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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幕府风云txt下载     幕府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八章招安下

    “好!”方七肥见郑魔王这般模样,一股子热血立即涌上了脸,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从明早开始,大伙儿轮流扑城,从我开始,其余的抓阄,先把辎重用船运回杭州去,魔王的留在最后面,撤兵的时候给大伙断后!”

    “好嘞!”

    “就拼个死活!”

    帐内众人纷纷应和,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却没人发现嗓门最大的李旭眼神却有些异样。

    已经是三更接近四更时分,正是值夜的人最难熬的时候。运河的码头旁,六七个摩尼教徒拄着竹枪,围着火堆打着瞌睡,在更远点的地方,刘三正靠在一棵老槐上打着瞌睡,突然树上的几只夜鸟呱呱叫着飞走,将他一个灵醒惊醒了过来,他揉了揉迷惺的双眼,将身上的直缀拢的紧了点,有些羡慕的看了看在篝火旁的同伴。这时不远处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刘三有些紧张的举起竹枪,向声音来处喝道:“什么人?”

    “是我!”一个声音从脚步声来处传了过来,刘三看到在摇晃的光影下走出四五个人来,为首的是个青壮汉子,头上包裹着头领才有的黄色帛巾,正是李旭。刘三赶忙收起竹枪,叉手行礼道:“李头领,这么晚你怎么还出来?”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李旭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指了指身后几个随从手中捧着的酒罐,说:“出来和当夜的兄弟们喝口酒打发打发时间。怎么今晚当值的就你?其他人呢?”

    “多谢头领!”刘三赶忙又行了个礼,指着后面火堆旁的六七个汉子说:“其他人都在那边!”

    “哦!”李旭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回头对身后的随从道:“你们几个把酒拿过去,我和这位兄弟说几句话再过去!”

    那几人应了一声,朝火堆那边走了过去,刘三有些受宠若惊的与李旭扯了几句闲话,突然身后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他回头发现方才那几个送酒的汉子已经将陶罐丢在地上,拔刀将火堆旁酣睡的同伴一一砍杀。刘三正要张口叫喊。突然后心处传来一阵剧痛,他费力的转过头来,只见李旭的脸上此时已经满是杀气。

    李旭气喘吁吁的从地上的尸体上拔出解腕尖刀,在尸体擦了擦。站起身来还刀入鞘。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几下消耗了他很多体力。这时火堆旁的那场短暂的屠杀已经结束,为首汉子跑到李旭身旁,低声道:“头。都杀光了!没有惊动外面的人!”

    “好!”李旭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绢,一边绑在自己的右臂上,一边冷声道:“你马上把咱们的人领来,先放火烧粮仓,然后纵火烧营。右臂上绑了白布的就是自己人,其余的全部杀了!”说到最后一个“杀”字的时候,声音仿佛是从李旭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拔出腰间的佩刀,大声道:“大伙儿的身家性命,就看今天晚上了!”

    秀州南门城楼上,周平站在女墙后,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的敌营。虽然他竭力想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从他不时抽搐的两腮肌肉不难看出这个男人此时心中的激动。

    “几更天了?”周平低声问道。

    “还差一刻就是四更天了!”身后的常宗添沉声答道,他看了看一旁有些忐忑不安的朱磊,低声道:“监押且耐心,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周平点了点头,没有回答,过了约莫半响功夫,他低声道:“取水来!”

    “水!”一旁的罗舍儿赶忙将水葫芦递了过来,周平拔下塞子,喝了两口,冰冷的水流入口腔,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正当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道:“着火了,火光起来了!”

    “什么?”周平手一颤,手中的葫芦落了下来,在女墙上颠了两下,向城墙外侧滚落下去,他也顾不得这么多,扑在女墙上向敌营方向望去,只见夜空中摩尼教徒的方向十余处火柱正在冉冉升起,而且火光还在迅速的扩大和蔓延,显然这是人为纵火的结果。

    “起事了,李旭起事了!”朱磊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周平惊讶的看到此人脸上已经满是泪光,稍一错愕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应该是城楼上所有人中压力最大的一个,原因很简单,假如一夜无事的话,作为联络人的他很有可能就要成自己发泄怒气的对象。想到这里,周平不由得自失的一笑,无论是自己还是这个叫朱磊的汉子,此时性命都是操于人手,什么时候掌握自己的命运,横行在这片辽阔的天空之下呢?

    “要开城门吗?”说话的是薛良玉,周平此时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淡淡的看了看跃跃欲试的手下,沉声道:“传令下去,士卒进食喂马,好生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城门!”

    摩尼教徒的营地里,已经是一片混乱,火舌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四处舔舐着帐篷、粮垛、木栅栏等等一切可以烧着的东西,在火光下,一群群右臂缠着白布的汉子,手持火把刀枪,冲进营地里,点着帐篷,然后将一个个刚钻出帐篷还睡眼迷离的汉子杀死。营地的上空满是喊杀声、惨叫声、木材燃烧后的噼啵声。

    方七肥从自己的帐篷里冲了出来,闪动的火光照在他**的上半身上,仿佛恶魔一般。但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在方七肥眼中也仿佛噩梦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是谁干的?”

    方七肥的喊声带着哭音,这个坚强的汉子突然拔出手中的佩刀,虚劈了几下,刀刃与空气发出的尖锐的声响,但这无法改变眼前的一切,他绝望的跪倒在地,扑倒在地,大哭起来。

    “大统领,大统领,七哥,七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喊着,将方七肥扶了起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陈安田,只见他脸上满是惶急,身后还跟着四五十个衣衫不整的汉子。

    “李旭反了,他杀了码头的守兵,放火烧了好几个寨子,应该是已经投了官军!”

    “什么?”方七肥如同当头打了个霹雳,随即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虚劈了一刀:“非将这小人扒皮拆骨了不可!”

    陈安田赶忙一把扯住方七肥,道:“这乱兵之中如何找得到?快走吧,到了天亮了城里的官军杀出来,就来不及了!”

    “走?往哪里走?”方七肥指着火光四起,人头攒动的四周,悲声道:“眼下形势不妙,咱们这点人逃走若是让四周的豪强见了,定要拿了去官府领赏,与其受那般折辱,还不如留在这里拼死一战 ,死后也有颜面见得明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来的时候看到了,方魔王那边营地还没有乱,咱们去投他那边再说!”陈安田做了个手势,几个手下上前又扯又拉得拖着方七肥向外走去 。临走前他将火把往方七肥那顶帅帐一扔,火焰立刻在浸透了桐油的粗布上飞腾起来。

    秀州南门的城楼上,数副布障挡住寒风,围出来了一块空地,布障内周平与手下十余名将佐分坐在胡床上,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肉汤、酱菜、米饭、胡饼。周平身穿一件白色的直缀,第一个拿起碗筷笑道:“大伙儿饱餐一顿,就出城杀贼。临阵之前,酒就不必了,待到凯旋回来,某家与诸君痛饮!”

    “多谢监押!”诸将齐声应道。也纷纷拿起碗筷吃了起来,这些人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上阵了,也不多话,纷纷低头吃喝,一时间满是咀嚼声。

    周平刚吃了几口,城下突然有一名小校跑了上来,朝周平叉手行了个礼,道:“监押,城外有个自称是投诚之人,说有要紧事要面见监押!”

    “哦?”周平放下碗筷,看了眼站在一旁侍候的朱磊:“朱使臣,你去看看是何人?”

    “喏!”朱磊应了一声,赶忙随那小校跑了过去,片刻之后他神情兴奋的跑了回来,恭声道:“禀告监押,是小人的妻弟李旭,有要事禀告您!”

    “哦!”周平脸上露出了有兴趣的表情,做了个示意其带上来的手势。片刻之后,朱磊带着一个满脸灰土的汉子上来,相聚还有十几步就扑倒在地,膝行了四五步磕头道:“罪人李旭拜见太尉!”

    “请起!”周平上下打量了下地上那汉子,只见此人抬起头来目光与自己一接触,又伏了下去。

    “李旭做了这等事,哪里有在太尉面前站的份!”

    周平微微一笑,暗想此人倒是个人物,听罗舍儿回来所说的,一开始并没有归降的意思,想必是得了什么消息,才易帜投了官府。不过一旦决定便下了狠手,看城外这番动静,那秀州之围是肯定解了,这等冬天,又没有吃食船只,那好几万摩尼贼能够回到杭州的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会有,算起来都是丧在他的手中,能狠也能忍,这种人可千万要提防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收获

    想到这里,周平站起身来,伸手将李旭从地上扶了起来,笑道:“李壮士虽然先前有些错失,但今rì所为已经将功折罪。对于像你这样的人,朝廷一向是既往不咎的!”

    看着周平脸上的微笑,李旭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寒意来,他突然明白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他的同类,赶忙低下头去,道:“太尉厚恩,罪人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得万一!”

    “来人!”周平道:“取一张胡床,一张小几来,再给李壮士取些吃食来,忙活了一夜,想必也饿了!”

    李旭正想推辞,看到周平那张笑脸,话却说不出来。只得小心得在胡床边坐下半边屁股,双手垂下,一副静候垂询的样子。

    “李壮士,你方才说有要紧事要禀告,不知是何事?”

    李旭赶忙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周平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向后走去,李旭赶忙跟了上去,到了无人处周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问道:“你说吧?”

    “禀告太尉,小人是有一桩大富贵赠与您的!”李旭有些急切的低声道。

    “富贵?你是说方七肥他们的行踪?”周平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并非如此!”李旭赶忙摇头:“太尉可知硖石镇?”

    “硖石镇?”周平皱了皱眉头:“这是哪里?”

    “禀告太尉,这硖石镇乃是海宁县的一个小镇子,那些摩尼贼来攻打秀州之前,将各自劫掠的财物尽数都留在那里,若是太尉立即出兵,以轻兵疾进,定能赶在贼人前面——”

    “那硖石镇相距这里有多远?”周平打断了李旭的话头,劈头问道。看到引起了周平的兴趣,李旭jīng神不由得一振:“相距不过五十里。”

    “嗯!”周平突然上前一步,几乎将自己的脸贴到了对方的脸上,问道:“王统军位在我之上,你为何不讲此事禀告他呢?”

    周平突然而来的发问让李旭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不敢避开对方的目光,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答道:“禀告太尉,王统军虽然位在您之上,但却没有领兵之能,那些在硖石镇的财物拖延不得,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反倒会让他觉得是小人邀功,迁怒到小人身上!”

    周平听完了回答,后退了两步,突然笑道:“李旭,你是个聪明人,很好!我很喜欢聪明人,只要你不要做蠢事,就可以过得很好!”

    “小人定然竭诚报效太尉!”李旭赶忙扑倒在地,周平没有说话,径直向前走去,大声道:“来人,下令全军准备出城追击摩尼贼!”

    李旭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小心地抬起头来,看着周平远去的背影,这才感觉到背上一片冰凉。

    方七肥斜倚在车壁,他的身上只披了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短褂,露出来的肥肉随着驴车的摇晃而晃荡着,冷风不住从篾席做成的挡蓬缝隙吹进来,而方七肥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只是一个人发呆。

    “七哥,七哥!”车外传来了陈安田的声音,他气喘吁吁的跳上车来,大声道:“七哥,快出来说句话吧,前面有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方七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如陈安田要求的出来,而是转过身背对着对方,低声道:“那就让他们打吧,打完了就好!”

    陈安田一听急了:“七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打的可都是明尊座前的兄弟呀,都是自家骨肉呀!”

    “明尊座前兄弟?”方七肥冷笑了一声,声音yīn冷得好似野鬼一般:“没吃食、没衣服,没炭火、腊月天里在野地里逃命,莫说是教中的兄弟,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打起来了。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变出粮食、柴火来。”

    陈安田顿时哑然,昨天夜里大营起火后,他们失去了对数万摩尼教徒的控制,只得带着身边的几十人先去投奔方魔王,却想不到那方魔王见情况不妙,就独自先跑了。陈安田只得抢了辆驴车,领着那几十个手下护送着方七肥逃走。一路上随处可见遗弃的摩尼教徒尸体,多半是自相残杀争夺食物和车辆而死的。须知当时正是寒冬腊月,这数万摩尼教徒来时早就将道路两旁的村落抢掠一空,等到他们逃回去的时候,几乎就是一片白地。人没吃没喝,在寒冬野地里狂奔,在没有棉袄的时代,可没几个人能撑得住。

    过了约莫半响功夫,方七肥低声道:“不用理他们,赶去硖石镇要紧,那边有粮食有船。只要有了这些,无论是进是退,都有办法。”

    “嗯!”陈安田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下令,突然外间传来一阵惊惶的叫喊声。

    “官军,官军来了!”

    “是那个杨疤脸!那个不要命的杨疤脸来了!”

    陈安田跳出驴车,只见外面刚才还为几口袋粮食、几头驴打的不可开交的摩尼教徒们已经四散逃走,回头一看,数十骑正朝这边冲了过来,依稀正是不久前在秀州城下将他们杀得屁滚尿流的那队骑兵。陈安田打了个哆嗦,赶忙钻进驴车里,大声喊道:“七哥快下车,官军追上来了!”不由方七肥分说,便将对方一把推下车,钻进路旁的草丛中。

    说话间,那队骑兵已经冲到了驴车旁。陈安田与方七肥两人躲在草丛中,听到人声与马嘶鸣声,竟然那些骑兵停了下来。两人正暗自心惊,突然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

    “李头领,这里距离那硖石镇还有多远?”

    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答道:“禀告杨太尉,这里距离硖石镇还有十余里,若是打马快走也不过一两个时辰!”

    “十余里?也罢,大伙儿下来,给牲口加点料,歇歇汗,待会咱们一举赶到硖石镇,在那儿吃晚饭!”

    随着那粗豪声音的命令,陈安田听到一阵人马声,显然这伙骑士都下马来了。接着他又听到方才那个毕恭毕敬的声音正在恭维头领明见万里。陈安田越听越觉得这人说话声音耳熟,不由得小心翼翼的从草丛缝隙向外望去,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那个正阿谀奉承的正是不久前还是自己同僚的李旭。

    “这天杀的恶徒,买了教中兄弟不罢休,居然还要拿硖石镇的财物当做自己的晋身之阶!”陈安田心中暗忖道:“看来这硖石镇是去不得了,只有改路前往杭州投奔圣公才是正路!”

    他看了看还目光呆滞的方七肥,心中不由的叹了口气,屏住呼吸伏下身去,心中默默祝祷道:“明尊在上,弟子陈安田求明尊护佑,保得我与七哥逃出此难,为数万教中弟兄报仇!”

    兴许是冥冥之中那明尊听到了陈安田的祝祷,约莫半响工夫后,这队骑兵便打马往硖石镇方向去了,他们两人待人马走远了,便快步向西南方向逃去。

    次rì傍晚时分,硖石镇,最早的不过是运河旁的一个草市集,逢五逢十附近的村民便来划着小船前来赶集,随着经济的发展,有些商贩便在停泊船只的水塘旁搭了些草棚,贩卖些盐米布匹吃食,时间久了这里就渐渐变成了一个集镇。与绝大部分其他江南集镇一样,硖石镇的中心便是那座跨过河道的小桥,陈记豆腐铺子、王家面馆、徐家油酱坊这几家镇上最早的店铺都在小桥附近,除了赶集的那几天,其余的rì子镇子总是宁静得很。

    但是此时的硖石镇却不是这般景象,镇头、镇尾两端的河道已经各被几条用铁链串联的船只堵住,河道两旁的青石道路上站满了披甲持兵的军士,一座座店铺被粗暴的砸开大门,然后一个个躲藏在其中的摩尼教徒被赶了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数量惊人的财物,而这些相比起集镇中心水塘里停泊的船只上的钱财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好多!好多!想不到这么多!”

    周平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一旁的常宗添发出的惊叹声了,在他们面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排排的担子、箱笼,在敞开的箱笼盖子下不是绢布就是成串的铜钱,甚至各种金银器皿、珍贵器物。在军士押送下,被俘虏的摩尼教徒们还在络绎不绝的将新的担子挑来,眼看这块百多丈见方的空地已经快摆不下了。

    “周兄弟!”常宗添终于忍耐不住了,向周平问道:“你就在这里干看着?”

