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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幕府风云txt下载     幕府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师有名

    “这是——”李爽迷惑的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这是给金人的,狡兔尚且三窟,难道我李处温还不如一只兔子?”说到这里,李处温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东京汴梁。

    九月的汴梁是这座城市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汴河上一条条纲船满载着从帝国各地州郡运来的当年的秋赋、粮食、特产,将河面挤得满满当当。而生活在其中的幸运儿们则或者暖一壶好酒,切一盘鱼脍、半斤切羔,招朋呼友小酌一番;或者带着家人去大相国寺旁的街市闲逛半日。应该说在宣和三年的秋天,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一个地方的有这么多人能够像汴梁城里的人们过得这么舒适,这么文明。

    金明池。

    此地位于汴梁城西顺天门外,本为演习水军之用,但到了徽宗皇帝的时候,由于南方早已被平定,水军已经变成了表现皇家气象的摆设,而这金明池也变成了一处供皇家游览的园林,四周自然也修起了一道围墙隔绝内外。在其南门内自南岸至池中心,有一巨型拱桥──仙桥,长数百步,桥面宽阔。桥有三拱“朱漆栏盾,下排雁柱”,中央隆起,如飞虹状,称为“骆驼虹”。桥头有五殿相连的宝津楼,位于水中央,重殿玉宇,雄楼杰阁,奇花异石,珍禽怪兽,船坞码头、战船龙舟,样样齐全。桥尽处,建有一组殿堂,称为五殿。是皇帝游乐期间的起居处。北岸遥对五殿,建有一“奥屋”,又名龙奥,是停放大龙舟处。仙桥以北近东岸处,有面北的,是赐宴群臣的地方,名叫临水殿。

    龙舟正殿上,散坐着十余人,个个锦袍玉带,当中一人约莫四十许人,头戴金冠。将两条长袖用丝带束紧了。正挥臂击鼓,只见其鼓声激荡,响遏行云,密的已然听不出点来。突然。鼓声戛然而止。舟上众人已然听得都呆了,仿佛那鼓声还在耳边一般。

    “官家,微臣献丑了!”鼓手。不,应该说是大宗正秦晋国王赵拟放下鼓槌,躬身向首座上的赵佶行礼道,这位至尊头上并没有戴冠冕,只是简简单单的挽了,用一枚玉簪子插了,身上也只披了一件青色的道袍,唯一能够表明他的尊贵身份的只是腰间的一条玉带,只见他微笑着轻击了几下手掌,却是赵拟刚刚演奏完的《秦王破阵乐》中的最出彩的一段,笑道:“二十七哥果然是当今鼓中圣手,若是以鼓乐之技评定位次,某家这位子本该让二十七哥你来做的!”

    赵拟生性诙谐,又知道赵佶对那些能与他酬答诗酒之人宽纵的很,便笑着应道:“十一哥若是将写字作画、投壶做诗的功夫花在击鼓上,咱家只怕还是不成的!”

    “二十七哥过谦了,过谦了!”赵佶笑了起来,他将手中的拂尘抖了两下,对旁边诸人笑道:“某家虽然身为至尊,但平日里要听大宗正亲自击鼓也是难得,你们也不得白听,也献一艺与大宗正看看!”

    原来这舟中人除了赵佶与号称开封“鼓王”的大宗正秦晋国王赵拟外,便都是赵佶的成年儿子。听了赵佶的命令,众人一个个起身,或者作诗填词,或者咏歌为赋,当时赵宋皇室对子弟的文化教育搞得的确不错,加之赵佶诸子中又或多或少的继承了赵佶本人的艺术细胞,这些王子一个个表演下来竟然都斐然可观,让上首的老爹赵佶也不禁微微颔首。

    过了好一会儿,轮到身为太子的赵恒了,他当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看上去就是一副端方模样,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神色,站起身来道:“儿臣不曾有词赋可献,只有一首短诗,还请父皇海涵!”

    “也好,你且咏来听听!”赵佶含笑道。

    “是,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不待赵恒咏完,赵佶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不悦之色,其余诸子除了几个还小的以外,个个更是脸色大变。原来赵恒所咏的这首短诗大有来历,乃是《诗经国风》中的《邶风击鼓》,这首古体诗四句一段,共分五段,前三段乃是以征人的口吻自叙出征的场景;而最后两段则是士兵与妻子离别时的誓言白头偕老,却不想大战一起,誓言化为乌有,两人有千里之隔,再也无法相见。赵恒此时咏唱这《邶风击鼓》明面上是与方才赵拟击鼓之事契合,实际上却是借机劝谏联金伐辽之事。舟上赵家诸人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的,像《诗经三百篇》更是早早的就读的滚瓜烂熟,如何会不知赵恒的意思。

    “呵呵,恒哥儿此时咏此诗,倒也与某家方才那一通鼓契合,只是有些讨巧了,要罚酒一杯!”此时说话的却是赵拟,原来这位大宗正看到气氛不妙,赶忙跳出来打圆场。

    “恒儿,宗正所言甚是,你须得罚酒一杯!”赵佶此时也调整好了情绪,含笑对赵恒道。

    “儿臣尊旨!”赵恒本不过是个性格懦弱的少年,鼓足勇气念完了诗,早已心虚胆怯,赶忙举起酒杯,遥遥的向赵拟举了一下,一口喝了进去,耳边传来赵佶的声音:“你身为太子,须得谨言慎行,方可为天下师范,知道了吗!”到了最后,赵佶的声音已经颇为严厉。

    “儿臣知道了!”赵恒低下头去,身形已经有微微颤抖。

    正当此时,外间有一名老宦官进来,在赵佶耳边低声附耳了几句,赵佶微微点了点头,起身向外间走去,来到一个颇为隐秘的舱室中,早有一个身形矮胖的官员正等候着,看到赵佶进来便赶忙起身跪拜道:“微臣拜见陛下!”

    “爱卿请起!”赵佶的一边伸手虚扶了一笑:“你我现在又不是在众人面前,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微臣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得万一!不过君臣之礼不可废,若是如此,人伦不存与禽兽何异?”那官员跪下又磕了两个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这是从燕京来的密信,陛下请看!”

    赵佶伸手接过书信,打开一看,脸色微变,双眼不由得放出光来,问道:“这个李处温便是爱卿过去说过的那人?”

    “不错,此人早有向南之心,微臣南逃以来,还有书信来往!”地上跪着答话的那人正是赵良嗣,赵佶看了两遍书信,越发激动,对一旁的内侍道:“梁公,快将赵卿家扶起,哪有这般说话的!”

    “多谢陛下!多谢梁公。”赵良嗣借着那老宦官一扶,赶忙站起身来:“陛下,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耶律淳自立为皇,便是乱臣贼子,我大宋乃大辽的兄弟之国,替兄弟之邦讨贼,乃是天经地义,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赵佶微微点头,并没有开口回答,站起身来在舱内来回踱步,显然他此时颇为激动。赵良嗣带来的这个消息替他扫清了一个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障碍,那就是出师有名。也许对于已经被马基雅维利主义浸透了的现代人看来,这种所谓“出师有名”不过是迂腐的代名词,但对于十二世纪的东亚大陆来说,礼仪之邦,君臣大义就如同二十一世纪的“民主自由”一般还是不可违逆的“政治正确”。即使是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如果他想要聚集全体臣子和百姓的力量,赵佶也不能无视这些。方才在龙舟中的那个插曲就是鲜明的例子,他很清楚长子的行动并不是出于本心,这个性格还有些懦弱的青年人不过是他身后的那些清流士大夫的木偶,但是他却不能完全无视这些人的作为,毕竟这个国家、这个天下并非他一人的,而是他与这些士大夫共有的。

    “陛下!”

    赵佶被赵良嗣的声音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对方炯炯的目光,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难逃之臣以为自己动摇了。赵佶不禁微微一笑,他决定对这个已经将一切都押上赌桌的臣子吐露一点不该让他知道的秘密,这是他经常用来向自己宠爱的臣子表示亲密的小手腕。

    “梁公,你将方才那件事情说与赵卿家听听!”

    “是!”那老宦官应了一声,将方才太子咏《邶风击鼓》之事讲述了一遍,听到这里赵良嗣已经是脸色惨白,他心里很清楚像自己这种南逃臣子没有丝毫根基,如果北伐之事不成,别人可能还有退路,自己最好的结局也是发配远恶军州,在那烟瘴之地了此一生,那自己当年抛弃祖宗坟墓,冒险南逃又是为了什么呢?

    “赵卿家,你且放心,寡人伐燕之心已定,这些年来你奔走辛劳,别人不知,寡人还是知道的。太子身边那些腐儒说的那些东西,你莫要放在心上。你我君臣投契便够了!”赵佶说到这里,随手解下腰间的玉带,递给一旁的老宦官,笑道:“你为国事操劳,这玉带便赏于你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调动

    “陛下恩重,微臣粉身亦难报万一!”赵良嗣扑倒在地,高举双手接过玉带,已然是泪流满面。

    当赵良嗣登上轿子的时候,他的激动依然没有平复,天子对自己的宠爱和信重给他的身体注满了力量,他下定决心要尽可能快的将大宋这个庞然大物推上伐燕的征程,为了天子,为了大宋,也是为了自己,想到这里,他握紧了自己的双拳,对外间的侍从下令道:“去童相府!”

    由于平定了方腊之乱的缘故,童贯已经在不久前进为太师,楚国公,作为一名阉人,可谓是荣华之极,他的府邸也重新进行了修缮,更是富丽堂皇。作为童贯的重要心腹,赵良嗣无需像其他在大门外等待接见的官员那般排着长龙,而是径直而入,这种让人艳羡的待遇在门外激起了一片漪澜。

    “这是哪里来的要员,竟然能无需通传?咱家光是门包都已经用了三五百贯,可连童府二门往那边开都不知道!”一个体型肥胖、满脸红光的青衣官员操着外地口音满脸艳羡的向旁人问道。

    “噗!”一旁的那人也是一身青衣,只是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了,显然手头有些拮据,只是他此时脸上已经满是不屑的神色,显然对那胖子的孤陋寡闻鄙视的很,口中倒是正经的东京口音“连南归的赵龙图赵学士都不知道,亏你还想走童相这条路!”

    那胖子涵养倒是不错,笑着唱了个肥喏:“咱家是从关西来的。哪里知道这么多,敢情这位郎君解说一番!”

    旁人的尊敬满足了这京官的虚荣心,他笑了两声道:“这赵学士乃是燕人,因为仰慕我中华上国,几年前南下投奔我大宋,天子亲自简拔授职,这是何等的荣耀,而且现在朝廷正处置的征辽大事,他乃是其中的关键人物,若是复燕之事成了。便是封王也不是不可能呀!”说到这里。这京官已经脸上已经满是艳羡之色,一副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的样子。

    “从燕人?那不是割叛臣?”那胖子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

    “如何能说是叛臣——”京官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结结巴巴的反驳道:“圣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纵然是燕人。也是我大宋子民。如何能说是叛臣?”

    大门外的争吵赵良嗣已经听不见了,当然即使他能够听见,也只会一笑置之。这个后世颇有争议的人物深信他不需要太在意这些庸人的议论。他个人的命运取决于联金征辽这一伟大的事业的成败,到现在为止,虽然中途还有些波折,但整体还是依照自己计划的进行。而现在已经要走到关键一步了,一想到这里,赵良嗣就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烧。

    “赵相公,主人在里间相候,您请进吧!”童府的管家做了个延请的手势,这个在绝大部分时间里脸上都是倨傲表情的中年人此时却满是讨好的笑容。

    “多谢!”赵良嗣此时也不多礼了,快步走上堂来,只见童贯正斜倚在罗汉床上,一旁两名俏婢正小心的替他打着扇儿。看到赵良嗣进来,童贯也不起身,只是下巴微微抬了抬,道:“替赵相公看座!”

    “多谢童公!”赵良嗣拱了拱手,低声急道:“在下方才已经见过官家,将燕京之事上奏了,官家已经应允出兵之事了!”

    “嗯!”童贯脸上平静如常,他坐起身来:“与李处温之事你要抓紧,至于天子那边,也要抓紧,这种事情如果没有最后定下来,什么也是做不得准的!”

    “童公所言甚是!”赵良嗣点了点头,道:“童公,今日来我还有一桩事,想要奏调一个人来?”

    “人?谁?”童贯问道:“调来作甚?”

    “一个曾经出使过辽国的军官,马舍人和那个至善和尚都推荐此人。”赵良嗣笑道:“说此人胆略非凡,又有出使燕京的经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来我打算让马舍人与至善和尚来与李处温联络的,但这两人与金人首脑都已经熟络了,这与李处温联络的事情颇为危险,干脆便让此人去做!”

    “嗯,这样也好!”童贯点了点头,赵良嗣的意思很清楚,马扩与至善和尚在于金人的联络过程中已经与金人的首脑建立了很不错的私人感情,这种关系在两国的外交联络中是非常宝贵的,若是将其投入生死未卜的策反李处温的行动中去就太可惜了,还不如用这个被推荐的年轻人,反正成功了固然好,失败了也没啥大不了。

    “此人姓名为何?现在在哪里任职?”童贯懒洋洋的做了个手势,对于已经执掌枢密院的他,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姓周名平,现在在做京东西路招捉使。”

    “周平?”童贯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片刻之后他拍了一下脑门:“原来是此人!”

    “莫非童公知晓此人?”赵良嗣问道。

    “若是此人倒也无妨,好歹也是个福将!”童贯笑道。

    东京,临蔡关。位于开封东南40里,五代周显德中,浚闵水入蔡河,沿颍入淮,以伐南唐,曾置关于此。乃是东南通往京师的要津,到了宣和年间,东南早已平静,这关口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收税的卡口,往来人口繁多,沿河多了不少客栈茶铺,饮食摊点,竟然成了一处小集镇。

    “大哥,到临蔡关了,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就可以到开封了!”薛良玉用马鞭指着不远处渡口道,在归德府时他去过几次东京,对道路颇为熟悉。

    “嗯!”周平点了点头,他回头对众人道:“大伙儿在这里将就一晚,到了京城某家在请大伙好好吃一顿!”

    众人起身应了一声,周平跳下马来,将缰绳丢给迎上来的店小二:“所有的马匹都喂上好料,明天我们还要上路了!”

    “客官放心!”小二应了一声,接过缰绳,笑道:“客官好生阔气,有这么多好马,小的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原来周平这一行人不过三十余人,却有百多匹马,除却每个人的主马和从马外,还有二十多匹驮着行李的驼马和二十多头骡子,这在缺乏马匹的北宋的确是非常罕见的、“

    “莫多嘴,快送上豆料,若是吞没了小心老爷的鞭子!”身后的李成喝道,顺手从腰间取了半贯钱丢了过去。

    “好说,好说!”那店小二笑道:“不过小店的牲口棚不够大,恐怕装不下这么多马,可否一部分寄放在隔壁店铺的牲口棚里?”

    周平一行人进得店铺,早有人送上饭食,众人据了六七张桌子,大吃了起来。周平吃了几口,看到桌上几个随自己进京的手下各个笑逐颜开,心中不由的一动,问道:“良玉,你这次随我一同进京,高兴不?”

    “高兴?当然高兴!”

    “可你本来已经在归德府有了差遣,手下有两百骑兵,也是算起来也是个营指挥使了,这次随我入京,结果还未知呀!”周平此时说的却是自己的心事,他在归德府任官之后,一面操练军士,一面从归降盗贼中简练勇健之人,几个月下来手头已经有了一支颇有战斗力的军队,但朝廷的一纸文书将这一切都打破了,自己被调入京中在宣抚司中任职,虽说在旁人看来是升迁,但自己看来却是一下子变成光杆司令,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那算得什么!”薛良玉笑道:“天下人谁都知道武人若想升迁,在童相手下最好。大哥被奏调到宣抚司手下任职,那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做下属的自然也想跟着沾点光。不信你问问留在归德府的杨五、孔彦舟,哪个不想跟着您去京城?”

    “是呀!咱走的时候,老孔都要哭出来了!”一旁的李成接口道:“难道是舍不得俺这个老粗?分明是丢掉了来京城快活的机会呀!”

