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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明朝伪君子txt下载     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六章 刘氏兄弟

    舆论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前世那些挎着相机攒着话筒到处跑的记者之所以被称为“无冕之王”,就是因为这类人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他们手中掌握着舆论,掌握着能救人或能杀人的利器,善恶皆在他们的一念间。

    跟明朝文官相同的是,记者们通常也是一副替天行道的正义表情,揭露真相也好,愚弄民众也好,表情总归不会变的。

    秦堪这次陷入了舆论的汪洋大海,在这个谁声音大谁便是真理的年代,他辩无可辩。

    杀华昶满门的谣言首先在京师市井里传播,坊间无论闲汉还是百姓,皆说得有声有色,仿若亲眼所见一般。

    谣言其实是很可笑的谣言,有识之人稍微推敲一番便可推翻,然而事实上并没人去推敲。

    除了有心人在背后作祟这个原因之外,说到底,秦堪自己也有不干净的历史,当初杀东厂番子一杀便是好几千,杀得眼不眨气不喘,后来杀西厂番子,那晚声势震天,火光冲天,秦侯爷照样眼不眨气不喘,这就给京师百姓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秦侯爷就是一尊杀人不眨眼的凶神,再结合华昶被灭满门的事实,非常符合秦侯爷鸡犬不留的行事风格,几件事一串连起来,若说秦侯爷是无辜的,谁信?

    谣言在京师市井坊间传播了好几日,不出意料的,果然传到了朝堂上,传到了权贵和大臣们的耳中,有人放出谣言其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这个目的达到了。

    于是,这几日早朝时,虽然大臣们没提起这件事,但大家看秦堪的目光分明有了变化。

    大明的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所谓风闻奏事,就是不论自己在哪里听说了什么事,只要跟民情和官场风纪有关的,皆可上奏都察院或内阁。

    华昶被灭满门一案如此震撼,在坊间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奇怪的是,言官们竟在金殿上不发一语,沉默无言。

    接连几日皆是如此,秦堪的心越来越沉,言官们不说这件事并不代表大家眼睛瞎了,耳朵聋了,相反,这件事已被他们深深记住,他们在等,等一个可以置他于死地的时机,等一个彻底爆发的诱因。

    一张阴谋织成的大网,铺天盖地朝秦堪扑来,无可躲避。

    而秦堪亲手编织的阴谋,却仍在日夜兼程赶往甘肃宁夏……

    无声无息间,秦堪和刘瑾已形成了不死不休的绝局中,京师朝堂里气氛徒然变冷,冷凝中杀机四射,弥漫盈殿。

    大家都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招致敌于死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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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子禾也在算计,也在等机会。

    她并不知道京师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更不知道秦堪即将陷入四面楚歌,她只知道眼前的刘氏兄弟很难应付。

    刘氏兄弟自然姓刘,老大叫刘宠,老二叫刘宸,霸州文安县人,曾经当过响马盗,所谓“响马盗”,从东汉末年便得其名,即在马儿的脖子上挂上铃铛,奔跑起来叮当作响,官兵旅人闻之色变,这叮当响的铃铛无形中便削弱了肥羊们的士气,于是杀人越货之时愈发得心应手。

    和官兵一样干着给人民添堵的活儿,革命工作自然不分贵贱,今日家家门上贴的门神秦琼以及一众瓦岗寨好汉便都是响马盗出身,刘宠刘宸常以秦琼为偶像,争当打家劫舍劳模,响马这一行干得好也能当神仙,尽管只是门神,可他也是神啊,非常有前途的工作。

    只可惜现实太残酷,刘家俩兄弟当响马显然比不上秦琼他老人家专业,虽说也干过几次大买卖,在霸州地界挣下赫赫凶名,然而还是被官兵揍得找不着北,几次交锋过后,刘宠刘宸就跟梁山大反贼宋江一样带领着几十名手下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当上了一名光荣的缉盗协捕。

    所谓“协捕”,大抵就是不入编制的临时工,苦活累活全干,偶尔兼职一下背黑锅,衙门开会聚餐时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跟着知府大人和衙役们情真意切地祝福当今圣上洪福齐天万寿万疆,浑然不觉自己当初给洪福齐天的圣上添过多少堵。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刘宠刘宸两兄弟也渐渐觉得腻味了,有一天两兄弟一边喝酒一边探讨人生。

    这个话题很沉重,但不能不讨论。走正道的话,读书考状元就别做这个清秋大梦了,先从协捕干起,顺利的话差不多两年后才能干到有正式编制的衙役或巡检司兵丁,这当然不足以填满两兄弟一颗朝气蓬勃的上进心,继续努力,再熬五年,多立几次功劳,干到衙门捕头或巡检司巡检或副巡检,正九品的朝廷武官,嗯,勉强算是有官身,有地位,不过绝不足以光宗耀祖,咬咬牙再干五年,再使点银子,调到霸州卫所当个百户……

    刘氏兄弟越算越亏,越算越觉得不对劲,照这样算下去,十几年后混到百户他们已五六十岁,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在百来号兵丁面前作威作福,……有意思吗?爽点在哪里?

    刘氏兄弟于是一拍大腿,这不对!咱们的人生走弯路了!打家劫舍多有前途,大口喝酒大秤分金,有必要栽到朝廷这个大坑里去么?宋江哥哥本是小吏出身,心向朝廷是性格使然,可刘家哥哥是土生土长的响马盗啊……

    刚被朝廷招安没多久的刘宠刘宸兄弟于是又不安分了,响马盗有一颗狂野奔放的心,协捕绝对满足不了他们,既然满足不了,他们只能选择另找出路。

    天津白莲教造反震惊天下,朝廷围剿中跑出了三千教众,一路逃窜到霸州地面,刘宠刘宸兄弟敏锐地感觉到,他们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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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拒虎迎狼

    仍旧是霸州城外龙泉寺。

    大明如今的佛教虽未禁绝,但多少有些被统治者不喜,抛开太祖朱元璋曾经在皇觉寺当过和尚这个小心眼的原因不提,大明对能大规模聚集民众的宗教终究有一种深深的防范心理,于是从洪武年开始,京师便设立了道录司,将发放度牒的权力收归朝廷。

    连出家都不能随便出,需要朝廷批准,佛教和道教能昌盛到哪里去?

    唐子禾静静坐在寺内一间禅房里,美目半阖,不动如山。

    寺庙通常只准妇人进来礼佛,却不能让妇人留宿的,不过如今佛教不昌,龙泉寺的和尚们无法跟菩萨一样闻闻香火就能饱肚子,葛老五百十两银子砸过去,和尚眼睛亮了,根本也顾不上规矩礼法,索性腾出了五间禅房,让这帮江湖汉子全部住进去,至于江湖汉子里面还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和尚们也装作没看见。

    此刻禅房内坐着的不止唐子禾,还有霸州刘氏兄弟,葛老五如同护法一般站在唐子禾身后,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僵。

    气氛僵硬是因为刚才刘氏兄弟提出了一个建议,他们要求带人入伙。

    江湖绿林道上,两股势力合为一股的现象很常见,等同于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合并,这样能够壮大自己,提高行业内的竞争力,不同的是,绿林道上的各位掌柜干的全都是无本买卖。

    入伙没问题,唐子禾不反对。可过分的是,刘氏兄弟提出只带百来号人入伙,却要求刘宠做大当家,唐子禾做二当家,刘宸做三当家。

    百来号人加入三千多人,人家居然还想做大当家,分明是想将唐子禾架空,吞下这三千人马,唐子禾和葛老五自然不答应。

    “刘兄弟,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过分了么?”唐子禾隐忍着怒气。

    不论承不承认。三千人马如今是寄人篱下。这些日子以来,若无刘氏兄弟提供粮草后勤,三千人马的军心早散了。

    刘宠生得环眼浓眉,典型的河北汉子。闻言哈哈一笑。道:“唐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麾下的三千人虽说能征善战,接这个盘子却有些烫手。你们可不是寻常打家劫舍的响马,而是实实在在造朝廷反的反军,你别以为我接了这三千多人马占了多大的便宜,我可担着被诛九族的风险呢,若非我这不争气的兄弟非要我出手帮你们一把,呵呵……”

    刘宠说的“不争气的兄弟”自然是指刘宸。

    刘宸嘿嘿一笑,鹰隼般的目光朝唐子禾绝色的容颜一扫,目光顿时泛了几分淫邪之色。

    站在后面的葛老五实在忍不住了,重重哼道:“刘兄弟这话我可听得不舒服了,你把咱们这三千人接过去,好像还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刘兄弟,咱们可没求着你接过来,不客气的说,想接手这个盘子,你还缺一副好牙口,三千弟兄都是天津白莲教香堂出来的,你一个外人来接手,你接得下吗?”

    刘宠不急不徐道:“不错,这三千人确实是天津白莲教堂口的,但是葛兄弟,我现在再问一句,如今这三千人……他们还是白莲教的吗?”

    这句话令唐子禾和葛老五勃然变色。

    刘宠冷笑道:“我们兄弟虽潜居霸州,可道上的消息却从没漏过,你们不仅反了朝廷,还叛出了白莲教,如今人马虽壮,但连个旗号都打不出来,两边皆视你们如仇寇,你们落得里外不是人,若非我兄弟看上唐姑娘的倾城绝色,欲结秦晋之好,你真以为我愿意接手这三千人?找死也不是这般找法儿呀。”

    葛老五怒道:“休想!姓刘的,你以为这三千人马是你盘里的菜,想吃就能吃吗?大不了咱们拍马就走,这霸州拦得住我们?你手下那百十号人能拦得住我们?”

    刘宠笑道:“你们来去自由,刘某怎敢拦你们?不过你可要看清时势,如今朝廷官兵上天入地找你们,白莲教高手也在上天入地找你们,不怕死的你们出霸州老林子试试?你们根本已寸步难行,不仅仅是朝廷和白莲教,我的拜把兄弟张茂就在离此不远的深山里,他手下可有两千号响马……”

    刘宠话没说完,但话里的威胁意思很明显,没吃没喝,三面受敌,你怎么走?能走向哪里?不客气的说,他是真将这三千人马当成自己盘里的菜了。

    刘宠没说完的话,他的弟弟刘宸却阴笑着接了下去:“……唐姑娘,三千人马是你带出来的不错,不过你若以为他们真对你死心塌地那就错了,你们如今打的旗号已不是白莲教,更不是朝廷,这些日子若非咱们兄弟暗中送吃送喝,你以为三千人还能剩多少?弟兄们对你再忠诚,你填不饱他们的肚子,你觉得他们还会对你忠诚么?”

    葛老五勃然大怒,一只手已按在腰侧的刀柄上,脸厚心黑的他见得多了,然而像刘氏兄弟这般脸厚心黑的,尚是生平仅见,此刻他心中对唐子禾隐隐有了一丝怨意,当初反出天津便不该投奔霸州,如今可好,典型的羊入虎口啊。

    唐子禾却异常冷静,纤手一翻,按住了葛老五即将拔刀出鞘的手,寒冰般的美眸注视着刘宠,冷冷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刘宠,你想干什么?”

    刘宠不客气地笑了:“很简单,三千人马给我,你做二当家,还有,我弟刘宸仰慕唐姑娘风采多日,愿与唐姑娘共结连理,你若答应,我保你麾下三千弟兄吃香喝辣,日渐壮大之后,将来兵强马壮举旗造反,挥兵攻城掠地,运气好的话,咱们打进京师紫禁宫,皇帝小儿屁股下的龙椅咱们也坐上去试试舒不舒服。唐姑娘,你觉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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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沙遍地,罡风如刀。

    甘肃安化城内,一名穿着短打黑衣的魁梧汉子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在小小的城里。

    牵着马的汉子正是秦堪紧急派往甘肃的亲信,锦衣卫副千户常凤。

    十天十夜打马飞驰,常凤领着十余名手下日夜兼程,一路换马不换人,终于在十天后赶到了安化城。

    常凤不敢懈怠,他知道自己背负着侯爷怎样的使命。侯爷危坐京师。却已将身家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诛除权阉刘瑾,他常凤是所有环节中的关键。

    十余名手下在城外便非常有默契地分开,各自扮上脚夫贩卒的角色分别入城。他们都是秦堪精挑细选出来的老班底。从南京便一直跟着侯爷的心腹亲信。

    安化城相比京师来说小多了。而且街面也远不如京师那般繁华,常凤独自牵马走在简陋的大街上,仿佛只是一个过路的旅人一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充满了回纥风味的建筑,一个人信步闲庭般从容自若。

    一道身影从常凤身前飞快晃过,垂头匆匆加快了脚步,身影一闪,进了一条街边的小巷。

    常凤眼睛眯了眯,然后淡淡一笑,左右环视一圈后,也牵着马走进了巷道,很快,十余命各种打扮的汉子从各个方向聚集起来,仿佛不经意般占住了巷道口,为常凤望风。

    巷道内,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站在常凤面前,此人身材瘦削,面色苍白,穿着一身黑绸长衫,脸上的神情惊惧交加。

    此人却是安化王身边的幕僚,秀才书生孙景文。

    此刻孙景文已没有在安化王面前侃侃而谈的从容气魄,站在常凤身前却是惶惶颤颤,如临深渊。

    常凤静静注视孙景文许久,忽然展颜一笑:“久仰孙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呀。”

    孙景文身躯狠狠抖了一下,强自镇定道:“你们来自京师?是锦衣卫还是东厂?”

    常凤大方道:“锦衣卫。”

    顿了一下,常凤索性道:“安化王密谋造反,锦衣卫已全盘知晓。”

    孙景文两眼徒然睁大,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愈发苍白得可怕。

    “安化远在边陲,锦衣卫是如何知道的?”

    常凤轻蔑一笑:“天下地上,有锦衣卫不知道的事么?你以为厂卫是吃干饭的?”

    孙景文沉默半晌,仰天怆然一叹:“王爷,王爷啊!你小看了天下人啊!”

    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已失去,孙景文额头冷汗如雨,却也顾不上擦一擦,抖索着嘴唇道:“你们抓了我的老母妻小十余口人,意欲何为?我……我可以劝说王爷投降朝廷,只求大人能放我家小一条活路,我孙景文任由朝廷处置。”

    常凤哈哈一笑,道:“不需要你劝说,安化王要反,由他反便是,你不但不准阻止,还要为他出谋划策……”

    惊恐无比的孙景文糊涂了,满头雾水道:“敢问大人,这是何故?”

    常凤冷冷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今日为何来找你就够了。”

    “大人为何找我?”

    常凤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神秘,压低了声音道:“安化王造反,不能没有檄文吧?”

    “对……”

    “孙先生秀才出身,不出意料的话,檄文应该由你写吧?”

