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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铜穗     大妆txt下载     大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6 算帐(求粉票)

    皇帝无语地看向谢琬,皱眉道:“你怎么说?”

    谢琬笑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先不说煦儿能不能指使得动,只说公主大婚喜宴上,郑王妃为什么要抱着猫去赴宴?抱着猫去,为什么又不看管好?煦儿在园子里玩的好好的,这猫跑出来企图伤他,王府的人杀猫护主有什么错?难不成我得把儿子交出去让你的猫往他身上抓几道血印子再咬上几个牙印才算没错?!”

    “早听说郑王府深受皇恩,平日也不敢惹,难不成在你们心里,太子殿下的嫡长孙的安危连个畜生的命也不如?郑王妃说要进宫告御状,其府里下人的说法是郑王府有皇上撑腰,我原本不信,所以进了宫,如今倒也想看看,究竟我们安穆王府的人在皇上面前,还值不值得撑撑腰!”

    谢琬也是豁出去了,皇帝一直打压殷昱,她心里早就憋着不爽了。如果皇帝不是皇帝,只是百姓家的老太爷,她老早就撬翻他了!还用得着顶着个莫明其妙的安穆王妃的名头在这里憋憋屈屈地过着?

    皇帝自诩英明,却老干糊涂事儿,像眼下这事,听着郑王妃开口他就该一口堵了她回去!他却还反过来问她有什么话说?郑王不过是他的侄儿,纵始是一母同胞的哥哥的儿子,始终不如自己的后嗣亲近吧?可他就是有这么混帐!所以这话不撂狠点,她还真对不起安穆王妃这个名号!

    殿室里蓦地静下来了,宗室里几个人能有这胆子跟皇帝叫板?就连太子和太子妃也露出担忧的神色,但是抱着殷煦在膝头坐着的殷昱唇角却是扬起丝笑意来了。

    皇帝嘴角直抽,指着谢琬气得说不出话来。

    郑王见状忙喝斥道:“放肆!你竟敢如此对皇上说话?来人,还不掌嘴!”

    “这里是乾清宫,不是你的郑王府,郑王又有什么资格打本宫的儿媳妇!”太子闻言也立时沉脸站起来。

    殷昱两道目光也如箭一般射向郑王。

    郑王立即顿住,悻悻地退下。

    鲁国公夫妇从旁见了更加有如热锅上蚂蚁。不免又怪起郑王妃,多大点事啊?非得闹到乾清宫,本来东宫跟郑王府就有仇,这么样闹开把自己扯进来,回头怎么向太子和太子妃交代?

    殷煦这小子也是不怯场的,眼下殿里的气氛似乎一点儿也没影响到他,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郑王妃头上那颗大东珠,还惦记着呢。

    郑王妃跪在地下,老觉得有目光瞅自己望来,回头看了看,居然是殷煦。殷煦眼睛像极了父亲,眼下就这样望过来,也让郑王妃觉得有几分怵意。

    “父皇,此事安穆王妃已经陈述得很明显了,郑王妃涉嫌故意带猫进入鲁国公府,然后伺机谋害皇嗣,就算是未成事实,其心也可诛。此事若是不给安穆王府一个说法,儿臣也很不服。”

    太子被谢琬那番铿锵有力的话也激起了血性,一反常态地站出来明确了态度。

    郑王连忙道:“皇上,此事真是冤枉啊,臣等岂敢谋害皇嗣之心?分明就是安穆王妃故意设下圈套陷害我等!皇上明鉴啊!”

    太子妃也忍不住了:“郑王堂堂七尺男儿,何苦屡屡参与这妇人之争?也不怕失了身份!”

    郑王被臊得面红耳赤,想起果然除了太子说了两句话外,殷昱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插言,不由又懊悔不已。

    这里郑王妃见得丈夫败下,自然要抓住谢琬不放了。

    “既然娘娘说这是妇人之争,那好,咱们也不扯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事了,眼下吃亏的是我,我那只猫是西洋来的纯种,你赔只活的给我来。而后你儿子咬了我一口,你赔付我五千两银子伤药费。再者我在鲁国公府丢了脸面,你当众向我赔个礼道个歉。如此说来公平罢?我不曾欺负人罢?”

    咬一口就是五千两,亏她也开得出口!太子妃咬牙瞅了她一眼,抿紧了双唇。

    太子这边却和殷昱交换了个眼神。

    一直沉默中的皇帝此刻牙关紧咬,瞪着谢琬双眼里已是半丝温度也无。

    本来这事郑王妃告的就不对,殷煦再如何也是他的曾孙,就是殷煦有不对,他也还是个孩子,她理应原谅。眼下找上宫来,不过是还记着当年殷昊死在殷昱手上罢了。

    皇帝本想和个稀泥算了的,可是谢琬那番话却又像是条竹竿一下挑开了他的遮羞布,使他不待见殷昱的那层心思几乎暴露在众人面前,他身为祖父,不扶植自己的嫡长孙,却在太孙之位上犹犹豫豫,本来就不是个称职的祖父该做的事,素日无人敢说,谢琬却如此义正辞严的质问,便令他恼羞成怒了。

    殷昱的地位越稳,势力越大,他就越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娶的这个丧女之女出身的平民女子,不过是看在他不可能会成为皇储的份上才没有追究。

    可是他不追究她的出身便不代表她能够在乾清宫撒泼!这样的事情,他岂能容许她还有下一回?

    “准郑王妃的请求!”

    他大手一挥说道。

    谢琬听到这话,立时怒了,这还是殷昱的祖父吗?还是殷煦的曾孙吗?她倏地把目光投向太子夫妇,只见这二人也是按不住的愤怒,身子也跟着站直了,似要跟皇帝理论一番,顿时便又冷静下来了!

    皇帝若是这么好说服,那么这么多年来太子和太子妃也不会在东宫呆得这么憋屈!他们在宫里呆久了,偶尔思维也会固化,只会惯于从一个角度去处理问题,但她不!她这么多年来面对的大小敌人多了去了,跟太子夫妇的正统不一样!

    看了眼得意洋洋跪地谢恩的郑王妃,谢琬冷笑了声行了个礼,说道:“臣妇遵旨。”抬起头来,她看着郑王妃,走到殷昱身边把殷煦牵过来,说道:“现在郑王妃的理赔达成了,也该轮到我了。我这里没死猫,也没有死人,我就只伤了个儿子而已。

    “你是正一品的王妃没错,煦儿身份不及你,岁数不及你,可他是殷家皇室嫡传的子孙!他体内是殷家纯正的皇室血统!你知道你一点血值多少钱吗?他是郡王府的嫡长子,按律将来也会是个亲王。一如果按他将来封王的封地算,他至少也能得一座县郡,一座县郡可不值几千两银子。

    “我儿子咬你一口,我赔你五千两,我儿子脸上留下你两道指甲印,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我就让让你,按每道印子三万两来算好了,两道指甲印子你就赔我六万两来!

    “除此之外,你的猫还吓着煦儿,这笔压惊费,我就马马虎虎算你两万两好了!还有煦儿被你吓出来的那几把眼泪,以及被哭坏的嗓子,也不知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只算这几笔,不知道如此这般,郑王府该赔给我们多少钱?”

    郑王夫妇早被她这样那样的算法惊得目瞪口呆了,照她的算法,只怕郑王府要割出三成来给她!

    郑王妃通红着一张脸,怒道:“我打她那是因为他冲撞了我!你若不放他过来,我怎么会打他?”

    “这么说,郑王妃这是承认你打了着我儿子了?”谢琬哼笑一声,“你好歹也是当祖母的人了,古训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连个周岁不到的稚儿都能下手狠打,老郑王当初挑了你这样的人做儿媳妇,是怕子孙后代太昌盛了吧?怪不得殷昊死得那么早。”

    郑王夫妇气得都要晕过去了。

    太子这边微偏了头过去,与板着脸的太子妃对视着,眼里却忽闪忽闪的发着亮。

    “安穆王妃,你出言不逊,藐视皇威,该当何罪?”

    皇帝见谢琬一点也不服输,反而变本加厉,气得也无语了。

    谢琬深施礼道:“皇上,臣妇逾矩了,只是郑王妃为了只猫都能够进宫告御状,臣妇心疼儿子受委屈,只好也有样学样了。”

    “胡说!你根本就是胡搅蛮缠!”郑王妃指着她道。

    “我是胡搅蛮缠,你就不是胡搅蛮缠了么?”

    谢琬冷笑着,放开殷煦往前走了两步,“如果你打煦儿是因为他自己走了过去,那么你若不把猫放出来,我的人会把它打死?合着这天下只有你们郑王府占理了!你那不过是只畜生,也好意思仗着皇上恩宠来告御状,让我赔礼道歉还付银子!莫非皇上的曾孙连你一只猫都比不过?!”

    她步步紧逼,郑王妃也只得步步后退。

    谢琬直到逼得她无路可退,郑王也在旁慌了神,这才走回殿中,冲着皇帝拜了拜,说道:“臣妇若是只判臣妇赔郑王妃,而不判郑王妃赔煦儿,那皇室尊严可就真的要被践踏得干干净净了。臣妇恳请皇上恩准臣妇所求。”

    太子走出来,也俯身道:“安穆王妃言之有理,打狗还得看主人,儿臣孙儿被打,打的也是皇上的脸面。还请皇上禀持公正,公平判决。”

347 善茬?(求粉票)

    郑王再也没有想到太子如今竟会这般表明对安穆王府的庇护态度,眼下的局势摆明了就是他们俩对东宫一家人啊,哪里还有胜算?心里气恨之余,又不免对着殷昱瞪起眼来。

    殷昱从始至终就站在旁边没说话,这种场合根本就不必他说话好么?他只要呆在一旁,等到媳妇儿一个眼神示下,他就立马冲过去将她和孩子保护得周周全全就好了。至于皇帝生不生气,不是还有太子和太子妃在那顶着么?

    有本事皇帝把太子也给废了?

    “判!”皇帝一肚子气憋得忍无可忍,太子一家都话赶话到了这份上,他还有什么退路?不过治谢琬的机会有的是,她也别想逃。“郑王妃伤了殷煦,判赔一万两银子,赔礼的事各自抵销!”