    看着桌上手下的笑脸,周平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看来自己还是多虑了,眼前的这些男人还完全没有一丝军阀的自觉,不过这样也好,毕竟那种武人拥兵自强,兵强马壮者即为天子的时代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自己能够将那场大祸消弭于无形之中,就算无法掌握重兵,可天下百姓得以安康,不也是好事吗?

    周平正思忖间,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他抬起头来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那店小二正绰了一根木棍,将门口两个蓬头垢面的汉子向外赶去,口中叫骂道:“哪来的穷鬼,也不长眼看看这是该你进来的地方吗?”

    那两个汉子中一人好像处于半昏迷状态,被同伴抱在怀里,用身体挡住店小二的雨点般落下的棍棒,喊道:“俺兄弟生了病,请店家赐给一口热汤喝,只当是可怜我们兄弟两,也能救条性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叵测

    周平在里间听到是江南口音,皱了皱眉头,对一旁的朱磊道:“听口音那边倒是你的同乡,想必是方腊之乱牵连了的可怜人,你去让店家给些吃食药物,也算行点善事!”

    朱磊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外间对店小二喊道:“你与这两人热汤馒头,都算在俺家的账上!”

    店小二赶忙应了一声,对地上那汉子喝道:“还不过来向这位爷谢恩,打不死的贱骨头!”

    地上那汉子垂下头,身子有些颤抖,倒好似也生了病一般,起身来到朱磊面前,含含糊糊的唱了个肥喏,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朱磊也懒得和他多话,从腰间取出一贯钱丢给那汉子:“吃完后你拿这点钱去买点汤药给你同伴吃,早点治好了病回乡去吧!”便自转身回去了。

    那汉子将钱捡起,店小二此时已经送了热汤馒头过来,那汉子先将同伴扶到墙角,喂他喝汤,那同伴几口热汤下肚,才悠悠醒了过来,问道:“陈兄弟,俺现在在哪儿?”

    “郑大哥,俺们在临蔡关!”那陈姓汉子见同伴醒了,不由得又惊又喜,一边扶着他坐好,一边笑道:“这里有馒头热汤,我将馒头掰碎了泡在汤里,郑大哥也好下肚。”

    “馒头?热汤?”那“郑大哥”神智已经渐渐清醒,皱眉问道:“我们不是已经没钱了吗?哪来的馒头热汤?”

    听到这里,那陈姓汉子脸上突然露出了极为凶狠的神色。低声道:“是大仇人给我们的,郑大哥,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朱磊吗?就是那个善于射弩的汉子,给官军活捉了去,却掉过头来与他妻兄勾结,倒戈相向坏了大事,这馒头和热汤便是那厮给的。”

    原来这两个蓬头垢面的邋遢汉子便是郑魔王与陈安田,他们两人那次从帮源洞逃出来后,不敢在两浙呆了,便乔装作是逃难百姓一路往北。到了这临蔡关郑魔王因为水土不服发了病。两人盘缠用尽了,已经是走投无路,却不想正好遇到周平一行人。

    “倒是好巧!”郑魔王点了点头,问道:“只有他一人?”

    “那倒不是。店里面有二三十人。看样子他是在官府当差!”说到这里陈安田又怒了起来:“定然是拿教中弟兄的性命换来的出身。今日撞见了这厮,定然是明尊让我取了他的性命,替死难的教中弟兄报仇!”说着陈安田便要起身往店中去。

    “且慢!”郑魔王伸手扯住陈安田的衣角:“你我只有两人。他们却有数十人,且手无寸铁,去了也只是送死!”

    “那就等到天黑了放一把火,就算不烧死了这狗贼,也要给他们一点好看!”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郑魔王低声道:“摩尼教数十万弟兄的血债,岂是杀了一个朱磊就能报的了的?”

    “那你要如何?”陈安田不解的问道。

    “那朱磊既然卖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想必在也有了官职差遣,看他跟随的这将主有这么多人马,在官府中也不低了,你我投入其麾下,无论是杀了朱磊这恶贼还是再做其他打算,都有机会,岂不远比放一把火好多了?”

    “可那朱磊认得你我的容貌,你我去投靠岂不是让他认出来了?”陈安田疑惑的问道。

    “是吗?”郑魔王抬起头来,此时他脸上的乱发被风吹拂开,露出被严重灼伤的脸庞来:“只怕便是你我的亲人现在在你我面前,也已经认不出你我了!”原来郑魔王与陈安田两人当时为了逃脱宋军的围攻,故意从山火中逃脱,虽然逃出生天,但两人的面部都被灼伤,已经完全是认不出来了。

    酒肆中,周平一行人用罢了晚饭,正准备去住处休息,店小二突然从外间进来,笑道:“客官,方才那两个乞丐跪在门口,只说要亲自见您一面,向您磕头谢恩!”

    “罢了,我想休息了,你让他们快去看病吧!”周平皱了皱眉头,虽然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很多年了,但他内心深处还是不喜欢这种有人跪在自己面前的感觉。

    店小二摸了一下怀中的一贯钱,这是刚才那两个乞丐硬塞给自己的,他决定看在钱的份上再替他们说一次:“这个,这两人也是一番好心——”

    “我家将主已经说过了不见,你还啰嗦什么?,手臂在那店小二肩膀上猛地一推,那店小二哪里承受的住,踉踉跄跄的退了六七步险些摔倒在地,他也不敢多话,朝周平拱了一拱便退了出去。周平被这个小插曲弄得有些不悦,正准备回去休息,外间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每日两餐便能换一条性命,这等便宜买卖为何都没人做?”

    周平听了心中不由得一动,一旁的李成冷笑了一声,道:“好个奴才,待俺去拾他们!”

    “且慢!看看也无妨!”周平微微一笑,径直走了出来,随行将佐也赶忙跟了出来,只见那酒肆门外跪着两人,蓬头垢面,依稀正是方才在门前被店小二驱赶的那两个。两人看到周平一行人出来,知道是正主儿到了,朝周平磕了三个头。

    “罢了!”周平笑道:“方才是哪个那么大声?”

    “正是小人!”左边那人抬起头来,围观众人不由得惊叫一声,原来此人脸上大片的伤疤,倒像是灼伤的,看上去极为吓人。

    “你是何方人氏,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周平问道。

    “小人是江南人氏,因为方腊之乱,逃避战乱至此,无以谋生。方才见老爷是个好心人,便想要将自己这条性命卖于老爷,也好报恩!”

    “哦?”周平上下打量了下说话这人,只见其虽然脸部灼伤,但骨架粗大,手臂上裸露的皮肤上有四五道创口,倒像是刀剑伤,心中不由得一动,问道:“一饭之恩,倒是不必放在心上!”

    “对老爷您来说不过是一顿饭,对某家来说却是一条性命,实在是要放在心上!”郑魔王答道:“再说俺这模样,又是外乡人,又有哪个肯收留我们!”

    周平目光在地上两人身上转动了几下,突然笑道:“既然你们两人一定要投靠,那某家也不推辞了,你们两个可要什么条件?”

    “只求两顿饱饭,冬夏两袭衣衫,其他任凭主家差遣,便是要了性命,小人也不敢怨尤!”郑魔王恭声道。

    “好!”周平对店小二道:“你带他们两个洗个澡,准备两身衣服,你们两个明天早上在这个酒肆门口等候!”

    “喏!”郑魔王与陈安田两人伏地应道。

    周平刚刚走远,身后的罗舍儿便低声道:“郎君,这两人只怕有诈,我看他们两个手臂上都有刀疤,又是江南口音,只怕是摩尼贼余党,想要接近您伺机报复的。

    “呵呵!”周平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现在我还不知道是只有他们两人,还是暗中还有不少余党,若是将他们两人拿下,反倒惊动了贼党。敌在暗处,我在明处,防不胜防。还不如佯作不知,收下他们两个,然后暗中监视行动,一网打尽为上!”

    听了周平这番话,罗舍儿不禁心悦诚服,躬身道:“小人浅陋,望郎君见谅!”

    “舍儿你也长进了,我怪你作甚?”周平笑道:“监视他们两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有,让大伙晚上注意点,尤其是马匹,小心有人放火!”

    “喏!”

    一夜无事,到了第二天早上,周平一行人上马时,方魔王与陈安田两人都已经站在那酒肆门口相候了,他们两人都传了一身皂色短衫,脚上多耳麻鞋,头上用青巾裹了,手中拄着一根齐眉短棍,一副赶路的下人脚夫打扮。两人见了周平,赶忙上前唱了一个肥喏。周平笑道:“你们两个身子骨还不算大好,骑马恐怕不行,便先骑着骡子吧。”

    “多谢主人好心!”郑、陈两人赶忙躬身谢道。

    周平一行人快马加鞭,到了当天黄昏时分已经到了东京城的南门,进城之后,李成领着众人找了一处客栈休息,周平则领了薛良武、薛良玉兄弟两人前往韩府,此时韩肖胄还在外地为官,东京只有他一个堂兄弟还在,周平三人献上带来的名刺礼物,韩肖胄的那个堂兄弟见了三人说了几句话,三人便告辞出来了。三人出得府来,薛良玉突然笑道:“周大哥,这是我们第二次来东京了吧,和上次来东京时比起来,这东京城更漂亮了!”

    周平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明白薛良玉的意思,可以这么说,在当时的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在过着文明的生活,而剩下的绝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在勉强的活着。而东京汴梁却是一个极少数的例外,在这座城市里,哪怕是普通的穷人,也可以分享到文明的果实,在十二世纪初的东亚大陆上,这是多么的可贵,也是多么的奢侈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商议

    “大哥,大哥?”薛良玉见周平有点走神,赶忙喊了两声,笑道:“莫非是想嫂子了?待小侄儿满了周岁,便与嫂子一同搬来东京住便是了!”

    “还是不要了!”周平摇了摇头:“我这次来东京是另有任用,只怕在这东京城里也住不了几天,还是让她们母子俩回安阳吧,也好有个照应!”

    “嗯!大哥说的也是!”薛良玉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回头一看却看到自己的三哥薛良武正呆呆的看着街对面一家书画坊的一辆骡轿,那骡轿装饰的颇为华丽,车旁站着两名粗使丫头,几个锦袍汉子,正扶着腰间的佩刀,正警惕的看着四周,看样子应该是达官贵人家的女眷出来游玩,随行的护卫随侍。

    薛良玉看到兄弟的样子,伸手在兄长眼前晃了两下,笑道:“三哥,你看啥看傻了?”

    “老四,你莫胡闹!”薛良武不耐烦的扯开薛良玉的手,指着那个锦衣汉子对周平道:“将主,你看那个骡轿旁的那几个锦衣汉子的打扮,是不是有些眼熟?”

    “哦?”周平顺着薛良武手指的方向望去,仔细打量了一会,突然说:“不错,倒像是——”说到这里,周平的话语突然停住了,他已经明白薛良武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几个锦衣汉子的打扮与那次自己与薛良武一起来蔡家府上偶遇两位帝姬时看到的那个御前班直一模一样,莫非眼前这锦衣汉子也是一个御前班直?

    “将主。您看那骡轿侧边也有一个‘蔡’字,应该是蔡家的女眷,又有御前班直——”薛良武说到这里,也不说了,周平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东京城中有御前班直侍卫的天家子弟虽然不多,可至少有两掌之数;姓蔡的高官也有几个,可这两样加在一起符合条件的便只有那一个人了。想到这里,周平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禁不住向前迈出一步。

    “三哥。周大哥。你们两个在打啥哑谜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薛良玉的声音就好像一盆冷水浇在周平的头上,让他立即清醒了过来。他苦笑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客栈休息吧!”

    正说话间。一个婀娜的身影从店里走了出来。一名俏丽的侍女小心的扯开一张纸伞。替丽人挡开带着尘土的北风。周平胸中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但他还是转过身,对薛良玉道:“你回去后准备一下。明天早上我们去宣抚司。”

    与东京城中绝大部分贵女们一样,茂德帝姬的生活是舒适而又无聊的,虽然她的丈夫——蔡京的第五子蔡鞗还没有进入中枢,但北宋士大夫的丰富生活使得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伴自己的妻子。而茂德帝姬的身份又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只有很少的时候,比如说今天她才能借着朔望日的机会来自己喜欢的这家书画店。当她回到骡轿中,想到又要回到那富丽堂皇而又有些无聊的府邸,不禁悠然叹了口气。

    随身的婢女是从宫里便跟随茂德帝姬的,对于这位已经跟随多年的主子的心思可谓是了如指掌,她决定立即找一个可以分散主子注意力的东西以派遣她的心情。

    “娘娘,您看,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伧人,打扮的这般模样,定然是头一回来东京的!”婢女揭开帘幕,指着街对面的周平三人笑道。也难怪她如此讥笑,周平三人一路上风尘仆仆,又不喜修饰,都只是一身黑色直缀,腰间挎着钢刀,马上角弓,胡禄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箭矢,在百余年不闻征战之声的汴梁城里的确颇为不相称。

    “兴许是边关军士吧!”茂德帝姬笑了笑:“边士辛苦,你也莫要太刻薄了。”

    “朝廷与西贼后行款十几年了,哪来的那么多边士!”那婢女撇了撇嘴,道:“再说就算是殿前班直,俺见得少了?论武艺哪个不是天下少有的,也没那个打扮得这般模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茂德帝姬有些无奈的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婢女,对于这个陪着自己长大、出嫁的人,她有时还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只得笑道:“好,好,好!都是你说的有理,也不知那三人什么时候得罪了你,惹来这番舌头!”

    骡轿中的那段小插曲自然没有影响周平的生活,他回到住处,休息了一晚次日一大早就来到宣抚司报道,在那里周平遇到了几个老熟人:马扩、至善禅师。在寒暄了几句后,话题立刻转到了正事——复燕战事上来了。

    “均成,以你所见,这联络汉官里应外合复燕之事,是否行的通?”至善在将已经的情报大概复述了一遍后,低声问道。

    周平并没有直接回答,苦笑道:“这等大事,恐怕不是区区几封往来信笺便能定下来了的,那些汉官多是燕地大族,若不是有了**成的把握,是绝不会把身家性命孤注一掷的,这信笺只怕不只是给了我们大宋一家!”

    “均成的意思是?”一旁的马扩听了周平的话中有话,赶忙问道。

    “依我所见,那李处温只怕与金人也有联络。”

    马扩矜持的一笑,自信满满的答道:“均成,你没有与金人打过交道,以我与金人相识的经历看,完颜阿骨打质朴刚直,一诺千金,既然已经与我大宋订下盟约,就决计不会食言而肥。依照盟约,这燕地乃是我大宋所有,只要将此事告知汉官,想必他们也不会白费那番功夫!”

    “马世侄,我觉得均成言之有理!”至善却摇了摇头:“完颜阿骨打虽说信守然诺,可他手下那些人可未必,再说——”说到这里,至善的话语卡住了,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金人守盟,可要是大宋自己没有践行盟约呢?这可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呀!

    “二位,其实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周平看到马扩与至善两个人因为自己意见相左,赶忙打圆场道:“说白了,我们这里都是空谈,若是能够出使燕京一次,与那李处温面谈一番,再做决定才是万全之策!”

    听到周平这番话,马扩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击掌道:“均成兄所言正和我意,不如向赵学士进言,无论是天子还是童相,对他都极为看重,若是他同意了,便是一言而决!”

