层,从这里向外望去,整个幽州城的景色尽数收入眼里,温成看着外间的景色,低声叹道:“如此佛塔,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周平点了点头,正待回话,却听到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显然有人进塔来了。他看了看四周,指着一尊罗汉像道:“温公,若是让守塔僧人看到了只怕会惹来麻烦,你我快到后面去躲一躲。”

    温成与周平刚刚在佛像后面躲好,便看到一人上来,却并非想象中的守塔僧人,乃是一个三四十岁的虬髯汉子,看他身上服饰颇为华贵,应该是某个辽国贵人。这辽国贵人上得塔来,也不参拜佛像,只是目光闪动,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般。周、温二人都暗叫不妙,生怕被他逮个正着,那可就怎么也说不清了。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塔下又传来一阵人声,似乎又有人要上塔来了,周平腹中正叫苦不迭,那贵人突然掀开佛像前木案的帘布,钻了进去。

    “这厮到底是作甚,干嘛也躲起来了,莫非是想要做什么鬼勾当不成?”周平自忖道,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温成,对方轻轻的摇了摇头,显然温成与自己一样,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时,又有人从楼梯上来了,周平小心地侧过身子,从佛像的缝隙向外看去。进来的是三个女人,看服饰打扮应该是一名贵妇人和两名同行的侍女。那名贵妇人戴着一顶高顶帽子,从帽檐垂下来的纱帘将周平好奇的目光隔绝在外。那两名侍女将一块毛毯放在佛像前便退了下去,只留下贵妇一人。

    贵妇独立在佛像前,凝视了一会佛像,便取下自己的帽子,走到毛毯旁,向佛像下拜祈祷起来。由于她使用的是契丹语,周平并无法听懂对方说了什么,不过就算那贵妇说的是汉语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周平已经被这名贵妇的美貌所惊呆了,她大约有二十六七岁,正处在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纪,宽广的额头下是纤细而又挺直的鼻梁,一双明亮而又灵活的眼睛,红润的双唇,白皙的好像最精致的白瓷一般的皮肤。一件用最细羊毛纺而成的长袍包裹着她那修长而又丰满的身体,浓密乌黑的头发直披到浑圆的双肩,靠近前额的地方用一顶镶嵌着宝石的金发圈紧紧的束住,在长袍的外面则披着一件黑色的貂皮短袄,总之,这位贵妇人的身上没有一处没有散发出那致命的魅力,以至于躲藏在佛像后面的周平几乎感觉到一阵窒息。

    “什么人?”一声惊呼将周平从那种迷醉中惊醒了过来,那个躲藏在佛案下的辽国贵人爬了出来,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把那位迷人的贵妇人吓了一跳,她本能的向楼梯出口处退去,不过那个贵人的动作更快,已经挡住了对方的退路,跪了下来,用低沉的声音向那贵妇人说了几句话。贵妇人脸上那种惊恐的神色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难道是两个人私会?看样子不太像呀!”周平暗忖道,此时他脑子里闲暇已久的八卦细胞又开始活动起来。这时场中的情况发生了突变,跪在地上的男子似乎是在恳求什么一般,而那贵妇人则不断的摇头,应该是加以拒绝,终于那贵妇人快步向楼梯口冲去,似乎是要离开这里。跪在地上那人赶忙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那贵妇人的胳膊,两人扭打起来,突然那贵妇人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猛地向那男子胸口捅了一下,对方立即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贵妇人乘机逃走。那男子勉力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追赶的样子,可刚刚迈开两步,便扑倒在地,挣扎两下便不动了。

    “情夫求欢不得?贵妇人杀人灭口?”周平晃了晃脑袋,不得其解,这下楼下的人声越传越远,倒好像是那个贵妇人逃走了。周平从佛像后钻了出来,捡起拿顶帽子看了看,上面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标志身份的饰物,只是传来一股女人的体香。周平将帽子放到一旁,走到地上那男子身旁,将其翻了过来,只见对方左胸处插着一把怀匕,已经断气了。

    “这妇人好辣的手,一刀就扎到心窝了,也不只是哪家贵人的!”周平笑了笑,随手将那匕首拔了出来,想要在匕首上找到些许线索。

    “此女姓萧名普贤,乃是大辽南京留守、燕王耶律淳之妻。”周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温成。

