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朝伪君子TXT下载明朝伪君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朝伪君子全文阅读

作者:贼眉鼠眼     明朝伪君子txt下载     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化解危局(中)

    正官帽,正官衣,杜宏吩咐衙役打出知县仪仗,一切准备停当,正待迈步出门,扭头却见杜嫣站立公房内,一脸踌躇不安。

    杜宏皱眉:“嫣儿,回内院帮你母亲整理家中细软,石禄此番挟怨而来,考定评语必然不会说什么好话,老夫明日便递上辞呈致仕,我们回籍归乡。”

    杜嫣急道:“爹,此事尚可为……”

    “何以为?”

    “还记得那个名叫秦堪的读书人吗?他给女儿想了个办法……”

    话没说完,便被杜宏粗暴的打断了:“简直胡闹!年轻人太不晓事,你胡闹便罢了,竟然拉上别人,官场水深且浊,由得你们乱来么?”

    “爹,他真的有办法……”

    “闭嘴!一个女流之辈,一个革了功名的书生,成得甚事?嫣儿,我杜家是清白人家,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天在外面乱跑,还与陌生男子纠缠不清,成何体统!速回内院,老夫罚你禁足,以后不准出门!”

    杜宏说完便怒冲冲拂袖而去。

    杜嫣怔怔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没来由的流下泪来。

    爹爹是个好官,他的心里一直装着百姓,一直坚持着造福一方的信念,这样的好官,不应该落到被宵**得黯然还乡的下场。

    静立许久,杜嫣猛地一擦眼泪,神情坚毅起来。

    秦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绍兴城西门。

    杜宏静静站在城门甬道内右侧,他的身后按官阶品级依次站着县丞,典史,主簿,捕头,原本还应该站着一位幕僚师爷的,可惜那位师爷太聪明了,在知道县尊东家居然得罪过巡按御史后,早在昨日便非常理智地给杜宏递上了辞呈,连夜离开了山阴县,寻找下一个伯乐去了。

    甬道左侧还站了两名武官和一排兵丁,武官是山阴县巡检司的巡检刘阳和副巡检丁雄,大明崇文鄙武,文武殊途,文官是瞧不起武官的,两方碰了面,所站位置向来都是泾渭分明。

    巡检刘阳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长得颇为粗犷,他穿着绿色武官官服,胸前绣着九品海马补子,站在兵丁前面如虎盘踞,他的眼神不时扫过甬道右侧的杜宏,眼中带着几分同情。

    大明崇文鄙武很平常,但也有例外。杜宏便是例外,他自上任以来与巡检刘阳相处得很和气,巡检司承担着城内盘查,缉盗,缉私,以及配合衙门捕快巡城等诸多职责,杜宏从来没有看轻过这些粗鄙武夫,令刘阳对杜宏很是感激,但凡城内诸事,无不唯唯应命。

    巡按御史与杜宏的恩怨早在城内不胫自走,刘阳当然也听说了,看到这位好上司即将被罢免,刘阳心头一直堵得慌,满腹愤懑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杜大人若被罢免,下一任的知县还会对他这个武夫如此和善么?

    城门甬道左右两侧站满了官吏兵丁,大家保持着诡异的安静,却各怀异样心思。

    两柱香过后,巡按御史石禄的官驾远远行来,杜宏面无表情看着石禄的官驾,心中暗叹,终于还是来了……

    石禄的官驾并不铺张,只有一辆马车,一名车夫,四五名随侍的兵丁,以及一名家仆。

    巡按御史负责纠察风纪,举劾查断,自然要以身作则,所以在仪仗以及个人用度方面尤为谨慎,有的御史为了图个清廉名声,甚至将新官服故意缝几个补丁,官场风气就是这么荒谬可笑。

    官驾不急不徐,很快到了西城门,县衙众官吏都准备向前迎上几步以示礼仪,却见杜知县不言不动,脚下不丁不八,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官吏们面面相觑,都没迈出步子。

    首官不动,下面的官吏们自然不敢动的,这便是规矩。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帘子掀开,一身正式官袍的石禄被家仆扶下马车。

    石禄年约四十,身材瘦削,长相普通却有几分凛然之态,颌下黑须随风飘拂,颇为正派。

    正了正衣冠,见县衙官吏们隔着冗长的城门甬道遥遥相望,却无一人上前迎接,石禄不由皱了皱眉,定睛一看,为首站着一个傲然伫立的身影,临风岿然,却那么的刺眼。

    石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很快又堆起了笑脸,哈哈笑了两声,主动走过甬道,朝杜宏拱手。

    “杜知县当面,南京一别两年,可无恙乎?”

    **********************************************************

    石禄被安排住进了官驿。

    两天过去,山阴县衙仍旧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石禄的到来仿佛并未泛起任何涟漪。

    可衙门内的气氛却一天比一天紧张,上到县丞,下到杂役,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平静并不代表无事,相反,越是平静越代表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山雨欲来风满楼。

    …………

    …………

    杜嫣在衙门内院待不住了。

    她实在受不了衙门里的低气压,让她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同时她也很气愤,秦堪说过要帮她解开这个死局,可石禄已经到了两天,秦堪那边却没有一丝动静。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爹爹的官位已危在旦夕之间了吗?

    于是杜嫣裹挟风雷之势,气冲冲跑到了客栈。

    仍旧是充满活力的熟悉的踹门方式,客栈的伙计只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冲进了秦公子的房间,然后里面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击打声,以及秦公子悲愤焦急的吼叫:“姓杜的,你这是要草菅人命吗……”,最后房间里便没了声息。

    房间里,杜嫣一脸快意的揉弄着手腕,神情却轻松了很多,嘴角甚至露出了几分笑意。

    秦堪奄奄一息趴在桌边,半边身子痛得没了知觉。

    杜嫣瞧着秦堪的模样,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抱歉了,秦公子,刚才真是觉得一股忿然之气郁结于心,踹开了你的门后,见你一副欠打的样子,尤其你一笑,就好像提醒我打你似的,小女子也就不用客气了……”

    秦堪:“…………”

    ********************************************************

    PS:不好意思。。又来求推荐票了。。。今天还没投的赶紧投了吧。。

第十七章 化解危局(下)

    为什么不喜欢跟这小八婆打交道?

    这就是原因了。

    她太凶残,在她面前秦堪随时有成为沙袋的可能。

    虽然她下手有分寸,没把秦堪朝死里揍,可她毕竟揍了。

    “加钱,必须加钱!赔医药费,二百两,不然这活儿我不干了……”秦堪虚弱无力道。

    杜嫣的表情很舒爽,多日来积下的一腔抑郁之气今日全部发泄出来,酣畅淋漓。

    “没问题,二百两就二百两……”杜嫣笑得像天使,刚才惨无人道痛揍他的仿佛是另一个人,与她毫不相干。

    注视着秦堪,杜嫣诚恳道:“说真的,从刚认识你那天起,我就有种强烈的想痛揍你的冲动,这些日子以来,每见你一次,这种冲动愈强烈一分,我一直在克制自己,忍得非常辛苦,今日管不了那么多,终于遂了心愿,秦公子,多谢你。”

    秦堪:“…………”

    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欠揍,听听人家这话说的,“忍得非常辛苦”……

    秦堪很想骂娘。

    杜嫣没理会他的感受,自顾开始说正事了。

    “石禄已到山阴县两天了,你说有办法解开死局,到现在都没见动静,你什么意思?”

    秦堪冷冷道:“时机未到。”

    “你在等怎样的时机?”

    “等你爹和石禄撕破脸。”

    “然后呢?他们撕破脸你打算怎么做?”

    “然后我就出手解开死局……”

    杜嫣沉默半晌,悠悠一叹:“秦公子,我们能不能不说废话?”

    秦堪也叹气:“我也不想跟你废话,可你问的都是废话,我有什么办法?”

    “我爹差不多快跟石禄撕破脸了。”杜嫣突然说道。

    “仔细说说。”

    “石禄奉命巡按地方,这两天他在县衙查对帐簿,核查吏丁,考证知县风评等等,每每出言不逊,丁亩税赋帐簿明明没有丝毫错处,他非说帐目不清,明明衙内吏丁人数有册可查,他非说县衙吏不足口,丁不满员……”杜嫣说着说着脸色渐渐涨红,越说越气愤。

    秦堪叹道:“看来这位石大人是铁了心要把你爹罢免了,只不过他做得如此明显,表现得如此迫不及待,样子未免太难看了些,我虽不是官场中人,却也知道官场是个讲脸面,讲规矩的地方,这位石大人难道不知么?”

    杜嫣冷笑:“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秦公子难道不知么?”

    “幸好我不是小人,是君子……”秦堪一脸庆幸,也懒得深究是谁给他下的这个定义。

    刚才已揍过他一顿,杜嫣一时也不忍再打击他,于是略过他的自我吹嘘,接着道:“我爹已快忍不住了,刚才还在拍桌子,说反正要致仕了,何必再看小人嘴脸……”

    “嗯,你爹要变身了……”

    “嗯?”

    “你爹要爆发了。”

    杜嫣深深注视着秦堪,道:“秦公子,你说过有办法化解,此事关系到我爹的名声和官位,当不得儿戏,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有办法么?”

    “君子无戏言。”

    “现在时机已到否?”

    “差不多到火候了。”

    “走,随我去县衙。”

    “好,事成之后,别忘了付我二百两。”

    杜嫣斜眼睨着他:“你刚才说你是君子?”

    “君子帮人办事也要收钱的,不收钱的不是君子,是傻子。”

    **********************************************************

    山阴县衙。

    如果说这两天的县衙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那么此时此刻,这个火药桶终于爆炸了。

    巡按御史石禄的吹毛求疵,石禄的指桑骂槐,石禄的绵里藏针,杜宏都能忍下来,多年来的圣人书没有白念,在小人面前这点涵养气度还是有的。

    可是当石禄指着去年的秋赋帐簿,说帐目混乱不清,有中饱肥己之嫌时,杜宏终于爆发了。

    杜宏一生做人做官清清白白,是个非常爱惜羽毛的人,他不能容许小人如此败坏他的清名,官可以不做,但名声是伴随着自己一辈子的,不容丝毫玷污。

    “石禄,你太过分了!秋赋帐簿上面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帐目哪里混乱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要罢免本官直接给南京都察院上奏本,不必在这里败坏本官的清名!”

    石禄冷笑:“杜大人,本官是巡按御史,有纠察弹劾地方的职责,各地官府衙门一应事物,皆在本官纠察职权之内,本官不过翻了几页帐簿而已,杜大人竟如此气急败坏,你是胆怯了,还是心虚了?”

    “石禄!你欺人太甚!你说本官中饱肥己,可有证据?今日你若拿不出证据,本官必上京告御状,咱们在陛下面前把道理辩个明白!”

    石禄无所畏惧地大笑:“杜大人怕是气糊涂了吧?你一个七品知县,有何资格进京面君?况且你上任山阴县三年,治下混乱不堪,吏制人丁税赋一塌糊涂,你这个知县难辞其疚,就不必痴人说梦告御状了,我已将一切记下,明日发往南京都察院,杜大人,你现在要做的,是收拾细软,准备回籍归乡吧。”

    杜宏气得眼前发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

    …………

    二人争执时,杜嫣带着秦堪出现在县衙二堂的厢房门外,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粗布钗裙,面色腊黄的女人,和一个大约两三岁,面黄肌瘦的孩子。

    见厢房内石禄指鹿为马,肆意污蔑杜宏,杜嫣早已气得俏面发紫,脚一跺便待冲进去,却被秦堪死死抓住。

    秦堪压低了声音冷冷道:“你做什么?”

    杜嫣怒道:“这混帐小人比你还欠揍!”

    秦堪深呼吸,算了,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杜姑娘,你若冲进去,你爹的官儿肯定保不住了,神仙都没办法。”

    “那你到底想怎样?”杜嫣扭头见到身后的贫苦中年女子和孩子,又道:“你雇这女人和孩子来县衙做什么?”

    “我自有用意,以前我不是说过吗?要拿这位御史大人的把柄……”

    “如何拿?”

    秦堪笑道:“要对付敌人,或让敌人屈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从精神上打击他,消灭他……”

    杜嫣快疯了:“说人话!不然我从肉体上打击你!接下来到底怎么做?”

