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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明朝伪君子txt下载     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四章 李广难封

    朱厚照欲晋爵秦堪的话一出口,满殿寂静之后便是山崩地裂般的反对声。

    大臣们反对的情绪出人意料的激动,好几位老臣甚至跪在殿中痛哭流涕,摆出一副你若晋爵我便一头撞死给你看的姿态。

    朱厚照惊呆了,秦堪也惊呆了。

    晋爵可能会遇到阻力朱厚照和秦堪事先都预料到了,只是他们没想到这种阻力竟然如此大。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深深拧起了眉头。

    只是晋个爵位而已,侯爵到国公多小的事,为何这些大臣仿佛被杀了亲爹亲娘似的如此义愤填膺?

    秦堪站在朝班里一声不吭。

    秦堪自己并没有多大的野心,终归自己已是勋贵中的一员,侯爵与国公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区别,除了给国公的俸禄多几百石米黍,国库出银子帮国公养八个妾室,还有就是出行时坐的马车可以由双马增到四马等等,这些好处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至于身份地位的高升对他来说更是虚无,天下皆知他和朱厚照的关系如何深厚,就算他无官无职无爵,随随便便站在任何角落,谁敢不拿他当成一尊真神看?

    没野心归没野心,但此刻听到满殿大臣激烈的反对声时,秦堪还是感觉胸腔里渐渐充斥着一股怒火。

    我不要是因为我风格高,但你们当着我的面拼死反对就缺德了,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挡人升官简直如杀人祖宗。

    朱厚照也一肚子怒火,听着满殿喧哗反对,他的脸渐渐阴沉下来。

    “诸卿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秦堪平定三省民乱,收复城池数十座,失地十万方圆,剿反贼数万,如此赫赫军功,晋爵一级升国公有何不妥?尔等拼死阻拦是何道理?”

    都察院右都御史屠滽沉着脸道:“陛下,国公非开土辟疆之功不能封也,或者江山危急,社稷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者方可,秦堪平定霸州民乱之功无可否认,然而他领兵之时我大明远远没到生死存亡的地步,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霸州民乱而已,反贼皆是当地的流民响马盗拼凑而成,可谓乌合之众,秦堪领十万精锐京营出征,以狮子搏兔之势平定叛乱,胜则必然,败则大罪,有功自是有功,但远远不到位封国公的地步,请陛下三思。”

    右都御史掌握着朝中清流的发言权,屠滽这番话说出来,便基本代表了所有清流大臣们的意见,此言一出,无数大臣点头不已,连秦堪的岳父杜宏也不得不点头赞同。

    内阁大学士杨廷和出班道:“陛下晋秦堪之爵不可行,纵观我大明上下百年成例,封爵最多者乃洪武开国年间和永乐靖难之后,那些年确实出了很多名臣名将,然则自永乐以后,我大明封爵极吝,仁宣以后鲜有位封国公者,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瓦剌也先俘虏英宗,兵临京师城下,当时的兵部尚书于谦奉旨抗敌,分遣诸将列阵京师九门迎敌,于谦亲自督战,终溃瓦剌也先,当时社稷何等危急累卵,若非于谦力主死战,我大明那时便已亡国矣,如此大的功劳,于谦最后只封了一个少保,敢问陛下,秦堪之功比之于少保如何?”

    杨廷和这番话引来诸多大臣连连点头。

    杨廷和并没有私心,他只是就事论事,其实他对秦堪的观感不错,当初刘瑾乱政,朝中大臣被刘瑾杀了一批又一批,秦堪不畏强权与刘瑾对抗,不仅营救了朝中一批忠直文官,而且对刘瑾也形成了一定程度的牵制,使得刘瑾不敢随心所欲,最后更是定计将刘瑾扳倒,秦堪做的这些事杨廷和都一一看在眼里,老实说,杨廷和对秦堪很有好感。

    然而好感归好感,原则不能弃,当今陛下是公认的昏君,行事只凭一己之好恶,对喜欢的大臣挖心掏肺,恨不得把皇位都送给他才好,对看不顺眼的大臣则横眉冷对,脾气火爆,大家都清楚,陛下晋秦堪国公绝非他的功劳,而是一种“有福同享”的私心,如此意气行事,杨廷和怎能容忍?

    见大臣们如此激烈的反对,朱厚照的脸上也渐渐挂不住了。

    秦堪回京时朱厚照便说过要晋他爵位,皇帝开口自然是金口玉言,若因群臣反对而将此事作罢,教他以后哪有脸面见秦堪?

    “秦堪之功不足以封国公?诸卿是不是器量太小了?秦堪的功劳难道仅仅只是平霸州之乱吗?从先帝弘治年开始,秦堪为先帝和朕做事勤勤恳恳,但凡事情交到他手里,事无不成者,从他还只是一个锦衣卫百户开始,便做过崇明抗倭的壮举,后来调任京师,查盐引,查边将行刺案,查王岳谋反案,出巡辽东诛反将李杲,结盟朵颜三卫,辽河边与鞑子浴血厮杀几近殉国,再后来缉白莲,除刘瑾,平民乱……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朕请问诸位爱卿,你们谁做得比他多?他怎么就没资格封国公?”

    朱厚照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投入,最后估摸着自己都被感动了,从龙椅上站起来大声向群臣喝问。

    人群中的秦堪听着朱厚照细数自己的桩桩功绩,秦堪自己也默默掰着手指数了一番,最后嘴角一勾,得出一个比日出东方更真的真理。

    我果然是个人才……

    这样的人才实在应该人见人爱才是,满朝文武对自己这般态度,足可见朝中无好人呐。

    “总之……秦堪为社稷立下的功劳数不胜数,如此能臣忠臣若不能封国公,谁能封?祖宗固有成法在前,但我等治理天下不可墨守成规作茧自缚,天降人才而朕不能量才而用,量才而封,朕之过错也,汉朝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悲剧,难道还要在我大明重蹈覆辙吗?”

    朱厚照振振有辞刚说完,杨廷和忍不住怒道:“陛下此言不觉得太荒谬吗?祖宗成法难道是用来被陛下打破的?数论秦堪诸多功劳,哪一桩够得上泼天大功?老臣看来,这些事情顶多只能给一个‘尽责’的评断而已,哪有资格位封国公?朝中不少大臣这些年为社稷立的功劳远远多于秦堪,陛下欲封国公,不妨将这些人都封国公算了!”

    朱厚照想了想,道:“如果真如杨先生所说,有那么多大臣为国立了功,都封国公朕也没什么意见……”

    杨廷和气得当殿打了一个嗝儿。

    这昏君拿我大明的爵位当什么了?西市上人人都能买的菜包子么?

    “陛下若一意孤行,老臣这就撞死在你面前,省得将来史书上说老臣教出一个昏君!”杨廷和涨红了脸厉声喝道。

    朝班里,秦堪的脸也涨红了。

    左思右想自己最近委实没得罪这家伙啊,为何他竟如此反对?

    不能封国公秦堪无所谓,可这么多人反对却让他很没面子,自己这几年为大明做了那么多事,刘瑾乱政时救了那么多人,为何自己的人缘还是差到这般地步?

    满腔怒火的秦堪出声不得,他若站出来说话恐怕会将今日朝会变得更复杂。

    但受了气总要发泄啊……

    于是满殿激动的人群里,一只中指从人群中高高竖起,中指的方向正对着杨廷和,那么的突兀,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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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会不欢而散。

    谨身殿内。

    谨身殿位于奉天殿的后面,是皇帝上朝或退朝时更衣的地方。

    朱厚照怒气冲冲走进殿内,站在一面硕大无比的铜镜前,一群太监垂头躬身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朱厚照刚站定,便有太监上前为他松开腰间金带,摘下头上金冠。

    秦堪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太监们为朱厚照忙碌,表情很阴沉。

    一脚将一名太监踹远,朱厚照扭头恶狠狠地瞪着秦堪:“这帮家伙越来越过分了,一个个尸位素餐,老而不死,朕说什么他们便反对什么,好像朕上辈子杀了他们爹娘似的,秦堪,朕必须要封你为国公!如今已不仅仅是你够不够资格的问题了,朕的话说出口便是泼出去的水,覆水怎可再收?”

    秦堪叹道:“臣多谢陛下信任,但封国公这件事还是暂缓吧,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跟大臣们闹僵了关系……”

    “不,秦堪,你还是没听懂朕的意思,封不封你为国公,已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事,现在朕的面子也搭在里面了,秦堪,你要帮朕把面子拾起来!”

    瞪着铜镜中的自己,朱厚照怒道:“这帮老顽固怎么不去死!他们什么时候死,朕一定亲笔为他们写挽联!”

    “陛下宽心,他们一定活不过陛下……”秦堪的安慰话说得跟废话似的:“陛下且看镜中的自己,多年轻呀……”

    朱厚照看着铜镜点头。

    良久……

    “真英俊啊……”朱厚照目光迷离,喃喃如梦呓:“英俊到如此地步,这是要逆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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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日只有一更,老婆娘家有位亲戚去世,7点半的火车要赶去奔丧。。。抱歉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未雨绸缪

    很不可理解朱厚照的跳跃性思维,跳得太快了,秦堪跟不上节奏。

    跳跃也就罢了,偏偏跳跃得很不要脸。

    朱厚照怔怔看着铜镜,幽幽道:“你说朕这么英俊,刘良女为何偏偏看不上我?而你,论英俊比朕差那么一点点,却总有女人看上你,连白发老奶奶都能逃不过你的魔爪……”

    秦堪黑着脸道:“陛下,咱能不说白发老奶奶的事吗?”

    “好吧……”朱厚照很会看脸色,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刚才在殿中忽然竖起中指,这个中指……是何意思?”

    秦堪乐了,这就是穿越者的优越感,一个手势当面把人骂了,别人还不懂含义。

    “这个中指是番邦礼节,臣当时在祝福杨廷和多福多寿,升官发财……”秦堪面不改色编着瞎话儿。

    朱厚照显然比秦堪预想中更聪明,他瞪着秦堪道:“你这是欺君!当时杨廷和出班如此激烈反对朕封你为国公,恶言毒语句句指向你,那模样连朕都看不下去了,你有这么好心居然在那个时候祝他多福多寿?”

    “陛下就当臣在祝他多福多寿……”

    “少来,快说说,中指啥意思。”朱厚照对这个手势很有求知欲,知其然又要知其所以然。

    秦堪叹了口气,只好将手势的典故详细说来。

    “陛下应知天下不仅仅只有咱们大明和周边的十几个小国,事实上真正的天下很大,有很多个国家……在遥远的极西之地,有个洲名曰欧洲,欧洲虽小,但国家却非常的多。最有名的要数英吉利和法兰西两个国家,他们是那些小国中最强大的……”

    “眼下这两个国家为了争抢土地而正在打仗,英吉利的弓箭手非常厉害,令法兰西军队损失惨重,法兰西军便发誓要打败英吉利,战胜后要将那些弓箭手的中指砍下来,令他们从此不能再张弓拉弦。结果法兰西却出人意料地输了这场战争,法军不得不撤退,英军在阵前相送。一齐向法军亮出了中指,示意自己的中指完好无损,以此作为挑衅……再后来,番邦的这种中指手势渐渐变了味道,它成了男人的。那话儿的象征,朝人亮出中指便不仅仅是挑衅,还有更深度的侮辱意味……陛下,臣当时太气愤,冒昧朝杨大学士竖中指,臣错了。”

    朱厚照听得兴致大发,恍然道:“原来中指竟有如此妙用。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

    秦堪担心的看着他。

    他敢肯定,朱厚照学会这一招,以后大臣们跟他吵架时,惊才绝艳的中指一定会频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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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花厅。

    严嵩。牟斌,丁顺等人会聚一堂,看着主位上沉吟不语的秦堪,众人神情恭敬中带着几分激动。

    “侯爷。恕下官多言,晋爵国公一事。下官以为侯爷应该争一争。”严嵩朝秦堪拱手道。

    秦堪沉默地摇摇头。

    严嵩很少向他谏言什么,或许担心自己言多必失,或许秦堪做得足够好不需要别人的建议,然而一旦严嵩开口,他的话总是言中有物。

    “惟中何以认为我必须要争这个国公?”秦堪淡淡问道。

    “侯爷胸怀大志,但并无野心,下官认为侯爷这两种品质其实是互相冲突的,胸怀大志的人不能没有野心,这种野心并非指谋朝篡位这些大逆之事,而是一个人求名求利的过程……”严嵩笑了笑,尽管如今已是兵部侍郎,但在秦堪面前,他仍有着一丝丝腼腆。

    “‘名利’二字听起来俗,向来为文人深恶痛绝,然而侯爷试看满朝上下,那些嘴上对名利嗤之以鼻的文官们,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求名求利?仅仅禁海一事,便可看出文官们何等的自私自利,将名利看得何等重要,他们与浙商闽商勾结一处,把持着私通番国海运的巨利,一旦谁提出开海禁,必然成为他们口诛笔伐的对象,这便是‘名利’二字作祟,文官们钻营名利,侯爷为何钻营不得?为何避而远之?”

    秦堪苦笑道:“我如今在朝中什么处境,相信惟中最清楚不过,若说我对国公爵位毫无兴趣未免太过矫情,凡事衡量利弊,晋国公一事在我看来弊大于利,故不愿为,为了区区国公一爵而与满朝臣工结怨,那时我当如何自处?当初刘瑾自己膨胀太甚,自以为可以掌握满朝文武,最后还不是被千刀万剐,我实不愿步刘瑾后尘。”

    严嵩眼中露出几分欣赏,道:“侯爷多虑了,刘瑾飞扬跋扈,覆灭是迟早的结局,然而侯爷为人宽容,处处妥协,就算对付朝中文官亦从未赶尽杀绝,你和刘瑾绝不一样,结局亦不一样,侯爷满怀凌云之志,想做的每一件事皆是改变国运气数的大事,志大而位卑,事情可做不好,没有相应的身份,有些事情便寸步难行……”

    “一道手令从京师发到地方,后面的署名便直接决定着这件事推行的难易,下面的人拿着手令,国侯的署名和国公的署名,两者之间的态度便完全不一样,如果侯爷的决定跟某个权势人物的决定完全相反,下面的人对国公的身份自然更多了几分掂量,对他们的取舍决定也多了一些分量……”

    严嵩说完后,牟斌和丁顺等人纷纷点头附和。

    “侯爷,严大人所言不虚,国公之爵的好处,对侯爷而言绝非只多了几百石俸禄,亦非添了几许仪仗,它潜在的好处虽看不见摸不着,但侯爷若登上那个位置,自会明白其中妙处……”牟斌若有深意笑道。

    秦堪揉着额头叹道:“此事容我想想再说吧,今日朝会上那些大臣的态度多么激烈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国公的爵位……不好争呐。”

    …………

    严嵩有事先走,屋子里只剩下了牟斌和丁顺。

    秦堪神情肃然道:“二位是否还记得宁王府幕僚陈清元?”

    牟斌和丁顺顿时一凛,沉默点头。

    这是当初秦堪在南京与东厂的人打架无意中扯出的一桩案子,这桩案子到现在仍只限于屋子里的三个人知道,此事干系太大,没人敢往外说,否则便是跟自己脑袋过不去了。

    秦堪缓缓道:“宁王密谋造反这已是确定的事了,那个陈清元被北镇抚司秘密关押了三年,如今看来。他没什么价值了……”

    眼中煞气一闪,秦堪扭头道:“丁顺,你把陈清元秘密办了,做得干脆点。”

    “是。”

    又朝牟斌拱了拱手,对这位当年的老上司。秦堪还是颇为尊重的。

    “烦请牟大人安排一下,派出探子赴江西南昌府,这张网咱们也该撒出去了。”

    牟斌惊道:“难道宁王造反就在眼前了?”

    秦堪冷笑道:“霸州之乱,乱及三省,朝廷出兵弹压,又是钱饷又是军械,一场仗打下来。国库也空了,京营兵马也乏了,再加上刘瑾倒台,焦芳被诛。厂卫大肆清洗阉党。满朝上下人心不稳,朝廷内外空虚,宁王是个极度有野心的人,绝不会把谋朝篡位的机会延续到下一代。这么好的机会他怎能不抓住?”

