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朝伪君子TXT下载明朝伪君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朝伪君子全文阅读

作者:贼眉鼠眼     明朝伪君子txt下载     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与虎谋皮(下)

    秦侯爷今天难得地耗费了许多口水,而且耗费口水的对象还是跟他不对付的刘瑾。

    最后一番话终于打动了刘瑾,至于海商赚取的巨额利润,刘瑾倒是丝毫没有怀疑过,浙商闽商打造海船私自与番邦贸易,这在大明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这些大商人背后站着文官集团,没人敢染指这一行罢了。

    秦堪今日一席话,刘瑾听在耳中却如醍醐灌顶,如同在菩提树下的佛陀般忽然悟了。

    对呀,杂家在京师捞钱已捞得没皮没脸,西厂帮他搜刮,爪牙帮他抄家,外官进城必须交常例,查出贪官更要将他的家宅刮地三尺……这副难看的吃相连刘公公自己都看不下去,被自己恶心坏了,所以现在刘瑾捞钱早已不亲自出面,全部交给张彩和最近新收的一位幕僚张文冕打理。

    今日听秦堪这么一说,刘瑾顿时满心懊悔。

    海商才是王道啊,杂家早该想到的,可怜为了那点小钱把自己的名声败得干干净净,还抵不了人家大海船去日本朝鲜跑一个来回……

    “境界啊刘公公,境界啊!”秦堪看着刘瑾那张老脸不经意间闪过的懊恼,不由长长叹息,有种怒其不争的痛心:“……有没有一种自己这些年活到狗肚子里的挫败感?”

    刘瑾下意识地点点头,回过神发现不对,恶狠狠的瞪着秦堪。

    一想到秦堪今日跟他说的这些话,刘瑾顿时明白了他今日的来意。

    “侯爷的意思是……咱们也跟浙商闽商一样造船出海?”

    秦堪点头:“不错,海商的利润多大想必刘公公比我清楚,文官们一个个男盗女娼,嘴上说着孔曰孟云,实则根本将这巨额利润的行业垄断,不容别人染指,你是堂堂大明内相,天下文官士子皆要承仰鼻息,我是世袭国侯,麾下锦衣卫遍布大明,文官们能做的事情,凭什么我们不能做?凭什么咱们就只能眼巴巴瞧着这些巨额利润落入别人口袋,咱们连口汤水都喝不上?”

    刘瑾大以为然,若不是跟秦堪有旧仇,此刻恨不能将他引为生平知己,共奏高山流水……

    小眼睛发亮的刘瑾刚准备点头,忽然猛地回过神,看着秦堪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警觉。

    “不对!秦堪,杂家和你什么关系不用讳言,有这样的好事你会想到杂家?你是不是又在想着坏主意坑我?”

    秦堪哼道:“我当然不想叫你,不过……有件事情绕不开你,只好邀你一起干了。”

    刘瑾大感兴趣:“什么事情?”

    秦堪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摆在刘瑾面前。

    刘瑾接过一瞧,不解道:“繁荣天津?什么意思?”

    秦堪淡淡道:“繁荣天津一事,今日想必已被内阁提上了廷议,廷议之后三位大学士票拟,这事若成还得司礼监盖印,所以这笔买卖就不得不叫上你了……”

    刘瑾疑惑道:“可是……繁荣天津跟你说的这笔买卖有何关系?”

    秦堪叹道:“海盗打劫都知道先弄个老窝囤积脏物,咱们干这么大的事业难道不事先弄个根据地吗?你每一船货物出海前囤在哪里?出海回来后异国的物产哪里销售?赚来的银子怎么花?大明毕竟没开海禁,你敢公然囤在京师吗?”

    刘瑾楞了半晌,忽然咧开嘴,嘴角越咧越大,最后放声尖笑了几声,笑声里说不出的畅快得意。

    “秦堪啊秦堪,你也有求着杂家的时候,哈哈,杂家这司礼监的印若不盖,你的买卖是不是就黄了?以后你秦家的进项可掌握在……”

    刘瑾话没说完,秦堪皱眉看着他,忽然转身便走。

    “秦堪,你干什么去?”

    “你的笑声太讨厌,本侯决定不跟你玩了,找别人合作去。”

    刘瑾急了:“你……你就不怕杂家追查……”

    “尽管查吧,本侯专找大明国公国侯这些勋贵合作,刘公公权势滔天,有胆子你动勋贵试试!”

    刘瑾脸都绿了,好不容易冒出的畅快感和优越感瞬间灰飞烟灭。

    “你……杂家自己干!”

    “可以啊,你别忘了本侯是锦衣卫指挥使,回头本侯一声令下,大明沿海严查私自出海的船只,浙商闽商本侯一律放过,专找有太监背景的下手,查出来二话不说,全部阉了送进宫侍侯刘公公……”

    刘瑾怒极,脸孔涨得通红,浑身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原以为自己找到机会拿捏住秦堪了,结果人家根本就不买帐,想想也是,如果真能拿捏住他,他何必主动跑来跟自己谈这笔买卖?既然主动说起这事,说明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拿捏。

    刘瑾现在也渐渐想明白了,所谓繁荣天津,所谓内阁廷议票拟绕不开司礼监云云,无非只是一句客气话,秦堪只是想把这件事情在表面上做得好看一点,吃相看起来文雅一点,这是他刘瑾唯一的利用价值。若司礼监不答应也根本没关系,由明转暗便是了,吃相稍嫌粗鲁一点便是了,该赚的银子却一点也没少。若这姓秦的索性横了心把他这个司礼监掌印一脚踹开,邀上几十位国公国侯一起干,那时他这司礼监掌印纵然权势滔天,他敢动这几十位大明的老牌勋贵吗?

    不得不说,刘瑾是个识时务的人,而且对自身的价值有着充分的清醒的认识。

    一旦发现自己在这件事里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要后,刘瑾立马改变了态度。

    跟秦堪过不去没关系,千万不要跟银子过不去,刘瑾不仅跟银子没仇,而且银子还是他亲爹,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见秦堪转身要走出司礼监的屋子,刘瑾急了,连忙主动小跑两步拽住了秦堪的袖子。

    “秦侯爷慢走,慢走!”刘瑾叹着气,努力维持着大明内相的面子,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秦堪似笑非笑:“刘公公想通了?”

    刘瑾脸上愤色一闪,随即平静点头:“杂家想通了。”

    “想入伙儿?”

    “……想。”刘瑾咬牙。

    “行,先把内阁的廷议批了。”

    “没问题,天津的事就是杂家自己的事,杂家绝不会拖后腿。”刘瑾满口答应。

    “再把杨一清放了。”

    “啊?”刘瑾脸色难看起来,说来说去,怎么又绕到杨一清上面去了?

    这下换秦堪语重心长了:“赚银子才是咱们的事业,拼事业的时候切记和气生财,不要跟人斗气,特别是不要跟买卖合伙人斗气,否则损失很大的,乖,把杨一清放了,海运份子我四你六,如何?”

    ps:求月票狠狠的砸死我……不偿命……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又挖深坑

    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杨一清。

    刘瑾有种强烈的又被坑了的感觉,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原来你还是为了杨一清,”刘瑾瞪着秦堪冷笑:“杂家说过,杨一清不识抬举,他必须死!谁来求情都没用!”

    秦堪也冷笑:“刘公公,我跟你求情了吗?杨一清只是咱们这笔买卖里的一个搭头而已,猪肉摊上称一斤肉也会搭二两猪下水,咱们做笔买卖免费奉送一条人命不行吗?”

    “杨一清就是搭上的猪下水?”

    “对。”

    “猪下水杂家也不给!”刘瑾怒道:“秦堪,你把杂家当傻子了吗?说来说去,杨一清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

    秦堪叹道:“跟这种人合伙做买卖,结局岂止是不欢而散,最后简直会拿刀互砍啊……”

    刘瑾冷笑不语。

    秦堪叹道:“刘公公,别闹,再闹不带你玩了……区区一个杨一清而已,本侯也打听过,只不过没给你面子拒绝了你的招揽,既没杀你父母也没给你戴绿帽,刘公公在朝堂里立威已经立过很多次了,有必要非将他置于死地么?你们的仇恨有这么大?”

    “杂家本来可以不杀他,但是杂家没想到他被拿入诏狱后,几乎满朝文武皆为他求情,连李东阳都差点跟杂家拍桌子,而且,连秦侯爷你都惊动了,若依了你们,杂家颜面何存?”

    秦堪淡淡道:“刘公公,颜面能当饭吃吗?银子才能当饭吃啊,放过一个杨一清,本侯和你将来生意上合作愉快,两相权衡,孰轻孰重,这么简单的事,刘公公不知取舍吗?”

    刘瑾冷冷道:“杂家若不放杨一清,你当如何?”

    秦堪针锋相对:“我当然不能如何,顶多只请刘公公当我今日没来过,这笔买卖我找国公国侯们聊聊去。”

    说完秦堪拱拱手,果真起身便走,临了回过头看着刘瑾叹道:“为了斗这口气,连一年上千万两的收益都能放弃,刘公公,你比文官更有风骨,本侯只能说声佩服,告辞。”

    刚迈出两步,忽听身后刘瑾大声道:“慢着!”

    秦堪嘴角一勾,转身面对刘瑾时脸上仍是一脸冰冷:“刘公公还有何吩咐?”

    刘瑾脸色铁青,死死瞪着秦堪,松弛的老脸狠狠地抽搐。

    “秦堪!你这孽畜,不是坑杂家就是逼杂家,杂家上辈子欠了你的钱吗?”

    秦堪楞了一下,接着慢吞吞道:“居然有这事?你上辈子欠了我多少钱?打算还我了吗?”

    “闭嘴!”刘瑾挣扎半晌,最后终于长叹道:“罢了,杂家放了杨一清,希望你说话算话,秦堪,这次你若再坑杂家,杂家索性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秦堪拱手笑道:“刘公公深明大义。”

    出了司礼监,秦堪又去乾清宫见了朱厚照,陪这小昏君瞧了一会儿斗犬,然后说了几句话,秦堪将建设天津的主张向朱厚照提了提,顺便解释了一下建设天津的必要性。

    朱厚照果然大力支持,虽不明,但觉厉,甚少参与国事的他也很给面子,请了内阁三位大学士和司礼监刘瑾来乾清宫,几位大明重臣就在数言片语里决定了一件关乎大明国运的大事。

    当然,除了李东阳,谁都没瞧出这件事跟国运有何关系。

    走出皇宫,秦堪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感觉大明的命运被自己的双手向前推进了一小步,步子很小,但,毕竟向前了。

    依靠个人的力量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这是何其艰难的坚持。

    宫门外,丁顺和一群锦衣卫静静列队等候。

    丁顺的伤已大好,这人有个优点,不管到了怎样的地位,他对自己的定位把握得很好,哪怕如今已被秦堪提拔成了锦衣卫镇抚,可他的表现仍如当初的跟班一样,时刻出现在秦堪的视线内,秦堪很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他将胸脯一拍,利利落落办好,包括挖人祖坟。

    秦堪一直对他很看重,所以很多秘密也乐意主动告诉他,包括今日找刘瑾的目的,丁顺也很清楚。

    见秦堪出来,丁顺急忙屏退左右独自迎上去,小心瞧了瞧秦堪的脸色,丁顺讷讷道:“侯爷,……真跟刘瑾那老阉货合伙做买卖?海运可是巨利呀,动辄上千万两银子,您甘心就这样分刘瑾一份?”

    秦堪笑道:“当然甘心送他了,我今日去司礼监就是为了送礼的。”

    丁顺恍然道:“为了救杨一清大人,侯爷不得不跟刘瑾合作,甚至不惜送出上千万两银子的好处,侯爷,为了一个杨一清……值得吗?当初在辽东,杨一清确实对侯爷有驰援之恩,不过咱们当时就算不用杨一清调来的宣府兵马也能阵斩李杲,这份恩情其实掺了水分……”

    秦堪苦笑摇摇头,不能怪丁顺太现实,厂卫和文官的关系本就敌对,丁顺对文官有偏见也是正常,因为文官见到厂卫的人通常也没什么好脸色。

    秦堪叹道:“杨一清对大明的价值,谁也没有我清楚,这位重臣值得我出手相救,况且,你觉得本侯是那种甘心送给刘瑾千万两白银的人吗?”

    丁顺一楞,接着第二次恍然:“此事必有玄机,对不对?侯爷是打算等海运开始后翻脸不认帐?这个法子好……”

    话音刚落,丁顺的屁股便被秦堪狠狠踹了一脚。

    “混帐东西,什么不认帐,本侯有那么没格调吗?”秦堪笑骂了一句,道:“丁顺,你觉得我跟刘瑾提出的海运,何时能真正拿到第一笔红利?”

    丁顺想了想,道:“大明真正的大海船都在浙商闽商手里,他们肯定不会卖,所以只能造船,造海船最好从辽东的老林子里运巨木,然后请工匠,工匠是最难请的,永乐年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后,朝廷废止了出海,海船工艺也因此失传,请到工匠再打造,估摸最少也得两年后才能下水,侯爷和刘瑾的红利最快也要两年后才能拿到……”

    秦堪点点头,笑道:“不错,这笔红利要两年后才能拿到。”

    丁顺疑惑道:“可是两年后这笔红利毕竟还是要分给刘瑾呀。”

    秦堪哈哈笑了两声,对丁顺的问题再也不答一个字。

    两年后的红利,刘瑾有命拿得到算他本事,以海运为由头,忽悠刘瑾同意繁荣天津,逼迫刘瑾放过杨一清,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秦堪设计的骗局,秦堪送给刘瑾的,只是一个画在纸上的大饼,这张饼画得再像,再传神,毕竟是假的。

    这个骗局的关键地方在于,世上只有秦堪一个人知道,刘瑾活不到两年后。

    如今刘瑾推行新政,滥杀文官,四处圈占良田充为皇庄,查帐清军屯……种种倒行逆施,民间和朝堂即将到了爆发点,刘瑾自己没察觉到,他的气数将尽了。

    两年以后,死人是分不到银子的,秦侯爷如果良心没完全被狗吃掉的话,顶多每逢清明重阳给地下的刘公公烧点纸钱,寄托哀思……

    …………

    …………

    刘瑾的动作很快,对跟钱财有关的事,刘瑾的效率通常是非常高速的,每当想到不久以后他的进项将达到每年上千万两,刘瑾的心跳便徒然加速。

    秦堪离开司礼监没多久,便差人送来了一份契约,非常正式的契约,契约上写得很详细,关于海运的造船大小,出资巨细,以及购买大明各种品级的茶叶,丝绸,瓷器,贩卖到日本朝鲜等国后的定价,成本几何,利润几何,如何分成,何时提现等等,全部列在上面。

    刘瑾这回学了乖,特意将手下幕僚张彩,张文冕叫来,三人拿着这份契约左看右看,研究了整整一宿,丝毫没看出里面有任何漏洞或陷阱。

    刘瑾高兴坏了,老天开眼,姓秦的这次终于没坑他,这是道德礼仪进步的明显标志。

    当然,内心里刘瑾愈发肯定秦堪送他这笔好处是因为确实绕不开司礼监,也是为了救杨一清而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

    事情这么一推理,非常符合逻辑,刘瑾放心地在契约上签了名字,按了手印,并小心妥善收藏好。

    契约到手,刘瑾便非常爽快地签署了释放杨一清的手令,手令盖上了司礼监的大印。

    至于内阁大学士们票拟上来的繁荣天津的廷议,刘瑾更是第一时间照准,发送通政使司,并要求马上颁布天下。

    秦堪说得没错,海运这种买卖虽然已是公开的秘密,但毕竟还不能上台面,因为大明禁海的禁令仍然存在,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但凡做这种买卖的,必须有个老窝作为转圜囤积之地,比如浙商们以宁波为囤积地,而闽商们则以泉州为囤积地,刘公公和秦侯爷合伙做这笔买卖,把天津建设繁荣起来便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内阁和司礼监达成了一致,通政司颁发政令,改天津为府,隶属北直隶顺天府,下辖四县,户部拨银四十万两,内库拨银三十万两,工部调工匠二万,用以修建天津城墙,扩充天津城区,天津渤海深港滨岸建官仓四十座,深港码头加建四个。

    同时吏部也飞快任命了天津第一任知府,第一任知府由弘治三年的二甲进士,原南京户部主事曾岷权担任。

    随着第一任知府的任命下达,京师以周记商号的周员外为首的十几位大商号东家纷纷派出了人手奔赴天津,抢占天津城内旺铺地段。

    一座即将影响大明未来百年国运的小土城,在秦堪素手描绘勾勒下,渐渐露出了生机勃勃的轮廓线条。

    …………

    …………

    锦衣卫诏狱。

    漆黑肮脏的臭气充斥着诏狱的每一个角落,诏狱深处的某地不时还传来犯人受刑时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身穿蟒袍的秦堪走进狱内的通道,不由自主地捂了捂鼻子,眉头皱了皱。

    一群侍卫簇拥着秦堪往诏狱深处走去,沿路经过一个个大小牢房,铁栅栏外伸出无数双手,纷纷凄苦无限地喊着冤,求青天老爷做主。

    秦堪硬起心肠视若不见,一直往前走。

    关进诏狱必然有冤案,可惜秦堪是人不是神,他管不尽天下所有的不平事。

    一直走到一个由西厂番子把守的牢房外,秦堪终于停步。

    见传说中的凶神秦侯爷走近,西厂番子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倒退一步,胆小的索性膝盖一软,朝秦堪跪了下来。

    秦侯爷的凶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实实在在是杀番子杀出来的,不论东厂番子还是西厂番子,在这位凶神眼里都是死番子……

    丁顺上前一步,一张手令朝西厂番子一递,口中喝道:“司礼监刘公公手令,马上放了杨一清!”