    秦堪不假思索道:“你可以现在冲进去,然后抱住石禄的大腿,声泪俱下控诉他对你始乱终弃,狼心狗肺,玩弄你以后连过夜费都不给就跑了……”

    周围气场有变化,变得凉飕飕的,阴寒入骨。

    秦堪很理智的改了口:“我估计你可能不大愿意干这事,所以我请了别人来干……”

    杜嫣收起了对他的杀气,指着后面的女人,道:“就是她?这法子有用么?”

    秦堪笑了,笑得很甜,两排洁白的牙齿闪耀出森森寒光。

    “你爹不是在里面么?如果他蠢到连这么好的反击机会都没把握住的话,这官儿不当也罢,不然迟早会被人害死……”

    说完扭头看了女子一眼,落魄凄凉的女子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不易察觉的朝秦堪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孩子,站在门外深呼吸一口气,人影一晃,便冲进了厢房。

    接着,厢房内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孩子他爹!奴家终于找到你了!你好没良心,为何对我母子始乱终弃?孩子,快,快叫爹……”

    屋内传来杜宏和石禄惊愕的吸气声。

    “爹——”孩子朝石禄甜甜地开口,声音稚嫩清脆,惹人疼爱。

    *******************************************************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十八章 攻守易位

    厢房内一片静谧,只有女子哀痛的嘤嘤哭泣声。

    刚才还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石禄此刻如遭雷殛,睁大两眼呆楞着,眼中一片空洞虚无……

    杜宏显然也没料到竟发生如此意外,一脸震惊的瞧了瞧石禄,又瞧了瞧那对母子,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巡梭,神情惊疑不定。

    女子跪在地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死扼住石禄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声泪俱下控诉石禄的斑斑劣迹。

    “孩子他爹,三年前你还只是南京刑部给事中,无权无钱,却来招惹奴家这良善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然后娶奴家为正室,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儿子,你却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石禄,你今日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石禄身躯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几下,脸色已变成了惨白。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石禄愤怒大叫,毫无官员形象。

    女子铁了心抱着石禄的大腿,哭喊道:“不放,放了你又跑了,奴家和这苦命的孩子上哪里喊冤去?”

    “贱妇你看仔细,本官与你从未谋面,你必然认错人了……”

    “绝没认错,石禄,你的模样化成灰奴家也能拼出来!”

    纠缠拉扯之时,石禄不经意看到,站在一旁默然无声的杜宏神情起了变化,由惊疑变成了沉思,沉思又渐渐变成了兴奋……

    石禄浑身一颤,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圈套!

    这是个圈套!

    本官中计矣!

    **********************************************************

    厢房门外,杜嫣扒着门框,目瞪口呆看着屋里的这出好戏,美丽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小嘴惊愕的张大,合都合不拢。

    直到现在,她才看懂了这出戏的精髓。

    阴险啊,狠毒啊,令人发指啊……

    在以仁孝治天下,标榜道德的大明朝,官员抛妻弃子已是极大的丑闻,更何况是清廉如水,作风正派,堪称君子标杆的言官御史?今日这事若传出去,恐怕整个大明朝堂都会震动,那时石禄可算是臭满大街,人人喊打,别说当官了,有没有勇气活下去都成问题,哪怕摆明是诬陷他,栽赃他,石禄也无从解释,传言既然传出去,就必然不受任何人控制,石禄已辩无可辩。

    用句不雅的俗语: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了。

    此计最妙的地方在于,屋子里只有杜宏和石禄两人,事虽发生但尚有转圜余地,是公之于众还是秘而不宣,全在杜宏的一念之间,没把石禄逼上绝路。

    悄然无息间,石禄与杜宏的攻守之势已彻底转换。

    只要杜宏不是傻子,他必然懂得如何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同样,只要石禄不是傻子,颐指气使还是低眉顺目,他也必然懂得选择态度。

    杜嫣想明白了这些,忽然感觉一颗心跳得很快,好似笼中小鸟一般,要飞出去了。多日来的忧虑愁绪瞬间清空,一股极大的畅快释然之感油然而生。

    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秦堪,美眸里有几分复杂难明的味道。

    这家伙……简直是个妖孽,是个祸害,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贼。

    好想咬他一口……

    如此绝妙阴损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秦堪此刻的模样让杜嫣有些不解,他蹲在地上,手指无聊的在地上画着圈圈,表情有些颓丧,一点也不见奸计得逞的喜悦,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

    轻轻踢了他一下,杜嫣压低了声音道:“喂,你怎么了?”

    “亏了……”秦堪闷闷地道。

    “什么亏了?”

    “挨你那顿打亏了,我左思右想,你在客栈殴打我的时候,其实我如果抄一根棍子,还是能够抵挡数十回合的……”

    “你觉得没面子?”杜嫣语带笑意。

    “不,我只觉得你医药费赔少了……”

    杜嫣不打算理会一个大男人的幽怨,蹲在他身边指了指里面,满脸钦佩之色。

    “喂,你真厉害,怎么想到这个坏主意的?”

    秦堪抬头,斜眼睨着她,冲她直哼哼:“我的主意多着呢,以后再敢揍我,当心我把你卖到偏远山区给白痴当媳妇儿,你还乐得帮我数银子……怕了吧?”

    杜嫣轻轻一笑,笑靥宛若雪后腊梅般妍丽,娇嗔着捶了他一下。

    “哈,怕到笑了……”

    **********************************************************

    相比屋外的和风暖阳,厢房内却是寒冬腊月,雪花飘飘。

    杜宏当然不傻,不但不傻,还很聪明。

    尽管他没闹明白怎会突然发生这个变故,但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变故对他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开始反守为攻。

    向前跨上一步,杜宏抱过女子手中的孩子,一脸怜爱道:“好俊的孩子,跟石大人果真有几分相像,实在是可喜可贺……”

    “杜宏,你……”石禄感觉胸腔一股逆血翻腾:“是你,是你……”

    话没说完,石禄忽然看到杜宏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寒光,石禄是聪明人,马上闭了嘴。

    杜宏抱着孩子,旁若无人的逗弄着,语气却十分沉重,有种怒其不争的痛惜:“石大人,你教本官如何说你才好,你怎能做出抛妻弃子的恶行?传扬出去我大明朝堂威严何在?我大明天子焉有光采?”

    “杜大人莫要诬陷于我,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滴……滴血,认亲!”

    杜宏眉眼不动,正义凛然道:“甚好,此事重大,关乎朝廷和天子颜面,须知君子慎独,不可欺暗室也,本官这就叫人知会会稽县,绍兴府,还有巡检司,盐漕道,以及锦衣卫绍兴千户所,请石大人当着诸位大人的面,正式滴血认亲,事若查明此子非你所出,本官必严惩此妇人,还石大人清名。”

    说完杜宏刚朝门口迈腿,却被惊惶失措的石禄拦下了。

    本是一桩冤案,可一旦将其公之于众,无论石禄是不是被冤枉,事情传扬出去,流言四起,众口铄金,落到别人嘴里会变成什么味道,石禄不可能不知道,官场摸爬滚打这几年,他太清楚传言有着怎样的威力了。

    这是阴谋,却是一个无法化解的阴谋!

    “渊之(杜宏字)兄……何必赶尽杀绝?”脸色惨白的石禄拉着杜宏的袍袖,终于低下了头。

    *********************************************************

    PS: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十九章 功成身退

    杜宏是个厚道人,当然不会做出赶尽杀绝的事,这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像石禄这样的小人,杜宏虽然恨不得用鞋底狂扇他的脸,但如果真把石禄逼上绝路,结局必然是两败俱伤,杜宏犯不着把自己搭上。

    大明像石禄这样的官儿太多了,杜宏觉得还是留着有用之身,以后不屈不挠跟他们做斗争吧,逮着一个跟他同归于尽,悲壮是悲壮了,方式有点蠢……

    所以杜宏非常大方的放过了石禄,并且一脸大义凛然的叫人把那对苦命的母子保护起来,语重心长的告诉石禄,你是御史,外面养个小老婆有损清誉,况且这个小老婆还被你抛弃过,传出去影响不好,咱们关系这么好,脏活累活我帮你干,小老婆我帮你养,以后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你老婆就是我老婆云云……

    石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对被他“抛弃”的母子被杜宏派人送走,想翻盘的心思渐渐绝望,他知道,从此这个把柄算是死死抓在杜宏手上了,以后想招惹杜宏,除非自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不想活了。

    巡按御史石禄收拾了包袱,连夜离开了山阴县,来时风光不可一世,走时凄凉垂头丧气。

    随后几天,驿卒送来了南京的公文,石禄给杜宏的考绩评语打了个“优”,在发送南京都察院的详表里,石禄把杜宏治下的山阴县吹嘘得天花乱坠,说阖县之内,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民风纯朴,路不拾遗,全托知县杜宏治理教化之功,功莫大焉云云,一篇公文看得连杜宏自己都老脸发红,石禄也不怕闪了舌头。

    杜宏自然懂得石禄这样做的用意,他在向杜宏示好,言下之意,我把你捧得高高的,你可要投桃报李,我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老婆孩子,你继续帮我养着吧,只是千万莫把她带到我面前吓我了……

    …………

    …………

    山阴县衙掀起了惊涛巨浪。

    上到县丞,下到杂役,谁都没想到这位铁定要被罢免的杜大人为何纹丝不动,不仅如此,南京都察院居然还给了他一个“优”级的考绩评语,这代表什么?代表杜大人不但不会被罢免,知县这个位置反而坐得愈发稳当,年后或许还会升官。

    县衙内的大小官吏们傻眼了。

    无声无息的,没人看出一丝征兆,杜大人到底怎样摆平那位跟他结过仇的御史大人?

    不懂啊,当官的学问太深奥了……

    尽管大家一头雾水,但并不妨碍他们使尽解数修复与县尊大人的关系。

    于是衙门又热闹起来,杜宏办公的厢房人来人往,请示的,汇报的,请客的,送礼的……走马观灯似的官吏们用最煽情最感动的字眼表达了对县尊大人的效忠态度以后,才各自惴惴不安的回了岗位办差。

    杜宏仍旧一派从容淡定,嘴角浮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短短几日,阅尽冷暖炎凉,人心是个很脆弱的东西,像豆腐,看着洁白光亮,麻绳一提,全碎了。

    杜宏眯起了眼,他忽然很想喝酒,想和那个帮他度过难关的人好好喝几杯,说一说这几日炎凉中领悟到的人生道理。

    **********************************************************

    秦堪也喜欢喝酒,不过他讨厌醉鬼。

    做人做事都应该有个尺度,过量就不好了。

    所以尽管给杜知县帮了一个天大的忙,秦堪却从没想过以此为进身之阶,去跟杜知县套近乎。

    当官的给你施恩,你可以在他面前感恩戴德,但你给当官的施恩,事后最好有多远闪多远,如果这位官爷心眼不大,你这个恩人的名字必然已成了他的忌讳,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

    想一想曹操落难的时候吧,刺董失败仓皇逃到熟人家里,熟人不但大胆收留了他,还给他杀鸡宰羊,结果呢?曹操不但杀了别人全家,还恬着脸说什么“宁教我负天下人,莫使天下人负我”。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猴子!

    秦堪不知道杜宏的心眼大不大,反正躲着他总是没错的,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令人揪心的是,杜嫣那小八婆事前答应的二百两银子到现在也没兑现,——小八婆不会也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以后不要跟女人做生意,太没诚信了,上门讨债吧,又打不过她……

    …………

    …………

    唐伯虎又喝醉了。

    秦堪进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他正抱着便盆大吐特吐,吐得肝肠寸断,脸已差点埋进了便盆里。

    秦堪皱眉,肠胃泛酸,再看下去他也想吐了。

    毕竟是江南第一才子,秦堪只好忍着恶心扶他。

    “唐兄,酒色不要过量,对身体不好,就好比你花钱睡青楼的姑娘,难道一定要夜伐七八次才觉得物有所值么?”

    唐寅胡乱擦了一把嘴,傲然道:“我睡青楼姑娘从来不花钱的……”

    秦堪:“…………”

    死不要脸的老嫖客,他这是在显摆么?

    真想把他的脑袋摁进便盆里啊……

    “好吧,姑娘你可以免费睡,不过,酒这东西毕竟伤身,唐兄为何如此作贱自己?”