    刚刚算好起码也得有十来万两银子,一万两银打发下来谢琬怎么会肯?

    “皇上,方才郑王妃的条件臣妇可是半点折扣都没打,怎么到您自个儿的曾孙头上就齐脚脖子砍了这么大一截?给个折扣算了,郑王妃赔我五万两银,这事就遵皇上旨意了了。”

    “你不如去抢!”郑王妃气道。

    谢琬睨着她:“我就是抢也是你逼的呀,这五万两银子我还真要定了。——王爷,”她回头望着殷昱,“您的意思呢?”

    “就这么办!”终于到他出场了。殷昱挺起胸来,神清气爽地道:“殷昊死的时候我连太孙之位都赔出来了,还贬成了平民,他伤了我们的儿子,虽然没杀,可赔个几万两银子有什么了不起?”

    郑王气得两脚都打颤了。

    鲁国公夫妇从旁闻言,简直无语了整个宇宙。这两夫妻是土匪头子投胎吧?

    皇帝也已然无语了,既然郑王夫妇都已经没说话,他就是再看谢琬不顺眼,当然也不会再说什么。

    五万两赔殷煦脸上的两道小红痕,于是他又成了个快乐的小富翁!可是殷煦他不懂啊,五万两银子是什么东西?有那凶婆婆头上的大珠子好看么?

    一开始,这场官司在宗亲勋贵圈子里的关注度并不怎么高,毕竟大家都知道郑王府跟安穆王府有仇,可是说起来事儿却不大,可是当郑王妃以原告身份倒赔了五万两银子给谢琬的事被谁“不小心”给捅出来后,圈子里头就炸锅了。

    五万两银不是小数目,虽说大家都不缺钱,可是为着两道指甲印子就索了五万两,也太让人感觉谢琬来势汹猛了。郑王和郑王妃正是这么想的,钱交出去后便有着各种委屈,如今的殷昱早不是原先的皇太孙了,如果他封号还在,那么郑王妃也不敢为这事去告状,可谁知道皇帝虽然没偏帮他们,却还是败在谢琬手下呢?

    不甘之余,便就有类似太子处事不公偏心护短之类的话传出来。

    谢琬虽然得了五万两银子,可是殷煦脸上两道红痕带来的心疼可不是钱就能抹去的,这几日自是交代着胡沁好生看着莫要留下疤痕,殷昱知道后却是无语地道:“男孩子家要这么小心做什么?我身上都不知道落下过多少伤疤,也没见有什么。”

    “你是你,他还小啊。”谢琬也知道知道有点紧张过头,尽量放宽心之余,还是忍不住嘴硬,“等他大点儿再放手也不迟。”

    殷昱看着在后园子里追着仙鹤都不敢落地的殷煦哼哼了两声,说道:“我看就是你不肯,他也未必肯。就冲他往郑王妃腿上咬的那口来看,这小子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儿。”

    “那样才好。”谢琬倚着廊栏微笑,“要是连被欺负到脸面上都不会还手,那也太怂了。”

    殷煦虽然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可他要面对的挑战一点也不会小。他懂得反击,而不是只会哭,终归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谢琬还有隐约升起的隐忧就是,就这件事来看,安穆王府的潜在对手还有很多,只要殷昱与殷曜胜负未决,就绝对还会有数不尽的敌人盯着安穆王府,太孙之位他们或许没办法决定,可是郑侧妃和殷曜这边,他们真的没有办法整垮他们吗?

    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不管七先生能不能找到,殷曜都是他们最终的竞争对手,为了生存,为了殷煦,他们也有必要把这个障碍尽快清除掉。

    诽谤太子的消息终于在第三日早上传到谢琬耳里,谢琬不必猜也知道是郑王府在混淆视听,只往鲁国公府去了趟,于是八月十五宫里又举办游园会的时候,郑王妃先是没管好自己的猫跑出来吓着了殷煦,而后又以大欺小伤了殷煦的事就不着半点痕迹地在官妇圈子里传开了。

    当日看到那幕的人又不少,自然有人为这件事佐证。

    而整件事里最开心的应该算是郑夫人了,安穆王府与郑王府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处,已然浓得化不开了,这比起荣二奶奶挑中任如画来作文章岂不有用得多?

    任如画和谢葳虽与谢琬有私仇,可是广恩伯府到底与安穆王府比起来不在一个层次,郑王府就不同了,老郑王是皇帝的亲哥哥,当年的太后只生了他们两兄弟,感情十分要好,而郑王一向也在宗亲之中十分有权势,只要郑王盯上了安穆王府,断会好戏连台。

    那日的郑夫人眼瞧着周礼把郑王妃猫放了下地,遂叫人拿鱼腥一路引了它到园子里,这件事做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就是郑王妃自己也纳着闷呢,一想到这里,郑夫人就禁不住得意。

    荣二奶奶和吴三奶奶自然可劲地夸:“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将一出马一个就顶俩!还是太太有智慧!”

    吴三奶奶那天没去,但是后来也从荣二奶奶处打听到了经过,心里禁有些恨自己错失了这机会。当然面上是不曾表露的。而荣二奶奶则十分庆幸,这事儿办妥了,自己又不沾半点干系,就是奉献几句奉承话又有什么要紧?

    大家各怀心思地看待着这件事,这里殷煦脸上的伤痕好得完全没有踪迹的时候,就到了殷昭头九回家请安的时候了。

    这日殷昱和谢琬殷煦当然也都要进宫。

    在东宫里见了礼,殷昭就抱着殷煦,拉着谢琬说起私己话来。

    “郑王妃的父亲在南军宫里任都督,虽然不如护国公府有地位,可是论官职却也是一样的,所以她有底气。若不然,当初皇上也不会拿这个作借口废了大哥。这五万两银子到了你手里,日后必会想办法讨回去。不过我们也不怕,只要父亲还罩着咱们,皇上那边也不能奈何你我。”

    如今殷昭言语总把她跟她联在一起。

    谢琬撑着额说道:“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我只在想,这回只怕皇上也把我给惦记上了。”

    殷昭抬起头来,看着她。

    殷昭大婚后这几天里,朱睢宫的太监也把陈复礼脸上的伤也探得几分来了。

    “昨日趁着出宫办事,奴才上陈府打听了一回,原来陈太医休沐那日夜里曾经被栖霞殿的太监李胡江出过府一回,后来没多久陈太医就带着那道伤回了府,还衣裳凌乱的样子,像是被人打了。”

    李胡江是殷昭的人,他怎么会上陈府去?

    郑侧妃立即觉得有疑。再一想,那几天似乎殷昭还在安穆王府留宿过,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问他道:“再去打听殷昭出嫁前在安穆王府住的那天是哪天?”

    如果太监打听来的消息是真的,而正好又是殷昭在安穆王府出的事,那么从殷昭如今与谢琬的亲密来看,陈复礼就很可能是殷昭和谢琬绑走的了。她们俩绑陈复礼是为什么事呢?

    难道,是为了打听皇上的病情?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最可能的。郑侧妃并没察觉太子已然病入膏盲,所以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皇帝身上。作为和殷昱亲兄妹的殷昭,她当然是会站在安穆王府这边的,而且皇帝如今迟迟不肯下诏立太孙,不止太子妃着急,殷昱也肯定着急,这种情况下,皇帝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他们最关心的!

    她们竟敢私下绑架太医打听皇上龙体状况?

    郑侧妃咬着牙在殿里踱步,殷昭大婚那日谢琬跟郑王妃起冲突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这是她母亲郑夫人下的暗手,谢琬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非要跟郑王妃争个你死我活,皇帝心里八成把她当成根刺儿一样的了,她如果把这事捅给皇上,皇上能饶得了她?

    不过,她也很想知道皇帝如今病到何种程度了,还有多少日子好活,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说谢琬殷昭绑了陈复礼的事连陈复礼自个儿都不敢说出口,她若是冒冒然地把这事捅到乾清宫,搞不好还会连累她自己。

    她还是得且忍住,找个机会先打听了皇帝的病情出来再说。

    再有,殷曜的婚事不能拖,如果皇上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而殷曜这边还没有着落,情况就很不妙了,她必须尽快挑中门对殷曜有大帮助的人家出来才成,如若有个万一,他们娘俩也不至于什么准备也没有。

348 交心(求粉票)

    如今都是文官当政,文官们甚会拉帮结派,季振元的事是她太大意了,竟然不料他们背后还有他们的大阴谋,往后再寻帮手,她自然会小心又小心。

    每每想到此处她也总是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季振元他们究竟有着什么惊天大阴谋暂且不说,就说万一殷曜上位,只怕也会被他们拿捏在手心里,这就已经完全脱离她们的预想了。

    还好案子破了季振元死了,如今她只要步步为营,尽量稳当地走好每一步,就算是皇帝知道殷曜想争这个皇位,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要紧的是,她最好在皇帝驾崩之前弄下道遗旨来!

    殷昭与夫婿回过宫之后就该步入正式的婚后生活了。

    谢琬一面筹备着请他们夫妇上门作客之余,也忙起手头上的事。

    这日晚饭后殷昱说起调查七先生的进展,谢琬想了想,却说道:“七先生的事固然要紧,可是我觉得眼下最紧迫的事反而不是这个。”

    “我知道。”殷昱点头,面色也凝重下来,“你是说宫里的事是么?”

    谢琬没说话。

    太子的病既然无救,那他们就得早做准备,虽说皇位须有圣旨方能接替传承,可是他们不争的话后果便不堪设想,争这个皇位已经跟权力无关,而是为维护他们本身应有的权益。与其坐等着皇帝下旨,为什么他们不能努力一把呢?