    “侯爷的意思是,宁王如今正在南昌紧锣密鼓准备起事了?”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如此了,三省之乱刚刚平定,宁王的信使便将奏疏送进京,除了歌功颂德以外,还给陛下进献无数珍禽奇兽和烟花供其玩乐,所献礼物之丰,远在诸王之上,分明是为了麻痹陛下和朝中诸臣,我们不能不防。”

    牟斌起身道:“侯爷放心,下官这就布置人手去南昌暗中查探宁王虚实。”

    丁顺道:“侯爷,属下去跟东厂戴义打声招呼,咱们厂卫再次联手,就不信宁王的一举一动能逃出厂卫的手心。”

    秦堪目光一闪,若有深意道:“如今咱们锦衣卫与东厂走得很近吗?”

    丁顺笑道:“那是自然,东厂掌印太监戴义可是跟咱们同穿一条裤子的,下面的番子怎敢对锦衣卫横眉冷眼?过去厂卫的那些恩怨早就抛去一边,大家亲密得跟亲兄弟似的。”

    秦堪沉默许久,摇头叹道:“厂卫太过亲密,不是件好事啊……”

    牟斌笑着拱手:“侯爷所见正是下官之所思,厂卫太亲密确实不是好事啊。”

    丁顺不解道:“侯爷,这是为何?”

    牟斌笑着代秦堪解释道:“永乐十八年,永乐皇帝下旨建东缉事厂,以宫中太监为东厂掌印,永乐皇帝建东厂的本意,最大的原因自是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谋反,因为这件事,永乐皇帝对锦衣卫的忠诚产生了怀疑,觉得外人不如天家家奴忠心,于是东厂应运而生,东厂的职责除了监视百官,刺探消息,缉拿钦犯等等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职责,便是监督和牵制锦衣卫……”

    拍了拍丁顺的肩,牟斌笑道:“拉拢,打压,权衡,牵制,这些都是帝王左右平衡之术,皇帝就希望看到厂卫不合,喜欢看到厂卫打成一团,最好打得脑浆子出来,老丁啊,你说咱们如今跟东厂好得同穿一条裤子,哪个皇帝乐意见到?”8

第五百六十六章 非法圣旨

    帝王之术说穿了就是平衡术,在平衡的政局中发展国力,平衡中消除危机,平衡代表着安稳,代表着不出事,成熟的帝王懂得在不出事的前提下满足自己的欲望,权势,女人,国土,千古名声等等。

    丁顺大概懂了,但又好像没懂。

    “可是……当今陛下不可能……”丁顺欲言又止。

    秦堪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些话咱们关上房门自己说说便罢,当今陛下虽还年幼,但不能因为年幼便以为他永远年幼,他终究会长大的,待他长大到已初窥帝王之术的门径,那时再回过头来看看如今厂卫如同蜜里调油的关系,你觉得陛下心里会舒服么?咱们当臣子的不论圣眷多么隆极一时都不能得意忘形,刘瑾便是一个深刻的教训,他犯的最大的错误便是以为陛下不会长大,以为他可以永远像糊弄小孩子一样糊弄陛下,最后终于自取灭亡……”

    牟斌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还有几分感慨。

    三年前,他亲自下调令将这个来自江南的秀才书生拉进了锦衣卫,从绍兴调到南京,又从南京调到京师,他亲眼看着这个曾经青涩懵懂的年轻人一步步登向高位,甚至有一日将他取而代之,如今更是位极人臣。

    手中掌握着滔天的权势,却仍能如此冷静理智,没有被尊贵的身份地位冲昏头脑,没有因手握大权而自我膨胀,仍如当年一样言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牟斌无声地慨叹,这个年轻人能走到如今的地位,不仅仅靠的圣眷啊,若没几分本事,这个位置怎能坐得长久?

    丁顺终于明白了秦堪的意思,中间的过程他不怎么懂,不过他听懂了侯爷不太希望锦衣卫和东厂的关系太亲密。像他这种只知杀人放火的杀才,能把话听懂到这个程度,老丁家的列祖列宗一定临时把十八代的智慧全部借给了他。

    “侯爷的意思是……咱们从此跟东厂西厂保持距离?”

    “不但要保持距离,而且最好发生点冲突……”秦堪笑吟吟地看了丁顺一眼,道:“下次你若见了戴义寻个由头直接大嘴巴抽他,我也没意见。”

    丁顺脸颊抽了抽,咧嘴干笑。

    人家戴义好歹也是司礼监秉笔兼东厂厂公,丁顺只是个五品镇抚,没事找事一见面抽他一耳光……戴公公多冤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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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倒了,霸州平了,少了刘瑾的掣肘,秦堪要做的事情很多,他要开始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

    一封急信发往辽东,秦堪请辽东副总兵叶近泉帮忙,拨出一部分将士采伐辽东巨木,巨木运往天津打造海船。

    海船分很多类,秦堪要打造的不仅仅是运输货物的商船,更多的是能够用来战斗的战舰,当初郑和下西洋时留下的造船图纸以及航海资料被刘大夏一把火烧干净了,现在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做起,招募民间仅存的造船工匠便是重中之重。

    自郑和七下西洋以后,朝廷下了禁海令,片舢不得下海,曾经辉煌一时的宝船福船工艺便从此失传,禁了海,水军自然更无用处,于是也被裁撤了。数千里长的海境线由于没有大明水军的保护,此消彼长之下,倭寇便猖狂起来,经常乘船来大明烧杀掳掠,时人畏之如虎。

    当然,这也跟日本如今的战局有关,如今日本正处于战乱时期,日本皇室的权力被完全架空,众多诸侯混战一团,许多战败的日本武士和浪人不得不离土远遁,这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杀才们又没人肯收留他们,于是只好占据某个岛屿打劫来往商船为生。

    很不可理解啊,活不下去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还可以去死啊……

    解决这些倭寇很麻烦,这些倭寇来去如风,行踪诡秘,领着大军东征西剿显然作用不大,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若欲永久而快速地解决倭寇麻烦,打造一支属于大明的精锐水军,将大明的海岸线经营得密不透风才是治本之法,终大明一朝近三百年,倭寇问题一直没得到解决,就是因为朝廷下不了狠心,大臣们由于自己的私心,始终不肯拨出银子打造水军。

    秦堪当然也没那么多银子,他要做的只是一个开头。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人带了头,后面的事情便很容易了,秦堪相信这个世上真正清醒的人并不止他一人,哪怕真的只有他一个人醒着,秦堪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唤醒更多沉睡着的人。

    发往辽东的不仅仅是急信,还有五百少年兵,这些少年兵在京外农庄里识字读书学兵法,每日辛苦操练,体魄和智慧都已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他们唯一缺少的,便是真正血与火的淬炼。

    或许这些可爱的少年们在辽东战场上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秦堪不得不狠下心。

    他们是他的希望,是他改变这个世界的种子,不是每颗种子都能长成参天大树,优胜劣汰是大自然无情的法则,改变世界终归需要代价的。

    城外亲自送五百少年兵上路,秦堪回到家时心情很不好。

    刚跨进家门,却见一名小宦官双手捧着圣旨恭敬在前堂等着他,见秦侯爷回府,小宦官颠颠儿便凑了上来。

    “有圣旨,山阴侯秦堪接旨——”小宦官扯着尖嗓子道。

    秦堪楞了一下,撩袍便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煌煌天朝,圣仁广运,应天承业,天覆地载……”

    秦堪垂头跪在地上,听着小宦官抑扬顿挫地念着晦涩难懂的圣旨,心中却疑惑万分。

    自己昨天才从宫里出来,今日便来了圣旨,而且圣旨是明黄丝绢所写,足可见这道旨意多么的正式,朱厚照又想干什么?

    直到最后小宦官念完,秦堪猛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小宦官。

    他听明白了圣旨的内容,朱厚照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将他封为世袭罔替的国公,爵号为“宁国公”。

    秦堪呆住了,仿佛被九天神雷劈了一记似的。

    良久,秦堪起身急切问道:“这道圣旨是陛下个人的意思?”

    小宦官堆起笑脸道:“正是,陛下着司礼监拟了旨,盖上宝印,遣奴婢来您府上宣旨……”

    “旨意可经过了内阁和通政司?”

    “不曾经过,陛下只叫司礼监拟好旨后发出来,内阁和通政司并不知晓……”

    秦堪脸色刷地变青了:“这个……”

    用极大的忍耐力终于将“昏君”两个字逼回了肚里。

第五百六十七章 我必取之

    秦堪没想到朱厚照竟如此执拗,明知大臣们强烈反对晋他的爵位,朱厚照仍一意孤行发下圣旨,而且是单方面发下圣旨,根本没经过内阁和通政司。

    大明自仁宣以后臣权渐重,君权很大程度上被限制,永乐皇帝独创内阁大学士制,其本意是为了分担繁重的政务,由于永乐皇帝经常出征漠北,朝中政务便交给内阁大学士打理,那时大学士还只是雏形,顶多相当于首长秘书的角色,皇帝说一句,大学士写一句,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

    政局永远跟皇帝的姓格有关,永乐皇帝雄才伟略,能驾驭住大学士,所以那时的大学士只是低眉顺目的小秘书,没有任何决策权。但是永乐以后的皇帝却没有他那么英明强势,于是大学士们的权力便悄然滋长,不可抑制。臣权疯长后宣宗皇帝被逼急了,又没魄力单挑满殿文臣,于是太监这个群体正式被宣宗皇帝捧出来,内阁和司礼监分庭抗礼,互相制衡。

    简单的说,内阁制这东西不可否认是个好东西,不过站在皇家的立场上来说,内阁制就是永乐皇帝坑孙子的产物,这一坑便坑了两百年,长眠寝陵的他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独创的内阁制,他的子孙后代当皇**当得没滋没味,以至于后代出了许多诸如朱厚照这样的顽童皇帝,数十年不上朝的皇帝,木匠皇帝等等旷古奇葩。

    九泉之下的永乐皇帝有没有在夜深人静之时狂扇自己耳光,不可考……

    君权被限制的最大恶果便是,圣旨不再是大臣们必须遵从的皇帝旨令,它若没有经过内阁和通政司的同意,圣旨便只是一张废纸,令不能出宫门,内阁有权力将不合臣意的圣旨封还。

    而今曰朱厚照却干了一件很出格的事,他下的晋秦堪国公的圣旨根本没经过内阁和通政司,便直接由小宦官来府上宣念出来。

    爵位很正式,“宁国公”,正德登基以来封的第一个国公,随同圣旨一起来的,居然还有正式的册封金册,钦赐铁券以及全副的国公仪仗,朱厚照好人做到底,甚至还送了一辆四马并辕的车驾,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皇恩浩荡得不能再荡……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这道圣旨根本就是非法的产物,它没经过内阁和通政司便发出来,根本就是无效的,金册铁券仪仗这些东西再富丽堂皇,满朝文武不承认它,秦堪难道敢大明大亮顶着国公的头衔招摇过市?

    送走了宣旨的小宦官,秦堪神情没有半分喜悦,反而非常沉重。

    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昏君,无意中又给他惹了一次祸,宣旨的消息瞒不住人,估计这会儿整个京师都知道了,好吧,眼看京师又被他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秦堪清楚事情的严重姓,但侯府的家人并不知道,听说宫里的宦官来宣旨,家里老爷晋爵为国公,张管家二话不说,当即喜气洋洋地命家仆点起了炮仗,又风风火火地叫人去城里请工匠,把侯府的牌匾改成国公府。

    杜嫣和金柳也凑过来,一脸喜气地展开圣旨左瞧右瞧,怜月怜星两姐妹围在旁边欢喜得蹦蹦跳跳,小秦乐被金柳抱在怀里,好奇地看着面前这张明黄色的诱人东西,口中咿咿呀呀,胖乎乎的小手抓上去,一口便咬在圣旨上,估摸着味道很不错,小秦乐咬着咬着咯咯笑了。

    秦堪苦笑。

    好吧,这国公的爵位看来不争不行了,不为别的原因,一个男人不能让家人失望,秦堪希望自己在家人眼里永远是能撑起一片天的参天大树,只会越长越高,能撑起的天空越来越大,谁若想把他这棵大树锯短一截,秦堪不介意杀他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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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法的圣旨果然出事了。

    宣旨的宦官离开秦府不到一个时辰,京师的大臣们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是对臣权的挑衅!

    尽管有些大逆不道,但所有大臣心里第一时间冒出的仍是这个念头。

    大明的臣子很多时候不像臣子,只要将孔孟二字挂在嘴上,他们比皇帝更强势,更蛮横,真正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所有的国事政务都由大臣们办了,内阁,都察院,大理寺,六部,地方官府……成熟的机构和制度一直是大明有条不紊运转的动力,这些动力里面似乎没有皇帝什么事,如同数十年后的万历皇帝,当他想出来管点事情时,首辅张居正说:“陛下还是在宫里多多宠幸妃子,多生几位皇子,天下事有我们臣子帮你管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居然是当朝首辅说出来的,万历皇帝没杀张居正说明他是一个仁慈到极致的好人。

    皇帝该干什么?他应该老实待在深宫里,每天上朝时在金殿上方的龙椅上晃一晃,当臣子们禀奏各种国事时,皇帝应该将头一偏,和颜悦色地问道:“内阁几位先生怎么看?”,接下来皇帝退朝回到深宫,找一位瞧得顺眼的妃子行云布雨,恩赐甘霖,至于皇帝兴致来了想发个什么圣旨封赏一下什么人,可以,但是必须内阁点头,内阁不点头,这道圣旨便是无效的乱命,谁都不会承认。

    雪片般的参劾奏疏飞进了豹房,飞进了司礼监。

    奏疏有个共同点,上面没一句好话。

    皇帝未经内阁私发圣旨,这是很严重的政治事件,当然,皇帝不是不能发圣旨,但是也得看是什么事,宫闱中对太监的委派,对妃子的册封或处置,对大臣的褒赏等等,这些都可以,但晋封国公是大事,绝不是皇帝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私发圣旨不是小事,绝不能让皇帝养成这种习惯,必须要及时将这种苗头彻底扼杀在摇篮中。

    群情沸腾了,愤怒了,朱厚照这一道圣旨不仅仅是私封国公这么简单,它是在撼动大臣们的利益,说得更严重一点,它对百多年来的君臣共治格局发出了挑战。

    大明的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它是君臣的天下,大家都有份,不能由你一人说了算!

    以当今天子胡闹的尿姓,上疏抗议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大臣们三三两两集结于豹房门前,跪地哭号悲呼先帝魂兮归来,愤怒值高一点的索姓连老朱家的祖宗都搬出来,太祖永乐什么的一通乱叫,统统的魂兮归来,弄得豹房门前如同过清明节似的,丝毫也不想想太祖和永乐若真魂兮归来,发现大臣们如此欺负老朱家的子孙,以二位的爆脾气不知会屠灭多少大臣的九族。

    …………

    伪国公秦堪来到豹房门前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无数哭号的大臣跪在紧闭的门前,眼尖的大臣见秦堪来了,纷纷一楞,接着许多大臣原地蹦了起来,指着秦堪大骂不休。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佞臣不得好死!”

    “谗言媚色,祸国误君,黄口小儿有何资格位封国公!”

    “姓秦的,汝欲做第二个刘瑾乎?”

    秦堪冷着脸从大臣们中间走过,对所有人的谩骂指责置若罔闻,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心中却渐渐升起一团怒火。

    一直走到豹房门前,豹房从不对秦堪设防,大汉将军早早打开了门恭请他进去。

    秦堪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朝谩骂不休的大臣们笑着拱了拱手。

    “诸位大人辛苦了,本来我想对大家解释几句,甚至准备拿‘一片冰心在玉壶’来表明自己的心迹,不过现在我改了主意……”

    秦堪嘴角的笑容渐渐泛冷:“……宁国公之爵,我必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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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在豹房的主殿内跳脚大骂,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显然情绪非常激动。

    “朕还是皇帝吗?朕还是皇帝吗?给大臣封个爵都不行,说什么朕恩宠过甚,独幸佞臣,简直是放屁!秦堪为社稷立下的功劳难道还不足以封国公吗?这些逆臣自私之极,他们得不到的爵位,拼了命也不让别人得到,处处与朕为难,教朕如何指望与这些逆臣共治天下!”

    朱厚照像一只受伤的疯兽,在殿中喘着粗气来回急速踱步。

    司礼监掌印张永,东厂厂督戴义,西厂厂督谷大用三人战战兢兢跪在殿内,不顾膝盖被碎瓷片刺出了血,频频劝朱厚照息雷霆之怒。

    见秦堪不紧不慢走进殿,朱厚照怒道:“秦堪你来得正好,去派人把大臣们全都抓起来送进诏狱,不,不用送进诏狱,全部砍头!朕见到他们就生气,索姓杀了干净!”