    “既然如此,那便劳烦马兄了!”周平笑道。

    “国事而已,说什么劳烦!”马扩闻言笑道:“对于周兄而言,不过是故地重游,到时还要请周兄引路呀!”说到这里,屋内充满了爽朗的欢笑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宣和四年的二月了,马扩期待已久的出使燕京的机会终于来到了。原辽国的南京留守耶律淳将原辽皇帝耶律延禧贬为湘阴王,自己终于正式登上了帝位。作为大辽的兄弟之邦,根据礼制燕京在第一时间派出了使者通知此事。这个被北宋高层期待已久的消息就好像一块大石头激起了轩然大波。当然在北宋高层中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拒绝承认这一不正常的权力更迭,而以讨伐逆臣为借口,准备出兵讨伐燕京,夺回幽燕之地。当然无论是从集结兵力、做好战争准备,还是走完探询、斥责、言论攻击等舆论准备来看,距离战争的真正爆发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而在此之前,大宋的外交人员还必须走完这个规程,第一步是派出使者前往燕京,义正言辞的斥责耶律淳的悖逆行为。

    东京、陈桥驿。

    除了作为北宋太祖皇帝的龙兴之处以外,陈桥驿还是东京汴梁北上的必经之处,也是许多宦游者的送别之所。由于马扩即将随赵良嗣前往代州,商议西京道郡县的交割事宜,因此他就无法参与这次燕京之行了。在使团中只有周平、至善禅师,以及罗舍儿等几人,他们的官方身份是使团的随员,而实际上真正的任务是与李处温商议内应之事。

    “至善禅师!均成兄!祝你此去一路顺风,立下大功而归!”马扩举起酒杯大声道。

    “多谢!”周平笑着满饮了杯中酒,他看了看意气风发的马扩,稍微犹豫了一下道:“马贤弟,金人毕竟非我族类,切不可太过相信他们了呀!”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立盟约以来,金人还是信守承诺的,而且以我与完颜阿骨打的相识来看,此人性格倨傲,决不屑于做那等食言而肥之事的!”

    周平想了想,最后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在他前世看过少得可怜的那点历史书里并没有多少对完颜阿骨打本人的性格的记载。他在暗中下定决心,不给一定要尽快拿下燕京,控制住从塞外通往华北平原的几个隘口,不给金人南下的机会。

    很快,周平与至善上了马车,这时周平低声问道:“禅师,我觉得马扩兄弟对于金人太过信任了,尤其是那个金酋完颜阿骨打,他怎么能这么信任对方呢?虽然我们还是盟邦,可毕竟,毕竟——”说到这里,周平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想将胸中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说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偶然

    “均成,若是你见过完颜阿骨打,你也会这么想的!”至善禅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那禅师你也认为金人会信守盟约了?”周平惊疑的问道。

    “不!”至善摇了摇头:“我相信只要完颜阿骨打在世,金人就不会毁盟,以我看来,他对已经获得东西心满意足了,唯一所想的就是擒拿住他的仇人辽帝,而且完颜阿骨打也可能考虑到如果和大宋交战,恐怕就未必控制得住他手下那些功臣了,如果他想把大位传给自己的儿子,继续战争就不是那么明智的选择。但其他的金酋并不是这么想,他们已经被从辽人哪里获取的战利品刺激了胃口,正想着获得更多,更富饶的土地。”

    “那您的意思是?”周平变得有点迷糊了。

    “那完颜阿骨打已经年近六十了,人总是要死的呀!”至善低声说道。

    周平无声的点了点头,自己从后世的历史书上只知道在宋金联合灭辽后不久,金人就大举南下占领了汴梁,但是是谁来主持这次进攻的却并不知晓。在这些具体的细节上,他更相信至善的看法,毕竟对方曾经与金人高层相处过相当长一段时间,他对于面前这位豪僧看人的眼光还是颇为钦佩的。

    “兵贵胜,不贵久,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半响之后,周平坚定的说道。

    就如同双方实力的对比发生了变化了一样,这次宋方派往燕京的使节规格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这次出使的正使不过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名叫赵宗礼部官员。他的主要任务也就是为用一个比较体面的方式撕毁宋金的盟约,为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的伐燕战事铺好路,当然他还有一个台面下的任务,那就是为担任使团副使的周平与李处温商议归降之事打好掩护。而相对于燕京方面,却对前来的宋方使节的待遇却大大提高,前来迎接的也是辽之宣徽南院事萧怀丹,这倒是恰恰反映了双方在真正实力方面的差距。

    新城,驿馆后堂。

    “故地重游呀,不过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周平有些感慨的打量着堂上的摆设,就在大约两年多前。自己只不过作为韩肖胄的使团随员也是在此地接受辽方的宴请。自己还寻机从当时的那个叫做耶律运成的州官手中讹了一大笔钱,作为自己事业的第一桶金。两年多时间一晃即过,现在自己已经是宋方使团名正言顺的副使,暗地里更是担着河北、河东宣抚使司勾当公事的差遣。若是此次策反汉官之事有成。外放出去当一方统制、提举一路公事也不过是寻常事。童贯这厮在史书上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听,但对能干的手下酬庸还是大方的很。

    “大辽宣徽南院事萧相公到!”

    一声高亢的通传声将周平从自己的思忖里惊醒了过来,他赶忙站起身来。躬身向从堂后走出来的宴饮主人行礼,不管怎么说,现在宋辽双方还没开战,作为对等的政权,那位萧怀丹萧相公的官职要远高于周平与作为正使的赵宗,这种表面上的礼节是绝对不能亏的。

    “贵使免礼,免礼!”

    周平抬起头来,正准备跟着正使随便敷衍几句,突然周平身形一颤,险些失声叫喊。

    “这,这个人不是那个在净垢寺佛塔里被萧普贤杀死的那个契丹贵人吗?”周平的脑袋中顿时犹如一锅乱粥,原来这萧怀丹约莫三四十岁年纪,满脸虬髯,眉目间活脱脱便是那天傍晚周平与老吏温成在佛塔中见到的那个被杀契丹贵人,可当时自己与温成已经仔细检查过尸体,萧普贤那一刀正好扎在心口,便是十条性命也没了,怎的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

    “周副使,周副使!”一旁的正是赵宗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作为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士大夫,自然对于周平这种侥幸上位的武人不太看得起,看到周平在这种正式的外交宴会上竟然如此失态,不但对对方的问话置之不理,还死死的盯着对方,若非是在外人面前,否则那些“匹夫、老革”不太好听的话就已经出口了。

    “萧相公见谅!”周平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躬身致歉,苦笑道:“下官一见到萧相公就觉得颇为面善,想必是以前在哪里曾经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哦?”萧怀丹笑道:“这只怕不太可能,贵官生的堂堂一表,本官若是见过,定然是不会忘的。”他这话倒也不全是虚言恭维,周平好歹也是从小享受着现代社会的充足营养,身高足有一米八,肩宽背阔,放在古代的确是仪表堂堂,让人一见难忘。

    “相公谬赞了!”周平还不死心,接着追问道:“不过下官几年前曾经出使过燕京,也许只是在人群中见过萧相公,萧相公却未曾看到在下!”

    “周副使!”赵宗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显然他对于周平这种不顾场合拉交情的做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想必他此时腹中已经在咒骂为何上面派了个这么不是体统的家伙来做自己的副使,更不要说执行其他任务了。

    “那还是不太可能,下官这十余年都在西京为官,还是半年多前才回到燕京!”这个萧怀丹的脾气倒是不错,被周平这般追问也脸不变色:“想必周副使看到的是本官的兄长,他与某家容貌长得十分相似,便是身边十分亲近的人也时常弄混了。”

    “原来如此!”周平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笑道:“我当时见到令兄时便觉得风采过人,时至今日,想必是越发出众了!”

    “哎!”说到这里,萧怀丹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起来,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多劳周副使挂念,我兄长已经在两年多前被人暗害,死于非命了!”

    “什么?”周平脸上大惊失色,腹中却是暗喜,看来那天傍晚自己与温成在佛塔上看到被萧普贤暗杀的那人便是这萧怀丹的兄长,看情形此人现在还不知道其兄为何而死,这倒是一张好牌,说不定什么时候打出去便有奇效。想到这里,周平脸上装出一副悲痛的神色,叹道:“下官方才胡言乱语,不想竟然触到您的痛处,萧相公请恕罪。”说到这里,周平站起身来躬身下拜。

    “周副使请起!”萧怀丹赶忙起身让开,不受周平的大礼,而周平有心结纳,一定行罢了礼方才罢休,两边退让了几番,萧怀丹这才半推半让的受了周平半礼。接下来在酒宴中周平小心结纳,一番酒宴下来萧怀丹无形之中对周平的感觉也好了不少,毕竟眼下的形势是燕京城实际控制的不过是六七个州的地盘,其政权可以说是风中残烛,而大宋却是有数百个军州,士卒百万,两边的实力差距不可能不影响到两边使臣的心理。

    酒宴结束,依照外交惯例,赵宗与周平将萧怀丹送出驿馆大门,两人刚刚回到内堂,赵宗就厉声问道:“周副使,你方才在酒宴上是在干什么?太过失礼了!”

    “赵正使请见谅!”周平笑道:“某家这是另有差遣,却是不方便此时说与你听,待到大事成后,自然说与上官知晓!”

    “好,好!”赵宗被周平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堵得脸色通红,却是发作不得,一顿足站起身来:“周副使你自取做,本官先去休息了!”

    看着赵宗离去的背影,周平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他也不是故意激怒对方,实在是这个真相实在是无法说出来,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会,起身向至善和尚的住处走去。

    由于僧人的敏感身份,所以至善和尚在使团里并没有领什么官职,这次晚宴他也没有参加,只是留在房中参禅。他听到外间传来周平的声音,笑道:“均成请进!”

    “禅师,我有一桩事要说与你听,请你参详参详!”周平从怀中取出那柄萧普贤杀人的短刀放在桌上,又将那天自己与温成在净垢寺中游玩,正好在佛塔中撞到萧普贤杀人,今天发现被杀者正好是辽国使臣萧怀丹之兄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禅师,你觉得当如何处置?”

    至善没有立即回答,他拿起短刀在手中把玩了一会,放回桌上,低声道:“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我,禅师,还有当时那个温成。”

    “嗯!”至善点了点头:“这杀兄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此时耶律淳已经登基为帝,萧普贤已经是贵为一国皇后,而被杀之人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成了一具枯骨。光凭这一柄刀,一面之辞,是做不得数的!”

    “禅师说的不错!”周平已经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笑道:“若是光凭这一柄刀,我一面之辞,自然是做不得数。不过若是还有其他的东西呢?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短刀虽小,谁又知道不会成为这燕京城的蚁穴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郭药师上

    至善随手将短刀放入刀鞘,向周平那边推去,语重心长的说道:“潜藏其锋,待有用之时!”

    雄伟的太行山脉南起河南与山西省交界的王屋山,她就像一条巨龙一路向东北方向蜿蜒,直至渤海之滨,西接山西高原,东临华北平原,北面便是广袤的蒙古高原,呈东北—西南走向,绵延400余公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厂“字形。在这个”厂“字的内侧,是肥沃的华北平原,而在”厂“字的左侧是山西高原,而在”厂“字的上方便是广袤的塞外草原和东北黑土地了。拒马河、滹沱河、漳河、沁河等河流切割山脉,所以太行山中多有横谷,当地人称之为”径“,是以有”太行八径“之说,自古便是沟通东西和关外关内的重要孔道。著名的的紫荆关,山西的娘子关、虹梯关、壶关、天井关等关口便是其中之一,数千年来,一批又一批游牧民族通过这些孔道,进入华北平原的北部。而这些河流在流出太行山脉之后,穿行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之上,在哺育着华夏先民的同时,这些东西走向的河流也成为了他们抵御从塞外进入华北平原的游牧民族的重要屏障。在这些河流中,除了沁河之外,其余的河流都汇入海河水系,在今天的天津附近流入渤海,而位于燕山南麓、运河终点、北临卢沟的幽州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华北平原北部的中心,汉人抵御塞外游牧民族的重镇。而当公元933年后晋高祖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之后。这里又成为了新兴的大辽帝国入侵中原的桥头堡。

    北宋太宗皇帝两次北伐失败后,宋辽之间的攻守形势发生了转变,由宋攻辽守变为辽攻宋守。大体上来说,北宋开国以来大体采用的是弹性防御的防御战略,大致上来说是在边境要点部署以弓弩手为主的卫戍部队,而将强大的野战军团部署在防御的纵深,如果大批敌军入侵,则不寻求御敌于国门之外,通过初期的边境交战判明敌军的主力进攻方向,然后将野战军团机动至敌军主力冲量消耗殆尽之时。然后寻求在有利的情况下的决战。为了实施以上战略。对缓冲防御区的要点和交通孔道的控制就非常必要,所以北宋对辽军的防守体系在太行山以西以雁门为前沿,以太原为重镇;太行山以东则以白沟为壕、以真定、河间、中山三镇为横轴线,确保太行山两侧的交通孔道、西连太原而守雁门之险。一旦辽军大举入侵。戍守汴京要点的守军则坚壁清野。迟滞敌军的前进速度。同时避免与辽军主力交战,攻击辽军的小股劫掠分队和后勤部队;而驻扎在以东京汴梁为中心区域的后方野战兵团则利用这个时间完成集结和机动,迎击辽军。

    应该来说。在北宋开国的数十年宋辽战争中,宋军的弹性防御战略还是颇有成效的,这在公元1004年辽军大举南下时表现的非常明显,辽军虽然大举南下,深入宋境,但在辽军后方的宋军据点皆坚守不下,正面的宋军在皇帝亲征之下士气十分旺盛,辽军的攻势已经到了极限。在这种情况下,辽国高层也意识到了以辽国当时的实力不足以达到攻陷汴京,消灭敌国的战略目的,在这种大环境下,两国之间才签订了大体上平等的檀渊之盟。

    在百多年后的此时,华北平原上双方的实力对比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宋军重新成为了进攻的一方。根据宋金盟约的内容,为了避免宋金两军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宋军的进攻方向被限定为从雄州出发,越过白沟,直取幽州。如此一来,拒马河、滹沱河、漳河、沁河这几条华北平原上东西走向的河流就成为了宋军进攻的主要地理障碍,控制着这几条河流的易州与涿州就成为了宋军进攻幽州前必须拔除的钉子。

    涿州。

    周平敏捷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相比起上次出使,辽人的待遇无疑是要更上一层楼了,起码他再也不用被关在那种四面没有窗户的马车里。他也可以装出一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座千年古城,不过实际上他是在用一个前建筑师的眼光判断着这座城池在冷兵器时代下的防御能力。

    “都管押常胜军、涿州留守,郭总管到!”随着有些拖长的宏亮通传声,周平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向正在从城门内走出来的来人看去,只见为首的那人脸色微黄,颧骨凸出,一身锦袍,笑容可掬的向打头的萧怀丹、赵宗两人唱了个肥喏道:“卑职恭迎萧相公、赵学士!”

    “郭总管免礼了!”萧怀丹的脸色有些怪异,不过周平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全部被眼前这个男人给吸引了,原因很简单,任何研究宣和靖康这一段历史的人,常胜军就是一个绕不开的概念,而那位常胜军的总管郭药师更是个躲不开的人物,可以说辽宋这两个大帝国的灭亡,都有眼前这个男人的一份“功劳”。

    “萧相公、赵学士一路辛苦了,卑职在府上已经准备了接风酒宴为两位相公洗尘,还请两位千万要赏脸!”郭药师脸上满是笑容,看上去温文有礼,相比起他身后那几个身披铁甲,一看就是厮杀汉子的手下,他完全就不像是从几乎是地狱的辽东杀出来的怨军小校出身。周平也不得不感叹不说别的,就凭这随机应变的本事,这郭药师能爬到今天这个地步绝非侥幸。

    周平正思忖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异响,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随从罗舍儿双目赤红,浑身颤抖,那怪声竟然是他牙齿相击发出的,已经怒到了极点。周平赶忙向身后的薛良玉使了个眼色,薛良玉会意的将罗舍儿带到后面,夹在 队伍当中。

    “这位便是周副使吧!”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平转过身来,却是郭药师,只见其笑眯眯的伸手把住周平的右臂往怀中一拉,低声道:“某家听说您在童帅麾下奔走,如今世事纷扰,若是他日能有相助之处,还请尊使伸手搭救!”

    “郭总管说的哪里话!”周平心中不由得一惊,暗想虽然说宋辽之间正使搞礼仪,副使搞情报这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了,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知道的,这厮一个怨军出身的小校倒是入行快得很,强笑道:“下官不过是童帅麾下一介走卒罢了,哪里及得上总管手握重兵,莫说是童帅,便是两国天子都看紧的很!”

    郭药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什么手握重兵,某家不过是被强推在这位子上,为麾下几千子弟混口平安饭吃,哪及的上周兄。若是能将这个大包袱丢出去,便是让我去南朝当个田舍翁郭某也是心满意足了!”