    “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片刻沉默间,殷昱已经恢复了平日神色,坐在她面前,专注地看着她。

    谢琬握起他一只手在手里,轻轻地摩挲着上头的细纹,说道:“你既让我说,我就说吧。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我会成为皇帝的妻子,所以从一开始,我对朝堂和社稷也没有什么野心和向往。我最初的梦想是打败谢荣,然后去过我的安静怡然的生活。

    “现在我想要的这些看似都得到了,可是细想之下,又并不是这么回事。谢荣还是具有卷土重来的可能,而在我们光鲜生活的周围,也还是有着许多潜在的敌人,曾经我以为皇上虽然对你苛刻,可是心里还是疼你的,是爱你的,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来。

    “可是后来的种种都印证我的猜测是错误的,皇上若是真心疼爱你,便不会剥夺属于你的封号,他若是真心疼爱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舍得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而因此心伤?殿下的病皇上肯定知道,而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这么一意孤行,带来的坏处不止是对我们,更多的是对整个大胤。

    “一个国家如果朝堂长期处于动乱,他的子民们也总是会得不到安全感。到时候民变之类的事情一旦发生,那是你我都无法控制的事。

    “我知道你因为谨守着君子的忠信仁义,不想轻易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来,可是我想说的是,事急从权,唐初李世民若是不在玄武门发动政变,也没有后来历经数百年的繁荣昌盛。他即使发动兵变,也不曾影响他成为一代明君。所以,有时候人不守规矩,反而也许还顺应了天道。”

    她看着掌心里这只手,依然温暖干爽,是最能给她慰籍和安心的手。她依然无法想象她的丈夫会是个君临天下的天子,也无法想象将来他为着各种目的而不断充盈着后宫,想到这些,她何尝不心酸?

    如今后宫里那些嫔妃们,有几个还能见皇帝的面?她常常觉得她们就是一群被皇帝养起来的鸟,目光永远只落在那个唯一的男人身上。可是这些在如今的现实面前,都变得不重要了,活命才是重要的,稳倨着高位不落败势才是重要的。

    殷昱忽而一把反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他跟谢琬常常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眼下她纵然不说,他也知道她在纠结着什么,他不是没想过照她的话做,如今朝中文臣武将他几乎已揽了一半在手,按皇帝如今的行径,他就是拥护太子逼着他禅让登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没这么做,只是想跟自己赌一赌。

    他也只是个凡人,他也渴望着有和睦的家庭和不必玩心计的家人,如今皇帝和太子都已经病重,谁也不知道他们之中谁先走。即使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应对意外的准备,也还是想再看看皇帝究竟会如何选择,他也更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放弃他的选择。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一直到殷煦险些被郑王妃所伤之时。

    从头到尾他不曾出面,不代表他不心疼妻子儿子,他只是在自责,自责自己竟然差点罔顾了自己的职责。所以这些日子他加紧了对七先生的暗查,也开始与魏彬他们走动得频繁,为了弥补和防范下一次,他已经顾不上宗室亲王和郡王不得与朝堂往来过密的规矩了。

    “我知道,我最近让你有些失望。”他垂下头,声音变得低沉,“可是我不是故意如此,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我有理想,有抱负,走到今日也不是为了让别人来摧毁我。对不起,从明天开始,我会把重心转到朝堂上。”

    “不用说对不起。”谢琬将蹲在面前的他拉过来,“其实认真说起来,我又何尝不是?以为有些事大可以顺其自然,可是这次郑家的人暗中设下圈套,让郑王妃来对付我的事让我蓦然明白,我还没有资格松懈。

    “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而且往后的道路是我浑然未知的,我也会彷徨,也会迷茫,更或许判断错误或者也要想要逃避的时候。但是我不会害怕,有你们在身旁,就是逃避,也只是暂时。

    “阿昱,我知道你不是在逃避,你只不过是还在被你的君子守则所束缚,现在你该知道,君子太重仁义最后只能变成悲情英雄。我们不如放开手来为我们自己,为煦儿和他的弟妹们挣一份安稳的前程。殿下的病已然至此,我们所能做的,不是等待奇迹,而是去改变和防备未来的困境。”

    殷昱点点头,垂头深吸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对,我自幼深受孔孟熏陶,曾经以为这是我的长处,没想到在宫斗党争之中竟然也生生变成了捆缚我的绳索。——我幸好有你,琬琬。”他紧捏了捏她的双手。

    谁都不是钢铁做的人,谁都有需要人陪伴和打气的时候,他能够拥有冷静而果敢的谢琬,帮着疏理心里的迷茫和犹豫,使他清楚的看到自己对未来路上的选择,是多么幸运的事。

    谢琬也觉得很幸运。

    她虽然有着两世记忆,可是这世的命运早已与前世截然不同,很多事她也无从猜测起了,于是前路更加难以把握。在陡然成为郡王妃之后,她虽然没有太过兴奋,可是身份突然拔高,她又对宗室一无所知,碍于那么多的规矩礼仪,她到底还是沉默了一阵子。

    可是她即使那么守规矩,不也有那么不守规矩而要反过来倒咬一口把她告到御前的人吗?可见,无论在哪里,在哪个阶层,规矩这种东西,只是有权势的人手中拿捏下人的工具,既然如此,她又何苦乖乖等着人来拿捏?

    起码比起前世,这一世她有着丈夫,还有着儿子。她已经有一份幸福值得她去拼了。

    “那么从今日起,我们就又得开始忙起来了。”

    两个人相偎着温存了一阵,殷昱看着窗外的月光,轻轻动了动谢琬的肩膀。

    “真是我肚里的蛔虫!”

    谢琬微笑了下,坐起来,拿起一旁手上的卷宗说道。

    “我都想好了。殷曜最近在忙着选妃,这件事我会盯着。七先生的事自然就由你去办了。除此之外我还打听来谢荣这些日子并没闲着,谢芸频频与官户子弟往来,根据谢荣的性子来判断,这其中必然有诈。为了防患未然,我还是想把他弄出朝堂。”

    殷昱坐开喝了两口茶,脸上又是那样的自信了。他接了卷宗在手看了看,点头道:“这件事我明儿去找找靳永,让他给办了。”说完他又道:“殷曜选妃那件事,郑侧妃必然会先瞄准内阁,这种事还是你们女眷之中消息灵通些,你若有了眉目,告诉我一声。”

    谢琬挑眉道:“你要坏人家的婚事?”这可不像他。

    殷昱笑道:“不是你让我别太守规矩么?”说完往她脸上捏了把,却是又正色道:“光是坏婚事也太煞有介事了,若是能借机把皇上提拔上来的这些人能顺便弄两个出来敲打敲打,才叫不亏本。内阁眼下虽然不宜换人,但是要借这事拿捏拿捏他们,也还是有机会。”

    谢琬想了下,点点头。

    这里跟殷昱通了气,夫妻俩对往后的路有了底,王府里的气象又不同了。

    逼宫只是万不得已的举措,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在任何意外发生之时,形势都对自己有利。而这些所有的大前提,就是一要时刻关注着乾清宫的动向,二要根据朝局及时应变。皇帝既然能精心培养出来这么多敌人,又岂能没有布署防备?

    贸然逼宫,除了给自己添一条忤逆大罪,别的什么也捞不着。

    而皇帝这个时候,只怕也已经时刻在等着殷昱自投罗网吧?

349 邀约(求粉票)

    没两日谢荣被记错了档案而削官出仕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谢琬来不及关心谢荣对此有何反应,是愤怒还是不甘或得消沉?因为殷昭与顾盛宗就要正式上安穆王府来做客了。

    在对付郑侧妃和殷曜的同时,紧紧地联合起这些姻亲的力量也是很必要的。亲戚关系也需要时常的走动维系,若不然,京城那么多官宦之家算来都是这样那样的姻亲,如何又不见得各家之间那么相亲相爱?

    鲁国公执掌着五城兵马司,而护国公执掌的中军营在京郊,必要的时候,顾家可以成为与霍家里应外合的一股力量。

    除了迎亲那日匆匆见过一面,之后谢琬再没有见过顾盛宗。

    这日也是秋高气爽,听说世子和公主的车辇进了府,谢琬便就与殷昱一道迎了出来,就见前门楼内,一中等个儿有着双澄净慧眼的年轻文士,站在公主的玉辇旁,伸出一只手来,极优雅地扶着殷昭下了地。

    殷昭落落大方地冲着兄嫂点头,顾盛宗便在侧朝他二人端正的行起了大礼。

    殷昭说道:“不是外人,以后可以随和点。”

    顾盛宗便冲她笑了笑,然后随在她身后进了中门楼。

    顾盛宗作为鲁国公世子,殷昭口中的“傻子”,的确有着他的“呆傻”一面。比如说但凡殷昭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但凡殷昭有什么需要,他总是头一个想到,除了看上去不大机灵,长的不如殷昭好看,内心里应该是挺聪秀的一个人。

    不过殷昱兄妹本就生的好看的过份,不能以常人比之。人家顾盛宗丢到人堆里也是翩翩公子一枚,也能引起许多人注目的。

    自然要先入正厅叙叙话再行其它,谢琬为着招待他们,精心准备了一番。

    去正豫堂的路上依然殷昭在前,顾盛宗在后,殷昭指着庭院各处跟顾盛宗细声的介绍,他就在后头默默地听着点着头,虽然细声细气的殷昭看起来也有些气势逼人,不过温润如水的顾盛宗站在她旁侧,竟然也显得十分相衬。

    谢琬对殷昭的欣赏又不由增添了两分,这朵开在深宫的寂寞牡丹花,挑夫婿的眼光竟然也十分独到。

    安穆王府与鲁国公府交往日渐密切。

    这边荣二奶奶的人盯上了任如画,没多久也回了讯。

    “任如画手上有两间铺子,都在弄玉坊,本来都是放了租子的,一年也能拿个上千两银子,前阵子不知怎么她又收了回来,想要自己做。但是又还没想好做什么营生。”

    一年有上千两的收入还不满足,想要自己做,多半是因为跟谢葳斗得你死我活导致的了。荣二奶奶捧着茶,倒是长久的没曾说话。

    如今郑夫人挑动得郑王府跟安穆王府结了新仇,以郑王夫妇的性子,一定会盯着安穆王府等着抓他们的把柄的,按理说,任如画这边其实可以撂下不管了。

    她早已没把殷曜上位的事当成首要的大事,殷曜是郑侧妃的儿子,他就是上位了,郑家不还是得对他们俯首称臣?如果殷曜是殷昱那样的脚色倒也罢了,自己有能力有手段,能够掌控局势,可他至今为止还被郑侧妃牢牢护在翅膀下,人家殷昱连婚事都是自己做的主,殷曜长这么大,干成了什么事?