    一名掌班接过手令瞧了一眼,立马大松一口气,忙不迭地命人打开牢门。

    还好,今日的凶神非常和蔼,没有劫狱的打算……

    牢门打开,一股恶臭熏得秦堪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牢房内,身穿囚衣,狼狈无比的杨一清缓缓站起身,他的身上布满了血痕,显然西厂番子对他用过刑,下手不轻。

    秦堪静静注视杨一清半晌,最后拱拱手,叹道:“杨大人受苦了。”

    杨一清也叹了口气:“命苦……,没想到竟是侯爷出手相救,杨某多谢侯爷义伸援手,想必从刘瑾那阉贼手里救下杨某,侯爷花了不小的代价,杨某感激不尽。”

    秦堪展颜笑道:“杨大人宽怀,代价其实并不大,我只是从刘瑾肉摊上称了一斤猪肉而已……”

    杨一清愕然:“啊?”

    “杨大人你只是刘瑾搭送的二两猪下水……”

    ps:凌晨到了桂林,宾馆里码字,各种不适应……

    宅男当久了,也该出来透透空气了,这几天尽量保证一天一更,回家后更新恢复正常……

第四百六十三张 气数已尽

    杨一清被折磨得伤痕累累,但看得出西厂番子用刑时留了手,留手并非留情,刘瑾本来下令处斩杨一清,既然杨一清横竖死定了,西厂番子也不敢给他添太多伤痕,砍头便罢了,虐杀士大夫却会激怒所有的文官,那时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风波。

    此时大明的宦官和文官的矛盾已经非常尖锐,刘瑾也不得不顾忌一下文官们的感受,尽管他权势滔天,可毕竟士大夫治天下的大势不能改变,想杀文官又不得不依靠他们治理江山,其中尺度颇难把握,刘瑾活得也挺不容易的。

    杨一清的样子很憔悴,一身囚衣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囚衣脏得辨不出本色,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浑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唯有他的眼睛是干净的,非常清澈,不卑不亢地站在监牢里,却仿佛置身于金殿之上,那么的淡定,从容。

    杨一清对秦堪自然不陌生,当初在辽东时,他担了天大的干系从宣府领兵驰援秦堪,两人算是结了一次善缘,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会在这座又脏又臭的京师诏狱中,世事委实难料。

    “我以为这次必死,没想到居然是你救了我……”杨一清笑容有点苦涩,顿了顿,接着苦笑道:“不过你救我便救我,何苦非把我说成猪下水,好事做了却讨不到好,里外不是人。”

    秦堪也苦笑:“不论我做什么事,总是讨不到好的,挨骂习惯了,索性主动找骂,当是锻炼心性吧。”

    杨一清深深注视着秦堪,道:“我总觉得这一次才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记性一定很不好……”

    杨一清环视着脏臭的监牢,索然叹道:“不管怎么说……”

    话说到一半,杨一清忽然朝秦堪长长一揖,抿唇却不再说一个字。

    秦堪明白杨一清的意思,大恩不言谢,杨一清已将这份恩情刻进了骨子里。

    有了刘瑾的手令,又有秦堪这位凶神杵在这里,西厂番子早已悄无声息全撤了,牢房自然不是聊天的地方,秦堪命人给杨一清换上一件崭新的绸衫,两名校尉一左一右架扶着他走出了诏狱。

    狱外的阳光刺得杨一清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外面的红花绿树,再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杨一清仰首望着头顶的青天白日,若有深意地叹道:“终究还是朗朗乾坤!”

    …………

    …………

    叫了大夫给杨一清敷了药,又喝了一剂药汤,秦堪将杨一清送到官驿住下。

    人虽然救出来了,但杨一清却不可能官复原职,毕竟刘公公的心眼并不大,放人可以,继续做官就别指望了。

    杨一清显然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神色间颇为抑郁,刘瑾不懂,三边总制不仅仅是一个官位,它是大明西北的首官,担负着抵御瓦剌和鞑靼入侵的重任,不仅如此,陕西的马政仍在推行,北方的长城仍在修缮,这些事情都必须有人去做,将来若朝廷换上一个丝毫不懂军事,只知夸夸其谈的腐儒文官去接替三边总制之职,大明的边关可就危险了。

    杨一清浑身包缠着白布半躺在床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秦侯爷,将来……你可知将来谁会接手三边总制之职?”

    秦堪苦笑道:“如此重要的位置,刘瑾当然要换阉党官员上去,内外皆有爪牙,刘瑾这个司礼监掌印才坐得稳。”

    杨一清失神道:“三边……可怎么办啊……”

    秦堪微微一笑,道:“先不说这事,我还没仔细问过,刘瑾构陷杨大人入狱,罪名是什么?”

    杨一清哼道:“说我贪墨三边军饷,还有滥杀修长城的工匠。”

    “滥杀工匠是个什么说法?”

    “三年前,杨某奉先帝之命修缮长城,工部征调四万民夫工匠,修到山海关一段时,由于监工的宣府副总兵王才德不满我督军太严,且户部所拨工款全被我卡死,下面一干千户百户将军得不到半分好处,王才德遂含恨在心,暗中收买数十名工匠寻衅闹事,开始时事态还小,我亲自登城墙给工匠们解释分辩,后来被煽动的工匠和民夫越来越多,在王才德的有意纵容下,他们甚至抢过了军士们的刀枪兵器,闹事的人数也多达数百人,眼看就真的要造反了,我才不得不下令镇压……”

    杨一清面容微微抽搐,长叹道:“古往今来的造反,往往只由数十人而起,渐成燎原之势,世人愚者多矣,几句话一煽便盲从随众,从此干上这掉脑袋的勾当,当时修长城的民夫工匠多达四万人,若真被人煽动起来,四万人啊,攻城掠地羽翼渐丰,会给社稷带来多大的危险,为了大明江山,闹事的几百工匠我不得不下令杀之,后来查清了原由,连同王才德等十余名千户百户将领也一同枭首示众,这才将兵祸消弭,此事早在弘治十七年我便已报呈先帝和内阁说清楚了,先帝还下旨褒扬杨某,却不曾想三年以后,竟被刘瑾这阉贼重翻老帐大做文章……”

    秦堪沉默了。

    杨一清滥杀了吗?扪心自问,若换了秦堪自己,想必杀的人更多吧,世上很多事情不能靠暴力解决,反过来说,还有很多事情是必须要靠暴力解决的,否则将会带来更大更残酷的暴力。

    拱拱手,秦堪道:“杨大人狱中受苦,且在官驿里安心将养,刘瑾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杨一清苦涩摇头:“明日我便离京归乡,这世道……真不知还有没有救。”

    秦堪再次沉默许久,忽然目注杨一清,缓缓道:“杨大人,你觉得刘瑾寿数几何?”

    杨一清楞了一下,道:“我怎么知道?”

    秦堪笑道:“我以为,刘瑾活不过一年。”

    杨一清一凛:“侯爷何出此言?”

    “刘瑾掌司礼监以来种种倒行逆施,视朝臣如猪狗,肆意杀戮,更重要的是,刘瑾推行的新政当中清查官府帐目,清查军屯,圈占皇庄,千万百姓因而失地沦为流民,刘瑾彻底得罪了官员,百姓和将士,可以说天下皆视其为死敌,古来佞臣权宦都是有几分倚仗的,或有军队支持,或有文官党羽支持,鲜有仅仅靠皇帝一人之宠信而长久掌权者,而刘瑾,他也打不破这个亘古规律,试想若陛下某天发现刘瑾其人忽然不值得信任了,刘瑾的下场将会如何?”

    杨一清呆楞许久,方才吃吃道:“你……你的意思是……”

    秦堪缓缓道:“刘瑾将全天下的人都得罪光了,诛刘瑾已到火候,这个阉贼,气数尽了!”

    杨一清右手一颤,手中一只精致的官窑秘瓷茶盏落地,应声摔得粉碎。

    第二天清晨,杨一清连他的师兄李东阳都来不及见一面便匆匆离京了。

    秦堪没有送他,因为他知道杨一清要去做什么,这件事关系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包括秦堪的身家性命在内。

    北镇抚司里,丁顺凑在秦堪耳边细声禀报杨一清离京后的去向,以及派出多少锦衣卫肃敌高手暗中相随保护,秦堪聆听许久,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

    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向刘瑾张开,网若情人缠绵的手,却暗藏刀剑。

    诛除刘瑾,终于到时候了。从朱厚照登基,刘瑾掌司礼监悉决内外廷之事开始,刘瑾已风光了两年多,他一生最得意的日子已到头。

    秦堪现在可以考虑给刘瑾的棺材刷什么颜色的油漆了。

    …………

    …………

    丁顺禀完事之后,秦堪又仔细吩咐了几句,这件事必须做得完美无缺,天衣无缝,否则便是拿许多人的性命开玩笑了。

    吩咐完之后,丁顺仍站在屋里不肯走,神情迟疑且犹豫。

    秦堪奇怪地扫了他一眼。

    丁顺搓手咧开嘴笑了笑,迟疑道:“侯爷,有件事情属下想向侯爷禀报一声……”

    “什么事?”

    “侯爷当初在山阴时的好友,苏州人唐寅……咳,他也关在诏狱里……”

    秦堪楞了一下,当即脸色就变了:“唐伯虎?他怎么会在京师的诏狱里?谁拿了他?”

    “西厂番子拿的,当时番子正在城门口拿下杨一清,结果唐寅不知为何出现,后来他多了几句嘴,便被西厂番子顺手拿下,扔进了诏狱……”

    “他现在怎样了?”秦堪一颗心提了起来,进了诏狱这种地方,绝大部分会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唐寅这种小身板的书生……

    秦堪紧张起来,难道自己还要给唐寅准备一副棺材?以后刘瑾和唐寅都躺在棺材里,一边是仇人一边是朋友,秦堪那时该哭还是该笑?

    幸好丁顺笑道:“侯爷别急,唐解元还活着,只是伤得比较重……”

    秦堪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皱起了眉:“西厂番子打的?”

    “西厂番子在城门口时便一巴掌把他扇得脸着地,拿进诏狱后唐解元大叫他是侯爷的朋友,西厂番子自然不肯信,于是一天揍他三顿……”

    “后来呢?”秦堪急切地坐直了身子。

    “后来……西厂番子没理他了,换咱们锦衣卫看管他,唐解元以为迎来了生命里的春天,于是又向锦衣校尉大叫说是侯爷的朋友,结果……下面的校尉们也不信,仍旧一天揍他三顿……”

    丁顺小心地瞧了瞧秦堪铁青的脸色,神情忐忑道:“现在唐解元已经快疯了,一见到番子和校尉,二话不说先尿一裤子……”

    ps:今晚的火车回家,明天开始恢复更新,以后几天多码一点,欠下的章数能补多少算多少……在家宅很久了,确实想出去散散心,各位多体谅……

第四百六十四章 故友相逢

    秦堪见到唐寅时,唐寅的样子很不好。

    本来觉得杨一清的样子够惨了,然而见到唐寅以后,秦堪忽然发觉杨一清简直是个雪白干净的萌宝宝。

    阴暗潮湿恶臭熏人的诏狱里,唐寅一个人蜷缩在牢房的角落,浑身瑟瑟发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那模样……好像不止是挨了打受了刑那么简单。

    秦堪的心越悬越高,前世就听说过监狱犯人捡肥皂的笑话,当时听起来觉得很可乐,但是如果唐寅也被捡了肥皂的话……

    他大抵会把自己扔井里去吧。

    监牢过道上多了无数支火把,将原本阴暗的牢房被照得亮如白昼。两队锦衣校尉一言不发站在牢门外,牢内的唐寅惶然抬起头,见外面一派肃杀气氛,神情呆滞片刻,接着面容顿时浮上极度的惊恐,整个身子尽最大的努力缩成一团,越缩越小,越缩越小,一边缩一边瑟瑟发抖……

    一直到身穿蟒袍的秦堪被众人簇拥着急步走来,唐寅的眼神已惊恐到极致,根本没看清穿着蟒袍的人是谁,只见那一抹代表着权力和威势的暗黄色蟒袍,唐寅便浑身一震,嘴唇非常屈辱地哆嗦了几下,接着表情变得木然,身下一股黄色的水流渐渐浸湿了里裤,地上很快聚集了一滩……

    秦堪暗暗叹气,果然吓尿了……

    “唐兄……”秦堪挥了挥手,一众锦衣卫鱼贯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寅猛然抬头,见到秦堪那曾经相识的眉眼五官,唐寅呆了片刻,终于跳了起来,连滚带爬抢将到秦堪面前,惊喜大叫:“秦贤弟,贤弟,是你吗?你还记得山阴客栈的唐伯虎吗?”

    “当然记得,唐兄,久违了……”秦堪笑着朝唐寅拱手,然后命人打开牢门。

    唐寅被校尉扶着,踉踉跄跄走出来。

    秦堪也不嫌弃他满身的恶臭,以及常常尿湿裤子的骚味,双手扶住了他。

    唐寅怔忪片刻,嚎啕大哭:“贤弟啊,可算找到你了,绍兴一别,恍如隔世,今日再见,你站在牢外金衣玉履,我缩在牢里尿湿青衫,呜呼哀哉,情何以堪……”

    秦堪脸色有些尴尬,扭头瞪着丁顺。

    丁顺也尴尬地咧了咧嘴,小声道:“侯爷,这事儿可真怪不得属下,我也是今日才知唐解元被关在诏狱里,而且瞧这模样……侯爷,唐解元好像真疯了啊。”

    “闭嘴!赶紧给唐解元换身干净衣裳,找大夫给他瞧瞧伤……”秦堪顿了顿,沉默片刻,又补充道:“……重点瞧瞧他的脑子。”

    “是!”

    “另外将每天揍他三顿的西厂番子给我揪出来,十倍百倍还回去!刘瑾不答应让他来找我,本侯与这死太监说道说道。”

    “是!”

    唐寅哽咽着在一旁低声补充道:“锦衣卫每天也揍了我三顿……”

    秦堪装作没听到,扶着不甘不愿的唐寅走出了诏狱。

    打杀西厂给唐寅报仇没问题,拿自己的锦衣卫属下开刀就有点为难了,一边是属下一边是朋友,两边都想护短,秦侯爷能怎么办?

    …………

    …………

    出了诏狱,唐寅一路疯言疯语,显然在牢里受过不小的打击。

    将唐寅扶回官驿里住下,本来秦堪想将他请到自己府上的,结果唐寅听说侯府主母仍旧是那个高个子的暴力婆娘,而且秦侯爷短期内没有丝毫换人的打算,唐寅满心失望之下怎么也不肯去了。

    大夫给唐寅上了药,至于唐相公的脑子这年代也瞧不出个究竟,只好悻悻作罢。

    秦堪对这位风流才子还是颇为上心的,毕竟他是秦堪穿越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而且秦侯爷在这个世上赚到的第一桶金也全托唐寅的才名。

    亲自给唐寅沏了一杯茶,唐寅到底是个风流不羁的浪荡才子,丝毫没考虑到秦堪如今身份已截然不同,秦堪将茶盏递给他,他便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下,如同当初二人一同住在山阴客栈时那样没有隔阂。

    这两年见多了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喘的人,要么就是横眉怒眼,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清流文官,此刻对唐寅这种毫不做作的样子感到非常舒心。

    唐寅半躺在床上,喝过几口温茶后幽幽叹了口气。

    秦堪这才拱手相问:“唐兄,何故弄到今日这般境况?”

    唐寅脸颊抽搐了几下,叹道:“自你离开山阴后,唐某便一直时运不济,简直是灾星高照,霉运相随……”

    “唐兄恕我直言,你遇到我之前,时运貌似也没有济过呀。”

    “但你离开山阴后,我比以前更倒霉。”

    “何出此言?”

    唐寅叹道:“还记得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正是你和杜知府千金新婚之喜,我拉你出去后,你家夫人追出来,然后我慌不择路,主动让人把我关进了绍兴府大狱……”

    秦堪有点想笑,抿嘴点点头。

    唐寅幽怨地瞧着秦堪:“……当时你怎么不提醒我,绍兴府大狱是你家岳父开的?”