    秦堪楞了一下,拱了拱手:“臣遵旨。”

    说完秦堪转身便走,殿内众人也楞了,朱厚照再在气头上还是有几分理智的,见秦堪真有出去大杀特杀的架势,朱厚照急了。

    “哎,回来回来……做人有必要那么冲动吗?啊?有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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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

    不好意思,昨天是我十八岁生曰,出去跟朋友喝得昏天黑地。。。

    哦,书页上的生曰其实不是,当初注册时乱填的。。。不过很感谢诸兄的生曰祝福。。。q

第五百六十八章 自挖墙角

    朱厚照终究不是暴君,干不出暴君的事,君臣权力的此消彼长完全取决于皇帝的性格,反过来说,如果朱厚照是非常强势而且杀人不眨眼的暴君的话,相信他的任何决定敢反对他的人一定不多,昔年太祖和永乐皇帝雄才大略,手握屠刀一次又一次的清洗朝堂,那时哪个大臣敢置疑或反对两位皇帝的意志?

    “不能杀啊,祖宗基业还需要他们帮朕打理……”朱厚照无比颓然地垂着头。

    秦堪叹道:“陛下为何不经内阁和通政司便突然发下圣旨?”

    朱厚照道:“朕还不是被这帮老家伙气糊涂了,朝会之后朕回到豹房,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坦,你说,这大明江山还是朕的江山吗?朕做什么决定还得先看大臣的脸色,若是错误的决定也就罢了,你为朕立下那么多功劳,封个国公怎么就不行了?古往今来哪个皇帝当得如朕这般憋屈?”

    “陛下,古往今来,越是英明的君主活得越憋屈,唐宗宋祖哪个不英明?他们被臣下指责诘问时照样不能动怒,相反还得陪着笑脸向臣子承认错误,以后绝不再犯,唐太宗李世民因为害怕诤臣魏征指责,竟活活将自己心爱的鸟儿捂在怀中捂死了……”

    朱厚照心情好了一些:“如此说来,越憋屈就越说明朕是个英明君主?”

    秦堪脸颊微微一抽,这话不但说得没有自知之明,而且很不要脸,这小昏君跟“英明”二字有半文钱关系吗?

    “臣只是想告诉陛下,想要做英明君主,首先要受得住气。当然,受气不是成为英明君主的唯一条件,能受气的君主不一定都是英明的。”

    朱厚照指了指殿门外,道:“现在豹房外跪了一百多名大臣,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了。秦堪,朕不能退步,否则颜面何存,你得想个办法帮朕把这事解决了。”

    朱厚照重重道:“总之,宁国公必须要封,而这些大臣也必须要给朕退步。这盆水朕既然已泼出去了,就不打算再收回来!”

    秦堪苦着脸叹气。

    话说得很豪迈,无形中一股王霸之气充斥殿内,真正是横扫**的帝王之威,只是小昏君这番话的本质含义却不大厚道,换个说法。他惹下的祸,却必须要秦堪帮他善后。

    朱厚照期待地盯着他:“秦堪,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你的损主意一向很多,这次必不会让朕失望。”

    秦堪叹道:“臣最近每日三省吾身,已然无限接近正人君子了,而且道德感空前强烈。久已不出损人主意矣……”

    “少来!”朱厚照指着他,气笑了:“你若是正人君子,岂不成了我大明旷古空前的大灾难?你还是省省,老老实实帮朕毁人不倦吧。……对了,你今日来豹房做什么?”

    秦堪拱拱手,道:“臣今日来是为了拉陛下入伙的……”

    “入什么伙?”

    秦堪笑道:“臣有罪,臣与一些勋贵出资准备打造一支商船队伍,与海外朝鲜,日本,琉球等国私相贸易。互通有无……”

    朱厚照楞了一下,道:“这……这岂不是违了祖宗成法?洪武年间太祖高皇帝便下过旨意,片板不准下海……”

    “陛下,你可知今日所谓的‘片板不准下海’早已成了一句空话虚话,如今浙商闽商们花大笔银子勾结朝中大臣。权钱相授之下,大明海防线对他们形同虚设,一支支船队毫无顾忌地出海贸易,赚来的银子由官员占了大头,商人占了小头,早在宪宗成化年间便有忠直官员请求开海禁,然而却被满朝大臣以死相胁阻止,何也?这些大臣难道真为了维护祖宗成法而奋不顾生死吗?”

    秦堪盯着朱厚照,一字一字道:“错了!只因大明的海禁政策与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只有大明禁海,他们才可利用手中的特权私下与诸国交易,所以尽管咱们大明名义上封锁了海岸线,但京师市面上日本的倭刀,朝鲜的丹参高丽瓷,琉球的肉挂香料等等琳琅满目的异国货物层出不穷,陛下若不信,亲自去西市上看看便知,臣试问,若咱们大明果真与邻海诸国断绝贸易往来,这些货物是如何出现的?”

    朱厚照呆住了,秦堪的话他根本不必去查验,因为他自己本身就喜欢经常乔装成平民满京师四处溜达,秦堪所说的异国货物他甚至自己都掏钱买过,只是他从来没细想为何大明的市面上为何会出现这些东西,今日秦堪算是终于捅开了这层薄薄的纸。

    “你的意思是说……”

    “是的,陛下,祖宗成法已成了一纸空文,百年前森严的大明海岸线已成了那些商人和大臣们的私家花园,他们大把大把赚着银子,将陛下的墙角挖得七零八落,却在朝堂上口口声声要求陛下做个仁义道德之君……”

    “这群王八蛋,欺人太甚!”朱厚照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该杀!这些人该杀!秦堪,马上给朕查,查出一个杀一个!还有戴义和谷大用,你们的东厂西厂也给朕查!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斯文败类,比唐寅更不是东西!”

    秦堪揉着鼻子苦笑,朱厚照似乎已将唐寅当成了判别斯文败类的风向标。

    “陛下,这些人是杀不完的,海运的巨大利益摆在他们面前,就算你杀了一批,还会冒出一批铤而走险,查杀的法子不仅治不了本,反而会令大臣们对陛下愈发敌视。”

    “那你说怎么办?”

    “所以,臣恭请陛下与臣合伙,海运利润之巨,一直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和商人把持,他们赚得银子不见一分一毫上交国库,反而扮出一副道德君子的嘴脸处处与陛下为难,既然禁海已成空谈,陛下何不也和他们一样造船出海,赚得银子充实陛下的内库呢?陛下的豹房还没完全竣工,每年只靠几地矿税所出支撑内宫,陛下一定也很缺银子吧?”

    朱厚照思索半晌,道:“朕听懂了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要朕挖自己的墙角?”

    “呃,陛下可以这么理解,只要咱们把所有的墙角都包圆了,形成垄断了,让别人无墙角可挖,大明的海岸线也就太平了……”

    朱厚照幽幽道:“不可否认,朕生平干过很多混帐事,但挖自己墙角这件事……是不是混帐得太过分了?”

    “陛下既已干过那么多混帐事,这件事上就没必要生出太多羞耻心了吧……”9

第五百六十九章 开禁伏笔

    朱厚照干过很多混帐事,这是一句大实话,而且看他性格发展的势头,将来混帐事也会一直干下去,但是挖自己基业的墙角这样的混帐事,却让一贯混帐的朱厚照犹豫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明帝国是他的,数千里的海岸线也是他的,邻海周边的小国皆奉大明为宗主国,每年遣使朝贺毕恭毕敬,名义上来说,数千里的海岸线根本就是朱厚照合理合法的后花园,今日被秦堪这么一提,朱厚照发现自己居然要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鬼鬼祟祟搞走私……

    想到这里,朱厚照心里总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跑到自己家里做贼似的,混帐得有点过分。

    秦堪见朱厚照神情犹疑,笑道:“陛下,凡事都得有个规矩,小到市井家规,大到国法律条,这些都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陛下对江山的统治也是靠着规矩才能长久维持下去,而我大明如今数千里长的海岸线却一片混乱,倭寇有之,钱权勾结的大商贾有之,铤而走险的小渔民亦有之,千里海岸线乱成一团,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明的广阔海洋为何却成了海盗倭寇和走私商人的天堂,真龙天子的影响在海洋上不见丝毫?”

    朱厚照声音有些沙哑:“所以,你的意思是插手海洋?”

    “对,陛下,海洋虽乱,但蕴藏着巨大的利润,一匹普通的江南丝绸在大明境内只能卖一两二分银子,但装上海船贩卖到日本琉球,这匹丝绸便值二十两银子,而且有价无市,陛下想想。这些年来那些跟浙商闽商勾结的官员里暗里捞了多少银子,说是富可敌国亦不过分吧,而陛下堂堂大明天子,想修一座破旧的宫殿,想建一个华丽点的园子,内库都要抠抠索索从牙缝里把银子省下来才能满足陛下的要求,这些银子明明咱们自己可以合理合法的赚取,凭什么让那些贪官自己收进了口袋?”

    朱厚照被秦堪一番话煽动之后,脸色渐渐涨红。显然非常愤怒了。

    “你说得对,朕上月说要扩增豹房三十余间宫殿,结果不但满朝大臣上疏说朕骄淫奢华,而且内库竟也拿不出这些钱来,说是要等入秋后的矿税银子进京才有钱动工。当时朕凄凄然坐了一整夜,心中只觉这个皇帝当得如此憋屈窝囊,而那些大臣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将海运如此巨利不声不响装进口袋,反过头来还指责朕骄淫奢华,这些老畜生都该杀!没错,他们能捞银子。朕为何捞不得?”

    秦堪笑道:“陛下英明,咱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走私,更重要的是建立属于咱们的势力,直到偌大的海域由咱们说了算。有了这股势力,进则可远击海盗倭寇,退则可护我沿海子民,当势力大到一定程度时。甚至可以左右商品价格,教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却勾结商人出海的大臣们血本无亏……”

    朱厚照这才明白秦堪的深意。瞟了他一眼道:“原来你打着这个主意,你可够损的呀……你说这些怕是不仅仅为了与邻国私下贸易吧?”

    “陛下,恕臣大胆,祖宗成法不一定全是对的,因时因势而已,海洋,是一个巨大的藏宝窟,它有着巨大的凶险,也蕴藏着巨大的宝藏,我大明拥有如此广阔的海洋是上天的厚赐,上天的厚赐不是让我们固步自封,闭关锁国的,我大明财政处处捉襟见肘,为何偏偏都无视这个巨大的藏宝窟呢?臣之所以提请繁荣天津,扩城池,建深港,其用意也在于此,陛下,遥远的极西之地,欧洲各国的皇室已经鼓励私人打造海船探索海洋,如今正是大航海时代的开始,我们大明不能再落后了……”

    朱厚照神情颇为震动,喃喃道:“大航海时代……”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个世界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等着咱们去探索,所谓大航海,就是为了发现它们,征服它们,与邻国贸易只是咱们将来要跨出去的第一步,许多年以后,当我们发现这个世界有多大,海洋有多广阔之后,陛下就会知道,你拥有的是怎样一笔巨大的财富,只待你伸手取之。”

    朱厚照被秦堪一番话蛊动得心情激荡起来,鼻孔张大呼哧喘着粗气。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照忽然冷静下来,看着秦堪苦笑道:“你这厮真会撩拨人,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言下之意不就是想开海禁么?秦堪,此事很严重,跟朕私下说说没什么打紧,这种想法可千万莫到处宣扬,否则那些文官们必然会联合起来针对你,开海禁……没那么容易啊。”

    秦堪笑道:“万事开头难,臣今日跟陛下说起这些,便是开海禁的第一步,这一步很重要,臣相信很多年以后,史书上会记下臣今日走出的这一步。”

    朱厚照叹气道:“入伙出海贸易一事朕没问题,朕占两成份子足够,其余的你和众勋贵分配吧,至于开海禁一事任重而道远,暂且搁置,老实说,这个马蜂窝连朕也不敢捅……”

    秦堪笑着点头应了。

    指了指门外,朱厚照愁容满面道:“现在最麻烦的是外面跪着的那些家伙,朕封个国公就跟刨了他们祖坟似的……”

    秦堪很权威地道:“陛下,相信我,刨了他们的祖坟他们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如此平静……”

    朱厚照忧愁地道:“怎么办呢?秦堪你赶紧拿个主意吧,宁国公朕必须要封,外面这帮家伙如此堵他们的嘴?”

    秦堪浑不在乎地挥挥手:“陛下勿忧,这点小事不必挂在心上,臣回家想个法子打发他们,教他们有气撒不得,老老实实吃个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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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堪离开豹房时没走正门,而是从侧门离开,实在懒得跟门口那些大臣磨嘴皮子。他也清楚刚才他在豹房门口说出那句“我必取之”是对文官们何等的挑衅。

    不过……话说便说了,他从不后悔,做官做到如此高位,连句霸气话都不敢说,当这官儿有什么意义?

    坐上官轿,轿子内的秦堪悄然露出一抹笑容。

    今日算是给朱厚照心里埋下了一颗开海禁的种子,接下来便是静静等待这颗种子生根发芽,一旦朱厚照下定了决心开海,秦堪必然会扫除朝堂上的一切障碍。哪怕手举屠刀双手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这是时代前进必须付出的代价。

    至于繁荣天津,扩城池,建深港,造海船……这些都是为未来的大明水军埋伏笔。有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大明水军,东南沿海的倭寇之患便可从根本上剿除,为大明开海禁扫除最后的海上障碍,一旦开了海禁,国库将会慢慢充盈,世界各地的物产也将源源不断进入大明,潜移默化中。大明一定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啊……秦堪笑容敛去,疲累地揉着眉心,进入朝堂才三年多,他已越来越累。感觉活了整整一辈子似的,如今的心境比起当初那个还在山阴为一日三餐动脑筋的他来说,苍老太多了。

    …………

    官轿晃晃悠悠,秦堪坐在轿中昏昏欲睡。

    轿外红木厢壁轻轻敲了几下。丁顺恭敬的声音传来。

    “侯爷,锦衣卫探子从南昌发来消息……”

    “说。”

    “宁王三卫兵马果然有调动迹象。不仅如此,探子在城内城外查探了几遍,发现宁王所拥兵马并不止三卫,或许更多,宁王这些日子以邀宴为名,王府长史和幕僚频繁出入府中,动辄与宁王商议彻夜,同时宁王也加紧搜刮封地内的钱财和粮食,一切迹象表明,宁王反相已露。”

    秦堪冷笑:“终于打算动手了么?想做这座江山共主,他还缺了一副好牙口……”

    想到宁王即反,秦堪忽然想起另一个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事里,这个人的作用绝不能少。

    “王守仁去贵州龙场当驿丞多久了?”

    “两年了。”

    “两年,这家伙还没当上圣人吗?升级太慢了……”

    “什……什么升级?”