    “什么?你怎么知道?”周平一愣,目光扫过手中的匕首,果然那匕首柄上铸着三个字“燕王淳”,心知对方说的多半不错。

    “我听得懂契丹语。”温成指着躺在地上的尸体道:“辽帝行营中有人苦其无道,欲与这耶律淳勾结起事,奉耶律淳为帝,与金人议和,保全国家,此人便是使者。这萧普贤坚拒不允,两人相持不下,想不到失手杀了此人。”

    “失手?你怎知道是失手,不是故意杀了此人灭口?”周平笑道。

    “你看!”周平指了指塔下正在急速离去的萧普贤一行人:“她连匕首都没有收拾,这般仓皇离去,若是没有我们,片刻之后尸体就会被僧人发现,很容易就能联系到她身上。哪里有这么不干净的灭口,分明是情急之下失手杀人。”

    “温公所言有理!”周平被温成鞭辟入里的分析折服了,他看了看正在逃走的萧普贤一行,叹道:“想不到辽国内政竟然已经紊乱到了这种地步,看来大宋的确应该早作打算。”

    “周承信,你过来帮我搭把手!”温成弯下腰去,吃力的挪动起尸体来。周平惊讶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帮那位萧普贤一个忙,把尸体收拾好!”温成笑道:“现在咱们大宋可没有准备好,若是事发了也只是便宜了金人,不如将尸体随便丢到外面去,让他们自相猜疑便是,等大宋准备好了,再来重提旧事。”

    “不错!”周平此时对这个老吏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暗想大宋选官之法当真是有问题,像这样一个人才到了五十多还沉沦下僚,要是两府里多几个像温成这般脑子清楚的,也不至于落得个开封沦陷、二圣北狩的下场。

    两人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这人的尸体拖到了一个荒僻出遗弃,又将塔上顶层的毛毯、帽子和地上的血迹尽数清理干净,周平将那把匕首也收藏好了。待到两人将这一摊子事处置完了,回到住处,已经是晚饭时分了。两人还没进院门,早有使团的随员迎了上来,大声道:“温公你去哪里了,郎君寻你好久了,快去见他。”

    “何事如此仓皇?”温成一边进门一边问道。

    “莫要问了,郎君便在堂上相候,一问便知。”那随员向温成唱了个肥喏,对一旁的周平说:“周承信你也过去吧,郎君说让你一回来便去见他。”

第三十八章刺探

    周、温二人一同上得堂来,只见韩肖胄坐在首座上,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看到两人便站起身来:“二位快坐,有大事了!”

    “相公请讲!”

    “我方才从外间得到消息,金军已经包围了辽之上京,形势危在旦夕呀!”

    周平闻言一愣,暗想这不是大好事吗?辽人越是形势紧迫岂不是对大宋越有利,他们这些宋的使节越是可以凭空要价,立下大功呀?刚想到这里却听到韩肖胄低声道:“我从一个辽国汉官口中得知,辽与金的谈判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了,本来双方还因为一些割让土地和称号、人质的问题纠缠不下,可是辽人祖宗陵墓都在上京,若是被金人包围,还不如予取予求?若是辽金和议达成,那我们这一趟可就是白跑了!”

    “相公且莫要心焦!”温成劝解道:“辽金和议是否能成不是我们能够干涉的,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多了解此间情况,然后回去后禀明两府大臣与圣上,为将来做准备。不过依在下所见,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温公请讲。”

    温成拱了拱手,便将方才在塔顶上发生的那件事情仔细讲述了一遍,最后他低声道:“辽人与我大宋不同,宗室大臣或参与机要,或掌重兵守名城,执掌大权。若是有英主在位倒也罢了,但若是遇到中人之主,便有萧墙之祸。金人与辽人议和,并非是真的想要与辽人和睦相处,不过是因为己方实力不足,无力一口将其吞下,拖延时间以待再战罢了;且不说这和议是否真的能成,就算和议成了,辽人出现内乱,金人难道会谨守和议不出兵?在下以为只要我大宋勤修内政,练兵积粮,必然会有机会出现的,相公在幽州应当多与此地辽臣交往饮宴,紧要之时必有用处。”