    “是。”

    常凤笑得更神秘了:“我敢保证,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你以前肯定没写过,孙先生,我今日找你,就是为了教你如何写檄文,檄文里,有的人不能不提的,否则师出无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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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

第四百七十八章 唐寅登门

    檄文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历朝历代不论是讨逆还是造反,大军出动之前都必须有一道传扬天下的檄文,檄文相当于宣战书,里面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全天下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我为什么要打这一仗,我的敌人什么地方招我惹我了,敌人是怎样的张狂跋扈,而我又是怎样的委曲求全,最后忍无可忍才迫不得已发兵揍你,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如果良心没被狗全部吃完的话,就应该帮着我揍他……

    总而言之,檄文就是一块能遮盖己方阵营所有丑陋和邪恶的遮羞布,不仅要遮自己的羞,还要绞尽脑汁揭敌人的短,都已刀兵相见了,自然不用太厚道,骂人不仅要揭短,而且要编着段子揭短,如果能激得敌人气怒攻心,羞愤得击柱而死,那才叫功德圆满省事省心,不战而屈人之兵。

    写檄文有许多讲究,首先就是名正言顺,不论你干的这件事本质是多么的龌龊卑鄙,也要给自己找一条堂堂正正的理由,令天下百姓都能信服的理由。

    比如说百年前燕王发动靖难之役,这场战争的本质其实就是一场谋反,然而燕王却打着“复祖制,清君侧”的名号,檄文里甚至搬出了太祖朱元璋所颁《皇明祖训》里的一句话作为造反篡位的理论依据,那就是“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有了燕王他老爹的这句话垫底,燕王还不得撒着欢的谋朝篡位?

    至于朱元璋为什么会匪夷所思地留下这句给自己后代子孙埋祸根的话,实在很难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大抵不是喝醉了就是失恋了……

    …………

    …………

    百余年过去,朱家子孙又开始造自家人的反,安化王既然得出一个自己应该是皇帝的莫名其妙的结论,自然要身体力行地去实现它。

    造反需要檄文,数遍安化王的身边人,最有文化的莫过于这位秀才出身的孙景文,几乎不用考虑,写檄文的光荣任务绝对是孙景文的。

    这也是常凤派人暗中劫持了孙景文的父母家小,不偏不倚将孙景文拿捏住的最大原因。

    常凤不必理会安化王造反造得多大,他需要的是那道传檄天下的檄文。

    安化城的暗巷里,发生了一幕很奇特的情景,一个长得魁梧高大的武夫蹲在地上,手脚比划着教一位秀才书生模样的人写文章,武夫教得很认真,书生听得也很认真,两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武夫教书生写文章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直到最后常凤教完,孙景文顿时惊异道:“你们……你们原来是为了诛杀……”

    常凤嘴角噙着冷笑打断了他:“孙先生,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不该问的少问,安化王事败已成定局,孙先生该考虑的是你自己何去何从,如果你非要一条道跟安化王走到黑,我们绝不拦着,你记住,檄文通传天下之日,便是你家小平安归家之时,这中间你若跟安化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死的可不止是你的家小,而是你孙家九族!”

    孙景文浑身一颤,急忙惶然躬身道:“是是,孙某绝不敢与朝廷王师相抗,大人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求为朝廷戴罪立功,求大人给孙某和全家老小一条活路。”

    常凤皮笑肉不笑道:“那是自然,这件事你若干得好,朝廷会赦免你从逆之罪,当今陛下年少性纯,平叛之后若陛下心情畅快,说不定赐你一个同进士出身亦未可知,孙先生能悬崖勒马,前途仍旧一片光明……”

    孙景文失魂落魄地离开,常凤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呸!区区一个秀才,既胆小又没种,敢掺和谋逆造反,嫌命长了!”

    盯着孙景文离去的背影竟如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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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的谣言仍在满天飞,谣言的中心人物自然仍是秦侯爷。

    刘瑾像个经验老道的酿酒师,他将谷物密存在酒坛里,给予它足够的养分,然后任由它静静地在酒坛中发酵,哪怕酒坛已散发出浓烈得闻之欲醉的酒香,他仍旧不慌不忙地等待着。

    因为他觉得酒还不够香,发酵得还不够充分,味道还不够浓烈,所以他必须等。

    输在秦堪手里好几次,刘瑾忽然懂得了“火候”两个字的玄妙,坑人如同酿酒,愈陈年愈芬芳,坑人又如烹汤,慢火熬炖愈久愈鲜香。

    如今京师满天飞的谣言就像酒坛里的酒,柴灶上的汤,虽然已闻得到香味,但刘瑾觉得还应该让它再继续酝酿一阵。

    这一击,必须致敌于死地,刘瑾不敢大意。

    …………

    …………

    有心人在幕后悄悄煽动,谣言已越传越离谱。

    最先坐不住的是唐寅。

    京师沸沸扬扬,刘瑾党羽目露凶光之时,唐寅深夜敲了侯府的门。

    怒气冲冲的侯府门房听到居然是侯爷的知交好友拜访,一肚子火气顿时压了下去,陪着笑将唐寅引入前堂。

    一脸潮红气息粗重的秦侯爷胡乱扣着里衣扣子走进前堂时,脸色并不太好看。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半夜趁着杜嫣和金柳睡熟,秦侯爷偷偷摸到怜月怜星的绣床上,十六岁的小丫头又喜又惧,捂着小嘴红着小脸,满面羞意怯生生地等待被侯爷**幸宠,三人摸黑窸窸窣窣脱了衣裳尚在调情前奏阶段,月亮门外管家一声吆喝吓得秦侯爷百炼钢软成了绕指柔……

    老实说,秦侯爷没当场下令将唐寅割成一片一片的,说明侯爷是真拿唐大才子当朋友。

    前堂内,秦堪默不出声,端起丫鬟奉上的浓茶喝了两口,努力平复自己的满腔怒气。

    唐寅睁大了眼瞧着秦堪不太友善的脸色,道:“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敲门时你家门房的脸色不好看,进了前堂管家过来见礼,管家的脸色也不好看,此刻见了你,你的脸色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秦堪脸颊抽搐几下,无力一叹:“唐兄,知不知道此刻已是子时,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半夜三更’……”

    唐寅怔了怔,终于明悟:“你要睡了?”

    秦堪重重叹气:“……是!”

    唐寅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以前你在绍兴时从来没睡过这么早的。”

    秦堪接着叹气:“自从我有了妻子和妾室后一贯早睡早起,其实我也非常痛恨自己为何天一黑就想睡,像唐兄这样半夜三更到处游来荡去多正常,羡慕死我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无声挑拨

    人一辈子总要认识一两个奇葩朋友,这是无法避免的事,相比秦堪当初洞房花烛夜被唐大才子拉出去喝花酒,这次半夜三更上门跟他探讨人生已经算是很正常了。

    秦堪气得想笑。

    当官当久了,地位渐渐高了,别的人说话做事总要小心翼翼先瞧瞧他的脸色,他的表情稍有不对便赶紧见风转舵,至于半夜登门这种事,打死那些大臣和锦衣卫属下他们也万万不敢做的。

    大概只有朋友才会无视他的表情,无视任何时间地点吧。

    灌了两口浓茶后,秦堪的精神好一些了,然后苦笑道:“唐兄深夜登门,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唐寅幽幽一叹:“我有心事……”

    秦堪叹道:“大半夜跟男人谈心事,我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好吧,说说你的心事。”

    唐寅目注秦堪,道:“我给你惹了大麻烦,如今京师风言风语满天飞,秦堪,我对不起你……”

    秦堪笑道:“就为了这事?”

    唐寅有些急了:“这事儿还不够严重吗?他们说你为了给我翻案,杀了华昶满门二十余口,如今京师早已传遍,他们说当初华昶既敢当殿参劾科考弊案,手里必然有了针对主考官和我的不利证据,华昶若死,不利的证据也随之灰飞烟灭,而且死无对证,如此一来,翻案便有更高的胜算……”

    秦堪淡淡问道:“你相信是我干的吗?”

    唐寅摇头:“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两年天下盛传你的种种事迹,若依你的性子,杀华昶一人或有可能,但你不可能灭他满门。”

    秦堪满意地笑了,如果唐寅说一句怀疑他的话,这个朋友便无法再交下去了,重审科考弊案秦堪会毫不犹豫地放手弃之,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在乎朋友的想法,天下人皆可负我弃我,朋友不能负,不能弃,反之亦然。

    秦堪悠悠道:“既然不信,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唐寅跺脚道:“可……这是往你身上泼脏水啊!你不畏人言,然而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再这么传下去,会要命的!”

    “唐兄你不懂,科考弊案只是个由头,华昶被灭满门也只是个由头,这件事的背后,有人要我死,就算谣言停止了,他还会找出另一个由头的。”

    唐寅惊道:“你说的那个人,莫非是……刘瑾?”

    “不错。”

    “刘瑾为何要置你于死地?难道果如坊间所言,你们之间不死不休了吗?”

    秦堪苦笑道:“也许刘公公见我讨了好几个老婆,而他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大概嫉妒我了吧……”

    唐寅垂头愧疚无比:“秦贤弟,是我拖累你了,我不该请你帮我翻案……”

    秦堪平静道:“伯虎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拼了命也要拿回来,争的不是虚名,而是清名,百年以后的世人传颂你唐伯虎的诗名才名,里面不应该有科考舞弊这个污点,我为你做的,就是这件事。”

    唐寅眼圈泛红,哽咽道:“秦贤弟,我亏欠你太多……当初在绍兴时你借我之名写下无数传世佳作,助我名利双收,如今又因我而陷入流言蜚语,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我……”

    秦堪惊奇地睁大了眼:“你知道是我借你之名写的那些诗作?”

    唐寅叹道:“我这人虽然糊涂了一点,但你也不能拿我当傻子啊,一次两次我尚未发觉,毕竟诗词佳作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靠的是灵光一闪,直到最后写《西游记》话本,你还在骗我说是我喝醉了写出来的,这就太离谱了,这种数十万字的话本,别说喝醉,就是整天拿我脑袋撞墙我也写不出来啊,更离谱的是,每次喝醉居然都能严丝无缝地接上上一个章回……”

    秦堪忍着笑道:“既然你早已看破,为何还那么配合让我把你灌醉?”

    唐寅也笑:“有人请客喝酒,拒绝总是不礼貌的,我得名得利又有酒喝,换了你是我,你会不会配合?”

    秦堪摸了摸鼻子,叹道:“现在一想,原来那时占了大便宜的人是你,……当初真应该跟你七三分红的,亏大了……”

    事实证明,世上没有真正的傻子,历史上风流倜傥潇洒游走花丛的风流才子怎么可能是书呆子?

    安抚了一番唐寅,秦堪告诉他,科考弊案只是刘瑾对付他的借口,大明的朝争向来如此,先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小事经过舆论的渲染和夸大,渐渐变成了大事,最后发展到朝堂上殊死一搏。案件的本事并非根本,根本在于朝争。

    至于如何反击,如何对付刘瑾,给他设了怎样的局,这些却万万不能说一个字了,虽说朋友贵在交心,但这种要命的事还是别乱交的好,否则害人害己。

    说完这些已经丑时,秦堪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揉了揉睡眼道:“唐兄,天色不早了……不,天色已经很早了,我给你在府里安排一间厢房,你暂且睡下,明日你我再找个正常的时间好好探讨一下人生如何?”

    唐寅顿时又是一脸可怜相:“可我还是睡不着……”

    秦堪呆了片刻,然后点点头:“我很理解唐兄的心情,失眠这种事有很多原因,有的是因为心事,有的是因为激动……”

    “我是因为什么?”

    “你是因为犯贱……”秦堪拍了拍手,扬声道:“进来两个侍卫!”

    两名虎背熊腰的侍卫应声出现在堂外,抱拳行礼。

    秦堪指了指唐寅,吩咐道:“去前院管家那里领三坛老酒,你们陪他喝,半个时辰内灌翻他,让他闭嘴又闭眼,含笑长眠。”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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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京师下了三天的夏雨,天气放晴,人们便感到了夏日炎炎的热度。

    司礼监内,刘瑾穿着单衫,伏首案上批阅奏疏公文,两名小宦官轻轻为他打着扇。

    奏疏无甚大事,都是些陈腔滥调,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和杨廷和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对处理国事分明有些懈怠,票拟上来的奏疏似乎都是些鸡毛蒜皮,无非是哪个地方稻谷丰收了,哪个地方冗官太多,当宜裁减,一贯以务实著称的李大学士甚至有事没事还上了一份某地出现七彩祥云,是为新朝祥瑞的奏疏,令刘瑾失笑不已。

    “李东阳和杨廷和这是怎么了?莫非二人年事已高,越老越糊涂了?”刘瑾暗自思忖。

    内阁大学士的位置非同小可,外廷诸事皆由内阁一言而决,能与刘瑾的权势分庭抗礼,刘瑾有心想将李东阳和杨廷和寻个由头罢了,换自己的党羽上去,然而刘瑾却空有这个心思,却不敢轻举妄动,上次将杨廷和贬谪到南京还没几天,陛下一茶盏儿将他的头打破,弘治皇帝留下的这几位肱股老臣,刘瑾还真不敢动。

    奏疏批红完毕,刘瑾信手取过另一叠公文,这叠公文是西厂呈上来的,刘瑾如今还兼着西厂厂公,天下任何事特别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必须要了若指掌。

    翻开第一份公文,刘瑾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随即目光定住,眼睛徒然睁大,佝偻的身子也迅速伏下去,仔细盯着公文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安化郡王欲谋逆?这……这可是大事啊!”刘瑾怔怔出神,口中喃喃道。

    怔忪半晌,刘瑾忽然猛地一激灵,扬声道:“快,传西厂大档头周安来见杂家!”

    虽然将大明祸害到如今这般地步,刘瑾却从没觉得自己是祸害,相反,他觉得自己是功臣,他兢兢业业为大明做了那么多事,若非因为自己是太监的缘故,少说也该封个国公了,刘瑾内心里绝不希望看到有人造朱厚照的反,国家乱了对他并无好处。

    一个时辰后,刘瑾从西厂大档头周安口中终于确定了安化王密谋造反的事实。

    砰!

    刘瑾拍案而起,厉声喝道:“贼子好大胆!”

    大档头周安恭声道:“督公,此事非同小可,得知此事后,西厂番子尽出奔赴甘肃查探,不久后应有更详细的始末细节送呈京师。”

    刘瑾白眉深蹙,沉吟道:“你们查到的事情,锦衣卫和东厂为何没有动静?”

    “这个,属下不知,如今锦衣卫和东厂已与我西厂成了死敌,我们从无来往互通消息。”

    “锦衣卫这么没用?秦堪可不是省油的灯呐……”刘瑾满心狐疑:“周安,安化王谋逆之事,西厂是怎么发现的?”

    “禀督公,西厂发现此事也巧得很,五天前,陕西庆阳府内河查缉一艘民船,发现船上装载的货物里竟有官家制式朴刀五百柄,兵丁上船检查时,船家见事已败露,纷纷跳水跑了,事情报到西厂,属下觉得奇怪,于是命番子查探,根据这五百柄朴刀的线索一路顺藤摸瓜,发现所有矛头均指向安化郡王府,西厂密探马上派人乔装潜入,这才发现此惊天秘密……”

    此事的发现似乎顺理成章,刘瑾疑心稍褪,沉思半晌,忽然一惊:“你们能发现的事情,锦衣卫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不好!秦堪必抢先杂家一步进宫向陛下密奏去了,这个功劳可不能让他抢了去!”

    说完刘瑾起身便待往乾清宫走去。

    周安急忙道:“督公,还请三思!”

    刘瑾不悦:“思什么?”

    “督公,藩王造反非同小可,向陛下密奏首先要有充足的证据,其次,也要看陛下的心情,否则……毕竟事涉天家皇族,督公不可不慎。”

    刘瑾脚步一顿,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周安,你了解陛下吗?”

    “属下甚少觐慕天颜,怎么可能了解陛下?”