    “干看着?”周平一愣,问道:“那还干嘛?莫非要防备摩尼贼?不是已经让杨都头领着骑兵去做哨探了吗?”

    “哪个说摩尼贼?”常宗添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俺说的是咱俩手下那些赤佬,钱帛红人眼,这么多钱堆在这里,任谁也得动心,不赶快处置了,这兵就没法带了。”

    “那常兄说该如何处置?”

    “依我看也不用清点了,你我抽几个信得过的,全部装船运走要紧?”常宗添说到这里,害怕周平以为他想一个人私吞了道:“你是将主,可以拿一半,我拿两成,剩下的分给诸将,然后大伙儿每个人手里再拿出一成半来,上下打点打点便妥当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后路

    “那将士们呢?”周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伙赤佬?”常宗添笑道:“又没见阵仗,干啥要给钱,最多每人多发三个月恩饷,再给点酒钱便是体贴的上司了,反正满打满算也就千把人,也花不了几个钱。”

    周平皱了皱眉头,常宗添的做法让他感觉有些怪异,上阵之前射一箭就要给一箭的工钱,现在发了洋财却这般悭吝。他稍微思忖了一会道:“常兄,圣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么多钱财,你我便是取一成去,子孙后代也享用不尽,要来何用?依我看,每个将士都与青绢十匹,钱三十贯,也好过个好年。他们那份便从我那份里出便是。”

    “也好!”常宗添也不好反对,毕竟周平才是将主,而且正如周平所言,这一注洋财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此时手下撑死才不到一千人,所费也不过万匹绢,三万贯,相比起所缴获的财物不到十分之一:“不过让你一人出也不太好,让大伙分出便是。”说到这里,他对一旁的传令兵道:“便传下去吧,也让儿郎们开心下!”

    “喏!”

    片刻之后,镇子上传来一阵欢呼声,这是士兵们得知赏赐后的欢呼。而那些被俘虏的摩尼教徒们茫然的看着这些狂喜的敌人们,随即又低下头去背着沉重的担子。

    苏州,江淮荆浙宣抚司,一副肃穆景象,数十名穿着各色官袍的文官武将们正在木图旁忙碌,他们正指挥着东南的十五万大军南下。剿灭方腊之乱。而身为四道宣抚使的童贯本人,正斜倚在上首的一张靠椅上闭目养神,虽说他素来以筋骨如铁,体魄强健而闻名,但不管怎么说年近六旬的人了,精力肯定是不如少年时旺盛,折腾了一上午,此时也不禁有些疲惫。

    “恩相,恩相!“一个声音将童贯惊醒了过来,他有些疑惑的睁开双眼。只见王禀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拿着一封文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正臣,有什么事情呀!”童贯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坐直身体。对于像王禀这样有能力又忠心的心腹武臣。他还是十分看重的。并不会像文臣那样视其为犬马,这也是他能在军中颇得人心的原因。

    “摩尼贼在秀州城下自相残杀,周平乘势出击。大破贼军,斩俘不下三万,甲杖山积,如今他已经追击至硖石镇,遣使者回来请示恩相该如何行止。”说到这里,王禀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双手呈上,笑道:“这是周监押派来的使者带来的,说是从贼人那里所得,呈上于恩相,以表寸心。”

    “哦?”童贯接过薄纸,目光一瞟过,只见第一行上面写得便是白玉如意一对,密密麻麻的都是写得各色财宝,粗粗看去有四五十行。童贯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将礼单纳入袖中,笑道:“周平这厮倒是一员福将,竟然又让他立下如此大功!”

    “恩相所言甚是,不过依末将所见,周监押也是仰仗了恩相、天子的洪福才能连胜摩尼贼,说来也是恩相、天子的洪福呀!”

    “说的是,说的是!”童贯听到这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声笑道:“说来这周平还是正臣你简拔任用的,也是你有识人之明呀!”

    “恩相谬赞了,正臣不过是做了该做的!”王禀不动声色的躬身道:“周监押在信中说,方腊军中多半为挟持的良民,请求将俘虏放归乡里,一来可以少杀人,以免伤了天子爱民之心;二来也可以让离解贼人的军心。”

    “也好,便准了他吧!”童贯此时心情高兴,满不在乎的应允了周平的要求,笑道:“你让周平坚守硖石镇,等到大军到后再作打算!”

    “喏!”

    王禀回到外间,吩咐将周平的使者罗舍儿唤来,将写好的书信递给对方,道:“回去后告诉你家将主,他所恳请恩相的事情都已经应允了,让他好生去做。”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递了过去,道:“他让我转呈给恩相的礼单我也已经转呈了,这些给我的你便带回去吧!”

    罗舍儿见状一愣,不敢伸手去接,赶忙躬身谢罪道:“都统制,末将是受了我家监押的军令来的,若是小人有哪里做的不好,还请相公恕罪,千万——”

    “并非如此!”王禀笑道:“某家并非是嫌这礼薄了,我也知道军中上下有些礼仪是少不得的,只是这些财物也是你家将主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俺也不是孤寒的人,可这等钱还是不收的。”说到这里,王禀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你回去告诉你家将主,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像他这种人才,好生做,勿忧不富贵。你听明白了吗?”

    “是!”

    硖石镇。

    “这么说来,王相公真的不是嫌我送的少了?”

    “正是!”罗舍儿小心的答道:“小人再三求证过,王相公的确是不收。”

    说到这里,罗舍儿低声道:“将主若是不信,要不小人再去一趟!”

    “不必了!”周平摆了摆了手,他此时的心理颇有些矛盾。作为一个已经熟悉了这个时代的穿越者,他很清楚当时官场上同僚之间的馈赠财物完全不被视为贿赂,是一种非常普通的人情来往,虽然周平送的数额有点大,大概相当于王禀这种高级武官四五年的俸禄,不过相较于当时军中的行情,也不算太过分。毕竟周平发了这样大一笔横财肯定是瞒不住的,虽说自古以来将领私分战利品可以说是天经地义,可以周平这种没有后台的外来户,可不像被随便找个罪名拖出去打几十军棍,还是先老老实实把保护费给交足了再说。再说他送给童贯、王禀的那些珍贵器皿、珠宝玉器虽然十分珍贵,但也不好脱手,周平又不想去当富家翁,还不如拿去送给上司搞好关系,把钱帛、金银锭留下来。

    “这位王禀还真是个好官呀!”看着罗舍儿离去的身影,周平叹了口气,虽然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但对于把自己丢在秀州作为吸引方腊军的诱饵周平还是心中颇有芥蒂。毫无疑问,这位担任前线总指挥的王禀至少是知情的,但对方此时的操守和对自己的期望又让周平不由得不感觉到一阵敬佩与好感,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周平不禁觉得一阵烦恼。

    “哎,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在。这顺世英雄好做,救国豪杰难当呀!毕竟这北宋最后还是完了,时运不在你那边呀!”周平低声感叹道。

    “监押!”一个声音将周平从烦恼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到李宝正朝自己叉手行礼,指着一旁的石凳道:“自家兄弟,又没有外人,快坐下说话!“

    李宝应了一声,却只是贴着边坐下,周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阿宝,我有一桩要紧事,须得贴心人才办得,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劳烦你一趟。”

    “监押请讲,只要在下力所能及,自当从命!”

    周平点了点头:“你也知道,这次在硖石镇我们狠狠的捞了一笔,算下来我们还有薛家两兄弟差不多有百多万贯,我将其中好搬运的金银锭与铜钱装载一起,算下来约莫有八十万贯,装了两船,打算运回济州去,你可愿意走一趟?”

    李宝听了一愣,半响后有些迟疑的问道:“监押,这方腊还没有平定,又何必这般着急,这些财物又不会飞。”

    “哎,财帛红人眼呀!”周平叹了口气:“咱们没啥靠山,一下子得了这注财喜,若是宣抚司里的有人知道了,眼红下来索取,你说我是给还是不给?”

    “这个?”李宝听了一愣,答道:“可就算监押你送回去了,上官开口了难道还能不给?”

    “我这边还有些不好脱手的,倒是拿去搪塞下便是了。”周平见李宝脸上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心知对方以为自己吝啬,苦笑道:“并非我心疼这些财物,只是人心不知足,宣抚司里的上官那么多,就算我将这些全部拿出去,也有人拿得多,拿得少。拿的少了的肯定怀恨在心,拿的多了却未必会替我说话,与其把这些钱财拿去塞了那些没底的狗洞,还不如先运走了省心!”

    李宝在殿前司里当过差事,一听就知道周平说得有理,像童贯宣抚司里的随便一个文员,不一定能够帮上下面什么忙,但要给下面上点眼药、找点麻烦那实在是轻而易举。像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周平这种没有靠山的武夫实在是得罪不起、也收买不起。

    “那要是当真有人挑事,那怎么办?”

    “我们刚刚立了功,短时间内倒也不怕!反正看情况不对,我就辞官不做,有了这笔钱,好歹后半辈子富家翁还是可以做的!”说到这里,周平笑着拍了拍李宝的肩膀:“说来我与薛家两兄弟后半辈子的嚼裹就落在你身上了,可千万别哪条路上的好汉给劫了去!”(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章 返乡上

    “监押请放心,有某家在这纲财物就出不了事!”李宝沉声道。周平点了点头:“薛家老四正好想要回家省亲,我就让他同你一起回去,也好有个照应。你再挑二十个信得过的军汉,应该就没问题了!”

    看着李宝离去的背影,周平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在他看来,童贯大军过了江,方腊就是秋后的蚱蚂蹦跶不了几天了。童贯虽然在后世的史书里给批得体无完肤,但好歹也和西夏打了十几年的仗,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路,打不过契丹人、女真人,打打连皮甲都没几副的食菜贼还是没有问题的。自己这种上面没人罩着的杂牌军,一开始就被丢在秀州当弃子,走狗屎运立了大功,接下来捡便宜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估计是被放在一边摇旗呐喊的份。不过这也挺好,自己反正也不想拿那些可怜人的血涂红自己的官袍了。问题是接下来的北伐燕云,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宋军在那场战役里被辽军打的屁滚尿流,丢尽了颜面。那时候自己要是摊上王子武这种一心拜吕祖,虚心纳谏的上司倒也还罢了,要是摊上个刚愎自用的大头巾,那恐怕就要成为白沟两岸的数万尸体中的一具了。

    “是去还是不去呢?”周平自言自语道,他让李宝将钱送回去倒不是像说的那样怕宣抚司的大头巾勒索,而是为了给自己找条后路,这两年他亲身体会了宋军那种架床叠梁的指挥体系。在这种指挥体系下,任凭你有天大本事,也使不出来,跟着这种上司去和契丹人打仗,还真是不情愿。

    “监押!”一个声音打断了周平的思绪,他抬头一看,只见罗舍儿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微微涨红:“方腊将杭州城中馆舍烧了,渡江往东走了。”

    “什么?”周平一愣:“当真!”

    “当真!”罗舍儿道:“是几个李旭的同乡说的,他们听说监押将俘虏的摩尼教徒尽数释放。又看到方腊没有前景。便跑到咱们这边来的。据他们说,自从方七肥逃回杭州后,士气低落,逃走的人越来越多。又听说官军已经过了松岭关。前锋离杭州不过一日的路程了。方腊只得带了中军和辎重从柳浦渡江了。临走前烧了衙门和馆舍!”

    “速速派人仔细打探,确认清楚后再报回来!”周平厉声道。

    “喏!”

    看着罗舍儿的背影,周平搓了搓冰凉的手。回到书房内,磨墨在信纸上写了两行,旋即将其揉成一团,低声叹道:“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幸福呀!”

    宣和三年二月,杭州柳浦。

    对于童贯来说,宣和三年的二月是一个美妙的日子,虽然江南的正月还寒风刺骨,但此时的童贯却全然没将其当回事,接近耳顺之年的他骑在马上,策马扬鞭,指挥者大军渡过钱塘江追击方腊,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一般。一想起数日前接到的圣人的御笔,童贯的嘴角就禁不住上翘起来。

    “腊贼起事,东南板荡。卿领兵南下,不过数旬,贼人远遁。非卿之力,寡人何得安枕?望卿保重身体,燕云之事,须离不得!”

    “这可是圣人的亲笔书信,已然将燕云大事托付于咱家,这是何当的荣宠呀!”此时童贯的心中已经被幸福充满了,作为一个阉人,他自然不可能如士大夫那般治国安平,但能够得到天子如此的信重,又有几个士大夫能够得到?更不要说被天子托付了恢复燕云的重任,那可是本朝二祖都未能完成的伟业,若是能在自己手上做成。百年之后,在青史上也是要重重写上一笔。

    “相公!”一个声音将童贯从踌躇满志的遐想中惊醒了过来,他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摆出平日里那副智珠在握的重臣模样,沉声道:“有什么事?”

    “济州兵马监押周平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哦?就是那个守秀州的?”童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对于真正有能力又“懂事”的人,他还是不吝于表现一下谦和下士的。

    “传他过来吧,看看这个福将又给本帅带来啥好消息!”童贯笑着下马,早有一旁的仆从将胡床打开侍候童贯坐下。一旁一个宣抚司的随员笑道:“依在下看,倒不是这周平是什么福将,而是这厮沾了大帅您的福气。大帅运筹帷幄,已然将方贼收入瓮中,任凭是谁在那秀州城也能立下大功,只不过这周平恰好碰到了,成就了他的大名,当真是可惜可叹呀!”这人说到这里,将右手握拳轻击了一下左手掌心,脸上满是感叹之色,倒好似感叹自己没这个好运气在秀州立下大功。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是那周平一无是处,童相又岂会将此人放在秀州,兄台这般说岂不是在说童相将军中大事当做儿戏?”这时旁边一个平日里不对付的冷笑着应道。

    “在下哪里有说童相胡乱用人?兄台可不要血口喷人!”先前那人一听慌了神,赶忙反驳道,眼光却飘向一旁的童贯,唯恐这位位高权重的四道安抚使恼了自己,那可不是好玩的。

    “不是你方才说那周平不过是运气好?以在下看来,分明是童相慧眼识人,拔猛将于行伍,却被你说成随便换了谁都能守住秀州!”后来那人却是牙尖嘴利的,一口死死咬住前面那人不放,原来这两位的座主在朝中就是死敌,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定然绝不放过。

    “呵呵!”童贯却只是捻着颔下的胡须,笑而不语。原来他这宣抚司中随员虽然有七八十人,但用的惯了的做实事的只有三四人,其余都是当人情接收过来的朝中大佬的门生子侄,来混资历升官的,反正担任都统制的王禀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做事童贯放心得很,宣抚司也用不着去扯后腿。童贯自然不会在这等背后都有朝中大佬的人面前随便表态,任凭他们打破头也只是看热闹。

    正说话间,中军已经引领着周平上来了,那两人自然不愿在一个武夫面前争吵丢了脸面,冷哼了一声分别回到两厢。

    “末将参见童帅!”周平敛衽下拜。

    “请起!”童贯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周监押守秀州二十余日,以八百孤军破数万摩尼贼,便是古之名将亦有不如呀!”

    “童帅谬赞,小人愧不敢当!“周平此时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汗来,他来见这位史上有名的大奸臣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谦和可亲,该不会是自己那笔厚礼的效果吧?

    “监押不必过谦,你立下如此大功,本帅已经上奏朝廷,说不定回师之日,便能服朱了!”

    童贯话音刚落,两厢便传来一阵吸气声,原来依照宋代官制,六品以上便公袍为绯色,周平原先不过是个从八品下,宋代为了防止有庸才靠资历熬到高位,所以故意将品级划得非常细,从正一品到从九品的承信郎足足有五十三阶,周平从从八品下一下子跳到六品不能说是坐直升机,简直是坐火箭了。而且一般来说正三品以上的官职都是给那些重臣的荣衔,六品就已经可以担任枢密副承旨,枢密院诸房副承旨这样的中枢要职。虽然这个武夫肯定是没资格,但也够骇人听闻了。

    此时的周平已经感觉到背上被几十目光聚焦,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自己身上肯定已经被开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口子。他现在才明白了当年为啥曹操不称帝了,自己,童贯这才只是口头许诺一个六品官就这般难熬,更不要说称孤道寡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呀!