    这话戳中了唐大才子的痛处,醉醺醺的身子摇晃几下,接着四十五度仰望房梁,眼泪默默滑过脸庞。

    “江郎才尽,江郎才尽矣!”唐寅悲愤长叹。

    “啥意思?”

    唐寅流着泪,目注秦堪,凄然道:“贤弟曾说前些日子我大醉之下,文思如泉涌,一气写下诸多千古佳句,江南文士对我倾仰万分,可我如今日日酩酊大醉,搜肠刮肚也写不出一句拿得出手的诗句,愚兄才郎才尽矣!”

    从书案上摸出几张皱巴的纸,唐寅神情愈发悲怆绝望。

    “……贤弟且看,愚兄每每大醉,不但没写出诗句,却画下这许多莫名其妙的春宫,呜呼!这是何故耶?莫非我不是才子,而是淫棍乎?”

    你本来就是天生的淫棍,我才是才子。

    秦堪接过那几张春宫,两眼一亮。

    哎呀,唐寅的**在后世可是很有名的,好东西,收了它,拿出去卖钱……

    几张春宫以神奇的速度消失,纳入秦堪怀里。

    唐寅睁着朦胧的醉眼,打着酒嗝四下寻摸:“咦?我刚才拿出来的春宫呢?”

    秦堪茫然道:“唐兄,你是不是喝多了?哪里来的春宫?”

    唐寅呆了片刻,有些崩溃的捂住了脑袋,他觉得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

    “我不但不是才子,还是个疯子……”唐寅痛苦地喃喃自语。

    秦堪笑眯眯的扶住了唐寅摇摇欲坠的身躯。

    “唐疯子,想发财吗?愚弟有个想法……”

    唐寅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你刚才叫我疯子?”

    秦堪大惊失色:“唐兄,你耳朵也有毛病了?我刚刚明明唤你唐兄呀……”

    唐寅又呆了许久,终于彻底崩溃。

    砰!

    使劲把脑袋朝书案上一撞,唐寅把自己撞晕了。

    *********************************************************

    PS:晚上还有一更。。

    求推荐票。。。这几天推荐榜上名次上上下下,搞得很揪心呀。。。

第二十章 继续赚钱

    秦堪对唐寅这样的大才子还是很尊敬的。

    古代文艺青年很单纯,他把沉浸在自己构画出来的如诗如画的美妙世界里,这个世界有田园牧歌,有鸟语花香,有“闲敲棋子落灯花”,也有“悠然见南山”。

    他的世界很美,有山有水有酒有诗,唯独没有“名利”二字。

    千古以来,“名利”二字让文人们又爱又恨,得到它的笑而不语,得不到的鼻孔朝天,假装嗤之以鼻,浑然忘了当初对这二字是怎样的狂热痴迷。

    这就是文人,虚伪吧?可他们让世人看到的只有清高。

    秦堪对唐寅颇有好感,尽管唐寅也是文人中的一员,而且也对名利充满了渴望,不过他在得不到名利以后,故作清高的样子比较可爱,或者说,他装清高的演技不够娴熟。

    更重要的是,唐寅这家伙有股子狠劲,秦堪一直觉得,敢把自己撞晕的人,必然是真的勇士。

    唐寅趴在桌上,晕得很深沉。

    秦堪没闲着,满屋子寻摸,打算找几张唐寅的画作,偷出去卖钱,反正唐寅现在每天过得醉生梦死,估计他也不记得自己画过什么。

    秦堪没有害人之心,但他不介意趁火打劫,他,毕竟是有道德底线的。

    寻了很久没寻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看来唐大才子最近把心思全部用在作诗上了,作画的创作热情不高。

    秦堪很失望,不死心的又仔细搜了一遍,仍旧一无所得。

    嗯,算了,看来唐大才子最近处于瓶颈期。

    幸好有几幅春宫,多少也卖得十几两银子,唐寅画作的市场价可是很不菲的。

    都说贼不走空,秦堪感觉自己每次进唐寅的房间都像阿里巴巴闯进了四十大盗的老巢,这家伙明明浑身都是宝,为什么总把自己搞得遭了灾似的?

    不过老这么偷鸡摸狗终究不是王道,诗集差不多榨干了剩余价值,总该再找条财路,奔往小康的道路必须马不停蹄才是。

    …………

    …………

    唐寅的画不愁没市场,秦堪有位老主顾,研磨坊的黄掌柜。

    黄掌柜现在对秦堪非常客气,他已经把秦堪当成了唐大才子的法定经纪人,每次过来都亲自接待,奉若上宾,当然,黄掌柜绝对想不到,这位经纪人的进货渠道是怎样的见不得人。

    几张春宫卖了二十两银子,不错的价格。

    秦堪回到客栈的时候,唐寅醒了,额头顶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一边揉一边龇牙咧嘴。

    “秦贤弟来了,你可曾见谁敲我闷棍?”唐寅怒不可遏。

    “你自己撞的。”

    唐寅横他一眼:“哈哈,贤弟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疯子……”

    瞧,文人就是这么的唯心主义。

    痛苦地扶着头,唐寅面容扭曲:“头好痛……”

    秦堪不大习惯对男人嘘寒问暖,于是提供了一个最快最有效的解决痛苦的办法。

    一坛酒摆在桌上。

    大醉复醒的唐寅脸现惧色:“又喝?”

    “唐兄可闻以毒攻毒?”

    “听说过。”

    “解决宿醉最好的法子便是以酒解酒,此谓‘还魂酒’也。”

    秦堪的表情太权威,唐寅不得不信,悲壮的饮尽一杯。

    “咦?好像确实有效……”唐寅眼睛亮了。

    秦堪面带微笑瞧着唐寅,目光充满爱怜,就像……看着一锭正在喝酒的银子。

    劝君更尽一杯酒,喝完给我赚银子……

    秦堪对未来有许多规划,他想买一幢大房子,买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买几十上百亩良田,还想娶一个不太聪明也不太笨,最重要是没有暴力倾向的漂亮老婆……

    这些规划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要花银子,花很多的银子……秦堪现在的全部财产才三百多两,离目标还很遥远。

    所以,赚银子这事,必须着落在眼前这位唐大才子身上。

    “来来来,唐兄再满饮此杯……”秦堪殷勤劝酒。

    一大早的,唐寅又喝得有点飘了……

    认识秦堪实在是他人生最大的劫数。

    半个时辰后,唐寅摇摇欲坠,眼看要轰然栽倒。

    砰!

    秦堪奋力一拍桌子,吓得唐寅一激灵,酒醒了三分。

    “唐兄!惊才绝艳的唐兄!你令愚弟五体投地啊!”

    唐寅被吓到了:“我……我做了什么?”

    “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

    金手指开启了,在这个年代,没人能阻止秦堪。

    嘴唇开阖之间,已说到孙猴子学艺归来,花果山占山为王,下东海获定海神针为兵器……

    细节和原著中许多诗词当然不记得了,但并不影响整个故事的通顺和独特魅力,他相信唐寅有这个实力把细节和其中诗词填补得花团锦簇。

    秦堪说得嘴角冒了白沫儿才意犹未尽住了嘴,唐寅眼睛却越睁越大,掩饰不住的惊恐之色。

    “这……又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唐寅不但声音颤抖,整个人也颤抖起来。

    秦堪笃定的点头,目光急切且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唐兄,后来呢?后来孙猴子怎样了?”

    唐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发现自己真的疯了。

    后来怎样?该死的!为何脑中竟一片空白?那只猴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打着摆子站起身,即将崩溃的唐大才子强撑着把秦堪往外推。

    “贤弟先回去,我要把这些写下来,还有……我想冷静一下……”

    秦堪欲言又止,见唐寅真有发疯的迹象,只好黯然一叹。

    罢了,明天把他灌醉了再跟他谈出书分成的事吧,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

    唐寅的房门毫不客气的关上,秦堪站在门外,嘴角又泛起了微笑。

    又要财源滚滚了,大房子,貌美丫鬟,百亩良田,漂亮老婆……离这些目标又近了一步。

    人生,多么美好。

    一个人太得意忘形总会有报应的。

    秦堪乐得忘形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不怎么美好的声音。

    “我都听到了……”杜嫣面无表情站在门边。

    秦堪凝固,石化:“…………”

    生怕他没听懂,杜嫣补充道:“我在门外站了一个多时辰,你刚才糊弄唐大才子的全过程,我都听到了……”

    “咳咳咳……”秦堪只好弯下腰咳嗽,面孔涨成了猪肝色。

    杜嫣不理会秦堪的撕心裂肺,她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目光清澈如水。

    “秦堪,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有绝世奇才,为何非要假以他人之名?你这个大骗子……”

第二十一章 父女赖账

    杜嫣这女人总能干出想让人把她杀人灭口的事。

    要不是打不过她,她的坟头早长草了。

    迎着杜嫣深思的目光,秦堪一阵心虚,转念一想,我怕什么?她至今还欠我二百两银子呢,我是她的债主,为什么要怕她?应该她怕我才是,怕反了吧?

    秦堪理直气壮地一挺胸:“还钱,二百两银子!”

    杜嫣柳眉深颦:“上回诗集的事,我还只是有所怀疑,所以言语试你,却不敢肯定,这次倒让我逮了个正着……秦堪,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债主……不要转移话题,还钱来。”秦堪标准的黄世仁口气。

    “你才不要转移话题!说,你怀着什么心思?明明是你自己的东西,为何假以他人之名?”

    秦堪眼睛微微眯起,森然道:“……你想赖帐?”

    “世上文人士子欲求名满天下而不可得,你却将才名弃之如敝履,埋头默不出声的捞银子,……你是不是有病?”

    “不还钱我上衙门告你去,你爹是知县也赖不掉欠债还钱的天理……”

    “你身上还藏着多少奇妙的本事……”

    “…………”

    “…………”

    两人鸡同鸭讲,各说各话,场面很混乱。

    “停,停!”秦堪举手,痛苦叹息:“……跟你聊天好累。”

    杜嫣显然也不怎么轻松:“我也这么觉得……”

    “咱们明明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如此执着呢?”

    “说得也是。”

    二人住口,约定明日再战。

    直到杜嫣的身影消失不见,秦堪才忽然惊醒。

    “银子呢?她不是还欠我银子么?就这么被她混过去了,这女人赖帐的本事真高……”

    一脸鄙视的摇摇头,秦堪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写《西游记》的故事大纲去了。

    秦堪刚走片刻,唐寅房间的门打开,失魂落魄的唐大才子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呆若木鸡怔怔站了很久。

    “明明听到有人在门口吵架来着,为何空无一人?”

    木桩似的站立许久,唐寅两眼惊恐睁大,身躯不可抑止地剧烈颤抖起来。

    “难道……我真的疯了?”

    **********************************************************

    山阴县衙内堂。

    杜宏长身而起,神情怪异,不知是怒是笑。

    “嫣儿,你的意思是说,老夫这官位是你出二百两银子保住的?”

    杜嫣嘴角带笑,却故意叹气:“原本说好是一百两的,后来女儿实在看不得那无耻之人的嘴脸,痛揍了他一顿,于是涨到了二百两……”

    杜宏:“…………”

    杜知县有种撞墙的冲动……

    真不知是该好好夸一下女儿,还是狠狠抽那姓秦的书生一顿。

    “胡闹,你们……太胡闹了。”杜宏憋出这么一句,脸上仍难掩心中的震惊。

    杜嫣笑道:“若无女儿这番胡闹,恐怕我们全家此刻正在黯然回乡的路上吧?”

    杜宏哭笑不得:“老夫非恋栈之人,只是官位竟然要靠女儿奔走才保住,实在是……”

    “爹,说了很多次了,女儿是出钱的人,真正保住你官位的,是秦堪。”

    “秦堪……”杜宏眯起眼,陷入沉思。

    那天与石禄冲突,自己已被逼到绝路,但自从那妇人和孩子出场,情势逆转,终于反守为攻,如今回想这个计策,那妇人出场的时机把握得非常合适,简直妙入毫巅。

    此计若真是那个叫秦堪的书生想出来的,那么此子绝不简单呀。

    谁知杜嫣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接着道:“爹,最近风靡江南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您可知谁人所作?”

    “不是唐伯虎那个浪荡子么?”杜宏面露不屑之色。

    他是科班进士出身,对放浪形骸,风流不羁的唐寅终究不喜。

    杜嫣含笑摇头,表情神秘。

    杜宏沉默半晌,讶然道:“难道是秦堪?”