    刘瑾悠悠道:“你不了解,但杂家了解,杂家服侍陛下已十年了,陛下从一位稚龄孩童成长到如今的翩翩少年郎,杂家一路服侍相随,陛下的心性,杂家怎么可能不了解?”

    刘瑾顿了顿,接着道:“陛下少年心性,喜玩乐,喜出游,喜奇淫巧技,喜珍兽稀禽……他喜欢很多东西,唯独不喜朝政国事,两年前,杂家初掌司礼监,内阁票拟的所有奏疏,杂家皆不敢私扣,本本俱呈陛下阶前,陛下当时很不耐烦说了一句话,他说‘事事若由朕决,朕要你当司礼监掌印做什么?’,有了陛下这句话,杂家才真正掌了司礼监的大权……”

    目光投向案上的公文,刘瑾嘴角勾起浅笑,淡淡道:“换了别人做皇帝,或许对藩王谋逆一事敏感动疑,但陛下,杂家可以担保他绝不会想太多,因为陛下不喜欢想这些事情,况且安化王谋逆查有实据,绝非杂家信口胡言,说起来杂家对社稷有功,陛下怎会猜疑?”

    对朱厚照的性格,刘瑾委实了解得很深刻,所以他有自信。

    有自信是好事,自信过头却绝非好事。

    *****************************************************************

    怀里揣着公文,刘瑾离开司礼监,急步走向乾清宫。

    他的心情很好,因为一切皆在他掌握。

    京师的谣言愈传愈烈,无论民间还是朝堂,所有人沸沸扬扬,对秦堪猜疑颇甚,再等上几日,等火候足够了,那时再发动朝臣对他凌厉一击,这根扎在心头数年的肉中刺便可轻松拔掉,从此大明朝堂之上,他刘瑾尚惧何人?

    至于除掉秦堪之后,朝臣尽皆对他俯首帖耳,宇内再无敌手的寂寥感如何打发排解,那是以后的事了,就算是寂寥,那也是非常幸福的寂寥,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站在人世的巅峰,多么孤寂的叹息……

    …………

    …………

    秦堪果然在乾清宫里。

    刘瑾跨进乾清宫的后殿空地,发现朱厚照和秦堪二人正大失仪态地卷着袖子,正给一只安南进贡的大象刷洗身子,这只大象本是大朝会之用,按礼制,皇帝每逢大事开大朝会时,除了必要的仪仗以外,御辇前方还要有四只大象,四只虎豹引路,以增皇帝威仪。

    增皇帝威仪的大家伙今日却被宫中禁卫带进了乾清宫,朱厚照和秦堪一人手里举着一支丈长大刷子,刷子沾了泡上皂角的水,然后使劲地往大象身上胡乱擦刷,旁边的小宦官忙不迭地拎着一桶桶的清水朝大象身上冲洗。

    大象不大安分,似乎对朱厚照和秦堪感到有点陌生,不安地原地慢慢转着圈,偶尔用长鼻子从桶里吸了水,报复似的朝朱厚照和秦堪喷去,二人被喷得浑身湿透,却嘻嘻哈哈乐不可支。

    刘瑾脸色阴沉了片刻,接着迅速换上一脸谄媚焦急的表情,颠颠儿小跑几步到朱厚照面前,轻轻跺脚道:“哎呀陛下,您是万金之躯怎可做这种危险的事?这畜生块头如此大,万一激发了野性伤着陛下,老奴死一万遍也抵不上陛下一根汗毛呀……”

    朱厚照浑不在意地挥挥手,笑道:“不打紧的,这畜生块头虽大,胖胖憨憨的却分外惹人喜爱,正好刘瑾你来了,回头你给朕拟道旨,要安南国王速速进贡十头大象,朕的豹房完工后专设一个地方安置这些大象,你再差人去万夷馆问问安南使节,他们那里还有什么有趣的物事,着安南国王送进京师,朕大大有赏。”

    刘瑾急忙躬身应道:“老奴遵旨。”

    直起身,刘瑾不自觉地朝秦堪瞟去,却见秦堪面带尔雅的微笑,恰好也在看着他,二人目光空中相遇,秦堪的目光如刀鞘,风平浪静地将刘瑾的锋芒纳入鞘中,不惊平湖。

    刘瑾微惊,刚才急匆匆来乾清宫打算禀报安化王谋逆,此刻却犹豫起来。

    按理说秦堪已知道了这件事,瞧陛下的模样,秦堪丝毫还没向他禀报,他打着什么主意?再说安化王谋逆虽有实证,却未见起事,更何况秦堪也在场,现在说这个事……合适吗?

    犹豫,踯躅,狐疑,种种思绪在刘瑾脑中交织闪现。

    秦堪笑吟吟地瞧着他,尽管京师如今针对他的风言四起,这些全是刘瑾指使所为,但秦堪此刻却仍笑得如春风般和煦。

    斗心眼就是这样,当面笑背后刀是基本功,像张永和刘瑾那样斗到大打出手拳脚相向未免落了下乘,秦侯爷断然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

    见刘瑾犹豫踯躅的模样,秦堪笑了笑,忽然面色一整,朝朱厚照拱手道:“陛下,臣忽然想起一事,有必要向陛下禀奏……”

    朱厚照一楞:“何事?”

    刘瑾两眼徒然睁大,接着忽然大声打断了二人对话,尖声道:“陛下,老奴有事禀奏!老奴麾下西厂查探,甘肃安化王密谋造反,如今起兵在即!”

    朱厚照大吃一惊:“安化皇叔欲反?这怎么可能!”

    “陛下,如此惊天大事,老奴怎敢谎报?”

    朱厚照楞怔半晌,脸色时青时红,喃喃道:“朕待藩王不薄,各地藩王要钱要粮,朕皆一一照准,从无寡恩之举,安化皇叔为何要反朕?朕做错了什么?”

    见朱厚照的情绪低落谷底,秦堪温言安慰道:“陛下勿忧,或许安化王只是酒后说了几句醉话被有心人听进耳里,最后被西厂探到,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朱厚照沉默片刻,忽然道:“秦堪,锦衣卫可曾查到安化王谋逆的消息?”

    秦堪苦笑道:“锦衣卫无能,并未听说任何关于安化王谋逆的消息,臣惭愧。”

    朱厚照点点头,转身看着刘瑾,道:“你叫西厂仔细查查,看安化王谋逆一事到底属不属实,朕要知道如今他所拥多少兵马,军械若干,马匹若干,囤粮若干,以及……甘陕绥三边还有多少武将军士与其勾结,快去查!”

    刘瑾刚张嘴想说此事确实属实,却见朱厚照脸色铁青,况且他所需要的这些具体数据西厂确实未曾查到,于是急忙应了一声,匆匆告退离开。

    直到刘瑾离开许久,朱厚照铁青的脸色仍未缓和,手中原本举着的给大象刷身的大刷子也被扔到一旁,再无半分兴致。

    秦堪静静注视朱厚照,良久,忽然朝他拱了拱手:“陛下宽心,就算安化王真的反了也没关系,陛下未雨绸缪预敌在先,况且朝廷兵精粮足,以狮子搏兔之势碾压过去,安化王转瞬可平。”

    尽管心中抑郁低落,朱厚照仍然楞了一下:“朕……未雨绸缪?预敌在先?”

    秦堪笑道:“当然,安化王尚在密谋之时,刘公公竟已知晓,难道不是陛下事先吩咐的么?陛下越来越有帝王气象,臣为大明社稷贺。”

    朱厚照一颗心徒然一沉。

    一种不安的感觉瞬间闪过脑海,朝中内事外事悉数决于刘瑾,当年宣宗皇帝设司礼监辅佐朝政,本意是为了应对当时臣权过大,君权被削弱的平衡之举,可如今司礼监的权力明显已稳稳压了外廷一头,刘瑾为推行新政不惜打杀朝臣,刘瑾在朝堂上首开奏疏红白二本之先例,朝会时,大臣们看刘瑾的目光比看他朱厚照的目光分明要畏惧许多……

    朱厚照只是对朝堂政务没有兴趣,并不代表他真的昏庸糊涂透顶,这些事实朱厚照早已知晓,然而今日,远在千里之外的藩王谋逆,刘瑾又是第一个知道……

    自己将偌大的权力交给刘瑾,合适吗?

    如果有一天,刘瑾的权力大到一定地步,朝臣皆畏之如虎,天下只知刘公公而不知皇帝,外面不论是邪教造反还是藩王谋逆,刘瑾想让他知道他才能知道,若不想让他知道,他从何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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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天象示警

    刘瑾并不像他自己认为的这般了解朱厚照。

    朱厚照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六七岁什么都不懂,刘瑾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东宫小太子了。

    朱厚照已十七岁,正如刘瑾所说,他已从一个稚龄顽童成长为一位翩翩少年郎,既然已是少年郎,心态和性格自然不可能仍停留在稚龄顽童的阶段,更何况他还是大明皇帝,命中注定要比普通人承担更多的责任。

    不能说朱厚照不单纯了,只能说年岁的增长给朱厚照的单纯之外又加了一点东西,这点东西是男人必须具有的东西,否则他永远只能被称为男孩,没有资格被称为男人。它可以是责任,可以是阅历,也可以是一种洞悉世情人心的直觉。

    此时此刻,这种直觉便从朱厚照的脑海中冒了出来,不可遏止,这一瞬间,朱厚照感到有些心慌。

    偶尔与内阁三位大学士以及部分朝臣谈经论政,除了焦芳不言不语微笑以对,李东阳和杨廷和时常话里话外暗示朱厚照不可太过放权,以免养虎为患,当年英宗时的大太监曹吉祥便是一个值得借鉴的例子。

    除了两位大学士的提醒和暗示,朱厚照也偶尔听过有人说如今大明朝堂的格局,即所谓“朱皇帝坐金殿,刘皇帝站金殿”,以往听了这些传言,朱厚照只是哈哈一笑,当作一句朝臣的调侃来听,可是今日秦堪一句貌似无心的话,却令朱厚照心中仿佛裂开了一丝缝隙,尽管自己也知道对刘瑾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家仆生了猜疑是不对的,可朱厚照仍无法阻止这一丝缝隙的产生。

    刘瑾……真欲做立皇帝吗?

    失望,失落,怀疑,痛心……种种情绪一齐涌上朱厚照的心头。

    朱厚照扭头盯着秦堪,目光充满了探究,秦堪刚才的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秦堪面色如水,沉静恬淡,朱厚照看不出丝毫迹象。

    他……应该是无意的吧。

    朱厚照这样告诉自己。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秦堪将朱厚照叫回了神。

    “啊?啊!朕在想,想你刚才在刘瑾开口前要跟朕禀奏的事是什么事……”

    秦堪笑道:“自然是一件喜事。”

    “喜从何来?”

    “臣请了京师有名的王三卦王半仙给臣的幼女,也就是陛下的暂定儿媳算了一卦,卦象上说臣的女儿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而且命中二子一女,正是宜室宜家之相……”

    朱厚照呆了一下:“就为了这事儿?秦堪,你是不是昏头了?朕是大明皇帝,你是大明勋贵,咱们能亏待你女儿吗?那个什么王半仙用屁股算都算得出你女儿的大富大贵之相,你还乐颠颠的拿它当喜事……等等!你刚才说朕的‘暂定’儿媳是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是……”秦堪瞧了朱厚照一眼,慢吞吞道:“臣的女儿一看便是绝色倾城的美女,可反过来说,若将来陛下的儿子长得……长得那个什么,臣的女儿瞧不上他,这门亲事自然告吹,所以目前而言,臣的女儿只能是陛下‘暂定’的儿媳,将来说不定臣就换个女婿了……”

    “你……”朱厚照气结,指着秦堪怒道:“你安敢小看我!”

    “陛下,臣小看的不是你,是你的儿子啊……”秦堪弱弱解释。

    “都一样!朕的相貌长得也不差,凭什么就生不出一个玉树临风的儿子?”

    秦堪叹道:“陛下,君子讷言敏行,圣人云‘光说不练口把式’,圣人又云‘光练不说傻把式’……陛下一直将亿万龙子龙孙扼杀在龙手帕上,臣何年何月才能盼到真正的女婿?”

    朱厚照脸孔憋得通红,也不知是怒是羞,吭哧半晌,红着脸恶狠狠道:“朕……朕以后,以后不看春宫了,……憋着!”

    君臣二人谈笑一阵,秦堪告辞离去。

    含笑看着秦堪离去的背影,朱厚照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刘瑾那张谄媚的老脸,心中徒然一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挥之不去,仿佛心底里有一只关着魔鬼的盒子被放了出来。

    内外事悉决于刘瑾,这……真的合适吗?朱厚照再次问着自己。

    *******************************************************

    刘瑾终于发动了。

    今日的刘公公已非当初那个被内外廷联手而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悲老太监,他如今是大明内相,整个大明帝国的实际掌舵人,不夸张的说,满朝文武皆要仰承其鼻息,这个时期刘瑾的权势已达到了巅峰,朝中半数臣工或自愿或被迫成为他的党羽,他的一句话比皇帝的圣旨更管用。

    今日,权势滔天的刘公公决定发动一场朝争,这次朝争的对象,是扎在他心尖两年多的肉中刺,今日他要彻底拔除它!

    喧嚣尘上的谣言已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许多天了,这些天里,京师一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每日早朝,言官们仿佛聋了瞎了,对华昶满门被灭一案三缄其口,置若罔闻,而秦堪自己没有任何解释辩白的迹象,包括他的盟友严嵩,李东阳等人也毫无表示,大家仿佛上朝时得了选择性遗忘症。

    都是经历过朝堂风雨的老臣,大家心里清楚,对华昶满门被灭一案大家并非遗忘,事情不大,但背后较量的人物太大了,于是大家只能等,等一个爆发的时机。

    刘瑾一手炮制的阴谋在酝酿了许多天后,今日便是收网之时。

    酝酿到今日,火候恰到好处。

    寅时一刻,宫门开启,皇帝升殿,百官临朝。

    朱厚照大失仪态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惺忪的睡眼瞟着殿内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几许不耐几许怨恚,脑海中尚在酝酿要不要提个建议,将以后早朝的时间改在卯时以后,大家睡足了,精神足了,议起国事也能侃侃而谈,惠而不费,大家都不吃亏,应该不会反对……

    思绪还在无限发散飘游,一道低沉的声音将朱厚照唤回了神。

    “臣,钦天监监正莫道维有本奏。”

    朱厚照一楞,往常这个时候出班奏本的通常都是言官,逮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参劾一番,算是给每日的早朝热一热气氛,带动大家嗨起来的情绪,其次才轮到六部尚书和侍郎以及内阁大学士们出班禀奏国事,今日言官和六部官员都没开口,这位负责天时历法和星象的钦天监监正跑出来做什么?

    “莫卿有事就说,不要犹犹豫豫,快点,朕还得赶紧回宫补觉呢。”朱厚照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惺忪的睡眼犹不忘扔给莫道维一个“你很多事”的不耐眼神。

    满殿大臣顿时脸黑如炭。

    这昏君现在愈发过分,如今竟连表面掩饰的功夫都省去了,昏庸得真性情坦荡荡,简直是大明历代帝王之耻。

    想到这些,朝臣们的目光顿时全部集中在杨廷和身上,目光很不善,充满了谴责。

    当年的左春坊大学士,詹事府詹事,德高望重的帝师,教了东宫太子十来年,就教出这么个东西?