    郭药师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周平死盯着对方双眼,硬是没有看出半分作伪之情,暗想怪不得后来宋徽宗和童贯都对你信任有加,光凭这演技放在后世至少也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

    “郭总管说的什么话!”周平也竭力在脸上装出惊喜的表情:“像郭总管这等人才,某家斗胆替童帅拍个板,哪怕是郭总管赤身来投,至少也是个统制的位置!”

    “若是如此,那便多谢贤弟了!”郭药师的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随即装出一副诚朴的模样:“其实什么统制不统制的倒也不必,只要能给俺手下弟兄一口饭吃就好了!”

    “这个是自然!”周平赶忙猛拍胸脯开出空头支票,心中却暗笑这厮果然露出了马脚来,摆明了还是放不下兵权,这心思不问可知。

    郭药师与周平闲扯了几句,便跑到前面应付起萧怀丹和赵宗来,周平也看到萧怀丹的脸色已经有些气得发紫,暗想也怪不得对方,常胜军可以说是当时燕京道内一支十分重要的军事力量,其首领这么公然的在他面前和敌国的使臣勾勾搭搭,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不过也同时说明耶律淳这个政权多么不被人看好。

    “可惜历史上宋军连这么弱的敌人都没打赢!”周平不由得暗自感叹道,看来自己应该对宋方的军事力量要做更悲观的评价,能不打就不打,反正纸老虎只要不戳破,别人就不会发现是纸老虎。

    虽然不难看出郭药师已经竭尽所能的举办了酒宴,但无论从酒肴的质量还是歌妓的水准上看,距离宋国使团正使的期望值还有相当的差距。更重要的是郭药师虽然在拉拢关系有不错的天分,但他毕竟既不是士大夫出身,又不像萧怀丹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要想和那位国姓出身的赵学士拉好关系还是事倍功半。不过周平也从总管衙门内的蛛丝马迹判断出这位郭总管已经将涿州百姓的骨血都榨的差不多了,以至于连一席让赵学士满意的酒宴都整治不出,显然这些百姓的膏脂可没有花在他自己身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郭药师下

    周平将杯中酒抿了一口,一旁的赵宗与萧怀丹两人正在为一方玉佩的质地争论,而郭药师正在一面向另外一名使团官员劝酒,一面不动声色的打听着些什么。周平不由得叹了口气:“比起这个郭药师来,我这边的几个队友简直就是猪呀!

    周平正暗自感慨着,外间突然走进来一名将佐,在郭药师耳边低声附耳了几句,郭药师脸色微变,起身向众人告了声罪,便快步出去,几分钟后重新进来的时候,虽然郭药师脸上还是满脸笑容,但周平还是感觉到对方的神态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郭总管,郭总管?”周平装出已经有几分酒意的模样,伸手一把抓住郭药师的胳膊,笑道:“方才怎的不见了,某家要与你对饮找不到人了,定要罚酒!”说话间,周平一个踉跄,将手中的酒洒了对方一身。

    “哎呀!”

    周平敏锐的观察到一瞬间郭药师的脸上现出一股怒气,旋即怒气便已经被无奈的笑容掩盖住了。

    “好,好,某家罚酒便是,不过周副使你也得放开我呀!”

    周平却死死抓住对方不放,大声喊道:“要罚酒就罚一罐,今日要不醉不归!”

    “太不像话了,李宝,快将周副使扶回去!”一旁的赵宗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厉声对一旁侍立的李宝厉声喝道。李宝应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把周平从郭药师身上扯开了。半扶半背的将周平弄回住处,刚刚进门,周平就挣开李宝的手,站直了身体,脸上哪有半点醉意。李宝吃惊的看着周平,问道:“将主,你没醉呀!“

    “当然没有醉,你快将至善禅师请来,我与他有要事商议!”周平低声道:“记住,不要让外人看到!”

    “喏!”李宝应了一声。半盏茶功夫后。至善和尚蹑手蹑脚的进得门来,周平做了个手势,低声道:“禅师请坐!”

    “均成,有什么事情?”

    周平将方才的情况描述了一遍。低声道:“我觉得这个郭药师在得到消息之后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只怕这个消息与我大宋十分不利!”

    “嗯!”至善点了点头:“听均成你这般说。那郭药师只怕也不是个善与之辈!”

    “从辽东尸骨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哪有好相与的,不过眼下大势在我。只要把住关节也不怕他翻天!”周平低声道。

    “嗯!”两人商议了一会儿,但也没有找出什么头绪来,至善便告辞了。周平刚刚回到床旁,外间突然传来两下轻轻的敲门声。

    “谁?”周平问道,右手已经按住来床头的佩刀。

    “是我!”听声音却是罗舍儿,周平松了一口气道:“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罗舍儿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周平看到对方双眼通红,倒好像是刚刚痛哭了一场,心中不由得诧异,正要开口询问,罗舍儿突然扑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道:“郎君,舍儿是来向您辞行的!”

    “辞行?”周平一愣,问道:“你这是从何说起,发生什么事情了!”

    罗舍儿咬了咬牙,抬头答道:“郎君先前问我来历,我只说我是怨军子弟,姓罗。却没有说我爹姓罗名青汉,乃是怨军头领董小丑手下大将,保大元年,董小丑为辽人所杀,我父领兵率领怨军起事,辽人萧干、耶律余睹领兵镇压。那郭药师竟然杀了我父,接受了辽人的招安。这郭药师便是我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听到这里,周平才明白了今日进城时罗舍儿为何如此失态,他稍微考虑了一会,问道:“舍儿,你今日可曾走漏了形迹,被那郭药师手下认出?”

    “应该没有,这几年来我形容变化甚大,应该不会被其认出!”

    “嗯!”周平点了点头,暗想那郭药师该不会是因为这桩事才失态,但仔细一想这应该不会,罗舍儿不过是自己手下一个随从,如果他领着常胜军投靠大宋,大宋在这个紧要关头肯定会给予高官厚禄,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中级武官的随从难为他呢?应该是更为重要的事情。周平稍微考虑了下,问道:“那舍儿你离开了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呢?向郭药师报仇?”

    罗舍儿默不作声,但他紧绷的面容已经给了周平答案。周平叹了口气,做了个示意对方坐下的手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也没有资格拦着你。但是郭药师现在是常胜军总管,麾下数千兵马,出入皆有人马护卫。你孤身一人,就算本领再大十倍,又能做什么?”

    “便是拼了一条性命,纵然不成,也要溅他一身血,知道罗青汉还有一个儿子在世!”

    “呵呵!”周平笑了笑:“那又有何益?他郭药师今天手握重兵,明天可未必,你还年轻,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便是再等上十年也才不过是二十六七。十年前你能想到那耶律延禧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吗?”

    “嗯!”罗舍儿点了点头,被周平说服了,突然一拍脑门,道:“说到耶律延禧,我方才在府外酒肆里听到几个北来的皮毛商人说那个辽国皇帝已经从西北诸戎借兵,领十万骑已经进了西京,要打回来了!”

    “什么?”周平脸色大变,一把抓住罗舍儿的胳膊,厉声道:“你当真没有听错?”

    “没有!”罗舍儿很坚定的点了点头:“好多人都在说,满城都已经传遍了,您要是不信,派人再出去打听一下便是!”

    周平不敢怠慢,立即派李宝、李成等人出去打听,约莫半盏茶工夫后,几人都回来。虽然细节有些差异,但大体内容都是一致的。本来传闻在漠北夹山逃避金人追击的辽天祚帝已经从西北诸戎借了十万骑杀回来了。

    “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周平让众人退下,一个人坐回榻上。以周平现有掌握的资料,很难分辨出这个消息的真假。因为辽国虽然对金人屡战屡败,但毕竟建国两百余年,疆土极为广袤,除了已经被金人攻占的辽东、辽西漠南等地,还有漠北、大漠以西的无数部族也在其各招讨司的羁縻之下。现在辽天祚帝隐藏在地形复杂的夹山地区,如果他拿出辽人数百年来积累的财富或者其他利益作为诱饵。从这些部落中募集勇士。凑个十来万骑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草原上没有城塞、关卡可供据守,两军完全就是野战,战败了的一方往往就是一战即溃,很难有翻身再起的机会。别看金人先前连战连胜。如果一战失败把前面吃下去的全吐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这到底是真还是假呢?”周平自言自语道:“如果是真。那大宋北伐就要碰硬茬子了。恐怕要吃大亏。不,说不定连出兵都不敢;如果是假呢?那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毕竟十余万骑不是个小数目。这种事情瞒是瞒不了多久的,无非是争取时间罢了!”说到这里,周平双眼一亮,仿佛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他推门大声喝道:“舍儿在不?”

    “郎君叫小人有何事?”正好值夜的罗舍儿赶忙跑了过来。

    “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周平将罗舍儿扯了进来,低声将自己刚才的推测叙述了一遍,低声道:“若是那耶律延禧真的领了十万骑南下,那自然是一切罢休。若是不然,那便是有人故意传播假消息,想要拖延时间。你连夜前往西北去,打听消息,若是真的有十万骑南下,肯定越往西北,消息越为详实。你得到确定消息,再往燕京与我汇合,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

    “还有,我上次来燕京时,路上遇到一支义军,头领叫张关羽。此人有归降之意,你在途中也打听下此人所部的消息,若是相遇了,便说是当年途中收他血书之人向他问好,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快快收拾东西,明早和我们一起出城!”

    “喏!”

    燕京,耶律大石府,书房。

    在宣和四年,这位后来带领族人远徙西域,建立了被称为“西辽”的“菊儿汗”还只是竭力思考如何才能让燕京城中的小朝廷在这场大风暴中生存下来。毫无疑问,他后来建立的伟大功业对后世的史学家们有巨大的影响,以至于尽可能的提高他的地位,但实际上耶律大石此时不过是燕京城中众多契丹贵人中的一个,地位远低于身为知北院枢密事,诸军都统的好友萧干,在很多时候他是通过与萧干的密切私人关系来发挥自己的影响力的。

    “郎君,遮干回来了!”一个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耶律大石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紧张的神色,旋即消失了。

    “进来坐下说话吧!”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胡人走了进来,从他的脸上不难看出商人所特有的那种贪婪和精明,他向耶律大石行了一个礼,笑道:“依照郎君的吩咐,小人已经将消息全部都传出去了,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我是通过六七个渠道分别散布出去的,绝不会被发现消息源头!”

    “你做的很好!”耶律大石站起身来,亲自替对方倒了一杯酒,笑道:“来,先喝口酒,看你也辛苦了,这是从西域运来的上等葡萄酒,寻常可是喝不到的!”

    遮干受宠若惊的站起身来:“这如何当得起,让郎君亲自倒酒!”

    “你办成了此事,不要说我,便是我契丹全族都要谢你,有什么当不起的!”耶律大石笑道:“快喝了这杯酒,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遮干见耶律大石意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得满口甘醇,果然是未曾喝过的好酒。耶律大石又替他倒了一杯,劝其喝完。遮干两杯酒入肚,胆子也大了几分,借着酒意问道:“小人敢问郎君一句,您让小人说湘阴王领十万骑南下,可是这也瞒不了人多久,只要去西北那边看看就可以了,这是为何呢?”

    “呵呵!”耶律大石笑道:“我已经下令封锁前往西北山口的道路,应该可以拖延些时日,萧大王已经前往山前山后诸州募兵,等到人们分辨出消息真假,萧大王便已经领兵回来了,有他领大军镇守,那些反复小人自然不敢乱来了!”

    那遮干听到这里,才明白耶律大石的用意,原来那天祚帝领十万骑南下的谣言便是来自耶律大石,他知道在萧干前往本部募兵的这段时间内,燕京城内契丹人的兵力衰弱,若是燕地汉人起事,只怕就形势大变,所以他故意散布谣言,想要用天祚帝的十万铁骑吓住那些心怀异志的汉臣一段时间,等到萧干回来再做计较。

    “郎君竟然对小人如此信任!”遮干不禁感激涕零,指天发誓道:“若是小人将今夜屋中语泄露半句出去,天地不容!”

    “好说,好说!”耶律大石笑道:“遮干,你家中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可以告诉我,我定然为你办得妥当!”

    “家中未了之事?”遮干听了一楞,突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这才明白耶律大石的意思,惊道:“这酒里有——“

    “嗯!”耶律大石点了点头,道:“你做了这等事,自然不能容你再活着出去,你且放心,你的妻儿我一定会好生照料,让他们安乐一生的!”

    遮干听到这里,只觉得腹中好似有数十把小刀在搅动一般,大吼一声,便向耶律大石扑去,耶律大石侧身一让,遮干将他身后的一个花瓶架扑倒在地,摔得粉碎,他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来人,在后花园挖个坑,将此人埋了,今夜的事情不许泄露出去!”耶律大石沉声下令道。

    “喏!”外间传来应和声。

    看着仆役清理地上的尸首,耶律大石没有说话,他转过身走到一副牌位前,双手合十祝祷道:“列祖列宗在上,保佑大石能够复兴祖宗功业,便是死后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在所不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祭礼

    在离开涿州后两天,使团抵达了目的地燕京,谁也没有注意到使团中少了两个人——罗舍儿和李成,选择李成随行的原因很简单,除了武勇过人外,他还是霸州人,就在宋辽边境上,语言相通,风土人情也十分熟悉,让他和罗舍儿同行正适合。

    看着巍峨的燕京南门城楼,故地重游的周平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这座百多年来虎视北疆的雄城就要沦为敌人的战利品了,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从城门进来的是来自白山黑水的女真猛士还是来自中原的汉家儿郎。

    “均成,在想什么呢?”身后传来了至善的声音,为了避免惹人注意,他并没有作僧人打扮,只是穿件直缀,头上戴了一顶皮帽,外表看上去不过是个寻常侍从罢了。

    “没什么!”周平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这燕京城城破之日也不知道是何等景象!”

    此时一行人已经进得成来,道路两旁满是往来的行人和叫卖生意的商铺,虽然及不上汴京那般繁荣富庶,但与这几日路上所见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至善看在眼里,听了周平方才那番话,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番感慨了,他本是悲天悯人的性格,否则也不会甘冒大险奔走塞外,自是无法昧着良心说话,良久之后方才叹道:“这幽州城回归我大宋疆土,两百年骨肉得复,纵然有些许损伤,也胜过落于金人手中,受女真荼毒!”

    “嗯!”周平点了点头。至善的回答仿佛给他的心里注入了一股力量,他踢了一下马肚子,驱赶着坐骑向前行去。

    使团在燕京城的头几天的日程是被一连串的宴饮和礼仪填满的,辽宋两国百余年来的相处早已形成了一套非常繁复的明规则和潜规则,如果上说一次来燕京的时候周平的身份还不需要了解这些的话,那么说这一次就躲不掉了。此时他才惊奇的发现不至善和尚在这些场合里也不亚于那位正使赵宗。周平不得不将最大的精力花在模范他们上,以避免闹出什么笑话来,以至于三天过去了,还没有寻找到一个和李处温独处的机会。没奈何,周平只有拿出一招出发前准备的计策。来告知赵宗。请其一同行事。待到次日那萧怀丹来时,赵宗一本正经的与对方说:“萧相公,咱家有一桩要紧事,须得劳烦您带着转交一下!”说话间周平取出一封文书递给萧怀丹。

    “敢问一声。却是何事。这般要紧?”萧怀丹接过文书。心中却是咯噔一下,他自然知晓南朝这个使团不怀好意,但偏偏形势比人强。他这个“接待员”的重要任务就是别惹出事端来,此时看到赵宗无端拿出文书来,生怕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倒是真的一桩要紧事!”赵宗笑道:“大后天便是我朝圣母慈钦陈太后的周年讳期,本使要借贵处一所大寺院设奠致祭.两朝既通使节,这等互通庆吊的大事,理合通知贵朝,派员前来陪祭,方是睦邻敦好之道.这文书就请三位带去转奏与你家国王知道。”

    “原来如此!”萧怀丹听了这才松了口气,赶忙笑道:“贵朝国母的讳忌,这等大典,本朝自当尽礼,焉敢有所错失?本官回去后便禀告吾皇!”为了不给宋方使团找茬的机会,他笑着补充道:“那祭礼的所在,不如便在那北极庙中吧,贵使有所不知,那北极庙是燕京第一大寺院,地方宽敞,僧侣众多.到那里去设奠,才配得上贵国太后的身份。”

    “若是如此,那便劳烦萧相公了!”