    “童帅折煞小人了,朝廷名器何等要紧的东西,岂可如此轻授,小人当不起,当不起!”周平赶忙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大声答道。童贯此时也有几分后悔刚才说话孟浪了些,正好借坡下驴,笑道:“按说你的功劳,超迁些也说得过去,只是人才难得,还是在低位先历练些时日为上!”

    众人见童贯这般说,才松了口气,纷纷高声称赞童贯用人的一番苦心。在这些东门外唱名出头的凤池才子们看来,站在那里的周平不过是个粗鄙武夫,居然能够一下子超迁在自己之上,这简直是没有天理。童贯将朝廷名器不当一回事,果然是阉党小人。

    周平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呈上:“末将受王都统制的差遣,送文书与童帅!”

    童贯从一名随从手中接过书信,拆开一看,眉头立即舒展了起来。他看了看垂手站在下首的周平,沉声道:“周监押,到到里间来!”说罢他便站起身,走到后面一个用布幔围成的一块小空地中,只留下众人诧异的眼神。

    周平垂首跟着童贯进去,此时布幔当中只有童贯和一名心腹。童贯来回踱了两圈,突然问道:“周监押,你可知道这信中写的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章 返乡下

    “小人不知,不过来之前王都统曾经有告诉在下,一切听童帅差遣!”周平垂首答道。

    “嗯!”童贯捋了捋颔下的胡须,突然叹道:“周监押,你果然是老夫的福将,方腊的灾星啦!”

    周平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却腹诽道:“哪里是什么你的福将,只不过童贯你手下军纪太差而已。”

    原来宋军占领杭州后,周平这种杂牌军自然没有资格进这等富庶州县捞好处,立即就给踢到钱塘江对岸,警戒打探方腊军的动向。却不想周平过了江,几乎每天都有三五成群的农民军前来投降。原来这些平叛的宋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杀戮极重,不但俘虏的农民军多半被杀,就连主动投降的也多被砍掉脑袋作为领赏的凭据。唯有周平在秀州城下击破方七肥部后,无论是归降还是俘虏都尽数释放,甚至还发了点口粮,一来二去便在两浙有了个“菩萨监押”的名声,不少跟着方腊起事的农民军看到形势不利,便跑到这个“菩萨监押”那里,交出武器和抢掠而来的一部分财物,周平清点一下人数,造好名册就尽数遣返乡里,却不想数日后出了一桩奇事。

    在方腊老家青溪县有一个石洞叫帮源洞,广深约有四十余里,十分隐秘,便是当地人也少有人知晓路径。方腊起事时便将此地作为根据地,将掠夺而来的粮食财宝多运往此处,准备若是战事不利便退回此处坚守待变。可随着形势越发不利。有个叫王陆强的头领便动了心思,跑到周平这里,将这帮源洞的事情和盘托出。那王陆强还献策,摩尼教徒将老弱积蓄尽数存在洞中,军士在山外险要处驻守,那山路险要,一路攻打进来必然死伤甚多,不如派一小队精锐,抄小路来到洞口,杀进洞内将里面的首脑一举拿住。外边的守兵自然可不战而定。

    周平得知后不敢怠慢。立即将此事禀告王禀,王禀立即让周平带着这王陆强前往童贯处。

    “那王陆强何在?”童贯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

    “便在道旁,与小人两个伴当在一起!”

    “嗯!”童贯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周监押。你可知王都统为何差遣你来我这里?”

    “小人不知?”周平躬身道。稍微停顿了一会答道:“不过王都统让小人来,定然有他的道理。自小人从大军以来,王都统一直待小人甚好。小人虽然愚钝,心里也是明白的!”

    “嗯!周监押你果然明白正臣的一番苦心!那就好说了!”童贯满意的点了点头,原来周平将此事报上去后,就给王禀一个难题:若是只做军事考虑,周平所部是最有资格去执行奇袭帮源洞的任务的,毕竟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让周平这种杂牌军立下擒拿方腊这等大功,怎么样也无法在以西军为主体的南下大军中服众的。王禀干脆将这等皮球踢给上司童贯,他让周平当这个送信人也有让童贯奖赏他一笔,暗地里补偿这笔损失的意思。王禀在心中隐约的提了一句,童贯自然明白,此时见周平如此机灵,点头知尾,心中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周监押,本帅听说济州那边有些形势不稳,你部南下也有些时日了,便早日回师济州吧!”童贯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也不用急着开拔,先将辎重整理一下,再把有功将吏名单报上来,老夫自然会斟酌的!”

    “多谢童帅!”周平一揖到地,他此时已经明白了童贯的话中深意,平定方腊的首功轮不到自己的,而作为对自己的补偿就是让自己把弄到手的财帛尽数带走,优先考虑自己手下功劳,以童贯此时的威望地位,自己这等微末小吏自然是一言而决,怎么说自己也觉得这童贯是个体贴下情的好上司呀!

    宣和三年二月底,杭州北关门。这里是杭州城唯一的北门,也是最古老的城门,京杭大运河的南端便在此处,贩米、运货、进香之人昼夜不绝,渐成闹市。明代以后改名为武林门,后世著名的杭州地标武林门便在此处。方腊逃走时,一把火将此地烧成了一片白地,但毕竟童贯十余万大军的军资多半都是从运河转运,加上城内残余的数万百姓吃饭穿衣,无一不依赖水运。光是每日装卸柴米的劳工吃穿用度都是一笔不小的买卖。于是相距方腊逃离杭州不过月余功夫,北关门外便多了不少草棚芦舍,茶酒、粥饼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已经恢复了几几分太平气象。

    “快走,快走!北伧(当时南方人对北方人的蔑称)来了!”随着一阵惊呼声,北关门外挑着扁担、篮子叫卖的小贩纷纷收拾起家什,四散逃走。便是那些草棚里无法逃走的也纷纷将门虚掩,一副大难即将临头的模样。

    片刻之后,一队军士从城内走了出来,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成群挑着担子和独轮车的力工。道旁店铺里来不及逃走的杭州人神情复杂的看着那些沉甸甸的担子和深深的轮辙,已经熟悉北军旗号的他们知道这是那个不好杀人的“菩萨监押”的队伍,但担子和独轮车上的财物也都是从他们身上索求而来的。

    “常兄,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北关门外的别亭内,周平向一旁的常宗添举起酒杯道:“今日你我干了这杯酒,便在此处作别吧!”

    “好!”常宗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咱家是个粗胚,啥文绉绉的话也就不说了。周家兄弟,好生珍重!”

    “多谢常兄!”周平也就饮尽了杯中酒,将酒杯放到一旁:“方腊之乱,不过是旬月间便能平定,凯旋返师之日,还请常兄来一趟济州,小弟自当扫阶相迎,与常兄共谋一醉!”

    “好,好!”常宗添大笑道:“那时你至少也是个统制、铃辖什么的,自然是要叨扰的!”

    周平微微一笑,却没有答话,他此时心中有些话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两人依照当时的风俗,各自折了道旁的柳枝相赠,周平便上了座船,船夫立即随即起锚。刚刚进了船舱坐下,罗舍儿便上前低声道:“郎君,要紧的东西都装好了,一部分在您这条船上,其余的在后面几条船上。”

    “好!”周平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请郎君放心,对外只说是些江南的土产,郎君带回去送人的,再无他人知晓!”

    “好,那就好!”由于这种运河内走的船吃水不深,船舱内也比较局促,

    周平看罗舍儿站在一旁微微弓着背,笑道:“舍儿坐下说话,你现在也是从九品的承信郎 ,朝廷的使臣,不必再像厮仆下人一般。”原来周平从童贯那边回去后,便将身边得力的人手尽数列在报捷文书上,那童贯倒也爽快,照单全收,罗舍儿现在也是个小使臣了(宋代的低级武官)。

    “舍儿连性命都是郎君给的,一个官身又算得什么!”罗舍儿说到这里,突然微微一笑:“再说只看郎君不贪图财货,却收集那些有用之物,便知道郎君他日绝非池中之物,能跟随郎君是小子的福气!”说到这里,他向周平唱了个肥喏:“小人去那外边看看水手们,免得出了什么差池!”

    周平点了点头,原来他舱底的那些货物并非声称的贩运回济州出售的江南土产,而是八十副铁甲。而放在其他三条船底舱的货物则是大量的牛角和牛筋,无论是牛角还是牛筋,都是制造角弓的必要材料,在古代是非常重要的军事物资。而对于农业是国家根基的华夏文明来说,私自宰杀耕牛可是大罪,就算是有钱,想要弄到大量的牛角与牛筋也是很困难的事情。而方腊起事之后,为了制造军器,宰杀了大量的耕牛,还来不及投入制造弓弩,就不得不逃走,这些牛角和牛筋也成了一个农民军头领呈送给周平的投名状。周平将其私藏起来,他也知道这些筋角的敏感,所以 只告诉了罗舍儿一人,对外只说是江南土产,准备运回去馈赠亲朋好友。

    舱内无人,周平掀开一旁的底盖,底层里严严实实的摆放着数十个箱子,他随手打开一只木箱,里面层层叠叠摆放的都是银锭。周平随手拿起一块,在手中掂量了两下,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这些银锭在不久前还是器皿和首饰,为了携带方便挤压成块状,带回济州后再重新熔铸。周平将银锭放回木箱,像这样的木箱还有三十多个,在这些木箱的下面则是包扎的严实的藤箱,里面装的就是那八十领铁甲。周平看着底舱里的货物,不禁思忖了起来。

    现在摆在周平面前有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的做大宋的忠臣,利用自己的对未来的知识让大宋渡过靖康之耻这个难关。但如果要走这条路自己这辈子也别想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了,因为按照大宋的体制,普通人要想进入权力核心只有两条路:走科举仕途、或者自己割了下面走童公公的光辉道路,而这两条路周平都是绝对走不了的。(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章 途中

    可要是走武将的路,周平就禁不住想起那位在脸上戴着铜面具出战的狄武襄公,这位从行伍出身的武臣可谓是北宋中后期的第一名将,最后居然破例做到一般由文臣担任的枢密使,结果惹来士大夫集团的围攻,当时名臣文彦博要求宋仁宗解除狄青枢密使的官职,宋仁宗说狄青是忠臣,文彦博回答“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结果狄青很快无过被解职,回到陈州老家里朝廷还每半个月就派使臣过来探望,搞得狄青整天忧心忡忡,没半年时间就郁郁而终,时年仅仅49岁。凭心而论,周平觉得自己论个人操守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得过这位狄武襄公了,徽宗皇帝肯定也比不上他祖宗那么对臣子仁厚,以狄青的忠心和宋仁宗的信重,也架不住士大夫集团的诽谤,更何况自己呢?如果自己真的能改变历史,收回燕云十六州,解除金人的威胁,功劳之大肯定是本朝第一,到了那个时候功高不赏,文人集团围攻下,就算自己浑身是嘴也解说不清了,最好的下场也是回老家去当富家翁了。

    还有一条出路虽然看起来凶险,但前途却光明的多。虽然以北宋官制相互制约之严密,想要在体制内走夺权的路线难于上青天。但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用不了多少时间,金兵就会毁盟南下,将自己身上的桎梏砸的粉碎,到了那个时候兵强马壮者即为天子,自己乘势而起。完全可以成就一番伟业。而自己一直以来都在下意识的为这条路做着准备。想到这里,周平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穿越者还真是天生的乱臣贼子的呀!”

    正当此时,周平突然感觉到船身一阵晃动,他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罗舍儿从外面走了进来:“郎君,到余桥驿了,上岸吃饭吧!”

    周平点了点头,走出舱外,只见天色已经擦黑,船队的四十多条大小船只已经靠岸。士兵和水手们正蹲在船边打水洗米洗菜。准备晚饭。一股股炊烟从船上和岸上升起,搭配起岸边的数棵枯槐来,倒是颇有几分水墨画的意境。

    “监押!”薛良武站在踏板旁,笑道:“老朱弄到了几尾活鱼。整治了上好的鱼脍。让咱们先下酒。四口羊已经宰好了。肉已经下锅,熟了就上来!”

    “嗯!”周平点了点头,本来这余桥驿在运河上也是个大驿站。太平时节每天在这儿歇息的旅人便有百余人,光是靠这个营生的便有七八家店铺,俨然是个小集市。可方腊之乱时,摩尼教徒杀过去,官军杀过来,几番兵火下来,留下来的只剩下院子里的那间被烟火熏黑的堂屋,还有院子角落里正在忙着把羊血灌进羊肠的那个瘦骨伶仃老驿卒了。

    不待周平仔细打量院子里的情况,十几个军官从堂屋里涌了出来,或者躬身、或者叉手向周平行礼,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末将参见监押!”矜持点的是杨再兴。

    “鱼脍都整治好了,就等着监押了!”正一边说话一边搓着手有些局促不安的是朱磊。

    “想不到老朱还有这么好的手艺,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一顿!”嗓门最大的是薛良武。不过所有人笑容和目光的焦点都是周平,无论是资格最老的薛良武,桀骜不驯的李成,还是有些矜持的杨五,他们心里都清楚,是谁给了他们眼前的一切。这种被人簇拥的感觉,让周平颇有些熏熏然。

    众人按照官职高低坐下,朱磊陪笑道:“监押,这余桥驿的鲈鱼特别肥美,尤其是做成鱼脍,在整个浙西都是有名的,小人方才拖了您的福气,钓到几条便整治了下,还请您尝尝!”

    周平点了点头,伸出筷子向当中盘碟中雪白的鱼脍伸去。所谓鱼脍就是今天日本料理里的生鱼片,中国人早在周朝就有了将鱼肉切成薄片,然后蘸酱而食的习惯,后来传到日本去,反倒成了日本的一种特色。在北宋时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都讲鱼脍当成一种美食。周平夹了一片,沾了沾酱料放入口中,嚼了两口果然是甘甜肥美,不禁点了点头,笑道:“朱家兄弟果然切得一手好鱼脍,来,大伙都来尝尝!”

    众人见周平说好,赶忙一边吃一边赞叹,倒将朱磊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正当此时,外间传来一阵小曲声,曲调凄凉,与屋内欢喜的气氛颇为冲突。周平侧耳细听,却听不真切,不由得眉头微皱。

    孔彦舟侧眼看到周平眉头微皱,一把抓起佩刀跳将起来:“这厮唱的什么鸟曲,与死了人一般,误了我等吃酒的兴致!监押且稍待,看我去处置嚎丧的鸟人!”

    “且慢!”周平低喝道:“孔都头,你将唱曲那人带进来,莫要为难他,我有话要问他?”

    “喏!”孔彦舟闻言一愣,不过还是躬身领命,片刻之后他带回了一个老汉和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身后跟着那个老驿卒,那老汉穿着一件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长衫,吵了一双手,女童穿了一件花袄,两人满是孤寒之态,正颤颤巍巍的看着自己,目光中全是祈求哀怜之色,尤其是那女童,更是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周平见了心中不由得一软,对孔彦舟道:“孔都头,你去外面弄两碗羊汤来,给这两位喝了热乎热乎!”

    孔彦舟听了一愣,赶忙出去拿汤,那老儿赶忙跪下谢恩,周平笑道:“老人家免礼,你是何方人氏?怎么会在这儿”

    那老儿唱了个肥喏,道:“小老儿本是杭州钱塘县人氏,家中本有几分薄产,可犯了花石纲,倾家荡产,只得与儿子孙女到杭州城内,唱些小曲谋生。不想食菜贼起事,兵荒马乱,只得逃出来,又与儿子失散,只有与孙女在这余桥驿,方才不合胡唱了几句,惊扰了列位贵人,还请恕罪!”说着便要俯身跪拜,一旁的女童也跟着跪了下去。

    “老人家请起!”周平做了个手势,一旁的朱磊赶忙将两人扶起,这是孔彦舟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两碗热腾腾的羊汤,还有几张胡饼,放在两人面前。周平笑道:“我听你那小曲颇为有趣,只是方才离得远,听不清。要不老人家先喝点汤,唱一遍与我等听听可好?”