    杨廷和阖目不语,站在朝班中仰天怆然长叹。

    钦天监监正莫道维滞了一下,抬眼扫了一下朝班前方大学士焦芳和兵部尚书刘宇的表情,然后迅速垂头,沉声禀道:“陛下,钦天监昨夜观测星象,发现星象有异,其象萤惑填星,戊辰犯岁,天狼冲钩钤,聚辰星,太白于井……”

    莫道维边说边摇头晃脑,显然非常的专业,殿内所有大臣一脸茫然,不明觉厉。

    朱厚照不耐烦了:“说明白一点,星象到底怎么了?”

    “陛下,‘萤惑’者,主乱象,‘戊辰犯岁’者,紫微离宫,白虎占位……”

    朱厚照越来越不耐烦,这神棍从头到尾没说一句人话,朱厚照一个字都听不懂,正打算叫人把他叉出去冷静冷静,莫道维似乎感觉到皇帝的不善目光,于是赶紧开口说了一句人话:“总而言之,陛下,天象有变,预示国朝有奸佞,此而不诛,天下大乱!”

    朱厚照这才听明白,刚听明白便回过神,气得眼睛一瞪,刚想发火,却见殿内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这个时代的封建迷信还是很有市场的,不但皇帝要买帐,举凡臣工,士子,甚至民间百姓皆对天象皆敬畏万分,所以历来的异常天象都被世人看作上天的警示或预兆,皇帝若敢无视则尽丧臣心民心,所以从古至今的皇帝都得为老天爷背黑锅,雷击皇宫要下诏罪己,彗星扫月要下诏罪己,若偶尔来个日全食月全食那就更热闹了,不仅要下诏罪己,还得进太庙好好反省反省最近干了什么不厚道的事。

    今日莫道维说出这番话,殿内大臣们顿时不冷静了,嗡嗡议论之后,全部将谴责的目光投向朱厚照,一脸“报应啊”的表情。

    这昏君太不像话,老天早该弄点动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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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金殿杀机

    朱厚照浑然不觉大臣们的目光有多谴责,更不觉得星现异象跟自己有毛关系,不过莫道维最后一句“天下大乱”倒引起了他的兴趣。

    “天下大乱好啊,朕终于可以御驾亲征……”朱厚照乐呵呵的,还没说完,金殿大乱。

    “陛下慎言!”

    “简直昏庸至极!”

    “先帝啊——”

    “…………”

    金殿内炸了锅,大臣们怒极,纷纷出班严厉谴责朱厚照这种很不负责任的言论。

    朱厚照没想到随口一句话竟引来大臣如此激烈的斥责,他的脸色顿时也变得很难看。

    内阁大学士焦芳和兵部尚书刘宇眉头皱了皱,他们发现今日的计划被朱厚照一打岔儿,变得全乱套了,党羽们好像忘记今天来干嘛的,矛头没对准秦堪,反而全部冲陛下去了。

    一群认死理的书呆子!针对陛下有屁用?你有胆子敢参劾陛下退位么?参来参去还不是不了了之。

    八十岁的老焦芳忽然躬身握拳捂嘴,大声咳嗽起来,咳得老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出,一边咳一边朝朱厚照和殿内同僚拱手致歉。

    殿内的斥责声随着焦芳的咳嗽而停止了,刘瑾的党羽们这才回过神来,搞错人了啊,今天要对付的貌似不是陛下……

    殿内一静,焦芳的咳嗽也渐渐停歇。

    新任吏部尚书张彩上前道:“陛下,莫监正话里的意思陛下理解错了,他要说的不是天下大乱,而是说国朝出了奸佞,引天象示警。”

    “奸佞?谁是奸佞?”朱厚照拧眉。

    张彩苦笑:“陛下,天象只有一个预示。却不会预示得这么详细的。”

    朱厚照点头:“好,着厂卫查查谁是奸佞,查出来让朕瞧瞧他到底是不是。”

    天象示警的话题似乎到此打住,焦芳咳了半晌也缓过劲来了,捋了捋白须,回头扫视群臣,一派威严道:“众臣工继续奏事。”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朝班传出来:“臣,礼部给事中郑嫡有奏。”

    朱厚照懒洋洋地道:“奏来。”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站出朝班。垂头躬身禀道:“近日京师市井坊间传言四起,沸沸扬扬,传言说弘治十三年致仕的户部给事中华昶半月前被贼人杀死在河南老家,其满门二十余口,包括老人妇孺尽皆死在贼人刀下。贼人手段之残忍,实可谓令人发指!”

    朱厚照吃惊道:“满门被灭?真的假的?”

    “臣派了信使询问当地官府,此事千真万确。”

    “谁干的?”

    郑嫡垂着头,看不出表情,语气平静却蕴含怒火:“京师市井坊间的传言说,此事系山阴侯锦衣卫指挥使秦堪所为。”

    满殿寂静。

    朱厚照真正吃惊了,呆楞半晌。忽然哈哈一笑:“无稽之谈!坊间人云亦云的愚者多矣,秦堪怎么可能干这事,朕不信!着厂卫和顺天府严查,看到底是谁在造谣。查出来砍了他的脑袋!”

    郑嫡淡淡道:“陛下可知华昶是何人?”

    “不是弘治年的户部给事中吗?而且弘治十三年便已致仕,秦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灭他满门。”

    “华昶确实是弘治年的户部给事中,不过他还有一个身份……”郑嫡目注朱厚照。一字一字道:“弘治十三年的科考舞弊案,是由华昶第一个揭举参劾的……臣听说陛下已允山阴侯秦堪重审此案。不知确否?”

    朱厚照脸孔涨红了,连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朕允秦堪重审此案,跟华昶一家被杀有何关系?郑嫡,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初科考弊案,先帝和内阁早有定论,先帝亲自下旨,着令苏州举子唐寅,江阴举子徐经不得再参加科考,朝廷永世不录用,明明已是铁案,陛下却非要翻案重审,陛下难道不想一想,既然当初已被定为铁案,华昶手里若没有证据,先帝怎么可能将它定案?华昶怎么可能第一个带头参劾?如今陛下一句翻案重审,某人为了好友的功名前程,为令翻案的胜率大大增加,杀华昶一家灭口,同时毁灭当年对唐寅徐经不利的证据,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你……你放屁!”朱厚照腾地站起身,脸色铁青道:“郑嫡,你的意思是,朕在没事找事?而秦堪为了唐寅的区区功名便杀人全家?”

    郑嫡不卑不亢道:“陛下,这些都是市井坊间百姓的传言,臣是言官,有风闻奏事之责。”

    “你……”朱厚照气结,刚待将他喝退,目光一扫,却发现朝臣面色冷漠,殿内淡淡的杀机弥漫,朱厚照一呆,立马惊觉事情并不简单。

    当了两年多皇帝,金殿上的朝争也见识过不少,朱厚照已渐渐有了政治觉悟,他知道,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能在金殿上提出来,事情就绝不会像表面说的那么小,也绝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后续必然还会引出更大的事件,更凌厉的杀机。

    今日的朝会,是一场针对秦堪的阴谋!

    想到这里,朱厚照忽然镇定下来,甚至还有心情朝郑嫡笑了笑:“郑卿所奏之事,朕已知道了,接下来,这件事该如何处置,诸臣工可愿教朕?”

    郑嫡不慌不忙道:“既是空穴,怎避来风?坊间百姓所言并不一定便是谣言,臣以为,不论此事是真是假,山阴侯秦堪至少已有灭华昶满门的嫌疑,臣请陛下暂停秦堪锦衣卫指挥使之职,闭门避嫌以自清,此事当着令东西二厂以及当地官府彻查,待真相大白于天下,山阴侯的嫌疑自然可以洗刷……”

    这番话令秦堪的盟友再也无法沉默,若停了秦侯爷的指挥使之职,侯爷手中再无半分权力,那时调查出来的所谓真相,还不是任由刘瑾党羽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侯爷岂不成了刘瑾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兵部左侍郎严嵩英眉一挑,便带走出朝班争辩,却不料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也学着焦芳一样,当殿大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向朱厚照和朝臣拱手致歉。

    严嵩诧异地看了李东阳一眼,可李东阳既没扔给他一个眼神,也没有任何暗示,严嵩脸色变幻数次,却终于抿着嘴收回了即将跨出的步子。8

第四百八十二章 风暴前夜

    事实证明李东阳的咳嗽很及时,而且很明智,唯一的不妥是难免有山寨抄袭之嫌,至少内阁大学士焦芳很不满,他很不耻这种拾人牙慧的行为。

    金殿内,郑嫡不急不徐满脸正义地提着建议,轻飘飘一句话便要秦侯爷停职避嫌,大明言官的嚣张气焰由此可见一斑。

    只要找到一个正义的理由,言官连皇帝都敢当庭斥骂,何况区区一个国侯?权势滔天算什么?为民请愿伸冤连死都不怕,怕死我就不当言官了。

    当然,但凡言官在金殿上说话,说的话通常都不怎么好听,有时候甚至故意为了挨廷杖而激怒皇帝,想要在大明朝堂里立稳脚跟,一顿廷杖是必须有的,它是一种政治资本。

    正应了后世一句笑话,言官这类人不太会说话,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特么来打我啊,打我啊……

    朱厚照现在很想给郑嫡一顿廷杖,因为郑嫡已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

    “‘既是空穴,怎避来风’,好,好!郑卿这句话说得妙极!前宋奸相秦桧给宋高宗进言,谓岳飞之罪为莫须有,今日郑卿这句空穴来风,颇得前朝秦桧之妙,你将自己当成秦桧不打紧,可你难道以为朕是那不明是非的昏庸皇帝宋高宗吗?”朱厚照长身而起,声色俱厉。

    殿内所有大臣垂头,却一齐撇了撇嘴。

    莫非你以为你自己很明是非,不昏庸不糊涂吗?人家宋高宗虽然害死了岳飞,可人家对国事可勤奋得紧,而且广施仁政,惠泽万民,最重要的是善待士大夫,从不妄杀大臣,南宋江山在他的仁政下好歹也撑了一百五十多年,瞧瞧人家,再看看你正德皇帝都干了些什么……

    朱厚照浑然不觉下面的大臣对他暗暗的鄙视,反而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人家把他当成了昏君简直是他人格的巨大侮辱。

    郑嫡到底是言官,对朱厚照的怒气直接无视,仍旧垂头恭声道:“陛下,坊间传言是事实,秦堪有杀华昶满门的嫌疑也是事实,暂停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也正是应有之义,臣只是将市井坊间的传言如实据报,这是臣的职责,臣请问陛下,臣到底错在哪里?”

    朱厚照语滞。

    哪怕他再修炼几十年,跟这些文官论口才还是远远不够,明知此事是个阴谋,可朱厚照却偏偏想不出办法救秦堪,人家说得有理有据有节,句句占住了道理,朱厚照怎么辩?

    郑嫡的话说完,十余名大臣立马站出班异口同声道:“臣附议郑大人所言,请陛下暂免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并下旨彻查华昶满门被灭一案。”

    朱厚照怒极,起身重重道:“着东西二厂缇骑侦缉华昶满门被灭一案,不过,暂免锦衣卫指挥使朕不能答应,此事暂且搁置,容后缓议!”

    大臣们不甘心,躬身再请,朱厚照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他们的话,怒道:“朕说过,朕不答应!你们休要逼人太甚!朕乏了,退朝退朝!”

    说完朱厚照不待群臣施礼,身影飞快闪进了后殿。

    大臣们叹了口气,这昏君,每次都来这一招,辩不过便躲,躲不过便哭……

    大臣们三三两两散去,焦芳和兵部尚书刘宇走在最后,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今日只是大餐前的开胃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呢,这事儿完不了,陛下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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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战在即,各有图谋。

    远在千里之外的宁夏灵州城外,灵州卫所麾下千户所里,一名副千户和四五名百户将领围在一起喝着酒。

    众人围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的陶锅里炖着一锅羊肉,羊肉已炖得烂熟,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夹杂着里面撒了茴香的肉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时已入夏,然而宁夏这地方的天气有点邪门儿,白天热得大汗淋漓,夜晚温度却急剧下降,晚间邀几位相得的兄弟喝上几坛好酒,远在边陲的将领们也只剩这点小小的消遣了。

    一碗酒饮尽,一个名叫周扬的副千户狠狠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然后挟了一筷滚烫的羊肉倒吸着凉气塞进嘴里,长满了络腮胡子的大嘴蠕动几下,羊肉落了肚。

    重重放下酒碗,周扬忽然使劲一拍桌子,神情既愤怒又无奈。

    “弟兄们,有酒喝赶紧喝,有肉吃赶紧吃,咱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四五名百户楞了一下,接着满不在乎笑道:“周大人,可是又要跟鞑子打仗了?咱们兄弟吃的就是这碗舔血的饭,死就死吧,怕什么!”

    另一名百户也笑道:“我给老娘留了四十多亩地,我弟也入了卫所当了总旗,将来我死了,我弟顶我百户的位置,地还是咱家的,手下的百多号军士也都是咱家的,他们给我种地,给我交租,三代以内我王家饿不死!”

    周扬眼中精光一闪,忽然嘿嘿冷笑:“三代以内饿不死?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连你都要饿死了!”

    姓王的百户端着酒碗的动作滞了一下,然后缓缓搁下酒碗道:“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日前,咱们千户所营地来了个骑马的穿着军驿服色的家伙,你们都见过吧?”

    “当然见过,那小子是专门传递都司和卫所公文的驿卒,周大人,这跟咱们有何关系?”

    周扬冷笑道:“你们可知那个驿卒这次来千户所传递的是什么公文吗?”

    众人纷纷摇头。

    周扬道:“这次他送来的,是京师司礼监的公文!”

    见周扬脸色不对,众人的心渐渐悬了起来,他们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周大人,司礼监的公文上说了什么?”

    周扬缓缓扫视众人,一字一字道:“司礼监掌印刘瑾欲清查天下军屯,所有军屯田地全部划归朝廷所有,任何将领不得私留一分一寸!弟兄们,很快你们名下的土地全部都要吐出来了,否则,呵呵,小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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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兴兵叛乱

    大明的军屯田原本是国有的,洪武年间太祖皇帝便有过硬性的规定,朱元璋出身贫寒,半生坎坷,见识和阅历的原因注定了他坐稳江山以后的治国思想无法避免小农思想的作祟,这种小农思想与老子的无为而治有很大的区别,朱元璋不是不治,而是治得太厉害。他期待自己朱家王朝治下的官员和百姓都能活得简单一点,方便他治国的时候不用想太多事,别给他添太多麻烦……

    老实说,靠这种思想治国委实有点儿戏,朱元璋更适合当一个闲着没事逮几对狗男女浸猪笼的村长。

    军屯田的本意是军户种田,无论和平时养兵还是战争时的大军粮草,大明的军队都可以自给自足,算盘打得好,但百余年过去,军屯田渐渐变了味道,它成了都司卫所将领们的私产,而军户也渐渐变成了将领们的农奴,武将贪钱的渠道并不像文官那么多,除了私扣军饷,吃缺额,暗里跟商人交易倒卖军械,剩下的最靠谱最稳定的财源便是军屯所产了。

    可以说,军屯田是将领们的命根子。

    如今,少了命根子的刘公公心理变态,竟要动将领们的命根子,欺人太甚!