    “贵使若是首肯,某家便先去奏准陛下,明日一早便是布置,保管色色都办的隆重周到,管教贵使放心!”解决了一个难题,让萧怀丹十分开心,他猛拍着胸脯,几乎就要将胸脯拍破了。

    “如此本使便代本朝谢过萧相公的盛情!”赵宗笑着朝萧怀丹拱了拱手。

    “当不得,当不得!”萧怀丹赶忙起身,不敢受赵宗的礼,笑道:“某家先告辞了,两位且安坐!”

    看着萧怀丹的背影,赵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转过身来,冷冷的对周平道:“周副使,某家已经把戏台子搭好了,明天怎么唱戏就看你了!”

    “当不得!”周平笑道:“祭礼之日,还请您拖住其他人,让小人与辽相李处温说上几句话!”

    赵宗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径直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周平的话。

    仿佛是为了向宋方充分的表现出己方的睦邻敦好。燕京城内的小朝廷表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已经身染疾病的耶律淳在病榻上听完了萧怀丹的面奏后,立即发出一道旨意:“大宋慈圣陈太后周年讳期,应五品以上在京文武官员均至北极庙致祭展敬。”把参加祭礼的范围扩大到五品以上的官员,这种显然大大超过升平时节两朝交际应酬礼貌上应有的水平的殊礼,仿佛是在提醒远在东京的北宋朝廷,破坏与辽国这样一个按照礼仪行事的文明之邦的盟约是多么的不智。

    第三天早晨,周平一行人早早的就到了北极庙。只见辽国的文武官员纷纷莅止,素车白马,极一时之盛,把周围几条街都挤得满满的。赵宗果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与众多辽人官员应酬周旋,周平也不禁暗自佩服,不说别的,就凭这周旋于众人之中的本事,自己这辈子怎么也是练不出来的。

    “李门下到!”随着一声拖长的唱名声,周平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起来,他立即就从人群中认出了自己要找的人,他走到赵宗身旁,低咳了一声。赵宗会意的走上前去,有意无意的将身后的几个辽国官员截住说话。周平乘机上前,由一个辽方接待人员相互介绍。李处温上前一步,恭敬的致辞道:“‘皇后致意;今日恭逢贵朝慈圣陈太后周年讳期,皇后本当躬临致哀,怎奈国主染疾在身,皇后侍奉汤药,不得抽身前来,特派下官代为陪祭.草草不恭之处,尚乞责大使见谅!”

    说完了这番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他携起周平的手,用一种既像讨好、又像对待晚辈,在亲昵之中不失其长辈身分的自尊态度,笑道:“本官久闻郎君大名,今日得亲睹风采,大慰平生之愿呀!”

    “果然是老狐狸,几句客套话说的情真意切,倒好似当真与自己是多年知交好友一般!”周平暗忖道:“这里人多眼杂,恐怕这厮会顾忌,不好说机密话,不如找个隐秘处说话!”

    想到这里,周平装出一副颇受感动的样子,伸手把住李处温的右臂道:“能得李相一赞,乃周某三生有幸,此处风大,不如我等去一旁茶室稍坐!”

    “也好!”李处温看了看外间照进来的日光,距离行礼的时候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

    在北极庙正殿的右侧有一间布置的十分庄重华美的僧寮,这是用来专门招待前来烧香的辽国大员的。周、李二人进来后分宾主坐下,寒暄起来。李处温显然十分擅长这一套,两人说了几句话,周平却丝毫不得要领。于是周平决定先冒险挑动一下,看看对方的到底有什么底牌。

    “‘这北极庙造得规模宏大,美轮美奂,‘马扩有意挑动他道,‘俺在东京时已听得你家的人说起它的声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下官也久闻得东京相蓝,华丽庄严,海内无双.这里的北极庙纵然宏大,若与相蓝相比,真有大小巫之别了.‘说到这里,李处温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谦逊过度,已经有辱国体了,急忙加以补救道,‘昔年读到《洛阳伽蓝记》所说的永宁寺和永宁塔(北魏首都的名刹),想见北朝人力、物力之盛,南朝纵有四百八十寺,却无有一个可与永宁寺媲美。‘

    看到“北极庙“与“你家的人”都没有引起对方的反应,周平皱了皱眉头,他正准备用更直接一点的措辞,外间又有两个辽国官员进来了。他只得将话吞回肚子里去了。

    不久后,行礼的时候到了,此时大殿上已经明烛辉煌,香烟缭绕.周平指挥着自己的执事们,各自执行任务,同时辽方的文武官员们,按照品级排列在大殿外槅.他独自带着赞礼走到神龛前拈了香,行了礼,然后由赞礼高声赞道: ‘陪祭李门下上前拈香!‘

    李处温迈着庄重的步子,在典礼司的引导下,直趋案前。这时其余的人都在外槅,距离相当远,并且被层层的幢幡、帷幕、大香炉、大烛台和雾气腾腾的香烟遮蔽了视线.周平使个眼色,使赞礼站远一点,他自己和李处温并排站在一起,相距只在咫尺之间。

    “若是要与这李处温单独挑明了,这恐怕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周平暗忖道,他弯下腰去,装出去拿香的模样,压低声音道:“令表侄马植寄语门下,十年前他与门下父子在此神龛前沥酒设盟,誓同生死,富贵毋忘。门下可已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未完待续。。)

    ps:  这段时间非常忙,手头上接了个实体书的书约,很少来起点,见谅!leejones0922书友的问题,回答如下:幕府会写完,这个请放心,不过速度不敢保证。希望觉得这本书不错的书友订阅支持我。至于新顺,暂时没有时间,如果将来时间有空闲,我会完成的。我也觉得那是本不错的书,当然不讨好市场!

    最后保证幕府我不会灌水胡来,尽自己的能力写!

第一百二十章假消息

    周平的音调并不比耳语高多少,而李处温的身体好像一片风中落叶般颤抖起来,手中的那柱檀香也随着身形乱颤,不知往哪里放下的好。原来这李处温出身燕京四大族的李家,与赵良嗣当年的马家有姻亲关系,说来还是远方的表侄亲。他早年仕途不顺,曾经与赵良嗣在这北极庙中一同焚香发誓,共图灭辽还宋。后来赵良嗣难逃,而李处温在搭上天祚帝身边宠臣萧奉先的关系后,飞黄腾达,自然也就将当年与赵良嗣焚香起誓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至于不久前与赵良嗣书信往来,也不过是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罢了,却不想南朝使臣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找上门来,这叫他如何不惊。

    ‘陪祭李门下行礼!‘赞礼用着拖长的高声赞道,‘李门下跪……叩……叩……叩……兴……‘

    借着跪拜叩首而又起身这一会儿的余裕,李处温已经初步恢复镇定,想出对策,低声道:“此事休得声张,副使有何吩咐,尽可直言,某一切都可奉行!”

    “使国主举燕京归附本朝!”

    “此事甚难,如今陛下卧病在床,大事皆由皇后萧普贤做主!”

    “那可否能说服皇后归附本朝?”

    ‘跪……叩……叩……叩……兴.‘赞礼第二次赞道.

    此时李处温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一边行礼,一边低声道:“某家也久有此心,一定全力而为。副使可静待佳音!”

    周平冷笑了一声,道:“下官也有曾耳闻,皇后之事,门下做的七八分主的,此事成与不成,都看门下用了几分力气!”

    ‘跪……叩……叩……叩……兴……‘赞礼第三次赞道.

    “那此事若成,大宋朝将如何安置某家父子?”此时李处温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精明,开始小心的为自家利益说话起来。

    “童宣抚托某家寄语,门下若能成了此事,本朝当不吝国公之赏。门下家中田庐宗庙也无需担心!”

    听到这里。李处温脸上神色立即变得和蔼起来,他微微一笑,决定吐露一点内情与对方,一方面表达自己的诚意。一方面也告诉对方这个工作的难度。自己不是白领赏钱的。

    “好叫贵官知晓。皇后最信任之人并非在下,而是其兄长都统诸军萧干,此人精明强干。又是奚部大王,决计不会应允贵使之事。不过他这些日子前往山前山后住州募兵去了,不在城中。”

    “原来如此!”周平点了点头,突然心中一动,问道:“我来时听到路上传言,那耶律延禧从西戎借兵十万骑,即将南下,这是否属实?”

    “呵呵!”李处温笑了起来:“贵官请放心,这应该是燕京城中哪个契丹贵人使得障眼法儿,想要吓唬那些不逞之徒罢了。免得萧干募兵回来之前,有人乘着这个机会起事!”

    “门下有把握?”周平的心口立即紧了来,低声问道。

    “自然!湘阴王领十万骑南下,第一个要算账的恐怕不是贵朝,而是这燕京城中之人。若是当真,那萧干还敢把自己的妹妹丢在燕京城中亲自去山前山后诸州募兵?”

    “正是,自己当局者迷,竟然被这等小伎俩给骗了。”周平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正如李处温所言,对于天祚帝耶律延禧来说,耶律淳和拥立耶律淳上位的燕京城内官民都是反贼,要是他领着十万铁骑南下,且不说萧干,眼前这个老狐狸恐怕第一个要急着找后路了,哪来还会这般镇定。

    此时李处温行礼已毕,赞礼者正在赞请其他的大员们上来拈香行礼.周平抓住最后的瞬间问道:“门下,若有消息,当如何联络你?”

    “净垢寺西门外有一间刘记皮货铺,乃是我外放的家奴开的,你只说是涿县的刘家来的,他自然就明白了。”

    燕京城南门,已经快到晚饭时分了,守门的燕京乡兵懒洋洋的查看着进出的行人,虽然城中的贵人们已经人心惶惶,但毕竟城里十几万男女要吃要喝、要烧要煮,都得从城外的乡村输入,出入的牛马车辆不在少数。这个时候正是出售完自己产品的村民出去的时候,将南门堵得严严实实。

    “驾,驾,吁!”一个车夫叫停了骡车,跳下车来,陪着笑脸对守门兵卒笑道:“军爷,小的又来劳烦您了!”

    “车上那人是谁?”军卒懒洋洋的迎了上来,指着正从车上爬下来的那人问道。

    “是一个庙里的禅师!”那车夫笑道:“咱家村里李大户死了人,我这次进城顺便请个庙里的禅师回去念念经!”

    “原来如此!死后能有禅师念经,还真是有福气!”军卒听了赶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当时辽国上层十分崇信佛教,燕地汉人也仿效起来,是以在燕地僧人无论汉人还是契丹人都十分敬重。

    那辆车出了南门,走了半里地,那僧人跳下车来,那车夫赶忙从车上解下一头骡子,套上鞍具,将缰绳抵到那僧人手中,笑道:“禅师小心了!”

    僧人将袍子的头套取了下来,正是至善,他双手合十向那车夫行了个礼,从腰间取出一贯钱来,笑道:“劳烦了,这钱便算是与你的腿脚钱!”

    “哪里使得!”那车夫赶忙推让道:“在城里禅师已经加倍给了骡子钱了,如何还好另外收钱!”

    “一桩是一桩!”至善笑道:“你且收下,便算是给浑家添身衣裳!”

    “实在生受了,生受了!”车夫退让不得,只得收下了钱,千恩万谢的赶车走了。至善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巍峨的燕京城墙,跳上骡子,一路迤逦而去。

    对于宣和四年春天的东京汴梁来说,政治形势就好像天气一般,乍寒乍暖。自从去年年底确认了耶律淳继位的消息后,以童贯与王黼组成的主战派联盟已经在朝堂占据了上风,整个北宋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动起来的话;而到了宣和四年的二月底,风向就又变过来了。一个惊人的传言从北地传了过来,已经被耶律淳贬为湘阴王的原辽国皇帝耶律延禧从西北诸戎借兵十万铁骑即将南下,要直取雄州以惩治北宋背叛盟约的罪行。

    听到这个消息后,北宋的最高军事统帅,也是联金伐辽的主要驱动者,刚刚因为讨伐方腊之乱有功的太师童贯的声音也低下来了。在后世,这也成了他的罪名之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出现这种情况的真正原因却是童贯是北宋高层中少数几个真正了解北宋现有军事实力的人。他很清楚当时北宋的军事制度下,军事力量的多少不是取决于有多少人口和武器,而是政府可以拿得出多少钱来募兵养兵。而此时河北禁军和京师禁军已经基本糜烂,不复承担进攻作战的能力。除非大举编练新军,否则真正可以依仗的就是西军,除去戍守西夏前线之外,能够拿出来进行野战的机动力量也就十万左右。而当时北宋的财政状况又拿不出余钱来重新编练新军,所以这支为数不多的机动力量就是他手中唯一的本钱了。

    因此童贯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军事进攻作为最主要的手段,恰恰相反,他把消灭辽军主力的希望寄托在金人的身上,而宋方这支军事力量只是用来施加政治压力的军事后盾。根据赵良嗣向他提供的辽国内部情报,他认为随着战争形势的趋向不利,辽国内部的那些固有矛盾就会逐渐萌发出来,北宋完全可以用很小的代价夺取燕京,甚至是不战而胜。《孙子兵法》上不是有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矣”吗?

    但是没有预想到的情况发生,那个耶律延禧竟然不顾金人的进攻,不知从哪里又弄到了十万铁骑南下。且不说宋军是否能打败这支敌军,就算宋军能够打赢,他童贯手头那张最后的底牌也要打出去了,到了那个时候,若是金人翻脸不认帐,他又拿什么去抵御金人的进攻呢?童贯好歹也是在西北和西夏打了十几年交道的,他可没有幼稚到相信一张白纸就能约束的住十几万铁骑,能够约束武力的永远只有武力。

    更糟糕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童贯最信任的谋士赵良嗣也不在身边,这个对辽事、金人、燕地情况都可谓了如指掌的男人此时正在与金人商议两国灭辽之后的边境线划分。没有了赵良嗣,在很多事情上童贯缺乏足够的资料来做准确的判断,这种被蒙着眼睛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宣相,宣相!官家去那蔡京府上了!”

    “什么!”童贯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挥手甩开两个一旁服饰的婢女,进来禀告的属员问到:“什么时候?那蔡元长不是已经致仕了吗,为何官家又去他府上?”

    “禀告宣相,听说是关于编修史书之事!”那属员垂首答道,他知道童贯此时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他可不想一句话没说对给自己惹来祸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不服老

    “呸,分明是借此蛊惑圣心,老而不死是为贼!”童贯恨恨的骂道,原来蔡京虽然已经退出了权力核心,但还担着一个编修史书的架子,可以继续留在东京汴梁。这就有了随时复起的可能,一想起这老儿过去对待政敌的歹毒手段,饶是童贯背后也不禁一阵发凉,他从榻上跳了起来,就赤着脚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婢女也不敢上前替他穿上鞋子。童贯在屋内转了几圈,也没想出个什么法子来,看到那属员像木棍般忤在自己面前,恼火的一甩袖子:“站在这里作甚,没用的东西!”

    那属员如蒙大赦一般赶忙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童贯一人,他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左思右想却没有半点头绪。他心里清楚,别看现在现在如何风光,若是一失了势力,莫说是坐享富贵,便是身家性命都未必保得住,那些被踢到远恶军州的旧党大臣们都是约好了发病死掉的?他童贯可不信。

    “这伐燕之事一定不能停,不能停!”童贯突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随手拿起一旁的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突然将茶杯狠狠掷在地上,骂道:“怎的连杯热茶都没有,咱家屋里的人都死光了吗?”

    候在门外的两名婢女赶忙冲了进来,惊惶的扑倒在地,连连叩首求饶,童贯厌恶的看了看那两张平日里十分俏丽可喜的容颜,此时却觉得分外可厌,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门外的管家道:“这等没用的东西,也不知你平日是怎生调教的,便送到某家屋里来了!”

    “太师饶命呀!太师饶命呀!”那两名婢女立即被壮妇拖了出去,童贯浑不在意的结果管家送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道:“你去赵龙图府上守着,只要他一回来就让他来我这里,知道了吗?”

    “小人明白!”