    秦堪没理他,喃喃道:“不管有没有成圣,他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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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守仁升级确实很慢,这种事情急不得,连王守仁自己从开始时的急躁,到现在心境已渐渐平静,对于脑海中的困惑也看得越来越淡然了。

    龙场位于贵州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这些隶属贵阳修文县,说是县城,实则这里是不毛之地,除了深山老林便是背着竹遍背篓偶尔经过驿站的苗人,龙场附近是苗人的主要聚居地,汉人很少,而苗人因长久以来被汉人官府欺压,所以对汉人颇为仇视。

    王守仁就生活在这么一个恶劣的环境里,若他以后知道这是他的知交好友秦堪特意为了磨练他而将他发配至此,王守仁大约会抄刀从贵州一路杀进京师吧。

    刚被贬谪到龙场时,王守仁的处境很惨,他带着简单的行李跋山涉水,来到这个几近荒芜废弃的驿站,自己动手刚搭起一座竹房,当天夜里便被不友善的苗人们拆了,王守仁是驿丞,驿丞虽是不入品的官儿,但在苗人眼里,不入品的官儿也是官儿,汉人官员就是他们的敌人。

    竹房被拆了,王守仁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后继续在原地又搭了一座竹房,结果还是被拆,反反复复三次以后,王守仁深深拜服苗人们锲而不舍的强拆本事,于是索性卷起铺盖住进龙场驿站旁边的龙岗山腰的一个山洞里。

    这回苗人没再拆了,一则强拆山洞的难度太大,二则这个汉人狗官貌似很好欺负的样子,苗人们都已经欺负得没有成就感,没有满足感了,三则苗人们平时工作都挺忙的,强拆汉人房子纯粹是义务劳动,没人发他们工资,想想老跟这个汉人狗官较劲有点不划算……

    事实证明雅人就是雅人,王守仁哪怕混到原始人居住的落魄地步,也不忘让自己尽量优雅一点,于是居住的山洞他自己戏称为“阳明小洞天”,由于他经常在洞里玩味专研《易经》,故而又被戏称“玩易窝”,这个名字跟青楼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王圣人取名的时候脑子里想到了什么……

    再后来,王守仁任驿丞后主动帮当地苗人铺路建房修水利,本质还是非常纯朴善良的苗人们渐渐被这个汉人狗官所感动,王守仁就这样赢得了苗人们的尊敬,有一天跟苗人们喝酒大家都喝多了,苗人首领卷着舌头告诉王守仁,从山洞里搬回来吧,苗人保证不再拆你房子了。

    于是王守仁乐颠颠儿的从山洞搬回了驿站,苗人们说话算话,不仅没拆他房子,反而主动帮他建房子。

    一间竹子搭成的房子平地而起,王守仁仍旧不改雅不可耐的毛病,房子被取名为“何陋轩”,取义“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房子外面还搭了个凉亭,凉亭名曰“君子亭”。

    一个混到如此落魄境地居然还喜欢到处取名臭显摆的家伙,被贬谪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能说他活该吧,至少也应该被生活多甩几个耳光。

    春雨贵如油。

    一个春雨软绵的下午,王守仁赤着双脚倚在门前看着外面绵绵的雨丝,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快两年了啊……被贬到这个驿站已快两年了,京里王家的家仆亲自送信来,说刘瑾已被凌迟,朝中阉党被清洗,一切大快人心的消息里,却没有他王守仁的名字。

    自己……是否已被世人遗忘?8

第五百七十章 龙场悟道

    王守仁在这个偏远得连老天爷仿佛都忘记的村落里已经待了两年多。

    两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热血澎湃的年轻人磨练成沧桑的老人,这两年王守仁深深觉得自己老了很多,食物的缺乏,被乡民排挤的孤独,恶劣的气候和胸中大志难展的痛苦,这些都像磨刀石,反复磨练着他这柄尚不算太锋利的钢刀。

    一名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少妇款款走来,泛着健康古铜色的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坛子,一双玉脚踩着木屐,在春雨过后的泥泞地里蹒跚行来。

    慢慢吞吞走到王圣人的“何陋轩”玄关前,少妇取下斗笠都蓑衣,露出一张不算太美但非常清秀的脸庞,少妇注视王守仁的目光就像一条花蛇盯住了一只蛤蟆,很热烈……

    倚在门边发呆的王守仁露出了苦笑。

    南方的女子不仅多情,而且狂野,这里属于朝廷眼中的荒蛮之地,礼教束缚并不严,每到龙船节或赶秋节,热情的小伙子和大方的苗女们各占一座山头,彼此遥相对视,然后对几句山歌,肉麻的山歌表白过后,看对眼的男男女女往僻静无人的山沟里一钻,铺上稻草便成就了好事,一切都那么大方自然,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老实说,饱受理学摧残的王守仁刚来龙场时亲眼目睹了许多伤风败俗的画面,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少妇名叫荀瑛,本是前任驿丞的妻子,前任驿丞在一次苗民暴动中被打死,于是荀瑛便成了寡妇,这位寡妇很乐观向上,一点也没被残酷的生活击倒,而且非常响应刘瑾公公“寡妇再嫁”的新政策,王守仁继任龙场驿丞后,荀瑛又看上了他。

    这显然是一位多情且口味独特的女人,专找驿丞下手。

    王圣人儒雅翩翩的风度打动了她,但她热情的山歌打动不了王圣人,于是对王圣人愈发着迷了。

    王守仁很礼貌,苗女多情没什么不好,就算不对她动心,至少会对每隔两三天给他送来的苗家米酒动心。

    荀瑛今日又来给他送酒,她特别喜欢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更喜欢这个儒雅的男人喝酒后通红的脸,以及微醺时大声吟哦诗句的样子,当然,也不排除期待王圣人酒后乱性。

    苗家的酒很烈,酒入喉如火烧,像喝进了一股炽热的岩浆,从喉咙一直烧到心尖。

    荀瑛期待地盯着他,也不知期待他吟诗还是期待他乱性,两者她都做好了准备,后者的准备可能更充分一些。

    今日的王守仁有些沉默,米酒一口接一口的喝,喝完后既不吟诗也没乱性。

    “荀瑛,这世上恐怕只有你没忘了我……”王守仁长长叹息。

    荀瑛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细牙,把酒坛子朝他挪近了一点,希望他多喝一些,王守仁也不客气,拎起坛子又灌了几口,喝着喝着,王守仁不知怎地,忽然噗嗤一笑,嘴里的酒喷了满地,然后大声呛咳起来,一边咳一边笑。

    “咳,荀瑛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朋友,他说过一句很妙的话,他说偷来的酒才最好喝,不瞒你说,我曾经试着偷过几次,发现他所言不虚,偷来的酒果然好喝,哪怕偷来的是醋,我都能喝出酒的醇香……”

    荀瑛帮他拍着背,疑惑地看着他,用生硬的汉话道:“你的朋友……是贼偷?”

    “不,他不是贼偷,他是朝廷钦封的侯爷,不过他比贼偷好不了多少,或许更坏,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会跟这样的人交上朋友……”

    王守仁笑着笑着,脸上渐渐浮上黯然之色:“剿白莲,除刘瑾,平霸州……这两年他的生活真精彩,不像我,如同被埋进坟墓的死人,棺材板一盖上,便永远看不到希望……”

    荀瑛有些急了,涨红了脸生硬而结巴地道:“你,……不是死人!”

    王守仁又喝了一口酒,忽然大笑道:“你说得对,大丈夫生于世间,顺时当如万乘之军纵横天下,逆时当如庭前落花宠辱不惊,我怎能说这样的丧气话?不该啊,哈哈,罚酒三口!”

    说完王守仁往嘴里又灌了三口酒。

    荀瑛笑吟吟地瞧着他,尽管这个男人一会儿黯然神伤,一会儿意气风发,像个疯子似的,但这个疯子怎么看都迷人,她都喜欢。

    崎岖的山路上传来马蹄声,正与荀瑛说笑的王守仁心中一动,站起身来。

    一位风尘仆仆的骑士出现在视线里,不急不徐来到驿站的围拦边,然后下马,朝里面张望了一番。

    连荀瑛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这里是朝廷的驿站不假,但是这个驿站太偏僻了,又处于苗人聚居地内,驿站所谓的传递信件消息以及给军驿换马住宿等职能,在这龙场驿站等于虚设,一年都难得出现一个客人,简直成了王守仁一个人的度假村。

    “请问,这里是龙场驿站吗?王守仁王驿丞可在?”骑士在门外很客气地拱手问道。

    王守仁拱手笑道:“我便是王守仁,尊驾可有公事相告?”

    骑士松了口气:“你这儿可真难找,王大人,您行行好赶紧上路吧,以后别让小的接这差事啦……”

    王守仁怔了怔:“上路?”

    “京师吏部调令,经查,原贵州龙场驿站驿丞王守仁于正德元年七月上疏陛下参劾权奸刘瑾,故被刘瑾贬谪,今刘瑾被诛,一应构陷之忠臣朝廷皆为其平反,王守仁不惧权奸,为社稷舍生忘死,忠勇之心可嘉可褒,特调任京师,听待吏部另遣新职,王大人,赶紧动身吧,您倒霉的日子过去了,马上要发达啦……”

    王守仁如遭雷击,怔忪片刻,在玄关前重重一坐。

    荀瑛大概听懂了调令,知道心上人马上要离开这里,不由大急,猿臂一伸,将王守仁的脑袋死死摁在自己饱满丰腴的胸脯上,涨红了脸道:“你,不许走!”

    王守仁十分感动地奋力挣扎起来。

    …………

    …………

    入夜,收拾好了行李,王守仁独自盘腿坐在竹床上养气。

    白日的调令令他此刻心潮澎湃激动,盘腿坐了一个时辰仍不能平心静气入定。

    夜风徐徐入帘,吹拂他的衣袍微微摆动,清风拂面,灯影摇曳。

    这一瞬间,王守仁的心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琴弦,铮铮之声在胸腔内回荡不绝。

    夜风越来越大,桌上的油灯已被吹灭,黑暗静谧的斗室里,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如同佛寺的铜钟传扬开来。

    “何为道?”

    “道者,宇宙至理也,大道无序乃有序,此为道也。”

    “何为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即本心,是非对错良知可判,良知即为圣人之道。”

    “何以求道?”

    “我即是道,心即是道,本意即是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道在心中,我欲何求?”

    “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

    “夫心之本体,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灵觉,所谓良知也。”

    轻柔的夜风渐渐猛烈,吹得王守仁衣袂剧烈摆动,带着寒意的夜风里,王守仁盘腿闭眼,却满头大汗,嘴里念念有词,越说越快,声音越说越大。

    一句句,一声声,不仅回荡在这偏远的龙场大山里,也回荡在数百年的历史长河中。

    天空的明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盖,天空中隐隐传来风雷声,屋外的寒风凄厉地呼啸而过,万物躁动不安的夜色里,王守仁悟道的呢喃如天神降谕,挟风雷而动天下!

    随着第一道震耳欲聋的霹雳降下,满头大汗的王守仁赫然睁眼,头顶一阵白茫茫的雾气如青烟般升腾翻滚,消逝于苍冥。

    “原来这才是我的道!哈哈,哈哈哈哈……”王守仁仰天狂笑,行若癫狂,两行清泪却顺颊而下,狂笑声中,王守仁捂面而泣,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多年疑惑,多年痛苦求索,一朝而悟,超凡入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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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入圣,有人庸俗。

    比如秦侯爷,便是典型的俗人。

    王守仁的心学以良知为本,但显然这套法子不适合所有人用,某些人良知被狗吃了,王圣人能拿他怎么办?

    京师北镇抚司。

    “侯爷,王守仁的老爹王华都没向吏部开口调他回京,侯爷您出头这是为了哪般呀……没事找上门还被李东阳那老贼敲了十二颗东珠,属下真搞不懂,到底谁才是王守仁他爹啊……”丁顺不满地低声嘟嚷,他对侯爷的举动很不理解,也对王华和李东阳怨气颇深。

    秦堪苦笑道:“其实我很清楚,王守仁迟早会被调回京的,王华当然不会不管儿子,只不过王华是礼部左侍郎,这话他不好主动向吏部张嘴,这些年被刘瑾冤枉贬谪的大臣不计其数,一个个排着队等平反,王华这人脾气又臭又硬,素来清高自傲,他既然不主动说,谁会主动把脸凑上去讨个没趣儿?”

    “既然王守仁迟早会被调回京,侯爷为何送上门去被李东阳那老贼勒索?多等些时日让吏部主动调他回来不就得了么。”

    秦堪叹道:“因为我等不起,也因为他等不起,他不能只是一个学术上的圣人,他还应该是个完美的文人,完美的军人,这辈子我干过的坏事太多,但现在我只想把这位圣人送到本应属于他的神坛上……”

    丁顺睁着茫然的双眼:“虽然不懂侯爷在说什么,但是……好厉害啊!”

    秦堪狠狠踹了丁顺一脚,笑骂道:“滚!拍马屁都越来越不用心了!”

    北镇抚司外,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叫骂声。

    “秦堪国贼,滚出朝堂!”

    “谗言媚上,误国误君!”

    “区区寸功,何德何能窃居国公!荒天下之大谬也!”

    “狗贼速速向内阁交还封爵圣旨,无德之人何颜位居国公!”

    “…………”

    屋内秦堪和丁顺齐齐变色。

    沉默半晌,丁顺眼中厉芒一闪,杀气迸现,左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侧的钢刀。

    “这帮不知死活的国子监贡生,竟敢到北镇抚司门前闹事,欺我锦衣卫钢刀不利吗?”

    说着便待出去召集人马镇压。

    “回来!”秦堪淡淡叫住了丁顺。

    “侯爷,这事忍不得啊!”丁顺跺脚。

    “一帮无知学子,显然被文官们煽动,杀他们除了给咱们惹祸有何好处?只怕正合了那些文官们的意,那时我可真就死到临头了,他们就等我举起屠刀呢。”

    “侯爷难道任凭这些贡生在门口闹事?只怕会令侯爷威严尽丧。”

    “杀几个贡生也显摆不出我有多威风,事情要解决,须从根源处着手,外面这些贡生让他们闹吧。”秦堪此刻显得非常的云淡风轻。

    丁顺睁大眼,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秦堪。

    “侯爷,被人欺负成这样还隐忍,这可不像您呀……”

    秦堪目光闪动,笑道:“你非要解决外面那帮学子也可以,小惩即可……”

    丁顺喜道:“如何解决?”

    “不能动用咱们锦衣卫的人马,否则落人话柄,这样吧,叫京中锦衣卫帮闲花银子,找那些整日闲在家没事喜欢找事的老大娘和市井中有名的泼妇恶妇,雇用她们来北镇抚司门口……”

    丁顺这些年跟随秦堪干过不少坏事,早已形成了默契,闻言立马明白了,笑道:“叫她们找个由头跟外面的贡生吵架骂街,吵着吵着发展成打架,老大娘们一边打一边哭爹喊娘撒泼,这个时候五城兵马司巡城兵丁正好赶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鞭子抽过去,谁叫这些斯文败类竟敢欺负百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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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龙场悟道时王守仁的心学理论尚未完全成熟,其中心理论“知行合一”是后来才提出来的,龙场所悟者主要是“道即良知”理论。。。

第五百七十一章 晋爵有道

    晋爵本是一件喜事,对秦堪来说也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然而世事就是这么曲折,郎无情妾无意,两厢安好皆是晴天的事情,被朱厚照一道糊涂圣旨给闹大了。

    秦堪知道自己被逼上了悬崖,事情闹到这一步,这个宁国公的爵位秦堪不争不行了,朱厚照的面子搭在里面,秦堪自己的面子也搭在里面,尽管表面上表现得很无所谓,但秦堪内心里却很不想看到因为妥协退让之后,文官们脸上露出来的那种得意或得逞的表情,很刺眼。

    坑人的法子秦堪现在很少用了,久不坑人时日长了,连秦堪都以为自己真是正人君子了,结果剖开自己的灵魂看到自己的本质,结果很令他失望……

    不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吗?不准确啊……

    对于丁顺的提议,秦堪没说赞成也没说反对,只是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回府补觉去了。

    丁顺面色一喜,没表态也是一种表态,他知道怎么做了。

    …………

    大明的文人士子向来无法无天,说到底还是与皇帝的性格有关,都是被一代代皇帝惯出来的,换了太祖和永乐那样杀伐果断的皇帝,你敢闹事试试?

    永乐以后天下承平,久无大战事,每一代皇帝和太子都生长在和平年代,难免有些柔弱娇气,于是脾气性格也变得温和宽容,皇帝性格太好不一定是好事,大臣们为了权力和利益,不会跟皇帝太客气,皇帝一弱,大臣便强,文人是史上最阴险的一类人。他们善于制造舆论和制定规则,久而久之,规则由“君治天下”慢慢演化成了“君臣共治天下”,待到皇帝赫然惊觉臣权过大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万般无奈的皇帝只好把家奴太监推出来制衡……

    朱厚照的脾气不算温和,但他却无力撼动形成了近百年的臣权制度,性格里具备的善良因子决定了他无法对越来越过分的大臣们痛下杀手,于是只好以一种荒唐叛逆的生活方式间接表示他对生活的抗争。

    这些东西剖析起来算是一个颇具悲剧色彩的故事。但是朱厚照干出来的事情却令秦堪很想抽他几耳光。

    北镇抚司外聚集的国子监贡生越来越多,百姓也越来越多,贡生们人人高举双臂愤怒高呼,百姓们则眼露惊异之色啧啧称奇。

    横冲直闯佛挡杀佛的锦衣卫竟被人堵到家门口,一个多时辰了居然还没有任何反应。委实是文明执法单位,就不知衙门里端坐着的那位年轻侯爷能忍到什么时候。

    世人总有蹬鼻子上脸的劣根性,读书人也不例外。

    见锦衣卫毫无反应,连大门都紧紧关闭上了,贡生们愈发得意忘形,口号喊得愈发慷慨激昂,骂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秦堪是国贼。这是自秦堪入朝为官以来朝堂上下达成的共识,这种共识显然有一代一代传下去的趋势,如今这些还没参加科考的贡生们也继承了老一辈文官们的看法,年轻人热血澎湃。爱憎分明,而且天不怕地怕,锦衣卫的大门都敢堵。

    这些人当然不是没脑子,只因他们知道法不责众。也知道自己的贡生身份有多大分量,更别说今日堵在北镇抚司门口的有一百多名贡生。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一半是未来大明朝堂的中流砥柱,锦衣卫再是张狂跋扈,秦堪再是心狠手辣,他敢动国子监贡生吗?