    “温公所言甚是!”听到这里,韩肖胄哪里还不明白温成的意思,的确辽国的政权组织结构与宋国这种传统的汉人朝廷不同,为了适应他统辖的塞内塞外两种情况的领土,大体上由南面官北面官组成。南面主要统辖燕云十六州,模仿唐制,设立三省六部、台、院、寺、监、诸卫、东宫之官,主要由汉人官吏组成,官吏州县、租赋、军马之事;而北面官则有契丹枢密院与行宫都总管司,主要由契丹人担任,主要管理宫帐、部族、属国之事,其政治中枢也不是在五京之中,而是在随同辽帝四时漫游的捺钵宫帐之中。这种双重管理制度较好的适应了契丹族的游牧传统与辽国统辖广大疆域上游牧与农耕两种性质的经济带来的巨大差异,是有其合理性的,但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南面与北面官之间的矛盾。更重要的是,由于辽国的核心民族是契丹人与奚人,相对于其统御的其他民族,这两个民族是少数,为了确保本族的优势,辽国的中枢权利和军事大权是掌握在以契丹人与奚人的上层贵族手中,所以以萧姓和耶律姓为主的辽国皇室诸王普遍拥有巨大的军事和政治权力,这与唐宋为了确保政权的稳定,剥夺了除太子一人以外其余所有皇室成员政治军事权力而给予大量经济特权作为补偿的情况迥然不同。这种情况虽然加强了契丹族与奚族上层对帝国的控制,但也加剧了其上层内部斗争的激烈性与残酷性,其内部斗争的形势不再是中原汉族帝国的宫廷内部斗争,而干脆是诸王统领各自统辖大军的内部攻杀,这种内讧在四方安靖时还好,如果像是现在有强敌在侧,那时内部各种矛盾与外部矛盾一起爆发出来,就会产生毁灭性的后果。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韩肖胄就好像全然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整日里就是和辽国幽州的来访的大臣们谈道念佛、吟风咏月,大肆卖弄他南朝士大夫的风采。应该说他在这方面还是非常擅长的,没有几天功夫,在幽州上层的社交圈子里就对其有了非常高的评价,其实辽国立国已经近两百年了,就算是真正的契丹人也在幽州定居了五六代了,早已汉化的非常严重了,即使是北面官也普遍有非常高深的文化修养,对待文化繁荣远胜辽国的北宋普遍都有向往仰慕之心。若是韩肖胄谈及赔款割地的事情,那些辽国官儿还有些提防之心,可要论起谈诗词讲佛老,那还不是趋之若鹜。一时间净垢寺的宋人使团驻地就成了幽州上层社会最时髦的地方,可谓是门庭若市。

    “三百零五步,三百零六步,三百零七步。”薛良玉口中轻声记着数目,沿着城墙根向前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对身后的周平说:“东门这边向西三百零七步便是藏兵洞!”

    “嗯!”周平应了一声,小心的在一张略图上画了一个代表藏兵洞的叉,又记下307这个阿拉伯数字,在旁人看去,这不过是两个寻常的路人罢了。可是谁又知道这是两个正在搜集情报的间谍呢?原来这几日韩肖胄在幽州上层社交界大展拳脚的时候,周成他们几个也没有闲下来了,整日里在幽州城内闲逛,似乎是在要见识一下这座北国第一名城的风采。但实际上却不是这么简单,周平好歹在前世也受过从小学到大学一共十六年的教育,虽然很多东西可能在前世没有什么用处,但在北宋末年的敌国都城之内可就排上大用场了。这些天他装作是在闲逛,却将城防工事的情况用炭笔速记在白纸上,回到住处再将这些白纸整理好,等到回到大宋以后,将其重新绘在一张大图上便是幽州的城防图,虽然由于条件限制的原因,他还没有办法绘制等高线,记录标高等现代军用地图所特有的数据,但就算是比起枢密院职方司里珍藏的舆图只怕也差不离了。

    “周大哥,东门这边已经差不多了,咱们接着往北边去吧?”薛良玉的兴致很高,作为一个从小就生长在一个尚武家庭的少年,他很清楚自己与周平正在进行工作的重要,这些舆图在战争中就意味着千百人的鲜血和生命,甚至决定着一次战役的胜负,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竟然可以用这么精巧的办法将整个幽州的城防情况记录在这一张张薄纸上,如果说前几天他称周平为“周大哥”还有几分冲动,那么现在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服气了,他相信跟随这个年长自己十岁左右的同伴一定会有一个非常光明的未来。

    “不必了!”周平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再说我们的身份毕竟敏感,整日总是在城墙边晃来晃去,若是引起辽人的疑心,把这些舆图搜出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回净垢寺吃晚饭吧,那里的素斋还是很不错的!”