    当然,这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到底郑家出个皇储也是很有好处的,可是她已经被季振元那案子吓怕了,郑府阖府上下这么多口人险些就给他做了陪葬,自那以后,她对郑侧妃的野心开始有了疏远之意。不是不支持,而是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盲目地追随。

    不过从郑夫人的态度来看,她和郑铎是不会罢休的,尤其郑家三房对这事似乎也颇为热衷,如果她不追随,三房也还是会争着抢着去做。

    这些年二房三房虽然在长房的我行我素之余来往的十分密切,可是面上的交情谁都会做,私下里她们都在一座宅子里住着,总还是有利益纷争,所以就算她把任如画撂下,吴氏也肯定会继续捏着曾家这条线不放。

    她如果就这样把任如画这里撂下,郑侧妃回头再问起,少不得让吴氏抢了风头。

    “奶奶,曾家那边——”

    下人见她久久不曾出声,便出声提醒道。

    她把渐冷了的茶放下来,说道:“去下个帖子给任三奶奶,就说我请她明日在兰亭吃茶。”

    曾家三房这几个月像是换了个天地。任如画手上中馈交了出去,谢葳掌权后即将里外仆人都换了个遍,就是没换的,也调到别处去了。除了任如画的丹桂院,竟没有一个地方不遭她的毒手。

    任如画初时愤恨交加,也曾气病了一场,后来也渐渐认了命。

    跟着曾密风风雨雨这么些年,她当然也不是那种随便几下就能击垮的人,谢葳虽然掌了三房的权,可是她有儿有女,且最大的有十三岁,最小的女儿都有七岁了,又是原配,她怕什么?回过头想想,曾密没有妾侍,就当谢葳是个妾好了,她总不能跟个妾一般见识。

    再想想曾密,虽然事后他对她多有安抚,可到底像是换了个厨子炒菜,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味道了。她当然也不会放弃他,丈夫是她的天,如果真的惹恼他,她有什么好处?所以虽然发现十几年的夫妻情份原来这样薄弱,她也还是得打起精神。

    她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些产业,原先掌着房里事没曾有时间打理,如今落得一身轻松,便可以捡起来经营经营了,她就不信,谢葳真能在这个当家奶奶的位置上一直坐下去?

    荣二奶奶的人来送帖子时她正在翻手下人打听来的牙行信息,听见郑家的人又找她,便不由皱了眉。

    郑家两位少奶奶三番五次地故意接近她,虽然不确定最终是什么目的,不过她们十分乐见她跟谢琬杠上是肯定的,任如画也恨透了谢琬,如果不是她设下圈套打了曾密,谢葳怎么会到曾家来?她又怎么会从风光的曾三奶奶的位置落到搬出正院独居丹桂院的境地?

    她一刻也没有放弃报复她,可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她也不会轻易下手。

    对荣氏的邀请她几乎能确定是冲着什么而来,可是明知道对方有可能把她当枪使,她却又无法拒绝。

    玉英带着郑家的人上门时花旗正好落在眼里,她掉头就回房告诉了谢葳。

    谢荣被罢官的事谢葳当然也知道了,她第一时间也有冲回去看看的冲动,可是想想谢荣最后对她说的那席话,终于又还是按捺住了。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在最在乎的人心里其实什么也不是更痛苦的事,谢荣既是这般,她也无谓再回去。

    她在炕桌后给谢芸写信,闻言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是郑家的人?”

    花旗随手替她磨起墨来,“奶奶出门赴宴两回,两回都见过郑家那二奶奶,这人每回都跟在荣二奶奶侧。不是郑家的人,还会是谁的人?”

    花旗办事一向细心。

    谢葳被荣氏刺过一回,对她忒没好感,便就道:“你去盯着,看看她们勾搭些什么。”

    翌日任如画出门赴约就落在花旗眼里。

    任如画是辰时出的门,到午时末才回来。

    今儿约她的只有荣氏一人,没有吴氏在场,场面显得自在很多,荣氏先跟她扯了扯近来京中的一些传闻,然后便扯到任如画的铺子头上。

    任如画也不知道她消息怎么这么消通,居然知道她的铺子收了回来自己做,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遮瞒的事,而且如果真的定下了做什么营生,往后还得在官妇圈子里求着多照应,便也就大大方方说了起来。

    荣氏建议她做胭脂铺。

    “胭脂铺子售量大,这你是知道的,京师好的胭脂铺子虽然多如牛毛,可还是有着对开的利润。而且城里的胭脂铺子卖西洋货的不多,大多有名的店铺都是卖燕北关外的胭脂。燕北的虽然也难得,可是终究如今西洋货畅销,你若能开间这样的铺子,我担保比全芳斋还要出名!”

    荣氏的话倒是也让她茅塞顿开,可不是如今西洋货在京师很有市场么?可是她却没有人在沿海,又上哪儿去西洋倒腾这些物什回来?

    荣氏见她摇头,便就说道:“找人倒简单,往年在东海呆过的那些兵士们都跟东海当地人有交情,东海那片儿的人都有西洋货来源,我正好也有个族叔是当年东海退回来的,如今跟那边的故友还有书信往来,你若信得过我,倒是可以帮你牵牵线。

    “你到时除了卖胭脂花粉,再顺便卖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包准生意红火!”

    任如画看她说的诚恳,也不由得不信。

    朝廷鼓励商贸,近来西洋货卖价都挺高的,由不得她不动心。

    不过她想了想这几搜集来的信息,又说道:“这点好是好,不过我看弄玉坊已经有两间西洋货铺子和三四间胭脂铺子了,再去凑这个热闹恐怕吃力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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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氏笑道:“咱们说的可是做什么营生挣钱的事,而不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事。自己开铺子做买卖当然还是为着挣钱,你要是考虑弄玉坊那两间铺子,不如做点别的营生,或者干脆再放租出去。真要赚钱,你就重新挑个地头好的,竞争不多但是又有人气的,如此才叫生财之道。”

    任如画掌家十多年,本身娘家又是财主,自然明白荣氏这话有几分道理。不过因为她一开始并没想到往这条路走,所以也就没有立即点头。但是想到城中几家西洋铺子不过几年时间就扩大经营,她又按捺不住。

    因而为着这个事,一顿茶吃下来竟连午饭也顺道一起解决了。

    今日荣氏从头到尾都没提谢琬半个字,任如画渐渐便也把心防给卸了下来。终归她是要开门做生意的,防备心现了形,对她可不利。何况荣氏看起来的确不像挖坑给她跳的样子,既然有利可图,她又为什么要自挡财路?

    饭桌上到底还是把这事定下来了,荣氏答应帮她挑几处地段让她参谋。

    没过两三日,荣氏就又约她出来了,拿了副小舆图,在上头划出了几个点,一一跟她商讨利弊。

    最后在荣氏的建议下,选中了北安大街临街的一个两开的大门面。

    北安大街东接王府大街,西接府学大街,乃是京内数一数二的好地头,这带富商云集,勋贵扎堆,但凡在这里开店的,没有不赚钱的,当然,能在这里开店的,也绝对是有实力有后台的。

    任如画请了人把店名取做云脂坊,而在云脂坊的斜对面,也有家整条街唯一的西洋货店。

    云脂坊开张揭牌这日,罗矩正在斜对面的这家四洲阁楼上小憩。

    谢琬的嫁妆产业除了谢家米庄的三成干股,还有洪连珠替她置下的四间铺子,在宁家商号里入的一成股份。入股的那些倒是可以每月抽现成的例,而自打他被调到柜上任了大掌柜,当初那股开疆拓土的劲头又上了。

    他把四间铺子全都收了回来自己经营,两间做了珠宝铺子,一间做了笔墨铺子,一间则在这北安大街,依着公孙柳的指点,在殷昱留在东海的旧部的牵线搭桥下,做起了西洋货首饰买卖。到时候从中看看哪间铺子的潜力大,再依势发展。

    四洲阁这里因为地段最好,所以也成了他的坐镇之地。

    今儿上晌去了趟珠宝铺子验货,顶着日头回来的,这会儿人都晒蔫了,正靠上藤床上,就听街对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打开窗户往外一瞅,原来是对面新店开张。

    他叫来个伙计:“对面那铺子做什么营生?”

    “掌柜的!”伙计神情带着几分焦虑,“对面那云脂坊,做的也是跟咱们差不多的营生!买西洋产的首饰和小玩意儿,只差在咱们没做胭脂花粉!摆明了跟咱们抢生意!”

    罗矩闻言眉头皱起来,这北安大街整条街之所以只有他们这一号卖西洋货的,是因为街上大家都知道能在这地儿开铺子的绝非等闲之辈,因而就算要开什么铺子,也都会看看四周围,如有同类的便避一避做别的营生,以免伤了和气。

    基于谢琬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也就不说那不给人做同行的话了,可生意场上也有生意场上的规矩,就算是有钱大家赚,可这顶门对户的干起来,就有点不地道了。

    “去打听打听,他们大东家是谁?”罗矩负着手,离了窗前。

    任如画手下也有常年帮她打理产业的心腹,按说开铺之前也得要打听打听对家底细,可是因为谢琬从未在北安大街露过面,一直是罗矩在此坐镇,而任如画又忙着尽快开张,所以掌柜的也就没曾细究。

    这里任如画看着铺子开了张,头三天进帐丰厚,心里的高兴劲儿就甭提了。这日无事到了铺子里,见着人来人往,而对面四洲阁却也是门庭若市,不由也起了心问下面人:“对面那店看着不比咱们的小,可知道那是谁家的?”

    伙计们都是新来的,不知道。

    任如画站在窗内看着那里头进出的人好些都是京师官宦圈子里的女眷,心里便起了疑团,她知道这北安大街开店的人背后都有两下子,她虽然也是堂堂广恩伯府的三奶奶,背景比起许多人也高出一头,可是这种事到底不能马虎,若是万一对方身份比她高,或是五城兵马司里谁家的铺子,那就不妙了。

    本就谨慎之心,她唤了玉英前去打听。

    玉英出去转了半个时辰,进来时两脚就跟生了风似的进来了,“奶奶!那铺子原来是安穆王妃的!”