    那老儿已经多日来不曾吃饱,此时闻到这羊肉汤的香气,喉咙里如同有一只小手在挠一般。赶忙谢过周平,吃了起来。刚吃了几口,便听到一声响那女童跌倒在地,原来这孩子饿的紧了,见到食物便往嘴里塞,不想却卡在喉咙噎住了,面红耳赤的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孔彦舟赶忙上前在背上猛击了两下,才缓过起来。

    “吃慢些,孔都头,让人送点粥食来,这孩子可能是饿的紧了,这饼太硬,会伤着她!”

    孔彦舟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那老儿与女童都吃完了,精神头立刻不同了,老儿向周平谢了恩,拨了两下随身的弦子,与那女童齐声唱道:“一个空皮囊包裹着千重气;一个干骷髅顶戴着十分罪。为儿女使尽些拖刀计,为家私费尽些担山力。你省的也么哥,你省的也么哥,这一个长生道理何人会?”

    这次两人用的是当时的官话,也就是汴梁口音。屋内众人都听得清楚,唱的大意为人生短暂,不过百年便化为骷髅,却一心扑在那些虚幻之事上。联系起此时外间的战乱景象,分外加强了感染力。屋内众人虽然多是不文之徒,但这等曲艺本就是极为浅显的话语,讲的是世道人心,倒也能听得个大半,一时间屋内不禁默然。约莫过了半响功夫,周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老人家,多谢你的小曲,如今官军过江,最多两三个月功夫江南便会平定,你还是回故乡去,只要你儿子还活着,定然会回去与你团聚的。”说到这里,周平对孔彦舟道:“孔都头,你拿十贯钱给他,再准备一些干粮,两件厚点的衣服!”

    “喏!”

    那老儿离去后,周平与众人吃了晚饭,便回到船上休息。他躺在床上,眼前闪过那老儿与女童的身影,不由得暗忖道:“方腊之乱,不过数月功夫,江南便是如此景象,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化为路边的枯骨。若是金兵南下,中原千万百姓,只怕要死大半。难道就为了自己一人的野心,就要让这千万无辜百姓沦落于金人马蹄之下?”想到这里,周平只觉得浑身燥热,在床上怎么也不舒服,从床上跳了起来,在舱内来回踱步起来。他虽然在前世网上没少看过什么无毒不丈夫的文章,但无论前世他只是个工程师、这一世虽然也没少杀人,但毕竟此时还是太平年头,还没有被乱世的景象锻炼出一副铁石心肠。现在他杀摩尼教徒、杀宋江、杀盗贼,还都能说是尽忠职守,但为了一己的野心,将中原数千万人的投在金人马蹄之下,周平的确还没有这幅心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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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从善

    “哎,还是算了吧!”周平思忖了良久,终于下了决心:“最多我到时候把兵权交出去,去当个郭子仪就是了,赵佶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狠人,修个上千亩的大园子,享受一下古代达官贵人的生活,穷奢极欲而无人指责,这样也很不错嘛!”想到这里,周平躺回床上,此时他一下子好像全身都轻松了,眼前突然闪现出至善的脸,正想自己微笑着,仿佛在嘉许自己方才做出的选择。

    宣和三年三月,周平领军回到济州,在城门外迎接他的除了自己跨进“横班”的行列,迁转为从七品宣正郎,京东西路招捉使的敕书,还有挺着大肚子,身怀六甲的妻子芸娘。

    “均成,这可是双喜临门呀!”薛良臣笑的十分爽朗:“韩相公已经与朝廷天使说过了,你可以在济州准备上半个月,再去归德府那边上任!”

    “多谢相公体谅!”周平赶忙向城内遥遥拜谢,接着快步上前,伸手搀扶住芸娘,低声道:“外间风大,你身子重,在家里等着便是,何必出来相迎。”

    芸娘见丈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亲昵,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垂下头低声道:“这有什么,妾身又不是泥捏的,风也能吹坏,乡下大着肚子还在地里干活呢?再说这么久没见,妾身也十分想念夫君——”说到这里,芸娘已经双颊绯红,如火烧一般。

    听得妻子这般说,周平不由得心中一暖。解下身上的外袍轻轻替芸娘披上,低声道:“乡下是乡下,你现在也是官家夫人了,便是不替自己着想,也得替肚里的孩子想想,可万万不能这般胡来了!”

    薛良臣在一旁看着周平与芸娘亲昵,脸上也泛起笑容,周平是自己的郎党亲随出身,芸娘更是看着长大的,看到他们夫妻和睦。自己也是说不出的高兴。他看了看日头。笑道:“均成,时日不早了,韩相公还在府衙里等候,我们进城吧!”

    “多谢郎君提醒!”周平赶忙道了谢。先让人服饰妻子上了小轿。自己跳上马与薛良臣并肩入城。跟随的军士将立下的战功书写在露布上,高高举起,后面的则是各种各样的战利品和赏赐。济州百姓纷纷站在道路两旁,瞧着这难得的热闹。军士们也觉得分外得意,个个挺胸凸肚的,一副得胜归来的模样。

    “均成,你差老四带回来的礼物我收到了!”薛良臣突然低声道:“只是也太重了!”

    “呵呵!”周平笑道:“不过是些土产罢了,郎君不必放在心上。若无郎君,俺哪有今日?不过聊表寸心罢了!”

    薛良臣听到这里,脸上露出现出一层阴影,低声道:“均成,我问你一件事情,你明明在江南干得不错,好几次大败食菜贼,为何方腊还未授首,你却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非是争功罢了!”周平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他将自己将知晓帮源洞的人举荐给童贯,童贯却将自己遣回,让自己心腹取代的事情解说完毕,最后道:“其实这也是好事,那帮源洞乃是摩尼教的根本之地,若是遭袭定然做死战。猛兽负穴,百人却步,就算能够破贼,与我同去的壮士又有几个能够活着回来?反正我们也已经立下大功,金银财货也得了不少,持盈保泰才是正道呀!”

    “均成你说的也是!”薛良臣听到这里笑道:“不过你这人最是会占便宜,吃亏的事情是怎么也不会干的!”

    “郎君说笑了!”周平微微一笑,问道:“郎君,朝廷让我去当劳什子京东西路招捉使,据我所知好像过去没这个官职吧?”

    “不错!”薛良臣点了点头:“这是今年年初刚刚设立的官职,均成你去江南了不知道,今年就连朝廷腹心之地也不太平呀!”说到这里,薛良臣不禁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心忡忡的神色。原来这招捉使顾名思义,就是抓捕招抚盗贼的武官,北宋将天下分为十五路,作为财税征收单位,路的机构叫转运司,顾名思义,转运司的主要任务就是将各军州缴纳的财税转运到京师汴梁,本身并没有扑捉盗贼的行政功能,自然也没有京东西路招捉使这个官。而京东西路便是天下十五路之一,大致包括今天江苏北部、山东省的中西部、河南省东部、安徽省的北部。只要看看地图就知道京东西路紧贴着汴梁,可谓是北宋的腹心之地,干系着汴梁生死安全的运河便有一大段经由此地。如果说江南的方腊之乱对北宋来说是大腿挨了一刀,那京东西路出事干脆是内脏大出血了,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存亡了。朝廷专门在路一级设置招捉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当地的形势已经糟糕到了相当的局面,以至于州、县一级的武官已经不足以平定盗贼,必须在路一级设置专门的官职来对付这些盗贼。

    “形势已经这么糟糕了?”周平眉头皱了起来:“我走的时候不是已经把梁山那边的事情都处置的差不多了吗?”

    “你不明白!”薛良臣叹了口气:“不久前朝廷检括天下丁口,计口出钱,以为征辽军费,贪吏征集加征,不知凡几。中产之户,率多破家。多有强横之徒,弃家入山林之中,以为盗徒,如今大河南北,已非往日气象。”说到这里,薛良臣摇了摇头,道:“并非我反对朝廷恢复燕云的大业,只是眼下里燕云还是人家的,自家的军州却是兵荒马乱,这又如何是好?”

    周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薛良臣说的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毕竟在他所学习过的中小学历史课本里只会记载征讨方腊、海上之盟、金兵南下等“大事”,而像这些“小事”却根本不会记载,就算记载了周平也肯定是过眼云烟,根本记不住,毕竟就算是戏文里唱的也都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有几个去唱田间地头的农夫呀!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知州衙门门口,周平看到韩肖胄站在门口,赶忙跳下马来,抢上上前几步,躬身下拜道:“下官拜见知州相公!”

    “均成免礼!”韩肖胄下得台阶,将周平扶起道:“此番前去已为朝廷干城吗,实在是让我欣慰不已呀!”

    “都是相公平日里教诲栽培!”周平赶忙逊谢道。韩、周两人推让了几番,终于周平拉下半肩上得堂来,分宾主坐下,宴饮歌舞不提。

    周平在济州这些日子,一边忙着应酬宾客,一边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归德府赴任。待到了归德府已经是四月中旬了,又陷入了应酬的海洋。他此时已经是从七品的宣正郎,已经跨入了中级武官的行列,俸禄待遇也大大提高,自然也要摆些排场,若是当时换了其他人到了他这个位置自然是所到之处,皆带着五六十个投壶关扑的高手、作词吟诗的妙人;而周平却是无论到哪里身后都是四五十个满脸伤痕挎刀背弓的壮士,不像是去赴宴应酬,倒像是去厮杀一般。于是没有半个月功夫,在归德府的官场内便到了一个“莽夫”的名声。周平也懒得搭理,除了练兵在兵营里操练士卒,就是与转运司里几个老吏混在一起。

    周平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这转运司俗称漕司,掌握着天下各路财赋转运之责,权力极大,为了防止各路的转运使坐大。所以北宋中枢政权将各路转运使迁转的频率提高,一般一两就会更替一任。所以实际上最了解各州府丁口、特产、财税多少、转运耗费情况的却是这些各房的书吏。周平如果了解兵谷之事,第一个要请教的人就是这些积年老吏。

    这天他刚刚从兵营回来,刚到门口便看到李宝上前禀告:“至善禅师来了!”

    “当真?”周平大喜,赶忙将手中的马鞭丢给旁人,快步进得府来,大声道:“禅师要来为何不早遣人来通告一声,在下也好在城外相迎!”

    至善禅师缁衣芒鞋,相较于年前脸上多了不少皱纹,倒是老相了不少。看到周平过来他赶忙起身笑道:“贫僧这个不请自来的恶客,如何敢当起亲迎!”说道这里,他上下打量了下周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在江南的事情我听良臣说过了,均成果然是当世豪杰,椎处囊中,便脱颖而出!不过数年功夫,便是这般气象。”

    “禅师见笑了!“周平拍了拍一旁的凭几,指着上面厚厚一叠文书苦笑道:“刚刚到任,京东西路到处都是盗匪,这些都是各军州的告急文书,可俺手中顶用的兵还是从济州带来的那不到五百人,正是一筹莫展呢!”

    周平正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抱怨归德府的驻泊禁军与乡兵如何不堪用,转运使衙门的上司如何难打交道,说了半响才发现对方没有啥反应,定睛一看才发现至善双眉紧锁,眼神呆滞,倒好似已经在想其他事情了。(未完待续。。)

    ps:  废话不说了,这本书会写完,质量我也会保证,当然多久写完那就没法保证了,要考一建,手头还有其他的事情,见谅!

第一零五章 世忠

    “禅师,禅师?”周平叫了两声,至善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均成见谅,老朽方才竟然走神了!”

    周平这才注意到此时的至善消瘦了不少,嘴角边多了两条深沟,看上去愁苦的很,不禁问道:“禅师,这半年多来你都忙了些什么?怎的看上去老了这么多?”

    至善叹了口气:“反正你也不是外人,与你说也无妨,童相南下,我便在赵良嗣赵学士手下忙与金人结盟,夹攻辽国之事。”

    “原来如此!”周平笑道:“禅师往来波涛之上,慑服蛮夷,乃是一桩大功德呀!我从将来回来带了些许补品,待会让人与禅师包好了带回去好生调养调养!”

    “什么慑服蛮夷!”至善苦笑了一声:“金人那边倒还好说,他们与契丹人有亡国破家之仇,又已经毁了契丹历代先祖的陵墓宫室,结盟之意甚坚,只是有些州郡细节还有些支吾,不过多花些力气折冲一番便是。倒是我们大宋朝堂之上——”说到这里,至善不由得叹了口气,闭口不说,显然他心中有难言之隐,却是不好在周平说出来。

    “可是与那赵学士有了嫌隙?诸事不顺?”周平低声问道。

    “那倒不是!”至善摇了摇头道:“赵学士无论对燕地、辽东、金人、契丹人都知之甚多,自己又勤于王事,他虽说不上是个纯臣,但对我大宋的确是忠心耿耿!”

    “那是为何呢?”周平问道。

    至善却不回答。只是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再不言语。

    听到这里,周平已经猜出了五六分,能让至善满腹牢骚而又说不出口的,自然是那位没有个定性的宣和天子了。对于这位一心扑在国事之上的豪僧来说,天子纵然有千般不是,也不可以出言抱怨指责的。这种你可以称之为历史局限性,但任凭你是何等的英雄豪杰,在那个年代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周平挥手让一旁侍奉的仆役退下,低声道 :“可是关于与金人结盟之事又有反复?”

    至善一愣。显然他被周平一语中的给惊呆了。但很快他也恢复了过来,叹道:“以均成你的聪明,倒也不难猜的出来。不错,正是如此。方腊之乱后。童帅领兵南下。力主伐辽之人不在了,反对伐辽的人声音就大了,这桩事便又缓和下来了?”

    “不会吧?”周平皱眉问道:“王相公这征辽钱可没缓。闹得天下萧然,怎的这出兵之事又缓了了?”

    “哎,均成,你还不知道那个王将明,伐辽成不成不打紧,钱先收入囊中要紧。他钱是不停收,可用兵之事却缓了。要是要出兵伐辽,河北沿边的弓箭社、民兵、禁军岂有不清点数量、补足缺额、选派得力将吏、申明军纪严加操练的?与金人立盟之事都有几年了,可河北还是一副太平模样,这是要出兵伐辽的样子吗?要是有了钱就能恢复燕云,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见至善这番爆发,周平也只有暗自叹息,这北宋也不是没有明白人看出上层那位力主伐辽的王将明王相公恢复燕云是假,捞钱揽权固宠是真。只是这些明白人不在说话的位置上,就算在位子说出来赵佶也听不进耳。这位宣和天子后来被抓到北国城里坐井观天倒也是自作自受,没啥好怨天尤人的,只是苦了中原那千千万万连带着受离乱之苦的黎民百姓,他们可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至善叹了几口气,道:“看来也只能指望童帅早日平定了方腊,回到东京再来准备伐辽之事了,他好歹也是在西北掌了十几年兵的,应该不会像王将明那般胡来!”

    “我看未必!”周平腹诽道,以他与童贯短短的接触的印象来看,这位后世臭名昭著的阉人有一定的将略,但心机极重,主要的心思不是花在打胜仗而是在朝堂上玩政治斗争上。对付方腊这种草寇倒也还罢了,遇上辽军和金兵只怕就要吃大苦头。当然这种话他自然是不会在至善面前说,只是点头称是应和。

    “对了,均成,你对京东西路的盗贼有什么打算?”至善突然问道。

    “哦!”周平笑道:”我打算先操练各州的弓手乡兵,然后把驻泊的禁军也补齐了缺额,再去对付那些草寇!”

    “原来均成胸中已经有了成算呀!”至善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是淡淡的。周平见状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低声问道:“禅师,莫非我这般做有什么不对的?”

    “捉拿盗贼,先操练乡兵自保这本是不错的!”至善说到这里语意一转:“但也不能一概而论!”说到这里,他看到周平脸上疑惑的神色,笑道:“均成,你也是出身低微,应该知道乡里百姓对承担弓手、乡兵都是什么态度吧?”