    “嗯!”薛良玉点了点头,笑道:“不过若是论斋饭,这里哪里及得上相蓝(即大相国寺的俗称)的。”

    “你就知道吃!”周平笑了笑:“也罢,这次回东京,咱们一起去相蓝好生逛逛!”

    两人回到住处,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门口戒备森严不说,院子里守候的数十名随从也都是服饰华丽。周平不由得暗自称奇,这些天来这里高会的辽国达官贵人也不少,可就连当朝广陵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左企弓也是轻车简从,一身轻裘而来,并没有带什么仪仗随从。毕竟与会双方都心照不宣的竭力淡化与会者的官方身份,好建立一种私人间的亲密关系,以备将来之用。一下子冒出这一队人来,颇为碍眼。

    这时,周平正好看到温成从里边出来,上前指着那些随从问道:“温公,来了什么人,竟然如此?”

    温成看了看左右无人,附耳低语道:“便是那日的塔中人。”

    “萧普贤?”这倒把周平吓了一跳:“她来作甚?莫不是那日的事情发了?”

    “你莫慌!”温成见周平这般,笑道:“同来的还有她丈夫秦晋国王耶律淳,听说此人宽厚好学,尤喜佛经,韩相公在佛道上颇有造诣,他们夫妻二人前来倒也寻常。”说到这里,温成看到周平神色惊惶,大异于平日里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便少有的调笑道:“久闻这萧普贤有天人之姿,在辽国贵女中号称第一,那日在塔中只怕未曾看轻,今日机会不可错过,周兄可要进去一睹为快?”

    “温公说笑了,不过听说这耶律淳素来有贤王之称,颇得燕人人心,今日倒要一睹真容!”周平口中说着话,腿脚却向屋内走去。守门人早已认熟了他,知道是宋国使臣的心腹,离得还有六七步远便撩起帘幕,让他进门去。周平向其拱了拱手便进得门来,顿时感觉到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额头上立即冒出一层汗珠来,也不知这地板下面装了多少地龙,在这北国雄城里竟然如同江南晚春一般。周平见屋内十余人皆是端坐凝神,倾听上首的一人讲经,正是韩肖胄。

    “禅宗六祖有云:‘觉性本有,烦恼本无。直接契证觉性,便是顿悟。’若是强求解脱,反倒是落了下乘!”韩肖胄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一身葛袍,头戴东坡巾,手持拂尘,白面黑须,口若悬河,便宛如神仙一般。

第三十九章返程

    “韩相公!”这时,坐在萧普贤身旁的衰颓老者打断了韩肖胄的**,看此人已经年近六十的模样,与一旁的萧普贤比较起来,当真是红颜白发,让周平心中颇为诧异,他还以为萧普贤乃是耶律淳的正妻,两人的年纪也应该相仿,却不想耶律淳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头。

    “今日得闻妙法,实在是三生有幸,不过小王这些日子心神不定,烦恼丛生,便是强自去除,片刻之后又会复生,敢请先生指教?”细看这耶律淳虽然富贵之极,但眉目间满是愁苦之色,显然是为国事忧心。

    “在下不过平日里读经偶有所得,如何敢当先生二字!”韩肖胄笑道:“不过小生以为,秦晋国王之烦恼当从‘无’字求?”

    “无?”

    “不错,秦晋国王可见过那初生的婴儿,可有烦恼?”

    耶律淳愕然道:“初生婴儿无知无识,自然是没有烦恼的。”

    “那就是了,秦晋国王你身居王位、手掌大权、富贵已极,除了贵国天子,这大辽万里疆土之内只怕无一人比你‘有’的多了,既然如此,你就算再怎么念经诵佛,焚香修炼,只怕也无法去尽烦恼了!不知外臣所言对否?”