    杜嫣笑着点头。

    “能作出如此佳句,他为何假以唐寅之名?”

    杜嫣无奈一叹:“这人呀,不知是不是有病,对银子有着一种疯狂的执着,反而不重虚名,那些千古佳句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拿来换银子的货物而已……”

    杜宏捋着胡须,呆住了。此子有如此才气,为何不示之于众?年纪轻轻的,他想当隐士不成?

    杜嫣杏眼眨了眨,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爹爹治下的山阴县竟有如此才俊,爹何不将其收入彀中?”

    杜宏淡淡扫她一眼:“嫣儿你想说什么?”

    “爹,那秦堪虽是革了功名的书生,可本事不小,再说爹如今仍能稳坐县尊交椅,秦堪功不可没,您的师爷前些日子不是怕被您连累,辞差弃您而去了么?您主政山阴,身边连个幕僚师爷也没有……”

    杜嫣声音越说越小,俏脸没来由的泛了红晕。

    杜宏没注意到女儿的表情,他在思考衡量。

    女儿的意思他听懂了,读书人被革了功名,科举必然无望,入衙门当个无品无级的师爷,不失为权宜之计,师爷虽是小吏,可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秦堪帮了这么大一个忙,用师爷之位聊作报答未尝不可。

    能想出如此妙计,帮他度过难关,又能作出如此佳句,令江南才子广为传诵,智谋才气皆算得上顶尖了,只是……他那主意未免有些阴损,可见其人心性未必多善良,聘了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当幕僚师爷……他把老夫带坏了怎么办?

    “咳,嫣儿,明日带那秦堪,来衙门见老夫……”杜宏终于做了决定。

    杜嫣却愁眉苦脸,轻轻一叹:“爹,聘他为师爷之前……唉,女儿还欠他二百两银子呢,您是没见他那讨债的嘴脸……”

    “嘶……”杜宏突然觉得牙疼。

    二百两银子,相当于一户中产人家的资产了,杜宏是清官,清得叮当响,说真的,他拿不出来。

    恨恨捋了把胡须,杜宏脸色有些恼羞成怒了。

    “你叫他来向我要,老夫倒要看看他敢不敢!”

    杜嫣噗嗤一笑,点头应了。

    内堂里,父女二人沉默下来,各怀心思。

    杜宏回过神,见女儿垂着头,一副呆呆的样子,不知在思考什么。

    “嫣儿,你在想什么?”

    杜嫣迷茫道:“女儿在想,在想……那孙猴子到底有没有拿到定海神针,龙王不肯给呢……”

    *********************************************************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二十二章 知县相聘

    “不给就打到他给!”秦堪的声音充满了霸气。

    唐寅仍旧醉眼朦胧,趴在书案上写字,秦堪说一句,唐寅写一句,只是大醉之下字迹有些潦草。

    唐寅抬头,迷迷瞪瞪瞧着他:“孙猴子把东海龙王打了?”

    “那倒没有,喊喊口号嘛,当真就不好了,……反正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不得不再次对唐兄的才华表示一下钦佩,唐兄大才也。”秦堪不忘拱手朝唐寅为礼。

    唐寅闭上眼睛,索然一叹。他还沉浸在自己已变成了疯子的痛苦中。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又一个章回的西游记新鲜出炉。

    秦堪满意的点点头,再写两个章回,差不多可以拿到黄掌柜那里卖了,以后写一章就发一章,这应该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连载小说了吧?嗯,急死那帮文人士子,让他们连催更票都没地方投……

    唐寅这两天精神很不好,每日必饮,每饮必醉,秦堪也觉得每天这么灌他的酒不厚道,可不灌他的酒怎么糊弄他?

    录完这个章回,唐寅又醉倒了……

    秦堪把他扶回床上睡了,转身出了门。

    细心给唐大才子关上门,扭头一看,杜嫣站在房门外,冷冷盯着他。

    秦堪这回连惊吓都免了,这小八婆神出鬼没,真怀疑她在锦衣卫兼职……

    “我又听到了……”杜嫣冷冷道。

    “听到又怎样?写本书而已,我犯王法了吗?”

    杜嫣重重叹气:“秦堪,你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每写一个章回便把唐寅灌醉一次,还把那位江南才子骗得一楞一楞,你不觉得你很缺德吗?”

    秦堪板着脸道:“你喜欢看章回故事吗?”

    杜嫣瞪他一眼:“喜欢又怎样?”

    “你知不知道每个故事里面谁会最先死?”

    “不知道。”

    “就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又爱乱说话,丝毫不觉得自己很八婆的人,这样的人,一般出场两个章回就死了……”

    …………

    …………

    秦堪揉着疼痛的手臂,愁眉苦脸的叹气。

    这小八婆气势如此跋扈,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来还钱的。

    杜嫣习惯性的揉弄着手腕,一脸的神清气爽。

    “秦公子大才,你说的果然没错,那种爱乱讲话的人就算不死,一顿揍是跑不了的。”杜嫣笑吟吟道。

    不理会秦堪的唉声叹气,杜嫣正色道:“秦公子,我找你有正事。”

    “什么事?”

    “秦公子人中俊杰,我爹对你颇为赏识,欲请公子屈就师爷一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秦堪吓了一跳:“请我当师爷?”

    “对。”

    “哈!开什么玩笑,没兴趣!”

    杜嫣忽然一笑,笑容充满阴森:“秦公子不乐意?”

    “当然不乐意,你以为我傻呀,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每月去领那点可怜兮兮的俸禄……”

    一个无品无级,连小吏都算不上,电影里经常以反面人物出场的角色,秦堪乐意才怪。

    “这可是本县杜知县亲口说的……”

    “杜知县亲口说的又怎……”

    秦堪忽然住了口,脸色变得很难看。

    此刻他才惊觉,如今是明朝,不是民主社会,他秦堪如果想在明朝继续混下去,而且混得有滋有味,最好别拿杜知县说的话当耳边风。

    杜嫣将秦堪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轻轻一笑:“看来秦公子明白了。”

    秦堪瞪着她,脸色铁青,他是真动怒了。

    “你以权势压我?”

    杜嫣见秦堪脸有怒容,不知怎的,芳心一颤,莫名感到几分惶急,惧怕。

    “秦公子,你莫误会……”

    秦堪冷笑:“我若不当这个师爷,你爹是不是会随便罗织个罪名,让我蹲几年大狱,教训一下我这不识抬举之辈?”

    见秦堪情绪激动,杜嫣急了,一伸手捂住了秦堪的嘴,秦堪只觉得嘴边温香软滑,却已说不出话来。

    杜嫣注视着他,柔声道:“秦公子,听得进劝告么?”

    秦堪点点头。

    “秦公子,你是有才华的人,我看得出,你和唐伯虎不一样,唐寅科举无望,纵情声色犬马,颓废度日,但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有抱负的人,终非池中之物,师爷虽无品级,却能为公子增添人望阅历,为你日后平步青云打下基础,将来我爹若升迁有望,帮你恢复功名,秦公子未必不能荣登金榜,御街夸官。秦公子,小女子言尽于此,你自三思。”

    秦堪沉默了。

    他知道,杜嫣并无恶意,他也知道,大丈夫在世,不能只图当个富家翁,因为在这个时代,有钱而无权并不是件好事。

    是不是该有一些上进心了?整个大明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穿越者仅此一人,若只图赚些银子庸庸碌碌过完一世,老天爷会不会气得给他来个五雷轰顶?

    杜嫣看着沉默的秦堪,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没误会自己的用意就好。

    “秦公子,考虑得怎样?尚有疑虑否?”

    “有。”

    “你问。”

    秦堪抬头盯着杜嫣,黯然一叹:“以后我在你爹手下做事,你欠我的二百两银子恐怕与我无缘了吧?”

    杜嫣气定神闲一笑:“我爹说了,要你亲自向他讨取。”

    刚刚生出对杜嫣的某种异样情愫顿时烟消云散。

    全都是幻觉,这女人的本质仍旧那么恶毒,尤其是赖帐时的嘴脸,特别可憎。

    “还有什么疑虑吗?”杜嫣笑吟吟问道,不知为什么,听到秦堪答应入衙当师爷,她的心情突然变得特别好。

    “有,为什么选我当师爷?”

    杜嫣笑道:“秦公子坑石大人坑得那么得心应手,你难道不觉得你天生就是当师爷的材料么,如此人才怎可弃之不用?”

    秦堪半晌不出声,神情愈发黯然。

    果然……做坏人是有报应的,以后做事一定要善良些才是。

    “你爹会后悔的……”秦堪仰头喃喃自语:“很快你就会发现,你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堕落下去……”

    杜嫣语带笑意:“因为他请了你这位师爷?”

    “不,因为他和他女儿欠债不还……”

    ********************************************************

    PS:求推荐票。。。

第二十三章 二进衙门

    秦堪就这样被杜嫣带进了山阴县衙。

    这是他第二次进县衙,第一次作为被告,被杜嫣拉进去的,这一次作为师爷,被杜嫣请进去的,两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这里便是他每天上班打卡的地方了,想象前世电视里的师爷,摇着小折扇,脸上长着鼠须痣,小绿豆眼骨碌乱转,时常给东家出几个断子绝孙的坏主意……

    秦堪沉沉叹气,他有一种强烈的自厌情绪。

    走在前面的杜嫣却蹦蹦跳跳,看得出她很高兴,心情很雀跃。秦堪对她的高兴雀跃情绪尤其感到不满,这小八婆肯定打着坏主意,进了县衙上班等于落到她手心里,以后前途堪忧,不但要费尽心思侍侯县尊大人,还得与县尊大人的千金斗智斗勇,要么像孙猴子在如来佛手心里那样,以极其草根极其阿Q的方式在她中指上撒泡尿,要么自己一天被她揍三顿,惨死在山阴县衙内……

    一路上,秦堪想了很多,很杂乱,越想心情越沉重……

    大房子,美丫鬟,漂亮老婆……理想似乎离他远去了。

    蹦蹦跳跳的小八婆忽然停住,回过头来朝着他笑。

    阳光洒在她的侧脸,如同蒙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辉,英气与娇柔在阳光里融合成完美无暇的面庞,像从一幅绝美的画卷里款款走出来的仙女。

    秦堪感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两拍,屏住呼吸,短暂的失神。

    “喂!傻了?”杜嫣在他眼前摇晃着小手。

    秦堪回过神,目光立即望向别处。

    不能被这短暂的幻象迷惑,她还欠我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

    “秦公子,孙猴子跟如来佛打赌输了,后来呢?”

    “后来,猴子在佛祖的中指上撒了一泡尿,他真没礼貌,你可不能学他……”

    杜嫣脸一红,娇嗔着捶了他一记:“去你的!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要脸么?”

    秦堪叹气,这女人果然很瞎,明明是翩翩君子,她非说我不要脸……

    **********************************************************

    从县衙侧门进去,绕过瑞兽照壁,直穿大堂,大堂后有一片幽雅的小树林,林间淌着一条小溪,溪边有一座假山,山上有小亭,小小县衙内,风景着实怡人,虽说大明有为官不修衙的规矩,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官的谁也不会太委屈自己。

    杜宏就在假山边的二堂厢房里办公。

    这也是秦堪第二次见杜宏。

    杜宏四十岁左右年纪,穿着圆领团花便服,面貌端正,颌下一缕青须打理得一丝不苟,双目炯炯有神,颇具威严。

    秦堪恭敬朝杜宏施了一礼:“晚生秦堪,见过县尊大人。”

    杜宏微微侧头看着他,淡然一笑:“原来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才子啊。”

    秦堪顿时老脸一红,干笑两声,随即目光恶狠狠朝杜嫣瞪去。

    果然是八婆,说好了帮她爹把难关摆平,作诗一事便永远烂在肚子里的,结果一转身就把他卖了。

    又学到了一个人生教训:千万不要相信女人的那张嘴,想要八婆保守秘密,除非把她变成死八婆……

    站在门口的死八婆俏脸红了一下,尴尬地吐了吐香舌,扭头便跑了。

    杜宏也不跟他废话,对秦堪作诗,出主意帮他阴人一字不提,指了指书案上堆积成山的帐簿公文,道:“本官以前请的师爷太识时务,丢下这满桌的帐簿便辞我而去,你来得正好,帮本官打理这些钱粮帐目。”

    这就正式上班了?