    周平闻言脸色微变,低声道:“禅师说的不错,是我考虑的欠妥!”原来当时在税赋货币化前的中国古代农村,农民其实最害怕的不是租税而是劳役,因为租税都是实物税,可以通过节衣缩食或者向亲朋邻居借贷来应付,但劳役就不同了,一般来说古代中国劳役都很是无偿的,而且由于劳役往往不在本乡本土,以古代的交通状况,一旦出去能活着回来的只有十之二三。加上出去承担劳役的往往都是家庭中的顶梁柱,一旦误了农事,没有收成一家人就只有活活饿死。像北宋王安石实施保甲法后,有不少地方的农民为了避免当弓手操练,就割断自己右手的大拇指(没有大拇指就无法开弓射箭),当时人称之为“福手”,以避免承担劳役为福气,由此可见北宋农民对政府差役的厌恶。如果按照周平的办法,在各乡各镇加紧操练弓手乡兵,其结果必然是适得其反,大批本来还能勉强度日的穷苦农民破产,投入山林成为新的盗匪的来源。

    “那当如何?请禅师有以教我!”周平低声问道。

    “以贫僧所见,大部分盗匪不过是为饥寒所迫,不得已才逃入山林求生罢了。若是直接出兵征讨,一来是耗费朝廷财物,二来荼毒百姓,适得其反。不如先请朝廷免去各州县征收的征燕钱,赦免山林中人,然后再讨伐那些顽冥不化之徒,免得不教而诛,不和圣人之意!”

    “禅师所言甚是!”周平点了点头:“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我官职低微,也只能禀告于相公,请他上表朝廷了!”

    “嗯!”至善点了点头,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为人臣子的,也只有尽心尽力了!”

    周平听到这里,心知至善说的并非是盗匪之事,而是与金人结盟征辽之事,低声劝慰道:“我大宋天子自有百神护佑,以在下所见,贼首方腊授首也就是旬月间的事情了,那时童帅一回京师,自然能有办法推动伐辽之事!”

    “但愿如此吧!”至善点了点头,一直紧锁的眉头松弛了少许。

    宣和三年四月。歙州问政山。

    崎岖的山路好像一条细细的蛇,蜿蜒在山谷间,时隐时现。说是山路,其实不过是许多陡坡、溪涧、石梁连接起来的兽径罢了,与其说是为两条腿的人准备的,还不如说是为了四条腿的野兔、麋鹿等野兽准备的。

    一队人马行走在小路上,远远看去这不过是时常出现在问政山中收购兽皮、草药等山货的行商,但如果走近一看就会发现异常。虽然里面的人都作行商打扮,但都是极精壮的汉子,携带的军器更是精利非常,绝非寻常旅人携带防身的哨棒短刀可比。更重要的是,商队里的驴子背上驮着的并非山货或者用来交换山货的盐巴、布匹,而是甲胄、干粮、箭矢各种军中的辎重。

    韩世忠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件麻布直缀紧绷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小,和绝大部分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的骑手一样,他的双腿有些罗圈。此时他气喘吁吁地挥舞着朴刀,将遮蔽着道路的茅草和灌木砍断,清理出一条道路来。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来可以为后面的队伍开路;二来这样也可以惊开杂草丛中潜藏的长虫,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今年已经是三十三岁,在古代已经是一个中年人,虽然他自小就身材魁梧,勇武过人,在西军中也历练了十余年,立下了不少战功,但没有上司提拔的他此时连个最低等的武官都还没混上,只是个甲头。童贯得到方腊老巢帮源洞的消息后,便将奇袭贼巢的美差留给了自己的心腹辛兴宗,而辛兴宗从麾下挑选了一批精锐,让部将领军前往,而以勇武闻名军中的韩世忠则担当了旗头的位置。

    韩世忠开了会路,正准备放下朴刀歇口气,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倒好像是路旁有人在打鼾。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他停住了脚步。(未完待续。。)

第一零六章 斩蛇

    “小心,韩旗头!有毒蛇!”一个惊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正是那个给宋军带路的前摩尼教徒王陆强,只见他瞪大了惊恐的双眼,本能的向后退去,只见就在距离韩世忠不到两尺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钻出一条小腿手臂粗细的蛇来,这条蛇的颜色与寻常的蛇不同,皮肤呈现出一种美丽的银白色。只见那蛇抬起上半身,一双细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韩世忠,它颈部剧烈的膨胀,扩展成了园扇形,空气正从它的腮部喷射出来,发出“呼呼”的声响,听起来极为可怖。

    “是眼镜蛇,旗头千万别乱动,你一动这蛇就扑上来了,这蛇毒性最烈,咬上一口就完了!”本来就是当地山民的王陆强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喊道,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大的眼镜蛇,更不要说是银白色的了,此时他的心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这白蛇莫不是山神爷显灵吧!

    韩世忠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作为一个北方人,他很少见过蛇,更不要说这种奇异的白色毒蛇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眼前的形势很糟糕,因为他手中拿着的是朴刀这种长兵器,而这蛇距离自己不过两尺远,在圈外的朴刀根本砍不到这蛇。白蛇那双细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蛇信不时从口中吐出,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扑上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韩世忠低声的在心中念道,用尽可能缓慢的速度将自己的右手向腰间的护身匕首摸去。眼睛却一瞬也不敢离开白蛇。韩世忠几乎感觉到空气就要凝固了,终于他的右手接触到了坚硬的刀柄,他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猛地一甩,同时向后一跃,他身后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叫!

    “旗头,旗头!”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叫,几个性急的便要朝韩世忠这边跑过来。

    王陆强担心的喊道“旗头,这眼镜蛇性子最毒,要是被咬了。千万别乱动。乱动毒性发作的更快!”

    “我没事!”韩世忠慢慢的转过身来,这时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在他的脚下半截蛇头还在痛苦的翻滚着,在数尺外另外大半截蛇身也在地上抽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插在数尺外的石缝中。凛凛生威。

    “呀!好大的蛇!”

    “旗头好身手!”

    人们围拢上来。看着地上的蛇。一边为这条奇异的蛇惊叹,一边赞扬着韩世忠的好身手。韩世忠笑了笑,上前两步俯身从石缝中拔出自己的匕首。顺手将地上的蛇身挑了起来,此时人们可以清晰的看到这条罕见的眼镜蛇足足有十余尺长,小腿粗细,看上去颇为渗人。

    “一般这等眼镜蛇最多也不过长得手臂粗细,更不要说白色的,像这般大小的定然是天生异种,却被韩旗头一刀斩了!当真是了不得!”王陆强大声赞道,虽然他方才退得不慢,可此时的嗓门却是最大,一下子便将所有人的都给压住了。

    “啥天生异种,就是妖孽!”一个老兵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国家出了方腊这种妖贼,妖孽也跟着出来了,不过不管是妖孽,还是妖贼,都逃不过咱们韩旗头一刀!”

    听到同伴的赞扬声,韩世忠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也很为自己刚才的身手而得意,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列位的金口,若是这次咱家真的功成,大伙儿都去杭州城瓦舍里乐呵一场,都在韩某人的身上!”

    “承韩旗头的吉言了,到时定然叨扰!”

    “好说好说!”

    众人纷纷应和,一时间场中满是欢笑声,连一路来的劳累仿佛也被驱散了。正说话间,领头的将佐看到前面不走了,上前喝道:“怎的不走了?都是老行伍了,莫非不知军法了?”

    一名士卒赶忙将那蛇捡起,呈到拿将佐面前,谀笑道:“您看这白蛇生的如此之大,说不定已经是精怪,却被韩旗头一刀斩了,定然是个吉兆!”

    那将佐却嗤笑了一声,将那蛇打落到一旁冷笑道:“不过是个牲畜罢了,又有什么了不得的,韩措大你若是有福之人,现在还能是个旗头?莫要废话,快快赶路,不然小心军棍伺候!”

    众人见上司发话了,也只得低头赶路,待到那将佐离得远了,那王陆强跑到韩世忠身旁低声道:“旗头莫要理他,英雄也有落难之事,想那大汉高祖皇帝当年不也是一剑斩了白蛇,创下炎汉四百年天下,若说身份,高祖皇帝当年还及不上您呢!”

    韩世忠却是豁达的很,笑道:“你这厮又在哄某家开心,俺老韩可没那么好的运道,从军十多年,腰包里的铜钱从没超过一贯,连个浑家都没有,这次要不是欠人赌债逼得紧,又何必跑来挣这个卖命钱!快些带路,莫要带错了路,小心将主砍了你的脑袋!”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王陆强额头上立即渗出一层冷汗,赶忙躬身谢罪,他抬头看了看山势,道:“算来翻过这个山头,再走七八里便到帮源洞了!”

    “哦?这么近了?”韩世忠停住了脚步,问道:“那若是摩尼贼在附近设有岗哨,定然便在对面那山头上了?”

    “应当如此!”王陆强点了点头。

    “传话下去,停步!”韩世忠停住脚步,对后面的同伴大声喊道。

    “停步!”一声声应和在山谷间回荡,队伍停住了脚步。韩世忠敏捷的跳下大石,飞快的向队伍来处跑去。半盏茶功夫后,他停在一个斜躺在肩舆中年汉子身旁,低声道:“禀告将主,前面距离邦源洞不远了,是否让全军先停下歇息,夜里派遣哨探看看山头上有无敌人岗哨再做决定?”

    “就这般吧!”辛企宗缓缓的点了点头,作为童贯的心腹,又有个好哥哥,要不然这等好事也落不到他的头上,可不管怎么说,在西北好歹也打了十几年仗,这点基本的指挥调度还是懂得的:“传令下去,让大伙休息,不许举火、喧哗!韩旗头,你带二十个人等天黑了去对面山头上去打探下。夜里山间风大,摩尼贼的哨探定然会举火取暖的!”

    “末将明白!”韩世忠应了一声正要起身离去,面前却落下一个鼓囊囊的钱囊,听声音里面分量不轻。

    “这是——?”韩世忠抬头问道。

    辛企宗答道:“本将也听说你是个滥赌的,手头上想必紧的很,这些你且拿去,这次多卖点力气,某家不会亏待你!”

    “多谢将主!“韩世忠将钱囊纳入怀中,向辛企宗唱了个肥喏。辛企宗懒洋洋的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韩世忠回到队伍前面,两旁不时有人笑嘻嘻的打趣道:“韩大,将主又赏了你什么,腰里有了铜,可要先还赌债呀!”韩世忠却只是摆手,不耐烦的答道:“这钱某家先要用,赌债自然会还你,莫非还信不过俺韩大不成?”

    韩世忠走到队首,跳上一块大石,大声说道:“可有哪个真汉子,敢随某家晚上去对面山上探个究竟,若是敢去的,便自从这钱囊中抓一把走,多少不论!”说到这里,韩世忠将方才那个钱囊解开了口,往大石上一丢,发出清脆的声响。

    四周沉寂了一会,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人伸出右手在钱囊里抓了一把,笑道:“没法子,前几日在杭州时关扑(宋代一种赌博)上不争气,输了个精光,只好陪韩旗头走一趟了!”抓完后他看也不看就塞入怀中,转身站在韩世忠脚下的那块大石头旁。

    “可还有人?”韩世忠点了点头,对人群大声问道。

    “我也去!”人群中传出一个还有些稚嫩的声音,韩世忠一看,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颔下还没有胡须,只有一点绒毛。这时人群中有人笑道:“吴三郎也要去了,该不是在杭州看上了合意的小娘子,缺钱去给人家赎身了吧?你可要搞清楚了,韩旗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不小心就把性命丢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呸!你才看上杭州城里的烂婊子了呢!”那少年脸色涨的通红,回身向人群里啐了一口,人群中轰然大小。韩世忠看着那少年在钱囊里摸了一把,大声笑道:“你们莫看不起少年人,咱家第一次和西贼打交道也是和吴三郎一般年纪,还不如他呢!不也是砍了一个首级回来?”

    “哪个能和你比!”一个老军笑道:“若是砍了西贼的脑袋就能升官,你韩大现在早就是横行了,哪里还会还当个什么旗头,阵上白刃相交,性命就是呼吸间的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活着回来的!”

    “是呀!”人群中传出一阵应和声,显然韩世忠在这些军人中颇有威望。

    “莫说了,还有谁来,可是怕里面已经空了?”韩世忠随手拿起钱囊掂量了两下,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有不少嘛!”

    过了一会儿,韩世忠凑足了十个人,将已经瘪了的钱囊纳入怀中,笑道:“那剩下的就是我韩大的了,拿了钱的兄弟莫要走远了,先去吃东西,好生休息会,听我韩大的命令,记住,莫要吃的太饱了,待会都吐出来!”到了最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零七章 火攻 上

    天已经渐渐晚了,天空已经渐渐变成一种类似于浓茶的颜色。韩世忠将啐了一口,将嚼不烂的一小块肉干吐在地上,站起身来,束了束腰带,对旁边的几个人低声道:“都起来吧,走了!”

    士兵们一声不吭的跟在韩世忠的身后,除了那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报名的人都是老兵们,在西军中至少都参加过一次偷营的勾当。出发前他们都将身上可能发出声响的金属物件都取下来了,兵器的锋刃也都用一种特制的黑色油脂涂抹过了,一来可以减少摩擦,二来也可以避免反光引起敌人的注意误事。

    韩世忠走的并不快,他走上一小段,他就小心翼翼的向四处查看一会,每当这个时候,其他的人便蜷缩在道路两旁的隐蔽处,躲避刺骨的夜风。在这个季节的山中,可是非常难熬的。

    约莫到了初更时分,韩世忠一行人已经到了半山腰,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对身后那个老军低声道:“老吕,你看看那边,可是有火光?”

    老军一声不吭的看了一会,只见月光下快接近山顶处的一小块阴影处有一小块时隐时现的火光,若是不注意肯定看不到。

    “不错,那里应该有个山洞,不然不会这么小!”

    “应该是摩尼贼的岗哨了!”韩世忠兴奋的轻击了一下手掌:“幸好是这个季节,贼子们熬不住冻,要是春秋天那可就麻烦了!”

    “也是旗头的福气!”那老军裂开嘴笑了起来。露出缺了半边的牙床来,夜里看上去颇有些渗人,那是一个西夏投石兵的功劳。

    “得了赏钱可以娶个浑家,不用这般苦熬!”老军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淫猥,韩世忠却满不在乎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老吕你也是,待会打进帮源洞去,看到那个后生俊俏,只管向将主开口,连彩礼钱都省下来了!”

    两人笑了两声,韩世忠回到众人中。低声道:“已经探清贼人的所在了。大伙儿都把木枚拿出来,不许出声,不然休怪军法无情!”说到这里,他从腰间取出一枚短木棍放入口中咬住。其他人也纷纷效仿。韩世忠看了看。便转身第一个向火光方向走去。

    山间看得近。其实却远得很,夜里韩世忠他们又不敢举火,只能凭借月光走路。幸好当天晚上是个满月,也没有什么云彩,约莫到了三更时分,一行人相距那火光已经不过二三十步距离。此时韩世忠已经看清楚了,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门口用一个树枝扎成的排子遮掩着,火光从里面透出来,怪不得这般若隐若现的。

    韩世忠心中念了声佛,正想上前,却听到咯吱一声响,那木排被推开,从山洞里走出一人来,他赶忙矮下身去。只见那人走了两步便解开下衣,对着一丛草小便起来。他这才松了口气,知晓是出来小解的,正想上前,却听到洞内有人骂道:“你这厮好生过分,小解也不走的远些,离得这么近难道让大伙都闻你的骚气?”

    小解那人回头道:“你当是我想,可你们在来路上设了窝弓,夜里黑布隆冬的若是踩上了岂不是要了命?”

    “你这蠢材,不晓得踩着路旁的那几块石头,咱们装窝弓可没装在石头上的。你若是再在哪里拉,老子明早就把你看成八块喂狗去!”