    秦堪忍着笑道:“唐兄,这事真不能怪我,当时想提醒你来着,可你跑得太快,而且神情非常欢喜,头一次看到有人坐牢竟高兴得跟过节似的,我本仁厚之人,怎忍心破坏你的好心情?”

    唐寅面颊又开始抽搐。

    沉默半晌,唐寅叹道:“坐牢便坐牢吧,总好比被你家夫人活活揍死强,你们第二天离开绍兴去京师,为何你不给你家岳父杜知府写封信,告诉他,大牢还有一个无辜的人在等着被他放出来……”

    秦堪这才真正吃了一惊:“你被关了多久?”

    “不久,小半年吧……”唐寅悲从中来,仰天怆然叹道:“我仿佛被全天下遗忘了似的,那小半年里,绍兴大牢里连只耗子都找不着,全被我吃光了,跟狱卒说我是唐伯虎,人家死活不信,直到先帝驾崩,新皇大赦天下,我才被他们放出来……”

    秦堪神情黯然,叹息不语。

    这倒霉的家伙……

    谁知唐寅的苦难史还没说完,只见他独自伤感许久,接着开口叹道:“我被放出来后,马上找到那位给我出诗集的研墨坊黄掌柜,黄掌柜倒是个爽快人,立马给我结了卖诗集所得红利,一共二千余两银子……”

    “恭喜唐兄得偿所愿,有了这笔银子,你在苏州看中的桃花坞总算能买下来了,实在可喜可贺……”

    唐寅沉痛叹道:“贺什么呀,此事另有波折,我跟你说过我时运不济,此话绝非浪得虚名……拿到这二千两银子后,我马上乘船回苏州,打算买下桃花坞,却在杭州遇到了祝允明……”

    秦堪眼睛睁大了,祝允明,别号祝枝山,与唐寅齐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士林中享有很高的声望,唐寅以画闻名,而祝枝山以字闻名,他比唐寅大十几岁,和唐寅一样为人非常不羁风流,不过以祝枝山如今的年龄,恐怕做不出与其他三大才子一边走猫步一边脱衣作秀的变态事情……

    唐寅叹道:“祝枝山此时的境况也非常不好,考了许多年科考,仍旧没考出半点功名,我以卖画为生,而祝枝山以卖字为生,当时遇见他时,他比我落魄多了,我们一同饮酒叙旧,说着说着,我们抱头痛哭,只恨世道不公,令我等寒门学子郁不得志,科考那一道关槛我们怎么也跨不过去……”

    “然后呢?”

    唐寅神情有些复杂:“然后,我们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我把二千多两银子全部送给了祝枝山……”

    秦堪呆了半晌,昧着良心赞道:“朋友有通财之义,你这么做倒也……倒也豪爽得紧,愚弟佩服万分。”

    总算明白唐寅老婆为何跟他过不下去了,这样的性子,除了木头牌位,活人谁能跟他过上好日子?

    唐寅叹息许久,神情也颇有几分悔色:“……不仅如此,我发现我喝醉后不是一般的慷慨,送银子倒也罢了,我甚至当场连亵裤都脱下来送给了他,据酒家店伙计后来说,祝枝山只收了银子,亵裤怎么都不肯要,后来我俩快打起来了,店伙计出面说好话求情,祝枝山才勉强拈着两根手指收下我的亵裤……”

    秦堪愕然:“…………”

    唐寅重重一叹:“大方过头了啊!酒醒之后,我浑身上下只剩一套旧长衫,长衫里面空荡荡的,江南的冬天……其实也颇有几分寒意,特别是冷风一吹,掀起我那长衫下摆,又冷又羞,无地自容……”

    秦堪已听不下去了,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祝枝山呢?”

    “他好像有什么急事,当时便匆匆忙忙逃命似的离开了杭州,不知去向……”唐寅露出了缥缈的笑容:“那晚的酒还是喝得很畅快的,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秦堪怔怔盯着唐寅许久,忽然朝门外恭谨站立的丁顺招了招手。

    丁顺急步走进门,躬身道:“侯爷有何吩咐?”

    指了指唐寅,秦堪语气不善:“去太医院再请两位太医给唐寅瞧瞧……”

    “侯爷,方才大夫不是瞧过了吗?伤也裹好,应无大碍呀。”

    “本侯说瞧伤了吗?给我瞧瞧他的脑子!”

    *****************************************************************

    PS:还有一更,求几张久违不见的月票长长精神。。。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不负知己

    缺心眼儿是种病,得治。

    路逢知己是件好事,属于人生四大喜之一,以酒相贺倒在情理之中,然而像唐寅这般挖心掏肺相待的,却真是少见。

    古人有首小令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诉尽种种物是人非,唐大才子却丝毫没受影响,豪迈的时候不仅将买房子的银钱倾囊相送,连亵裤都脱下来送人,如此潇洒大方,哪有半分物是人非的味道?简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啊。

    秦堪垂着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二人呆坐在斗室里,等待丁顺去请太医给唐大才子瞧脑子。

    对于历史上唐寅自科考失败后一直潦倒颓废度过一生的原因,秦堪此刻大约有了几分明悟。

    唐伯虎,多半败在了“酒”这一字里。

    以酒浇愁,以酒度日,酒里乾坤大,不知外世年岁,就连他著名的桃花诗里也有一句“又摘桃花换酒钱”,可知其人的酒瘾大到何种地步了。

    但愿长醉不复醒,唐寅固然才华倾世,然而清醒时的唐寅,怕是连他自己也会活得很痛苦。

    唐寅半垂着头,颓然地叹了口气:“别叫太医了,我没病,就是喝酒喝得太过奔放了一点,其实酒醒之后我就后悔了……”

    见唐大才子有了悔意,秦堪也不忍苛责,只好安慰道:“唐兄宽怀,凡事往好的地方去想,很多人酒醒之后随手一摸,钱袋和贞操都没了,你好歹只丢了钱袋,实在是件可喜可贺之事……”

    这句安慰显然效果不大,唐寅的神情依旧十分低落。秦堪太落伍了,这个年代分桃断袖其实是一桩雅事,人士大夫往往以狎戏娈童和俊秀男子为乐,并常常将这种不要脸的事诗赋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唐寅来说,他倒情愿丢了贞操保住钱袋。

    秦堪叹了口气:“钱财身外之物,送便送了吧,愚弟如今身家颇丰。回头再送你二千两银子,唐兄后来怎会想到来京师?”

    唐寅叹道:“当时我已付出得精光,只好向路边字摊的书生借了纸笔,靠着卖画才勉强成行,一路走一路卖。一直到了京师,谁知连京师城门都没进,我便被西厂一巴掌拍翻在地,关进了诏狱,而且一天揍我三顿,这世道到底怎么了?难道读书人已不再受尊敬了?”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读书人自然受尊敬的。不过司礼监刘公公口味比较独特,他对投靠他的读书人奉若神明,对不投靠他的读书人则动辄打杀,唐寅能捡回一条命实在很幸运了。

    “唐兄为何来京师?”

    唐寅表情有了几分忸怩。抬头看了秦堪一眼,犹豫许久,才道:“我很早便听说贤弟已在京师当了大官,当今天下。能与司礼监刘瑾分庭抗礼者,唯贤弟一人矣。所以我想……”

    秦堪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唐寅这是想求官了。

    然而,唐寅这种人生性浪荡不羁,颇具魏晋狂士之风,这样的人如果做学问甚至舞弄风花雪月,都是翘楚人物,但是且不说官场人心阴险黑暗,单单让他做一地父母造福百姓,他就不是这块料子,从理智的角度来说,秦堪实在很不想帮唐寅这个忙。

    想来想去,秦堪缓缓道:“唐兄若有意为官,我倒可以向陛下荐举一下,封你做个宫里的书画待诏之类的散官亦非难事……”

    唐寅急忙摇头,神情却难得地严肃起来:“贤弟,我此番来京并非攀附高枝求官,而是为了鸣冤。”

    秦堪楞了:“鸣冤?”

    唐寅咬着牙忽然朝秦堪扑通一声跪下,沉声道:“山阴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明鉴,苏州府吴县举子唐寅,于弘治十三年陷科考舞弊案,涉案者有当时的主考大人程敏政,主考大人李东阳,江阴举子徐经,时户部给事中华眿,其时京师谣言四起,盛传唐某与徐经买通主考,鬻题舞弊,子虚乌有之事,却误了程大人,徐经和我一生前程,此案喧嚣多年不绝,直到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却也未见赦令,唐寅此番进京不求高官,不求利禄,只求在这大明煌煌国都里喊一声冤,为自己求一个身后清名。”

    秦堪有些震惊地看着唐寅。

    这位终日以酒度日的大才子,此刻分外清醒,一双深陷的眼睛里充满了诉不尽的悲苦,这种悲苦仿佛压抑了许多年,直到今日才彻底宣泄出来。

    不能小看这个时代的人对“名声”二字的重视程度,为了清名,人们甚至愿意付出生命,朝堂上每天打着嘴仗,皇帝一张嘴说什么都是错的,清流官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跑出来指责甚至大骂,挨个廷杖欢天喜地如同过节吃饺子,被人抬走也不直接回家,游街似的满京师转一圈,让街坊邻居齐来欣赏血肉模糊的光屁股。

    这种荒诞的事情或许几百年后人们会觉得变态,然而在如今的大明朝,它却是官们赖以扬名立万且必须要做的手段之一,它是衡量一个人会不会做官的标准,一个连廷杖都没挨过的官儿绝对不是好官,因为你畏惧权贵,你在权势面前亵渎了真理,你不敢为民请命。

    他们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名声”二字。

    唐寅也求名,他求的是清名,科考舞弊案令他声名一朝尽丧,他需要重新找回失去的名声,尽管这次他鼓起勇气或许是因为有一个朋友在京师当了大官,有能力为他洗冤,但至少他有勇气抗争了。

    懂得抗争,证明他还活着。

    深深地注视着唐寅,秦堪语气很平静:“唐兄,弘治十三年的科考舞弊案,你果真是被冤枉的?你确定自己没有舞弊?”

    唐寅脸孔迅速涨红,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语气却斩钉截铁:“没有!”

    秦堪点点头:“我相信你。”

    唐寅却楞了,吃吃道:“你……你真相信我?难道不事先查证一下么?”

    “不用查证,这件事我管了。”

    “为……为什么?”

    秦堪目注唐寅,淡然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相信你。”

    唐寅眼眶一红,秦堪的目光和笑容如阳光一样温暖,这世上只有秦堪一人能给他这样的目光和笑容。

    唐寅胸中波澜起伏,他忽然明白,如果有人在酒桌以外的地方说出这句话,才叫真正的知己,此刻二人面前只有清茶两盏,这位如今身居高位的朋友淡淡一句“我相信你”,比世上无数豪言壮语更踏实。

    整了整衣冠,唐寅朝秦堪长长一揖:“我是清白的,我唐寅对得起你的信任,此生不负知己。”

    秦堪笑了笑,神情忽然浮上冷厉,头也不回地暴喝道:“丁顺!”

    门外的丁顺赶紧进门抱拳:“属下在。”

    “给程敏政,华眿,徐经三人下锦衣卫驾帖,侯要亲自再审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

    “是!”

    北直隶官道,一骑快马飞赴霸州,马蹄过处扬起滚滚尘土。

    霸州位处河北地界,离京师不过一百八十余里,离天津一百六十里,三城呈三角形分布。当然,明朝疆域内并无河北,统一划归为北直隶所属。

    霸州城外信安镇郊有一座古寺,名曰“龙泉”,金时所建,距今数百年。

    快马飞驰路过龙泉寺,马上骑士赶路匆忙,却不料龙泉寺古朴厚重的寺门内忽然射出一支利箭,利箭无情穿胸而过,骑士一声闷哼,当即便从马上摔落下来。

    几名江湖汉子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位绝色女子从寺内缓缓走出。

    女子穿着粗布蓝裙,上身蓝色短打劲衫,标准的江湖儿女打扮,绝美的眉宇间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许淡淡的哀愁之意。

    女子正是失踪多日的唐子禾,身旁几名汉子也是当初天津白莲教香堂的骨干,葛老五赫然正在其中。

    利箭正是葛老五射出来的,走到血泊中的骑士身前,葛老五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骂道:“呸!我道谁敢在这里放马狂奔肆无忌惮,果然是朝廷鹰犬,跑这么快赶去奔丧吗?扰了老子喝酒的兴!”

    另一名汉子蹲下身在骑士身上搜了一会儿,拈着一纸染了血迹的公站起来,笑道:“五哥下手太狠了,这只不过是京师的驿差,奉通政司之命传递朝廷公的,你何必跟他过不去?”

    葛老五神情冷硬,哼道:“给朝廷做事的人老子恨不得杀绝才好,区区一个驿差,死便死了。”

    汉子也不介意,笑着低头扫了公一眼,目光却渐渐凝重起来,匆匆看过之后将公朝唐子禾一递:“唐姑娘快看,朝廷不知发了什么疯,竟下令繁荣天津,建城建港,迁移流民……”

    话音未落,唐子禾娇好的身躯剧烈一颤,伸手便将公抢到手里仔细看了起来。

    ps:祝大家中秋团圆,买月饼时记得看清楚生产日期。。。

第四百六十六章 霸州刘氏

    “尽迁北直隶流民入天津,落户籍分良田,开天津王盘山以南荒地千顷,建天津城墙,扩天津城池,增建官仓四十座,开设天津知府衙门……”

    唐子禾一条一条地看着公文,眼泪忍不住扑簌而落。

    别人眼里看来,朝廷似乎在做一件没头没脑且没意义的事,只有她最清楚朝廷为何要做这件事。

    通政司的公文做不得假,这份公文从京师发出来,是要通传天下各州府县的,如此说来,朝廷是真正想要繁荣天津了,这件事的背后,是否有一道魂萦梦绕的身影若隐若现?

    一颗哀怨痛悔久久的心此刻悄然放松了,唐子禾美眸中甚至浮起几分淡淡的喜悦神采。

    原来……他没死。

    自从上次在官道边绝然点了一炮以后,身边葛老五等老弟兄们亲眼看着马车被炸碎,伴随着血肉横飞,众人证实秦堪已死之后才飞身远遁,这些日子他们不敢现身城镇,只能跋山涉水前往霸州,一路上消息闭塞,根本与外界毫无交集。

    直到今日见了这份公文,以唐子禾聪明的头脑稍一推算,便知道秦堪并没死,再回忆一下当时马车周围的护卫人数,以及车子周围的仪仗规模,代表天子钦差的旌旗图纹……

    有些事情当时并无察觉,然而此刻回想起来却处处透着漏洞。那辆打头的马车……想必是故意放出的诱饵吧。

    唐子禾嘴角一抿,好狡猾的人,害她这些日子夜不能寐,彻夜辗转,背地里不知白流了多少眼泪,而他却囫囵完整地回到了京师,大展抱负志向,在满朝老狐狸环伺中从容游走,悄然无息中,将曾经答应过她的事情一步步做到了……

    淡淡的羞恼,淡淡的喜悦,还有一丝淡淡的惆怅,此刻萦绕于心间,唐子禾忽然觉得整颗心仿佛跳跃起来了。

    他不但没死,当初答应我的事情也一件件做到了,他……心里应该有我的,有吗?

    虽没说话,但唐子禾欣喜的眼神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入了葛老五的眼中。

    葛老五也是从天津跟随唐子禾一起出来的老弟兄,他对唐姑娘和那个姓秦的狗官之间那淡淡的暧昧最清楚,甚至也知道姓秦的狗官花言巧语,为了取悦唐姑娘而以国事为筹码,此刻看到京师通政司发出来的公文,葛老五也大概猜到此事与秦堪脱不了关系。

    没想到姓秦的命大,大炮都轰不死他,明廷气数未尽啊。

    冷眼看着唐子禾欣喜的模样,这些日子一直苍白落寞的神色此刻如同三月里的桃花般嫣红俏丽,葛老五不由重重一哼。

    “唐姑娘,刘氏兄弟已从霸州城出来,马上要与我们在龙泉寺相会了,咱们是不是准备一下?”

    唐子禾从喜悦中回过神,面容迅速恢复了惯有冷漠。

    “从天津出来的三千弟兄呢?”

    “已分批遁入霸州附近深山里,刘氏兄弟为人仗义,暗里先筹备了一批粮草送给了咱们……”

    唐子禾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仗义?你以为这批粮草他们白送么?”

    “姑娘的意思是,刘氏兄弟对咱们有所图?”

    唐子禾目光注视远处,淡淡道:“咱们这三千人马以前可是天津三卫所属,受过大明正规军伍操练,也曾经剿过海贼,杀过土匪,这批人马的战力不俗,而刘氏兄弟……当世虎狼也,此二人当初曾为响马盗,在霸州打家劫舍,后来被官府招安,聘募入衙充为协捕,专司缉盗拿贼,然而此二人以前过惯了大金大银的日子,你觉得他们会甘心在霸州府做一个每月区区三四两银子俸禄的协捕么?”