    谢琬的?任如画蓦地站起来,“可打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玉英颌首。

    任如画呆住了。她竟然跟谢琬打起了擂台?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虽然她没什么好怕谢琬的,可是安穆王府的财力比她粗多了,她若真跟她打擂台,能讨着什么好处去?就算她恨她,也不能拿她傍身的银子去跟她拼啊!

    她忽然觉得荣氏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她这哪里是帮她,分明就是坑她!

    “去郑府!”她沉声道。

    到了郑府,荣氏闻讯迎到了中门,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一趟来似的,她全程都是客客气气地。

    把任如画迎到了花厅,她说道:“这事我也是才知道,正想着怎么跟你开这个口,可巧你就来了。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当初我就不该打这个荐言。这么着吧,你要不想做了,我这里立马传话过去让他们不要发货上来了,成不?”

    任如画一听这话两肩又耷拉下来了,荣氏是不是才知道真相不好说,可是她提出的问题也很现实,不管怎么样,现在铺子开成了,她跟谢琬打了擂台也是事实,可她真要把才投进去的钱撤了吗?这可是上十万两子银子的营生啊!

    虽说盘出去也能捞回些本,可是一来一去总归要掉几块肉,她开店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为了蚀本!

    想到这里便就不由窝火,偏又不能找荣氏的不是,面子都让人家做尽了,再一得罪她,回头她岂不成了众人口中的白眼狼?她总归还要在京师里混的,倒是不能逞一时之气。

    荣氏看她因憋着气脸色都涨红了,便就愈发放缓了语气,说道:“其实要我说,大家都做买卖,你认这个怂做什么呢?凭什么她谢琬能做你就不能做?王法还规定不能门对门的开店?若是我,不但要做,还得争起口气来,非把它做好不可!”

    任如画抬起头,眉头微凝。

    荣氏扶着她肩膀,微笑道:“广恩伯府也是给大胤立过汗马功劳的,你又不见得非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何必尽长他人志气?想想你自己,为什么要自己开铺子做买卖,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只要你钱赚到了,还怕谢琬会吃了你?她有这个胆子?”

    任如画如同泄气的皮球,整个人都颓废下来。

    事已至此,除了迎头顶上,还有什么法子?出了郑府大门,任如画直接了回了广恩伯府。

    罗矩这里听了下面人禀报,也是很意外。

    在他印象中谢琬是很强大的,任如画哪里是她的对手?更不用提说会有这个胆子来跟谢琬抢生意了。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不过不管怎么说,敢来这么样堂而皇之当对头的,他也不会手软。他叫来楼下掌柜的,“回头我会让人印些印花券过来,到时你发个布告出去,就说咱们柜上打今儿起可以办本店专营的印花券,持券可以有折扣。”

    掌柜的应声下去,罗矩自去办他的事不提。

    谢琬对这些浑然不知,因为铺子里遇上的类似抢生意的事实在太多了,罗矩连百来间米庄生意都扛得下来,怎么可能会打理不好四间铺子?

    她近日除了关注殷曜选妃的事,也时常带着殷煦在宫中走动,并且也会往后宫里淑妃德妃处走走,毕竟皇帝好多事情还是后宫的人清楚。

    淑妃德妃都老了,早已经远离各种纷争,她们对殷煦很是喜欢,因而一来二去,谢琬与她们的相处也日渐融洽起来,殷煦也会咿咿呀呀地围着她们的膝盖打转。

    最近殷煦走路走得很稳当了,已经可以小跑,原地转身,以及弯腰捡掉在地上的松果。嘴里总是啊呀啊呀的说个不停,不管是在吃饭,走路,躺在床上,他都能自言自语很久。当然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很快他就学会了如何表达一些简单的需求,比如吃饭喝水,或者要求出去等等。

    除了不会说出清晰的词句,他已经能跟人简单交流,并且明确地表达着他的喜恶。

    虽然他像只日渐长大的小喜鹊,聒噪得让人头疼,不过谢琬每天还是会抽出段时间来跟他吃点心,顺便听听他说话,也许是因为府里没有别的小孩子,他总显得比同龄孩子老成,可是你若以为这份老成一定代表着他是个斯文儒雅的性子,那你就错了。

    他根本不怕任何场合,也完全不曾继承殷昱的忠正和谢琬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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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琬满脸不以为意,“倒不是我聪明,只不过是我太了解你。”

    自找的台阶都没下得了地,谢葳已是没辙了,但她今日不是来斗气的,她有要事。平息了会儿心情,她说道:“既然你都挑明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任如画之所以会这么不要命地在北安大街跟你抢生意,其实是有人唆使的。”

    “谁?”谢琬平静地看着她。

    谢葳捧着茶,“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不会白告诉你的。你得答应帮我把任如画整下来。”

    如果她不来告诉谢琬,谢琬迟早也会查出来,如果她不跟她谈条件,谢琬就未必会对任如画下狠手。跟眼前的危机比起来,谢琬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了,因为两者的差距已然太大,她就是亡命追赶也赶不上她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掉过头利用她的权势来扫平自己的障碍?

    她的归宿她已无法选择,她能做的,是在这个大前提下使自己活得更好,得到更多。只有自己的腰杆子挺直了,曾密的地位变得重要了,她才有可能去思考别的事。

    可是对于她的条件,谢琬却不由笑起来。

    “送客。”

    夏至走过来,躬身请着谢葳。

    谢葳没料到谢琬竟然这般不留情面,腾地站起来道:“你不必赶我!这件事于你我都有好处,为什么不听听我往下说?!”

    “我不必听!”谢琬抬起下巴来,“你就是不告诉我,我迟早也能查出来。这个条件对我来说,还真没有什么用。而且我最不喜欢人家要挟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现在更加有权有势,别人一旦要挟我,我就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如意算盘?不过是想借她的手来把任如画踩在脚底下罢了,可是任如画就算跟她抢生意,对她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要不是出于尊严面子最终不得不对她略施薄惩,她还真不会在乎损失的这点银子。

    “我知道你能查得到。”谢葳双手紧扶住面前的椅背,说道,“可是她们既然敢做,自然早就打点好了,等你查出来,只怕脸都被人打肿了,到那会儿她们再对外把四洲阁就是你的铺子的事抖落开,你还有什么面子?而我现在告诉你,你立即布署还来得及!”

    谢琬也不由地扬了扬唇角。

    “就算你说的对,我也不可能替你这么做。你该知道,如果她胆敢宣扬出去,那么我就更没什么羁绊了,我正好可以号召京中官宦内眷去光顾四洲阁,你觉得任如画跟我比起来,大家比较会买谁的帐?”

    谢葳闻言,两颊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说来说去,她还真没有什么能与她平等对话的机会,这个女人的思维太敏锐了,几乎都不用多想就能在脑海里把所有的可能性想到对策。到了这会儿,她的底气也已经一泄千里,原来她在她面前,连个对手都称不上!

    谢琬见她默然无语,倒是也不再急着催她了。

    她从来没想置谢葳于死地,也没有想要逼得她无路可走,只要她不成为谢荣的助力,只要她不来为难她,她跟她大可平安无事的相处。如今的她是动不了她了,而四叶胡同她也已经有一年多没回去,现在看来,她对她就是有威胁也是有限的。

    但是要她还顾忌着情面,那是绝无可能。

    任如画她始终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的,但她凭什么要以帮她的名义?

    她站起身来,掸掸衣襟,扫了她一眼,转身往屋里去。

    “唆使任如画的人是郑府的荣氏!”

    谢葳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脱口说出来。

    “荣氏?”

    谢琬听到这两个字,背影微顿,半刻后身子就转了过来。

    她对荣氏印象不深,也就是上回在鲁国公府赴寿宴时有些印象,郑家几次三番在任如画身上打主意,自然是早知道曾密是被自己打的了,而如果谢葳的话是真的,那么任如画之所以会听荣氏的话行事,只怕也是从她口中知道了曾密被打的真相。

    既然知道了,任如画当然会恨她,因为如果不是曾密被打,谢葳便不会成为曾密的平妻。

    那么,郑家这么地针对她,则多半是经郑侧妃的授意,郑家可不像霍家,郑家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子弟,家里好多事都是郑侧妃在指手划脚,所以这种事如果没有她的授意,荣氏是没胆子做的。

    原来是荣氏挑唆的……

    “你跟谢荣还有来往吗?”她问。

    谢葳抬起头来。

    “最好是没有来往。”谢琬扬唇道,然后缓步走回来,到了原来的主位上坐下,看着她。

    谢葳咬着唇,精心涂过的唇脂被抿上了一道牙印。

    王府厨子的厨艺果然不是盖的,准点就备好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席面,谢葳用过午膳后就走了。

    谢琬望着她一路出了院子,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对已然走回正厅来的邢珠说道:“去传话给罗矩,让他这些日子不要理会云脂坊怎么抢生意,有多少人上门就做多少生意,只要记得一条,让底下人把态度尽量放好,侍候好上门的主顾就成了。不管云脂坊生意有多好,也不要理会。”

    邢珠点头称是。

    这里等她出了门,谢琬又唤来顾杏:“郑家那荣二奶奶看来对我很费了番心思,我记得那日在鲁国公府,你说她拎着死猫准备走掉的时候是郑夫人婆媳迎面撞见,然后才招来的郑王府的人?”

    顾杏略想想,点头道:“没错。正是如此。当时她们俩那声音可尖锐怪异了!”