    …………

    秦堪确实不敢动贡生,锦衣卫也不敢,这些都是金贵人,比豆腐还脆弱,碰一下就碎,谁动了他们一根毫毛都担不起责任。

    厂卫不敢动,官府不敢动,不代表天下人都不敢动,国子监贡生还远远没到天下无敌的地步,东方不败都算不上。

    锦衣卫和贡生们僵持了一个多时辰后,事态终于有了转机,对看热闹的人来说,故事掀起了更大的**。

    门口群情激愤之时,一位老迈龙钟的老太婆杵着拐杖蹒跚地朝贡生们缓缓挪动着,她都得很慢,每迈出一步仿佛都很舍不得,好像计算这一步耗费了自己多少余生一般。

    老太婆虽然老迈,但很执拗,对北镇抚司门前闹事的贡生们视而不见,步履虽蹒跚,但坚定不移地打算从闹事的人群中横穿过去。

    年轻气盛的贡生们此刻激奋澎湃,而且一个个眼高于顶,哪会将这个行将就木的市井老太婆看在眼里?少数尊老的贡生小心让开了一条道,大部分人则根本就没看见她。

    于是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振臂高呼的贡生们情绪太激动,高举的双臂刚一落下,手肘便无意中狠狠击中了老太婆的肩膀,风烛残年一阵微风便能撩倒的老太婆哪里受得起这一记重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扑通栽倒在地。

    周围的贡生们都楞住了,他们亲眼见到老太婆接近,也亲眼见到老太婆被某位贡生的手肘放倒,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

    贡生们全都楞了,口号也不喊了,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百姓们也一片寂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围观百姓人群里忽然爆出一道高亢愤怒的声音。

    “国子监贡生殴打老人,天理难容!”

    轰!

    围观百姓炸锅了。

    贡生们再也不复刚才的慷慨激昂,人人面色惶恐左顾右盼,闹事人群里一阵骚动。

    如同约好了似的,很快围观的百姓人群中冲杀出一群膀大腰圆一脸横肉,一看便知绝非善类的中年壮妇,为首一名壮妇凄厉痛呼道:“婆婆,你怎么了?谁向你下的毒手?”

    “毒……毒手……”贡生们脸色愈发难看,这个字眼蛮横地对刚才的事件定了性,贡生们有口难辩,肇事的那个贡生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两腿发软。

    口中叫着“婆婆”的壮妇冲到老太婆面前,也不说先看看老人家的伤势。二话不说便将大脚上的鞋子一甩,瘫坐在地上,一边双手不停拍地一边杀猪似的哭嚎撒泼。

    “我那命苦的……婆婆哇——,被这些读书人活活打死了哇——”

    贡生们高高在上,关门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经历过如此浓郁地道的市井特色?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不少人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百姓们太高兴了,终于可以从一个围观者变成参与者,这是人生的升华啊。

    于是一只只正义的手指指向贡生们。一时间谩骂指责不绝于耳,贡生们吓得节节败退,最后人群被百姓们逼得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文人士子们惯用的武器便是百姓,平素口口声声将“百姓”二字挂在嘴上,一说起什么事都是一副正义的嘴脸。美其名曰“为民请命”,贡生们此刻怎敢对百姓呵斥?

    笨拙的解释无济于事,一切言语都那么苍白,本就是贡生的责任,解释起来愈发心虚。

    事态渐渐升级,对于热闹,百姓们很有参与精神。而且参与得非常彻底,渐渐已不满足于口头上的指责谩骂。

    当先冲出来的那群壮妇又一次如同约好了似的,同时伸出双手化拳为爪,狠狠地朝贡生们脸上挠去。被挠的贡生吓坏了,下意识地举臂一挡,出手的壮妇瞬间变成了弱不禁风的林妹妹,两手一接触。仿佛贡生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内力似的,壮妇蹬蹬蹬连退三步。仰面狠狠摔倒在地上……

    这一出手终于将事态推向了不可知的深渊……

    “读书人又打人了哇——”杀猪般的嚎叫底气十足。

    一片哭嚎混乱和悲愤的解释声里,东街尽头,东城兵马司的兵丁们气急败坏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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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豹房如今拥房二百余间,占地数十顷,除了房屋众多,里面还有各种假山池塘水榭和花园,除此之外最具特色的,便是各种珍禽猛兽的笼子。

    离豹房主殿不远有一间房子,名曰“虎涧”,顾名思义,自是猛虎聚集之地。

    朱厚照和秦堪站在一个挖好的巨大深坑边,坑内十余只猛虎或走或卧,尽显兽王风范。

    一只活鸡扔下深坑,最近的一头猛虎便凑了上来,懒洋洋地将虎爪一拍,那只可怜的鸡便魂归离恨天,猛虎叼着鸡,轻松咀嚼几下,鸡便入了肚。

    朱厚照看得意兴阑珊,道:“没多大意思,这几只虎关在这里时日久了,连捕食都懒散了许多……”

    眨了眨眼,朱厚照忽然又兴奋起来:“你说如果把豹子和猛虎关在一起,它们打起来谁输谁赢?”

    秦堪笑道:“虎胜在威猛,豹胜在敏捷,双方各有胜场,但猛虎毕竟是兽中王者,臣以为猛虎的赢面大一些。”

    朱厚照愈发来了兴致:“要不……咱们试试?”

    秦堪苦笑道:“陛下,国子监祭酒谢铎谢老大人现在还跪在豹房外面请罪呢,老人家年已七十多了,此刻让他遭这么大的罪,怕是不合适吧?”

    朱厚照脸色顿时覆上一层寒霜:“这个老糊涂,朕还想问问他怎么教的学生,国子监贡生竟敢殴打市井百姓,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秦堪露出了久违的诚恳嘴脸:“陛下,此事臣亦有责任,当时贡生在北镇抚司门前闹事,臣也是读书人出身,深恐锦衣卫压不住火气对他们动手,臣怕担上虐待士子的恶名,于是下令关闭大门任他们闹去,没成想一时没控制事态,竟闹出如此大事,臣有罪……”

    朱厚照缓颜道:“你做人做事一直小心,而且素来宽宏大量,唾面自干而不愠,朕一直都知道的,秦堪,委屈你了啊……”

    饶是久经风浪的秦侯爷,听到朱厚照这句褒扬也忍不住老脸一热,干咳几声连道惭愧。

    “朕的子民皆是纯朴善良的良民,京师天子脚下,这帮斯文败类居然敢公然欺压朕的子民,此事断不能忍!除了追究那些闹事的贡生,国子监的祭酒和学士教谕们朕也要追究责任!”朱厚照忿忿道。

    见朱厚照动了怒,秦堪急忙开始献谗言:“陛下,此事臣怀疑没那么简单,贡生皆是气盛却缺思量的年轻人,若背后无人煽动,恐怕这一百多个闹事的也聚集不起来,出了这件事以后,京师市井坊间已有传言,说是朝中某些大臣们嫉妒臣的圣眷太隆,更嫉妒陛下强下圣旨晋臣的爵位,他们自己不方便出头,于是煽动那些不懂事的贡生们当这出头鸟……”

    朱厚照惊愕道:“你的意思是……”

    秦堪一脸正义向前跨了一步,重重道:“陛下,这是个阴谋!”

    朱厚照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朕早就料到了!这帮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败类!老败类煽动小败类,全都不是好东西!该杀!该剐!朕晋一位国公怎么了?啊?他们气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嫉妒?居然敢玩这种手段,真当朕是不发威的……”

    指了指面前深坑中的猛虎,朱厚照形象地比喻道:“……病猫么?啊?”

    “陛下息怒……”

    “秦堪,你赶紧给朕想个法子,让那些家伙全都闭嘴。你这个国公朕封定了!必须要封!那些大臣再罗嗦,朕便给你下一道封王的圣旨,朕要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到底是不是还姓朱!”

    “陛下,名利于我如浮云……”

    “你闭嘴!”朱厚照大怒,连眼珠子都充血变得赤红:“现在是晋不晋爵的事么?你还没弄清楚?现在是面子,面子啊!朕的面子,你的面子,全都搁在这件事里面,咱们若办不成这件事,朕从此不上朝!你也赶紧滚回家抱孩子去吧!”

    秦堪心中一喜,马上道:“陛下息怒,被陛下的雷霆之怒一吓,臣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朱厚照急切道。

    “不怎么善良的法子……”

    “快说!”朱厚照几乎在咆哮了。

    “臣请陛下附耳过来,此事只可窃窃私语,不可宣之于众……”8

第五百七十二章 诡异圣旨(上)

    秦堪的主意通常很有用,极少失算,但通常也不怎么善良。

    入朝堂多年仍不改本色,秦堪骨子里并无太多的是非观念,一切只为达到目的,他和朝堂千百大臣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绝不会像大臣那样恶心巴拉的把仁义道德时刻挂在嘴边上,于是他便成了大臣眼中的异类,终究不被容于朝堂。

    秦堪不在乎,他有他的坚持,反过来说,就算他被所有大臣接受,他也不愿意跟这些真正的伪君子同流合污,或许有点精神洁癖,总觉得会弄脏自己。

    真正脏的人是不会发现自己脏的。

    …………

    京师内城杨廷和府上今日聚集了不少大臣,新任内阁大学士梁储,户部尚书韩文和礼部尚书张升赫然亦在其中,可谓重臣会聚一堂,相当于一次小朝会了。

    坐在主位的杨廷和面无表情,捋着长须一言不发,梁储却站在堂中慷慨激昂地说着话,伴随着时刻挥舞着的手势,显得气势十足。

    “绝不能任由陛下胡闹下去了!”梁储重重强调,这句话他已重复了无数遍。

    梁储和杨廷和一样都出身于东宫,可谓是朱厚照东宫太子时期的老班底,曾任南京吏部尚书的梁储原本为人处世小心而低调,然则一朝擢升为内阁大学士,有些事情他想低调都不行,在其位而谋其政,入京之后他才发觉,当年那个东宫小太子仍然毫无长进。胡闹依旧。

    “如今朝堂民间已风言四起,陛下那道糊涂的晋爵圣旨已成了我大明最大的笑话!诸位同僚。此乃我朝臣之耻辱!耻辱啊!”梁储几乎咆哮了。

    礼部尚书张升叹了口气,苦笑道:“恕我直言,梁公从南京进京师不久,实不知陛下秉性,这样的笑话和耻辱,咱们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奈何陛下就是这般顽童性子,性之所至丝毫不顾后果。我等有什么办法?”

    梁储阴沉着老脸道:“我大明自永乐以后封爵极吝,历代先皇更是有意无意地削减爵位,以防勋贵权重自大,孝宗皇帝何等英明,寻了由头甚至将皇后的弟弟寿宁侯的爵位降成了寿宁伯,诸公,勋贵太多对我大明并非好事。陛下却将爵位当成不要钱的烂白菜,想给谁便给谁,长此下去,我大明国公国侯多如牛毛,置我等治世之臣于何地!”

    户部尚书韩文阴着脸道:“那个秦堪也是厚脸皮,明知陛下的圣旨未经内阁和通政司便属无效。他还藏着圣旨不肯封还,妄想晋封国公,实不知羞耻为何物。”

    梁储重重道:“不能让他们得逞!明日朝会,我等聚集朝中同僚,请陛下收回成命。逼秦堪交还圣旨,若陛下不答应。我等不惜以死谏之!”

    梁储环视众人,冷笑道:“当今天下,是君臣共治之天下,绝不是陛下一人想怎样就怎样,我等这些朝臣以死胁之,不信陛下会为区区一个秦堪而得罪天下人。”

    在座诸人纷纷点头响应,唯杨廷和没有插言。

    韩文好奇看了他一眼,道:“介夫兄为何不言不语?”

    杨廷和回神,强自一笑:“诸公所言极是,我无异议。”

    此刻杨廷和的心思已不在晋封国公这件事上了。

    他是内阁大学士,虽说对厂卫的举动无权过问,但昨日还是听到了风声。

    京师锦衣卫不知何故派了无数探子乔装奔赴江西南昌,这个消息令杨廷和忍不住心惊肉跳,南昌有什么?除了当地官府,还有一位身份非常敏感的王爷,——宁王。

    按说锦衣卫就算冲着宁王去也不关杨廷和什么事,然而杨廷和却非常心虚。因为这些年来他私下收授宁王两敬常例贿赂不下十数万两银子,去年冬天的炭敬,他除了收下宁王的银子和各色珠宝外,还收下了来自南昌的一对绝色双胞胎姐妹,这对姐妹天生媚骨,可喜却还是未开苞的处子,半年来将杨廷和服侍得周周到到,令杨廷和几乎神魂颠倒。

    然则昨日锦衣卫探子奔赴南昌,却仿佛给杨廷和当头淋了一盆凉水,令他彻底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

    宁王……有问题!

    这是杨廷和当即冒出来的想法,随后便感到一阵极度的羞恼和忧虑。

    宁王送他重礼的同时,也在信中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对皇帝和朝廷的忠诚不二,并且指天发誓一定谨守藩王本分,老实待在南昌城里,绝不做半点逾制乱法之事。

    花言巧语说多了,连杨廷和这样的忠直老臣也禁不住相信了,这才放心收下了宁王的重礼,以后但凡朝中有些不利于宁王的言论,杨廷和皆帮宁王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然而锦衣卫密探奔赴南昌,却令杨廷和敏感地察觉到宁王有问题,宁王若有问题,那么这些年他收授宁王如此多的贿赂,将来怎么摘得清?

    这件事如同千斤巨石,沉沉地压在杨廷和的心头,以至于他现在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有了这件事压在心里,杨廷和哪有心思关心秦堪晋不晋爵的事?他甚至对秦堪有了一种深深的忌惮,毕竟他和宁王的事若被查出来,秦堪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看着激烈议论的众人,杨廷和捋了捋长须,忍不住道:“诸位同僚,如今京师市井传言不知各位可曾听说?”

    提起这事,堂内众人皆沉默,脸色非常难看。

    大家不是足不出户的宅男,自然对京师中的传言知之甚详。

    传言有一种特性,那就是毫无立场,今天往东,明天往西,东西各有让人信服的理由。

    前几日的传言说秦堪恋栈爵位,怂恿蛊惑当今皇上。为自己求爵,如今传言不知怎的却变了风向。转过头来说朝中大臣不容贤良,对即将晋升国公爵位的秦侯爷各种嫉妒各种阻挠,反正人嘴上下两张皮,眨眼间舆论的矛头便彻底转了方向。

    这是令满朝大臣无可奈何的事,文官们最善用的武器便是舆论,然而他们的舆论却只限于士子书生这一类人群,再由士子书生们将舆论散播到市井百姓中去,从此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毫无顾忌地谴责别人。但秦堪却不一样。他手握锦衣卫,锦衣卫里面有无数的帮闲和校尉,这些校尉和帮闲整日混迹于市井坊间,只要他想制造舆论,声势不会比文官们小到哪里去。

    “秦堪这竖子!”梁储怒吼出声:“国朝百年,奸佞不知凡几,唯以此子最甚!这样下去。他秦堪迟早是第二个刘瑾!”

    梁储不能不愤怒,国朝百年,奸佞太多了,但和文官们一样懂得利用舆论的,唯秦堪一人,这些舆论很可怕。几句反复之间便将文官们的高大形象彻底败坏了,比刘瑾用刀子杀文官更令人无法接受。

    杨廷和眉宇间一片忧虑:“朝堂市井传言不善,我等处境堪忧,虽是一片丹心,却有口难辩。如今关头若仍要发动同僚请皇上收回圣旨,我等的名声怕是愈发败坏了。诸位同僚,咱们是否三思而行?”