    葛老五目光一凝:“姑娘的意思是,刘氏兄弟暗中蓄力,图谋甚大,他看上了咱们这三千人马?唐姑娘,既如此,咱们为何要来投奔他们?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唐子禾冷笑:“老五,谁是虎,谁是皮,你现在就能肯定么?”

    葛老五闻言一凛,他没想到投奔霸州刘氏兄弟其中竟有如此凶险,更没想到这一切竟都在唐姑娘的算计中。

    有些人天生便是适合干大事的人,而葛老五,穷其一生想必也只是麾下被驱使的角色。

    “唐姑娘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霸州刘氏兄弟若敢不轨,只要你一声令下,葛老五第一个斩了他们的狗头。”

    唐子禾点点头,眸中浮上暖色。

    葛老五顿了顿,若有深意地道:“三千多弟兄将身家性命全系于唐姑娘一身,姑娘的一个决定或许决定着几千条性命的死活,还请姑娘凡事三思而行,兄弟们心若未冷,何惜这大好头颅?”

    唐子禾面容瞬间苍白,猛地扭头注视葛老五,却见葛老五眼中哀求和冷意交织。

    唐子禾欣悦的心情顿时沉入了谷底。

    千秋大业里,进或退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唐子禾已无法抛开。

    龙泉寺外传来隆隆马蹄声,远处黄烟滚滚,十余骑快马飞驰而来,为首两名魁梧汉子披着斗篷,腰挎朴刀,一股肃杀气息扑面而来,马脖子下的铜铃铛随着马儿奔跑当当作响。

    葛老五凝目瞧了一会儿,道:“唐姑娘,刘氏兄弟来了,咱们去会会吧。”

    秦堪现在正做着坏事。

    好与坏是相对而言的,如果弘治帝还活着的话,一定勃然大怒,下令将秦堪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可是如今是正德朝,这件坏事如果在朱厚照面前做的话,小皇帝却非常开心。

    乾清宫内,朱厚照和秦堪两颗脑袋凑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翻着一本书。

    书,自然不是什么好书,能让不识四书五经的秦侯爷和从未认真上过一堂课的朱厚照两人都如此专注的,可以肯定绝不是什么圣人之言。

    一本发黄的旧册子里,一具具男女**姿势各异,或在庭园或在草地或在回廊,男女不着一丝,各种私密器官看得纤毫毕现,做着各种没羞没臊的事情,每幅图旁还配上一首令人遐想联翩,回味悠长的yin诗,却正是好一番人间风月。

    刘瑾,谷大用,张永等人侍立不远,眼巴巴地瞧着君臣二人种子共享,三人不自觉地咂摸咂摸嘴。

    这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吗?

    男人不懂太监的忧伤,太监也不懂男人的快乐,有些事情刘瑾是绝对没法争宠的,因为大家物种不同,没有共同语言。

    朱厚照兴奋得鼻尖沁出几滴细汗,两眼直放光芒。

    “怎么样?怎么样?刘瑾费尽心思给朕找来的春宫,瞧着果然有意思得紧,你看,这个姿势……这个姿势太不要脸了,怎么可以这样……朕要下旨,以后民间百姓夫妻谁用这种姿势*房,朕重重有赏!”

    秦堪翻了翻白眼。

    一句话便充分暴露了他的昏君潜质,那么的鲜明出众,想掩饰都掩饰不了,难怪这家伙在史书上的名声……

    “陛下,这些春宫瞧起来确实精致出奇,不过画功略显不足,臣不得不直言进谏,陛下乃九五至尊,富有四海万民,天下一切皆为陛下所有,天下最精致的**册,你,值得拥有。”

    朱厚照楞了,刘瑾的脸却黑了。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他呈献给陛下的东西不论多么精巧,不论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到了这姓秦的嘴里便一文不值,仿佛刘公公献给陛下的东西全都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似的,岂有此理!

    殿内沉默片刻,朱厚照一把揪住秦堪的衣袖:“还有更精致的春宫画儿?”

    “有。”

    “哪里?”

    秦堪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朱厚照,完全无视刘瑾快喷出火来的怒目。

    虽然海运买卖令秦侯爷和刘公公暂时进入了罕见的蜜月期,可秦侯爷是个就事论事的人,爱公公,更爱真理。

    朱厚照没察觉到秦堪和刘瑾之间的暗潮汹涌,迫不及待地翻着秦堪递来的春宫。

    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粗粗扫了几眼,朱厚照便知道,秦堪呈来的春宫比刘瑾的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不仅画功上更细致更神似,而且每幅画旁的配诗也更具韵味。

    朱厚照呼吸愈显粗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画册,嘴里喃喃品位着册子里的诗句:“罗幔半欣,光景无边。诗咏无桃,花开合惧。浅深莫问,长短休嫌。金针欲下,玉股自悬。摩弄功夫,须在事先……好,好不知羞的句子,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嘴里说着“不堪入目”,朱厚照的眼睛却瞪得比铃铛还大,闭眼细细再品了一番,终于睁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

    “秦堪,你这册子果然精致多了,画它的人一定是丹青大家,这人是谁?朕要将他召进宫里,任为书画待诏。”

    秦堪拱手笑道:“陛下,此画出自苏州才子唐寅之手。”

    ps:还有一更……

第四百六十七章 欲求翻案

    “唐寅?”朱厚照茫然地睁大了眼。

    很显然,名满江南的唐大才子,他的名声还没到上达天听的程度,朱厚照从幼时春坊读书开始,授他课程的,教他学问的,全是朝中有名望的老臣鸿儒,一本正经的道德先锋,他们教给朱厚照的只有圣人之言,儒家学说,正经学问之外的东西,他们是绝对不会让朱厚照知道的。

    唐大才子的名字显然被老臣鸿儒们排除在正经学问之外。

    一个考试作弊被革了功名终生不准再考,整日只知眠花宿柳,画些不知羞的春宫聊以度日的家伙,鸿儒们怎么可能在朱厚照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污染了东宫太子那颗幼小天真原生态心灵?

    “唐寅很有名吗?朕为何从未听说过他?”朱厚照对唐大才子产生了兴趣。

    能画出这么不要脸的画儿,朱厚照觉得大家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朱厚照没听说过的名字,刘瑾却不可能没听说过,他是大明内相,又掌管着西厂,名满江南的唐大才子刘瑾自然是熟悉的,他甚至兴起过将唐寅纳入彀中充其幕僚的心思,如今的刘瑾权势已至巅峰,但是并非完美,他还欠缺很多,除了缺德以外,他还缺银子,更缺声望。

    缺德没法纠正,缺银子随处可捞,缺声望就有点麻烦了,刘瑾听从了幕僚张彩的建议,广纳天下知名的大儒才子为其西席幕宾,用这些人原本具有的名望来堆砌他刘瑾的名望。

    秦堪无缘无故送上唐寅的春宫,又有意无意地在陛下面前提起唐寅的名字,令刘瑾心中生出几分警觉。

    这孽畜又想做什么?

    听朱厚照发问,刘瑾急忙恬着笑脸答道:“陛下,唐寅此人,老奴倒知道一点,据说此人徒具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虚名,这虚名却是民间好事者生搬硬套而凑就,然而此人的德行却颇为不堪,弘治十三年震惊天下的科考舞弊案,苏州举子唐寅和江阴举子徐经便是涉案者,经内阁李大学士严查之后,下令削了唐寅和徐经的功名,朝廷永世不复录用,于是唐寅从此纵情声色,眠花宿柳,终日放浪形骸与江南ji女为伍,生活窘迫不得不以**宫画为生,陛下,唐寅这人,不堪用……”

    甭管秦堪这孽畜打着什么主意,刘瑾决定什么都不管,先搅黄了再说。

    坏人的思维总是相似的,和秦堪的想法一样,海运只能算是一杆子买卖,虽然有着共同的利益,但并不妨碍二人在别的事情上依旧保持敌对关系。

    刘瑾话刚说完,却见秦堪一脸奇怪地瞧着他,刘瑾白眉一扬,皮笑肉不笑道:“秦侯爷,杂家没说错吧?”

    秦堪摸了摸鼻子,慢吞吞道:“刘公公明察秋毫,自然不会说错的,不过……本侯与陛下谈论春宫风月,正是何等风雅之时,你却一杆子插进来说什么科考舞弊,什么不堪用,……刘公公这么恨唐寅,难道你洗澡的时候被他偷看过,然后画了你的裸画贱价到处兜售?”

    刘瑾老脸都气歪了,却不料旁边的朱厚照噗嗤笑出了声。

    “秦堪,你这张毒嘴真是……你就不能给刘瑾留点面子吗?”

    秦堪自然不敢将玩笑开得太过分,以前朱厚照便直接提起过他和刘瑾之间的尖锐矛盾问题,秦堪也答应了朱厚照一定和刘公公相亲相爱,当着朱厚照的面,秦堪对刘瑾的态度还是颇为收敛的。

    朱厚照接上刚才的话题,道:“抛开科考舞弊不提,这个唐寅终日眠花宿柳,醉眠温柔乡,倒也是个性情中人,颇有宋朝柳三变之遗风……”

    刘瑾刚才插嘴无故受了辱,此刻却也不敢再多言了。

    秦堪笑着附和道:“陛下说得正是,唐寅和柳三变至少有四个共同点,一是嫖ji不给钱,而且ji女情愿倒贴,这点最令人羡慕……二是穷得叮当响,三是都非常有才华,四是朝廷对他们的态度都是永不录用。”

    朱厚照总算听出秦堪话里的别样味道了,皱眉道:“秦堪,你这是话里有话吧?”

    秦堪表情平静地注视着朱厚照,道:“臣确实话里有话,陛下,弘治十三年震惊天下的科考舞弊案,其实是一桩冤案,臣想翻案再审,求陛下恩准。”

    刘瑾再也忍不住了,事情虽然和他无关,但他就是不想让秦堪称心如意,于是刘瑾嘿嘿冷笑道:“秦侯爷是否太武断了?你觉得是冤案便是冤案?无凭无据的,便要将多年前的铁案翻过来,难道咱们的大明律在侯爷眼里只是摆设不成?”

    秦堪也不生气,反而非常诚恳地看着刘瑾,沉声道:“刘公公此言差矣,我欲翻案重审自然有我的道理,一桩案子冤不冤,其实是有迹可循的,比如说,如果有人污蔑刘公公与别人家的妻子通奸,我就一定认为这是冤案,那时我也一定会为刘公公上下奔走鸣冤,毕竟刘公公根本没这功能,这样的污蔑简直岂有此理……不过如果有人告刘公公与别人家丈夫通奸,这个,我就要持保留态度小心求证了,毕竟这个事情嘛,刘公公还是颇具实力的……”

    “噗——”朱厚照一口口水喷出来,接着面孔涨得通红,一边笑一边呛咳不止。

    刘瑾的老脸也涨得通红,浑身瑟瑟发抖,他纯粹是被气的。

    朱厚照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道:“秦堪……你,哈哈,朕命你不准再损刘瑾了,太毒了你,瞧把刘瑾给气的,哈哈哈……”

    秦堪见好就收,急忙朝刘瑾歉意地一拱手:“对不住刘公公,我只是打个浅显的比方,没有丝毫针对公公之处,公公是大明内相,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想必不会与我一般见识……”

    刘瑾浑身直颤,肚皮明显鼓涨起来,显然此刻他肚里的那艘船比较占地方,不一定撑得下去。

    ps:求月票……据小道消息说月底有双倍,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话,大伙儿不妨把月票先攒在手里观望一下风声?

第四百六十八章 寂寞皇帝

    刘瑾如果不是缺心眼太严重的话,今日大抵会总结出一个很深刻的人生教训,那就是,男人说话的时候太监最好不要乱插嘴,没有共同话题很容易自取其辱。

    朱厚照没心没肺,捧着肚子笑弯了腰,旁人或许顾忌刘瑾大明内相的身份,可朱厚照却不管那么多,太监的地位再显赫,终究只是他朱家的家奴。

    还有一个人笑得更开心,那就是站在不远处的张永。

    张永和刘瑾早已公然撕破了脸,见刘瑾吃了亏,他自然不会顾忌什么,笑起来肆无忌惮,甚至故意放高了声量。

    刘瑾脑门三尸神暴跳,盯着秦堪的眼神直欲喷火,偏偏秦堪一副非常抱歉的样子,还颇具诚意地赔礼道歉,一句“宰相肚里能撑船”堵得刘瑾满腔怒火没处发。

    “陛下……”刘瑾快气哭了,一双小眼睛可怜巴巴的瞧着朱厚照。

    朱厚照自然不能太扫刘瑾的面子,当即便止了笑声,板起脸肃然道:“秦堪,你这样做不对,以后不准这样损刘瑾了,凭什么刘瑾只能跟人家丈夫通奸,不能跟人家老婆通奸,太欺负人了,简直岂有此理……噗——哇哈哈哈哈……”

    笑点低的孩子说着说着又喷笑起来,刘瑾一张老脸却紫得像刚从菜园里摘下的茄子。

    好不容易等朱厚照停了笑,瘫坐在椅子上喘气儿的空档,秦堪又拾起了刚才的话头。

    “陛下,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疑点颇多,臣遣锦衣卫打听过,只不过因为当初主考官程敏政在糊了名的卷子上赞了一句‘如此文才必是苏州唐寅所作’,便被户部给事中华眿参劾程敏政受贿舞弊,这个理由简直是欲加之罪,后来京中风言风语四起,谣言满天飞,先帝因士林舆论压力而不得不下旨,永不录用唐寅和徐经,以此平息举子之愤,没过多久户部给事中华眿便被内阁除名罢官,这个举动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刘瑾仍不想让秦堪称心如意,于是不知死活地又插了一句嘴:“不论这案子是不是冤案,朝廷永不录用唐寅和徐经可是先帝爷的旨意,先帝爷下过的旨是你说翻案便翻案的吗?”

    秦堪沉声道:“刘公公此言差矣,本侯再给刘公公打个很浅显的比方……”

    刘瑾两眼惊恐地睁大,不自觉地踉跄退了两步,尖声道:“停!不要比方了!就当杂家什么都没说行不行?”

    显然刘公公对秦堪的比方颇为忌惮,这孽畜嘴一张就不会冒什么好话,刘公公今天已被损得很没面子,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朱厚照皱眉瞧着秦堪:“为何一定要翻案重审?朕下道旨把唐寅召进宫里为官不就行了吗?”