    谢琬随即冷笑了声,说道:“我原先就觉得那猫出现得诡异,现在看来,这事只怕也是郑家指使的。你这就想办法抓了郑夫人身边的人来问问,这种事也打听不出详情来了,你只要打听出来这事跟她们有没有关系就成。——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顾杏这里即刻就去了。

    谢琬默了下,起身去看殷煦,只见秦方正带着他在花园里扎马步,——不到两岁就学起了扎马步,是不是太早了点?殷煦回头见着她,一个猛子扎过来,铁砣似的小身子险些把她撞翻在地。

    不过早点学些防身术也是好的,起码能早些拥有些自保的力量,郑侧妃为着替殷曜扫清障碍,只怕首先不会放过的就是殷煦。

    原先因为太子妃对郑侧妃的无视态度,她也没好意思越殂代疱地去关注郑家,再说殷昱如今正加快了动作寻找七先生,所以渐渐把重心从朝堂转到了内宅上,现在看来,她还是不能放松,倘若有个不测,那么殷煦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了。

    “夏至。”她牵着殷煦送回秦方身边,转身道:“你安排几个人打听打听皇次孙的婚事如今议得怎么样了?有哪些人入了郑侧妃的眼?都来回禀我。”

    邢珠等自然有条不紊的打听消息回报谢琬,这里任如画最近则把全副精力投在了云脂坊的生意上。

    跟四洲阁拼价格的主意其实不是任如画自己出的,是荣氏的主意,她料定谢琬和罗矩不可能低于她们的价格跟她争夺主顾们,她的话果然是没错的,自打她这么样做了之后,这几日四洲阁已经没什么动静了,而云脂坊的生意却是日渐红火起来!

    这几日平均每日的进项都在千两银子上下,刨除成本,每日里也还能剩下四五百两,这样的盈利,可是任如画从前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初时还稳得住,可是后来持续半个月下来每日里赚的钱只有多没有少,任如画就有些膨胀起来了,早知道能有今日,当初她还瞻前顾后的做什么?谢琬又怎么了,谢琬还不是斗不过她?对她来说,只要有钱赚,就已经是成功了,至于斗气这种事,那不是她要做的!

    为了向荣氏表达感谢,这日她请了她在福兴楼吃茶。

    荣氏对于云脂坊的蒸蒸日上心下也是很骇然的,没想到她无意中唆使了任如画一把,倒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她竟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那谢琬这么好拿捏,她就该把这门面盘下来自己做才是。

    本来她就是不去挑唆任如画对于郑侧妃来说也没有什么,若不是担心吴氏抢了风头她也不会起心这样做,现在倒好,倒是眼睁睁看着别人发了财,自己在旁喝西北风。

    去赴任如画的约时便就有几分勉强,又舍不得不去。任如画心里得意,哪有停得住口的?于是一顿饭下来,竟是越发地听得不舒服了。

    她的不爽任如画也看在心里,但是她也不是马虎的,这荣氏初时本就是打算坑她,如今见着她好,自然心里不舒服。她就是要显摆给她看,让她后悔死!

    这些日子任如画别提多高兴了,手上钱一多,三房里那中馈她还真没那么在乎了。曾密也看出来她的得意,晚饭时三个人一桌,便就问她道:“听说北安大街那铺子生意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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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如画懒洋洋道:“过得去。”

    对付负心男人的办法,唯有把自己变强,变得不必附庸他而过活。任如画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所以对于曾密,也不如从前那样热衷地侍候了。

    曾密即使知道她赚了钱也拿她没办法,这是她的嫁妆,是她将来留给她的儿女的,曾密别想动她一分半毫!

    其实曾密倒没这个意思,他勋贵之家长大,礼仪廉耻还是懂几分的,平日里让妻子出去周旋一二的事情是有,真说到觑觎妻室嫁妆倒还不至于。只是任如画如今被这突然的巨额收益冲击得调子很有些高,是不会把曾密往单纯里想了。

    曾密瞅了她一眼,把碗递给身后丫鬟添饭,一面道:“你竟有这份经商的天赋,以往倒是我小看你了。咱们三房里也有几间铺子,你若是无事,也帮着打理打理。”

    是要她管庶务的意思。

    谢葳在旁不冷热的道:“爷要是让她管庶务,那可得顺便把郑家的荣二奶奶也请回来才成。没有荣二奶奶的深谋远虑,哪里会有云脂坊的今日?您还真当她突然之间变天才了么?”

    “荣二奶奶?”曾密皱起眉来。

    任如画也皱了眉,瞪向谢葳。

    谢葳浑然不理会,等吃了饭,便回了自己房。

    曾密跟着走进来,“你刚才说的郑家二奶奶是什么意思?”自打出了季振元那事之后,曾密跟人往来也慎重多了,再也不愿沾惹这些夺嫡的纷争,郑家是郑侧妃的娘家,如今替殷曜选妃的事被郑家弄得热火朝天的,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郑家有什么牵扯。

    谢葳便把事情大致跟他说了,而后道:“郑家人向来下作,而且都不是省油的灯,任如画想一个人把这条财路独揽了,没这个可能。爷若想让咱们平安无事,最好还是劝着她给荣氏点甜头吃,否则的话,有的是咱们的麻烦。”

    曾密听她说完,早惊得站了起来,“这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谢葳也站起来,上前两步,柔声道:“爷这话说的,这是任如画自己的生意,我要是把这事也捅给您听,我岂不成了觑觎她私产的小人?我也有我的难处,爷何不也体谅体谅我?”

    一席话说的曾密火气又消了,她背地里跟他念叨任如画的私产也的确不合适。可一想到任如画与荣氏走的那么近,他又有些按捺不住,虽然他一向以攀附为生,可是有些不能攀的关系他还是不会枉动的,像郑家如今就是这样的情况。

    “那你说怎么办?”曾密道。

    谢葳想了想,“都已经这样了,想甩开荣氏是更加不成了,如此更容易引得她恼羞成怒。不如这样,你让任如画送几成干股给她,有钱一起赚,如此她不但不会来针对咱们,有什么事更会拉拔咱们一把了。”

    曾密垂头琢磨片刻,深以为然地点头:“你说的不错,我这就上东边瞧瞧去。”

    谢葳送了他到门口,直到他出了门才扬了扬唇。

    任如画这里翻着帐本,看着上头不断增加的数目,心里简直跟乐开了花似的。

    听说曾密来了,她连忙将帐本合上塞进了枕头底下,然后趿着鞋下地迎上来。

    曾密打量了她两眼,在炕沿上坐下,说道:“荣二奶奶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任如画听他提起这个,略顿了下,才又说道:“荣二奶奶只是替我出了出主意,又不曾拉扯我做什么别的,我需要对她做什么?”

    曾密无语地道:“你就没想过,人家凭什么让你称心如意地发这笔财?日进几百两银子,就是摆到郑府,也是不小的数目!你以为荣氏不眼红不心动?她能让你继续这么嚣张下去才怪!”虽然这钱他没份,可是终归任如画是曾家的人,万一到时被荣氏下绊子害了,还不是得他出面收拾烂摊子?

    任如画听得这话却是不由脸色白了白,她站起来,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曾密拍桌子道,“你赶紧地分几成干股给她,堵了她的嘴!”

    任如画抿唇不语,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

    曾密在东边坐了半日才出来,出来后任如画坐在炕沿上,早先满心的欢喜竟不见了,涌入脑海的全是日间荣氏那复杂的眼神和酸溜溜的语气,她知道荣氏不甘心不高兴,可是在巨大利益的到来之下,她真没想这么深,而只是存着显摆的意思。

    可是刚才听得曾密这么一分析,她心里又不禁渐渐地往下沉。郑家是冲着当国丈去的,他们出手又岂是随随便便行个挑拔离间的计策这么简单?往后她是疏远了荣氏不好,不疏远她也不好。

    若是疏远她,必然会被荣氏骂忘恩负义,若是不疏远,荣氏能对她的日进斗金忍耐到几时?想来想去,竟只有曾密提出的这法子可靠——分几成股给她,这样虽然收入少了,可是荣氏心里舒坦了,也就不可能再来眼红她。

    假若分两成出去,一天就是一百两银,任如画不可能不心疼,可是郑家一样是她得罪不起的人家,何况她跟谢琬打了擂台,万一有一天谢琬找上门来,她还可以推着荣氏出来顶缸不是么?

    任如画左思右想,直到夜色渐深,才又熄灯睡觉。

    翌日早上她便立即联络了荣氏。

    当听到任如画愿意让出云脂坊两成干股给她,荣氏好半天都没合上嘴来!按照云脂坊如今的收益算,两成干股一天就差不多得有一百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千两银,一个月有三千两,一年不得有三万两么?

    荣氏只觉一颗心在胸膛里猛跳,脸上也激动地泛着红光,可是嘴上却道:“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怎么能占你的便宜?”

    任如画笑道:“若不是有你的提点,我怎么能有今日?有钱大家赚,别的就不用多说了。”

    荣氏便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这里二人相互在文书上按了手印,等任如画回了府,谢葳便就唤来花旗,“代我去安穆王府给王妃请个安。”

    花旗去到的时候谢琬并不在府里,她带着殷煦去了魏府串门。郑家果然挑中了杜忱的幼女杜若兰为皇孙妃的人选之一,这两日正在筹备着找个什么名义把杜若兰带进宫去给郑侧妃过目。谢琬去魏府正是为着探听这杜家究竟的。

    听到孙士谦的传话,谢琬挑了挑眉。

    果然谢葳是有法子的,她没看错她。

    翌日早上她把罗矩唤进王府来,交代道:“荣氏手上有四间铺子,地段不怎么样现在都租了出去。但是城北的建香楼有荣氏三成原始股,这是她的主要财源。你不是正琢磨着开新店吗?就说是我说的,要拿这店做点小营生,把它盘下来。当然价钱上也别让人家大东家吃亏。”

    罗矩哎了声,屁颠屁颠地去了。

    建香楼是家经营妥善的大酒楼,当初是荣氏的娘家亲戚开的,拉了荣氏入伙,后来这亲戚把它盘了,荣氏这股份却保留在那里。每季也能进项个两三千两,荣氏有了这笔固定的收入,平日没怎么为私产操过心。

    这日正在房里计算着自己在云脂坊的收益,掌管着产业的管事就急匆匆地走进来:“奶奶,建香楼那边让人给盘走了!胡大东家请您抽空派个人过去核核数目。”

    “盘走了?”荣氏转过身来,“怎么突然盘走了?谁盘走的?”