    耶律淳听到这里,不禁哑然,的确正如韩肖胄说的,自己若是一寻常人家,大可携家人难逃去宋国,离开大辽这将倾的大厦重新开始;但自己身为大辽皇族,在此危难时候,又岂能弃宗庙社稷于不顾,独自一人逃生?纵然明知道前面是个大火坑,也只有睁着眼睛跳下去了。

    耶律淳站起身来,向韩肖胄长揖为礼道:“老夫已经年近六十,如枯林朽枝,旦夕将折。先生妙论,已经是用不得了!”

    韩肖胄赶忙起身让开,不敢受耶律淳的礼,笑道:“秦晋国王为国之股肱,外臣只有感佩的份!”

    耶律淳叹了口气,没有多言,伸出右手,一旁的萧普贤赶忙伸手扶住,两人便向外间走去,周平一旁看的清楚,那耶律淳面带金色,指尖微颤,意气消沉,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与一旁的萧普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耶律淳夫妇离去后,其余辽国大臣也纷纷辞去,屋内只剩下大宋使团的人了。周平上前拱手笑道:“相公以片言折辽酋秦晋国王,古今罕见,小人钦佩不已!”

    “罢了,吾已将利害剖明,入不入得彼辈的耳就要看他们自己了!”韩肖胄取了饮子喝了两口,走到胡床坐下,笑道:“阿平,你还要几日?”

    “相公请看!”周平从怀中取出今日记下的舆图,呈送了上去。韩肖胄接过细看,脸色不由得微动,赞道:“好,好!光是这些和张关羽就不算白走了这一遭,那和冼早也说要伐燕,晚也说要伐燕,还呈了个什么《收燕山图》上去,欺瞒圣心,如何及的上阿平你画的这舆图,你好生做,本官不会埋没了你的功劳!”

    “多谢相公栽培!”周平躬身拜了一拜,沉声道:“若是外城的大概还要两三日,内城进出不便,就画不得了。”

    “好,好!”韩肖胄笑道:“阿平你也是糊涂了,若是大军进了外城,内城自然土崩瓦解,还怕他们翻得了天不成?”

    “小人糊涂了,多亏相公提醒!”

    “嗯!”韩肖胄踌躇满志的点了点头,仿佛这幽州城已经踏在他的足下:“那我再在这里讲经论佛几日吧!”

    四天后,当周平完成了最后一部分舆图,韩肖胄带领着使团踏上了归途。虽然表面上使团的使命没有完成,宋方的要求被辽人拒绝,辽方同意将每年五十万银绢的贡奉减到一半,但是对于交还燕云十六州之地绝对不肯退让。不过宋人使团的离去却受到的相当隆重的欢送,幽州上层社会以一种几乎是恋恋不舍的态度将韩肖胄送过了芦沟,南京留守秦晋国王耶律淳虽然卧病在床,但依然派出自己的儿子代为送别,还送上了一份相当丰厚的程仪。就这样,使团踏上了归途,每一个人对未来都充满了憧憬。

    由于春雪融化,发水冲坏了道路的原因,使团返回走了另外一条路,不会再经过新城,这也让周平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那个出了一大笔钱的耶律运成向韩肖胄提起此事,惹来麻烦。眼看随着路途向南,道旁的积雪渐薄,越来越接近宋境,想起家人的期望、朝廷的恩赏,使团众人的心情也越发畅快起来。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最得意的要数薛良玉,只见其坐在马背上,高声吟诵着前两天周平刚刚教他的曹植的《白马篇》,也许是这首乐府诗描绘的形象最接近他的憧憬的缘故,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只要是闲来无事便记忆背诵,不过是粗通文墨的他不过一天工夫便能背诵如流。靠在车壁上的周平像一个宽容的兄长一般,微笑着看着少年的骑影。

    “呜——!”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拖长的号角声,使团中人立刻紧张了起来,这意味着在大队前面哨探发现了不寻常的情况。周平跳下马车,看着护送的契丹骑兵在校尉的指挥下排成战斗队形,片刻之后一骑从前面奔来,用契丹语大声叫喊着什么,周平立即感觉到气氛松弛了下来。

    “前面有不少尸体,应该是刚刚打了仗!”背后传来了温成的声音,周平转过头来,只见对方脸色凝重。

    “看来形势越发严重了,这里距离宋境这么近就有战事发生,哎,民生多哀呀!”