    秦堪对杜宏的雷厉风行有点不适应,他还以为县尊大人要花一个时辰打官腔,老气横秋的教训他几句呢,结果一来就理帐簿,半句废话都没有。

    秦堪很欣赏他的风格,杜知县这人挺好的,就是教育女儿方面有点失败而已,没关系,人无完人,原谅他了。

    抱着一大堆帐簿,秦堪在门外杜宏的长随郑伯的指引下,来到一间很小却很干净的厢房里,房内布置很简陋,书案上却早已备好了笔墨。

    这便是秦堪的办公室了。

    看着成堆的帐簿,秦堪一阵苦笑,明明准备当风流才子的,怎么混成师爷了?就跟写文章跑题了一样,他的理想似乎与现实也严重脱节了。

    身为曾经的白领,做帐自然不在话下,吟诗作对是业余,理财做帐才是他的专业。

    翻开帐本,秦堪刚瞧了两眼,接着眼睛都直了。

    这……是个什么记帐法?

    每一条,每一页记着日期,比如“今日进库黍米二百石,今日出库钱二千文”等等,每月月底的页面上则做了一个收支统计,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篇流水帐。

    秦堪呆住了,像这样的流水帐,如果想在里面贪污的话,简直比拿自己家的东西更方便。

    一本本的帐簿根本在考验秦堪的意志力——要想克制自己不在这种原始帐簿上动手脚,贪污肥己,实在太艰难了,贪了,对不起杜知县,不贪,对不起自己……

    ——杜知县一家还欠我二百两银子呢,我又不敢朝他家墙上泼红油漆……

    秦堪站起身,合上帐簿,他需要冷静一下。

    可以保证的是,如果自己真在帐簿上做手脚,绝对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因为这些帐簿本来到处都是缝。贪与不贪,全在自己一念之间了。

    趁着犹豫的当口,秦堪细细打量着房间。

    厢房里很简陋,除了书案什么都没有,北墙上还有一个书柜,柜子空荡荡的,据说这是前任师爷办公的地方,那家伙不但跑得快,连办公室的东西也卷得很干净。

    秦堪对环境无所谓,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唯一的不满是,……好歹也是衙门的师爷了,为什么连杯茶都没人倒?

    口渴,秦堪决定自己动手。

    厢房后侧是一个很精致的小花园,花园北边有一排小房子,那是长随杂役们休息的地方,旁边是恭所。

    于是秦堪决定找个杂役,解决最基本的茶水问题。

    杂役见秦堪一身长衫,读书人打扮,虽不知道这位是新上任的师爷,却也很客气,急忙给秦堪倒了一碗滚烫的茶水。

    水很烫,表面飘着几点茶梗,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品质的茶,碗沿有点不大干净。

    秦堪皱了皱眉,指着旁边关了柴扉的恭所问杂役:“这是茅房?”

    杂役弓着身子点头笑道:“对……”

    话音刚落,秦堪一碗滚烫的茶水直接朝里面一倒……

    “把碗洗一洗,再换一杯来。”

    杂役面色大变,紧接着恭所内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然后就是砰砰的击门声,挠墙声,还有系裤带时的哆嗦声……

    秦堪脸色也变了。

    飞速把碗递到目瞪口呆的杂役手上,秦堪一只宽袖挡住了脸,目光凌厉地盯着杂役:“记住!你没见过我!”

    抽身,远遁,深藏身与名。

    **********************************************************

    PS:晚上还有一更。。。求推荐票!!!

第二十四章 新扎师爷

    擦着冷汗坐回厢房,秦堪惊魂未定。

    刚刚……好像闯祸了?

    谁家倒霉孩子在恭所里不出声?

    那碗滚烫的茶水不知浇出了什么效果……

    可以肯定,必然不会太舒服,而且受者者心情不会太好,谁也不希望自己通畅的时候忽然祸从天降。

    秦堪很快做了决定,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相信那位受害者也不敢在衙门里大张旗鼓的找凶手,杜知县不会容许下属太放肆的。

    心里有些愧疚,不过秦堪的心理素质比较高,打死也不能主动投案,不知者不罪嘛,再说矛盾公开化了不好,影响县衙同僚之间的安定团结。

    于是秦堪心安了,专心的做起了帐本。

    做了半个时辰,刚了解了钱粮帐簿的大概,门外郑伯恭敬地朝他施礼:“县尊大人请秦先生到内堂。”

    秦堪心一紧,苦主找凶手来了?

    杜宏发了话,秦堪自不敢怠慢,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随便他怎样吧。

    于是秦堪跟着郑伯到了内堂,却发现内堂里已坐了两位穿着绿袍的中年人,其中一位绿袍中间打着黄鹂补子,显然是位八品官,整个县衙里除了杜宏以外,唯一有资格穿官服打补子的,自然便是八品县丞了。

    另外一位则只穿着无花无纹的绿袍,头戴纱巾幞头,气定神闲地坐着与杜知县说着话。

    见秦堪进来,内堂三人的目光同时注视在他身上。

    杜宏捋须一笑,指着秦堪对旁边的县丞道:“宾守兄,这位便是老夫与你说过的秦堪,本县新聘的师爷,晚生后辈不懂事,望宾守兄和愚德兄多多提携,赐教。”

    接着杜宏脸一板,看着秦堪道:“秦堪,还不过来拜见县丞李大人,主簿曹大人。”

    秦堪急忙朝二人长揖到地,神态非常恭敬。

    二人站起身还礼,目光颇有些惊愕,他们似乎也没料到新来的师爷居然如此年轻,师爷是县尊的幕僚,负责为东翁出谋划策,参与机要;处理案卷,联络官场等等重要工作,本该聘请成熟稳重,多智善谋之士,县尊大人为何要请这么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才刚到行冠礼的年纪吧?

    尽管惊愕,二人的表情还是很淡定,若无其事的与秦堪聊了起来,言语间颇见亲密。

    聊了几句后,秦堪也了解到,这位八品县丞姓李,名贵,字宾守。主簿姓曹,名从周,字愚德。

    李县丞有点冷淡,只对秦堪保持着官面上的客气,问了几句仙乡和高堂后,仿佛完成了应酬任务似的,闭口不语了。反倒是曹主簿却很热情,热情得有点过火。

    秦堪神态恭敬与二人聊了几句,心中却忐忑不安,目光不停在二人身上打量。

    刚刚那碗茶水泼到谁了?看他们一个个从容镇定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被开水烫过,当官的心机都这么深沉吗?

    印象里……只有死猪才不怕被开水烫啊。

    聊了几句,杜宏朝堂外扫了一眼,道:“莫典史和高捕头呢?怎的不见人?”

    李县丞拱了拱手,道:“高捕头巡街去了,莫典史他……”

    说着李县丞古井不波的脸上浮出几分怪异:“……莫典史适才受了点小伤,被家仆送回家了。”

    “咳咳咳……”秦堪又咳了起来,咳得很心虚。

    果然有人中招。

    堂内三人看着秦堪,秦堪只好涨红着脸,朝三人拱手致歉。

    杜宏颇带关切之色问道:“莫典史所受何伤?”

    李县丞摇头叹气:“不知哪个天杀的杀才作恶,把一碗滚烫的水当头淋到莫典史身上,莫典史当时正在……正在出恭,跑都没地方跑,被淋了个正着,烫得一脸水泡。”

    杜宏惊愕的张大了嘴:“…………”

    李县丞朝杜宏拱手,同情的叹着气:“还望县尊大人下令查一查,我县衙门内竟发生如此惨案,实在丧尽天良,县尊大人您是没见着,莫典史惨啊,恭所内的墙壁都被他用手指挠花了,裤子都没穿便一头撞破柴门滚将出来,委实大损威严……”

    杜宏怒道:“当时在场的杂役没见着凶手何等模样么?”

    “杂役说是一个年轻人,面生得紧,以前从未见过……”

    杜宏捋须沉声道:“年轻人,面生?难道是外面混进来的恶徒,不是我们衙门里的人?这就不好找了……”

    秦堪冷汗如雨,夹着腚大气都不敢喘。

    “灯下黑”这三个字果真很有道理,三位大人不约而同将他略过,浑然不觉他们的面前正坐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

    杜宏看着秦堪,缓缓道:“给你的帐簿你可要好好整理,那些是我县去年的钱粮丁亩帐目,不可有丝毫错处,来年若有巡按御史查阅,帐目不对的话,我县衙上下可都要担干系的。”

    “晚生一定用心,断无错处。”秦堪赶紧站起来施礼。

    站直身子时,却不经意间看到曹主簿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三人辞了杜宏,各自回房办公,李县丞似乎对秦堪不怎么待见,眉眼不动便从秦堪身边走过,曹主簿却笑着朝秦堪拱手:“秦师爷少年英才,竟入县尊大人法眼,才华本事必然不凡,如若不弃,下差之后你我同去西城玉春楼共饮几杯,将来衙门之内也好互相照应,秦师爷可愿赏面?”

    秦堪彬彬有礼的笑了两声,正待答应他,郑伯却在他身后禀报,说县尊大人再请秦师爷,内院有事相商。

    歉意地朝曹主簿笑了笑,秦堪随郑伯来到内院的月亮门前,拱门内是杜宏家眷住处,正迟疑着该不该进去,却听到耳边传来银铃般的轻笑声。

    杜嫣穿着浅绿色的衽裙,莲足踩在院内一架秋千上,秋千荡得高高的,杜嫣一边笑一边荡,很开心的模样。

    秦堪喃喃一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玩秋千,还玩得这么开心,不怕别人说她是荡妇么?”

    ******************************************************

    PS:本周即将过去,0点过后又是新的一周,老贼这里先预定大家的推荐票,0点后投给我,新的一周,咱们在推荐榜上占住名次!!

第二十五章 账簿问题

    杜嫣荡得很开心,银铃般的笑声洒满内院每个角落,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永远活力四射,永远爽朗乐观,快乐而飞扬的青春,是无憾的。

    秦堪静静站在拱门外,嘴角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

    是羡慕吗?

    想想自己前世的青春,须臾便过,只留下一脑子的稀里糊涂,几声“书生老去,机会方来”的慨叹,还有三两件至今想想都觉得刺痛的遗憾,这就是前世的青春。

    呆呆的注视着杜嫣开心的笑靥,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缅怀,活了两世,虽然生理年龄才十九岁,可是心理上已是三四十岁的怪叔叔了。

    秦堪发呆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秋千上的杜嫣,陷入往事中的他浑然未觉杜嫣荡秋千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静止,怪叔叔的怪异目光令杜嫣俏脸发热,举手投足很不自在,静谧无声中,一抹血样的红潮从白皙的脖颈迅速蔓延到耳朵根。

    秦堪不知道,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别人家内院的拱门外,痴痴呆呆注视别人家内院的女眷的行为是多么的不合规矩,尽管他是这位女眷的债主……

    等到他从前世的回忆中惊醒过来时,愕然发现杜嫣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目光恶狠狠的盯着他,腮帮子鼓得老高。

    “喂,你站在我家内院门口贼头贼脑窥探,是何居心?”杜嫣努力让自己的气场显得很霸气。

    秦堪只好解释:“看你笑得那么开心,忍不住多看了一下……”

    “我笑得开不开心关你何事?”

    秦堪叹道:“一个欠了二百两银子巨款没还的人,实在不该笑得这么开心的……”

    杜嫣哼道:“你怎么不向我爹要去?”

    “我怕你爹打我板子……”

    “你就不怕我揍你?”

    “我当然也怕,所以我讨债的方式一直很温和,没敢朝你家大门泼红油漆。”

    杜嫣目光闪躲,适时转移了话题:“喂,那孙猴子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后来呢?他死了吗?”

    秦堪哀叹,看杜家小姐转移话题的态度他就明白,未来岁月里,讨债的过程必将充满了艰辛和痛苦,也许还会伴随着鲜血和白骨……

    ***********************************************************

    杜知县单独召见秦堪,是因为有一件很秘密很重要的事。

    “秦堪,本官可以相信你吗?”杜宏目光深沉且凌厉,似乎想把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眼看穿。

    杜宏的问题令秦堪为难了。

    老实说,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刚刚还因为杜嫣厚脸皮的赖帐行为而暗暗发誓,说要贪光山阴县官库,这样的人,能相信么?