    梁储重重一挥手:“不必三思了,忠直之臣怎能眼见奸佞擢升显爵?此非为臣之道也,至于名声,但能压下奸佞的风头,我们何惜名声!”

    几位重臣的效率终究慢了一步。

    众人酝酿逼迫朱厚照收回圣旨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杨廷和的老管家满面红光喘着粗气朝堂内众人作了一揖,道:“梁阁老,宫里有圣旨下来,此刻正等在贵府门前呢,您的家仆在门口等您回去接旨……”

    众人大吃一惊,梁储的脸色有些难看:“又有圣旨?陛下发什么……”

    说到一半生生顿住,梁储理智地掐断了冲口而出的一句谤君之言。

    杨廷和目光一闪:“梁府家仆有没有说圣旨上什么内容?”

    老管家恭敬道:“梁府家仆没说,只催梁阁老回府接旨。”

    “这又是一道未经内阁和通政司的圣旨,老夫不接!”梁储脾气甚是火爆。

    礼部尚书张升缓缓道:“梁公勿恼,不妨先回府听听圣旨上说些什么,再做计较不迟。”

    堂内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对圣旨的内容也非常好奇。

    梁储思量半晌,终于狠狠一拂袍袖,怒气冲冲地向众人告辞回府了。

    …………

    堂内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不知怎地,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从心头油然而生。

    “虽不知圣旨内容,但老夫感觉这道圣旨来者不善啊,多半跟秦堪晋爵之事有关……”张升捋着胡须神情凝重道。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早就察觉到朱厚照满满的恶意,只是忍在心里没说罢了。

    只过了盏茶时分,杨府的老管家又急匆匆地奔进了前堂,额头冒着汗禀道:“礼部张尚书,您府上的家仆也在门口等您,说是……说是宫里也来了圣旨,等您回府接旨呢。”

    张升吃了一惊:“我也有份?”

    “……对。”

    “这,这简直是胡闹!陛下究竟想干什么!他把圣旨当成安民告示到处乱贴么?”张升勃然大怒。

    杨廷和颓然道:“张公还是赶紧回府吧,瞧瞧陛下到底想做什么吧,陛下年岁渐长,他想做的事情咱们越来越难捉摸了……”

    张升气得胡须一翘,急匆匆地回府了。

    堂内气氛越来越诡异,杨廷和与韩文面面相觑,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

    没过多久,杨府老管家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堂前。

    韩文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次轮到老夫接旨了,对吧?”

    老管家尴尬地一笑:“……对。”

    “昏君!”韩文没管那么多,咆哮般怒吼了一句,然后匆匆告辞回府。

    ps:昨日人逢喜事,呼朋唤友大醉一场,实在抱歉。。。

    今天还有一更。。。9

第五百七十三章 诡异圣旨(下)

    人都走了,杨府前堂内一片寂静。

    刚才还慷慨激昂热火朝天的景象,此刻变得寂寥静谧,杨廷和独自坐在主位,看着空荡荡的堂内,扶着额头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

    当今陛下突然发了一道又一道圣旨给他们这些重臣,不知因为何故,杨廷和觉得很头痛,这位皇上的性子越来越难捉摸了,都说帝心难测,那是因为帝心如天威,令臣子们敬畏,当今这位陛下也难测,但难测的是他随时可能爆发的胡闹性子,往往一出手便是难以收拾的怪招,令朝臣们防不胜防。

    今日这位陛下把圣旨当成廉价无比的小传单似的到处乱发,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此刻杨廷和头痛无比,只觉一股浓郁的昏君味道扑鼻而来,作为三朝老臣,他真觉得累了,不想当官了。

    更让杨廷和揪心的是,锦衣卫探子纷纷奔赴南昌,他收受宁王贿赂一事若被查出来,将来等待他的绝对是身败名裂,堂堂大明内阁大学士竟被心怀不轨的藩王收买,这辈子他还有脸活下去么?

    唉声叹气的杨廷和愁容满面,堂外老管家的身影再度出现。

    素来温和的杨廷和爆发了:“这昏君到底意欲何为!人都走*了,难道还有圣旨发下来么?发给谁?”

    老管家吓得退了一步,弱弱地抬手指了指杨廷和……

    “我?”杨廷和脸色难看极了。

    老管家点头:“……宣旨的宦官已至前院,等老爷接旨。”

    杨廷和深呼吸,脸色铁青道:“走,去接旨!”

    杨府前院的宦官态度很和气,对当朝内阁大学士兼当今帝师,他不敢不客气,笑着给杨廷和见礼后,宦官神色一整,恭恭敬敬地双手捧出了一卷黄绢,沉声道:“有圣旨,文渊阁大学士杨廷和接旨——”

    杨廷和英气的浓眉一掀,想斥责圣旨的非法,不愿跪接圣旨,然而他确实对圣旨的内容感到好奇,深吸一口气后,杨廷和不情不愿地跪在宦官面前,瓮声瓮气道:“臣,杨廷和跪聆圣意。”

    宦官徐徐展开黄绢,尖着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杨廷和眼皮跳了跳。

    这圣旨光听开头便有些严重了,大明的圣旨都是有着严格的格式的,普通的圣旨或人事任命,一般都不会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种非常正式的开头,除非是钦封官员衔号或爵位。

    “诏曰:煌煌天朝,圣仁广运,应天承业,天覆地载……”

    “……钦封杨廷和之爵,爵号越国公,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哉。”

    钦你母亲个锤子……

    杨廷和差点冲口而出一句家乡脏话,肺都快气炸了。

    左防右防,结果这小昏君竟给他出了这一招,荒唐到这等程度,何等的昏庸无道啊!

    “老夫要进宫面圣!”杨廷和攥紧拳头嘶声吼道。

    宦官皮笑肉不笑:“杨大学士,陛下说了,今日豹房关闭,不见任何朝臣,要面圣,等明日朝会吧,奴婢这就告辞了,手里还有五份圣旨都是封国公的,奴婢还得一家家去宣旨呢……”

    杨廷和倒吸口凉气,身躯摇摇欲坠。

    这是朱厚照的反击,他在报复!

    他在用君权挑衅臣权!

    “昏君!昏君!昏君!”

    杨廷和仰天大骂三声昏君,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旁边的老管家急忙扶住他,杨廷和怔忪半晌,忽然泪流满面……

    一日之内,京师朝堂被朱厚照一人搅和得风云变色。

    同一天,朱厚照连续给朝中各重臣发了二十余道圣旨,不是封国公就是封国侯,宣旨的宦官络绎不绝在豹房内外穿梭,忙得脚不沾地。

    朝中各重臣的府邸则乌云密布,被封爵的大臣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是反对秦堪晋封国公最激烈的人。

    这下京师热闹了,原本民间市井传得谣言四起,说朝中许多大人嫉妒贤能,故千方百计阻挠秦堪晋爵,结果当今皇帝陛下一天之内同时封了二十多位国公和国侯,被封的二十多人顿时成了风暴中心,也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皇帝无权,大臣跋扈,旨令出不了宫门,无奈之下只好同时封二十多位国爵,以求自保,各种八卦各种谣言满天飞,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最后这二十多人竟生生被传成了欲篡权夺位,威逼幼君的大奸臣……

    …………

    …………

    第二日,丑时三刻。

    百官聚集承天门前等待宫门开启。

    平日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的气氛荡然无存,每个人脸色铁青,沉默无声地站在广场上,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宫门。

    今日的广场有些不一样,不知谁派出来四名小宦官侍立广场一角,每见有官轿行来,小宦官便乐颠颠上前帮他掀开轿帘,一躬身一哈腰:“原来是新晋诚国公,奴婢给国公爷见礼了……”

    “原来是抚远侯,侯爷万福金安……”

    “奴婢参见越国公,国公爷上朝辛苦……”

    一时间承天门前广场上国公多如狗,国侯满地走,被称作国公侯爷的各位大臣脸色泛紫,气得身躯瑟瑟哆嗦。

    确定了,这四名宦官必是陛下派出来故意恶心人的。

    百官神色不善,勋贵们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勋贵之所以占了一个“贵”字,自然是这类人比较稀少,他们的功勋都是祖辈或自己用命换来的,世上不仅物以稀为贵,爵位也是以稀为贵,昨日皇上大笔一挥,一连封了二十多个国公国侯,以后大明的国爵多如牛毛,走路上掉一花盆都可能砸中八个国公,这样的爵位掉价到什么地步了?

    怒气,在人群中酝酿,翻腾……

    直到最后,户部尚书韩文的官轿姗姗来迟,一名小宦官颠颠儿地迎上前掀起轿帘,谄笑着哈腰道:“哟,新晋保国公来了,奴婢给韩老公爷……”

    啪!

    一声清脆的肉击声,小宦官被人一巴掌扇到地上,再没了声响。

    众人愕然看去,却见正牌保国公朱晖朱老公爷怒发冲冠,老脸通红,攥紧了拳头吼道:“滥封爵位倒也罢了,凭什么把我的爵位封给这个姓韩的老夯货!简直欺人太甚!老子才是正宗保国公!”

    韩文被昨日的圣旨恶心了一整晚没睡,此刻肚里也憋着一团火,闻言眼睛一瞪,怒道:“姓朱的,你说谁老夯货?当本官稀罕这破爵位么?”

    砰!

    朱老公爷斗嘴皮子斗不过文官,他用一种很直截了当的做法,一拳狠狠砸在韩文的眼眶上,韩文二话不说,仰头便倒。

第五百七十四章 宫前恶斗

    承天门前出现了大明立国以来罕见的乱象。

    朱老公爷揍向韩文的那一拳很重,老公爷统领十二团营,祖辈皆是武将,其父朱永更是靠着军功才晋封国公,可谓世代将门,这一拳揍下去当即便将户部尚书韩文揍得不省人事。

    广场上围观的大臣们顿时沸腾了。

    大明的文官与勋贵之间也是矛盾重重,文官清高,而且个个都觉得自己读了圣贤书之后有治世之才,也不知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从哪里冒出来的,看勋贵的目光通常都有些鄙夷,在文官们心里,勋贵是大明的毒瘤,天下文官和百姓的辛勤劳作却养着这么一群不事生产到处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勋贵。

    而勋贵们对文官也向来瞧不太起,尊贵的身份已令他们习惯了鼻孔朝天,这些文官再有本事,他们的出身仍是贫寒之家,比得上自己公侯的出身吗?

    更何况今天是个多特殊的日子,当今陛下不知发什么疯,一日之内同时封了二十多位公侯,那他们这些原本尊贵无比的勋贵们算什么?掉价都掉成什么样了?

    身份的含金量大跌,令勋贵们异常愤怒,这种愤怒不能冲着皇上去,他们可没有文官们那种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的勇气,但是揍几个文官撒撒气的胆量还是有的。

    随着朱老公爷含愤的一拳,直截了当地揍晕了韩文,围观的大臣们一脸怒意。但朱老公爷身旁的大大小小的勋贵却轰然叫好,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宣泄出来了。

    “保国公。你太放肆了!”内阁大学士杨廷和看不下去了,浑身哆嗦指着朱晖道:“你朱家世受天宠,袭爵三代,竟敢在承天门前公然殴打朝廷重臣,成何体统!”

    朱老爷子今天火气很旺,闻言呸了一声,恶狠狠道:“打的就是你们这些酸腐小人,不知在陛下耳边吹了什么风。一日之间竟封了二十多个公侯,当咱们勋贵是烂白菜么?姓杨的,听说你也被封了国公?什么公来着?越国公是吧?我大明历来文官不封爵,爵位皆是武将战场上以命搏命得来的,来来,姓杨的,你给老子说说。你从挂屁帘子活到现在,给大明社稷立过怎样的军功,但能说出一件来,朱某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给你磕头赔罪。”

    旁人见了内阁大学士诚惶诚恐,但朱老爷子脾气上来却不把杨廷和放在眼里。大明的勋贵本就是身份最尊贵的一类人,每天开朝会时勋贵班都列在群臣最前方以彰显身份,更何况朱晖是勋贵中少有的掌兵权之人,和南京的魏国公徐家一样,朱家掌京师十二团营也已两代了。自然不用对内阁大学士唯唯诺诺。

    勋贵们顿时冷笑着起哄:“朱老公爷说得正是,杨大学士。躲在书房里摇笔杆子写文章批奏疏可算不得军功。”

    杨廷和气得脸色通红,一肚子的悲愤却不知向谁人诉说,明明是那小昏君惹出来的事,这帮勋贵不敢找皇帝的麻烦,却把气全撒在他们这些文官身上,还讲不讲道理了?

    韩文已被几位热心文官抬走回家养伤去了,这一躺估计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承天门广场上,义愤填膺的文官们和满腹憋屈的勋贵们分成两派激烈对峙起来,还有一群既不是文官又没有爵位在身的武将们此刻也毫不犹豫地跟勋贵们站在一起。

    这群武将用不着考虑站队问题,因为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是勋贵们的麾下将领。

    广场上火药味异常浓郁,沉默中仿佛只要一颗小小的火星便能点爆。

    世上永远少不了缺心眼的人,有人站出来化身为火星了。

    一名当天的值日监察御史站了出来,一脸正义地朝勋贵们指了指,怒叱道:“马上便是寅时一刻,宫门要开启了,尔等还不赶紧排班站好,不怕本官参你们失仪之罪吗?”

    这句话深具浓郁的作死味道,他成功的吸引了所有勋贵们的目光,无数双愤怒的目光瞪向他。

    御史被瞪得有些发毛,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宫门禁地,尔等意欲何为?”

    沉默中,又是朱老公爷领头,从齿缝迸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揍他!”

    轰!

    勋贵们一涌而上,像一群绿头苍蝇叮上了一颗有缝的臭鸡蛋,倒霉的监察御史又惊又怒,在惊涛骇浪中犹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们胆敢污辱斯文……”

    砰!

    不知是谁抽冷子一拳砸来,御史二话不说便晕厥过去。

    文官们看不下去了,纷纷怒吼着大骂不已。

    勋贵们大多都是一些混不吝的主儿,横下心索性把事情闹大,于是刚揍晕了御史,赤红的目光又盯上那些大骂不休的文官,轰的一声,如同一群蝗虫过境,啃完了一棵庄稼又扑向另一棵庄稼……

    承天门广场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大明朝堂有着聚众斗殴的优良传统,不论文官还是武将,都练有一身过硬的搏斗功夫和扛揍本领,这种本领是百余年无数次朝堂斗争中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更可贵的是文官们的战斗意志,实可谓悍不畏死,哪怕对手是力能扛鼎的武将,一旦对上手也毫不含糊。

    广场上乱成一片,文官们被揍得嗷嗷惨叫,不少人门牙掉了,额头青了,眼眶黑了,脸也肿了,但仍然越战越勇,而且颇有团队合作精神,两三个文官组成一个小队专对付一个勋贵,一个抱腿一个缩臂,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揍勋贵的脸。

    好虎架不住狼多,虽说文官们身体素质不高,但胜在人数众多,两三百号文官对付不到一百名勋贵,一时间竟也不胜不败,战事陷入胶着状态。

    …………

    阵外观战谁最闲?内阁学士李东阳。

    广场上鏖战正酣之时,李东阳站得远远的,不慌不忙捋须站定,既不劝架也不参战,纯粹的逍遥派。

    老头儿历经四朝风雨犹自不倒,自然有他的本事,比如此时此刻,就绝对不是逞英雄散王霸的时候,有多远便该躲多远。

    想法是好的,但显然善谋的西涯先生这回有些失算了,人躲开了麻烦,却躲不开麻烦主动找上他。

    观战没多久,一身杀气的保国公朱老爷子喘着粗气靠近,一双赤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住李东阳。

    李东阳心中一紧,表情有点僵,见朱老爷子神色不善,赶紧道:“老夫虽是文官,但这回陛下可没封我的爵,不关老夫的事……”

    朱晖恶声道:“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但我还是想揍你,毕竟今日机会难得……”

    李东阳愕然:“这是为何?”

    砰!

    一只老拳狠狠揍上李东阳的眼眶,李东阳惨叫着蹬蹬退了两步。

    朱晖狞笑:“你个老货好意思问我为何,养儿不教父之过也,你自己看看你生了个什么东西,老夫的孙女国色天香,跟我国公府结了亲哪里屈待了他?那小混蛋竟还瞒着老夫孙女出入青楼狎妓买醉,被锦衣卫逮住后光着屁股游了半个京师,国公府的脸都让你家混蛋儿子丢光了,老子不揍你揍谁?老货,受死吧!”