    千户所内,几位喝酒的百户们出离愤怒了,根本不用周扬煽动,他们的眼睛已涨得通红,鼻孔不自觉地张大,呼哧喘着粗气。

    周扬嘴角一勾,随即一脸沉痛道:“各位弟兄,朝廷有令,我等不能不遵,毕竟咱们都是食君之禄的武将,大家还是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好田产帐簿,等待上面来人接收吧,咱们以后老老实实领着朝廷俸禄便罢了……”

    酒是个好东西,酒壮怂人胆,更何况在座的不是怂人,而是常年在边陲跟鞑子打得你死我活,刀口舔血的厮杀汉,这帮人喝了酒可什么都敢干。

    此刻大伙儿酒都喝得不少了,一名百户壮起胆子冷笑道:“‘食君之禄’?周大人。真说起朝廷俸禄,咱们掰着指头数数,兵部多少年没给咱们发饷了?下面的军士管饱就够,咱们的俸禄却全是从军屯田里来的,咱们如今是自己养着自己。君上俸禄,我可有年头没见着了。”

    这话分明已有了几分大逆不道的味道,周扬垂头把玩着酒盏默不出声,其余几位百户面面相觑,接着另一位百户狠狠一咬牙,附和道:“齐百户说得没错,咱们不指望朝廷发什么军饷俸禄。可朝廷也不能将咱们赖以生活的军屯田收了呀,朝廷这是不打算给咱们活路了,他娘的大明朝廷,老子还真不想侍侯了!”

    所有人眼皮跳了跳。这话愈发诛心了,小小密室内,大伙儿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百户说完将目光盯向周扬:“周大人,你说句话吧。若大人觉得应该顺从刘瑾那个没卵子的阉货,弟兄们二话不说把军屯田老老实实交上去。以后全家饿死咱们都认了,若大人也和咱们一样有不可言之想法,兄弟我这百多斤肉就交给大人了!”

    沉默许久,另外几名百户忽然同声附和道:“不错,反正咱们吃的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断头饭,杀谁反谁终究都是掉脑袋的买卖,朝廷不仁,咱们还讲什么忠肝义胆?大人您发句话吧!”

    “对!活不下去了,索性反他娘的!”

    “挡老子的财路如杀老子的父母,这朝廷老子侍侯不起了!”

    周扬嘴角一翘,今日请的这顿酒,值了!

    百户们七嘴八舌表完态,然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死死盯着周扬的表情,等着周扬说话。

    周扬也不直接表态,慢悠悠地品了一口酒,气定神闲道:“各位弟兄,大家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也知道我周家还有什么人,不错,如今的宁夏都司指挥使周昂,正是我的兄长,不瞒各位说,司礼监刘瑾清查军屯的谕令半月前便已递到宁夏都司,我兄长周昂愤怒之极……”

    众百户脸上顿现喜色。

    周扬接着叹道:“刘瑾这道谕令捅破天了,如今大明边陲因他这道谕令而军心不稳,据说延绥各地千户所已弹压下好几次将士哗变,我再告诉大家一件事,甘肃安化王前几日已秘密派出信使找到家兄,请我兄同举义旗,反了大明朝廷……”

    百户们愈发欣喜,原以为只有他们几个敢做这泼天的大事,原来三边已处处动荡不安,若这个时候有人登高一呼……

    众人盯着周扬急切道:“周帅如何答复安化王?”

    周扬缓缓环视众人,良久,一字一字道:“我兄答应了!”

    屋内久久的寂静……

    一位姓王的百户长身而起,屏住呼吸问道:“那么,周大人您的意思是……”

    周扬静静一笑:“长兄如父,我当然从兄,不仅打虎要靠亲兄弟,造反也要靠亲兄弟的。”

    王百户喜道:“如此说来,咱们……”

    话没说完,另一名百户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咱们反了!”

    屋子里顿时沸腾起来。

    “对!横竖没了活路,索性反了!”

    “谁给吃给喝老子就跟谁!”

    “打进京师去!咱们也瞧瞧皇帝小儿怎生模样,再把刘瑾那没卵子的阉货千刀万剐!”

    周扬眼中同样也是喜色一闪。

    事成矣!

    周扬哈哈一笑,长身而起,接着脸色忽然一肃,道:“好,从今日开始,咱们就同坐一条船上了,丑话说前面,若谁两面三刀来回摇摆,干着吃里扒外的缺德事,周某绝不放过他!”

    “我等愿随大人赴汤蹈火!”

    “好!咱们也学当年燕王一样来个靖难之役!将来大业鼎定,安化王稳坐龙庭,咱们最早起事的这批人少说也是封侯列公的功劳,这泼天的荣华富贵,只待你我兄弟伸手取来!”

    众人互视一眼,接着同时端起酒碗一同饮尽。

    叛乱,从这伙亡命之徒开始。

    是夜,以周扬副千户为首的一共七名将领回营煽动军士,并诱另外三名百户入帐,言语试探后三名百户不肯从逆,众人聚而杀之,并兵围千户所,杀千户欧祈。

    仿佛与周扬保持了惊人的默契,周扬起兵后的第二天,甘肃安化王朱寘鐇邀当地官员赴宴,席间朱寘鐇口出逆言,官员们勃然变色,其中数人起身与朱寘鐇激烈对骂,朱寘鐇大怒,久已埋伏好的叛军冲入席上,将不愿逆从的官员一一斩杀,同时宣布起兵,发布了讨逆檄文,檄文上,刘瑾成了朱寘鐇这次叛乱的最大理由,里面细数刘瑾数十款大罪,如横征暴敛,苛捐过甚而致民不聊生,司礼监滥杀大臣,刘瑾专横跋扈,致天下动荡不安,故而安化王奉太祖,“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安化王朱寘鐇,就是那个“清君侧”的人。

    与历史上所有谋逆造反的理由一样,这次叛乱,被反军自称为“清君侧”之战,而朱寘鐇自己却将它称为“二次靖难”,可见野心何其勃勃。

    杀尽不肯逆从的官员后,王府三卫兵马迅速占领了安化城,并挥师向南,兵锋直指灵州,庆阳。

    如果说三卫兵马不足成大患的话,宁夏都司指挥使周昂勾结麾下数名卫指挥使起兵协从无疑给这次叛乱来了个火上添油。

    朱寘鐇起兵第三日,消息还没传到宁夏,宁夏都指挥使周昂聚集麾下将士突然发动,短暂的煽动动员之后,这支朝廷的边军瞬间成为了叛军。

    周昂率军直奔庆阳府,杀宁夏总兵姜汉,杀镇守太监李增,杀宁夏巡抚安惟学,甚至连被贬谪到宁夏巡按边事的原大理寺少卿周东也无端遭了兵祸,被杀死在乱军之中。

    一场突然发动的叛乱,庆阳很快落入周昂等叛军将领手中,接下来周昂与朱寘鐇合兵一处,并攻占了灵州和固原,反军合兵之后共计八万,八万人在朱寘鐇和周昂的带领下席卷陕甘绥三边,释狱囚,焚宫府,劫库藏,夺河舟,甘宁两地的藩王们太幸福了,碰到朱寘鐇这么一位宗室好兄长,叛军杀进各地诸王王府,只劫财不劫命,诸王不敢反抗,自觉打开府库任叛军予取予夺,生生上演了一出“兄友弟恭”的好典范。

    叛军一路攻城掠地,掠夺各地府库藏金计十余万充为军资,同时分封将弁,把守关隘,传檄文屡次历数刘瑾之罪状,与朝廷分庭抗礼!

    关中大震!

    反军起兵第五日,一位比较特殊的将领投奔叛军,他的名字叫仇钺,原宁夏都司游击将军,朱寘鐇大喜,任仇钺为叛军前锋。

    无声无息间,秦堪将一颗棋子埋到了朱寘鐇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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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四面楚歌

    甘肃宁夏离京师千里之遥,当朱寘鐇领着叛军在西北大肆攻城掠地之时,消息竟还没有传到京师。

    朱寘鐇动作太快了,虽然这位王爷安静的时候像个神经病,没事坐在王府里写写算算,竟被他算到自己居然是天命所归,但这位王爷动起来的时候却一点也看不出是放弃治疗后的样子。

    兵贵神速,就算朱寘鐇不懂兵法,他帐下的孙景文,周昂,仇钺却非常清楚。

    西北烽烟四起,数日之内叛军连破固原,平凉,凤翔,西安四城。

    “破城”这个字眼看着大气恢弘,实际上所谓的“破”,基本跟屠城差不多,所破之城无论官仓府库还是富绅百姓,基本被洗劫一空,甚至鸡犬不留,四城破后只见处处大火冲天,处处凄厉哭叫,处处人间地狱,军士公然奸淫掳掠,毫无军法军纪顾忌,朱寘鐇不是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取祸之道,可如今叛军将士刚刚收归麾下并未归心,他的创业才刚刚开始,若以严明的军法约束这些无法无天的叛军将士,恐怕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叛军便会离他而去。

    欲创不世伟业,就必须要依靠这些将士,要依靠这些将士,就必须牺牲四城百姓。

    朱寘鐇不算枭雄,但他有一颗比枭雄更冷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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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仍旧平静,平静只是相对。

    朱寘鐇造反的消息尚未传到京师,京师的话题最近已全是关于秦堪。

    朱厚照不得不下旨东西二厂彻查华昶满门被灭一案。

    这个案子是由弘治十三年科考弊案衍生出来的案子,如今谣言满天飞,秦堪只好暂时停止重审科考弊案,两件案子是互为因果的关系。只要解开一个案子,另一个自然不言而明。

    继上次朝会,朱厚照粗暴地拒绝了礼部给事中郑嫡关于暂停秦堪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之后,朝堂又安静了几天,刘瑾的党羽们也看清楚了形势,他们知道仅仅只因嫌疑的话,陛下是断然不会对秦堪怎样的,不仅如此,陛下反而会竭尽全力袒护秦堪。

    无凭无据。秦堪的地位不可动摇分毫。

    于是党羽们蛰伏下来,与此同时,西厂缇骑尽出,全力侦缉华昶被灭满门案。

    锦衣卫和东厂也没闲着,东厂督公戴义也很清楚。如今他和秦堪已然绑在一条船上,若秦堪被刘瑾扳倒了,下一个倒霉的绝对是他,戴义同时还兼着司礼监随堂太监,他知道刘瑾对他恨到什么程度,秦堪一倒,戴义绝对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锦衣卫和东厂缇骑离京南下。厂卫中精于侦缉刑察之道的老手全部被秦堪和戴义派出,他们针对的也是华昶满门被灭一案,同时也不忘拜访已故的当年主考官程敏政的亲属家仆。

    西厂侦缉华昶灭门案的速度很快,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将证据准备好了。数日以后,一个惊天的消息又传了出来。

    西厂已找到华昶满门被灭案的重要证据!

    京师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又有了新的话题,传言说秦堪为了好友前程,派锦衣卫高手将唯一知情且掌握科考弊案证据的华昶一家满门二十余口尽数斩杀。那晚华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锦衣卫高手来去如风,未留下任何痕迹,然而却还是万中有失。

    满门屠灭之时,一个华家的家仆生性机灵,事发时躲在家中一口老井里,才避过了这一劫,当时他在井中捂着嘴,耳中听着华家上下主仆接连发出的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而且还听到了有人说起“侯爷还在京师等消息”这样的关键辞句,直到锦衣卫高手前后搜索了好几遍,发现华家已无活口后,高手们快速撤去,这位华家的家仆才从井里爬出来,离乡远遁避祸,西厂侦缉此案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这位家仆从一个外地偏僻的乡村里找出来带回京师……

    谣言说得有板有眼,整件案子抽丝剥茧,仿若亲见,而且从头到尾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破绽,连那位所谓的“华府家仆”也被西厂番子们安置在灵济宫内,番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将这位重要证人保护得滴水不漏。

    京师又被刘瑾掀起风浪,这次的风浪更大。

    秦堪在家中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不由勃然变色,这是他头一次见识到刘瑾的手段。

    一旦图穷匕见生死相搏,原来刘瑾的杀招竟也如此凌厉。

    连秦堪都感到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不妙了。

    …………

    …………

    这次刘瑾已无必要再等谣言酝酿发酵了,兵贵神速,铲除政敌也要神速。

    谣言传遍京师的第二天下午,六科十三道监察御史聚集近半,众人一齐跪在承天门的宫门外,久久伏地不起,跪请当今皇帝开朝会,求陛下罢免秦堪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并请削山阴侯之爵,将其拿入刑部问罪。

    这次,刘瑾有了证据,尽管是假证据,但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看来,它就是证据。

    有了证据,秦堪灭华昶满门一案已被坐实了。

    刘瑾的党羽再煽动几句,朝臣们终于愤怒了。堂堂国侯竟干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常以正义自诩的大臣们怎能放过如此标榜自己诛除奸佞的良机?

    数日之内,秦侯爷陷入了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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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秦堪自己都感到了危急,他的盟友自然也感觉到了。

    传言四起之时,张永和戴义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侍侯朱厚照左右上面。

    这次的情况跟上次内外廷联手诛八虎有点像,张永和戴义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陪在朱厚照身边,以便第一时间获得最新的消息。

    而外廷方面,右都御史杜宏也终于坐不住了,他向内阁递了奏疏,明面上一派义正言辞,颇有大义灭亲之势,然则话里话外还是透了点别的意思,此案案情复杂,一环套一环,草率定罪不妥,除非能拿出如山铁证,否则不宜轻言罢官削爵。

    到底是自己的女婿,平日里怎么看不顺眼都没关系,然而生死危急关头,杜宏终究选择了站在女婿一边。

    兵部左侍郎严嵩也连着上了好几份奏疏为秦堪辩解,连秦堪自己都没想到,当初只因严嵩后世的赫赫声名而将其收归麾下,严嵩却在如此危急时刻也没有弃他而去,这位踏入官场不足两年的新科进士尚保留着年轻人的一腔血性,此时此地,唯一句“士为知己者死”足矣。

    杜宏和严嵩的奏疏递上去自然没什么结果,如今秦堪似乎已成了满朝公敌,人人喊打,二人的奏疏很快被淹没在一片打杀声中。

    朱厚照紧闭宫门,连朝会都停了三天,对外还是以前的老借口——龙头很痛。

    这回朱厚照没骗人,他确实头痛了,他在头痛如何解开这个死局。心中隐隐怀疑这事是刘瑾背后所为,毕竟二人不合已是天下皆闻,嘴上没说什么,可朱厚照心中对刘瑾的那一丝裂缝却越撕越大,渐成鸿沟。

    此事过后,还是适当把刘瑾的权力削弱一点,先把西厂交给谷大用吧。

    朱厚照暗暗做了决定。

    …………

    …………

    京师沸沸扬扬之时,李东阳再次登了秦侯爷的门。

    秦堪也不避讳,抱着女儿秦乐悠悠地踱到了前堂,然后朝李东阳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示意自己手上抱着女儿无法行礼。

    李东阳见到秦乐也高兴坏了,小心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又从怀里摸出一个二两重的小银锁戴在秦乐粉嫩的脖颈上。

    此举引来秦侯爷深深的鄙视。

    这老家伙的身家秦堪知道得清清楚楚,虽说平日从不贪墨,但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内阁大学士,每年京官和外官的冰炭两敬他可从来没拒绝过,更何况他的女儿嫁给了孔子的嫡系后代圣衍公,圣衍公可是大明数一数二富得流油的大地主。

    家底如此丰厚,居然只送个二两重的小银锁……

    秦堪很想当着李东阳的面把银锁托在手心,然后一口气将银锁吹得飘起来,狠狠羞辱一下李大学士,后来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四面楚歌,实在不宜再把李东阳得罪了。

    吩咐丫鬟将女儿抱进内院,前堂内只剩下秦堪和李东阳二人以及两名侍侯的丫鬟。

    见秦堪翘着腿一派悠闲地品着茶水,李东阳也坐下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第一口茶水刚入口,李东阳忽然“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接着抖索着白胡子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手指颤颤指着秦堪。

    秦堪被李东阳的反应吓到了,静静瞧了半晌,苦笑道:“李老大人的反应……难道中了含笑半步癫?不瞒你说,真凶唐寅就在我府上住着……”

    李东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秦堪道:“老夫是笑你这势利性子,老夫登门时你一脸喜意,直到老夫拿出一个二两重的小银锁,你的脸色比茅坑的石头还臭,秦堪啊秦堪,朝臣人人皆谓你为伪君子,老夫看来,你倒是个真小人。”

第四百八十五章 昔年内幕

    伪君子和真小人自然都不是什么好话,秦堪难得地老脸一红,揉了揉脸喃喃道:“我真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李东阳仍在大笑:“若非老夫是当朝大学士,恐怕你早已端茶送客了吧?”