    秦堪很想劝劝杜知县,不要这么冒险……

    可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县尊大人,晚生读的是圣人书,君子尚孝,尚仁,尚德,尚义,尚信。”

    秦堪的回答令杜宏很满意,“圣人书”仨字仿佛一面过关令牌,任何人高举着它都可以一路畅行无阻,所以这个时代的文人才表现得像一个个疯子,如同文/革时期的红小将,只要有语录在手,打砸抢都是合理合法的。

    杜宏注视半晌,慢悠悠道:“知道本官为何答应嫣儿,把你聘入县衙当师爷吗?”

    因为你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没我帮你坑人,你早卷铺盖回老家了……

    这话只敢在心里念叨,表面还得非常恭谨的。

    “晚生愚钝,请县尊大人赐教。”

    “石禄之事,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杜宏盯着他,缓缓道:“因为你孤身一人,背景干净,无乡党朋官,故而本官可以放心用你,知道本官为何交代你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帐簿么?”

    秦堪心一紧,这话的意思还听不出来便是傻子了,帐簿里有猫腻!

    什么人!太不像话了!我还没下手,倒被别人抢了先!这人应该拖出去剐了。

    果然,杜宏缓缓道:“钱粮帐目里,有些地方做得颇为花俏,收支看似四平八稳,但老夫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而且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老夫也不便声张,不能大张旗鼓地清查,免得寒了同僚的心,又让监察御史们听到风声,抓了老夫的把柄,秦堪,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么?”

    秦堪有些不解地看着杜宏。

    帐目看不出问题是什么意思?这一篇篇的流水帐,只要画个借贷表格归纳整理一下,再对照官库的收支帐,有没有问题一目了然,何至于看不出来?

    随即秦堪猛然惊醒,现在是大明,比前世落后了五百年的大明,古代人的思维受到限制,流水帐里搞点名堂,一般人确实察觉不到的。

    很可惜,秦堪是穿越者。

    那些流水帐里的名堂,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前世为了多报销几张过期车票,遂苦读会计书,专门合理合法的见缝插针,阴差阳错之下竟帮老会计揪出一个贪污公款的副经理,公司管帐的老会计不得不自掏腰包请他喝酒,很诚恳的请求他,以后帐目有不懂的地方请他不吝赐教,还有,报销车票时吃相不要太难看了……

    来到明朝,一篇小小的流水帐能难倒他吗?

    “县尊大人的意思,晚生明白了。”秦堪躬身施礼。

    “给你一月的时间把帐查清楚,够不够?”杜宏严肃的盯着他。

    “不要侮辱我的智商……咳咳,县尊大人,晚生三天之内便能查个清楚。”

    “三天?”杜宏吃了一惊,拧眉道:“事关重大,不可儿戏!”

    “三天若查不出,欠我那二百两不要你还了!”秦堪用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赌咒发誓。

    “什么?”杜宏怒眼圆睁。

    “啊……晚生,晚生失言,失言了,总之,晚生保证三天之内查清帐目。”

    盯着秦堪略带狼狈的背影,杜宏捋着青须不满地喃喃自语:“二百两银子的事,老夫都忘干净了,他却记得清楚,此子断非淡泊名利之人……”

    **********************************************************

    PS:晚上还有一更。。。求推荐票!!

第二十六章 借贷记账

    秦堪在县衙厢房里看帐簿,看得不太专心。

    杜宏虽没明说,但意思很清楚,衙门里出了蛀虫,不知是哪个小吏胆大包天,竟敢贪墨官库。

    现在的关键就在这堆帐簿上,秦堪新任师爷,这件事应该是杜宏给他的一个考验,看这个年轻人有没有资格当他的师爷。

    目光落到帐簿上,一笔一笔的流水从眼前晃过,尽管是流水,可条理很清楚,一点也没有混乱的感觉,如果只按帐面上的记录统计,最后必然发现不了任何问题,收支平衡,丝毫不差,杜宏执掌一县,智商肯定没问题,他感觉里面有猫腻,却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个环节,贪墨的人做假帐的水平在这个年代来说,应该算是高手了。

    如果秦堪不出现,他的人生一定很平顺。

    秦堪眉毛拧得紧紧的,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帐簿上。

    他在想着另一件相关的事,自己查帐的消息整个衙门应该都知道了,那个贪墨之人会不会心虚?心虚之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可以肯定他会有所反应,不过不是现在,但凡高手,总有些自负的,他大概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查出这堆帐簿里的猫腻,所以他应该还在等待和观察,太早出手只会弄巧成拙,露出破绽暴露自己。

    秦堪冷笑两声,从书案上取过一张白纸,开始在纸上画起了表格。

    三天过后,这些看似简单平常的表格,就会像黑夜里的探照灯一样,把那个贪墨官库的家伙照得无所遁形。

    ************************************************************

    整整一下午,秦堪所做的事情就是在衙门里画格子,画了很多张,除此什么都没干,一个字也没写。

    杜宏给了他三天时间,不急,看那家伙能撑多久,这些帐目虽然复杂,但一晚上差不多能整理出来,秦堪这个师爷一个月大概六两银子的工资,做事用不着那么拼命的。

    相比之下,他的副业就很有钱途了。实在不能怪秦堪消极怠工,他是个很现实的人,报酬决定态度。

    所以一到傍晚下差的时间,秦堪抱着帐簿和表格便迫不及待地出了衙门。

    路过街边酒肆,秦堪又花钱买了两坛花雕和两个小菜打包。

    抱着帐簿,拎着酒菜走在街上时,又碰到了那位阴魂不散的杜家小八婆。

    “有酒有菜,秦大才子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杜嫣斜眼睨着秦堪手里的酒菜,拦路抢劫的车匪路霸形象。

    “一般一般,杜姑娘一定很忙,在下不打扰了……”秦堪脚下一晃,继续赶路。

    “喂!等等,赶着去投胎吗?”杜嫣又拦住了他,很蛮横的样子。

    秦堪苦笑:“杜姑娘,欠债的人见了债主,应该躲着走才是,像你这样横刀立马挡债主的道儿,实在让我很没面子……”

    杜嫣现在的脸皮好像越来越厚了,也不知被谁传染,每次秦堪提到债务问题,她总有本事从耳朵里自动过滤掉,这种发展趋势令秦堪感到很忧虑。

    “我挡你的道儿是想打抱不平。”杜嫣理直气壮道。

    “为谁打抱不平?”

    “为那个江南第一傻才子。”

    “唐寅?”

    杜嫣盯着他手里拎的两坛酒,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又打算把那位才子灌得七荤八素,然后糊弄出下一个章回的孙猴子故事,对么?”

    这女人不笨,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穿,所以秦堪索性不瞒她了。

    “杜姑娘,我承认那些诗是我所作,也承认孙猴子的故事是我的构思,不过我需要唐寅的名气……”

    “所以你就把他灌醉,让他相信孙猴子的故事是他大醉之下想出来的?”

    “对。”

    杜嫣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不想出名,难道不会用一个假名字把故事刊印成书么?何必非要拉上唐寅?”

    “原因有两个,一是唐寅的名气可以让我的效益更大化,二嘛,唐大才子也需要钱,他既然看中了苏州桃花庵,我就必须帮他买下来,可是如果白送他银子,以他那个高傲的脾气,必然不肯接受的,只好让他相信他是靠自己的本事买下来的。”

    杜嫣眼中悄然泛出异彩,抿唇一笑:“看不出你这人不但讲义气,还很细心……”

    “我的优点还有很多,如果你把欠债还清,我必将这些优点一一展现在你面前。”

    照例,杜嫣自动略过债务话题,想了想,道:“如果是这两个原因,你为何不自己把书稿写出来,第二天拿给唐寅看,就说是他半夜说梦话念叨,而被你记录下来的?为何每写一个章回便要将唐寅灌得大醉一次,他已经够落魄了,还被你这奸人折磨糊弄,他招谁惹谁了?”

    秦堪两眼睁大,呆住了,好半晌才缓缓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

    “‘嗯’的意思是,……你怎么不早说!每次唐寅醉得很辛苦,我灌他酒也灌得很辛苦啊,而且最近看唐兄傻乎乎的,也不知是不是被酒伤了脑子……”

    **********************************************************

    聪明人也有思维盲点,秦堪觉得幸好自己并无损失,就是唐兄冤枉多喝了点酒,问题不大。

    两天以后,秦堪终于把衙门的帐簿重新整理完毕,全部登记在画了表格的新帐簿里。

    县衙内堂。

    杜宏翻着新帐簿,每翻一页他的眼睛便睁大一分,神情越来越激动。

    “这个……这个是你做的?”

    秦堪点点头:“是的,县尊大人,两天时间,晚生已将衙门所有帐簿整理完毕……”

    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何处增益,何处亏空,何人经手,帐簿一目了然。”

    杜宏没顾得上看帐目结果,反而对秦堪的新式记帐法不停赞叹。

    “不错,记得很清楚,一眼便看得分明,丝毫不漏,秦堪,想不到你除了诗文不凡,尚有如此本事,可谓奇才也。这是什么记帐法门?”

    “县尊大人,这是晚生求学时无聊所创,名曰‘秦氏借贷记帐法’,其宗义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若然不等呢?”

    “不是记帐之人算错了,便是有人其中贪墨了。”

第二十七章 揪出蛀虫

    借贷记帐法,前世为了向公司报销车票的意外产物,没想到在大明朝却用上了。

    杜宏眯着眼,仔细看着表格,对照其中一张表格核算了一遍,发现并无一丝错处,两眼不由大亮。

    “好东西呀!如你所言,收支,增益,亏空,经手,一眼便看得分明,如欲做假,牵一发而动全身,殊难可为……”杜宏不蠢,他很明白借贷记帐法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重大意义,相比之下,那些风花雪月的诗句反而落下乘了,他是官,而且是好官,他心里装着江山社稷。

    整了整衣冠,杜宏神情凝重朝秦堪长长一揖,秦堪一楞,吓得差点跳起来。

    “老夫代天子谢你,这一礼你受得起的。大明所有的官府衙门若推行此法,不知会捆绑住多少贪官囊虫的手脚,大明国库每年不知会多入多少钱粮,此法乃强国之法,老夫欲将其呈送南京吏部,户部和都察院,请朝廷下令,大明所有州府县衙门皆用此法记帐。”

    秦堪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杜宏把那二百两银子还他,他就当把这记帐法卖出去了,扯什么国家,朝廷,天下……扣那么多大帽子,就是绝口不提还钱,到头来他仍旧一文钱好处都没有……

    秦堪揉着鼻子苦笑,看来自己又做了一次亏本买卖。

    ——二百两银子难道非要爬高压电塔才要得回来么?

    “县尊大人,若欲将此法推行大明官府,恐怕阻力不小,它损害太多人的利益了……”秦堪不得不提醒这位头脑发热的知县大人。

    杜宏冷冷一笑:“阻力必然有,但老夫有决心,当今天子圣明勤勉,内阁三学士正直果断,我大明头顶的天还是亮的,区区几个贪官污吏,还怕治不了他们?”

    秦堪默然不语,看来当今皇帝和内阁三大学士在民间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环境决定人生选择,若换了个暗无天日,上昏下庸的朝代,打死他也不会当什么师爷,老老实实赚银子当富家翁得了。

    这些只是很遥远的话题,杜宏说了几句便将视线停留在那堆表格上。

    “查出问题了么?谁在背地里贪墨官库?”

    秦堪笑道:“借贷法既然一目了然,县尊大人不妨自己看。”

    杜宏凝目仔细看去,一柱香时间过后,忽然面露喜色,手指重重在表格其中几项收支横栏上一顿。

    “借方黍米二百石,贷方为何只有银钱一千文?此项借贷不对……还有这里,借方生丝五百斤,贷方只有银钱四千文……”

    杜宏不愧当了多年知县,短短时间内,十几处帐目不合的地方全被他找了出来。

    老式的流水记帐法里,因为时间和事件断续性的差异,如此细微的地方是很难找出来的,然而在这张表格上左右一对照便清清楚楚。

    十几处帐目不合的地方,总共涉及银两三千余,粮米四百多石,末尾的经手人一栏上,明明白白记着一个人的名字。

    山阴县衙主簿,曹从周,字愚德。

    杜宏静静看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面容平静如水,片刻之后,眼中暴射几许戾气。

    “好个曹愚德,好个主簿!本官待之以知己,尔却报之以窃钩,负我之甚也!尔便不惧国法森严么?”