    小解那人应了一声,一边提着裤子小心地踏着路旁几块石头,一边向韩世忠这边走了过来。韩世忠心中暗喜,从腰间拔出匕首倒提在手,待那人走的近了,轻舒展猿臂,一把已经将那人咽喉扼住了,一把摔倒在地,随即膝盖已经压在了那人背上。那人待要挣扎,只觉得背上好似有一座大山一般,哪里动弹得了。

    韩世忠做了个手势,早有两人扑了上来,将此人捆了个结实,喉咙被麻绳一勒,什么话都回了肚子里。韩世忠将匕首锋刃在那人咽喉处轻轻的刮了两下,有将匕首在月光上晃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现在问你几句话,你若是不说实话,某家便用这匕首在你身上开十七八个透明窟窿,看看透不透风,你听明白了吗?”

    那厮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韩世忠微微一笑,示意手下将麻绳松了下,低声问道:“你说,山洞里有几个人?你们是留在这山洞里是干什么的?受何人指使?”

    那厮惊恐的目光看着四周披甲持兵的男人们,已经明白了六七分:“俺是受了圣公麾下老营留守汪老佛差遣看守此处的哨探,山洞里还有十一个人,求老爷饶命!”

    韩世忠上下打量了会此人,冷笑道:“老爷是官军使臣,只要你老实听话,不要说保住性命,发一笔小财也是寻常!”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那厮赶忙忙不迭称谢,韩世忠推了一把,道:“前面带路,你若是想死,尽管大声叫喊,看看是你的脚快,还是咱家这袍泽的箭快。”说到这里,韩世忠拍了拍身后那姓吕的老军手中的那张已经上满了弦的神臂弓。在月光下,短小的弩矢尖端发射出渗人的寒光。

    那摩尼教徒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接着又是摇头。韩世忠冷笑了一声,右手提起铁锏,左手却拔出腰刀,尾随而上。不一会儿众人已经到了山洞口,洞内传来均匀的鼾声,韩世忠做了个手势,第一个冲了进去,后面的人也一拥而进。洞内立刻传来一阵铁器劈砍在**上的沉闷声和临死的惨叫声,半盏茶工夫后韩世忠从山洞里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满是血迹。

    那摩尼教徒见韩世忠浑身血迹,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浑身颤抖。韩世忠朝其咧嘴笑了笑:“你可知那方贼巢穴中有多少兵丁,离这里有多远?”

    “教众约有六七万人,皆在帮源、梓桐两洞中,相距这里约莫还有六七里路。”

    “胡说,贼人六七万人如何能躲在两个山洞里,你莫非是在哄骗某家?”韩世忠听到这里,突然厉声喝道,右手威胁性的抖了一下佩刀。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那教徒赶忙解释道,原来这帮源洞、梓桐洞并不是真的说的是山洞。而是群山中的的险要山谷之地。当地便俗称为“洞”。

    “梓桐?”韩世忠摸了摸颔下的虬髯,突然问道:“听这名字,这两处周边有不少树木吧?”

    “老爷说的是,这两处虽然在深山中。但多有漆树、楮树、松树。出产颇为丰富!”

    “好。好,好!”韩世忠突然笑了起来,轻拍了一下手掌。仿佛听到了什么大喜事一般,突然对一旁的那个年轻人下令道:“小丁,你将这厮押进去,好生看管,莫要让他跑了!”

    待到那摩尼教徒进去了,韩世忠对那老军笑道:“老吕,贼人巢穴处于深山之中,四周多树木,且正是冬天多日未曾雨雪,当真是老天赐予我等一场大功劳。”

    “正是!”那老军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赶快禀告军主,莫要误了事!”

    次日午时,帮源洞。

    这帮源洞虽然在群山之中,但当地却多有漆树、松树等各种经济树木,人口众多,并不是那种了无人烟的群山僻壤,所以方腊起事之时,便将掠夺而来的许多财物粮食运到此地,修筑房屋宫殿,准备一旦形势不利,便退守此地,作持久计。弃杭州之后,方腊本人便领大部分教众退到此地,虽然士气远不如刚刚起事时那般旺盛,但能够跟随他到这里的无一不是十分虔心的摩尼教徒,普遍认为只要能够坚持下去,朝廷的大军不可能长时间在江南待下去,必然有转机。

    此时已近午饭时分,只见山谷里一股股炊烟升起,若非在谷口巡守的头戴红巾的持刀教徒,便好似一个寻常的浙东山间小镇。

    “那边树林怎的着火了!”突然有人惊道,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谷口右边山坡上的漆园突然升起了浓烟,转眼间便可以看到明亮的火头冲了起来。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这帮源洞附近的水土特别适合漆树生长,是以当地村民多为依靠漆业过活,就连方腊自己在起事前也是一个大漆园园主,这漆树着火不啻于是烧了他们的饭碗。一时间无论是持刀守卫的教众还是普通村民都丢下手中的活,提了水桶树枝,向着火的方向赶去,想要扑灭大火挽回损失。可也许是风干物燥的缘故,那火势蔓延的极快,不过转眼工夫,火光已经练成了一片,怕不有千余步见方。

    陈安田、汪老佛、郑魔王三人正在摩尼寺庙内商量事情,听到外面的喊声赶忙冲出屋来,只见火光冲天不由得大惊失色,陈安田正要去叫手下上山救火,却被郑魔王叫住:“莫要去了,只怕不是山火!”

    “如何不是,若是不救,只怕连村子也要一起烧了!”陈安田急道。却听到汪老佛冷声道:“不错,寻常山火哪有烧的这般快的,定然是有人故意纵火。”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好狠毒的心肠,看来官军要将这六七万生灵一网打尽,一个不留了!”

    “难道是官军来了?”陈安田听到这里,不由得手足冰凉,颤声道:“可这帮源洞如此幽深,我们还在山外布下了暗哨——”

    “我们能来官军自然也能来,至于暗哨——”说到这里,汪老佛的声音听了下来,陈、郑两人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黯然低下了头。

    “你们两个快领人去护着圣公突围!”汪老佛突然喊道。

    “喏!”郑魔王应了一声,叫了几个手下准备出发,却看到汪老佛站在那里不动,不由得问道:“老佛,你为何不走?”

    “只要圣公不死,大事就还有希望,至于我已经老了,不想再受那逃亡之苦!”汪老佛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凛然之色:“再说我圣教遭此大难,岂能没有一个够分量的殉教之人?”(未完待续。。)

第一零八章 火攻 下

    郑魔王与陈安田脸色微变,劝说了几遍,可汪老佛却还是坚持不改。眼见得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将周边山头连成了一大片,两人只得作罢,向汪老佛唱了个肥喏,领了数百人向方腊住处跑去。

    郑、陈二人赶到方腊住处,那边早已是乱作一团,满目都是哭喊奔逃的教众,不待陈安田开口询问,郑魔王早就一声令下,让手下用刀鞘枪杆打出一条路来,冲进院内,高声喊道:“圣公何在?圣公在哪里?”

    两人从前门找到后门,只见满院狼藉的很,到处都是遗落的金银钱帛,却不见方腊的人影,连平日里贴身的亲卫也没有见到一个,陈安田不由得心中起了疑心,随手抓住一个侍女,问道:“圣公他老人家在哪里?”

    那侍女见郑、陈两人此时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吓得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颤声道:“方才火起了不一会儿,圣公便领着亲卫出门去了,只说是去率领众人救火!”

    “糟了,中了官军的奸计,快去救圣公!”陈安田跌足叹道,正要出门却被郑魔王一边扯住。郑魔王向那侍女问道:“你看见到圣公他们是往哪边去了?可有空手?”

    “空手倒是没有,带了不少箱笼!至于方向,”那侍女犹豫了一会,伸手向山谷没有着火的那个方向指去:“应该是那个方向!”

    “好个圣公!”郑魔王冷笑了一声:“倒是好快的腿脚!”

    陈安田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难道圣公竟然跑了!”

    “还能如何?”郑魔王冷笑道:“这厮也不是傻子,看到火起就知道不对,脚底抹油跑了,倒是汪老还记得要我俩护送他!”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陈安田呆若木鸡的念叨了两遍,突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有何难?地上这么多钱财,分明是情急之下遗留下来的,他若是救火要携带钱财作甚?”郑魔王踢了一脚地上的一块银锭:“也好,这厮往那边跑,倒是让我们多了几分逃生的希望!”

    陈安田听出郑魔王话语中的几分冷意。问道:“什么意思?莫非圣公有危险?”

    “兵法有云‘围师必阙’。你看看这四周山头三面皆有大火,唯有西面却是半点火星也没有,你说如果是你是官军,他会将伏兵留在哪边?”

    听了郑魔王这番话。陈安田只觉得一股子冷意到了骨髓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郑魔王却不理他。自顾回头对自己手下大声笑道:“地上的钱财也莫要便宜了别人,你们想拿就拿,不过咱家丑话说在前面。眼下咱们还在官军围中,若是拿得多了,跑的太慢丢了脑袋再多的钱财是不顶用的!”

    山谷中,六七百人行色匆匆,为首的大汉坐在一匹健骡上,方口大耳,生的倒是相貌堂堂,只是眉眼中一股子掩盖不住的仓皇之色,正是方腊。

    “圣公,距离帮源洞也有十几里地了,都累了,让大伙歇歇吧!”方七肥将水葫芦递了过去,低声劝谏道。

    方腊接过葫芦,喝了一口水,又将葫芦还给方七肥,他回头看了看,只见一行人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原来他们虽然带了不少驴骡,但多半都用来背着财物,人多半是步行,山间道路崎岖,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强逼众人赶路只怕会激起事变,方腊只得点了点头,跳下骡子来。

    “大伙儿都放宽心!”方腊不愧是聚众起事的枭雄,知道此时众人心思摇动,千万要打足气,不然说不定就有哪个脑子快的贪图官府的赏钱跑到官府把自己出首了:“官兵都是北人,比不得我们熟悉山路,只要甩脱了他们,他们就绝对再追不上我们,那时自然海阔天空。即便大事不成,大伙儿把钱财一份,个个后半辈子都能过上富家翁的日子!”

    听了方腊这一番话,众人人心才渐渐安定下来了。方腊这才坐下来,方七肥又喜又佩的将干粮拿到方腊面前,低声道:“多亏了是圣公,若是换了旁人,哪里能够一下子就能安定人心!”

    “快点吃!”方腊看了看四下,低声道:“待会你挑十来个信得过的,分头走!”

    “圣公?这是——”

    “人太多了,形迹容易暴露!”方腊低声道:“我有种预感,官军就在我们后面!”

    方七肥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去找人,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响声,随即传来一声惨叫,不远处一名护卫仰天倒地,胸口插着一支鸣镝。

    “小心,圣公,有伏兵!”方七肥赶忙用自己肥胖的身躯将方腊挡在身后,一边伸手抓起护身的朴刀。这时他耳边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尔等贼人,竟然聚众作乱,抗拒天兵。本将封童帅之令,在此等尔等多时了!”

    “官兵来了!中埋伏了!”人群顿时乱了起来,对于这些惊弓之鸟来说,这可谓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高处射来的羽箭将一个个人射倒,人的生命在这个时候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人们疯狂的将阻挡他们逃生道路的一切障碍物推开、砸碎、践踏,无论它是骡子、金银甚至同伴的身体。

    “让开,快让开!别挡圣公的路!”方七肥一手抓住方腊所乘骡子的缰绳,一手挥舞着朴刀,向回时的路冲去,在他身旁还有七八个贴身的心腹,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挡住他的路,就是一刀,整个人就像疯了一般,人们本能的给这一小队人让出一条路。

    “韩旗头,那个骡背上的应该就是贼首方腊了!”老吕一边从费力的给神臂弓上了弦,一边问道。

    “差不多!”韩世忠一把按住老吕的弓臂:“干嘛?这可要活口,要是一箭射死了岂不是麻烦了?”

    “说的也是!”老吕将弓压下了几分:“射牲口就行了!”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方腊屁股下的骡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猛地蹬了一下蹶子,将他摔倒在地。方七肥赶忙将其扶起身来,刚刚走了七八步,身后便传来一阵喊杀声。那喊杀声来的极快,不过十几个呼吸功夫,便已经到了他们身后。方七肥没奈何,转过身来手持朴刀恶狠狠的喊道:“老子便是方七肥,哪个赶来与我放对厮杀?”

    “都让开,让老子一个人对付他!”韩世忠冷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手下让开,绰起右手的铁锏斜指对手。方七肥大喝一声,双手举起朴刀向韩世忠当头砍去,韩世忠将铁锏一斜,便将对方这一刀卸开了,他不待方七肥挥刀再砍,手起一锏便打在对手头上,顿时方七肥便好像一滩烂泥一般扑倒在地。

    “晦气,就这点本事,还把老子的兵刃都弄脏了!”韩世忠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随手抖了抖铁锏,将上面的沾着的红白之物甩了甩。

    杭州,宣抚司。

    童贯身着一身紫袍,正与一人对弈,与他对弈的那人一身绯袍,颔下无须,脸上带着阉人所特有的那种不健康的惨白色,正是被任命为两浙制置使谭稹,此人也是一名宦官,实际上乃是镇压方腊起义的官军副帅。

    “童公,你这几天可曾听闻从京中来的消息?”谭稹下了一子,突然笑道。

    “京中来的消息?”童贯的右手悬停在半空中了,他收回棋子,小心地看了看眼前这个正眯着双眼看着棋局的同僚,低声问道:“京中消息甚多,倒是不知谭公所言的是哪一桩?”

    “哦!”谭稹低声咳嗽了两下,却不回话,朝一旁婢女呈上的唾壶吐了一口,笑道:“下棋下棋,莫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

    童贯明知对方是卖关子,可心中却如火燎一般,手中拿着棋子上上下下却是落不下手,终于他长袖一梻,将棋面弄乱,沉声道:“谭公,某家方寸已乱,这棋是下不得了,敢请讲京中之事告知,咱家感激不尽!”说到这里,童贯起身长揖为礼。

    “童公何必如此!”谭稹笑了起来,却受了童贯这一礼:“左右不过是几个小人在圣人面前说闲话,说童公你将江南造作局尽数废除,却将过错尽数委于上,收恩于下而已!”

    “啊!”童贯听了,已经吓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头大汗,半响后方才颤声道:“废除江南造作局,挽回民心乃是某家离京之前便得了圣人应允的,怎的又变成了我委过于上呢?更不要说收恩于下了,我不过是个刑余之人,天子脚边的犬马一般的玩物,要那些有的没的作甚!”说到最后,童贯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哭音,这在素来以刚强自诩的他身上可是极为罕见的。

    “童公莫惊!”谭稹见状笑了起来:“你怕什么,现在能够驱使的了这些虎狼之徒的满朝上下除了你还有谁?就算那些人再怎么胡言乱语,圣人心里还是明白的,圣人小事虽然有些轻易,但大事还是明白的!”(未完待续。。)

第一零八章 夫妻

    听了谭稹这番话,童贯没有说话,赵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什么小事轻易大事明白应该倒过来说,应该说这位道君皇帝是个聪明人,但却贪图逸乐,好大喜功完全不是个做人君的材料。但前面那句话却是不错,这些年来,大宋朝堂之上,能够有统领数十万大军作战的资历、经验、威望的除了他童贯还有谁?只要天子还要用兵,那就离不开自己,就算有些挫折,但最终还是要大用的。说白了,就是只要自己兵权在握,安乐富贵就少不了。想到这里,童贯不禁有几分凄然,自古以来只听说武将养贼自重的,今天怎么连自己一个内臣阉人都要养贼自重了。

    想到这里,童贯躬身向谭稹谢道:“多谢谭公指点,不然某家粉身碎骨都不知道是为何!”

    “童公言重了!”谭稹笑道:“你是四路宣抚使,我是两浙制置使,咱俩可谓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救你也就是救自己呀!那些个说闲话的也无非是眼红你领着十几万大军,高官得做,银的铜的如流水一般装入囊中,捅你两下想要分润些罢了,也不是当真要弄死你。真正要弄死你的却不是那些个小毛虫呢!”

    “谭公,难道还有另有其人?”童贯听的对方话里有话,赶忙问道。

    “童公,咱家也就把话说开了。你后半生的富贵荣华,身后的功业声名,都是在那征辽大业上。若是此事成了,封王做候也不过是等闲事,你我也清楚,像我们这等刑余之人,自古以来在史书上是没有什么好名声的,可你这事若是成了,史笔斑斑,哪个敢说你一句坏话?”