    周平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他走到坐骑旁跳上战马猛抽了一下马股,向前方疾驰而去,薛良玉一愣,也赶快打马跟了上去。

    “应该是还没死多久,尸体都还没有**!”薛良玉低声道。在道路右侧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四五十具尸体,燕地的寒风将死者的皮肤变成了让人恶心的铁青色。成群的乌鸦正在尸体上盘旋啄食着,对于这些食腐鸟类来说,人类的自相残杀给它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

    “这些应该是汉儿的叛军或者盗贼,被辽国骑兵打败了。”薛良玉从尸体上拔出一支羽箭,递给周平说。他指着四周被马蹄践踏狼藉的雪地和向西边延伸的马蹄印和尸体继续说:“盗贼在这里遇到了契丹骑兵,他们遭到了骑兵的围攻,很快抵抗被击溃,然后就是尾随追击。应该不会有几个活口!”

    周平没有回答,他将箭矢丢到一边,走到尸体堆旁,这些尸体非常密集,而且伤口基本都是在胸前,显然他们是在殊死战斗中被杀的,而且还有几个人穿着皮甲,应该是首领。

    “良玉,这些人不简单呀!首领都没有先逃走!”周平对薛良玉低声道。

    “嗯!”薛良玉点了点头,相比起宋境内的那些盗匪来说,这群死者生前的战斗意志无疑要强多了。两人上得马来正准备离去,风中传来一声呻吟,周平一愣,目光转向薛良玉,发现对方也神色有异,才确定并非是自己幻听。

    “还有人活着?”周平跳下马来,向尸堆走去,这时第二声呻吟传来。这次周平更加确定了,他飞快的跑到声音来源处,翻开两具尸体,下面露出一个最多只有十四五岁大小的半大孩子来,正竭力把自己的右腿从一匹马尸下抽出来。

    “良玉,来帮忙!”周平喊了一声,两人一同协力将马腿略微抬起来一点,那少年乘机将腿抽了出来。周平小心的在腿上捏了几下,那少年倒也晓事,知道对方是帮自己检查,忍住痛没有叫喊。

    “骨头应该没事!”确认了之后的周平将那个少年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会对方,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运气很好,经历了这样一番生死劫难,他浑身上下居然除了几处挫伤和扭伤外,竟然一切正常。

    “怎么处置这小子?”薛良玉问道。

    “带去让相公看看,再定夺如何处置!”周平将腰间的酒囊递给那少年,让他喝了两口,将其抱上马。

    车厢里,韩肖胄上下打量着少年,片刻之后问道:“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我也是汉儿,自然听得懂!”那少年的腔调有些奇怪,但的确是华语。他看了一会韩肖胄的打扮,突然问道:“你们是宋国的官儿?”

    “不错,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爹爹说汉官袍服便是这个样子,只是我没有亲眼见过。”那少年说到这里,低下头去,显然是想起了自己父亲的遭遇。

    “那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人围攻?”

    “我是辽东人氏,姓罗别人都叫我罗舍儿,故乡辽人与金人打仗,乡亲们只能逃往燕地。”说到这里,那少年突然咬牙骂道:“契丹狗用我等伐利州,却又不与粮衣,分明是欲借刀杀人,尽杀我怨军兄弟!”注意了一下,一直以来打赏的都是‘dadadadadada‘‘marsken‘‘yxonline‘等几位书友,怎么说呢,作为一个作者,我当然希望打赏的钱越多越好,但是如果打赏的总额一定的话,我更希望更分散些,而不是就那十来个人。这样会让我觉得更多的人在用实际行动支持我!