    秦堪叹道:“清白,陛下,唐寅所求者,不过一个清白而已。”

    朱厚照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朕明白了,有些东西,该是他的就是他的,哪怕再微不足道,也是他的东西,失去了就要亲手拿回来。”

    秦堪拱手笑道:“陛下一念通达。”

    朱厚照道:“好,朕的江山治下不容许有冤案,也不会牺牲任何人,既然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有疑点,朕便不能视而不见,此非明君之道,秦堪,朕命你重审此案,还天下一个真正的是非黑白。”

    “臣,遵旨。”

    说完了正事,朱厚照拉着秦堪的袖子,兴致勃勃道:“走,朕带你看豹房去,朕的豹房马上要完工了,你去瞧瞧朕的新家。”

    …………

    …………

    豹房位于京师西华门太液池西南畔。

    穿着便装的朱厚照和秦堪,以及刘瑾等人站在豹房外时,豹房仍在施工,不过看得出已快完工了。

    工地上密密麻麻的工匠民夫忙着活计,凶神恶煞的兵马司军士手里挥舞着鞭子,一个接一个的工部官员被下面的工头围着,颐指气使地指派着任务。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甚至焦急的神色,造成了眼前这一幕幕繁忙的景象,显然司礼监已向工部官员和民夫们下了限期完工的严令。

    远处殿宇层叠的豹房已露出了雏形,它不像皇宫那样恢弘大气,没有那种让人一看就想顶礼膜拜的神圣气势,它更像一套寻常的富贵人家的宅子,精致典押,能避风雨却从不盛气凌人,只不过宅子大得有点离谱而已。

    豹房内建房共计二百余间,其中还包括无与伦比的跑马场,斗兽园,比武校场,以及按朱厚照的奇怪要求而建造的各种密室,迷宫和佛寺,外围部分甚至还建了一个长约二里左右的大集市,小昏君如果哪天有了兴致,豹房里的太监宫女们便会化装成寻常摊贩或百姓打扮,拎着内库早已采办好的各式各样的货品摆在集市两旁,于是贩夫们装模作样地吆喝叫卖,百姓们装模作样地讨价还价,而朱厚照这位昏君,则在人群里穿梭游走,合眼的不合眼的,想买就买,想扔就扔,享受购物的乐趣。

    这就是豹房,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程度不次于厂卫诏狱的地方,它代表着统治者的昏庸荒唐,徒耗大量民脂民膏建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工程,起因只为皇帝一颗未泯的玩心,浑然不顾当时已然非常紧迫的国库和内库收支……

    似乎一切贬义的词汇都能用在豹房上,它成了朱厚照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并且朱厚照这一生的污点绝不仅仅止于一个豹房。

    然而此刻站在豹房外,看着身旁眼睛散发出柔和温暖光芒的朱厚照,再看看那条虚拟出来只供皇帝一人玩乐的小型集市,秦堪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袭上心头。

    真正融进了这个时代里,才发现数百年后的史书上写得多么荒谬可笑。

    此刻秦堪眼里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沉沦在无尽寂寞里的少年皇帝,这个皇帝富有天下,然而他却只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一块属于自己的净土。

    皇宫只是皇宫,它是一座座充满了威仪华贵的冰冷房子,那些房子对他来说太大太空虚,它可以令世人顶礼膜拜,但它绝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家。

    一个心里长出了翅膀的人,再大的房子也关不住的。

    众人站在豹房工地外,沉默地注视着热火朝天的繁忙,以及肉眼可见的工程进度,朱厚照眼中的欣喜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指着远处层叠起伏的房子,朱厚照笑道:“秦堪,你看,那是我的家,两个月后,我将搬进豹房,我有家了。”

    扭头看着神情颇不平静的秦堪,朱厚照很认真地道:“搬进去以后,我请你来家里做客,我亲手为你做一次羹汤,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位贵客。”

    淡淡的感动浮上心间,秦堪笑道:“按民间的习俗,客人去主人家做客也要带点礼物的,礼物不会太贵重,或许只是街坊上买的一盒点心,两尺绸布,那时还请你这位主人带我这个客人好好参观一下你的家,这也是主人的义务。”

    秦堪这番话显然非常合朱厚照的胃口,朱厚照两眼一亮,大笑点头道:“好,我一定带你看完我整个家,它完全是我的,秦堪,我为你在豹房准备一间长期的院落,你什么时候想来做客了,便住进来。”

    秦堪温和笑道:“我家夫人性子凶悍,我一定有落单求援的时候,你的房间一定要早早为我准备好,哪天我满身伤痕住进去,你要好好陪我喝酒浇愁,听我发发牢骚,诉诉苦闷,你要知道,一个成了亲的男人一定会对生活有许多怨言和埋怨,那时你一定要耐心一点,说不定你将来也有这么一天……”

    朱厚照哈哈大笑:“一定,哪怕你家夫人打上门来,我也不准她进,你在我家里一刻,我便保你一刻平安。”

    君臣二人相视大笑,笑声苍烈豪迈,夹杂着几许谁也听不出来的淡淡悲意。

    刘瑾站在二人身后,听着他们的笑声,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深深的嫉恨。

    刘瑾敏感地注意到,刚才他们这番对话里皆以“你我”相称,这一刻他们不是君臣,而是真正的知交好友,如同许多千古留名的知己一样,他们毫无隔阂,彼此完全敞开了心胸,这样的关系,刘瑾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

    一种莫名的恐惧狠狠揪住了刘瑾的心。

    陛下可以没有家奴,但陛下怎能没有这位知交好友?他刘瑾与秦堪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孰高孰低?

    刘瑾无法比较,他不敢比较。

    …………

    …………

    一骑快马飞驰而来,离朱厚照和秦堪很远的地方,却被穿着便装的禁宫侍卫拦下,周围一群侍卫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

    马上骑士也很懂规矩,老老实实下马,却朝着秦堪的方向焦急大喊道:“侯爷,大夫人请您赶紧回府,二夫人临盆在即!”

    ps:还有一更……

第四百六十九章 金柳临盆(上)

    临盆?

    朱厚照和秦堪都楞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到远处骑士又焦急地重复了一句,秦堪这才猛地一个激灵。

    “临盆了?……现在?”秦堪失去了以往处变不惊的镇定,一脸惊愕的样子。

    远处的骑士被禁宫侍卫拦着又不敢过来,焦急地在原地跺脚。

    秦堪仍旧一脸呆滞,整个人如同凝固了一般,连目光都保持着惊愕的样子。

    朱厚照颇为意外地看着秦堪,从他认识秦堪的那天起,秦堪便一直是那种从容镇定的模样,此刻这种完全失了分寸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一时间朱厚照大感惊奇。

    秦堪浑然不觉旁人奇异的目光,犹自喃喃道:“临……临盆了,我……我该做点什么?”

    朱厚照实在看不下去了,狠狠在秦堪肩上一拍,喝道:“除了在产房外面等你的孩子出生,你还能做什么?赶紧回家呀!”

    秦堪被拍醒了,慌忙点头:“对,我要回家去,我要第一眼看到孩子出世……”

    说完秦堪礼数也不顾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拔腿便跑,外围十几名侍卫见侯爷破天荒地不顾仪态奔跑,他们也赶紧跟上,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刚才骑士喊话那么大声,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可是侯府第一大的喜事呀。

    看着秦堪匆忙慌张的身影远去,朱厚照欢喜地笑了两声,道:“刘瑾,走,咱们也去秦府瞧瞧,他家二夫人若生了男丁便是世袭的山阴侯,若生女娃就更妙了,她可是朕早早预定下来的未来儿媳呢。”

    刘瑾使劲扯着脸陪笑了几声,显然他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高兴,秦家有后对刘瑾来说绝非好事。

    朱厚照兴冲冲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若有所思道:“秦堪今年才二十出头,不算那个有名无实的蒙古公主的话,家里只有两位夫人,这……简直是清心寡欲呀,难怪子嗣不昌,朕干脆下旨给秦堪再续两房妾室,嗯,……不知哪位皇叔家有庶出的女儿愿意给秦堪做小,朕大方一点赐她们郡主名号,想必皇叔们也不会不答应吧……”

    少年皇帝非常不靠谱地打起了给秦堪赐婚的主意。

    刘瑾却大惊失色,秦家开枝散叶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更何况若秦堪跟王爷结了亲,本身又是国侯勋贵,这厮的势力可就稳稳当当再也扳不动了。

    脑子急速转动片刻,刘瑾躬腰陪笑道:“老奴斗胆请陛下三思啊,秦侯爷娶不娶小是他的事,若陛下掺和了秦侯爷的家事,恐怕后果难料……”

    朱厚照疑惑道:“此话怎讲?”

    “陛下别忘了秦侯爷的正室夫人秦杜氏是个什么性子,那可是……”刘瑾老脸狠狠一抽,仿佛勾起了某件惨痛的回忆,连语气都带了几分凄然:“那可是一言不合,血溅五步的女霸王呀,陛下您……您也在她手下吃过大亏的,想当初咱们几个只不过没打招呼闯进他家,便被她揍得鼻青脸肿,若您为秦侯爷赐婚郡主,威胁到秦杜氏的正室地位,这位女霸王对陛下您……”

    刘瑾没再往下说了,可话里的意思却非常清楚明白,随便闯进秦堪家都被她痛揍一顿,若毁了她正室夫人的位置,朱厚照这辈子别想睡踏实了,随时提防着秦杜氏半夜飞进禁宫取他项上首级吧。

    经刘瑾这么一分析,朱厚照果然色变,惊惧之色毕现,心有余悸地擦了把额头的虚汗,然后感激地瞧了刘瑾一眼。

    “刘瑾,幸好你提醒了朕,秦家那位镇宅神兽如此凶猛,朕差点招惹她了,……嗯,给秦堪赐婚一事暂时搁下不提,走走走,咱们赶紧去秦府,刘瑾,回头你跟礼部尚书张升打声招呼,秦家二夫人原来不是七品诰命吗?这回她给秦家立了功,升到五品诰命,让礼部造个金册送到秦府去……”

    朱厚照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上了马车,马儿扬蹄驶往城外秦府。

    直到朱厚照上了马车,刘瑾笑容满面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阴沉起来。

    瞧秦堪这圣眷,难道今世已动不得他了吗?

    山阴侯府里一片忙乱,忙乱中带着无尽的喜气。

    秦堪和侍卫们策马飞驰到家门口,久候的管家赶紧迎上前,一脸喜意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咱们侯府马上要添人加口啦……”

    秦堪飞身下马便待往府里冲,闻言一呆:“金柳她生了?”

    “呃,二夫人还没生,刚进产房呢,四位稳婆正侍侯着她……”

    “没生你贺什么喜……”秦堪焦急地抬步往里走,忽然想起什么,扯下腰间的上好玉佩扔给管家:“赏你了,讨你个口彩。”

    管家连迭声地道谢,紧跟在秦堪身后朝内院走去。

    匆忙跨进内院,却见里面比豹房工地还繁忙,丫鬟们端着铜盆和热水进进出出,怜月怜星虽是管事丫鬟,但对生孩子的事儿毫无经验,急得姐妹俩站在院子中直跳脚,内院丫鬟的指挥权却早已被一名稳婆接管了。

    杜嫣也站在产房外团团转,神情又急又惧,见秦堪快步走进,杜嫣立马迎上前。

    “相公,金柳刚进去……”

    秦堪焦急地点点头,抬步便往产房走去。

    杜嫣急忙拉住他:“相公要做什么?”

    “进去瞧瞧金柳呀。”

    杜嫣哭笑不得:“相公,产房不洁而且阴气重,这世上哪有男人进产房的道理?相公可别乱来,让外人笑话。”

    秦堪楞了一下,接着重重叹气。

    古代的规矩太多,几百年后若女人生孩子,丈夫都是在产房里握着妻子的手全程陪同的,现在秦堪若进了产房,怕是惊世骇俗之极了。

    “金柳还好么?有没有喊痛?”

    杜嫣倒不似秦堪这么慌张,笑道:“相公放心,金柳好得很,中午的时候喝了一碗肉粥,又在园子里散了一会儿步,怜月怜星俩丫头陪着她,回房的时候金柳说肚子有点痛,怜月不敢大意,赶紧叫来了稳婆,稳婆说这是要生了,刚送进产房金柳便破了羊水,估摸再过不久也该喊痛了……”

    叹了口气,杜嫣索然道:“我娘说,女人呀,谁都得经过这道关口……”

    说着杜嫣幽怨地瞟了秦堪一眼。

    秦堪苦笑两声,一言不发搂紧了她的香肩,杜嫣的幽怨之色这才稍缓。

    杜嫣的意思秦堪很明白,女人都得经过这道关口,可成亲两年多了,她却连经过这道关口的机会都没有,反倒让金柳后来者居上,这个事实令杜嫣心理压力很大。

    可是秦堪也没法子呀,家里两个女人,秦堪跟杜嫣同房最多,瞧过不少大夫,吃过无数偏方,为了怀上孩子,保守的杜嫣甚至在床上愿意配合做出任何想想都脸红心跳的姿势,然而老天爷不给面子谁也没办法,怀不上就是怀不上。

    秦堪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不知身在何处的女神医唐子禾,若能请得她来给杜嫣瞧瞧,说不定能让杜嫣怀上孩子,可惜啊,那女人好好的神医当着,莫名其妙又干了一份反贼头子的兼职,简直不务正业之极……

    虽说不务正业,但唐子禾那一手医术却实实在在精妙之极,秦堪甚至动起了派人请她来侯府瞧病的心思,不论将来与她是友是敌,就冲当初天津时互相手下留情的情分,请她帮个小忙应该无碍吧?

    夫妻二人静静相拥在院中,看着丫鬟们忙碌地进进出出,二人各有心思,沉默着都没说话,原本担着许多莫名心事的杜嫣此刻被秦堪搂在怀里,心事渐渐放开了,她知道不论金柳生的是男是女,相公仍是她的相公,对她的宠爱不会比以前少一丁点儿,这就够了。

    许久之后,朱厚照和刘瑾等人喘着粗气也跑进了内院,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却听见产房内金柳一声凄厉的痛呼。

    众人一楞,秦堪的心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急忙迈开腿走到产房门前,产房门框上挂着厚厚的布帘子,一名丫鬟守在门口,见老爷有冲进去的意思,丫鬟又急又惧,跪在秦堪面前拦着,不肯让他进去。

    秦堪无奈,只好朝里面喊话:“金柳,撑着点,相公就在外面……”

    “相公——”里面传来金柳痛苦的呼声。

    此时秦堪已抑制住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心中只有一片焦虑,这时代女人生孩子无异于过鬼门关,母子平安还是一尸两命,全看老天爷的意思,哪怕贵为国侯,手握天下大权,这件事秦堪却完全出不上一点力气。

    手握大权的秦侯爷此刻只能扒着门框边往产房里喊话,拼命为金柳鼓劲打气。

    “金柳,心情放轻松,别背负压力,相公不介意男女,生男生女相公都喜欢……”

    金柳痛苦的声音里夹杂着甜蜜:“相公……你真好。”

    谁知秦堪又很不合时宜地补充了一句:“生男生女无所谓,但不能生个蛋出来,生蛋必须跟你翻脸……”

第四百七十章 金柳临盆(下)

    “噗嗤——”

    产房内外都被秦堪这句话给逗笑了,连里面不停呼痛的金柳也笑了起来,憋足了生孩子的力气此刻全都泄掉。

    一名稳婆匆忙走出产房,脸色很不好看,见产房外说话的正是这家的家主,而且还是位侯爷,稳婆终究不敢训斥侯爷,只好不满地扫他一眼,敷衍行了个蹲礼又进去了。

    杜嫣哭笑不得地将秦堪拉到一旁,嗔道:“金柳生孩子已够痛够累了,相公你别捣乱。”

    秦堪叹道:“我只是想安她的心而已,你们啊,对男女看得太重了,相公真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但是做人还是得有个底线,不准生蛋就是我的底线……”

    杜嫣又噗嗤一笑,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道:“有外人在呢,相公说什么浑话……”

    产房里动静小些了,显然金柳正在重新聚气凝神,酝酿生孩子的情绪。

    秦堪这才有暇转过身,朝看热闹很久的朱厚照拱手道:“臣的第一个孩子要出生了,难免有些失态,让陛下见笑了。”

    杜嫣也急忙过来向朱厚照福礼。

    朱厚照笑道:“恭喜你呀,秦家终于有后了,喜当爹的滋味不错吧?”

    秦堪的脸色顿时黑了,仔细瞧着朱厚照的神色,判断半晌终于肯定“喜当爹”是他的无心之语,这个年代的“喜当爹”还没有几百年后那么深远的寓意。

    君臣二人才聊了几句,产房里又传来金柳痛苦的叫声。

    秦堪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招呼朱厚照,几步又冲到产房门外,失声道:“怎么又痛了?”

    一名稳婆急匆匆端着铜盆出来,尽管秦堪是侯爷,稳婆的态度也不怎么好:“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这才刚开始呢,起码得痛上一个多时辰吧,侯爷请走远一点,不要拦着老身的路,二夫人若有个长短,老身吃罪不起。”

    冰冷的语气,不耐烦的态度,颇得前世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之神韵。

    秦堪忍了,孩子他娘和孩子两条命捏在人家手里,贵为侯爷也不得不忍。

    他也终于能理解为何前世那么多手握重权的官员或富可敌国的富豪面对医生时态度那么小心翼翼,不能不小心,有权和有钱都不算什么,有命才是根本,医生就是拿捏着众生根本的人。

    产房内金柳一声声的痛呼,令秦侯爷此刻心情已经非常焦躁了,又怕耽误了稳婆们做事,只好离产房稍远一点,急得来回团团踱步。

    朱厚照没当过爹,不过秦堪焦躁的情绪显然也影响到他了,抿了抿嘴,扭头对刘瑾吩咐道:“生孩子太可怕了,你赶紧派人飞马进城,将太医院里精通妇科产科的太医全部叫来,万一秦堪的夫人有什么意外,太医也可随时补救。”

    刘瑾是真心不想遵这道旨意,秦堪和他一样绝后才是刘公公的愿望,然而朱厚照的话他不能不听,于是答应了一声,撇着嘴不甘不愿地执行旨意去了。

    瞧着刘瑾走远,耳中又听着金柳一阵阵凄厉的痛呼,朱厚照脸颊不住地抽搐,喃喃道:“生孩子太瘆人了,男女这事儿呀,远不如看**来得愉悦,右手动一动,浑身哆嗦几下,再拿帕子擦一擦,提上裤子就走,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呀……世人太庸俗了,秦堪也不例外。”

    历史由此产生了巨大的偏差,史书上记载的昏庸荒yin好渔色的正德皇帝,成长过程中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已被改造成了一代**丝皇帝。

    产房内,金柳的痛呼一声比一声高,秦堪的心也随着金柳的叫声一阵阵的痛,幸好稳婆们的声音比较镇定,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不然秦堪冲进去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憋住气,深呼吸,快,长长吸一口气,对,用力!好,再用力……二夫人您撑着点儿,这可是侯爷的第一个孩子,您千万撑住,再吸气,啊!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最后一句话似乎给了金柳莫大的希望,痛得直欲昏迷的金柳浑身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打起精神咬着牙,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按着稳婆的指示一步步地进行着生孩子的步骤。

    金柳的痛呼对外面的人也是一种煎熬,最受煎熬的莫过于秦堪。

    杜嫣轻轻抓着他的手,道:“相公莫急,金柳一定没事的,当她怀上孩子开始,我便教过她内家吐纳功夫,而且还教过她一套健体绵拳,金柳每天都练,身子骨早已不像当初那么柔弱,生孩子不会有意外的。”

    秦堪笑着搂紧一下她的肩,正室到底是正室,不管心里怎样嫉妒,怎样担心金柳真的生出个儿子,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把握得很好,虽不是她亲生,毕竟是心爱男人的种,依这个年代的规矩,妾室生出来的孩子必须要称呼正室为“母亲”,对亲妈反倒只能称一声“娘”,从称呼上便可以看出正室和妾室地位的巨大差距,好在秦家并没有这么多规矩,杜嫣除了女人天生的那点小嫉妒心和对金柳肚里孩子的性别有点小担忧外,倒没别的想法。

    杜嫣紧张着秦家第一个孩子的性别,秦堪却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刘瑾。

    刘瑾似有所觉,也朝秦堪看过来,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倒没有撞击出火花,秦堪反倒很客气地朝刘瑾微笑了一下,刘瑾懵了,搞不懂秦堪这记笑容的意思,于是也非常虚伪地朝秦堪挤出一个假笑。

    当爹的人特别敏感,秦堪看刘瑾的目光没别的意思,只是心想这老家伙一辈子干过那么多缺德事,将来一定生儿子没**,随即又想,以刘公公目前的状态,能生出个没**的儿子已然谢天谢地了……

    思绪随之无限扩散,秦堪转念又想到了自己,貌似自己干过的缺德事……应该比刘瑾少一点,不过大抵也属于生儿子没**的范围,如果等会儿金柳孩子生出来,稳婆朝孩子屁股后面一摸……

    秦侯爷本不信报应这种荒诞离奇的事,不过连穿越这种荒诞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冥冥中到底有没有因果报应,这事儿还真不敢肯定。

    越是这么想,秦堪便越揪心,事关自己两辈子以来的第一个孩子,秦堪患得患时的心情非常重。

    随着产房内金柳竭尽全力的努力和忍耐,所有人的煎熬也即将过去,当太医院的太医奉了圣旨匆匆忙忙刚跨进秦府大门时,秦府内院的产房内便传出一道嘹亮高亢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产房内外弥漫着的不安气氛。

    生了!