    杜宏当即叫来了衙门高捕头,下令缉拿曹从周。

    曹从周还坐在衙署里从容办公,对于杜宏着秦堪查帐一事,他未曾有过任何担心。

    秦堪估计得没错,曹从周是做假帐的高手,不论亏空贪墨了多少,他总有本事把帐做得四平八稳,而且任何人都查不出,秦堪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若能查出这眼花缭乱的帐簿中的猫腻,那才有见鬼了。

    待到高捕头领着衙役气势汹汹的踹门而入后,曹从周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真的见了鬼。

    如山的铁证面前,曹从周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嗫嚅几下想辩解,却无从辩起,终于长叹一声,在杜宏面前低下了头。

    弘治十四年起,曹从周勾结某官库库吏,二人里应外合,一个负责做假帐,一个负责从官库扣钱粮,不法所得二人均分,此案经秦堪之手,大白于天下。

    两天后,杜宏连写两份公文,送呈绍兴知府衙门和南京户部,公文里详细说明的借贷记帐法的种种好处,请求朝廷推行天下,杜宏的公文在南京户部引发了一番不大不小的风浪。

    一个名叫秦堪的名字,在南京户部大佬们的案头若隐若现……

    ***********************************************************

    曹从周一案震惊了山阴县衙,一县主簿落马,已经不算小事了,而当人们听说新任秦堪只花了两天便揪出了县衙里的蛀虫,人人看着秦堪的目光都变了,变得很复杂,至少在秦堪看来绝非敬佩,反而更疏远。

    在论资排辈的官场上来说,新人挤下老人,无论出发点是什么,终究犯了官场大忌的,衙门那些小吏们都是见过风浪的老麻雀,在他们眼里,秦堪这种人不可交。

    于是秦堪被孤立了,衙门的同僚们见着他就跟见了疯狗似的,目露畏色,绕道远避。

    秦堪很想把这些人都集合起来排成长队,然后顺势一溜耳光从头扇到尾。

    你们顶头杜老大下的令,关我毛事?我的借贷法被无偿征用,还被献上了朝廷,结果一文钱好处都没有,跟谁说理去?

    上辈子和这辈子,秦堪一直觉得自己挺讨人喜欢的,为何如今却跟大便一般,处处受人排挤?

    这些官油子们实在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求每日三省吾身吧,至少也该偶尔做一做自我批评,批评一下自己为何将一位满怀理想抱负且人畜无害的大明五好师爷孤立起来。

    当然,也有不排挤他的,下午时分,有一位同僚登门拜访,态度热情得过分。

    “这位可是县尊大人的得力臂膀秦师爷?”门口光线一暗,一位穿着绿袍,头戴纱巾幞头,约莫三十多岁年纪,长相颇白净,可惜脸上布满了许多红点的衙吏出现在秦堪办公的厢房门口。

    秦堪愕然,站起来拱手:“足下谬赞,未请教足下……”

    衙吏拱手一笑:“莫修年,忝为县衙典史,与秦师爷同衙为僚,久仰了。”

    秦堪“噗”的一声,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

    莫典史,被烫得满脸水泡的莫典史……

    秦堪脸色须臾间变白了。

    阖眼仰天长叹:“来者不善啊!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莫修年满头雾水:“…………”

    秦堪认命地垂下头:“……你是来找场子的还是来要医药费的?”

    “啊?”

    “县尊大人还欠我二百两银子,我把这笔债转给你怎样?前提是你自己管县尊大人去要,而且要做好被赖账的心理准备……”

    莫修年差点崩溃,好多有价值的情报,可是……这位师爷该死的到底在说什么?

    ********************************************************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二十八章 移祸江东

    县衙典史,掌管缉捕,牢狱,司法的属官,无品无级,相当于县公安局长兼监狱狱长。

    而秦堪这个师爷,顶多只能算县委办公室主任兼秘书。

    秦堪惊疑不定,心不在焉的与莫典史寒暄几句后,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一场虚惊啊。

    上回开水烫了莫典史,事隔多日,唯一在场的目击证人某杂役自然认识了秦堪这位新任师爷,本着有一说一的古代人高尚道德,杂役应该大义凛然的站出来指认秦堪,为无辜被烫的莫典史伸张正义。

    可惜杂役只是杂役,他没有“我自横刀向天笑”的勇气。

    秦堪两天解决曹主簿的传言在县衙里越传越盛,而秦堪的名声也在县衙一众不明真相的长随杂役们心中愈发高大威武,人见人怕,鬼见鬼愁,虽然被孤立,但却一副独孤求败的傲然姿态,一县主簿都可以轻易拉下马,那些长随杂役们自然不敢轻捋虎须,是以某杂役咬死了牙关,昧着良心说是面生的年轻人,不敢一丝一毫跟秦堪扯上关系。

    秦堪虽然不知自己如今在衙门里的淫威强盛到怎样地步,但他是聪明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事情大概,不由心情大定。

    莫典史完全不知眼前这人便是烫得自己满脸水泡的罪魁祸首,神情却颇为亲热,亲热中带着几分刻意的恭维。

    幕僚师爷是县尊大人的心腹,莫典史如果想在县衙里混得风生水起,这位秦师爷一定要交好的。

    秦堪在县衙被孤立,更需要莫典史递来的橄榄枝,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聊了几句便引彼此为生平知己。

    说起往事,莫典史不胜唏嘘忿然:“不知哪里来的杂碎,趁我落单悍然下此毒手,师爷您看看,看看,我这满脸的水泡……”

    说着愤怒地狠狠一捶大腿,咬牙切齿:“此事不可善罢,我一定要追查下去!”

    秦堪急了,可不能追查呀……

    “莫大人受苦了……”秦堪温言相劝:“同衙为吏,在下对莫大人的遭遇感同身受,谴责一下也就是了,至于追查,还是免了吧……”

    莫修年皱眉:“师爷此言何意?”

    秦堪随即换上一副“消息灵通人士”的嘴脸,神秘兮兮道:“莫大人可知,其实那位杂役不敢说实话,那天泼您开水的并非男子……”

    莫修年愕然:“不是男人是什么?”

    秦堪叹气:“不是男人当然是女人了。莫大人想想,县衙内的女人,有几个?”

    莫修年楞了半晌,突然被狗咬了似的跳了起来:“杜……咳,县尊大人千金?”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秦堪又恢复了云淡风轻。

    嗯,扔个黑锅给那小八婆也好,就当是二百两银子的利息了。

    莫修年脸色阴晴不定,县尊千金为何暗算他,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哑巴亏必须吞下去。

    良久,莫修年长长一叹,拱手道:“多谢师爷赐教,莫某差点犯了大错,难怪那杂役一口咬死说是陌生男子,唉,此事罢了,再莫提起,师爷高义,莫某铭记于心,日后容当图报。”

    秦堪笑得很甜。

    真好,解决了一个麻烦,又交到了一个朋友,皆大欢喜。

    当然,也有不欢喜的,当天晚上,那位目击证人某杂役,被莫典史大人痛揍了一顿,打完就走,不给解释,没有原因。

    还有一个不欢喜的。

    杜嫣连打了两天的喷嚏,而且手脚莫名酸疼不已。

    秦堪怀疑莫典史在家里画圈圈诅咒她,查无实据,只好笑而不语。

    ***********************************************************

    唐寅唐大才子继《伯虎诗集》以后,再一次风靡江南。

    这次唐大才子不作诗了,改写小说,其章回连载小说《西游记》由研磨坊荣誉出版,上市当天卖出五千余册,其书题材新颖,文笔绝妙,其中许多诗词佳句更是朗朗上口,江南的书生士子们只看了几个章回,便被深深的吸引,一头扎在里面出不来,于是士子们强烈要求唐大才子快快更新,不许吊人胃口,此非君子所为云云……

    这一年的春天,整个江南为一只姓孙的猴子牵肠挂肚。

    研磨坊黄掌柜笑得合不拢嘴,笑得更合不拢嘴的,自然便是低调默默数银子的秦堪。

    新书大卖,第二天黄掌柜便差人送来了五百多两银子,还不算以后陆陆续续加印后的分成。

    明朝的出版业还是很有前途的。

    杜嫣看着秦堪数银子的嘴脸便恨不得挥拳而上。

    “钻进钱眼里了!”杜嫣气道:“为什么你对银子有如此执着的爱好?为了它你好像什么都愿意干……”

    “不要把我说得那么没节操……”秦堪郑重警告道:“我还是有道德底线的。”

    “比如呢?”杜嫣很不信任的挑眉。

    “比如,你爹的山阴县官库,我就一直没好意思下手。”

    杜嫣大怒:“你倒是敢下手试试,查出来剁了你的爪子!”

    秦堪淡然一笑。

    若真想朝官库下手,只消在帐上改动几笔,放眼整个大明,任何人都没本事查出其中猫腻,穿越者的智慧不是古代人能挑战的。

    所以说,秦堪手下留情,其出发点真的是大仁大义,君子之风。

    杜知县若知道真相,实在应该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感谢他的高风亮节,见财不起意才是……

    不想理会这个肤浅的小八婆,秦堪坐在桌边喜气洋洋的数银子。

    加上诗集所得的三百多两,如今自己已有八百多两的积蓄了,虽然算不得富豪,可也超脱于中产阶级之上。

    秦堪思忖着,是不是可以买大房子了?

    山阴的房价有点高,秦堪打听过,大约四百多两能在城中买一套两进的旧宅子,想要那种四进五进的豪奢大宅,八百多两似乎有点不够……

    不过可以考虑先买两个美丽的小丫鬟,穿越过来近两个月了,不管怎么说,也该做一点正人君子和流氓都喜欢做的事情……

    秦堪脸上露出了色色的笑容,笑得一旁的杜嫣浑身直发毛。

    忽然皱起眉,秦堪抽了抽鼻子:“好重的血腥味……”

    杜嫣楞了一下,接着大惊失色:“这你也闻得出?”

    “当然闻得出。”

    “你……”杜嫣的俏脸像染了血的抹布似的,刷地一下血红血红了。

    “你……真是属狗鼻子的,人家……人家今天才第二天,你居然……”

    话没说完,杜嫣掩面大羞而逃。

    “这小八婆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秦堪低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盆,盆里装着两只流着鲜血的母鸡。

    “今晚做两只叫化鸡,犒劳一下唐大才子……”秦堪表情喜滋滋的,心情很不错。

    正打算找些黄酒和盐巴,把两只母鸡腌一下,秦堪的动作忽然凝固了。

    “这八婆刚才说什么?何谓‘今天才第二天’?”

    *******************************************************

    PS:求推荐票。。。

第二十九章 顺流逆流

    叫花鸡的做法很简单,有经济和豪华两个版本。

    经济版是将鸡直接包进荷叶,外面裹上厚厚一层湿泥,放进火堆里煨烤,豪华版则复杂一些,将鸡用黄酒和盐腌好,鸡肚里塞入肉丁,蘑菇和各种香料,外层裹荷叶和湿泥煨烤。

    秦堪如今不大不小算是有钱人了,当然选用豪华版。

    春天的江南草长莺飞,绿意盎然,天气不冷也不热,每到放晴时,护城河外到处都是踏青的游人,大户人家的女眷,吟诗作对的文人,还有挑着热食担子的小贩,连那些衣不蔽体的小乞丐们也捧着破陶碗,笑闹着在城外的青草地里打滚撒欢。

    伯虎兄今日难得没醉,神智颇为清明,不过目光有些呆滞,走起路来好似飘浮。

    “秦贤弟今日竟有踏青的雅兴?”

    “唐兄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好,虽说纵情诗酒是雅事,可终究对身体有害……”

    秦堪手里拎着两只鸡,在护城河边四处巡梭,唐寅提着两坛酒和装有时令小菜的食盒,跟在秦堪身后。

    “贤弟手里拎两只生鸡意欲何为?难道我们吃生的?”

    “今日给唐兄做顿好吃的,虽说圣人云:‘君子远庖厨’,不过男人偶尔下个厨亦无妨……”

    唐寅一脸怪异的瞧着秦堪,那目光就好像他把圣人当鸡吃了,很谴责。

    “贤弟的圣贤书是怎么读的?孟子曰:‘君子远庖厨’,意思是说,庖厨乃杀生之地,不仁也,君子不忍,故远之,这跟君子下不下厨有何关系?”