第四十章怨军

    “怨军?”车厢内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在幽州呆了这么久,自然知晓这个怨军的首尾。原来辽天庆六年(1116年),由于辽伐金连战连败,渤海人高永昌杀辽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称大渤海国皇帝,改元应顺,占领了辽东50余州。天祚帝派宰相张琳讨伐,在沈州为支援高永昌的女真兵所败。天祚帝授秦晋国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招募辽东饥民,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可是这支“怨军”不但不能报怨于女真,反而对金军望风而逃。耶律淳回到燕京后,改编“怨军”为常胜军。而这支大体是由辽东饥民组成的军队却时叛时降,让当时的辽南京留守耶律淳十分头疼。而身为穿越者的周平知道的更多,这支“怨军”可谓是一个大灾星,他们先是叛辽降宋,后来又叛宋降金,最后被金军拆解分遣,骨干被全部杀掉。这支军队可谓是这个混乱的时代的一个缩影,他们出卖别人也被别人所出卖,就好像一辆被瞎子驾驭的马车,在山路上狂奔,留下来一路的尸体和血污,最后自己也坠落山崖,摔了个粉身碎骨。

    “那你先去包扎伤口,好生歇息,等到伤好了在做打算吧!”韩肖胄笑道。

    “多谢恩公!”那少年向众人磕了几个头,便被带到使团的大夫车厢里去了。温成笑道:“想不到我等就要离开辽境,还得了这样一枚闲子。看来此次出使,相公是要直上青云呀!”

    次日,使团便过了白沟,到了宋境,一路往东京去了。李宝因为案子的缘故,无法去东京,准备去投奔安阳薛家村。临别之前,李宝突然对周平说:“周大哥,我有句话要对你说,你捡来那个罗舍儿有些古怪。”

    “古怪?那怎么说?”

    李宝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手脚十分勤快,伤还没全好便从马车上下来跟着切草拾柴,忙上忙下的,大伙儿倒也都为喜欢他,只是他说话做事有些奇怪。比如有天晚上宿营,他看到我睡前把佩刀放到一旁,便问我为何不将佩刀放在怀中贴肉放着?我说天下间哪有这般放刀的。那孩子说天气寒冷,若是放在外面只怕夜里刀刃和刀鞘黏在一起,临时拔不出来便是一条性命,他们夜里宿营时都是把刀放在怀里的;还有一次大家一起吃饭,他只吃了一碗就不吃了,我问他吃饱了吗?他却答自己不过是半大孩子,并非正兵,能吃个半饱就够了,应该将黍米留给正兵吃饱,才有力气打仗;还有昨天,我们经过一个村庄,他问我为何那村庄外间没有壕沟鹿砦,里面没有石墙射塔,道路直通村口,并无曲折,这般流寇岂不是一下子就打进去了?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周平回想起这次出使幽州,虽说路上也看到了一些战乱的痕迹,但大体上来说还是和平状态。但这个罗舍儿口中所说、目中所见,无一不是攻战杀伐之事,显然他这些经验并不是在幽州学的到的,而是从怨军逃出的辽东辽西之地学到的。由此看来那里是何等的人间地狱,连一个半大的孩子的生活里都充满了战争。从这种人间地狱里杀出来的军队一旦进入已经和平百余年,百姓不识干戈的宋国,将会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情景。想到这里,周平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李宝低声道:“一想起东京的大相国寺、棘盆、扑社,再想想这个罗舍儿的所来之处,那里人过得生活,我就不寒而栗。如果让他们杀进来,一切就都完了,整个东京城都会被从地上抹掉的!”

    “我明白了!”周平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进来!”

    “无论如何!”李宝重重的点了点头:“只要能不让他们进来,我什么都愿意做!”说到这里,他伸出右手紧紧的握了一下周平的手臂,用力的摇了两下转身离去了。

    “什么都愿意做!”周平看着李宝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的神色。

    当使团返回东京的时候,已经是重和二年三月(1119年)了,春天的气息已经出现在这座和平的城市了。东京人依照往日的习惯,正争论着汴河两岸的茶楼画舫最别致?哪一家名园桃花新开?相蓝又出了什么新鲜的玩意?用各种各样的把戏来打发自己的闲暇时光。此时的大宋是如此的富庶,以至于东京城内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个市民阶层,他们就好像东京这个大蜜罐旁的蝇虫,舔舐着达官贵人们大口吞食时溅出的零星蜜汁。这些幸运的蝇虫们震动着翅膀,炫耀着自己的幸运,却没有发现随着蜜香味的传播,蜜罐四周的黑暗中已经聚集了一双双贪婪的眼睛。