    秦堪激动得屏住了呼吸,杜嫣紧张得攒住了拳头,朱厚照也两眼发亮,怜月怜星欣喜地互相抱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盯住产房,没过多久,一名稳婆快步走出,小心地瞧了瞧秦堪的脸色,使劲挤出一脸喜意,先福身一礼,然后笑着道出了开奖结果:“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恭喜侯府喜添一位富贵千金……”

    话音刚落,杜嫣两眼大亮,高兴得原地跳高了三尺,落地后大喜道:“太……”

    话音一顿,杜嫣紧急关头忽然察觉到这种态度对男丁单薄的侯府来说是非常大逆不道的,于是眨眼间不仅改了口风,连语气和表情都来了个大转弯,欣喜的俏脸迅速一垮,一副惋惜哀伤的样子,叹息着安慰道:“……太可惜了,相公,没关系,咱们还年轻,妾身以后保证给相公生个大胖儿子……”

    惊才绝艳的表情转换令秦堪都看直了眼,秦堪又好气又好笑地指了指杜嫣:“你就作吧你!”

    扭头紧张地注视着稳婆,秦堪急切道:“母女平安吗?”

    稳婆见秦堪似乎真没有嫌弃女儿的意思,也笑着点点头。

    秦堪沉默了一下,又道:“孩子有**吗?”

    “……有。”

    秦侯爷这才真正大喜,大手使劲一挥:“赏!”

    稳婆忙不迭福身道谢,心中却诧异不已,大户人家接生的活儿她干了不止一次两次,每次如果大户人家的妻妾生下的是女儿,虽说稳婆也有赏钱,不过家主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很少看到生了个女儿主家还这般大喜若狂的。

    初当爹的喜悦充斥着秦堪的胸膛,秦堪飞身便往产房冲去。

    产房内,金柳盖着薄被,身上只穿着肚兜儿,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间,满身香汗地喘着气,黛墨秀眉微微紧蹙,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痛苦中回过神来。

    绣榻旁边,早已清洗好并且剪掉脐带的小婴儿沉沉地睡着,粉嫩的小脸蛋上布满着尚未褪去的胎斑,和她的母亲一样颦着眉,颇有几分秦堪沉思时的神韵。

    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秦堪便有心灵血脉相通的震撼,一种莫以名状的感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秦堪的眼中迅速泛红,一根手指伸上前触了一下孩子的肌肤,一触即离,生怕碰坏了这颗以后将要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绝世明珠。

    似乎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金柳睁开眼,见秦堪一脸温和感激的笑容站在她床前,金柳看看睡在她身旁的孩子,美眸一眨,眼泪如珍珠般落下,神情愧疚无比。

    “相公……妾身对不住你,她……是个女儿……”

    秦堪急忙搂着她的肩,笑道:“女儿好,我最喜欢女儿,相信相公,我会对她百般宠溺,她就是我手心里的宝,这辈子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听着秦堪如誓言般的话语,金柳感动得眼泪越流越多:“可是,咱们秦家男丁单薄……”

    “咱们还年轻,儿子一定会有的,金柳,咱们秦家不准有重男轻女的念头,我如是,你和嫣儿亦如是。”

    金柳感动地使劲点头,埋在秦堪怀里,静静享受着恬淡的幸福味道。

    “相公快看,孩子眼睛睁开了,她的眼睛好黑好亮,像星星一样……”

    秦堪笨拙而小心地将孩子双手抱在怀里,凑近看着她的眉眼,笑道:“不错,将来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绝世美女……嗯,该给孩子取个正式的名字了。”

    “相公是当爹的,名字肯定由你来取。”

    秦堪想了想,道:“人之一世不论寿元,不论成败,最重要的是快乐,我对孩子并无要求,她的一生只需要做她想做的事情,只希望孩子一生活得不累,活得快乐……就给她取个单名叫‘乐’吧,以后她的大名就叫‘秦乐’。”

    金柳噗嗤一笑:“相公取名都这么直白呢……”

    秦堪笑道:“嫌我没有学问是吧?相公我好歹也是绍兴院试案首,大才子来的,‘乐’这个字也是有典故出处的,《诗经》曰:‘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这个‘乐’字,自然是‘既见君子’之乐。”

    金柳笑得愈发开怀,嗔道:“相公你自己为人行事哪有半分君子的影子,倒教咱们的女儿‘既见君子,云何不乐’,女儿长大若承袭了相公的性子,见到君子恐怕不仅乐不起来,反而将君子抽个半死……”

    秦堪哈哈一笑,蛮横地一挥手:“那我就不管了,反正女儿的名字就叫秦乐!将来女儿若把君子抽死了,我管埋。”

    话声一顿,连秦堪自己也觉得感动了。

    这大概就是天下所有父亲的心理吧,孩子得到的荣耀也好,孩子闯出的祸事也好,父亲无怨无悔,一力帮孩子承担,孩子人生里的任何一小步,都是父亲小心搀扶着走出去的,一直到父亲老迈得再也无力搀扶……

    产房外,朱厚照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

    “秦堪,快抱你女儿出来!朕要瞧瞧朕的未来儿媳长什么模样……”

    秦堪和金柳相视一笑,金柳怜惜地逗弄了一下秦乐粉嫩的小脸,笑道:“咱们的秦乐一定是富贵命,生下来除了爹娘,第一个见到的竟是当今皇上,这样的际遇怎能不富贵?”

    小肉团似的秦乐不耐烦地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小嘴吧嗒几下,竟露出几分不屑的神色,秦堪乐坏了,出生的第一天竟已有一种“傲公卿,蔑王侯”的气势,女儿长大后必非凡人。

    朱厚照对秦乐的宠爱程度超出了秦堪的想象,秦堪刚把秦乐抱出产房,秦乐便被朱厚照小心地接手,然后抱在怀里死活不肯撒手,朱厚照的性格很好,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他,抱着秦乐没多久,小昏君便嚷嚷着要封秦乐为异姓公主,吓得刘瑾在旁边不住地劝,朱厚照下荒唐旨意容易,却没想过封异姓公主之事多么艰难,且不说满朝文武认不认同,仅宗人府那一关就不可能过得去。

    认清事实的朱厚照又气又怒,在秦府逗弄了半晌秦乐,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宫,瞧朱厚照坚决的样子,“未来儿媳”的玩笑话恐怕已成真了。

    大明的规矩,为防外戚弄权坐大,皇族通常不能与权贵通婚,将来若朱厚照铁了心要将秦乐指婚给他未来的儿子甚至是太子,朝堂里恐怕又是一场滔天的风波。

    不过这只是一桩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将来秦乐长大后若不喜欢朱厚照的儿子,秦堪哪怕跟朱厚照闹个脸红脖子粗,也要将这门亲事退了,况且……历史上的朱厚照并无子嗣。

    …………

    …………

    山阴侯喜添千金。

    这个消息在秦乐出生的当天便飞快传播到京师的每一个角落。

    京师大臣权贵家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视秦堪为国贼的大部分文官士子,愁的却是秦堪的朋友或政治盟友。

    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和秦堪一样豁达,这个年代的人绝大部分还是重男轻女的,如今的朝堂布局里,早已形成了一个以秦堪为核心的政治利益圈子,如严嵩,张永,戴义以及很大一部分勋贵,都已成为秦堪这个圈子里的成员,甚至连李东阳如今都有隐隐朝这个圈子靠拢的势头,秦堪的利益决定着许多人的利益,秦家第一个孩子的性别也决定着这个圈子的人心凝聚力,如今秦堪添的只是个女儿,不得不说,这令许多人失望万分。

    失望归失望,上门道贺却必不能少。

    于是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严嵩,张永,戴义等人纷纷亲自登门。

    至于那些交情普通的大臣和权贵,也纷纷上门道贺,其中更不乏巴结攀附者,毕竟秦侯爷的权势是有目共睹的,天下能与刘瑾分庭抗礼者能有几人?

    各种纷至沓来的道贺宾客中,秦堪的岳父岳母无疑是最高兴最开心的,当然,他们高兴的真实原因站在秦家的立场来说,无疑是相当欠抽的。

    ps:两更合一大章……天道不止酬勤,也酬月票,我,值得拥有……

第四百七十一章 侯府定计(上)

    见上门道贺的大臣们越来越多,朱厚照逗弄了一会儿秦乐后,依依不舍地摆驾回宫,刘瑾跟在朱厚照的车辇旁亦步亦趋。

    送走朱厚照之后,登门的宾客更多了,秦侯爷大手一挥,设宴款待。

    大户人家若生了女儿,很少有大肆庆贺的,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女儿等同于商业或政治资源,甚少有大户人家特意为生女儿而大宴宾客的。

    秦侯爷却再次出人意料,秦乐出生的当天,秦府大摆宴席,四方宾客来贺,秦堪抱着女儿登场亮相,眼中极度的宠溺之色连瞎子都看得清楚。

    看秦堪对秦乐的宠爱眼神,不少前来道贺的大臣们顿时动起了心思,这位秦家的长女似乎地位不一般,秦侯爷似乎根本没在意过她是嫡出还是庶出,宠爱到如此地步,若能跟秦侯爷结个儿女亲家,攀附上这位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权贵,将来自己和家族的前程何愁不平步青云?

    于是道贺的宾客开始琢磨自己家里哪个儿子或孙子与秦乐年岁相仿,怎样与秦侯爷开口结这门亲事。

    十几个道贺的大臣围住秦堪,或直白或隐晦地提出了希望结亲的想法,秦堪云淡风轻地拒绝了,不论将来秦家是继续风光还是逐渐落魄,他都没有拿女儿的幸福去交换政治利益的想法,秦侯爷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已完全没有必要再靠政治联姻来获取权势了。

    至于朱厚照说过的“未来儿媳”的话,不管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秦堪都没有正面答应,先不提历史上的朱厚照根本没有子嗣,就算如今历史被他改变了,朱厚照将来生了太子,鬼知道将来的太子是不是个歪瓜裂枣?所以,女儿将来的如意郎君,只能由她自己去找,万一将来女儿长大后越长越丑,长成了歪瓜裂枣,实在找不到婆家了,那时他这个当爹的可以考虑把她许配给未来的太子……

    结亲家的想法被秦堪拒绝,大臣们多少有些不满,却也知道招惹不起秦侯爷,于是悻悻作罢。

    …………

    …………

    与秦府前院的喧嚣不同,内院东厢房里虽然也摆了一桌酒宴,但酒宴上的气氛却分外沉默。

    沉默是因为这桌酒宴上的客人发现事不寻常,他们落座酒宴后,东厢房已被丁顺带领着一帮心腹锦衣卫将东厢房团团围住,正是刀出鞘箭上弦,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任何人都不准接近东厢房,连府里下人上菜上酒都只能走到月亮门外,由里面的锦衣校尉接手。

    东厢房的客人慌了,他们搞不清秦侯爷摆出这副阵仗到底有何目的,明明是庆贺秦府千金出生之喜,眼下这副情景却好像秦侯爷给他们摆了一桌断头饭似的。

    客人都是老熟人,张永,戴义,严嵩,牟斌,离开京师多日的杨一清不知何时也秘密回了京,此刻赫然在座。

    外面的锦衣卫团团包围,刀剑出鞘,如此肃杀的气氛下喝酒自然心情不会太好,众人也没有喝酒谈乐的心思,于是厢房内一直保持着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秦堪招呼完外面的宾客后不急不徐地走进了内院东厢房。

    厢房内,张永戴义等人纷纷站起身拱手道贺,秦堪笑着回礼。

    落座之后,秦堪先敬了大家一杯酒,吃了两口菜,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张永等人皆是手握重权之人,也养出了涵养气度,耐心地等着秦堪直奔主题。

    放下象牙筷,秦堪用净帕擦了擦嘴,这才缓缓道:“今日在座者皆是秦某的老熟人老朋友,小女出生劳动大家记挂,秦某感激在心。”

    众人纷纷笑着连道侯爷客气,对外面锦衣卫严阵以待的场面却提也不提,等着侯爷主动开口。

    秦堪笑了笑,继续道:“趁着众多宾客上门,秦某特意将各位请到内院,一则为了掩人耳目,二则事涉机密,不得不小心行事……”

    张永城府最浅,此时忍不住道:“侯爷有何吩咐尽管直言便是,杂家虽是太监,却也自认不输豪迈磊落汉子。”

    秦堪点点头,张永不愧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性格磊落豪迈,从不忸忸怩怩,难怪朱厚照常以“壮士张”称之,虽然太监骨子里都有卑贱的一面,不过张永贱得不是那么明显。

    再看看张永身旁面带谄笑,连坐着的姿势都哈着腰的戴义,秦堪叹了口气,对张永的观感愈发好多了。

    在众人等待的目光里,秦堪缓缓道:“权阉刘瑾,倒行逆施,倚天子之幸独揽朝纲,从正德元年以来,刘瑾残害朝廷忠良,广植党羽,圈占土地,大索贿赂,其误国误君之甚,古来奸佞权阉未及,实为我大明跗骨之祸……”

    随着秦堪字句铿锵的述说,席间众人的呼吸不自觉地粗重起来,眼中散发出兴奋激动的光芒。

    张永再也忍不住了,率先腾地一下站起身,重重道:“侯爷想说什么,尽管直言!”

    秦堪沉默片刻,目光缓缓环视众人,一字一字道:“肃宫室,清朝堂,整朝纲,为臣之道也,我欲与各位定计……诛杀刘瑾!”