    秦堪:“…………”

    现代流水线教育下的残次产物啊!秦堪老脸一热,也不知红没红。

    “唐兄,咱们是出来吃鸡的,谈论学术是不是太煞风景了?”秦堪板着脸,羞恼之色一闪而过。

    幸好今天没让小八婆跟来,不然她会笑得满地打滚。

    谁知伯虎兄对学术有一种非常执拗的劲头,连连摇头道:“贤弟学而不精,应该三省吾身才是,愚兄有详细注释眉批过的《孟子》一书,回头愚兄赠予你,所谓学如累土,积累经年,终可成山……”

    “唐兄,过来挖土!”

    “哦……”

    护城河边找了个空旷无人之处,一株抽出新芽的垂柳下,秦堪将两只鸡肚里塞满了肉丁和香料,用荷叶包住,荷叶外裹了厚厚一层湿泥,然后和唐寅在树旁挖了一个坑,将鸡放如坑内,寻了一些干柴在坑上点了火。

    唐寅看着秦堪做着这些,神情犹疑不定,还有几分嫌恶:“又是泥又是叶子,这东西能吃吗?”

    秦堪头也不回:“不吃别吃,等会儿有种别抢着吃。”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秦堪从食盒里翻出一张硕大的麻布,在绿草地上摊开,将带来的酒和小菜放在麻布上,二人脱鞋盘膝而坐,一边喝酒一边等着叫花鸡出炉。

    “贤弟被聘为县尊幕僚,办差可应手?”

    秦堪抿了口酒,笑道:“尚可,反正愚弟胸无大志,但有酒,有肉,有余钱,四海皆可为仙乡。”

    唐寅苦笑:“贤弟好生豁达,当年愚兄莫名卷入舞弊案,被削了仕籍,京师怜我才名,予我一县小吏置之,然愚兄心性太傲,忿然辞去,四海漂泊至今,仍无定所。我若当年有你这份豁达,或许境遇亦非今日这般落魄。”

    唐寅重重叹气,眉宇间渐渐浮上几分嫉世之色。

    看着这位闻名数百年的才子意气消沉的样子,秦堪不得不劝道:“唐兄,人生没有一帆平顺的,总会遇到失败挫折,不论顺流还是逆流,人生终归该有个目标,有个方向才是。唐兄这几年郁郁不得志,终日纵情声色犬马,沮丧颓废度日,这样的生活对得起你当年的寒窗苦读么?对得起你满腹的才华么?”

    唐寅神色怔忪道:“人生目标?我该有怎样的目标?”

    “目标因时因势而异,顺流之时,不妨定个一日千里的目标,逆流之时,不妨日进一尺,一寸,亦无不可,每天进一小步与每天奔流千里,其意义是一样的,逆流时的小进,比顺流时的千里更让人敬佩,总好过你这般随波逐流,浑浑噩噩一生太多。”

    唐寅呆楞半晌,索然长叹,站起身恭恭敬敬朝秦堪长揖到地。

    “一言之师,受用终生。贤弟金玉良言,愚兄感激之至。”

    “唐兄客气,弟愧不敢当。”

    “贤弟是有大智慧的人,今日为何与愚兄说起这些?”

    “鸡还没熟,闲着也是闲着……”

    **********************************************************

    谈心过程有点敷衍,主要是秦堪心态上暂时扭转不过来,以前聊聊人生,谈谈理想的对象都是女人,徒然换了男人,有点不大适应。

    鸡熟了,秦堪用树枝将两个烧成了黑炭状的土包扒拉出来,石头捶了两下,外层已被烧干的泥土应声而碎,露出被荷叶包裹着的鸡肉。

    泥土刚碎开,一阵浓郁的鸡肉香味顿时充斥着空气,引人垂涎欲滴。

    “好香!贤弟,这是什么法门?速速告之!”唐寅有些震惊,眼中馋色毕露。

    “这是叫花鸡……”

    唐寅已懒得听他解说,劈手夺过便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被烫得哇哇大叫,仍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大快朵颐。

    秦堪一撇嘴,还江南才子呢,瞧这吃相……

    刚准备扳开剩下的一只鸡,却听不远处的河堤边传来惊疑的一声“咦”,接着人影一闪,一个很多余的人边盘腿坐在麻布上,穿着倒是很华贵,月白色的丝绸长衫,腰间系玉带,挂着一个纳福玉佩,嘴里爽朗笑道:“呵呵,二位兄台来得倒早,这便吃上了……”

    在秦堪和唐寅愕然的目光中,来人也不客气,劈手抢过秦堪手里的鸡,学着秦堪刚才的样子用石头砸碎表土,剥开荷叶,埋头便大吃起来,吃得满嘴油花,光可鉴人,显然对鸡的味道很赞赏,只是嘴上没空,发不出赞赏之音。

    秦堪目瞪口呆瞧着这位仁兄大吃,听他刚才说“二位兄台”,似乎与他和唐寅颇为熟稔,可是……自己真的不认识他啊!

    鸡只有两只,这位陌生的仁兄吃了一只,便意味着秦堪没得吃了。

    直到整只鸡被陌生仁兄吃得干干净净,草地上只剩了一堆鸡骨头,秦堪终于忍不住了,望着唐寅的目光有些幽怨。

    “唐兄,你有客人来也不早知会我……”

    唐寅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愕然道:“我不认识他呀,他不是你的客人吗?”

    ********************************************************

    PS:晚上还有一更。。。求推荐票。。。

    叫花鸡起源有两种说法,一曰南宋,二曰明末清初,这里采用第二种,考据党们退散。。。

第三十章 吃货权贵

    (据说章节前求推荐票更有效果,哎呦,原来大家喜欢骑乘位。。。那就先跟大家求个票吧,记得0点以后也把票投出来,一定要养成下意识的习惯哦。。)

    **********************************************************

    都不认识,这家伙哪门子“兄台”?还吃得那么酣畅……

    秦堪呆住了,接着只觉脑门一炸,下一瞬便狠狠揪住了陌生仁兄的衣襟:“你到底是谁?白吃白喝差点被你混过去……”

    四周依稀有刀出鞘箭上弦的声音,陌生仁兄不知在背后打了个什么手势,周围便没了动静。

    “鸡很好吃,再给我做几只尝尝,给你银钱便是了。”被戳穿的仁兄不知悔改,神色间颇有倨傲之色,好象习惯于发号施令。

    秦堪怒极反笑,吃白食吃得理直气壮,这人怎么比我还不要脸?

    吃白食无所谓,可你吃完白食还一副施恩的语气就有些混帐了。

    “给银子,二十两。”秦堪冷冷地伸出手。

    仁兄似乎对银钱没什么概念,很爽快的一扬手,旁边一道黑影窜过,两个大银锭便出现在秦堪手上,那道黑影却不见踪迹。

    很神奇,这家伙难道擦过阿拉丁神灯?

    既然给了钱,自然不能算吃白食了,秦堪收起银子,表情变得宾至如归,毕竟愿意为一只鸡花二十两银子的奇葩不多见了。

    “兄台贵姓?”秦堪拱手。

    “姓徐,徐鹏举。”这人倒不谦虚,也不说“免贵”之类的客套话,仿佛这个姓本来就很贵,谦虚是跟祖宗过不去似的。

    徐鹏举,有点耳熟,秦堪一时想不起,不过拿岳飞他老人家的表字当自己名字的行为挺不要脸的……

    敷衍似的拱拱手,秦堪皮笑肉不笑:“幸会幸会……”

    说着幸会,一点也没有跟他继续“会”下去的意思,秦堪扭头招呼唐寅扯呼。

    徐鹏举急了:“收了银子,怎不多给我做几只鸡?刚才那种味道的……”

    秦堪不太客气:“二十两银子是付你刚才吃掉那只的帐,想吃也没材料了,有缘下次再说吧。”

    收拾了东西,秦堪和唐寅往回走。

    挺扫兴的,原本想一边喝酒一边跟唐大才子商量一下西游记出版后银子如何分成的问题,结果无端多出一个人来抢他们的鸡……

    回了城内,唐寅越走越不自在,不安地扭着脖子。

    “贤弟,你有没有一种被狗跟着的感觉?”

    秦堪点点头:“我的感觉比你复杂,总觉得被一群狗跟着……”

    二人扭头,却见徐鹏举离他们身后不足十丈,两眼绿幽幽的盯着他们,见他们回头,徐鹏举立马转身四顾,装模作样拿着街边小贩的瓶瓶罐罐研究,很蹩脚的跟踪术。

    徐鹏举的四周零落徘徊着几个人,虽是便装打扮,却不紧不慢的和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秦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姓徐的家伙出场形象太恶劣,实在很难引起他的好感。

    于是二人走一段,徐鹏举跟一段,如影随形,亦步亦趋,一直保持十丈左右的距离。

    秦堪走了一段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贤弟何故发笑?”

    “唐兄勿怪,愚弟只是想起家乡的一句俗话,故而失态……”

    “什么俗话?”

    “长得包子样儿就别怨狗跟着……哈哈哈哈。”

    唐寅一呆,接着也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对,笑声一敛,神情变得幽怨起来。

    “我和你谁长得像包子?”

    秦堪笑声顿止,然后看了看唐寅,默然叹息不语。

    唐寅看着秦堪光洁的皮肤,再摸了摸自己的脸,怆然之意油然而生。

    唐寅,宪宗成化六年出生,今年正好三十四岁,已不复当年风流潇洒的俊俏模样,岁月静好,皮肤粗糙,最重要的是,满脸包子褶……

    **********************************************************

    老这么被人跟下去不是办法,秦堪不喜欢背后被人盯着的感觉。

    路过包点摊,秦堪顺了几个馒头,用荷叶包起来,做成叫花鸡的包装样子,朝路边一扔,最后拉上唐寅狂奔而去……

    徐鹏举的反应很快,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路边一扑,标准的守门员扑球的姿势,在那包荷叶落地之前,险而又险地接住了它,可惜东西接住了,人却因为惯性而一头栽进路边一家卖瓷器的店子……

    “彼其娘之!”徐鹏举只来得及骂出这一句,然后认命的闭上了眼。

    一阵乒乒乓乓的碎裂声,围在徐鹏举四周的几名大汉悲愤大呼一声“小公爷”,不要命似的冲进了瓷器店。

    …………

    …………

    “贤弟,我发现你不怎么善良……”回到客栈房间的唐寅若有所思。

    直到今天才发现秦堪性格的冰山一角,不得不说唐大才子的反应委实迟钝了些。

    “人性总有阴暗的一面,唐兄每次看到那些与你同年的考生如今官牌仪仗赫赫,难道没有一种用鞋底抽他们脸的冲动吗?”

    “这倒也是,不过我想的是把他们一个个排着队掐死……”唐寅又摇头:“可是,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圣人云‘吾日三省吾身’,我每日都在为这个想法而忏悔……”

    “我也会三省吾身的,等下回去就省……”秦堪的回答看不出有多少诚意。

    沉默许久,秦堪小心翼翼问道:“‘吾日’……是圣人骂的脏话吗?”

    …………

    房门被粗鲁的踹开。

    满脑袋瓷器碎片的徐鹏举跌跌撞撞闯进门来。

    “奸贼!好大的胆子,我不过想吃你们几只鸡,你这奸贼竟如此待我,不怕小爷活劈了你吗?”

    唐寅一脸惊惧,秦堪则叹了口气:“居然追到客栈里来了,这么喜欢吃鸡,他到底是吃货还是黄鼠狼……”

    徐鹏举大怒:“我乃南京魏国公的孙子,你好大胆!”

    徐鹏举的身后,一排武士打扮的汉子同时抽刀出鞘,刀身寒光闪闪,令人心惊胆颤,小小斗室忽然间杀气盈天。

    秦堪愕然睁大了眼,艰难道:“什么……孙子?”

    “南京魏国公的孙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9/ 第一时间欣赏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 作者:贼眉鼠眼所写的《明朝伪君子》为转载作品,明朝伪君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朝伪君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朝伪君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朝伪君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朝伪君子介绍:
孝宗皇帝中兴大明,正德小子荒唐浪荡,士子激昂空谈江山,厂卫番尉如虎如狼。当他以风度翩翩的优雅姿态为非作歹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心中对“君子”二字的定义终于彻底颠覆了。明朝伪君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伪君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