    “你们两个要返乡?”韩肖胄矜持的问道,自从使团回到东京,不,应该说是抵达白沟返回宋境之后。韩肖胄对周、薛两人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那种对待心腹的亲近恢复成当时士大夫对待下级所特有的那种矜持和隐藏在矜持后面的傲慢。对于这种变化,周平就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一切,总是保持着恭敬勤勉的态度,这让韩肖胄十分满意,甚至在与夫人交谈中称赞周平虽出自乡里,但处事本分得体,在武人中十分难得。

    “正是!”周平躬身拜了一拜,起身道:“已经快到春耕时节了,我们两人乡里还有些田产,荒废不得,还请相公恩准我们两人回乡,待到秋收之后再来侍奉相公!”

    “原来如此!”韩肖胄捋了一下颔下的胡须,稍一思忖笑道:“本来还想给你们两个在京中寻个差遣,不过既然你们挂念家中,那便放你们回去吧。临别前在账房里每人取三十贯钱,便当是路上的盘缠吧!”

    “小人拜谢相公!留在东京不敢,若是能在相州寻个差遣便好了。”

    “那倒简单!我在折子里有提到你们两人的功劳,别的不敢说,一个县尉、都头还是没有问题的!”

    “多谢相公栽培!”周平拜了一拜,道:“小人还有一件事情相求,还望相公应允!”

    “哦?何事相求?”

    “小人自小便喜欢锻造之术,久闻天下巧匠皆在京师东西作坊五十一作(北宋军器作坊)中,斗胆想要前往开开眼界,还请相公开口相助!”

    “东西作坊?军器监?”韩肖胄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吟不语。周平见状,赶忙解释道:“小人未过门的媳妇家中便是铁匠,小人将来只怕也是做这个营生的,俗话说宁有一艺傍身,不要万贯家财。还请相公相助!”

    “原来如此!”韩肖胄笑了起来:“你现在品级虽低,也是在籍的武官了,怎么还想着那个铁匠铺子?也罢,反正你也是朝廷武官了,这倒也无妨,正好我还欠那提点军器监的秋公公两瓶好酒,你们两个送去,顺便在那边看看便是。”

    “多谢相公!”

    周平与薛良玉刚刚退下堂来,薛良玉便低声问道:“周大哥,为何不留在韩相公府上,怎么也比回安阳好吧?”

    “留在这里?”周平冷笑一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回东京后韩相公对我俩的态度就有些不一样了?”

    “有吗?”薛良玉一愣,挠了挠脑袋道:“好像还真是的,不像在辽国时候那般亲近了。”

    “那是自然,你我都是只会弯弓舞刀的厮杀汉子,在辽国他用得着你我替他卖命,在东京我俩还有什么用?就算帮我俩寻个差遣,这情分也就尽了。我们两个粗汉在这东京城中,放眼便是达官贵人,就算有个差遣又怎么比得上回家去当个都头、县尉快活?”

    “大哥说的是!”

    “还有这次你去辽国难道没有发现太平日子要到头了,马上就是武人的日子了。咱俩留在东京如容钧直、金枪直一般给贵人们迎前趋后的当依仗鼓吹?还不如回安阳好好操练一番自家的乡兵,才是正经,要知道他们才是我们的根!”

    “对,那才是我们的根!”薛良玉狠狠的点了点头:“那大哥要去军器监也是为了这个?”

    “那是自然!”周平笑道:“要练兵怎么能没有坚甲利兵?铁甲和强弩我们现在是不能造,不过看看怎么制造总可以吧?我们明天好生看看,回去后我就把陈铁匠他家的铺子扩大几倍规模,我那五千贯钱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好咧,周哥还是你想得远!”薛良玉裂开了嘴,畅快的笑了起来。

    次日,周薛二人便携了两瓶好酒与韩肖胄的名刺,来到军器监衙门,将那名刺递上,不久之后,便有人引领两人上堂,堂上上首坐着四十多岁白脸胖子,笑容可掬,待周、薛二人行过了礼,便抬了抬手,尖声道:“难得韩左史还记着这桩事,某家倒是生受了。好些日子未曾见了,也不知他去了一趟辽国,身子骨可安好?”

    “多谢都监垂询,我家郎君一切安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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