    *****************************************************************

    朱厚照回到乾清宫后忙活不停,虽然离豹房完工还有一两个月,可他却迫不及待想离开皇宫,早早便命宦官打包东西,准备搬家事宜。

    刘瑾任由这小昏君胡闹,自己回了司礼监,独坐在屋子里拧眉沉思许久,命人请来了他的幕僚,如今已是吏部尚书的张彩,以及数月前投靠他的张文冕。

    不得不说,刘瑾经历过几年的朝堂风雨,一大把年纪毕竟没有活到狗肚子里,这几日来他总觉得心中有股莫名的不安,这种感觉毫无来由,却常令他心悸惊恐,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种不安到底来自何处。

    刘瑾的政治嗅觉是敏锐的,他隐隐觉得朝中有股逆流,这股逆流针对的人是他。至于推动这股逆流的人,除了秦堪应该不会是别人,放眼天下,敢跟刘瑾对着干的人不是没有,不过都被刘公公安排到阎王那里告状去了,如今刘瑾权倾天下,独揽朝纲,一言而定万千人之生死,敢跟刘瑾作对的人实在不多了。

    除了秦堪。

    秦堪,是刘瑾的肉中毒刺,他深深扎在刘瑾的心里,欲拔而不能,今日亲眼见到朱厚照与秦堪的谈笑,以及朱厚照对秦堪新出生的女儿如何宠溺,刘瑾的危机感愈发强烈。

    再不除掉秦堪,或许这辈子就真的除不掉他了。

    张彩和张文冕来到司礼监的时候,刘瑾仍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向刘瑾见了礼,然后各自落座。

    张彩和张文冕虽说都是刘瑾的幕僚,但幕僚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的,他们也常有争宠之事发生,而且彼此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只是碍于同处刘瑾阵营,不便将这种争宠表现得太直白。

    若拿二人相比,无论是学识还是品性,张彩都要比张文冕更为出色,张彩是胸怀大志之人,只是以前报国无门,遂将满腔抱负寄托在刘瑾身上,而张文冕却不一样了,他虽也有文才学识,可目的却是为了显赫官位,志向影响性格,相比之下,张文冕的心胸便狭隘多了,二人在刘瑾常有争宠之事,多数也是张文冕先挑起的。

    二人坐在司礼监许久,刘瑾这才悠悠回过神来,朝二人笑着点头招呼。

    不得不说,刘瑾对投靠他的文化人还是非常尊敬的,他深知自己文化不高的缺点,国事上对张彩张文冕等人的建议非常看重,刘瑾如今推行的各种新政,很大一部分便出自张彩的手笔,只不过张彩这人虽然学问不俗,但在国事上的见识却太过天真,也没有深刻思考过会不会触及权贵地主卫所将领们的利益,新政的本意是好的,然而终究太过理想,根本不可能推行下去。

    今日刘瑾叫张彩和张文冕过来,却非商议国事。

    简单的寒暄过后,刘瑾缓缓道:“尚质(张彩字),弘治十三年的科考舞弊案你可知道?”

    张彩点头:“下官是弘治三年的二甲进士,翰林院里熬了几年后初授吏部主事,对弘治十三年的舞弊案却是很清楚。”

    刘瑾挑了挑白眉,道:“哦?尚质给杂家仔细说说。”

    “这个案子当时已被定为铁案,吴中举子唐寅和徐经事涉贿赂主考官程敏政,后被户部给事中华眿参劾,唐寅和徐经被削去功名,程敏政被迫上疏致仕,先帝下旨对唐寅和徐经永不录用,此案由此而定。”

    刘瑾饶有兴致道:“这案子真相如何?真如先帝旨意所言吗?”

    张彩苦笑道:“刘公,事情的真相自然不会那么简单,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得利者,也有被牺牲者,朝事莫不如是……”

    张彩说得隐晦,但刘瑾却听出了意思,这件案子果然是冤案。

    刘瑾眼睛眯了眯,尖声笑道:“秦侯爷倒是心怀正义,竟欲重审此案,不过此事既被杂家知道,怕是这位侯爷的算盘要落空,不仅洗刷不了唐寅的冤屈,连他自己也要栽进去脱不得身呢……”

    *****************************************************************

    PS:还有一更。。。

    半夜码字太伤身体,再次调整一下。。。

第四百七十二章 侯府定计(中)

    秦堪欲重审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这事朝中早有风声,张彩并不奇怪。

    张彩奇怪的是,刘瑾说这次秦堪栽进去脱不得身是什么意思?

    “下官请教刘公,刘公何出此言?”张彩恭谨拱手问道。

    张文冕总算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于是冷笑着插言道:“尚质心思玲珑之人,莫非没看出刘公的意思么?刘公这是打算以此案为由头,找机会杀了秦堪。”

    张彩见刘瑾含笑不语故作高深的样子,不由惊了一下。

    措辞半晌,张彩小心道:“刘公,请恕下官直言,刘公掌司礼监已两年余,如今内外廷皆畏刘公如虎,刘公的声望在朝中已是极尽显赫,如此时势刘公正当大展宏图,一力推行新政,新政见了成效之后,必令陛下和满朝文武对刘公刮目相看,那时刘公在朝中的地位才真正算是无可撼动,这么多大事可为,而刘公却要针对秦堪,似乎……似乎有本末倒置之嫌,还请刘公三思。”

    张彩的意思很清楚,如今正是刘瑾和秦堪难得的相安无事之期,大家彼此互不招惹,对刘瑾来说是一桩好事,刘瑾若将心思用在推行新政上,将来有了成效,朝中地位愈发巩固,那时区区一个秦堪有何惧哉?

    不过显然张彩的这番话没有获得刘瑾的认同,刘瑾皱了皱眉,他虽然尊重张彩,但毕竟心眼太小,宰相肚里撑不了船,顶多只能飘几块肥肉,张彩的这番话有道理是有道理,却已惹他不快。

    刘瑾还没出声,张文冕察颜观色,立时冷笑道:“尚质兄倒是菩萨心肠,你难道不知秦堪是刘公的心头大患,如跗骨之蛆,如鲠喉之刺,秦堪一直以来与刘公处处为难,多次坏了刘公的大事,此人不除,刘公何以施展抱负?”

    刘瑾淡淡扫了张彩一眼,点头道:“文冕所言不错,圣人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行事必须要有顺序,齐家是第一要务,其次才是治国平天下,家里不安稳,谈何施展抱负?尚质,杂家倒觉得,是你本末倒置了吧?”

    张彩似乎有点不甘心,他当官的目的和张文冕不一样,他是确实想为天下做点实事的,对朝堂内斗却丝毫没有兴趣。

    “刘公,您与秦堪私下里合伙海运,契约才签了几天,事关上千万两银子的收益,刘公若除了秦堪,海运一事岂不……”

    刘瑾尖声大笑:“少了张屠户,杂家就非得吃带毛猪了么?秦堪死了,难道海运就做不得了?少了秦堪,杂家自己去找那些国公国侯勋贵,跟他们合伙做岂不更省心?”

    笑声一歇,刘瑾脸上布满了阴霾,道:“尚质,文冕,你二人想想办法,拿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做做文章,总之,杂家要秦堪掉进泥潭里抽不得身,今日之朝堂已非两年前之朝堂,金殿之上,攀附杂家的臣工逾半数,难道还动不得秦堪吗?杂家不信!杂家要再试一试!”

    ******************************************************************

    一场不见硝烟的生死搏斗缓缓拉开序幕。

    秦府内院厢房。

    随着秦堪掷地有声的一句“诛杀刘瑾”,所有人腾地站了起来,目光或惊或喜地盯着秦堪。

    秦堪和刘瑾不和,这是举世皆知的,连朱厚照那么粗神经的人都察觉到了,旁人怎么可能不知?

    只不过秦堪的表现很奇怪,他与刘瑾相争屡屡占了上风,可是每次都是占到上风便果断退回去,继续低调地过着日子,刘瑾再怎么张狂跋扈,秦堪也丝毫不理会,除非下次刘瑾又惹到他头上。

    如此反复多次,所有人都清楚,秦堪不是不想杀刘瑾,而是有顾忌,他的顾忌并非刘瑾有多么大的权势,有多少党羽,他顾忌的是皇上,陛下待刘瑾的态度俨然已如家人,这份情义令秦堪无法下手,一如刘瑾无法下手除了秦堪一样,二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一般重要,彼此不得不深深忌惮。

    然而今日秦堪却赫然提出“诛杀刘瑾”,不能不令所有人震惊。

    诛杀权阉的时机到了么?

    屋子里静静的,众人目注秦堪,无人开口。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戴义忽然浑身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秦堪抬眼朝戴义的裤裆一扫,发现戴公公很坚强,没有失禁,不由朝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不能怪秦堪太夸张,只因他提出的这件事太要命,正常人不论承受能力多差,一般不会夸张到吓尿裤子的地步,但是太监却不一样……

    众所周知,太监是管不住尿的……

    幸好戴公公没让秦堪失望,听到这件大事居然裤子没湿,实在是定力惊人,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且不尿裤子者,可拜司礼监掌印。

    厢房内,众人沉寂许久,杨一清终于打破了沉默,目光深深盯着秦堪,道:“火候到了么?”

    秦堪笑着点点头:“火候尚嫌不足……”

    “火候未到,侯爷为何出手?”

    “火候不足,我可以再加一把火,有些机会是老天给的,有些机会是自己等来的,还有的机会……却是自己创造的。”

    杨一清眼睛亮了:“如何加一把火?”

    “刘瑾推行新政,查官府,查军屯,圈良田,收贿赂……种种事情跋扈到无以复加,做得越多,留下的把柄也就越多,这些事里,何处不可点火?”

    秦堪缓缓注视众人,道:“诸位,相信大家都清楚,你们与我的关系满朝皆知,刘瑾早已视你们为眼中钉,刘瑾不死,死的就是你们,这是无法解开的死结,所以,咱们与刘瑾已是你死我活之势,国朝百余年,权宦当道者多矣,唯刘瑾之害,贻害社稷之甚,古来罕见。诛除权阉,肃清朝堂,延我大明国祚只在今日,诸公,谁愿助我?吾谁与归?”

    张永,杨一清等人听得热血沸腾,一齐站起身朝秦堪抱拳:“愿助侯爷除此权阉!”

第四百七十三章 侯府定计(下)

    一直对刘瑾采取被动迎战态度的秦侯爷,现在要主动对刘瑾下手了。

    侯府内院厢房里仍旧一片沉寂,然而众人的呼吸声明显粗重许多。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着一件怎样要命的事,他们更知道做的这件事会让目前的朝局掀起怎样的惊涛巨*。

    在座的众人里,诛除刘瑾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有的是与刘瑾有着不共戴天的私怨,有的是因为弘治皇帝留下的中兴局面被刘瑾生生破坏殆尽,除刘瑾正是大义所在,不论怎样的理由,诛除刘瑾已成为众人一致的目标。

    百年后的青史里,他们将会留下怎样的声名?

    心情激奋,如巨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在座众人里,唯秦堪和严嵩最冷静。

    对秦堪来说,诛除刘瑾没什么激动的,这只是顺势而为的结果,刘瑾气数尽了,诛杀他的火候到了,于是秦堪打算动手了,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对严嵩来说,刘瑾是他所属这个圈子里的政敌,除他正是应有之义,严嵩年纪虽轻,但他的性格非常务实,确定了一个目标,就想办法达到它,至于起因和过程里的情绪,严嵩丝毫不关心,他要的是结果。

    群情激动的气氛里,严嵩冷静地问道:“侯爷,不知诛除刘瑾可有章程?下官愿为侯爷分忧。”

    秦堪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未来的大明首辅果然与常人不同,今日在座的,无一不是史上留名的大人物,能与他们坐在一起倡议诛除国贼,秦堪深深觉得,自己似乎已改变了历史,他,握住了这个陌生的年代。

    “刘瑾种种恶行,可谓天怒人怨,只要找一个关键的最惹人恨的地方着手,给予他狠狠一击,刘瑾必死无疑。”

    严嵩拱拱手:“不知侯爷觉得哪个地方最关键?”

    秦堪笑道:“刘瑾推行新政,这个愚蠢的新政就是他的催命符,因为它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针对各地官府查帐查丁查缺额这些就不说了,文官们纵然和咱们一样想除掉刘瑾,然而短期内指望文官必成不了事,文官太爱算计,太过优柔,行事不仅要顾忌名声,还要获取政治利益,等他们对刘瑾群起而诛,迟早是个事败身死的下场,所以咱们不能指望文官……”

    “不指望文官,侯爷的意思是……”严嵩眼中精光一闪:“……军队卫所?”

    秦堪笑了:“对,武人最直接,爱也直接,恨也直接,造成的影响也最大,刘瑾不仅查官府,也查军屯,军屯这个东西,可是各地卫所将领的禁脔,丝毫碰不得的,刘瑾仗着自己是司礼监掌印,偏偏就碰了,既然碰了,咱们怎能不顺水推舟,让他多碰几下?”

    严嵩疑惑道:“侯爷说的是何处军屯?”

    “甘肃!”

    甘肃很大,军屯卫所多如牛毛,由于担负着抵御北方瓦剌的重任,陕西,甘肃和宁夏三地驻扎着重兵。

    驻扎重兵自然要开军屯,朝廷国库养不起这么多的兵员,三地位处偏僻,荒地颇多,大明军户的地位等同于卫所将领的农奴,农奴种地给将领交租,瓦剌来犯时农奴们又拿起刀枪与敌人殊死相搏,不得不说,这个时期的军户是天下苦难最深重的,他们的处境比流民更惨。

    这是大明卫所的现状,从洪武年间便已存在,一切似乎看起来很正常。

    然而有一处军屯却很特殊,那就是甘肃安化。

    安化的军屯没什么特殊的,重要的是安化城里住着一个人,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这个人是郡王,名叫朱寘鐇,朱寘鐇一脉是大明庆亲王的分支,庆靖王的曾孙,永乐十九年受封甘肃安化。

    朱寘鐇是个很爱幻想的人,他的想象力很丰富,这样的人才实在不该做王爷,而应该去当艺术家。

    弘治五年,朱寘鐇承袭安化王后,有一天坐在家里突发奇想,于是翻开了大明朱家的祖谱,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天,家人问他在做什么他也不解释,整个人陷入了沉思和推演,如同研究天地间最玄幻的奥妙一般,在纸上写写算算很久。

    终于,几天以后,王爷志得意满兴奋莫名,高兴得在王府里大唱大跳,状若疯癫。

    王爷自然没疯,他高兴若狂是因为他的推演得出了结论,一个在他看来非常正确的结论,那就是——按祖谱上的记载,按朱家的血缘亲疏来说,他,朱寘鐇,应该是这一代的大明皇帝,弘治皇帝朱祐樘,正德皇帝朱厚照都应该滚下皇位,主动禅让皇帝宝座给他来当,他朱寘鐇是天生坐京师皇庭,入主紫禁宫的真龙天子。

    按血缘来说,朱寘鐇的祖上庆靖王是太祖朱元璋的第十六子,而现今的安化郡王朱寘鐇更只是庆靖王的一个分支,无论是皇位的传位顺序还是血缘亲疏,朱寘鐇离皇位还有十万八千里,也不知这位奇葩王爷到底怎么推算出这个结论的,可以肯定,朱寘鐇的计算环节一定出了问题。

    不过……朱寘鐇无疑是个很蛮横的学者,主观决定了客观,不管了,他说是就是,反正皇位应该是他的。

    于是,朱寘鐇从弘治五年承袭王爵后,在他的封地安化城里开始密谋造反。

    造反是个技术活儿,跟天赋有关,有的人天生就是造反的料子,比如永乐皇帝。

    永乐皇帝天纵奇才,北平城里一声令下,勇夺九门,靠着区区八百铁骑起家,发展到十几万,数十万大军,终于坐了大明龙庭,而朱寘鐇密谋了十五年,……目前仍处于密谋状态。

    不得不说,在造反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上,朱寘鐇比永乐皇帝差远了。

    但是有志者事竟成,永乐皇帝的机会是老天给的,朱寘鐇的机会是他等来的,他等了十五年才等到了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是刘瑾送给他的。

    …………

    …………

    刘瑾清查军屯的新政在大明境内进行得风风火火,甘肃宁夏这些偏远地区早已有了风闻,三地将领们惶然,愤慨,暴躁等各种情绪里,有一名将领却稳坐如山,微笑如常。

    这位将领姓仇,名叫仇钺,时为宁夏总兵麾下游击将军。

    三边总制杨一清被秦堪救出后独自出城离京,快马千里飞驰直赴宁夏,杨一清要见的就是这位游击将军。

    虽然杨一清不知道秦堪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诛除刘瑾要着落在如此偏远的甘肃和宁夏两地,不过出于对秦堪的信任,杨一清二话不说还是依言而行。

    仇钺和杨一清是老熟人了,当初杨一清任三边总制,行马政,修长城,也一同抗击过北方鞑子,二人的交情可称莫逆。

    杨一清到达宁夏的当晚便秘密约见仇钺,仇钺对杨一清的到来很是吃惊,二人在宁夏城中的客栈里一席长谈过后,杨一清又匆匆告辞回京。

    就在秦堪与张永,严嵩等人定计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甘肃安化城里,朱寘鐇正大发脾气。

    他的案头上,摆着一纸命令,命令来自京师司礼监,上面有着刘瑾的盖印。

    命令很简单,“清查甘肃,陕西,宁夏三地军屯”。

    军屯制,自大明初期便开始施行,《大明会典》所载:“军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又有二八、四六、一九、中半等例。皆以田土肥瘠、地方冲缓为差。”,然而百余年过去,大明所谓的军屯制早已渐渐变了味道,军户所种田地渐渐变成了封地王爷和卫所将领的私产。

    刘瑾这道命令其本质是非常正义的,这些军屯田地是国有的,你们这些王爷和将领谁私吞了,老老实实给我吐出来,全部划为国有土地,以后你们仍可以向军户收租,但土地的所有权却是国家的。

    所谓“清查军屯”,大意便是如此。

    这道命令无疑触动了无数将领的利益,安化王朱寘鐇自然也不例外。

    王府里,朱寘鐇暴跳如雷,嘶吼震天。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瑾这阉贼欺人太甚!本王必除他!”