    又是一记老拳击出,善谋的李大学士也被拖进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

    一片混乱鏖战中,钟鼓司的钟声终于敲响。

    寅时一刻,宫门开启,百官上朝。

    躺满一地哎哎呀呀呻吟惨叫不已的文官勋贵们忍住疼痛站起身,十几位伤情太重的文官不得不被家仆抬下了火线,回家养伤去了。

    其余的文官们忍着痛赶紧按品阶排班站好。国事为重,礼仪为重,再痛也得忍着。

    在大汉将军和宦官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平日仪表堂堂的文官勋贵们满脸青肿,嘴角流血,官袍褴褛,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蹒跚走进宫门,活脱一群刚被响马抢过的流民。

    李东阳,杨廷和,梁储三位大学士走在文臣朝班的最前列,三人眼眶发黑脸颊青肿,梁储一只鼻孔还涓涓流着鼻血。

    沉默走过午门,梁储忍不住悄声道:“西涯先生,老夫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今日咱们挨这顿揍怕是陛下故意整我们吧?”

    李东阳嘴角泛青,闻言冷笑一声,嘴角的伤口却痛得他双目暴睁倒吸一口凉气。

    “古有二桃杀三士的典故,昨日陛下大肆封爵可不就是这么干的?偏偏那些愚蠢的勋贵们还都上了当,陛下这般年纪怎会想出如此恶毒的主意,多半背后有人撺掇……”

    梁储双眼怒睁:“谁人撺掇?”

    李东阳没好气地哼了哼,一旁的杨廷和咬牙切齿道:“除了秦堪,还能有谁?这个竖子好算计,不但让陛下把咱们恶心了一夜,还激怒勋贵让咱们挨了一顿揍,混帐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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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金殿心声

    一群如同打了败仗溃逃的朝臣队伍缓慢地向奉天殿挪动着,人群中不时传来一两声呻吟声和啜泣声,气氛非常的压抑黯然。

    搀扶着走进奉天殿,各自排好班次,文官和勋贵们仍不屈不挠地互相恶狠狠对瞪,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依然没能让彼此的火药味减轻多少,反而愈发浓烈了。

    冰冷对峙之时,殿外皇帝车辇徐徐走近,仪仗如云,法器祥瑞密布。

    穿着明黄团龙袍的朱厚照进殿,在值日宦官的尖细嗓音下,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朱厚照坐在金龙椅上,清了清嗓子,一边说着朝会开场白一边习惯性的朝殿中众臣环视而去。

    “各位臣卿若有国事禀奏不妨……咦?噗嗤!哇哈哈哈哈……”朱厚照看了一眼群臣的惨状后很不给面子的捧腹大笑起来。

    “你们在宫门外遇到响马盗了吗?怎地如此模样了,哈哈,笑死朕也……”

    朱厚照的狂笑在金殿内荡起阵阵回音,原本伤痕累累的文官们脸色愈发难看了。

    扑通!

    受了伤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跪下,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求陛下为臣等做主啊!”

    “陛下明鉴,保国公朱晖恃强凌弱,跋扈张狂,承天门前煽动勋贵对臣等惨无人道的殴打,臣等皆国之重器,怎堪如此侮辱,求陛下重惩保国公,为臣等伸张正义!”

    “啊呸!”保国公朱晖站出班,恶狠狠瞪着文官们。怒道:“黑的白的都是你们有理,你们这帮酸儒夯货。拍着良心说说,你们只挨打没还手吗?你们自己瞧瞧,勋贵们大多也受了伤,他们怎么不求陛下做主?”

    文官们大怒,金殿之上又是一场唇枪舌剑之战,整个大殿如同乡镇赶集一般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行了行了,都静一静。肃静!”朱厚照大喝一声,争吵双方这才住口。

    朱厚照憋着笑,揉着下巴道:“朕刚才听明白了,文官和勋贵打起来了,对吧?惩谁罚谁的事情先搁在一边,朕就想问问,你们为何事而争执?”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朱厚照显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打架的原因,文官和勋贵们看着朱厚照的目光都开始喷火了。

    被揍被鼻青脸肿的杨廷和上前一步,沉声怒道:“陛下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

    “噗嗤!”

    朱厚照见杨廷和眼眶半边发黑,右脸高高肿起,挤得一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只剩下两条细缝。忍不住再次喷笑出声。

    杨廷和气得想撞柱子了:“请陛下庄重!”

    “好好好,朕庄重,不好意思,刚才委实情不自禁……”朱厚照努力憋着笑,摆出庄重的模样。努力扭过目光试图不看杨廷和的脸,结果目光一转看到梁储老脸青肿跟一只特大号的包子似的。朱厚照再次情不自禁,当场喷笑出声。

    “噗嗤……哇哈哈哈哈……”朱厚照不顾仪态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捧着肚子,气喘吁吁朝脸色不知被揍得铁青还是被气得铁青的杨廷和连连致歉。

    “杨先生,朕……又让你失望了,不行,你得准朕再笑一会儿,太可乐了,梁先生你到底多遭人恨呐,怎么别人专朝你脸上招呼,实在太可恶了……”

    朱厚照笑得肆无忌惮,文官们的脸色愈发难看,勋贵们却也跟着朱厚照一起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满的恶意,不仅幸灾乐祸,而且啧啧有声的低声评判,哪位大人的脸上那道伤口是谁揍的,当时力度如何刚猛,角度如何刁钻,惨叫声如何悦耳等等……

    杨廷和听着殿内刺耳的笑声,老脸渐渐由青转绿。

    “陛下,你笑够了没有?”杨廷和暴喝出声。

    “笑……笑够了,够了。”朱厚照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毫无仪态地半瘫在龙椅上喘着粗气。

    杨廷和怒道:“陛下,今日宫前恶斗,全因陛下而起,陛下全无愧意,反而大笑出声,臣敢问陛下,如此作为,你难道不觉得让群臣心寒吗?”

    朱厚照敛起笑容,眼睛眯了眯:“宫前恶斗与朕何干,朕请杨先生指点。”

    “若不是你昨日胡闹,连发二十多道封爵圣旨,勋贵们由嫉生恨,怎会跟文官混战一团?臣请问陛下,连发二十余道封爵圣旨是为何故?”

    朱厚照似乎早有准备,闻言冷冷一哼:“朕想先请问杨先生,封爵圣旨若未经内阁和通政司,可会生效?”

    “当然不行!君臣共治天下乃百年来的规矩,陛下怎可因一己之好恶而妄决国事!”

    “既然无效,意思就是说,朕发出去的圣旨等于一张废纸?既是废纸,朕想怎么发便怎么发,难道说朕这个皇帝如今想发几张废纸还得看你们的脸色吗?”

    杨廷和大怒:“陛下你根本是胡搅蛮缠,混淆视听!皇帝圣旨何其尊贵,怎能说它是废纸?”

    面无表情的朱厚照忽然重重一拍扶手,猛地站起身,狠狠瞪住杨廷和喝道:“既然圣旨尊贵,为何朕的圣旨出了宫门便无效?朕甚至连晋一位对社稷立有大功的臣子的爵位亦不可得,杨先生,殿中诸位朝臣们,你们一边说圣旨尊贵,一边又说圣旨无效,不觉得自相矛盾么?”

    这番话令殿内徒然一静,落针可闻。

    “朕登基三年了,当了三年皇帝,朕心中积累了很多疑问,你们每个人都说这天下是朕的,你们是一心帮朕治理江山的忠心臣子,但朕却一直在想,这天下到底是我的,还是你们的,朕只是一座皇宫的皇帝,还是坐拥五湖四海的皇帝,每当朕做出一个决定,想办一件事情,你们一窝蜂似的冲上来激烈反对,似乎连朕做出的是怎样的决定都没有过脑子,张口便是反对,结果你们高兴了,满足了,走出宫门百姓们个个都说你们是不畏强权的忠直臣子,而朕这个皇帝,躺在你们的脚底下,成了你们忠直名声的垫脚石……”

    朱厚照说着说着眼眶泛了红,无比疲累地靠在龙椅上,泣道:“诸位朝臣,朕是你们的君主,不是你们的敌人啊……”9

第五百七十六章 晋爵国公

    朱厚照这番话说出了登基三年来的心声。

    大明的君臣不像君臣,他们的关系更像是一种事业上的合作伙伴,皇帝是董事长,但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其他的大臣也占着股份,公司只能交给相当于职业经理人身份的内阁去经营,内阁保证每年能盈利,前提是董事长要乖乖的听话,所以作为董事长,不能胡乱对公司的经营下决策,当然,公司的冠名权和所有权都是董事长的,所有人都在为董事长打工,其余的权利董事长就不一定有了,如果董事长胡乱插手,胡乱下命令,可能会引起所有股东的激烈反弹。

    大明朝堂说白了大抵便是这般内容。

    当了三年皇帝,朱厚照渐渐明白自己的地位了,但他却很不甘心。

    今曰朝会说的不仅是秦堪晋爵这件事,话题摊开了说,朱厚照也在为自己做着抗争。

    他不想像猪一样被圈养在深宫,他想出去转一转,亲自走走属于自己的每一寸国土,亲眼见见每个臣服于他的子民。

    只是他不明白如今的君权为何变得如此弱势,臣权何时开始隐隐凌驾于君权之上,上古皆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放在如今的大明,谁才是“王”?谁才是“臣”?

    君臣权力之争贯穿数百年,各有胜场各领一时风搔,然而这些问题摆在面前,却不是朱厚照一个人能解决的,他是皇帝,但他是个很弱小的皇帝。

    金殿很安静,君臣久久沉默。

    杨廷和长叹口气:“陛下,君臣共治是祖宗传下来的成法,今曰站在殿中的朝臣没有任何人会凌驾于君权之上,老臣以为不论君还是臣,权力当有所制约,有了制约才不会放纵,江山社稷才不会失去控制,臣权亦是如此,正因为臣等别无私心,所以也愿意制约臣权,所以历代臣子才会默认锦衣卫和东厂,西厂的存在,陛下,世上没有随心所欲的人,皇帝,也不行!”

    抬头注视龙椅上索然神伤的朱厚照,杨廷和语气仍如当初春坊授课时一般坚定。

    “所以陛下不应该滥用圣旨,圣旨等同于君权,君权可用,但不能滥用,昨曰陛下无端封了二十多位公侯,显然是在滥用君权,陛下此举无异于自损皇威,臣等见之,无不心寒惶恐,臣请陛下收回圣旨!”

    殿内二十多名大臣同时跪下,各自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灿灿的绢纸高举过头,异口同声道:“君赐之爵,臣等无法消受,臣请陛下收回圣旨。”

    二十多双手各自托捧着圣旨,众人心中却各有不同滋味。

    不论文官还是武将,谁不希望自己能够升官封爵,福荫子孙?明知皇帝是在胡闹,昨曰宣旨的一刹那,仍有不少人心脏漏跳了两拍。

    多希望这份圣旨是真的啊……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苦笑数声。

    刚才只是发了一通久积心底的牢搔,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君臣之间的矛盾是永远无法解决,无法消除的,哪怕把殿上所有的大臣全都杀了,换一批听话的臣子来帮他治理江山,矛盾照样存在,而且只会越来越激烈。

    既然解决不了,那么,便与他们周旋吧。

    到底是少年姓子,刚才还在失意神伤的朱厚照忽然换了一副笑脸,刚才的不快似乎烟消云散,只有偶尔一闪而过的目光里,透露出心底深处的无可奈何。

    “君赐之爵,无法消受,嗯?好理由。”朱厚照淡淡一笑。

    杨廷和沉声道:“有过则改,陛下仍不失明君,老臣恳请陛下收回圣旨,昨曰的荒唐事满朝文武只当没发生过,陛下觉得如何?”

    向来脾气刚烈的杨大学士竟说出这句话,可算是卑微忍让之极了,现在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却不敢再训斥朱厚照一句重话,刚刚朱厚照发的那一通牢搔令他感觉到,这位少年天子心姓正在渐渐成熟,昨曰之事乍看荒唐,实则也是对君权势弱的一种抗议,若再训斥他,恐怕真会将他彻底激怒,那时满朝文武可就不好收场了。

    朱厚照看也不看那二十多位跪在殿中央的大臣,却侧头看着杨廷和。

    “朕若收回这些圣旨,那么秦堪封爵之事……”

    杨廷和立马截断朱厚照的话头,断然道:“山阴侯或有寸功,但功不至封国公,此事断不可为!”

    说完杨廷和垂首躬身,静静等待朱厚照大发雷霆。

    满朝文武等了许久却没动静,忍不住往龙椅上看去,却见朱厚照不仅没发脾气,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朕知道了,也罢,昨曰朕发下二十三道圣旨,现在全数收回,至于给你们封的爵位……”

    二十多人齐声道:“臣无寸功,无颜受爵。”

    “甚好,退朝吧。”

    朱厚照起身,当先离开了金殿,群臣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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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阁三位大学士并肩走出殿门,三人眉头深锁,神情冷峻。

    “介夫今曰又驳了陛下欲给秦堪晋爵的提议,依陛下的脾气早就当场暴跳如雷了,刚才陛下为何毫无动静?”梁储拧着白眉问道。

    李东阳扭头朝谨身殿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若有深意,却闭口不说一句话。

    杨廷和苦笑道:“陛下的姓子老夫越来越摸不透啦,搞出这么多事,其实陛下无非就是想给秦堪晋爵,可是秦堪这人行事正邪不分,身为国侯又领着锦衣卫,已然权势熏天,若再让他晋了国公,岂不是愈发无法无天了?老夫知道刘瑾被诛是此子幕后所为,在老夫心里秦堪算不得坏人,但我还是对他有些忌惮,还是我刚才在殿上说的那句话,权力必须要有所制约才不至于失去控制。”

    梁储点头,笑道:“介夫说的却是谋国之言,一片公心呀,秦堪此人太复杂,好事也做过,坏事更是做过不少,老实说,此子确实令朝中上下许多同僚忌惮,可惜他不知给陛下灌了什么[***]汤,竟令陛下不惜自损皇威,用这种撒泼耍赖的法子给他晋爵,此人对陛下影响太深,恐非好事……”

    二人说着话,却见李东阳在一旁不言不语,梁储好奇问道:“西涯先生似乎对陛下晋秦堪之爵一事并无太大抵触?”

    李东阳苦笑道:“抵触有用吗?你们以为陛下真的会善罢甘休?这已不是晋不晋爵那么简单了,陛下本是少年,素爱面子,以往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总被咱们驳回,陛下对咱们大臣的怨气越来越深,秦堪晋爵一事恐已到了爆发的边缘,区区一个国公爵位,咱们何妨答应算了,否则老夫预料此事只会越闹越大……”

    目光深深注视着梁储和杨廷和,李东阳叹道:“二位,陛下再年轻再胡闹,终究是咱们的君主,退一步有那么难吗?”

    梁储和杨廷和沉默不语,心中却仿佛压了千斤重石。刚才朱厚照的表现太奇怪了,特别是退朝前嘴角那一抹诡异的笑容,令二人心底本就不踏实,李东阳如此一说,却令二人愈发难以抉择。

    晋爵之事,可大可小,其实细细想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因此而闹到君臣决裂,亦非朝臣之愿。

    三位内阁大学士各怀心思,刚走到午门,李东阳忽然脚步一顿,捋着长须若有深意道:“陛下怕是要出招了……”

    梁储和杨廷和一楞:“西涯先生此言何意?”

    李东阳还没答话,却听见宫内一阵杂乱零碎的脚步声。

    四五名身穿圆领绛色服饰的小宦官一手倒拎着拂尘,另一手高高托举着好几卷黄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经过三位大学士身边时纷纷扬声大喊。

    “陛下有旨,封户部司库刘亦扬为淮山侯,封兵部主事宋辉为襄阳侯,封大理寺少卿黄朴为思国公——”

    “陛下有旨,内城西直门守门小卒李二柱戍守城门十年劳苦功高,赐封西直侯——”

    “…………”

    梁储和杨廷和目瞪口呆,只觉被当头一盆冷水淋下,从头凉到脚。

    众多朝臣跟在三人身后,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还来?!!”梁储嘶声咆哮。

    杨廷和气得跺脚瞋目大叫:“昏君!昏君!你难道非要和朝臣们对抗到底吗?”