    “不知道是谁,胡大东家只说是河间来的大客商。出的价钱还不错,正好他也要返乡,所以就盘了。”管事的说道。

    这笔收入一没,荣氏心里就跟空了一块似的,可是她又不是大股东,而且当初这胡大东家还是凭郑家的面子才保留了她的股份,人家都要返乡养老了,她倒也没什么话好说。

    何况她这不是还有云脂坊这笔收入么?论起来这边的份量还是大的,就是失了那头也不算什么。荣氏想通了,便就着人过去核帐。

    建香楼这边到了手,罗矩就又到王府来了。

    谢琬正在教训殷煦,母子俩早上在看书,谢琬一个没留神,手上的书居然被殷煦啃掉了好几页。

    殷煦眼泪汪汪地,看到罗矩进来,哇地一声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就大哭起来了。

    罗矩才得了儿子不久,心里正软得跟团棉花似的,一面抱起他,一面与卷着纸筒的谢琬说道:“荣氏昨儿派人来核的帐,共抽走了两万两本金,如今帐目已经全清,咱们可以开张做生意了。”

    夏至走上来,接过殷煦抱出去,谢琬将纸筒丢在桌面上,说道:“把建香楼的弄得隐蔽点儿,再不要让人知道铺子是我的了。”也没有别的多话,商量了几句做什么营生方面的事,就打发了他出去。

    这里又把邢珠叫来,吩咐了几句下去。

    云脂坊的红火持续了一个月,任如画真是数银子都数到手软了,看着对面四洲阁的生意一落千丈,她真是高兴得不行。因着心情好,这日看着外头天色极好,便也动了赏春的心思,早饭后带着玉英往后园子里来,只见园子里桃花如霞李花如云,开得甚是灿烂,倒跟如今的心情极为相衬。

    便就信步进了林子。

    才绕了道弯儿,就听见桃花坳下的山石处传来细细的对话声,听声音十分熟悉,竟似是谢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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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如画便就留了个心眼儿,回头跟玉英使了个眼色,交代她小声些,一道往山石这边轻步走来。

    “……说那个客商竟是当初跟太师府上都做过营生的,南直隶好些官眷都仗着他发了财,在家中也是有家小的,极是稳妥,芸儿让我投几万两银子下去,可我都拿来做了铺子周转,哪里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可真愁死了!”

    石下坐着的人如此叹道。

    任如画越听越像是谢葳,小心的探头望了望,只见翠绿色蜀锦春裳,奶白色八幅的石榴裙,脸侧对着这边,正看见一半惯常清冷的脸如今正一脸的烦恼,不是谢葳又是谁?而她面前坐着的是她的陪嫁丫头花旗,两人膝上覆着把野杜鹃,看来也是在赏园。

    想起她刚才的话,任如画的耳朵像是粘在了石头上。

    什么客商?什么发财?

    “可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那就是十几万两银子的事,奴婢听说靳永的夫人去年也靠这人发了笔小财。”花旗这么说道。

    “可不是?”谢葳眉头皱得更紧了,“靳夫人当初也是不信的,所以才只投了五千两银子,虽然也赚了两万两,可是到底赚了。这次又不同,他跑的是去高丽的丝绸和瓷器的买卖,路途这么远,数目规定了至少三万两起,我是没法子了,也不知道谁有这个命?”

    两人陷入了沉默,石头后的任如画却听得一颗心都几乎跳出喉咙来!谢葳私底下竟然跟人做倒卖生意?她倒也不怕被人坑了!

    “哎,”正在疑惑间,花旗忽然又抬头了,“芸少爷总是不会坑奶奶您的,他就是坑了自个儿也不可能坑了自己的姐姐。奶奶要是实在手头紧,要不去跟安穆王妃借着周转周转——”

    “别提她!”谢葳忽然沉声一斥,“她是谁?我凭什么去跟她低三下四地借银子?!”

    “奶奶!”花旗站起来,叹道:“你跟谁赌气也不能跟钱财气呀,我看王妃不是那种小器的人,您倒可以跟她商量着打个短拨,回头这客商回来了,您加点利息给她不就成了么?芸少爷不是说了,这人只需要入两股,这京中贵胄那么多,消息要是让人家知道了,谁还拿不出区区三万两银子来?

    “这三万两投下去,顶多两个月,起码就是五六万两的回报,这五六万两说来简单,可要真挣起来可就难了。有了这笔钱,起码也能保住您这辈子安稳无忧罢?奶奶,您还是别迟疑了!反正也差不太多,这就上王府借了银子,往南街的东升客栈去吧!”

    谢葳怔怔地看着地上,不说话。

    任如画却是更加的心惊肉跳,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被那“五六万两”几个字而搅沸腾了。

    她再也没心情逛下去了,使了个眼色玉英,便又遁原路出了园门。这里谢葳听得石头后轻微的窸窣声远去,也冲花旗笑了笑,“石头上坐久了不好,咱们也回房吧。”

    任如画回了丹桂院,满脑子还是方才花旗说的那席话,她只觉得又好笑又吃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投三万两银子下去才两个月就能有翻倍的银子赚!这谢葳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骗子,她一定是被人给骗了!

    她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打转,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任家曾家虽说不缺钱,可也不是动不动就能拿得出三五万两银子来的主儿,云脂坊就算回本快,如今她手头上的现钱也不过六七千两,这转手就是五六万两银在手的滋味,实在太陌生,又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出关的商队有很多,她也知道这些人往返一趟往往就是十几万两银子的架势,京中做买卖不好赚钱的时候,许多都是靠这条路子维持的家底,谢葳居然也跟这些人有往来,她居然也在走这条路发财……

    任如画久久也无法冷静下来。

    云脂坊是赚钱,可是谁又会嫌钱多了压手?如今被荣氏抽走了两成股份,收益不那么可观了,而且就算没分出去,两个月里也绝对赚不来六万两银子不是?

    谢葳又不是傻子,她那么精明,怎么可能被别人骗?是了,不是说这人是谢芸介绍的么?谢芸怎么会骗谢葳?如果是骗人的,谢葳怎么会躲在石头后面为钱发愁?花旗还会怂恿她去跟谢琬借钱?

    任如画发现,自己竟然渐渐动心了。

    玉英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便说道:“这事也不急着下决定,方才她们不是说在南街的东升客栈么?奶奶不如让人暗中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有这人再说。”

    “正是这个话!”任如画被她一语惊醒,蓦地停住脚步说道。“你这就安排人出去打听那客栈里是不是住着个跑关外的客商!有多详细就要多详细!”

    直到看着指派的人出了门,任如画才算渐渐回复了冷静。

    约摸两个时辰的功夫,才午觉起来,那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在庑廊下等着了,任如画心下惦记着这事,一骨碌便下了床,整妆到了外厅,那人就进来禀道:“回奶奶的话,东升客栈确实住着个关外来的客商,这两日西边奶奶的弟弟芸大爷也去拜访过。还有另外不认识的官爷。”

    任如画心下略定,又道:“可知道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那人又回道:“只知道大伙都称他马三爷,四十岁上下年纪。看着不像个商户,倒像个家境不错的文士。听说在南城有座马府就是他在京的宅子,可是因为南城官户少,所以也在东升客栈租了间客房,当作接待往来主顾的去处。”

    但凡有些实力的客商,自然看起来不像客商,为了能跟好的挤进士族圈子,必然附庸风雅一番。

    任如画到此时,已然有了几分信了。

    他们不是摆摊的小贩儿,身家底细自然不会随意跟人透露,家仆们能打听到这些,已经算是不错,可是按照任如画的说法,入他的股得三万两银子,她这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会会他再说。”

    任如画摆了摆手,如此决定道。

    翌日早上她前脚出了门,后脚谢葳这边就摇起了团扇。

    等到晌午时府里刚传了饭,任如画就带着难掩的喜色回来了。

    花旗使了个眼色给外头小丫鬟,便就回屋侍候起谢葳睡起午觉来。

    任如画还没用午饭,但是她一点饥饿感也没有!

    她见到了马三爷,旁敲侧击了一上晌,不但没有发现丝毫可疑之处,而且还发现这马三爷竟然见识相当渊博,举止稳重,并非那种油滑之辈。一个骗子当然不可能拥有这么渊博的知识,从谢葳与他的种种迹象来看,他要找人入伙的事当然是真的。

    而且关键是,他有官府的印信!一个骗子怎么会有官府的印信?!

    任如画很有几分激动,这件事她已经筹划好了,只等米下锅了,可是还差两万多两银子,又该如何是好?

    在她跟马三爷谈话那期间里,先后就来了几拨人说是要求见于他,但他听听名字便就让下人打发了回去。对此马三爷的说法是:“京师里想赚钱的人遍地都是,我却不见得个个都能满足。既然如此,为着安全起见,我自然也要寻个妥当的人合作,否则的话误了赚钱的生计,那大家都亏大了。”

    所以说她动作得快些,若让别人抢了先,岂非后悔都晚了?

    “这钱又从哪里添补过来呢?”她支着额头寻思着,浑然不知自己已喃喃吐出了声音。

    玉英听见了,遂说道:“奶奶何不邀着荣二奶奶一道凑份子上前呢?您与荣二奶奶本就已经是合伙人了,这种事拉着她一起,对奶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任如画闻言抬头,是啊,拉着荣氏一起啊!荣氏才从建香楼退了股,手上正有几万两银子,而说句晦气话,有荣氏陪着一道试水,就算是个骗局也不怕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去下帖子给荣二奶奶,就说我明日约她出来吃茶。”

    谢琬不知道任如画是怎么说动荣氏的,总之公孙柳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是任如画的五千两银票和荣氏的两万五千两银票。

    谢琬拿着这叠银票掸了掸,说道:“传话给孙士谦,让他明儿就把四洲阁是我的产业的事儿公布出去。对了,让他务必加上一句,请大家伙儿帮着照顾照顾生意。”

    孙士谦果然是深谙后宫纷争的,把这话以不动声色的方式传出去后,很快就有动静传来了。

    当初被任如画拢络进云脂坊去的那些主顾们,个个都纷纷懊悔不迭,谁能想到跟任如画打擂台的竟然是安穆王妃?而她们这般买任如画的帐不过是因为她是曾家的老三媳妇,而谢琬却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儿媳,这两者相较起来,究竟谁更值得捧场?

    于是众人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都赶到四洲阁来或多或少的买了点东西以示心意,毕竟这也可视为一种示好。如此一来四洲阁的生意瞬间又恢复了火爆,而云脂坊则如提前遭遇冷冬似的变得无人问津!