    朱寘鐇扭曲的面孔布满了极度的愤慨。

    王爷靠什么吃饭?朝廷那点微薄俸禄能入王爷的眼么?还不就是靠封地农户的产出,以及分得的军屯田地,按制,王爷可以拥有三卫兵马为王府护卫,田地的规模自然也是三卫以上的规模,如今刘瑾轻飘飘一句话,朱寘鐇就不得不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全部上交,划为国有,少了土地产出,朱寘鐇的造反大计岂不是更没有指望了?

    朱寘鐇眼中喷出了万丈怒火,随即怒火渐熄,目光转瞬变得阴沉,布满了决然。

    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书生悄然走进王府前堂,无视满地碎裂的瓷片,径自走到案前拿起京师司礼监发来的谕令,仔细看了半晌,又悄悄放下。

    “王爷,该反了。”

    ps:还有一更,可能有点晚,大学同学邀我出去吃个宵夜先……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三边动荡

    “该反了”,三个字令朱寘鐇浑身一颤,眼中不由自主闪过一丝惊惧。

    造反啊,万一失败会死人的啊,死的不是别人,是自己啊……

    朱寘鐇只是安化王,顶多算是个王四代,他不是当年的燕王,更没有多年抗击蒙古,马上厮杀征战的丰富经验,燕王能抵御外敌,能谋朝篡位,能为自己代言,他朱寘鐇能吗?

    说话的书生是朱寘鐇的幕僚,姓孙,名景文,只是一个寻常的秀才。

    连大奸臣秦桧都有三个好朋友,朱寘鐇自然也有小伙伴。孙景文就是朱寘鐇最亲密的小伙伴,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朱寘鐇造反密谋了十五年,大抵跟孙景文脱不了关系。

    不论干什么事情,身边总要有个好一点的小伙伴,朱寘鐇身边的幕僚如果是个进士,情况估计不大一样了。

    朱寘鐇的神情很复杂,目光闪烁着狠厉,脸上却布满了犹豫。

    造反不是小事,不能说反就反,军队的把握程度,军心如何煽动,钱粮后勤能不能跟上,皇帝和朝廷有没有丧失民心等等……

    “真……真要反吗?”

    朱寘鐇犹豫踯躅不已。

    孙景文沉声道:“王爷,京师司礼监刘瑾已磨刀霍霍,那些新政多么荒诞可笑且不说,清查军屯分明就是要将天下各地藩王和卫所将领们往死路上逼,军屯田若全部收归朝廷,王爷还算什么?王爷还剩什么?一个小小的封地,能支应得起王爷的开销吗?学生甚至在怀疑,刘瑾是不是有意削藩,毕竟这些年来天下藩王越来越多,朝廷国库供养不起,刘瑾新掌司礼监,想做出一番功业令皇帝和满朝文武刮目相看,对藩王下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提到“削藩”二字,朱寘鐇的眼皮猛然跳了几下。

    这两个字对藩王太敏感了,大明不是没有削过藩,建文皇帝就干过这事,只不过削藩的节奏太快,太心急,种种迹象令天下藩王心生警惕,于是燕王不得不反,建文皇帝登基后种种政策令天下人心向背,这才成就了永乐皇帝的千古功业。

    如今刘瑾也要削藩?

    朱寘鐇怔忪片刻,一股勃然的怒气由心而发,他怒了。

    不让我做皇帝可以,连藩王都不让我做,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孙景文见朱寘鐇面现怒色,不失时机地补充道:“王爷,学生相信,刘瑾此举不仅仅针对王爷一人,而是天下所有的藩王和卫所将领,清查军屯这道谕令通传天下,大明所有的藩王和卫所将领都对朝廷心怀仇怨,王爷胸有凌云壮志,此时正是绝好的良机,若王爷登高振臂一呼,天下必然欣然景从,紫禁城的龙椅,离王爷其实并不远,迈出一步便可坐上去……”

    蛊惑的声音在朱寘鐇耳边回荡,朱寘鐇心动了,造反不是今天才有的心思,早在弘治五年朱寘鐇便有这个打算了,一直在积蓄实力,等待机会,正如孙景文所说,如今不就是一个绝好的良机吗?

    一名王府侍卫匆匆走进前堂,抱拳禀道:“王爷,宁夏都司来了一位将军拜访王爷……”

    “谁?”

    “宁夏都司游击将军,仇钺。”

    京师秦府。

    庆贺女儿出生的酒宴已散了,大臣们三三两两告辞离去,张永戴义严嵩等人也告辞离开。

    侯府这回不大不小发了一笔,大臣们留下的礼单非常丰厚,秦堪和杜嫣金柳三人关上房门仔细估算了一下,发现大臣们的贺礼加起竟有大明国库小半年的收入,夫妻三人不由小惊了一下,不过秦堪还是坦然收下了,反正大明如今没有反贪局,如果勉强说有的话,锦衣卫大概兼职反贪局的工作,而他秦侯爷不才,正是反贪局局长……

    已近初夏,天气渐渐热起来,秦堪抱着女儿秦乐在内院晃悠,一边散步一边跟女儿说着话,也不管女儿听不听得懂,秦乐才出生几天,世上的一切对她来说只有新奇和懵懂,包括眼前抱着她不停说话的罗嗦男人,她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秦堪,嘴角偶尔流下一串晶莹的口涎,间或无声地咧开小嘴笑一笑。

    孩子很省心,很少哭闹,秦堪对她愈发喜爱,凶名在外的秦侯爷如今成了超级奶爸,除了喂奶这种事无能为力外,平日里只要在家,连尿布都是他换的。

    见秦堪对女儿如此宠爱,金柳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事,尽管她很不解为何相公对女儿如此偏爱,这个年代的风气本就重男轻女,相公委实是个异数。

    直到看到秦堪细心地擦掉女儿嘴角流下的口涎,又抱着她说一些诸如“女孩子要淑女,不要动不动流口水,男生没有顾忌,女生却不行……”之类奇怪的话,金柳忍不住笑了。

    “相公说的话新奇得紧,‘男生’‘女生’这是哪个地方的说法?”

    秦堪笑道:“生下来是男孩自然叫‘男生’,女孩自然叫‘女生’,孩子在少年时期以前都可以这么称呼的。”

    金柳不知想到什么,俏脸一红,噗嗤一声笑开了:“男生女生倒是易懂,跟相公一直不对付的刘瑾该怎么称呼他?”

    秦堪拧眉思考许久,沉声道:“刘瑾……是畜生。”

    金柳楞了一下,接着哈哈笑开了怀,月子里盖在身上的薄褥被她笑得抖到了地上。

    一名丫鬟走进厢房,朝秦堪蹲身一福,怯怯道:“老爷,丁顺丁镇抚求见,已在前堂等候老爷。”

    秦堪轻轻将女儿递到金柳怀里,又宠溺无比地捏了捏女儿吹弹可破的小脸蛋,秦乐的小嘴又咧开,朝着他无声地笑,秦堪喜爱极了,忍不住轻轻香了她一口,这才整了整衣裳,走出厢房。

    ps:喝多了,睡一觉醒来才码完字,这章算昨天的……

    月末了,开始犹豫要不要开单章求票了……开单章总有一种向大伙儿打劫的罪恶感……

第四百七十五章 各自出招

    丁顺是侯府的常客,最近更是来得频繁,看门的门房深知丁顺与老爷的关系,侯府大门几乎对他不设防,任他径自进门进前堂,丫鬟们也非常知趣地赶紧奉上茶水。

    秦堪走进前堂时,恰好看见丁顺拽着府里一名丫鬟的纤手,一副隐世高人的样子给丫鬟看手相,说是看手相,其实是摸手相,嘴里鬼话连篇逗得丫鬟咯咯直笑,见侯爷进来,丫鬟吓得“呀”地一声惊叫,羞红着脸捂面跑远。

    秦堪神色不善地朝丁顺挑挑眉:“敢来我府上泡丫鬟的,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个了,丁顺,你伤好之后本事见长啊。”

    丁顺急忙陪笑道:“侯爷,属下闲着无聊,为您府上的丫鬟算算流年……”

    “看上我家丫鬟了?”

    “呵呵,虽说长得普通,身形略胖,不过胜在冬暖夏凉,属下觉得很是绰约啊……”

    秦堪点头:“甚好,本侯最喜成人之美,回去把你家正室和小妾全休了,然后给我府上送生辰八字,下聘礼,本侯答应把我家丫鬟嫁你了。”

    丁顺老脸一苦:“侯爷,新纳一房小妾属下可以做主,若休了老妻,恐怕……咳,不是那么合适吧?”

    秦堪气笑了,手指点了点他,道:“不检点的贱男人,以后再敢勾搭我府上的丫鬟,本侯便再给你家正室和小妾找个婆家……”

    丁顺愕然:“为何?”

    秦堪悠悠道:“因为她们那时已成了寡妇,寡妇当然可以再嫁,这可是刘公公的新政呐。”

    “侯爷,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有事说事。”

    “是,侯爷,锦衣卫宁夏千户所传来消息,宁夏都司游击将军仇钺只带了十来个心腹亲信,今日启程赴甘肃安化,估计去见安化王朱寘鐇了。侯爷真神人也,千里之外的事情侯爷居然都能算得分毫不差……”丁顺一边拍着马屁,眼中却真的露出了敬畏之色。

    跟着秦侯爷两年多了,平日里杀人放火挖坑,这种事丁顺干过不少,对侯爷的算无遗策也常常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这一次侯爷未免算得有点离谱了,千里之外的宁夏和甘肃发生的事。侯爷居然能在事先预料到,这简直……妖孽啊!

    秦堪当然不是妖孽,他是凡人,比凡人特殊一点的是,他是穿越过来的凡人,他知道安化王会造反,也知道仇钺平安化王之反立了大功而封爵,他现在做的事情,只不过将原来发生过的历史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不同的是。时间提早了三年。

    妖孽有着一颗凡人的心,他就不是妖……

    秦堪淡淡道:“仇钺见安化王。必是为了激起安化王的反心,不过仅仅只是这样还不够,安化王是个志大才疏的人,这种人心比天高,本事却比纸薄,而且优柔多疑,反正干大事应该具备的性格。他一样也没有,所以,仇钺或许能打动安化王。却并不能坚定他起兵造反的决心,所以,咱们还要给安化王再添一把火,让他不反也得反……”

    丁顺苦笑道:“侯爷,您铁了心逼安化王造反,到底为了什么呀?”

    秦堪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安化王不反,刘瑾就死不了……”

    丁顺睁着眼睛愕然许久,却怎么也想不通安化王造反跟弄死刘瑾两者之间有何关系,使劲摇摇头,显然,这种事比看丫鬟手相难多了,丁顺决定不想了。

    “侯爷,下一步如何动作?请侯爷示下。”

    “下一步……当然是派人去甘肃和宁夏,给安化王再添一把火呀。”

    丁顺左右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侯爷,藩王造反可不是小事,这件事您是否向陛下禀报一下?否则将来平叛之后算起后帐,侯爷您难以自处呀……”

    秦堪叹道:“事情尚未发生,教我怎么向陛下开口?陛下最重亲情,若我贸然禀报此事,恐会惹得陛下心中不悦,不论安化王反或不反,我终究落得里外不是人……”

    丁顺有些急了:“可是侯爷……这事不能瞒啊!瞒下去的话将来侯爷更不是人……”

    秦堪狠狠瞪了他一眼。

    丁顺轻轻给自己掌了一嘴,笑道:“属下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可能永远瞒下去的,将来安化王兵败之后,陛下第一个便是追究厂卫侦缉之责……”

    秦堪想了想,阴笑道:“西厂不是什么都喜欢插手管么?丁顺,想办法将这件事露点风声和线索,让西厂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西厂番子禀到刘公公那里,本侯倒想看看,刘公公是敢瞒,还是不敢瞒……”

    丁顺两眼一亮,情不自禁赞道:“侯爷真乃妖……神人也!”

    秦侯爷显然对丁顺不伦不类的马屁很受用,一脚将他踹出了前堂以示赞赏。

    *****************************************************************

    运筹帷幄,遥决千里。

    来自京师的一双无形大手,搅动着大明三边的风云。

    秦堪这里有动作,刘瑾那边的动作也不少。

    第二天,丁顺派出了锦衣卫里的心腹亲信出京远赴甘肃,缇骑出京的同时,北镇抚司却传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当锦衣卫奉秦堪的命令给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的几名当事人下驾帖后,却发现几名当事人里,当年的主考官程敏政早已过世多年,检举此案的原户部给事中华昶曾与程敏政金殿廷辩,华昶几番语塞以对,后来以“言事不察”之过而被罢官,一直赋闲在老家,就在锦衣卫驾帖临门的前一晚,华府无端进了盗贼强梁,一家二十余口人包括华昶本人在内,全部被贼人乱刀砍死,惨遭灭门。

    最后一位当事人徐经也遭到了截杀,不过徐经命大,他和唐寅一样常喜留宿青楼,贼人上门竟没找到他,江阴城里找了许久,好不容易发现了徐经的踪迹,恰好被下驾帖的锦衣卫同时发现,双方为了徐经而展开了殊死相搏,最后贼人扔下十几具尸首仓惶而逃,而锦衣卫也付出了二十多条人命的代价,终于将伤痕累累的徐经救下。

    科考弊案的三位当事人,一位去世,一位被灭满门,还有一位差点被杀。

    消息传到京师北镇抚司内,秦堪勃然大怒。

    “这是阴谋!完全是针对本侯的阴谋!他们哪里是什么盗贼强梁,分明是……”秦堪顿了顿,语气冷若寒冰:“分明是西厂高手!是刘瑾!”

    李二羞惭无地,单膝跪在秦堪面前:“属下办事无能,请侯爷责罚。”

    秦堪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是我思虑不周,我没想到刘瑾会通过这件事来招惹我……不,恐怕他打的算盘已不止是招惹我,而是想置我于死地!”

    李二大惊:“有这么严重吗?”

    秦堪冷冷道:“陛下已下旨让我重审科考弊案,如今三个当事人死了两个,已是死无对证,重审权刚到我手里,当初参劾唐寅徐经舞弊的言官华昶便被灭了满门,你觉得满朝文武会怎么想?”

    李二呆怔着说不出话来。

    秦堪叹道:“刘瑾这分明是灭口加嫁祸之计双料齐上啊,这一次他倒将我以前坑人的本事学了个十足,这死太监,我小看他了。”

    “侯爷,咱们如何应对?”

    秦堪苦笑道:“现在已不是咱们如何应对,而是要看刘瑾如何应对了,若我所料不差,过不了几日,天下皆知我秦堪为了好友功名而灭华昶满门,然后,金殿里可就热闹了……”

    李二的脸孔迅速涨红:“侯爷,这是污蔑!”

    秦堪拍了拍他的肩,很奇怪,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现在知道以前被我坑的那些人是什么感觉了吧?污蔑又怎样?我拿不出证据百口莫辩,刘瑾如今羽翼已丰,党羽遍布朝堂,好不容易被他们抓住一个机会,或者他们自己制造了一个机会,怎么可能放过我?朝堂如今被刘瑾把持,他的声音最大,这两年他广植党羽,大明内相毕竟不是白当的啊……”

    经过秦堪这番分析,李二浑身冒出了冷汗,这下他是真急了。

    “没想到此事背后竟如此凶险,侯爷,您快想想办法,否则咱们就危险了!”

    秦堪叹道:“办法不是没有,但不可行,我担心我脱身以后你们这些从南京跟随我的老手下被刘瑾加害,否则我就想个法子把我岳父弄死,然后上疏请求回乡丁忧……”

    …………

    …………

    秦堪的猜测没错,华昶被灭满门一事很快在京师传扬开来。

    这是真正的谣言满天飞,京师的大街小巷闲汉泼皮甚多,整日聚在一起便滔滔不绝说起京师王公权贵和大臣们家中的八卦轶闻,华昶被灭满门一事如此震撼,有心人又在背后煽风点火,这件事以瘟疫般的速度迅速传播开来。

    秦侯爷为了给好友谋求功名,不惜颠倒黑白,不惜杀当年检举者华昶,更不惜杀华昶全家满门,只为取得重审科考弊案的优势……

    一直顺风顺水的秦堪,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

    ps:还有一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69/ 第一时间欣赏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 作者:贼眉鼠眼所写的《明朝伪君子》为转载作品,明朝伪君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朝伪君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朝伪君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朝伪君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朝伪君子介绍:
孝宗皇帝中兴大明,正德小子荒唐浪荡,士子激昂空谈江山,厂卫番尉如虎如狼。当他以风度翩翩的优雅姿态为非作歹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心中对“君子”二字的定义终于彻底颠覆了。明朝伪君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伪君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