    管家离去之后,童贯重新躺回榻上,可不知为何,平日里松软合适的软榻却好似长满了刺一般。他翻来覆去始终浑身不舒服。新来的两个婢女也不敢多话,只是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得罪了自家老爷,惹来大祸。

    “老爷。老爷!“外间传来管家的声音。童贯坐起身来。喝道:“什么事?”

    “燕京来人了,说是有紧要事,要面禀太师!”

    “燕京?快快请他去书房!”童贯闻言大喜。赶忙站起身来,对两旁的婢女喝道:“还不如替某家更衣!”

    书房内,一律青烟从鎏金香炉炉口流了出来,衬托着墙上的一副《洗马图》,显得格外幽静。至善坐在一张矮凳上,他的脸颊消瘦了不少,更显得两边的颧骨突出,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这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忙站起身来,对门口的童贯躬身下拜道:“贫僧拜见宣帅!”

    “禅师请起,禅师请起!”童贯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全然看不出方才的恼怒,他趋前一步,虚扶了至善一下,笑道:“禅师是方外之人,这等私下里便不必如此多礼了。你从燕京回来可是辽军有什么动向?“到了最后,他还是耐不住心中的焦急,说出了心事来。

    “正是辽军有了动向!”至善答道:“周副使从那李处温口中得知,辽之东路都统萧干已经前往山前山后诸州奚部募兵,汉官人心浮动,怨军首鼠两端,燕京空虚,正是用兵的大好时机!”

    “那耶律延禧将领十万骑南下,观兵雄州之事呢?”

    “此乃辽人的奸计罢了,那萧干欲募集本族兵来压制怨军,又恐他离开幽州时城内的汉臣勾结城外的怨军作乱,便放出这等谣言,想要拖延时间!”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宣相!若是耶律延禧当真领十万骑南下,首先要对付的不是大宋,而燕京城中的乱臣贼子,那萧干岂敢将自己的妹妹留在城内外出募兵?李处温之流更是惊慌失措,岂会老老实实呆在城内。”至善压低声音道:“而且周副使已经派出得力人手往西北方向打听大军动向,不久之后便有准确消息!”

    “禅师所言甚是!”对于至善的辩解,童贯满意的点了点头,显然他很愿意相信对方的理由。他看了看至善的样子,突然问道:“禅师路上辛苦,想必还没有用过斋饭吧。来人——”童贯对管家高声道:“你去讲上次管家赏赐与我的酪酥取来!”

    “宣相,这如何使得!”至善赶忙起身推辞。

    “如何使不得?”童贯笑道:“这酪酥本就是官家赏赐我军功的,禅师你于国有功,与我分食此酪酥岂不是正理!”须臾之后,那管家便取了一只装饰的十分华美的银盒来,放在两人面前,童贯随手打开银盒,取出银刀将盒内的酪酥划分为数块,自取了一块,将银刀放在至善面前,笑道:“请!”

    童贯笑眯眯的看着至善吃了一块酪酥,突然问道:“禅师,你在京中可有休息的地方?“

    “贫僧在大相国寺挂单——”

    “禅师,此事干系重大,你便在我府中休息两日,然后为我带一封信给周副使吧!”

    “贫僧遵命!”至善赶忙起身行礼。

    “本官有些要事要去处置,禅师自便,”童贯作了两个示意对方坐下的手势,转身出去了。他穿过两重院落,突然停住脚步,沉声说:“你小心看守这和尚,他在府中这几日,要什么便给他什么,但不得让他走出这个院门半步,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说到这里,童贯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满是杀气。

    “小人明白!”管家连忙点头:“小人这就将见过这和尚的人尽数拘在一起,关到他走为止,决计不会走漏风声!”

    “那就好!”童贯突然笑了起来:“蔡元长呀蔡元长!某家且让你得意几日,然后再让你摔的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蔡府。

    这位在靖康时被太学生陈东称之为“六贼”之首的权相,此时已经离开了权力核心,但还保留着一大堆虚衔,可以留在京师奉朝请,可以被人们称为‘公相‘;在朝会大飨中,仍旧可以坐在首席的位置上,俨然为百僚之长。但他再也无法进入权力的核心政事堂,哪怕是“三日一至都堂任事”的待遇也没有了。对于蔡京来说,获得权力掌握权力几乎等同于吃饭呼吸一样天性,剥夺权力简直就等于不让他吃饭进食,这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幸好他在数十年的仕宦生涯中锻炼出了足够的耐心,他很清楚自己是否能四度宣麻的关键就是在“圣眷”,而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当今圣上的那种轻佻性格呢?所以他决定采取迂回的战略达到自己的目的:首先要让自己始终保持在官家的视线以内,这样当官家想要“易马”的时候才能想起来自己;其次还要隐晦的向官家指出,现在在台上的童贯与王黼的联金伐辽政策是错误的,这样自己上台后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改弦易张;当然这种表示不能让官家产生是针对自己的感觉。蔡京深信在这场斗争中,最后的赢家一定是自己,也只会是自己。

    在自己的宠臣家中,赵佶打扮的十分随意,一件青色的道袍,一枚白玉簪子,信奉道教的他在中年后越来越经常作道士打扮了。对于已经掌握世界上最富饶帝国的他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尽可能长的保持住这种状态,享受一切。至于那些劳神的军国大事,赵佶更倾向于交给那些自己信任的大臣去处置。当他看到蔡京目光呆滞,好像有些走神的模样,笑道:“太师,时间已经不早,你年事已高,早些休息吧!”

    赵佶的话语好像一根针刺痛了蔡京,他赶忙打起精神,拱手道:“陛下,老臣顽健如恒,尚未昏眊至此!”

    “哦?太师可莫要逞强呀!”赵佶笑道。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一试!”蔡京笑道。

    “一试?”蔡京的回答一下子触动了赵佶耽于玩乐的天性,笑道:“这要如何试?”

    蔡京心中暗喜,笑道:“老臣此时临怀素《千字文》于下,若有一笔苟且,便是老臣输了!”

    听到这里,赵佶的双眼一亮,蔡京所说的怀素乃是唐时书法名家,以草书闻名于世,《千字文》便是他的名篇。赵佶的书法便有临摹怀素的此帖,心知临摹下来十分消耗心力。蔡京的这个提议立刻勾起了他作为一个书法艺术家的兴趣。

    “好,朕也好久未曾见过蔡爱卿的妙笔了,来人,取笔墨来!”

    很快笔墨纸砚就准备停当,蔡京走到书案前,良久之后突然拿起笔在纸上写起来。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 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 秋收冬藏 闰馀成岁 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 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 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 珠称夜光——”随着赵佶的吟诵声,一行行文字跃然纸上。与怀素《千字文》帖不同,蔡京用得是楷体,字体在开张有聚散,用笔在遒劲中见妩媚,饶是一旁的赵佶看了,也不禁暗自颔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小伎俩

    转眼间,那《千字文》已经写了六七百字,席中众人都是识货的,纷纷上前围观揣摩,赵佶更是下意识的用右手在虚空中描画,与自己的笔法揣摩印证。唯有一旁的蔡京第五子宣和殿待制蔡鞗看出几分不对了:蔡京虽然持笔的右手悬腕提笔起承转合之处,无一不妙,左手的衣袖的颤抖幅度却越来越大,从背后看过去颈部更是渗出一层汗珠来,显然体能精力已经透支。这蔡京是庆历七年生人,当时已经七十有余,已经是古来稀的年纪了,虽然平日里保养得当,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蔡鞗见状不妙,赶忙上前假装磨墨,另外一只手却不露痕迹的在蔡京腰间扶住。

    在蔡鞗的扶持下,蔡京总算是将那千字文写完了,朝赵佶拱了拱手,笑道:“老臣献丑了!”

    赵佶的注意力完全被蔡京的笔帖给吸引了,他看了半响方才抬起头来笑道:“好,想不到这半年来太师笔法又有精进,这篇《千字帖》较之两年前那篇又是一番味道呀!”

    “圣人见笑了!”蔡京笑道:“老臣自七岁习文起。每日早晚半个时辰的书课,从未断歇。宣和二年致仕之后,更是早晚各有一个时辰,业精于勤荒于嬉,决计不敢荒废了!”

    “嗯!太师贵体健旺,乃是国家之福呀!”听了蔡京在书法上如此刻苦,赵佶也不禁颇为感动。

    “老臣受陛下厚恩,如今已经致仕。只能以书道以娱陛下,宽解圣心方能报得万一!”

    赵佶点了点头,他与蔡京君臣二十余年,如何听不出对方话中的深意,蔡京只差没喊出来“我还没老,我身子骨还硬朗着,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若是只按照赵佶自己的性子,让蔡京再进一次政事堂报得君臣二十余年的情分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可以让他三日一至,平章军国大事即可。在本朝也有先例。但现在大宋朝的中心工作是收复燕云。这关系到自己百年之后的名声,任何与这个中心工作冲突的都要让路,而这个蔡京可是一直反对伐辽的。

    蔡京见赵佶不语,以他揣度人心的功夫如何不知对方的心思。捋须笑道:“陛下。老身听说朝中将以童宣抚为帅。领军与金人夹击辽国,收复燕云了吧?”

    “不错!”赵佶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来,他有个对于天子来说十分糟糕的习惯。那就是他虽然好大喜功,但对于建立功业所必须的繁琐细节和艰苦工作却十分厌烦,所以才会出现在一开始与金人谈判时在亲笔书信中只提出收回“燕京所辖州郡”,却没有详细说明“燕京所辖州郡”到底包括的是那些州郡。结果金人便以辽人的燕京道所辖州郡只包括“燕京、檀州、顺州、景州、涿州、易州、蓟州”这七州为理由,将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辽之山后诸州云州(辽之西京)、寰州、应州、朔州、儒州、新洲、武州、妫州(即云中地区);以及平、营、滦三州(山海关便在平州境内)排除在外。后来宋方使节赵良嗣虽然全力争辩,但也只取回了山后诸州(其中数州还要在金人擒拿到辽之天祚帝后才予以交割),这也为后来金人南侵埋下了导火索。因此,赵佶虽然对于收复燕云十分向往,但却对战争的艰巨性,复杂性缺乏足够的准备,从而形势有利的时候就冲昏了头脑;形势不利的时候就要半途而废。童贯对他这个毛病十分了解,所以干脆将所有对征辽不利的消息全部封锁了,免得天子知道了又有反复。

    “那辽国皇帝已经从西戎借兵,领十万骑南下,不日即将兵至雄州,与我大宋决一雌雄,想不到陛下竟然能抽出时间来老臣这里,当真让老臣感动的很!!”蔡京突然笑道。

    “什么?十万铁骑,与我大宋决一雌雄?”赵佶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顿时脸色大变:“太师从哪里来的消息?”

    “陛下还不知道?”蔡京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东京城中已经妇孺皆知,连老臣这等整日里呆在家中静养之人都已经知道了,陛下如何不知?”

    赵佶脸色又红又白,显然他正在为被童贯瞒在鼓里而恼怒,蔡京见状,也不再火上加油,只是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过了半盏茶功夫,赵佶便急急的起身回去。在蔡鞗的扶持下,蔡京在府门送别圣驾,刚刚进门整个人就瘫软了下去,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喊送热汤的、热巾的、软轿的忙活了半响。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躺在软轿里的蔡京才回过气来。一旁的蔡鞗看了,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待到众人走开了些,问道:“阿翁,您已是古稀之年,便是能够重新拜相也不过一年半载的事情,这是何苦呢?”

    “哼!”蔡京冷哼了一声:“阿鞗,大丈夫生于世间,别的可以没有,权位却是不可一日没有的。你还没有到这个位置,到了你就明白了!”说到这里,他甩了下衣袖,两名壮妇便抬着软轿向内府走去。蔡鞗看着远去的软轿,禁不住叹了口气。

    宫城,睿思殿。

    童贯在内侍张迪的引领下,快步上得殿来。看在平日里大笔孝敬的份上,张迪已经提点了他官家从蔡府回来后心情就不是太好,须得小心些。已经心中有了七八分底的童贯谢过张迪后,加快脚步往内殿走去。

    赵佶坐在书案后,从他紧锁的双眉看,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童贯小心的上前几步,躬身下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如果是在平时,以赵佶的性格肯定不会让童贯这种心腹臣子在私下场合全礼的,不过这次他只是冷冷的让童贯行完了礼,也不看座,问道:“童卿家,伐辽战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禀告陛下,西北诸军还没有全部到瓦桥关一带,加上河北禁军的训练,大概还需要两个月余时间方能出兵!”

    “还要两个月!”赵佶冷声道:“怎的如斯之慢?”

    “禀告陛下,河北禁军已经多年不见干戈,不堪重任,须得从西北调兵,大军千里迢迢而来,须得休养一段时间方能上阵,还有从江南回来的军队也要补足缺额——“

    “罢了!”赵佶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童贯的回答,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圈,突然问道:“你可知道那耶律延禧向西戎借兵,将领十万骑南下之事?”

    “微臣是有耳闻!”

    赵佶惊讶的停住了脚步,他没有想到童贯这么痛快的承认了,问道:“这等大事,为何不禀告寡人?”

    “陛下,这只是个传言,还没有经过证实,像这种传言,微臣的宣抚司里每两三天都会收到几条,有金人生擒耶律延禧的,也有耶律淳为人所杀的、各种各样的都有,不少还自相矛盾,如何能禀告陛下?”

    “这个——”赵佶一下子被童贯振振有词的回答给憋住了,本来气势汹汹的问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犹豫了会,问道:“那此事是真是假?”

    “微臣不知!”童贯答道:“眼下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已经让各方细作严加打探,应该旬月便会有切实消息!”

    赵佶思忖了半响,问道:“那北伐之期是否更改?”

    童贯听到这里,心中暗喜,他心知自己这位主君除了个性轻易外,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诿过他人。赵佶从蔡京府上回来就把自己找来劈头就问耶律延禧领十万铁骑南下的事情,分明是这位老对手给自己上了眼药。不过以自己对蔡京的了解,这厮肯定是在天子面前轻描淡写的随便提一下,就算现在自己在天子面前再怎么解释,赵佶的心里也不会对蔡京有什么恶感,哪天他想要易相,第一个想到的肯定还是那位蔡元长。但如果因为更改北伐日期造成了什么后果,那赵佶就会想起来蔡京所说的话了,肯定不会自责自己耳根子软,而是将帽子扣到蔡京致仕了还贪恋权势上,如此一来,对方的政治生命自然也就彻底完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北伐日期做些更改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到这里,童贯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答道:“陛下,这出兵之事,恐怕拖延不得,毕竟已经与金人有约在先——”

    “那又如何?若是金人守约,怎么会让那耶律延禧领了那么多骑兵南下?”赵佶有些不耐烦的挥舞了一下手臂:“十万铁骑,岂是开玩笑的!”

    “既然如此,那微臣遵旨!”童贯低下头去,装出一副勉强同意的模样,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

    燕京,净垢寺。

    自从那次北极庙中与李处温的私谈后,周平就忙碌于各种饮宴射猎活动中。很难想象,在这个国家正在进行关乎生死存亡的残酷战争的同时,燕京城中的这些达官贵人还过着如此奢侈悠闲的生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萧普贤上

    周平和几个随员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已经受到了二十五次射猎的邀请,随行的薛良玉已经射杀了十七头公鹿、六十五头狍子、十三头野猪、四十多头狼,野兔山鸡更是数不胜数。他的敏捷身手在燕京的上层社会圈子里都赢得了不小的名声。

    不过李处温先前所许诺的说服萧普贤的事情却始终没有消息,饶是周平经过了这几年的历练,城府与耐心都长进了不少,也渐渐焦躁了起来,他很清楚在眼下,虽然宋与金两国表面上还是同盟关系,但实际上却是竞争者的关系,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就仿佛秦末之时,秦失其鹿而天下共逐,高才捷足者得之。谁能够在争夺燕云之地这头“鹿”上抢先一步,在接下来的斗争中就抢了先手。

    “将主,将主!”

    薛良玉的声音将周平从思忖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来,只见对方满脸兴奋的冲进屋来:“辽方派人来了,说请将主您进攻,面见那个什么鸟萧普贤!”

    “当真!”周平又惊又喜的跳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有没有听错,是只请我一人还是连赵正使一起请了?”