    秦堪斜睨了他一眼,他发现跟李东阳越熟悉,老头儿看起来就越不像好人。

    秦堪叹了口气,道:“据说唐朝时有个很出名的典故,有位云南的使节奉当地国王之命送一只天鹅入长安送给唐皇,半路上天鹅飞了,使节又气又怕,最后没办法,只送了几根鹅毛给唐皇,另外还题了一首歪诗,诗的最后一句是‘礼轻情意重,千里送鹅毛’……”

    李东阳笑道:“哦?你的意思是,老夫送个小银锁也算是礼轻情意重?”

    秦堪叹道:“老大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那送礼的真不要脸……”

    李东阳又哈哈大笑起来,顺手从怀里又摸出个分量不小的金锁递给秦堪,道:“拿去,给孩子戴上,老夫再不拿出来,不知会被你损得何等不堪了。”

    秦堪飞快接过金锁,放在手里掂了掂,顿时眉开眼笑,朝堂外扬声道:“来人,把老大人的茶水换了,换龙井贡茶!”

    …………

    …………

    待遇提高了,连茶都香浓了许多。

    李东阳慢慢啜了口茶水,目注秦堪道:“外面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你好像一点都不急?”

    秦堪叹道:“急有什么用?如今京师的事态我已无法掌控了。”

    李东阳一双睿智的双眼仿佛看穿了迷雾:“此案的背后。是你和刘瑾之争吧?”

    “对。”

    李东阳有些激动:“闹到如此严重,已是图穷匕见之际了吗?”

    秦堪笑而不答,反问道:“老大人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我华昶被灭满门是不是我干的,老大人对我这么有信心吗?”

    李东阳笑道:“你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这一点老夫早就知道,但若说你无缘无故灭人满门,老夫相信你干不出这事。”

    秦堪眨眨眼:“华昶是科考弊案的重要人证,我若欲为唐寅翻案,杀华昶全家也是情理之中,老大人何故对我有如此信心?”

    李东阳冷笑道:“你可别忘了。弘治十三年的科考弊案是老夫亲自主审的。户部给事中华昶不过只是个邀名买直的小人,他听风便是雨,不管不顾地上了奏疏参劾,当时程敏政与他当殿激辩。华昶常常被问得哑口无言。后来先帝大怒。将华昶罢了官,若他手里有证据的话,八年前便该拿出来了。怎会藏到今日等人上门杀了他?”

    “既然上疏参劾的言官被罢官,说明当时先帝知道此案是冤案,为何还要令程敏政致仕,又令朝廷永世不得录用唐寅和徐经?”

    李东阳叹道:“当年科考弊案闹得很大,天下皆知,士子们不明真相,怒不可遏地不断集会抗辩,天下士子与朝廷渐成离德离心之势,尽管知道唐寅和徐经是被冤枉的,然而那些士子肯听吗?先帝治国不能不依靠文人士子,不能因为两个人的前程而动摇大明的社稷……”

    秦堪冷笑道:“所以,老大人揣摩上意之后,为了平息众怒,于是果断毁了唐寅和徐经的前程,弃卒保帅,好生高明。”

    李东阳深深注视着他,肃然道:“秦堪,当时的情况,你若是老夫,当如何处置?”

    秦堪一滞,却说不出话了。

    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很多事情在取的同时必须也要果断舍,当年的科考弊案,若换了秦堪来处置,想必也只能这样选择了。

    站在社稷的高度上看,是非黑白已不重要,所取所舍者,端看孰轻孰重而已。唐寅和徐经注定要成为这个案子的牺牲品。

    李东阳见秦堪不说话,他沉沉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几许愧色。

    李东阳这辈子没害过人,做人也好做官也好,都是堂堂正正,唯独对唐寅和徐经,他是心怀愧疚的,愧疚是愧疚,然而若回到八年前让他再做一次选择的话,唐寅和徐经仍是同样的结局。

    叹了口气,李东阳笑道:“没想到时隔八年,你又把这件往事翻出来了,重审也好,八年过去,也该给唐寅和徐经一个交代了。”

    秦堪哼了一声,道:“朝廷欠唐寅的,我帮他讨还回来。”

    李东阳叹道:“讨还不易啊,为了这个案子,如今连你自己都陷进去了,你可知外面的谣言传成什么样了?一个华昶灭门案还不足以让京师朝堂小题大做,多半是刘瑾在背后推动,刘瑾好手段,简直是步步杀机。”

    目光一转,李东阳期待地看着秦堪:“你待如何应对?”

    秦堪淡淡道:“诛除刘瑾,危局自解。”

    李东阳两眼一亮,神情激动起来:“好小子,你果然要诛刘瑾了!”

    说着李东阳站起身,在前堂内搓着手兴奋地来回踱步,随即身形一定,压低了声音道:“事关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你可有把握?”

    “没把握。”

    “你是如何谋划的?说出来老夫给你参详一二。”

    “找个高手一刀捅死刘瑾,然后跑路。”

    李东阳:“…………”

    秦堪眨眨眼:“是不是有点粗糙?”

    “太粗糙了……”李东阳叹道:“还有更精致一点的法子吗?”

    “先下毒,然后再一刀捅死他?”

    李东阳指着秦堪,气道:“老夫能从你这里听到一句实话吗?对老夫你还提防,果然是个混帐东西!”

    秦堪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了实话:“老大人可知……甘肃安化王欲反?”

    李东阳大惊,虽然他是内阁大学士,但通常只处理国事政务,此时安化王谋逆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师,而提前得知安化王欲反的消息的人除了朱厚照,刘瑾,秦堪三人外,也只有接触此事的少数几个厂卫所属武官,毕竟是一件要命的大事,事情没发生前,谁也不敢乱说。

    “安化王欲谋逆?”李东阳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大事,你怎不早报内阁?”

    “陛下已知。”

    李东阳怒道:“陛下知道,你们厂卫也知道,唯独内阁和朝臣蒙在鼓里,秦堪你这混帐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咦,难道你欲以此事为契机诛除刘瑾?”

    “老大人真是冰雪聪明。”

    李东阳忽然冷静下来,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秦堪,良久,捋须缓缓点头:“老夫懂了……”

    秦堪笑道:“老大人今日这金锁没白送吧?”

    “没白送。”

    秦堪的笑容渐渐带了几分邪味儿:“老大人若再送几个金锁,晚辈这里还有更劲爆更开心的消息相告……”

    李东阳又不冷静了,急切道:“你这小子好歹也是堂堂国侯,怎地如此钟爱黄白之物,还有什么消息速速说来!”

    “据潜伏在你家的锦衣卫密探禀报,你家二公子李兆先今年上元节晚上出游赏灯,认识了保国公朱老公爷家最疼爱的小孙女,二人一见钟情,私订终生,如今国公家的小孙女珠胎暗结两个月,两位年轻人又不敢告诉双方长辈,每日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连跟踪他的锦衣卫密探都忍不住为这对痴情的苦命鸳鸯掬一把同情的眼泪……这个消息劲爆不劲爆?开心不开心?说到这里,晚辈必须向老大人贺喜,恭喜老大人喜添孙儿,……十五岁的小姑娘令公子也忍心下手,禽兽啊,艺高人胆大啊……”

    李东阳被雷劈过似的,呆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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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东阳离开侯府了,临走气急败坏从秦府前院顺手抄了一根儿臂粗的木棍,杀气腾腾往自己家冲去。

    鉴于刚才西涯先生送了一个金锁一个银锁的大手笔,秦堪决定这根木棍不向李东阳要钱了。

    至于李家二公子今日会遭多大的劫难,这个不在侯爷的考虑范围中,萝莉身娇体软易推倒,但爽完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东阳前脚刚走,丁顺从前堂的回廊外一闪身窜了进来,鬼祟地朝秦堪竖了竖大拇指。

    “侯爷高明,您无缘无故把李家二公子的事捅出来,应该大有深意吧?”

    秦堪挑挑眉:“有事说事,别说废话。”

    “是,侯爷,下午又有二十多个大臣在承天门前长跪不起,请求陛下将侯爷削爵拿问,陛下紧闭宫门置之不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乾气得以头撞门,当场血流如注昏过去了,此举令朝臣们愈发愤怒……”

    秦堪心中一沉:“刘瑾这是一步步逼陛下拿我问罪啊,陛下撑不了多久了。”

    丁顺叹道:“陛下先是停朝三日,又紧闭宫门不见外臣,他对侯爷可谓至真至诚,可是这个死局若不解开,陛下老这么避下去也不是法子,侯爷,快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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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

第四百八十六章 各有算计

    秦堪知道朱厚照在帮他默默苦撑,朱厚照哪怕再单纯也知道这次事非寻常,这是有人想要秦堪的命,然而朱厚照唯一能做的也只能躲避拖延,这是个臣权大于君权的年代,皇帝不可能为所欲为,朱厚照只能尽自己的努力为秦堪躲避,拖延。

    “破局终究还得靠自己啊……”秦堪喃喃自语,感动于朱厚照默默的为他承担,却也清楚朱厚照再也撑不了多久,今日右副都御史以头撞击宫门,想必群情愈发激愤,而朱厚照却狠不下心斩杀立威,事情必将越来越严重。

    正德登基以来,大臣确实死了不少,但很少有大臣被朱厚照亲自下旨处死,后世谓朱厚照“昏庸,荒唐,叛逆,**”等等诸多评语,但没有一个人给他打上“暴君”的标签,只因朱厚照确实不是暴君,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脑子里的想法与大多数人不同的少年罢了,爱玩爱闹爱新奇尚武事,但他绝不是屠夫,正德一朝被朱厚照亲自下旨处死的大臣屈指可数,绝大部分大臣都是刘瑾杀的,也有朝争中被政敌寻了由头扳下台处死的。

    丁顺恭声问道:“侯爷可有吩咐?属下愿为侯爷赴汤蹈火!”

    秦堪思忖许久,叹道:“我现在最缺的是时间,算算日子,安化王也该发动了,可惜甘肃离京师太远,消息一时到不了京师,而刘瑾的刀已悬在我头上,我若被削爵拿问。刘瑾必然不会容我活下去……”

    “若请陛下再拖延几日……”

    秦堪叹道:“拖延不了了,陛下已经帮我撑得很辛苦了。”

    丁顺若有所思道:“侯爷,您说陛下是否知道这些事情全是刘瑾在背后搞鬼?”

    秦堪苦笑:“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就算陛下当面喝问刘瑾,恐怕刘瑾也不会承认,表面上看,如今闹得最凶的是文官,与刘瑾毫无关系。”

    “侯爷,不如寻个由头暂时出京避祸。过不了几日。待甘肃那边的军报送到京师,侯爷和刘瑾的攻守之势立换,那时侯爷再回京收拾这阉货。”

    秦堪摇头道:“也不妥,离京便意味着无法掌控京师形势。无法及时应对各种变化。终究弊多于利……”

    丁顺愈发烦躁。杀人放火他在行,出主意却委实不是这块料。

    秦堪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道:“咱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所以,必须得想个法子让刘瑾和大臣们暂时消停一段,待到甘肃军报入京,那时我便可化被动为主动了。”

    “侯爷如何让刘瑾和大臣们消停?”

    秦堪不答反问道:“作为老对手,我还一直没仔细留意过刘瑾的家世背景,丁顺,这方面你查过吗?”

    “那老阉货是侯爷是死敌,属下怎敢不查?”

    “说说。”

    “是,刘瑾本姓谈,老家在陕西兴平,后来被一个名叫刘顺的太监收养,遂改姓刘,后来净身入宫便一直以‘刘瑾’为名,这家伙倒也真会拍马屁,为了讨好他的太监干爹,不仅把自己的姓改了,连他哥哥和侄孙的姓也改成了刘,他哥哥名叫刘景祥,他侄孙名叫刘二汉,目前刘景祥在京师挂了个锦衣卫提督的虚衔横行霸道,刘二汉则进了国子监读书,老刘家这是要发啊……”

    “还有呢?”

    “还有,刘瑾拍马屁拍得那叫一个彻底干脆,当时他在宫里无权无势,为了巴结他那姓刘的太监干爹,改了姓还不算,竟将他自己亲生父母的坟都迁到了老太监的家乡河间府,也不知他父母有没有气得掀棺材盖子。”

    秦堪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即忽然一楞:“慢着,刘瑾父母的祖坟迁到了河间府?”

    “对,那老太监刘顺本是河间府人,病死后落葬原籍,刘瑾在他生前便逢迎许愿,告诉他一定将自己父母的坟迁来,将来老太监百年后与他为伴,全他一片孝心……”

    秦堪喃喃道:“这世道怎么了,动不动就把自己父母的坟迁来迁去,也不怕遭报应,辽东的李杲如是,刘瑾亦如是……”

    丁顺安慰道:“但凡坏人都会迁坟的……”

    秦堪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丁顺一惊,立马抽了自己一耳光。他忽然想起来,秦侯爷的祖坟也迁了,而且还是丁顺他亲自迁的……

    二人沉默许久,秦堪眼睛忽然快速眨动,很快嘴角往上一翘,露出一抹带着邪味儿的笑容。

    丁顺眼皮跳了跳,每次看到侯爷这种笑容,便意味着侯爷肚里的坏水儿开始咕噜冒泡了。

    “侯爷有主意了?”

    秦堪慢条斯理道:“丁顺,你帮我办件事……”

    丁顺期期艾艾道:“侯爷……您不会又想挖刘瑾祖坟吧?属下老挖坟,会遭报应的……”

    秦堪怒道:“胡说!本侯怎会做这种缺德的事?”

    丁顺:“…………”

    “这次不叫你挖坟,相反,我要你去修坟。”

    丁顺大愕:“修坟?”

    “对,帮刘公公修坟,生了这么个混蛋儿子,刘公公的父母九泉下一定不得安宁,你去帮刘公公尽尽孝心,顺便也给自己积积阴德,毕竟以前你挖过李杲的祖坟。”

    丁顺满头雾水:“侯爷……您如今身陷危局,怎么突然想起给刘瑾修坟了?”