    听了谭稹这番话,童贯的鼻息一下子就粗重起来,官当到他这种地步。富贵荣华已经到了极处。他又是个阉人,没有后代,唯一看得重的就是后世史书上的名声了。若是当真能恢复燕云,就算他先前做了多少恶事。也不过是小过罢了。岂不见前朝的郭子仪穷奢极欲、可是天下人又有谁敢说他一句不是?只是谭稹此时说到这个。莫非征辽之事又有什么变故?

    “谭公请直言无妨。童某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今日得助,他日必有厚报!”

    “童公言重了!”谭稹笑了起来:“其实也没啥。只是公相静极思动,所以朝堂之上便有些人鼓舌摇唇,说啥金人索要甚多,而与之极少,不如且罢盟约,却静观其变!”

    “误国腐儒!”童贯怒道,谭稹这番话倒是的确说出了根本,说白了当时北宋朝堂之上,绝大部分朝臣既不是主战派,也不是主和派,只是当权派和企图当权派。当权派如果要联金伐辽,那那些没当权的就高呼‘百年之盟不可破’,‘劳师糜饷,耗费民力’;如果当权派要坐观其变,那没当权的就大喊‘祖宗疆土,百年机会,岂可错过?’自从号称‘公相’的蔡京下台后,这老厌物就一门心思琢磨着重新上台,而要上台就得搬倒现在台上的王将明,自然就得破坏王将明力主的联金伐辽之事。只是以蔡京的老奸巨猾,自然不会冲了赵佶的兴头。正好天上掉下一个方腊之乱,联金伐辽的脊梁童贯离了京城,若是不乘机升起一番事端才对不起他蔡元长的七巧心肠呢。

    “呵呵!”谭稹一脸假笑的看着童贯在那里吹胡子瞪眼,就是没法子。说白了这种朝堂斗争,归根结底其实就是比的一件事情,谁离官家耳根近,谁就能赢。这也是古代那么多英雄豪杰都斗不过太监后宫的缘故,你是文才武略,但架不住人家饭桌话枕头风。可童贯虽然也是阉党,此时却在江南督军,这就远不及虽然已经下野,仍然留在东京的蔡京了,更不要说蔡京还写的一手好字,与天子酬唱游赏的机会多的很,想要使绊子,下黑手的机会太多了。此时童贯不禁感叹道:“本来自己是个阉人,已经狗没有节操得了,想不到当今大宋的士大夫更加没有节操,真是让人徒呼奈何!”

    “禀告大帅,王都统制有急使赶到,正在外间等候!”

    “传他进来!”童贯恢复了镇定,希望是个好消息吧,眼下他实在是太需要好消息了。

    一个满身尘土的使臣上得堂来,朝童贯、谭稹躬身下拜,双手呈上一封书信。童贯从随从手中接过书信,查看过印信无误后,打开一看,双手不由的一颤,仰天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何事,莫非是平贼事——”

    “正事!”童贯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谭稹,笑道:“辛兴宗果不负我,两日前以轻兵袭其巢穴,擒斩贼首数十人,方腊本人也已经就擒!”说到这里,童贯已经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在堂上来回踱步,一边计算道:“如今已经是四月底了,扫清余寇还要三四个月,然后收兵还有两三个月,算起来今年年底前就可以回京师了,呵呵!”童贯自语到这里,磨着牙齿笑道:“蔡元长呀蔡元长!待老夫回到京师再和你好生斗上一斗!”

    “童公,就算你不亲身回京,这封捷报也抵得上百万大军了吧!”谭稹笑道。

    “不错!”童贯闻言大笑道:“谭公果然高明,正好让京师里那些墙头草记得,还有我童贯这个人!”说罢,他转身大声下令道:“来人,写一封捷报,以快马持露布送往京师!”

    归德府,京东西路招捉使府。

    “念汝等皆为朝廷赤子,若幡然悔悟——”

    屋内周平正拿着一封文书,朗声念给一旁的妻子芸娘听,他每念几句,便将其中古奥难懂的字句解释给妻子听。此时的芸娘已经怀胎十月,腹部隆起了好大一块,斜倚在卧榻上,听着丈夫的解释,脸上满是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这么说来,天子已经降下恩旨,免去京东西路所有还未曾缴纳的征辽钱,只要那些逃入山林之人回到家中便既往不咎了?”听完全部文书后,芸娘有些将信将疑的向丈夫问道。

    “不错!”周平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若有杀官的不包括在内!”

    “那是自然!”芸娘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满脸虔信的合十道:“菩萨保佑,这下不只有多少人可以回家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呀!”说到这里,她转过头满脸敬佩的对周平说:“这也是夫君的功劳呀,若无夫君上奏朝廷,如何会有这般好事!”

    “娘子高看为夫了,我这等微末小吏,哪里能上书朝廷,是韩相公和陈相公两人发的折子,我不过是在两位相公面前提了几句而已!”

    “那也有夫君的功劳!若是没有夫君,两位相公又怎么会上折子?朝廷又怎么会免去小民的赋税?这可是天大的功德!”

    “是,是,是!”周平笑着伸手在妻子隆起的小腹上抚摸了一下,笑道:“但愿老天保佑,这功德落在你们母子二人身上,母子平安!”

    芸娘的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用轻微而又低沉的声音说:“但愿神佛保佑,产下一个男孩,也好替周家留下一条香火!”

    “诶!”周平摇了摇头:“男孩女孩都好,我都喜欢,母子平安就好!”

    “还是男孩好!”芸娘坚定的摇了摇头:“女孩子以后再生,夫君你又没有兄弟,早有子嗣才能让周家开枝散叶!”

    “好好,男孩!”周平被妻子坚定地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来自现代的他的确没有当时人那种对于男性后裔近乎偏执的坚定,不过有个儿子能够继承自己的血脉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不过一定要让他生活在一个比历史上更加太平、更加美好的时代。

    “夫君,夫君!你在想啥呢?”芸娘轻轻拍了两下周平的脸颊,显然丈夫刚才走神了,这倒是经常的事情,自己这个丈夫已经快三十的人了,可很多时候还像个少年一样胡思乱想,经常在自己面前说些胡话,不过这不正是惹自己喜欢的地方吗?想到这里,芸娘的两腮不禁有些发烧。

    “哦哦,见谅见谅,想些公事!”周平赶忙笑道。

    “骗人!”芸娘笑道:“朝廷既然发了旨意,盗贼还不是迎风而解,毕竟这太平世道,能过得下去谁愿意上山去当强盗?”

    “嗯!”周平点了点头,在心中暗自发誓道:“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让这些人过上太平日子!”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只听见薛良玉那高亢的嗓门:“周大哥,周大哥!有好消息了!”接着只见他冲了进来,正好撞到周平与妻子这番亲昵模样,不由得脸色涨的通红,垂下头去:“大哥见谅,我先出去了!”

    “且慢!”周平站起身来:“良玉你也不是外人,先说事!”

    “是!”薛良玉应了一声,红着脸答道:“有文书来,方腊被生擒了!“(未完待续。。)

第一零九章 远客

    “哦!”周平点了点头:“你的骑队要抓紧了!”

    “抓紧?”薛良玉一愣:“难道要出兵了?”原来周平上任后,便一边从归降的盗贼与官兵中挑选勇士,整编手下的部队,现在已经有了两个指挥步卒,一个指挥射士,两百骑兵,虽然编制还没凑齐,但也搭起了架子,加起来也有一千五百人,而薛良玉本人便是骑将。

    “嗯!”周平在薛良玉面前也不隐瞒:“方腊就擒,摩尼贼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童帅一回京,伐辽之事就要开始了,算来也就是今年年底明年年初的事情了。契丹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大哥请放心,到时候就看我的吧!”薛良玉兴奋的挥了一下手臂,转身向门外冲去。

    “夫君!”

    周平转过身来,只见芸娘抬头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关切之意。他微微一笑,走到妻子身旁坐下,伸手握住妻子的双手,低声道:“你放心,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打败了契丹人后,我就回到你的身边,再也不分开!”

    “嗯!”看着丈夫温柔的眼神,芸娘点了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是宣和三年的九月,月前芸娘替周平生下一个男孩,他此时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薛家庄上的一个田客,自然须得摆酒设宴,款待前来贺喜的同僚下属。

    “原来是胡判官,快快请进。我家将主正在堂上相候!”周平府大门前,薛良玉换了一身罗袍,头戴万字朝天璞头,满脸堆笑,站在府门前,打扮的犹如管家模样,迎接前来的各色客人,正忙的满头大汗。

    “薛家兄弟!”一个声音从右边传来,薛良玉转过头来,挤出习惯性的笑容问道:“请问客官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上前几步握住对方的手臂,笑道:“这不是马家郎君吗?今天你怎的来了?”

    来人正是马扩,他正将手中的缰绳丢给身后的随从,笑道:“怎的不能来?某家与周兄弟在东京谈的投契。本就已经将他当做知交。今日他孩儿满月。过来叨扰一杯水酒也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薛良玉笑道:“俺听周大哥说你与至善禅师做的是国家大事,不一定能来。只是发了帖子给禅师,没想到竟然能抽出时间来!”

    “呵呵!”马扩笑道:“禅师不在,某家便替他来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声音:“顺便也有点公事,要来请教下周大哥。”

    薛良玉立刻明白了对方意思,赶忙点了点头,低声唤来一旁的罗舍儿,低声道:“这位马使君乃是京城的要紧人,你将他带到偏院,然后去告诉将主一声,明白了?”

    “明白了!”罗舍儿应了一声,赶忙引领马扩与随从进了门,便去了偏院坐下,便告罪去找周平不提。

    马扩坐下,自有婢女送上热茶,他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看宽敞明亮的房屋和院子里修剪颇为整齐的花木,口中喃喃说道:“想不到几年不见,他日子倒是过得不错!”

    正说话间,外间已经急匆匆进来一人,人还未进门,笑声已经传了进来。

    “罪过罪过,马兄弟亲来,某家竟然未曾在门外相迎!”周平一边说话,一边快步走进门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的马扩,相比起两年前,这个年轻人的脸膛变得粗粝黝黑,便好似山顶上最坚硬的花岗岩,肩背也厚实了不少,显然对方这两年时间绝不是在东京城的瓦舍酒楼间度过的。周平禁不住停住脚步,沉声道:“马兄为国事奔走,实在是辛苦了!”

    “我辈武人,食君之禄,为王事奔走,本属分内之事,又有何辛苦之有?”马扩笑道,双目中精光四射,神采照人,他起身向周平长揖为礼,起身道:“只要能重复汉疆,海内平靖,便是再辛苦些也是可以的!“

    “好,好,好!”周平不禁连说了三声好,与马扩分宾主坐下,问道:“听舍儿说你此次来还有要事,不知是何事?”

    马扩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扫过开着的房门,周平会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门旁对随从沉声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候,去院门那边去,莫要让旁人进来!”待到人走远了,周平才带上房门回到坐处:“马兄弟,你现在可以说了!”

    “无他,为燕云之事耳!”马扩低声道:“我也不瞒周兄,这一桩事十分危险,你须得三思!”

    周平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头思忖,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道:“有些事纵然危险也是要去做的,你说是不是?马兄弟!”

    “好,好!”马扩笑道:“禅师果然没有看错人,且听我将事情原委说与你听!”于是马扩便将来由讲述了一遍。原来虽然北宋朝中对与金结盟伐辽之事的态度虽然摇摆不定,但以赵良嗣为首的外交与情报工作却一直没有停止,出身燕地汉人大族的他虽然已经逃往南朝,但与燕地汉人官僚还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说前几年这些汉人官僚的态度还不那么明朗的话,但到了宣和三年的九月,辽天祚帝不但对金军连战连败,更重要的是在佞臣萧奉先的蛊惑下,处死了辽之文妃与素来有贤名的其子晋王,当时正在前线指挥作战的辽军副都统耶律余睹的妻子正是文妃之妹,得知后立即领兵投降了金军,并引领金军奔袭了辽天祚帝所在的鸳鸯泊,辽帝仓皇之下逃往西京,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燕京道的控制。到了此时,摆在燕地汉人面前其实只剩下两条路:投靠南方的宋朝或者投靠北方方兴未艾的金国。而赵良嗣的策反工作进度也是突飞猛进,于是乎一个方案已经渐渐形成,那就是联络燕地的汉人官僚,在北宋大军压境的同时,在燕京城发动军事政变,擒贼先擒王,一举恢复燕地。

    听完了马扩这一番叙说,周平不由得目瞪口呆,谁说古代人见识少,连斩首行动都玩出来了。

    “周兄请放心,我只是听禅师说周兄善于土木建设之法,又曾经去过幽州城,想要周兄相助,具体行事倒不必周兄亲往!”马扩见周平低头思忖,以为他有些后悔,赶忙说道。

    “倒不是某家胆小!”周平缓慢的摇了摇头:“只是这幽州城我也是去过的,契丹人经营此地已经百余年,城中户口多为奚、契丹二族,可谓与国同宗,便是有几个内应,又其实那么容易成事的?丢了你我性命小事,坏了国家大事可就不好了!”

    “均成有所不知!辽人精兵皆为契丹、奚二族,若我大军北向,彼自当倾巢出战,那时你我自然有机可趁,你是不知与我大宋暗通款曲之人有多少!”说到这里,马扩的声音突然停住了,显然他想到此时告诉周平太多不好,脸上不禁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

    周平却大度的摆了摆手:“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这等事小心些好。马兄弟可以回去告诉赵相公,只要是与国有益的事情,周某自当不会落于人后!”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外间传来罗舍儿的声音:“将军,陈运使的使者就在府外。”

    周平应了一声,对马扩笑道:“上官来人了,某家须得出去相迎,马兄弟请去府里自便,今日不醉不归!”

    “兄台自便,小弟定然要叨扰的!”马扩也起身抱拳相送。周平出外迎了上司来人进门,刚刚得闲,便遇到罗舍儿快步过来,低声问道:“将主,放在那姓马的来人有些蹊跷!”

    “蹊跷?怎么说?”

    “怎么说呢!”罗舍儿皱了皱眉头,答道:“粗粗看上去没啥,但细看一股子血腥味,倒像是从昔日怨军中人一般!”

    周平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自己从燕地捡回来这个少年倒是条好狗,远远的就闻出了自己的同类。

    “舍儿,若是给你个机会回燕地去,你去不去?”