    “只有将主你一人!我仔细打听过了!”薛良玉点了点头:“使者正在净垢寺西边那个小门外等候。”

    周平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站起身来,取了件七八成新的寻常青布外袍穿上,走到桌子旁拿出那柄怀匕。想了会又放了回去,对薛良玉道:“走!”

    周平与薛良玉出了净垢寺,上了来接他们的一辆骡车,那骡车窗帘遮得严实,外表看上去就仿佛是燕京城中寻常大户人家女眷所使用的无二。周平在车内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那骡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到了,均成兄请下车吧!”

    早已憋得有些气闷的出得车来,只见李处温满脸笑容的站在车外相迎,向四周看去。只见树影婆娑。紫藤蔓延,景致秀丽,之间隐隐约约看到一间精舍小殿,倒像是富贵人家的游宴之处。李处温看出周平心中疑问。不待周平发问便笑道:“前面便是瑶光殿了。国主与夫人都在里面等候尊使了!”这个时候他又将对方的称谓改了一下。仿佛在暗示周平的优势地位。

    “原来如此!”周平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他朝李处温唱了个肥喏,便快步向那小殿走去。这小殿外只有几个内廷宿卫。看到李处温便赶忙上前行礼,而李处温只是傲慢的点一点头,引领着周平上得殿来。

    这瑶光殿的面积本身并不大,本来是用来供奉菩萨的佛堂,后来收拾后作为耶律淳夫妻的寝殿。由于殿堂的建筑结构过于宽敞和通风,而耶律淳又正卧病在床,所以用了许多帷幕和屏风将其分隔开来,周平在李处温的引领下,拐弯抹角好不容易才来到耶律淳的病榻前。

    相比起两年前的那次相见,病榻上的耶律淳已经更加憔悴了,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没有生气的蜡黄色,几乎和他额头上的那块黄绸帕一个颜色。而坐在病榻旁正给他喂食参汤的萧普贤则与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腻的皮肤仿佛发着光,将红艳的双唇,乌黑的头发承托的尤为艳丽,让周平产生了这样一种念头:“难道这耶律淳的生气是被他美丽的妻子吸走了吗?”

    李处温将周平引领道耶律淳与萧普贤两人面前,几乎是同时,几个在一旁侍候的侍女便纷纷退了出去,病榻旁只剩下周、李及耶律淳夫妻四人。周平并没有按照礼仪规定的那样立即俯身下拜,而只是拱手行礼,他有意想要试探下对方的底线。

    躺在病榻上的耶律淳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他艰难的点了点头,而萧普贤则欠了欠身子,还了周平的礼,微笑着伸出手指了指她身旁的一张空椅子,仿佛这是一个好客的女主人在殷勤的接待来访的客人。

    ‘天祚帝蒙……蒙尘……以还,‘耶律淳艰难地开口道,‘兢兢业业.今且蒙贵大使莅……莅止敝地,渺……渺躬……不……谷……‘他还用了一个介乎‘朕‘与‘俺‘字之间的含混不清的声音继续说,‘渺……躬深感盛德,只是朕……朕身染重病,皇……后……”

    这段开场白是实现经过准备的,无奈此时耶律淳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以至于连实现记忆过得那一段就说的结结巴巴,以至于将自小读书时看到的所有对皇帝的自称都念了一遍,偏偏就是想不到那个既能够不**份,又能够表示谦逊的正式叫法。他本能的转过头去,向一旁的萧普贤求救,萧普贤轻轻张开口,做了个发音的口型,多年的默契救了耶律淳,他突然醒悟了过来,急急忙忙说道:“寡人,寡人!”

    刚才那碗参汤的力量一下子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耶律淳打起精神,将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念了一遍:“自天祚帝蒙尘以还,寡人身受朝臣军民之重托,践此大位.兢兢业业,深惧陨越.今蒙贵大使莅止敞朝赐教,实感盛德.怎奈寡人身染疾病,国事全由皇后主张.贵大使如有指教,请与皇后面谈,寡人无不奉教。”

    说完了这段台词,就仿佛是下了台的演员,耶律淳浑身瘫软了下来,枯瘦的身体陷入厚厚的软榻中,显然接下来是正角上场了。

    “贵使来到燕京,已有月余!”萧普贤用一种仿佛是对十分亲密的朋友的口吻笑着说:“咱未能略尽绵薄,稍展地主之谊,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又怕接待人员,未能领略咱的心思,多有怠慢之处,这就更增加咱的罪过了。”说到这里,她指了指病榻上的耶律淳:“总的是为了他的身子,贵使亲眼目睹,看在两国兄弟之邦的情分上,想必定能见宥!”

    “国主身体违和,事非得已,接伴人员,备极敬礼,国妃不必过谦!”周平小心的答道,他看了看病榻上已经合上双眼,发出平静的呼吸声的耶律淳,低声道:“今日得见两位,便请商议大计!”

    萧普贤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谈判者,多年的上层政治生活给了她足够经验。就好像一个优秀的将领不会将自己的军队在不利的环境下与敌人交战,萧普贤也不愿意轻易的开始谈判,因为她很清楚己方薄弱的军力给予了对方非常有利的谈判地位。所以她打算在正式的谈判前充分博得对方的好感,从而在正式谈判前建立一个轻松愉快的氛围,先扳回几分。她很清楚自己在这方面是有着非常大的优势的。她稍微上下打量下周平,用一种仿佛家人间的亲密口吻问道:“贵使青春几何?椿萱可都茂健?”

    “周某虚度二十八岁,离乡多年,想必早已不在了!”

    “哎!”萧普贤叹了口气,仿佛在为周平的不幸而感慨,问道:“那可曾婚配,育有子女?”

    “已有婚配,刚刚有一子!”

    “总只是为了打仗!”萧普贤突然叹了口气,用深沉的语气说道:“贵使戮力王室,累的新婚娇妻,深锁在清闺寂寞之中,虚度岁华;幼子不得父亲怜爱,说起来,怎不叫人感慨系之!”

    “周某致身国家,怎谈得到家室之乐!这番北上,跋涉山川,星驰电奔.区区私衷,只想解除贵朝军民倒悬之苦,兼为国王、国妃筹个久远安逸之计.劳倒不怕,只怕劳而无功,这才辜负了朝廷命使之意哩!周某只愿两朝军民都得到安宁怡乐,到了那时,还怕俺的一家一室不得安宁?”

    “两家百多年都是好端端的,怎的又动起刀兵来了!”萧普贤巧妙的避开了周平话中的要点,隐晦的反刺了一句,她娥眉微蹙,哀怨的说道:“咱与国主两人,都是耶律与萧两族子孙,受国恩深重,在这个节骨眼上,早已横下了这条心,这生死荣辱倒是不计了,只是两**民何辜,要他们死于锋镝之下?”

    周平听到这里,不由得暗叫厉害,眼前这妇人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先是谴责了北宋背信弃义攻击盟友的行为,又摆明了告诉对方自己的立场,还指出若是打仗,死的可不只是辽国一国的军民。一番话下来绵里藏针,含而不露,若是那正使赵宗在这里恐怕还给他问住了。

    “本国兴师之由,国书里早已注明。”周平先一句话带过对方的问题,接着说道:“这幽燕之地,本为我大汉疆土。后晋时为贵朝所占,本朝开国力有不逮,方才有此局面。今贵朝形势危急,宛如累卵。古人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若燕京为金人所得,快马三日便到大河,汴梁岂能安枕?”

    周平这番话说完,室中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耶律淳沉重的呼噜声。现在他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小心的观察着萧普贤的表情,想要窥探出那种美丽的面孔到底掩藏着什么。

    萧普贤那双美丽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满眶的眼泪,她垂下头去,高高挽起的发髻上凤钗轻轻地颤抖着,仿佛连这无生命的物体也体谅到了主人的悲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萧普贤下

    ‘山河破碎,国事蜩螗,‘萧普贤惨然道:“不想两百年铁桶的江山,一旦竟沦丧到这等地步.咱纵不怨天尤人,一想到这里,也不禁要吞声饮泣了.”饶是周平来之前也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遇到这种对手,也不由得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回答。撇过目光去看榻上的耶律淳和一旁的李处温,只见那厮睡得越发香甜,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什么,而李处温则垂着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看样子也没法指望上了。

    “祖宗的家底都叫那耶律延禧给败光了,到头来,他撒腿一跑,将这千钧重负都丢到咱们夫妇两人的肩上,俺家一个弱女子,又怎能只手回天,力挽狂澜?”说到这里,萧普贤已经垂首低声哭泣了起来。

    周平看了,心中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惨然,欢喜的是这萧普贤已经承认了无力回天,那接受宋方的条件,称藩臣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剩下的无非是具体条件细节的事情,那就无所谓了,反正封爵也不要钱,就算是掏钱将这些契丹亲贵全部养起来也比打仗便宜多了,大宋再穷,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7

    周平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说上几句劝慰的话,毕竟让萧普贤这般哭下去也不是个法子。突然听见外间传来一阵叫喊声。

    “大石林牙,大石林牙,你不能进去,两位陛下在与宋方使者面谈。您不能进去呀!”

    “你们两个给我让开,这燕京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燕京。可不是她萧普贤一个人的,快给我让开!”

    随着一阵推搡声,一旁的屏风突然被推倒在地,露出一条昂扬的汉子,身穿绯袍,头戴乌沙冠,他的右臂和腰上各被一个侍卫抱住,正恶狠狠的看着周平身后的李处温,恨声道:“皓首匹夫,我就知道是你这厮在中间玩花样!”

    “大石林牙!你说话可要有凭据呀!”李处温有些慌乱的辩解道:“两位陛下都在这里。要与南朝使者密谈也是在御前会议里就定下来的。又怎么能怪到咱家的身上?”

    “大石林牙,李门下说的不错。”此时萧普贤已经镇定下来,沉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眼下形势危急。与南朝使臣面谈下也是有必要的!”

    李处温与萧普贤两人辩解的十分卖力。而耶律大石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双臂一张,将那两个侍卫甩开了,一步一拖的走到周平面前。道:“你便是南朝使臣吧?”

    “不错,在下正是大宋副使周平!”周平站起身来,朝对方拱手为礼,从刚才李处温与萧普贤对来人的称呼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正是大辽的末世英雄耶律大石,他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对方,却惊讶的发现对方走路好像有些微跛。

    “周副使,咱家就与你直说了。这燕云疆土,乃是我大辽先祖百战而得,莫说二位陛下不会降,便是二位陛下降了,我耶律大石也不会降,燕京城中的数万国族也不会降。你替我带一句话回去,告诉你家天子,想要这燕云土地,便整顿军马,疆场上见!”说到这里,耶律大石撩起长袍下摆,用力一扯,撕下一块丢在周平面前。

    周平听到这里,知道再谈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微微一笑:“二位陛下,这位大石林牙在这里,看来我们也只能谈到这里了,那我们后会有期了!”说到这里,朝耶律大石身后的萧普贤与耶律淳行了礼,便自顾转身离去。李处温赶忙跟了上去,低声赔罪不提。

    殿内气氛颇为尴尬,过了约莫半响功夫,萧普贤用苦涩的声音说:“大石林牙这又是何苦,咱家这也不过是想要与南朝使臣接洽一番,也好多条后路。”

    “多条后路?”耶律大石截口道:“去南朝汴梁城当那降臣降妾的后路?那种寄人篱下的后路要来何用?”

    “哎,总比留在这燕京城内玉石俱焚的好,眼下里兵不过数万,地不过数州,如何抵挡得住南朝与金人的夹攻?大石林牙,你纵然不为你自己想想,难道不为城中数万族人想想吗?”

    “正是因为要为族人想想,才绝不会归降南朝!”耶律大石斩钉截铁的答道:“若是这般降了,这燕京就成了金人与宋人对峙的前线,我们契丹人和奚人与汉人言语不通,习性相殊。宋人又岂会相信我们,他们定然会将我们族人迁徙至他地,到了骨肉分离,迁徙异乡的时候,便是想要拼死一搏,也来不及了!”

    “那也只是可能的事情,而现在宋人大兵压境却是迫在眉睫,你难道有什么法子抵御不成?”

    “陛下!”耶律大石道:“萧都统已经遣人送信来,最多十日内便募兵归来,光是他募集的奚人便有铁骑步卒各万人,加上燕京城内守兵便有不下五万,便是不算常胜军也足可与宋军一战。宋人羸弱,又少骑兵,利守城而不利野战。只要先破其前锋,敌必胆寒,那时在和谈不迟。纵然不胜,亦可远徙他乡,岂不远胜为人臣虏?”

    萧普贤低下了头,从她的面部表情不难看出她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从本能上,

    她不喜欢耶律大石提出的与南朝开战,或者打赢或者西迁的策略,原因很简单,萧普贤很清楚燕京小朝廷的虚弱,如果说多年积蓄让他们在兵甲与军饷上还能勉力支撑的话,那么粮草支撑五万大军的对峙是绝对支持不了多久的。更重要的是,耶律淳的上台是建立在契丹奚族权贵、汉官即燕地大族、常胜军这三方的势力均衡之上的,也就是说耶律淳是现在燕京唯一一个身份足够高贵,又能够被这三方势力所接受和信任的人。但是耶律淳的生命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如果他一死,这种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而两个虎视眈眈的强大外敌是绝对不会给其重新恢复平衡的机会了。至于说西迁就更不用说了,以萧普贤为代表的契丹贵族,虽然还经常参加宫帐的游迁,但早已习惯舒适的汉化定居生活,让她越过大漠西迁到一个前途未卜的地方去,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但从理性上,萧普贤又不得不承认耶律大石说的有相当的道理,更重要的是,她的哥哥萧干是坚决的主战派,她不得不考虑到这点。

    “也罢,祖宗流传下来的基业,一朝丧失,痛心的也不只是你一个!”萧普贤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轻轻的给躺在软榻上的耶律淳拉了一下滑下的被子:“可是你看陛下这般模样,叫我如何不担心。若是陛下不在了,还不是树倒猢狲散?”

    “陛下有子,虽然年幼,大可效法先例,以您为皇太后执掌国政!”耶律大石答道。

    “哦?”萧普贤转过身来,一双黑色的眼睛流露出惊喜的光彩:“大石林牙以为可行?”

    “不错,当年景宗皇帝驾崩,圣宗年幼,便是以承天圣武皇太后摄政,两破宋师,国势鼎盛。若是陛下千秋之后,以皇后摄政,有何不可?”

    “既然如此,那大石林牙便先下去休息吧!整军之事便偏劳你了!”萧普贤笑道。

    “大石也是太祖子孙,此乃家事,如何敢说劳苦!”耶律大石向萧普贤行罢了礼便转身退去。看着对方的背影,萧普贤回身走到软榻旁坐下,低声道:“陛下,你觉得当如何才好!”

    一直躺在榻上的耶律淳睁开了双眼,片刻之后答道:“大石林牙是我耶律家的子孙,忠心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说的。但是要想在燕地立足,就离不开李处温为主的汉人,这中间的平衡须得把握好了。我的性命不过是旬月间的事情了,你须得早作准备!”

    “妾身明白了!”萧普贤伏在丈夫的胸前,低声的哭泣起来。耶律淳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妻子的长发。

    骡车上。

    “周副使!”李处温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想必是宫内宿卫有那耶律大石的心腹,所以才传出来,还请贵使见谅——”

    “罢了!”周平笑道:“大石林牙与我立场不同,若是换了我在他的位置上也会这般。他心等同我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说到这里,周平顿了一下:“不过如今形势如此,纵然大石林牙英气盖世,又能如何?力战不屈是英雄,顺应时势难道不也是英雄?”

    “贵使说得妙,说得妙!”李处温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咱家也是为了燕地百姓呀!”

    “李门下放心!”周平笑道:“下官此番回去,定会将门下出的力气告诉宣相,无论两边和议成不成,宣相都不会忘记门下的一番辛劳!”

    “那就多谢均成了!”听到这里,李处温笑了起来。

    周平回到住处,刚刚坐下,又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起来。这次他虽然没有达到说服萧普贤不战而降的目的,但也窥探了敌人内部的根脚,收获实在是不小。耶律大石的风骨更是让人赞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盐与兵器上

    “威武不能屈,果然是真豪杰呀!”一人独处室中,周平也不在忌讳被人听到,禁不住叹道:“只是这样的豪杰也得远迁异域,以避其锋芒,此时的女真人该有多强呀!”想到这里,周平不由的暗自慨叹起来。

    正当此时,外间传来随从的禀告声:“将主,李成回来了!”