    秦堪嘴角轻勾,压低了声音道:“去给刘瑾修祖坟呢,有讲究的,一定要豪华,要气派,最好……修成帝王寝陵规模,然后埋点龙袍,玉玺,金刀什么的进去,最后派人快马回京师……”

    丁顺福至心灵,大喜接口道:“……满城散布谣言!说他刘瑾想造反,他父母已被刘瑾私下尊为太上皇和皇太后!”

    秦堪不悦道:“怎么是造谣呢?明明查有实据啊,真金不怕火炼,朝廷不论派谁下去查都能查到证据,刘公公造反的心思是经得起事实考验的,这事一闹开,刘瑾辟谣,内阁下文询问当地官府,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五六天,那时估摸着甘肃的军报该到京师了……”

    丁顺大喜:“侯爷高明!出了这档子要命的事儿,刘瑾急着辟谣,内阁忙着给当地官府下条子调查,更何况这件事跟华昶被灭满门案比起来严重多了,朝臣们的火力自然全部转到刘瑾身上,咱们就躲在一旁看刘瑾的热闹,顺便等甘肃的军报……”

    丁顺说着忽然一顿,迟疑道:“可是侯爷,刘瑾听到这个传言必然派人去河间府毁灭证据,那时所谓的帝王规模全部推了,埋下的龙袍金刀全部被他们带走,内阁哪还有证据可查?”

    “那就更简单了,找个言官参刘瑾一本,就说刘瑾把他父母的坟推了,这可是大不孝,不但要游街,而且要问罪的,陛下是至诚至孝之人,若听了这事,保管他以后见了刘瑾便犯恶心……不管刘瑾能不能从这件事里脱身,最重要的是,我们争取到了时间!”

    丁顺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刘公公这回可真要被侯爷坑死了……

    “还有件事……”

    “侯爷请吩咐。”

    “派锦衣卫密切关注刘瑾的哥哥刘景祥,以及他的侄孙刘二汉,平日里不要动他们,但我要用他们的时候你要随时把人绑了带到我面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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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礼监。

    焦芳,刘宇,张彩,张文冕等刘瑾的主要党羽齐聚一堂。

    布局走到这一步,刘瑾觉得自己差不多快摸到成功的影子了,就差一点点而已,所以此时此刻不能松懈。

    “刘公,陛下一直对朝臣避而不见,这事儿僵持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咱们得想个法子打破僵局了。”张文冕官职最低,但却是众党羽中最爱出风头的,什么事都喜欢抢先说。

    焦芳,刘宇二人是官场老油条了,捋着须半阖双目默不出声,仿佛睡着了一般。

    张彩如今也当上了吏部尚书,对张文冕这位刘瑾身边的幕僚也没什么好脸色,目光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刘瑾笑得满脸褶子,道:“陛下的耐心也就这几天了,但咱们等不起这几天,算算日子,安化王恐怕已经举兵了,估摸着军报正在奔往京师的路上,等军报进了京师,满朝文武的注意力全部移到平叛上去,那时杂家好不容易针对秦堪布的局怕是功亏一篑,所以杂家等不得,不能等!一定要在三天之内拿下秦堪!”

    “陛下一直压着此事怎么办?”

    刘瑾想了想,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如今朝臣参劾秦堪最活跃的人是谁?”

    “右副都御史张乾,今日下午为求陛下严惩秦堪,张乾一头撞在宫门上昏过去了。”

    “甚好,今晚派人潜入张乾府上,然后……”刘瑾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众人惊愕地盯着刘瑾。

    刘瑾冷笑道:“时值秦堪四面楚歌之时,要求严惩秦堪声音最高的人被刺死府中,满朝文武如何想?那时陛下还坐得住么?”

    看着刘瑾阴恻恻的目光,众人浑身一颤,顿觉遍体生寒。

第四百八十七章 桃色风波(求月票!!)

    京师最近很热闹。

    热闹从秦堪灭华昶满门的传言开始,一件又一件事情接连发生,令朝臣们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刘瑾的党羽鼓动了一批不明真相的正直清流跪在承天门前痛哭流涕,力求朱厚照严惩杀人凶手,朱厚照紧闭宫门避而不见,大臣们丝毫不气馁,今天跪完了明天又来跪,曰复一曰,比进庙拜菩萨还虔诚。

    华昶一案还没有结果,京师又出了一件事,一件跟风流有关的事。

    事情不大,但闹得很大,因为这件风流事跟两位朝堂大佬有关系,一是李东阳,二是保国公朱晖。

    事实证明秦堪并没有胡说八道,李东阳从秦府怒气冲冲离开后,回到家中立马命家仆将二儿子李兆先找来,恐吓,怒斥再加一根儿臂粗的木棍,吓得失魂落魄的李兆先终于说了实话。

    果如秦堪所言,上元节时李兆先与保国公朱晖的小孙女在京师街头赏灯,两人相遇相识,李兆先年约二十四五岁,面貌生得俊朗风流,一双电眼勾魂夺魄,上青楼绝对有不付钱白瓢的实力,如此英俊风流人物,又是刻意勾搭撩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能抵挡得住?

    于是二人一见钟情,两三个月过去,在李兆先的花言巧语下,保国公的小孙女糊里糊涂便献了身,谁知李兆先枪法太好,一击而中,就那一次便令小姑娘怀了孕。

    怀孕本是件喜事,李东阳和保国公朱晖也是门当户对,事情虽说传出去令两家颜面扫地,毕竟也勉强算是一桩良缘佳姻,然而事情坏就坏在,李兆先不仅早已成亲,而且已生儿育女,堂堂保国公的孙女,怎么可能嫁到李家给人当小妾?

    李东阳从儿子口中得知了这段孽缘的起末后,气得白须一翘,哇呀呀呀挥舞着棍子满院子追杀李兆先,这可是真正的下死手,李东阳的老妻急得在旁边频频抹泪哀告,李东阳却浑然不理,打得儿子奄奄一息才罢手。

    不能怪李东阳小题大做,他是当世大儒,又是内阁大学士,无论在士林还是在学术界皆享有极高的名望,连孔老夫子的后代都跟他结了亲家,谁知儿子却干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李东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儿子也打了,气也出了,李东阳坐在府里想了想,保国公的孙女肚子渐渐大了,事情不可能瞒得下去,错事已然做下,只能舍了这张老脸去国公府给朱老爷子赔罪。

    揪着鼻青脸肿的李兆先刚出门,谁知李府外静悄悄的围了一标兵马,定睛一看,竟是国公府上的侍卫,保国公朱晖赫然站在李府门外,正打算下令侍卫破门。

    李大学士被保国公结结实实堵在大门外,事情巧得很,巧得令人不敢想象,刚刚准备上门赔罪,人家就打到家门口,看样子似乎也刚得知了这件令两家蒙羞的丑事。

    这件事就值得玩味了,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巧得太诡异只能说明背后有阴谋,保国公如何知道孙女被李兆先弄大了肚子,又恰到好处地堵住了李东阳兴师问罪,若说背后没人使坏,谁信?

    李东阳是当朝大学兼执文坛牛耳,朱晖是数代传下来的大明勋贵,平曰里二人见了面客客气气,兄长来贤弟去,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然而今曰真正成了一家人,朱晖的脸色可就很难看了,李东阳苦笑着还没来得及拱手赔礼,朱晖二话不说,一拳狠狠揍在李东阳脸上,李府家仆护院见老爷竟被人打了,喝骂着纷纷拎着棍棒跑出来,跟朱晖的侍卫战成一团,李府门前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道理上没站住脚,论武力又远远不及统领京师十二团营的朱老爷子,李东阳吃了大亏,鼻青脸肿地被朱晖拎住衣领,怒冲冲欲进宫告御状,各自的两拨人马一边走一边打,一直打到承天门前,承天门前正跪着一群大臣请求诛杀秦堪,结果一见两位大佬这般架势,大臣们不论是痛心疾首的还是痛哭流涕的,一时全楞住了。

    宫门本已被朱厚照下令关闭,不准任何人进出,可是李东阳和朱晖的身份不一样,又听内侍宦官说二人扭打起来,似乎与华昶灭门案无关,天姓喜爱热闹的朱厚照忍不住了,当朝国公爷揍当朝大学士,多么稀奇的场景,若不见识一下岂不后悔终生?当下朱厚照立马乐不可支地下旨打开宫门,只令二人进宫,旁人一概不许进,那些请愿的大臣爱跪就让他们跪着。

    李东阳和朱晖一路扭打喝骂进了宫,宫门又砰地一声紧紧关闭,跪在承天门外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八卦的传播速度是惊人的,更何况承天门外朱家和李家的侍卫和护院鏖战仍酣呢,很快大臣们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这下承天门外的气氛可就怪异了。

    一群正义凛然忧国忧民浑身浩然正气到处乱窜的大臣们正在宫门前跪地请愿,痛哭流涕地请求严惩杀人凶手,现场气氛热烈且感人,结果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当朝大学士和国公爷打起来了,将现场感人且壮烈悲怆的气氛冲刷得干干净净。

    大明的官儿都有斗殴的优良传统,这个传统若往上溯,大抵可以归结于儒家理学大行其道,然而理学用之大明的火候却嫌稍过,用前世的话来说,大明的理学已渐渐走上左倾主义激进路线,绝大部分时候大臣们的政见辩论不出结果,于是渐渐的他们开始信奉真理是打出来的,所以明朝的大臣当官不仅需要卓越的学识和舌灿莲花般的口才,同时也要具有一身过硬的搏斗和扛揍功夫。

    若李东阳和保国公这一战是为国家为人民而打,大臣们一定兴高采烈为二人鼓舞助威,可是八卦一传出来,居然是为了一桩儿女的桃色风流事件打架,所有大臣如同生吞了一个臭鸡蛋似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了。

    ……咱们在这里为公理正义,为风雨飘摇的大明社稷哭得凄风苦雨,悲壮满怀,你们却在为儿女苟且之事打得头破血流,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那个住在深宫里的皇帝对这些为社稷哭求除歼的大臣们置之不理,却让那两个为了儿女裤裆里的事而大打出手的家伙进去了……

    这已不仅仅是愤怒,简直是恶心了。

    李东阳和朱晖不管不顾,一路走一路打,从南天门打到蓬莱东路,宫门外原本热血沸腾,齐声喊着口号请求除歼的大臣们兴致全消,彼此互视一眼,从大家的眼神里得到了同样的信号。

    再跪下去就没意思了,撤吧,外面围了那么多看热闹的百姓,可以肯定百姓们想看的绝非这些大臣如何为国为民,他们就喜欢看大学士和国公爷儿女裤裆里的那档子事儿。

    两件姓质截然不同的事撞到一起顿时产生了化学作用,大臣们忽然对参劾秦堪感到意兴阑珊了,没别的原因,被李东阳和朱晖坏了兴致而已,原本挺正义的一件事跟这俩老货撞到一起味道都变了,别人看自己的目光也仿佛在看着小丑一般。

    原本是李东阳和朱晖煞了风景,可是从围观百姓的目光来看,分明是他们这帮为国为民的大臣煞了风景,坏了人家揪扯裤裆里那点事的兴致。大臣们无法接受这巨大的心理落差。

    最先起身的是几位被刘瑾党羽蛊惑煽动的清流,起身之后用官袍袖子使劲扑打着下摆膝盖处的灰尘,数丈方圆内顿时飞扬起一阵浓浓的尘雾,跪在地上的大臣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呛咳着起身,然后……一起扑打灰尘,刹时间承天门外莫名升起一阵黄色的尘烟,仿若妖风阵阵,没过多久,数十名大臣灰头土脸从尘雾中走出来,人人板着脸,眼中凶光毕露如同黑社会催债似的,彼此打了个招呼后三三两两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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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万万没想到大臣们承天门请愿居然请出了这么个结果,闻报后不由大为惊愕,接着火冒三丈,原本已快接近成功,眼看陛下就快撑不住朝臣施加的压力了,半途竟忽然冒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一股作气的大臣们顿时泄了气,一丝危险的预感不可遏止地从刘瑾的脑海中闪过。

    打死刘瑾也不信,李东阳和朱晖的事会是巧合。

    刘瑾的计划是一环环一件件谋划好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容许出错,尽管李东阳和朱晖一事表面上看来似乎只是个小插曲,可刘瑾仍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秦堪给他的阴影太深太重了,任何一个小变数他都不能不怀疑是秦堪在背后玩了花样。

    当然,刘公公非常睿智,他没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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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狂傲跋扈

    谋划许久,成败在此一击,刘瑾不能容许有任何变数。

    于是刘瑾开始给秦堪拉仇恨了。

    李东阳和朱晖打架的第二天,京师又传出令人震惊的消息,右副都御史张乾昨夜被人刺死于府中书房内,身中六刀而死,致命的一刀扎进心脏。

    正德二年似乎是个多事之秋,一波未静,一波又起。

    华昶灭门一案还没有结果,转眼间张乾又被刺了。

    大臣们正有趋于平静迹象的情绪顿时激愤起来,这种激愤的情绪比华昶被灭门更甚。

    人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住了秦堪。

    众所周知,华昶灭门一案里,请求朱厚照严惩凶手声音最大的便是张乾,几天以后他便被人刺死于府中,若说不是秦堪主使,打死他们也不信。

    没人仔细思考这件事背后的玄机,处于风暴中心的秦堪正是步步艰难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指使属下悍然刺死张乾?谁愿把屎盆子朝自己头上扣?

    然而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大臣们却不觉得秦堪这么做有什么稀奇。秦堪在朝堂的名声并不好,文官们皆视他为奸佞,奸佞什么飞扬跋扈的事情干不出?刘瑾这两年杖杀,斩首,重枷,诸多手法,害死了那么多大臣,他顾忌什么了吗?既然秦堪和刘瑾是同一级别的奸佞,他悍然刺死张乾需要顾忌什么吗?

    一件事,两个结论,从逻辑上来说都行得通。

    对政敌说杀便杀,大明立国百余年,何曾有过如此残忍跋扈之辈?永乐时著名的大奸臣纪纲对付政敌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啊。

    这次不等刘瑾的党羽煽动,大臣们自发聚集起来。承天门外跪着的大臣规模大增,足有两百多号人,他们的目的很简单,秦堪必须死!他们绝不容许一个随时随地能杀他们的人活着。

    在刘瑾的谋划下,要求朱厚照严惩秦堪的呼声,终于达到了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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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礼监内浓郁的檀香萦绕,略显陈旧的房子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帝国的权力中枢,反而有几分佛堂的味道。

    然而坐在司礼监的人既不戒杀也不吃斋,手底下还攒着好些条人命。

    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大明发生的所有重大事件都需要他最后一言而决,他不可能每天光琢磨着对付秦堪,他的大部分精力要放在国事上。

    张彩和焦芳也坐在司礼监内,三人现在讨论的仍是最敏感的话题,清查军屯。

    他们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化王造反就是因为刘瑾的这条新政。对极度渴望政绩以求赢得陛下和朝臣对他刮目相看的刘瑾的来说,新政是一定要推行下去的,不管别人认为它怎样的荒唐幼稚,新政终究是刘瑾目前而言最大的成就。

    眼看死对头秦堪快倒了,刘瑾的心情一直不错,然而今日张彩却有几分忧心忡忡的味道。

    “清查军屯,丈量卫所土地。这些事必须抓紧推行,另外还有一条……”刘瑾眼角余光瞟了焦芳和张彩一眼,笑道:“咱们大明的地方官府可是一个大烂摊子,这两年西厂收集的消息。地方官府搜刮民脂,强派苛税,奴役百姓,贪墨官库。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可不少,哼!都是十年寒窗苦读挣来的今日风光。当了官儿就忘了当初受过怎样的苦,忘了他们自己曾经也是老百姓,毫无顾忌地搜刮摊派,鱼肉乡里,这些人是什么?……是蛀虫!是败类!与他们同殿为官是杂家此生最大的耻辱!”