    三人吼完之后面面相觑,发现彼此都是一副震撼表情。

    这已不是胡闹,这是朱厚照的意志,当今皇帝的意志!

    少年皇帝渐渐长大了,他有了他必须坚持的东西,这次他不打算妥协。

    作为曾经的帝师,杨廷和仿佛今曰才发现这位少年天子有着如此固执的一面。

    三人脸色阴晴不定犹豫片刻,杨廷和重重一跺脚,指着前方撒丫子跑远的小宦官对身后大臣们道:“诸位赶紧拦下他们!我们三人去谨身殿面君!”

    朝臣分作鸟兽散。

    …………

    …………

    谨身殿前,三位内阁大学士垂头丧气跪在高高的门槛外齐声禀奏。

    “臣等恭请陛下晋山阴侯之爵。”

    ********************************************************************

    ps:还有一更。。。q

第五百七十七章 晋爵之喜

    “……山阴侯秦堪者,允文允武,文成武德,性义行良,是宜褒编,钦晋宁国公,世袭罔替,永锡天宠,钦哉。”

    这是正式的晋爵圣旨,由司礼监拟三位大学士照准,通政司核实,连宣旨的人都由宦官换成了正式的翰林待诏学士。

    君臣一番针锋相对又拐弯抹角的争斗,双方,当然,主要是大臣这一方衡量了得失之后,秦堪终于被晋为合理合法的宁国公,其过程不可谓不崎岖。

    …………

    侯爷晋升成了国公爷,整个秦府一片欢腾。

    老管家二话不说搬起梯子如同攻城似的往大门外冲去,两名杂役扶着梯子,管家一步步踩上去,将原来的“剌造山阴侯府”的黑底金字牌匾摘了下来,模样就跟陈真踢日本人道场似的,分外欣喜,也分外欠抽,也不知这老家伙多看不顺眼原来秦府原来的这块牌匾,令新晋秦公爷隐隐有种想弄死他的冲动。

    换下旧牌匾,老管家不知从哪儿请出早已造好的国公府牌匾,仍旧是黑底金字,静静地透出一股威严气息,老管家深情而专注地抚摩着它,叫人取过一块绒布,当着秦府上下的面郑重其事跪在牌匾前,仔细地擦拭起牌匾上的灰尘,神情庄严肃穆得如同入党宣誓一般。秦堪敢肯定,老家伙擦自己祖宗的牌位都没这么细心过。

    “差不多得了啊,不就换块匾么?至于搞得像祭祖似的吗?”秦堪实在受不了老管家那副深情款款恨不得把牌匾娶回家当老婆的样子。恶心极了。

    “侯爷……哦,不对。老汉该死!”管家轻轻自扇一个嘴巴子,笑道:“国公爷,这牌匾可不能慢待呀,它是富贵人家的气运,国公爷气运昌隆,所以牌匾看起来璨璨生辉,光彩夺目,显示咱们国公府日后愈发富贵逼人。牌匾暂时挂在门楣上,老汉敢肯定,不出三年,咱们府里的牌匾又要换了,朝廷说不准会给国公爷封王呢……”

    秦堪失笑摇头:“封王?越说越离谱了,你以为王爷是那么容易封的么?”

    管家笑道:“可不是那么容易吗,当今天子上下嘴皮子一碰。您的国公爵位不就来了?”

    秦堪苦笑,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多轻巧,自己这个国公爵位,朱厚照几乎拼了老命,差点跟大臣们彻底闹翻才帮自己争取来。其中艰辛外人怎知晓?

    新牌匾在管家的指挥下缓缓升起,挂在秦府门楣正中。“剌造宁国公府”几个大字在阳光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随着牌匾挂上,秦府上下的气氛也赫然出现了变化,一种浓郁的威严气息扩散开来。府里下人们纷纷敬畏地看着牌匾,噤若寒蝉。

    国公啊。这是仅次于王爷的爵位,数遍整个大明,爵位仍在传袭的国公只不过十余位,至于洪武开国和永乐靖难后封的国公早被两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杀的杀,削的削,反正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不少,从此后大明历代皇帝封爵极吝,没想到当今天子一句话便新封了一位国公。

    弘治先帝若九泉下有知……

    还是别知了,朱厚照下辈子给他做多少次羹汤恐怕都无法消除老皇帝欲将这孽子杀之而后快的迫切心情……

    站在门前欣赏了一会儿新牌匾,秦堪很快便觉得索然无趣。

    “两位夫人呢?”

    他的爵位升了,夫人家眷的品级自然也要升,随着晋爵圣旨一起来的,还有晋升两位夫人的圣旨,杜嫣由三品诰命升成了一品诰命,连金柳也升到了七品诰命,全家都升级了。

    管家笑道:“夫人穿着新诰命朝服,怜月怜星刚刚还在大礼参拜,这会子怕是进了库房,大夫人说要找一件能搭配新朝服的首饰……”

    秦堪脸有点绿……

    刚升级就忙着找极品装备,这家里难道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秦公爷决定暂时避开那两个头脑发热的婆娘,进豹房谢恩去。

    朱厚照的心情非常好。

    “大快人心啊!”

    非常做作地仰天大笑的豪迈样子,然后又迅速拉下脸,不知朝哪个方向狠狠比划了一下他学到的新技能,一根嫩白的中指飘飘乎如遗世**,令秦堪眼角直抽抽。

    “今日你没上朝,没见着那帮大臣的惨状,一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还不得不忍着痛摆出一副不失仪态的样子,笑得朕差点满地打滚儿……”朱厚照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再次哈哈大笑:“那帮勋贵着实帮朕出了口恶气,朕恨不得把他们的爵位轮着个儿的都升一下以示恩赏,要不说勋贵才是最跟皇帝贴心的人呢,关键时刻就是管用。”

    “话说回来,那帮勋贵揍人可真狠,特别是保国公,不知跟李东阳有多深的仇,瞧把李东阳揍的没个人样儿了,……难道李东阳勾搭了保国公的小妾不成?”朱厚照说着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一名小宦官给秦堪奉上清茗,恭敬地躬了躬身便待退下,朱厚照出手如闪电,忽然朝小宦官比出了中指……

    小宦官吓了一跳,又不知此中指有何含义,吓得小脸苍白,扑通一声跪倒。

    “陛……陛下,奴婢万死,不知此中指何意……”

    “滚!”

    小宦官逃命般飞遁而去。

    秦堪看着朱厚照的中指,忍不住叹道:“陛下,这个……中指,不宜频繁。”

    “练习练习,将来对付大臣……”朱厚照浑不在意。

    真后悔教他这个下流的手势啊,天真活泼可爱的小皇帝现在活脱一收保护费的小痞子,秦堪真想现在跑到太庙前学着文官的样子悲呼一声“先帝”,又怕老朱家列祖列宗真的显灵,一道神雷先劈死他,那感觉一定不怎么美妙。

    又一名小宦官诚惶诚恐端着各式点心进殿,朱厚照习惯性的一伸手……

    秦堪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中指。

    “陛下,别再露出来了,不礼貌!”

    ps:快年底了,红白事多,明天要到外市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来回大半时间在火车上,怕是没法码字了,明天休息停更一天,抱歉,回来后恢复更新。。。9

第五百七十八章 意欲离京

    秦堪很后悔教朱厚照这个下流的手势,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只是一时兴起,以为朱厚照笑笑便忘,谁知这家伙竟开始练习了,一想到这根中指的含义被广而告之,而某一天朝堂金殿上朱厚照跟大臣吵嘴,吵不过随即恶狠狠地比出这个手势,不知下面会有多少大臣悲愤得击柱而死……

    朱厚照仍保持着愉悦的心情,由此看出大明正德年的君权何其势弱,君权的一次小小胜利都能让这个少年皇帝乐很久,秦堪看在眼里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可叹,反正他的心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兴。

    “委实是妙招……”朱厚照眯着眼不住地夸赞:“激怒勋贵去揍文官,秦堪你那脑袋是怎么长的?”

    秦堪温文笑道:“借势而已,勋贵这个群体相对文官来说比较单纯,虽然败家子和恶霸比较多,但胜在脾气直爽刚烈,很少玩阴谋诡计,他们也学不会这些,所以一旦有人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的报复是最直接而且最快速的……”

    “怂恿朕将韩文封为保国公,恰好与朱晖的爵号重合,想必你就是为了激朱老爷子出手吧?”

    秦堪叹道:“老爷子宝刀未老,承天门前一拳将韩文揍倒,那一拳惊才绝艳,已成了京师的传奇,陛下有此猛将,实在可喜可贺……”

    朱厚照啧啧有声:“你这风凉话说的,若让朱老爷子和韩尚书知道是你出的主意,哪怕你已贵为国公,这两人怕是也要上门把你家国公府牌匾砸得稀烂。”

    秦堪叹道:“那时就别怪臣出卖陛下了,这个黑锅臣可背不起……”

    “行,朕和你一起背,朱老爷子若揍你,朕帮你揍回去。”

    朱厚照与秦堪相视一笑,心里洋溢着淡淡的暖流,损友一起干坏事一起背黑锅的感觉很美妙,生在皇家无兄无弟的朱厚照一直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见朱厚照高兴的样子,秦堪欲言又止。

    今日进宫不仅仅是谢恩,秦堪总觉得应该含蓄委婉地跟朱厚照说说宁王的事,哪怕不把这层纸捅破,至少也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大明正德年间的造反似乎特别多,安化王反,白莲教反,霸州乱民反,现在宁王又要反,朱厚照年纪虽幼,但秦堪看得出他心里的苦,作为一个皇帝,治下那么多人造他的反,恐怕他也伤了心吧,被背叛的滋味一次又一次,能好受吗?

    秦堪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决定暂时不提宁王。

    藩王造反终究是个很忌讳的话题,况且造反的还是皇叔,这个话题更忌讳,因为同样的事情,朱厚照的先祖永乐皇帝也做过,也是皇叔造侄子的反,幸运的是,永乐皇帝成功了,于是造反便被美化成了“靖难”。

    朱厚照兴致勃勃地亲自拎着两只鸡,非要拉着秦堪一起去喂猛兽,张永不仅接任了刘瑾的位置,连刘瑾溜须拍马的本事也继承了,派人不知从哪个深山老林里捉了几只熊罴养在豹房,现在豹房虎豹狼熊等等野生动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一踏进去便随处听到虎啸豹嘶熊吼。

    马永成被调到宫中最清贫的直殿监以后,内库总管换了八虎里面算得上老实本分的高凤,老高隔三岔五就跟秦堪倒苦水儿,说陛下花银子太厉害,内库太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云云……

    秦堪真的很想提个建议,若把豹房改建成动物园向京师百姓开放,进去参观一次收二两银子门票,若想参观皇上收十两银子,前提是不准给皇上喂香蕉,一年之内内库绝对赚个盆满钵满。

    想想这个建议朱厚照估计不会答应,秦堪便掐断了帮内库赚钱的心思……

    豹房很大,里面太监宫女无数,但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朱厚照。

    少年正是一生中最活泼最值得回忆的时期,可他却只能每天待在深宫里喂虎豹熊狼取乐,这样的日子每天重复着,他难道不腻吗?

    朱厚照拎着两只活鸡兴冲冲地往关着熊罴的殿宇走着,秦堪与他并排而行,见他兴奋的样子,秦堪忽然心有所感。

    “陛下,你实在应该出去走走的,你是整个大明江山的主人,你的足迹不能被锁在深宫,锁在京师这区区一个城池里……”

    朱厚照脚步一滞,兴奋的脸蛋忽然一垮,无比泄气道:“朕难道不想出去吗?可是朕怎么出去?若朕敢稍微动一动离京出巡的念头,那些文官们会前赴后继一批又一批活活撞死在朕面前……”

    秦堪笑道:“岂能因噎而废食?只要陛下有这个念头,办法总会想出来的,你这一生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文官活,一个人活在世上,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这些都是老天赋予我们的最基本的权利,平凡布衣百姓都能做到的寻常事,陛下贵为九五至尊为何却不能做?”

    朱厚照大为感慨:“秦堪,你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朕从小到大,父皇,文官和春坊的大学士们从来没跟朕说过这样的话,他们总是强行塞给我治世之学,帝王之道,孔孟经义,却很少有人问我自己想做点什么……”

    无比神伤的轻叹口气,朱厚照黯然道:“以前只有刘瑾这么问过,可惜最后朕才发现这人狼子野心,秦堪,朕身边的贴心人可只有你了……”

    “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朕若欲离京,你能帮朕找到机会吗?”朱厚照期待地问道。

    秦堪眨眨眼,若有深意道:“有机会的,陛下,一定有机会的。”

    朱厚照顿时眉开眼笑,他对秦堪的信任是盲目的,事实上秦堪也从未让他失望过,秦堪说有机会,那便一定有机会,现在他要做的便是静心等待秦堪找出离京的机会。

    一想到可以巡视自己的江山,可以亲眼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朱厚照兴奋得鼻尖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手里拎着两只鸡,朱厚照走得愈发欢快了,飘逸得几乎踮着舞步般蹦跳前行,沿路遇到宦官宫女惶恐跪下行礼,朱厚照也非常大方地见人便说一声“赏”,内库总管高凤垮着嘴角唉声叹气跟在后面,几乎也快给朱厚照跪下了。

    秦堪也笑了,既然朱厚照心情这么好,一定要说些更开心的事,让他高兴得彻底一点……

    “陛下和那位酒肆的刘良女如今进展如何?”秦堪盯着他,目光里充满了祝福。

    朱厚照轻快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脸着地,停住身子慢动作般缓缓转过身,脸上愉悦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转而换上一脸凄绝的哀怨。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见不得朕高兴,对不对?所以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不对?”朱厚照眼圈泛红。

    秦堪惶恐不已:“陛下,臣绝无此意,实在是臣觉得日子过了这么久了,陛下和那位刘姑娘总该稍稍有点进展了吧?难道……”

    小心地看着朱厚照即将崩溃的脸色,秦堪试探道:“陛下仍无寸进?”

    朱厚照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然后……扭头便跑。

    秦堪愕然呆立许久,总算隐隐明白,估摸朱厚照的情路非常坎坷,大抵崎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泪奔的场面。

    怔怔看着朱厚照跑远,秦堪喃喃道:“纯情少年为情所困,泪奔渐远,多么感动的场景,可是总觉得差了点味道,如此情伤之时,为什么……还拎着两只鸡跑得那么快呢?”

    宁王又往京师送礼了。

    这是个很矛盾的王爷,至少在秦堪眼里看来非常矛盾。

    一方面隔两个月便上奏疏哭穷,王府经年失修啦,主殿漏雨害堂堂的宁王殿下只好带着家眷憋屈地住进侧殿小厢房啦,王府三卫人吃马嚼的王府养不起啦,总而言之,奏疏里的宁王非常穷,不仅穷而且胸无大志,毕竟把日子过得跟叫花子似的王爷,是引不起朝廷太多戒备之心的,别的不说,就这种存不钱的人,连过日子都艰难,有本事养千军万马去造反?

    奏疏上的穷王爷,现实里却阔气得一塌糊涂,今年才过了一半,宁王已三次派人从南昌送重礼至京师,送礼的队伍低调而庄重,送给朱厚照的都是不值钱却好玩的东西,比如烟花,比如一支可以击发两次的双管鸟铳,比如两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等等,而宁王送给京师大臣们的礼物明显贵重多了,可以看出宁王并不傻,烟花熊猫这些东西显然糊弄不了大臣们,于是各种金银各种古玉各种美婢挨个儿送进了大臣们的家里。

    奏疏和现实相差如此巨大,而且做得这么大大方方,秦堪忍不住怀疑宁王这家伙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或者说大臣们得了精神分裂症,人家送礼都送得如此大方了,还有大臣上疏为宁王说好话,请求朝廷拨给宁王钱粮军械等等物事。

    ps:今晚才回到家,晚饭都没吃先码一章,太累了,明天再继续更新吧,参加别人的婚礼比自己结婚还累,新郎新娘没醉我却醉了,不知什么状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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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介绍:
孝宗皇帝中兴大明,正德小子荒唐浪荡,士子激昂空谈江山,厂卫番尉如虎如狼。当他以风度翩翩的优雅姿态为非作歹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心中对“君子”二字的定义终于彻底颠覆了。明朝伪君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伪君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伪君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