    “哦!”周平惊喜的回过头来:“快让他进来!”

    几分钟后,李成进得屋来,满是尘土的脸上被汗水冲开了几条沟,露出脸上被朔风吹的皲裂的一条条细口子,显然他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李成朝周平唱了个肥喏:“末将见过将主了!”

    “吃了不少苦头吧,坐下说话!”周平笑着指了指一旁的一张空椅子,问道:“一路上可顺利?”

    “将主,请容末将禀告!”李成喘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俺与舍儿兄弟一路往西,只见一路上村寨要么荒芜人烟,要么就是深沟厚垒,戒备森严。离得远远的便有人大声喝马驱赶,好几次看到我们人少还过来抢马,若非我们有备用的马又挽了一手好弓,只怕已经给他们抢走了。俺们沿着桑干河往西北走,过了四五日到了应州地界,就再也没法往前走了,听说前面到处是辽军的败兵和马匪,遇到了就是裹挟进去,也没有听说什么天祚帝的十万铁骑,只得往回走了。”

    “这样也好!”虽然没有达到所有目的,但好歹确认了天祚帝十万铁骑袭来的消息的伪假。周平十分高兴,他看了看李成身后无人,问道:“那舍儿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正要向将主禀告!”李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等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土寨子,那时我们的干粮吃的差不多了,只得去寨子里买。却不想那寨子里的头目却与舍儿兄弟是旧识,两边攀谈了几句,舍儿兄弟便应要留下来。还让我告诉将主:我们没有遇到那张关羽。但多笼络些土豪也是一样,他在那边一切都好,还请将主放心。”

    周平又详细询问了几句,才弄明白那个寨子的头目乃是罗舍儿父亲罗青汉在怨军时的旧部。怨军造反时遭到萧干领军镇压。郭药师乘着形势不利杀了罗青汉降了辽军。这厮便逃了出去一路上收拢了一伙人,占据了那寨子,打趴下了四周二三十个村落。也勉强算是当地一个小土霸。罗舍儿见了杀父仇人后,心里明白以郭药师现有的实力,自己如果就凭周平想要报仇简直就是妄想。于是乎他便留在那土寨子中,想要联络起来以为自己报仇的底牌。

    “果然杀人如草不闻声的乱世,一半大的孩子就琢磨着拥兵自重了!”周平听到这里苦笑了起来,显然罗舍儿不过是效法自己,拉着大宋的旗号当虎皮,笼络父亲的旧部,唯一不同的是他打算向郭药师报仇,而自己则是想要早点解决燕云问题,这两者倒也有共同之处。

    “李成,你说那土寨子有多少人?多少马?兵甲如何?你看舍儿这办法行的通吗?”

    “禀告将主,那土寨子约有四五个头目,附近的丁壮加起来也有两千余人,真正能打的就不多了,大概有一两百人。战马只有三十多匹,甲二三十套,兵杖只有些刀矛,弓弩很少,箭矢也不多。”说到这里,李成稍微停顿了下:“其实我觉得应州那边要拢人起来不难,从云中、山外诸州那边的马贼、逃兵到处都是,还有过不下去的庄稼人,到处都是,只要别闹的太过分,州里的官老爷也不管,有的还能给个招讨使、守捉使的头衔,不过多半都是旋起旋灭的,成不了什么气候!”

    “嗯!”周平听到这里,眼神一亮,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舍儿这招可以成?”

    “是也不是!”李成笑道:“说句实话,俺也看出来了,那边不少都是打了几年仗的兵油子,生生死死见得多了,光凭几张空头告身,恐怕济不得什么事,得有硬邦邦的家伙出来,才能抓的住人!”

    “你的意思是?”

    “吃的,穿的,铜的、银的,兵甲!”李成笑道:“尤其是兵甲,最缺的就是这个,不少逃兵跑出来的时候就一匹马,其他的都丢得一干二净了,应州那边离塞外近,也不是很缺马。吃的穿的还有钱财只要有个两三百能打的骑兵,破了几个寨子就都有了。再就是盐,眼下里就要打仗了,商路早就断绝了,就算有也价格高的吓人。我去的那个寨子吃的已经都是淡食了,咱们身上那点盐都可以换一个花溜溜的小娘子了!”

    “兵甲,还有盐!”周平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眼下的燕京虽然看上去还保持着平静,但实际上却是潜流涌动,一旦耶律淳驾崩,或者宋辽两国开展,各方势力就会跳上台来,各自唱戏。俗话说:“文事必有武备”,自己琢磨着想要在燕京城中插上一脚,手头上必须有一支忠于自己的武装。按说如果自己回到童贯那边,凭借自己过去的功劳和对其的了解,想要弄些兵甲和盐不是什么问题,但问题是自己怎么运到应州那边呢?宋辽两国白沟边境现在已经是战云密布,两个三个人倒也还罢了,几十头乃至上百头牲口车辆的商队肯定是过不去的,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将主!”李成的声音打断了周平的思忖:“我刚才进城的时候,看到不少青壮进城,看样子应该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听说都是被李少府招募的。”

    “李少府?哪一个李少府?”周平下意识的问道。

    “听说是李相公的公子,好像是叫李奭!”说到这里,李成的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那门边的酒肆里人说,那李少府和皇后还有一腿,听说那皇后生的天姿国色,那李少府还真是有福气!”

    “休得胡言!”周平厉声喝道,凭借这段时间对辽国官制和燕京政界情况的功夫,他已经大概弄明白了李成说的那个李少府应该就是李处温的公子,这少府少监本是汉官,大概掌管手工艺制造和铸钱,在辽国已经变为一个本官,并不一定是实际差遣。李处温这个儿子实际上掌握宿卫宫廷的大权,是一个官位也许不太高,但十分重要的位置。

    “你方才说不是什么正经人,是什么意思?”周平考虑了一会,突然问道。

    “这个——”李成考虑了一会措辞,答道:“末将以前在乡里是弓手,就是那些浮浪之徒,比如贩私盐的呀、私杀耕牛的呀——”

    “不必说了,我明白了!”周平制止住李成的回答:“你一路上辛苦了,先下去进食休息吧!”

    “喏!”李成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呵呵!”待到李成退出屋外,周平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李处温呀李处温,你在我面前装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想不到暗地里也留了一手呀!好,好,我不怕你心眼多,就怕你太老实!”

    “来人!”周平突然高声道:“替我更衣,我要出门!”

    半个多时辰后,净垢寺西门外的刘记皮货店。

    已经是快到晚饭时分了,街道上已经比较萧条,没有什么行人。店铺里的伙计们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等待着上门板关门的时间。这时从外间进来两个客人,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身后那人体格魁梧,手按佩刀,警惕的看着四周,显然是个护卫。掌柜的见了,赶忙上前,唱了个肥喏,笑道:“二位客官,到小店来可要买什么货色?”

    周平满意的看到店里除了他们就再无其他客人了,他低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某家有要事要面见李门下!”

    那掌柜脸色微变,正要开口试探,周平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对方手中,道:“本官乃大宋使团副使,此处便是李门下亲口告知某家的!”

    那掌柜看了下玉佩,只见制作的十分精美,心知并非寻常器物,赶忙放入怀中,低声道:“贵人请到里屋稍待!“说罢他引领周平两人进了里屋,又叮嘱手下几句,自己转身后院走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那掌柜来到周平面前,神色恭敬了不少,恭声道:“我家老爷有请,还请两位随小人来!”

    周平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掌柜去了后院,进了柴房,那掌柜的推开几捆干柴,跪在地上揭开一个木盖,里面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来。他转过头对周平笑道:“二位贵人随小人来!”说罢便跳下洞去。周平也不多话,跳了下去,李成也跟着跳下不提。

    洞内周平看到那掌柜站起前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油灯,正笑吟吟的的等着自己。他跟着那掌柜在地道了走了好一会儿,也不觉得气闷,显然这地道有专门的通风设施,不由得叹道:“想不到在燕京地下竟然有这样一条地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盐与兵器下

    “让贵人见笑了!“那管家应道:“此乃我家老爷先人一次清理宅院时发现的,也不知道是何时所建,想必也是为了大难临头时,寻一条生路罢了!”

    周平点了点头,这地道里光是已经走了的就有一里有余,两边墙壁上触手之处光滑冰凉,应该是青砖砌成的,光是如此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就不知有多少,更不要说这么大的工程作下来,绝难避过众人的耳目,也不知是多少年前哪位大人物为自己准备的逃生密道,想不到现在竟然便宜了李处温,这老狐狸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步暗棋,当真小看不得。

    约莫又走了一里多路,周平感觉到对面一股凉风吹来,接着便听到那管家道:“贵人小心别撞着头,已经到头了!”周平赶忙弯下腰去,接着便看到前面透过来一处亮光,却是一具木梯,爬上去一看四周却是一处柴房。

    “两位贵人在这里稍待,让小人去禀告主人!”管家朝周平行了个礼,对采访里的老苍头作了两下手势,便出门去了。那老苍头给两人送上热水,周平想要从这老苍头里打听点有用的消息,随口问道:“老丈今年春秋几何呀?”

    “啊,哦!”那老苍头怪叫了几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竟然是个哑巴。

    “好一个李处温,连这点都想到了!”周平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他随手从腰间取出二十多文钱丢给老苍头,权当是茶水钱。这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看到李处温进得门来,拱手行礼道:“周副使,你如此紧急来的来鄙府,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呀?”

    “却是有件事情要劳烦李门下!”周平笑着起身还礼,他看到李处温的身后紧随着一个与自己年轻相仿的锦衣男子,眉目间与李处温却有六七分相似,应该便是传闻中与萧普贤有一腿的李少府。

    “后面这位便是令郎吧,李门下!”周平笑道。

    “不错,正是犬子!”李处温转过头来,对其说:“奭儿。还不向周副使见礼!”

    “下官参见上国大使!”李奭朝周平唱了个肥喏。周平笑嘻嘻的还礼,笑道:“听说贵公子年少有为,已然是少府少监,恭喜门下了!”

    “贵使谬赞了!”李处温随口敷衍了几句。显然他这个时候并不想与周平拖延太长时间。看出了这点后。周平径直道:“某家今日来。却是向李门下借百石盐,还有三百付甲具,弓弩军器相称!”

    “借盐还有军器甲具?”李处温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贵使你出使我国,乃是为了两国修好,要盐和军器作甚?再说李某又不处武职,盐也就罢了,这军器甲胄哪里有。”

    “是吗?”周平笑了笑:“门下您问问贵公子,想必就能弄到甲具兵器了!”

    “周贵使!”相比起父亲,李奭的口气就要强硬多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还是请你回去吧,不然让外人看到,与你与我父亲都不好!”

    “是吗?”周平笑道:“也许与南朝使臣私会被人看到是不太方便,可那私募勇士,聚集兵甲又算什么呢?”

    “私募勇士,聚集兵甲”这八个字就像重磅炸弹落到李处温父子二人的头上,两人顿时脸色大变,所不同的是李处温是脸色惨白,而李奭则是变得铁青,伸手向腰间的刀柄摸去。

    “呔!”一旁的李成见状大喝了一声,上前一步将周平挡在身后,右手已经将佩刀拉出鞘半截来,这小小柴房中的气氛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奭儿住手!”李处温转身按住李奭的胳膊,转身过来时脸上已经变得平静了下来。

    “周副使,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到书房去细细商议可好?”

    “那就多谢李门下了!”周平也不漏行迹的将李成的佩刀按回了刀鞘。

    众人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李处温叹了口气,问道:“周副使,其实也不是什么私募勇士,聚集兵甲。大辽与大宋不同,契丹与奚族王公大臣都有自己的部族军,只不过或多或少罢了。天子对咱家颇为信重,于是便有不少契丹贵人怀恨在心,眼下天子卧病在床,我儿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保全家门罢了。”

    周平听到这里,心知李处温所说的也是半真半假,前面说的契丹贵人有私兵和对他怀恨在心是真,毕竟他一个汉臣却身居高位,参与机要,又与萧奉先这大奸臣过从甚密,燕京城里想杀他的贵人不说有一个连,一个排是肯定有的。但要说只是为了保全家门那就是哄鬼了,毕竟他儿子李奭掌握着护卫宫廷的禁卫军,想要谋反可能差了点但要保全家门还是足够了。现在半公开的招募那么亡命之徒显然是图谋不轨。

    “李门下言重了!”周平微微一笑:“今日反正这书房里也没有外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要这些盐和甲具兵器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在北地招募豪杰以备不时之需,眼下白沟上两军对峙,运不过来,只得找李门下了!”

    “呵呵!”李奭冷笑了一声:“周副使是在说笑吧。你做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罢了,还要我父亲出东西帮你干,周副使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李兄莫急,先听我说完再下结论不迟!”周平笑道:“门下,眼下幽州道下辖七州中,恐怕能够掌握的除了燕京之外,就只有易州、涿州、顺州了吧?”

    “不错!”李处温点了点头,周平这话问的很有学问,燕京、檀州、顺州、景州、涿州、易州、蓟州这七州中,易州与涿州是燕京的南大门,要抵御南朝的进攻,就必须控制这两州。所以耶律淳将自己的主要军力都放在这两州,而顺州则距离燕京非常近。其余州郡虽然名义上还服从燕京的号令,但纷纷募兵屯粮,耶律淳在世还好,耶律淳一走,那可就说不定了。

    “反正我也不会在这燕京城里面搞东搞西,说不定还可以分散点萧干他们的注意力,将来要是我大宋进了这燕京城,李门下这一百石盐和三百副甲兵可就是大功的凭证。李门下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这点盐和军器吧?”

    以李处温的老奸巨猾,立即就明白了周平的意思。显然燕京城中最坚决的主战派就是契丹与奚族贵人以及他们掌握的军队,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宋人还是金人都是他们的死敌。而汉人官僚为代表的燕地世家大族则是墙头草的角色,他们不在乎未来燕地的主人是宋人还是金人,只要那一方有能够并且愿意保护他们的利益即可,反正只要不是契丹人就好。由于不信任汉人豪强,所以一旦南朝出兵,那么萧干为首的契丹贵人就必须亲自领兵在外,那么中枢就肯定会被李处温为首的汉人官僚所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耶律淳一死,那燕京城外其实越乱越好,越乱萧干等人就越没有闲暇来对付城内的李处温,等到李处温控制了燕京城内,他就大可躲在高厚的城墙里面笑看风云,等到外面杀出一个结果后在待价而沽,找一个最好的买主出售。李处温最害怕的情况就是被宋或者金国围在城内,被那些契丹人拖着玉石俱焚。所以他很快就下了决心。

    “盐没有问题,只是军器甲胄只能给两百套,这些都是军国之器,平时都是枢密院里管着的,是契丹人的地盘,再多恐怕在两位陛下面前说不过去了!”

    “好,那弓弩和箭矢要多些!”

    “好!”李处温爽快的点了点头:“不过周副使也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答应你一个条件?”周平一愣,反问道:“不只是何事?”

    “奭儿!”李处温转身对儿子低声吩咐了几句,李奭惊讶的看着父亲,但最后还是转身离去。半盏茶工夫后,他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七八岁的稚童。李处温伸手将稚童牵了过来,怜爱的抚摸了下他的头顶,笑道:“老夫一共有九子五女,这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我最怜爱的一个,名叫李胜。”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突然将李胜往前一推,道:“周副使,我这孩儿便托付给你了!”

    “李门下,你这是——”周平话刚出口一半,便明白了李处温的意思,显然对方知道接下来的燕京城内前途未卜,便将自己的一个孩子交到自己这边,让其带到安全的南朝去,一来可以作为人质,表明自己的决心;二来万一事败,也能流出一条香火。想到这里,周平也不由得为这位老人的苦心所感动,肃容拱手行礼道:“李门下请放心,某家一定会将您的事情禀告宣相,若是万一大事不成,周某没有兄弟,他便是周某的幼弟了!”

    “好,那老夫就谢过均成兄了!”这时李处温也改变了对周平的称谓,深深的向对方做了一揖,周平也不避让,受了他这一礼。(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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