    刘瑾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老脸迅速涨红,一脸嫉恶如仇的模样深得文官精髓神韵。

    焦芳和张彩古怪地对视一眼,然后非常隐秘地同时朝刘瑾扔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骂贪官,唯独你刘公公没资格,整个大明谁有你贪得多?明明是贪官队伍里的总扛把子,居然好意思说跟他们同殿为官是耻辱……

    焦芳人老成精,不论刘瑾怎样激动他仍岿然不动如山。

    待到刘瑾气息平稳了,焦芳捋了捋胡须,笑道:“刘公息怒,刘公忽然提起地方官府种种弊处,不知有何打算?”

    刘瑾端起茶盏儿啜了口茶水,这才悠悠道:“杂家觉得呀,地方上的文官们都靠不住,太不让人省心了,这些朝廷蛀虫每年要吃掉多少国库内库银两?反过来说,咱们太监可不一样,太监无后,又是天家家奴,一门心思报效皇上,可谓既老实又勤奋……”

    焦芳和张彩脸颊微微抽搐……

    这话越说越不着边儿了,太监是个什么货色难道天下人不清楚,你再怎么往死里夸自己,黑白自在人心,你有本事颠倒吗?

    “不知刘公的意思是……”

    刘瑾沉吟片刻,缓缓道:“杂家打算将地方上的镇守太监的地位提拔提拨,提到巡抚同级,以后这地方上的事,无论是卫所,政务,法度等等,大家都商量着办,各自有了顾忌,有了监督,地方官府多少也能收敛一点,陛下的内库每年也能多进项一些,省得马永成那老货整日里在杂家面前哭穷,招杂家心烦!”

    焦芳和张彩一楞,他们终于明白刘瑾的意思了,合着这是给太监谋福利,争地位呢。

    镇守太监插手地方军政司法三权,这……天下还不大乱吗?

    焦芳和张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了。

    他们靠抱刘瑾的大腿上位不假,他们是满朝公认的阉党也不假,然而他们的出身却是文官,文官集团打在他们心里的烙印是一辈子也无法消除的,刘瑾的这个荒唐决定无疑触到了焦芳和张彩二人的底线。

    焦芳沉得住气,张彩毕竟年轻。忍不住站起身急道:“刘公不可!还望三思啊!”

    刘瑾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了:“尚质此言何意?”

    张彩索性坦然道:“刘公,下官觉得,不仅提拨镇守太监一事要三思,新政里清查官库,清查土地,清查军屯等等举措都应三思,下官越来越觉得这几条好像很不妥……”

    “不妥?”刘瑾声音不自觉地尖利起来:“尚质,你要弄清楚,杂家推行的这些新政。很大一部分都是你帮杂家琢磨出来的!昨日言是,今日言非,如此首鼠两端,你当朝廷国事是玩笑么?”

    张彩情知刘瑾最近已渐渐对他生了不满,只因最近张彩的作为实在令刘瑾有些失望。自从将他提到吏部尚书的位置后,张彩已越来越往文官集团偏倾,几次商议国事,其意见皆与刘瑾所思相悖,刘瑾对他已越来越不喜了。

    忠言逆耳,但张彩不能不说,因为他和刘瑾绑在同一条船上。船若沉了,大家谁也跑不了。

    咬了咬牙,张彩道:“刘公,下官最近总觉得眼皮直跳。我担心会出什么大事,刘公,咱们是不是该收敛一点了?刘公的新政下官当初提过几个建议,然则今日一想。其中弊处颇多,最大的弊处是。咱们的新政已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若不悬崖勒马,恐怕下场难料啊。”

    刘瑾仰天尖声一笑:“杂家触动谁的利益了?够胆便来找杂家分说明白!天下政令皆出司礼监,生杀大权亦尽握杂家之手,满朝文武公卿,何人敢不对杂家摧眉折腰?张彩,杂家且问你,我需要为谁而悬崖勒马?”

    一番狂傲至极的话,令焦芳和张彩骇然变色,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久经风雨的二人很清楚,身在朝堂官场,若一个人狂到这般地步,等待着他的绝不是加官晋爵,而是法场刽子手的钢刀!越是狂傲,离灭亡便越近!

    张彩额头微微渗出了冷汗,嘴唇蠕动几下,欲再进逆耳忠言,嘴刚张开,却见屋子外匆匆跑进来一名小宦官。

    小宦官跑得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进屋后匆匆行了个礼,尖声道:“老祖宗,不好啦……”

    刘瑾吓得眉梢直跳,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承天门请愿诛杀秦堪的那两百多位大臣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承天门有变?”刘瑾盯着小宦官急切问道。

    “老祖宗,承天门的大臣都散了……”

    刘瑾大惊:“散了?为何?陛下发话了吗?”

    “不是,他们散了是因为京师又有了传言,这回传言是针对老祖宗您的……”

    刘瑾震惊道:“什么传言?”

    “老祖宗您在河间府的祖坟……祖坟……”小宦官刚喘了口大气,却见刘瑾浑身剧颤,冷汗滚滚沿着脸颊滑落,如同中了邪似的不停打着摆子。

    屋内众人愕然的目光里,刘瑾猛地一拍大腿,尖声嘶吼道:“不好!杂家忘了,秦堪这孽畜善挖祖坟!”

    “啊?”三人惊愕。

    刘瑾脸色苍白,身形踉跄几步跑到司礼监外面的院落里,扑通一声面朝西南跪下,两手高举向天,带着几分陕西腔凄厉嘶喊:“额滴个……苦命的……爹娘哇!你们被那畜生挖到哪哒去了捏?”

第四百八十九章 陵墓逾制

    不可否认刘瑾是坏人,但他没坏到灭绝人性的地步,对自己的父母还是很有孝心的,刘瑾净身入宫是因为家贫,而且他是成年以后才净身,父母拉扯他和两个兄弟长大不容易,刘瑾一直对父母怀着极大的感恩,不得不说,刘瑾的良心虽然全被狗吃了,但孝心却被狗剩下了。

    司礼监前的院子里,刘瑾不顾身份仪态,伏地埋头嚎啕大哭,一想到多年来在宫里受过的屈辱辛酸,再想到自己成长过程中的种种艰难,如今身份极贵却依然是个不完整的男人,刘瑾悲从中来,哭得愈发汹涌难抑。

    焦芳和张彩看呆了,二人互视一眼,喃喃道:“秦堪……不会缺德到这份上吧?”

    对秦堪善挖祖坟这事,刘瑾的党羽都是知道的,当初秦堪出巡辽东,与李杲大军遥遥对峙,万马军中丁顺请出了大小十几个坛子,里面全是李杲的列祖列宗,逼得李杲不得不在两军阵前跪下,这一招击溃了李杲所有的斗志,终于降了朝廷。

    当时那么多眼睛盯着,消息不可能瞒得住,刘瑾与其党羽自然也知道,刘瑾一度想拿此事为把柄发动党羽狠狠参秦堪一本,毕竟挖人祖坟的罪过……大抵只比谋反轻一点,是个参劾拿捏的绝好素材,只不过秦堪善后做得比较干净,后来刘瑾再派人收集证据,却再也找不到任何把柄,此事只能悻悻作罢。

    参劾虽然流产,但从此以后秦堪善挖祖坟的名声却在刘瑾党羽中传扬开了。挖坟界早已有了秦侯爷的传说。

    刘瑾死活没想到秦堪这么卑鄙,居然挖了他的祖坟,一时间刘瑾连愤怒的情绪都没了,犹自沉浸在祖坟被挖的悲伤情绪里,一边嚎啕大哭,脑子里却在急速转动,若秦堪拿他父母的骸骨作为要挟,这可要了亲命,果真如此的话,恐怕自己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当然。刘瑾对秦堪还是缺乏了解。秦侯爷是有格调的人,尽管这个法子最简单最见效,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拿别人父母骸骨要挟的事。秦侯爷还真没兴趣做。

    焦芳见刘瑾哭得肝肠寸断。眉头皱了皱。扭过头来朝刚刚报信的小宦官大声喝问道:“你刚才话没说完,刘公的祖坟到底怎么了?”

    小宦官早已吓得手脚冰凉,刚才说话大喘气。一句话只说了半截儿,激动的老祖宗便飞快冲进院子里跪地嚎啕了,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很要命……

    刘瑾的哭声顿时一滞,他也察觉到自己的悲伤似乎……来得太早了?人家话还没说完呢。

    矫健地从地上起身,刘瑾犹带泪痕的目光盯着小宦官,目光阴寒森然,冷冽如冰。

    “快说,杂家祖坟怎么了?”

    小宦官浑身直颤,无缘无故害老祖宗哭一鼻子,这罪过可大了。

    “老祖宗安心,秦堪并没有挖您的祖坟……”小宦官期期艾艾道。

    刘瑾浑身一震,长长松了口气,原来是一场虚惊……刚松完气,刘瑾忽然从原地跳起来了,冲到小宦官面前揪着他的衣襟,然后噼噼啪啪正反二十几记耳光,扇得小宦官一张白净小脸顷刻间肿起老高,口鼻鲜血横溅,小宦官不敢喊痛,生生受了这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耳光。

    “知道杂家为何抽你么?”刘瑾冷冷问道。

    小宦官跪地磕头:“知道。”

    说话不该大喘气,吓着您老人家了。

    “说,杂家祖坟怎么了?承天门的大臣们为何散了?”

    “老祖宗,秦堪虽没挖您祖坟,可他干了一件更缺德的事,他……他将您河间府的祖坟修了一遍……”

    刘瑾愕然,焦芳和张彩亦愕然。

    这是个什么搞法?这世上有帮生死仇敌修祖坟的吗?秦堪那孽畜吃错药了?

    焦芳不愧是人老成精,很快抓到了事情的关键,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焦芳沉声道:“秦堪将刘公的祖坟修成什么样了?”

    小宦官嘴角一垮,低声道:“……秦堪是按帝王寝陵规模修的坟。”

    刘瑾两眼圆睁,身躯不自觉地摇晃了几下,老脸瞬间惨白,比刚才听说被挖了祖坟更失魂落魄。

    当了两年多司礼监掌印,刘瑾自然清楚一个太监的父母的陵墓修成帝王规模的寝陵是怎样要命的事,朱厚照再怎么对他极度恩宠,若知他的父母陵墓修成帝王规模,朱厚照恐怕也饶不了他,毕竟这已触到了天家的逆鳞,基本跟谋反差不多的性质了。

    焦芳和张彩闻言也倒吸了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焦芳急声问道。

    “据当地官府说,五日前老祖宗双亲陵墓便有一伙人领着数十名工匠动工,两天后修完匆匆走了……”

    焦芳眉头一拧:“这不对呀,帝王规模的寝陵,两天时间怎么可能修得好?先帝的寝陵可足足修了半年多呢。”

    小宦官垂头道:“奴婢尚不知晓,刚刚从宫外得到消息奴婢就赶紧回来禀报了,而且是不是秦堪所指使,奴婢也只是自己猜测,承天门外的大臣们也都知道了此事,众人马上便散了,走时一个个怒气冲冲……”

    刘瑾呆滞半晌,忽然跳脚大骂:“好个卑鄙无耻的畜生!竟使出如此下作的招数,你这是要将杂家往死路上逼啊!你还不如挖了杂家的祖坟呢!”

    焦芳和张彩沉沉叹了口气,神情焦虑忧心之极。

    这种事连解释都无法解释,逾制是大忌,更何况还直接逾到了帝王级别,若解释说不是自己干的,这年头谁会无缘无故这么客气给你修祖坟?

    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了。

    张彩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没吱声儿。他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直觉,这几日眼皮直跳,总觉得会出大事,如今已见端倪了。刘瑾看似处处顺风顺水,实则他的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危机在等着他,秦堪不是束手待毙之人,他的反扑和报复必定是非常凌厉,而且一招致命的,修刘瑾的祖坟把京师这滩水搅浑只是他的第一步而已,后面必然还有更犀利的杀招。

    刘瑾太狂了,也太顺了,千百年的历史早已充分证明,太狂太顺的人死得比一般人要早。

    张彩脸色变化万端,尽管刘瑾这条大船处处透着豪奢气派,可他却隐隐察觉,这条船已开始漏水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向水底,再豪奢再气派,他还能继续待在漏水的船上吗?

    “马上给杂家派西厂的人去河间府,不管他是如何修起来的寝陵,杂家要它马上消失!”刘瑾双目赤红,歇斯底里吼道:“……明日发动朝臣金殿参劾,一定要置秦堪于死地,他再不死,杂家就要被他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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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从来不缺传闻,今日此,明日彼,此方唱罢彼登场。

    从华昶灭门案开始,京师便一直处于沸腾状态,后来右副都御史张乾被刺,终于激发了朝臣诛杀秦堪的狂潮,数百大臣承天门请愿尚无结果,又听说刘瑾将自己父母的陵墓修成了帝王规模……

    不怕死的文官们彻底被激怒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全跟刘瑾和秦堪这两个超级奸佞脱不了关系,我煌煌大明到底怎么了?弘治中兴的局面刚见雏形,国朝不幸,妖孽横生,君是昏君,臣是佞臣,好好的局面被生生毁去,如今竟连父母的陵墓都敢修成帝王规格,刘瑾真以为自己站在金殿上便是立皇帝,可以一手遮天了么?

    大明京师的文官们陷入一片忙碌中,他们忙着在家写参劾奏疏,参劾的内容不尽相同,依各人口味喜好而区分。

    有拿华昶一案说事的,还有右副都御史张乾被刺说事的,更多的则是刘瑾修祖坟一事,这件事说起来比秦堪杀人严重多了,杀朝臣可以说是飞扬跋扈,把祖坟修成帝王规格,那简直就是公然谋反了。

    当然,万夫所指,群情激愤的骂声里,也有某些文官另辟蹊径,不关心杀人也不关心修坟,独独拿李东阳和朱晖两位大佬儿女裤裆那点事大书特书,总而言之,这几日的朝堂上有人欢喜有人愁,共同点就是,大家都很忙。

    三天后,刘瑾派去河间府的西厂番子回来了,向刘瑾禀报了祖坟的具体情况。

    显然,某位做好事不愿留下姓名的侯爷事情干得有点粗糙,所谓帝王规格的寝陵实际上只在关键地方动了一下工,比如墓碑上多了石雕九龙,陵墓入口两侧置石马,兵俑各九对,陵墓坟头上雕盘龙,丹凤各一,坟头两旁置九翅孔雀羽屏扇各一,最显眼的是,墓碑已被换了,除了“先故考妣谈荣夫妇”之外,上面落款处还刻着一行很要命的头衔:“孝子:大明正德九千岁,刘瑾,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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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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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介绍:
孝宗皇帝中兴大明,正德小子荒唐浪荡,士子激昂空谈江山,厂卫番尉如虎如狼。当他以风度翩翩的优雅姿态为非作歹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心中对“君子”二字的定义终于彻底颠覆了。明朝伪君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伪君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