    “去,自然是要去的!”罗舍儿双目立刻红了起来:“与契丹狗的血海深仇,俺可时刻都没有忘记,还有杀我父亲的那几个狗贼,定要将他们一个个寸寸砍断!”虽然已经过去数年,但一提到此事,周平依然可以听到切齿之声。

    “嗯!”周平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就好,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去燕地了!”说到这里,周平抬起头向北方望去,秋日的天空上,一群大雁正从北方飞来,发出阵阵雁鸣声,想必此时的燕地的天空也是如此的明旷吧,想到这里,周平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燕京,对于这座位于燕山南麓的雄城来说,宣和三年并不是一个宁静的年头。自从后唐清泰三年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以来,燕京虽然并不是大辽国的政治中心,但却是经济中心,塞外的牛羊、皮毛;辽东的木材、人参、珍珠、松子;高丽的铜器、纸扇子;燕地的铁器、药材、布匹以及南朝的瓷器、漆器等等都汇聚于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拥立

    契丹人虽然残暴,但数十年来的汉化也让这些来自塞外草原的彪悍骑士渐渐变得温和了起来,加之契丹帝国兵民合一的军制,无需征收高额的赋税养兵,也没有中原汉族王朝那么多冗官要养,又没有乱军侵害,相比起五代时的中原百姓,其实燕京的汉人过得日子还要好些。北宋建立之后,除了开国短暂见过两次刀兵后,燕京人其实已经有百多年未曾见过打仗是怎么回事了,燕京也变得越来越繁盛,仿佛太平日子将会永远这样持续下去。

    但女真人的兴起将这一切都打破了,如果说在宣和三年之前战争还只是物价的上涨、各种各样的传闻、劳役的增多的话,而到了宣和三年,女真人的威胁就已经如同从燕山北麓吹来的刺骨寒风那样直接和现实了。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辽天祚帝已经逃往西京,甚至还有传言他已经逃往遥远的漠北,已经习惯了平静富足生活的燕京人就好像一个遇到暴雨的人,变得惊慌失措起来,寻找着每一个可以可以遮挡雨水的物件。

    南京留守府,根据辽代官制,朝廷分为南北面官制度,北面官管理部族,南面官管理汉地郡县。而在南京幽州设置留守,往往以皇弟或者皇叔担任,名义上是备宋,实际上也有监视汉臣的作用。此时的南京留守耶律淳乃是辽天祚帝的皇叔,身份高贵,在失去了与辽天祚帝所在的中枢联系,人心摇动的此时。这里无疑这里就是整个燕京城乃至幽州汉地的定海神针。

    留守府的门前,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群,从服饰来看有身着布袍,头戴璞头的汉儿,也有头戴绒帽,身着皮袍的契丹、奚族人、甚至还有光着头的僧侣。这些身份、贫富、种族都有着巨大差异的人们在这个时候却都用肃穆、期盼的眼神看着那扇紧闭的朱色大门,那些平日里骄横跋扈的留守府侍卫也不再叱喝驱赶众人,而是也惴惴不安的看着府内,仿佛有什么关系他们命运的事情就在里面发生一般。

    留守府后堂。冠带云集。如果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整个燕京城内的重臣名流都汇集于此,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一种凝重的神色,仿佛有话说却又不敢说出口一般。

    “妹夫!”第一个说话的是奚六部大王兼总知东路兵马事萧干。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耶律淳的妻子萧普贤的兄长。与耶律淳的关系最为亲厚。是以在堂上第一个开口说话:“现在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府外还有燕京百姓万余人,你开口给个回话呀!”他虽然身份高贵。但仍没有脱离奚人的质朴本色,性格鲁直,话语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回离保!”此时的耶律淳脸色惨白,较之数年前又老了不少,他用萧干的契丹名字称呼对方:“你我都是大辽臣子,这等事情连想想都是罪过,你叫我如何回答?”

    萧干一听急了:“大辽臣子不错,可也得天子像个天子样,咱们这些臣子才能做得下去呀?如今这燕京城中总得有个主事的人,再说若不是耶律白斯不那桩事,这天子之位本来就是妹夫你的!——”

    “闭嘴!”耶律淳一声断喝,打断了萧干的话语,他自小就熟读诗书,受过良好的儒家教育,加之性格谦和,莫说是对萧干这种手握重权的奚族权贵,就算是对普通的汉臣都很少疾言厉色。而此时的他满脸都是怒色,双眉高轩,饶是萧干这种历经沙场的武将也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你我都是大辽的臣子,须得知晓上下之别。我受两代皇帝天载地覆之恩,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得万一,这等话若是再让我听到,我也念不得亲戚的情分了!”耶律淳的声音不大,但堂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绝不是开玩笑的!萧干已然是汗出如浆,赶忙起身请罪。

    “魏王!”这是一旁有人笑道:“萧都统虽然说话莽撞了些,但有句话却没有错,这燕京城中须得有个主事的人!”

    耶律淳回头看去,只见说话那人虽然年过六十,但方口挺鼻,白面有须,却是个少见的美男子,正是汉臣李处温,此人出身大族,身居南院相职,几为汉臣之首。耶律淳皱了皱眉头,沉声道:“难道本王现在就主不得事吗?”

    “呵呵!”李处温笑了两声,问道:“若是金人破关,力不能敌,是战是降?魏王可主否?”

    “这个——”耶律淳顿时哑然,他虽然身为南京留守,但毕竟不是皇帝,是战是守他可以一言定夺,但是否投降那可就不是他的权力范围了。而他也曾经去辽东和金人打过交道,知晓金人那可怕的战斗力,以现在燕地那点可怜的兵力,去抵抗金人的百战之余,简直就是驱赶初生的羔羊去抵抗猛虎。更不要说南朝数年来的举动,他可不认为百余年前的一纸空文能够阻挡南朝的大军的北上。想到这里,他不禁颓然的叹了口气。

    “魏王,圣人云:‘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今天子播迁,国中无主,魏王暂摄其位,主持朝政,此乃大忠也!便是百年之后,魏王到了列祖列宗面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李相公此言也有道理!”耶律淳苦笑道:“只是为何是我耶律淳呢?某家已经年近六十,精力衰颓,若是太平时日倒也罢了,这等时候又怎么能登上这九五之尊呢?”他此时倒真不是故作姿态,当时的辽国的形势已经恶劣的无以复加,最主要的军事力量不是已经被金人消灭就是已经还跟着天祚帝,他能够控制的只有幽州路的七八个州郡,而北面是虎狼一般的金人、南面是对燕云之地觊觎已久的南朝,治下是心思摇动的燕地汉人。耶律淳已经是年近六十的老翁,哪里还有心思去坐上这个烧红烙铁般的皇帝宝座上。

    “魏王,论亲,您是当今万岁的嫡亲叔叔,燕京城内无一人及得上你;论贤,您父子两代是镇守燕京汉地数十年,有恩惠于百姓;论能,怨军乃是您一手创立,换了别人又有谁能管得住这支叛服不定的兵?”

    “这个!”听了李处温这番话,耶律淳不禁哑然,的确正如李处温所说,前两项倒也罢了,当时燕地属于契丹和奚族的军事力量并不多,而由怨军就成了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任何一个人想要登上皇位就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而耶律淳在天庆五年(1115年)在辽东组建怨军进攻金人的那一段军事经历就成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资本,不管怨军再怎么叛服不定,好歹他与怨军的中高层将领是有相当的人脉的,这点是任何一个契丹亲贵都没有的。

    李处温见耶律淳没有表示反对,便出列向耶律淳拜舞道:“微臣李处温敢情魏王即皇帝位!”

    李处温的行动就好像一个信号,堂上无论是汉臣还是契丹人、奚人,纷纷起身随之起舞拜倒,高声道:“微臣李处温敢情魏王即皇帝位!”

    “这个,这个!”耶律淳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手足无措,让也不是,应也不是,李处温见状,轻轻的向侧后方的儿子将作少监李爽使了个眼色,会意的李爽跳起身来,将一件早已准备好的赭色锦袍披在耶律淳身上,第一个跪了下去,高声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淳的身上好像是被炭火烫了一下,抽搐了一下,跳了起来,伸手便要扯下身上的锦袍,却被李处温膝行了两步,一把抱住双腿,大声道:“魏王若是不肯继位,奈天下何?奈燕京百姓何?奈祖宗基业何?”

    李处温的问话就好像一记重击击中了对方的要害,耶律淳颓然坐倒在座位上,叹道:“罢了,罢了,某是耶律家子孙,享富贵数十年,今日便为燕京百姓做一桩事吧!”

    留守府外,燕京百姓们忍耐着焦虑不安的心情,看着那扇朱漆大门,仿佛这样就能用目光穿透墙壁和大门,看到府内发生的事情。突然,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大门开启了。一行人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分两厢站开。眼尖的人已经看清了都是契丹、奚、汉人的高官,他们纷纷屏住呼吸,等待着关键的时刻到来。

    “今天子播迁,魏王南京留守耶律淳暂摄皇帝位,处置朝政,朝中百官各升一级,燕京州郡百姓,给复一年!”随着侍官高亢的嗓音。围观的燕京百姓发出一阵阵万岁声,跪倒在地,不少人眼中已经满是热泪。

    “回离保!”人群中,一个体格魁梧,身着裘袍的契丹贵族低声对一旁的萧干说:“那些汉儿倒是伶俐的很,居然占了拥立大功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狡兔

    “是大石林牙呀!”萧干回头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朝堂上文绉绉的玩意我们比不过他,张弓舞刀他们比不过我们,最后还是要看我们的!”

    “那可未必!”耶律大石冷笑了一声:“你是东路都统,你算算你手头上的契丹和奚族兵有多少?除了守燕京城以外还有多少兵?怨军可是有八营兵,算下来不下两万人,若是这些汉儿与城外的怨军勾结起来,你怎么对付他们?”

    听了好友这番话,萧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低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是奚六部大王还问我该怎么办?”耶律大石笑了起来,他本来颇为严肃的脸立即就变得生动起来:“记住,契丹与奚虽为两族,实为一体,这些汉儿是信不过的!”

    “嗯!”萧干深深的点了点头。

    已经是傍晚时分,留守府门前的人群已经散去,夕阳那微弱的光照在朱漆大门上,呈现出一种可怖的暗红色,仿佛脓血一般。

    后堂上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去,留下来的只有寥寥数人,多为是契丹与奚这两族的亲贵,唯一是汉人的只有李处温、左启弓两人。这些大辽帝国最顶层核心们个个脸色凝重,静静的等待着刚刚黄袍加身的耶律淳的话语。

    “陛下!”刚刚立下了拥立大功的李处温并没有如平时那般等待契丹与奚族亲贵发言后再说话,他站起身来道:“臣以为登基之始。就须得首先重赏怨军,厚结其心!”

    “臣附议!”左企弓也站起身来,其余几个契丹臣子也纷纷点头。虽然怨军在过去与金人的战斗中表现出的战斗力与忠诚度都颇为可疑,但对于刚刚建立的这个小朝廷来说,哪怕是一兵一卒也是非常可贵的,用高官厚禄收买怨军首领的忠诚是非常紧迫和必要的事情。

    “二位所言甚是!”耶律淳点了点头:“便将怨军改名为常胜军,以其首领郭药师为都管押常胜军,涿州留守!”

    “微臣遵旨!”李处温赶忙躬身拜谢,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喜色。一旁的耶律大石见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转过头去只当做没见到。

    “陛下。南朝一直有与金人连兵攻我的准备,我燕京兵少,恐不足以抵御,臣请从东、西奚及内外南北大王、乙室王、皮室猛拽剌司籍兵。以备他日之用!”萧干突然起身大声道。

    “哦!”耶律淳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原来这萧干除了东路都统外还有一个身份——奚六部大王。他此时建议从奚部募兵,联系起刚才李处温结好怨军,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萧大王!”李处温笑道:“老臣敢问一句。您打算募多少兵?”

    “多少?”萧干显然是刚刚起意,被李处温突然一句给问住了,这是一旁的耶律大石插口道:“依照旧例,奚族六部,三丁抽一,每一部成一营,算下来应该有一万两千!”

    “一万两千!”李处温笑道:“军资器械幽州倒也有余,可若是粮秣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萧干冷哼了一声,正要争辩,一旁的耶律大石抢先笑道:“此乃非常之时,只得括民养兵了!”

    耶律大石此言一出,堂上的两个汉人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便是耶律淳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原来耶律大石所说的括民养兵说白了就是打草谷,这是契丹军最古老的养兵方式,说白了就是划一块地方给一部分军队,然后让从卒去强行征收粮食草料来养自己和正军,上面就不用给士兵发军饷了。这种办法如果在敌人的领土上搞自然是无所谓,可现在宋军不来打幽州他们就谢天谢地了,新征集的这支军队的负担肯定是落在幽州道所属郡县——也就是这些汉人大族的头顶上了。

    “本王已经有些累了,此事先放一放,拖后再议!”耶律淳采用了拖延战术,随即他对李处温笑道:“李公,本王既然登基,这枢密院中之事,你须得挑起担子来呀!”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惊,辽国官制分为南北官制,北面官中有南北枢密院,分别掌管军政、丁赋、选官等中枢大权,一般来说掌握在皇族耶律氏与皇后族萧氏手中,李处温一个汉人能够执掌枢密院,这在辽国历史上是十分罕见的。

    “微臣谢陛下恩宠!”李处温俯身向耶律淳拜谢道。

    “陛下竟然让李处温这个老家伙进了枢密院!”马上萧干满脸愤然之色:“汉儿外结怨军,内掌中枢,国将不国!“

    “话也不能这么说!“并骑的耶律大石不紧不慢的答道:“韩德让不也是汉人,不也入住中枢,还以亲王为裔呢!”

    “这厮如何能与文忠公相提并论!”萧干脸立刻涨红了起来,原来耶律大石所说的韩德让乃是辽国历史上的一个传奇,此人本是一个汉人,但深得当时摄政的萧太后信任,位高权重不说,甚至萧太后本人下嫁于他,辽圣宗以父事之,可谓是辽国的太上皇,死后入葬辽国皇陵,比起这位来,李处温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处温自然是不能与文忠公相比,可现在的局势可比当时险恶百倍呀!”耶律大石说到这里脸色变得非常阴沉:“如今先帝远迁,五京已失其三,国家其实只剩燕京道一地,这些汉臣身后便是燕地大族,又与怨军联接,若是离开了他们的支持,魏王的位子肯定是坐不稳的,对李处温优容也是不得已!”

    “那我们就看着大权旁落?”萧干一听急了,他的亲妹子就是耶律淳的正妻,关系亲厚无比,可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要赶快募兵!”耶律大石低声道:“只有手里有了兵,才能后震慑怨军和汉臣,才能抵御金人与宋人,就算最后打不过了,最多我们举族西迁就是,绝不能留在这里做别人的奴隶!”

    “说得对!”萧干点了点头道:“那我明天就出城去族中招兵,燕京这边便由你看着呢!”

    “嗯!”耶律大石道:“也不必再去和魏王说了,他心里也希望如此,只是在他那个位子有些话不好说出来!”

    李府。

    李处温是一个生活十分讲究的人,他本出身燕地大族,家中历代为官,田宅丰厚,自己又与辽天祚帝宠臣萧奉先有旧,有恃无恐的他接引奉迎,索贿极多。他在燕京的宅邸虽然看起来不大,但里面的装潢用具、俊童俏婢却是一等一的,只怕连身为南京留守的魏王耶律淳府邸里也是比不过的。

    “父亲!”刚刚升至少府少监的李爽笑嘻嘻的呈上一杯热腾腾的参茶,笑道:“您一个汉人今日能入住枢密院,在本朝历代里能比得上的也是屈指可数了。”

    “呵呵!”李处温喝了一口茶,稍微品味了一下:“拥立之功,又外有强援,这不过是寻常事耳!”

    “都是父亲深谋远虑!”李爽恭维道:“此番下来,我们李家至少又有数十年的荣华富贵了吧!”

    “哪有这般容易!”李处温将手中茶杯往小几上一方,早有婢女拿走,他站起身来:“这燕京小朝廷,存亡不过是呼吸间事。若想李家有泰山之靠,现在就得多做筹备!”

    “父亲教训的是!”李爽赶忙点头:“我已经在南边那个宅子里存了七百副甲具,还秘密从庄子里运进来了不少人手,都是勇壮汉子——“

    “罢了!“李处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断了儿子的摆功:“快磨墨,我说你写!”

    “是,父亲!”李爽赶忙站起身来,他让婢女退下,自己走到书桌旁先磨了会墨,将鼠毫紫管笔蘸饱了墨,抬头等待着父亲。

    “马家贤侄,北极寺中,十年之期犹在——‘

    李爽用他那手漂亮的颜体字在纸上写下一行行文字,随着纸上的文字行数增多,他惊讶的发现这封书信的内容分明是刚刚在留守府中所发生的一切,父亲分明是将这些机密传递给这位姓马的神秘人物,而显然这个神秘人物并不是属于辽国这一方的。李爽不禁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此人姓马名植,是为父亲的知交,他现在在南朝之中,已经身居高位,乃是童贯的身边人!”李处温毫不掩饰的对自己的儿子解说道。

    “那父亲您这是——”李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我这也是不得已,李家一门三百余口,不得不留下一条后路呀!”李处温叹道:“你记住,我们与那些契丹人与奚人不同,他们是与国同终,我们可不是!”

    “孩儿记住了!”李爽被一种巨大的惊喜给充满了,父亲的城府和机智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崇敬,他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将父亲的话语抄写完毕。待其干了以后,小心的封好。接着李处温道:“你再将我方才说的今日内容再写一封信,语气要恭谨些!”(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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