    任如画在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到北安大街,只见对面四洲阁里人挤人人撞人简直比早些日子云脂坊的热闹还要更甚几分!

    她顿时慌了,真没想到谢琬在窝囊了几个月后突然之间逆袭!

    这下怎么办?她库房里可还备着几千两银子的存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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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不急,先降价抛售,等等看再说!”荣氏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地这么说道。

    可是等了十天是这样,等了二十天还是这样,而且随着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往四洲阁去的人更多,而云脂坊越来越无人登门了!到了二十天过后,竟然一连四五天打了白板!

    任如画彻底没主意了!这间店可砸了她四五万两银子!就算后来捞回了一万来两,可还是掩不住那个大坑不是!

    荣氏也很着急,她前不久才断了条财路,若是这条财路也给断了,那她岂不是得守着那几间铺租到老?

    到这时她就不免埋怨起任如画来:“怎么事先你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任如画也很窝火,要不是荣氏撺掇,她能有今日吗?但她仍忍耐着不与荣氏争执,而是回到府里找到曾密,跟他寻解决的法子。

    曾密才从谢葳那里出来,任如画才刚开了个口他就一把掌甩过去了:“这下你得意了?钱赚够了没?事情都出了快一个月你才告诉我!还不滚去安穆王府赔罪!”

    任如画被这一巴掌打得七荤八素,知道这一趟是非去不可,只得忍着眼泪爬起来,收拾了一番往安穆王府去。

    到了王府门口,叩响了门却等了有半个多时辰才又等来门房。门房进去后又隔了片刻才又出来位面白无须穿着内侍服的人,打量着她说道:“你就是广恩伯府的任如画?”

    任如画看出来这必是在谢琬跟前说的上话的人,连忙跪了地叩头道:“正是,烦请公公往王妃跟前递个话。”

    孙士谦说道:“三奶奶不是还有个合伙人么?我们王妃有话,请三奶奶把您的合伙人邀齐了再来。”

    说罢则已经关门进去了。

    任如画无法,只得赶往郑府,荣氏虽不想在谢琬面前露面,但到了这会儿,人家肯定也知道她掺和进来了,而且这事事关切身利益,于是只得随同任如画前往安穆王府。

    谢琬这里听说她们二人都到了,便让孙士谦去把人带进来。

    任如画到了正豫堂,见着被簇拥端坐在堂中的谢琬,皆不敢多看便跪到了地上去。而荣氏则还保持着她郑府二奶奶的架势,只略略地行了个礼便站在堂中。

    谢琬只往荣氏面上扫了眼,便望着地下,也不叫任如画起身,只说道:“任三奶奶的铺子生意还好?”

    任如画忙道:“贱妾知错了,还求王妃高抬贵手饶了我们!”

    谢琬笑道:“三奶奶这话从何说起?合着你铺子生意如何还关我的事?”

    任如画面红如血,说道:“贱妾原本不知四洲阁是王妃的铺子,所以才——还求王妃大人有大量,看在贱妾愚钝无知的份上饶了云脂坊。”

    谢琬敛了笑意,看着前方:“你要我怎么饶?”

    任如画顿住,看向荣氏。荣氏便站出来,陪笑道:

    “这事原是咱们的错,也是不曾事先打听才有了这误会。只想着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不存在什么谁压谁的势头。郡王府财大势大,也是有着固定老主顾的,而咱们却是压了上万两银子的货在里头,所以想跟王妃商量商量,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您改做别的营生——”

    “你要我改行给你让道?”谢琬眯眼看着她。

    荣氏道:“咱们财势不比王妃——”

    话没说完,谢琬一巴掌已经重重甩在她脸上。荣氏猛然被打,立即捂着脸惊怒地瞪着她。

    谢琬面沉如水,声音也跟浸了冰似的:“你既知道财势不如我,当初又哪来的狗胆唆使人跟我唱对台?你当我是真不知道你肚子里装着副什么样的花花肠子,你当本妃这几个月是怕了你?你婆婆要对付我都得找上郑王妃这块遮羞布来挡挡,你以为你有几斤几两,料定本妃不敢动你?”

    荣氏原本仗着论起辈份来她还是谢琬的长辈,所以即使知道理亏,进得王府也有几分拿大,而她除了上回在鲁国公府见到她与郑王妃对恃那幕外,并没有与她近距离接触过,哪里知道她发起怒来这般六亲不认?

    心里便也有些发怵了,但仍仗着自己是郑家人色厉内荏的道:“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动手打人?看在东宫的份上,咱们两家也是半个亲戚!你就不怕伤了两家和气!”

    “我跟你有什么和气可言?”

    谢琬毫不客气地盯着她,“你也配说东宫?你们家姑奶奶不过是个妾,见了本妃还得行礼打招呼,我就是伤了这份和气又怎么了?

    “你们郑家也就是殷家一窝奴才,什么样的人叫亲戚?明媒正娶联姻的才成亲戚,正式从大宫门抬进来的才叫主母,你要想跟我攀亲戚,得看东宫同不同意,有没有经过殷家列祖列宗的同意!你一个奴才,我让你把生意做下去是情份,不让你做是本份,你反倒来叫我让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完,她回到主位上坐下。

    荣氏被她斥得面红耳赤,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长这么大她没被人这么斥过,更无法想像面前把她斥得八辈子都翻不了身的主儿竟还是个比她小了一半的臭丫头!而该死的她竟然还想不出来她说的有什么不对!

    地上任如画早被谢琬这一来一去镇得连呼吸气儿都不匀了,早知道谢琬这么厉害她还跟她做对头抢生意做什么?伏在地下早就连半点心气儿都不见了,因而也就恼恨起荣氏来,当初若不是她挑唆,她怎么会开这个店?若不是她挑唆,她怎么会跟四洲阁抢生意?

    “那你想怎么样?”

    这时候,荣氏又气恨地瞪着谢琬说道。她已经丢了建香楼的股份了,若是再连云脂坊这里的钱也收不成,那她还靠什么攒钱去?

    “你问我怎么样?”谢琬喝了口茶润喉,冷下脸道:“我要跟你交代什么?难道不是应该你们告诉我你们要怎么样么?”

    荣氏语塞,脸上再次变得热辣。

    任如画听出味来,连忙在叩了个头说道:“我这就把云脂坊盘出去,再不敢跟王妃添乱了。只求王妃大人有大量,把这层抹过去不计较贱妾的过失!”

    事实上她就是不说,按照这样的生意状况,她也只有盘出去这一条路了,何不在她面前讨个好?

    哪知荣氏听得这话,却是激动起来:“不能盘!凭什么她能做生意我们就不能做?谁规定的?”

    关键是,没有了云脂坊这份收益,她就只能守着那几间小铺子收租过活,在郑家也要低着头做人了!

    “的确没有王法规定不能当门对户地做同行,可是私底下以恶意压价的方式来抢生意做就很不合适了。”

    这时候,一四旬上下锦衣绣服的文士拿着叠银票打旁边走出来,捋着须慢悠悠地说道。

    荣氏和任如画一见着他,顿时眼睛嘴巴就全张得老大了:“马,马三爷!”

    “正确地说,鄙人叫做公孙柳,如今是安穆王府的典库。”公孙柳冲她们颌了颌首,扬唇道。

    任如画呆了半日才回过气儿来,而荣氏简直要背过气去了!这马三爷是假的,那三万两银子呢!

    公孙柳将手上厚厚一叠银票交给谢琬,谢琬扬眉瞄了眼,说道:“知道什么叫做阴谋诡计么?知道什么叫卑鄙无耻么?要比这个,你们手段也太低劣了。整整三万两银子,够你们云脂坊赚上一年半载的吧?”

    “把我的银子还给我!还给我!”

    荣氏身子摇晃着,以几近失控的声音叫道。

    “还给你,怎么可能?”谢琬扭头看向公孙柳:“梵云大师可来了?”

    公孙柳道:“已经在侧厅候着了。”

    谢琬将银票反手递过去:“去告诉大师,就说郑府的二奶奶和广恩伯府的任三奶奶愿意给白马寺各捐五万两银子修缮寺庙,这里是三万两,剩下的七万两请他们到时候上郑府和广恩伯府去要便是。”

    “什么?”

    谢琬如此坑了她们还不够,居然还要再从她们手上挖钱出来!本朝尚佛,而只要承诺了给寺庙捐款则是必定要捐的,否则欺骗了佛祖,就是来世不遭报应,也会被世人所唾弃!谢琬居然要借佛祖的名义让她们各自掏出五万两银子来!

    “我哪有那么多钱?我不捐!我不捐!”

    荣氏真正歇斯底里起来。

    任如画也是吓得面色全青,五万两银子,她就算把家底全部掏空了也没有这个数啊!“王妃娘娘饶了我们罢!这三万两银子我们不要了!求求王妃别让白马寺再追我们款了!”

    “现在说没钱?晚了!”

    谢琬仰靠在圈椅上,冷笑道:“任如画你之前不是仗着广恩伯府三奶奶的声势在外招揽生意么?眼下没钱自然也可以回去找家里帮忙出钱。还你有荣氏,你不是说你是皇亲国戚?皇亲国戚理当礼佛敬佛,怎么让你捐个款出来也推三阻四的?你没钱,郑铎没有吗?郑府没有吗?”

    “谢琬!你这个——”

    “敢对王妃不敬?掌嘴!”

    荣氏正要口出不逊,旁边孙士谦拖长音一说,吴士英便与其余两个太监上来押住了荣氏,往她脸上各扇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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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氏又惊又怒,胸脯急促地起伏着,一双眼像是瞪出眶来,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里谢琬往公孙柳处扬了扬下巴:“还不去?”

    公孙柳过到侧厅去了半刻,白马寺的主持方丈梵云就带着两名小沙弥过来了,先向立于堂上的谢琬合十唱了佛,然后便转为跟地上二位合十深揖,着重地表达过谢意,而后便拿出方丈的印信给了二人。至此便等于两厢都接受了此事。

    荣氏拿着这厚厚的银票换来的这薄薄一张纸,心里一阵阵发紧,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而任如画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梵云走后,谢琬让她起来,她竟是连试了好几次才从地上爬起。

    各自回府之后,自然是说不出的凄惨了。

    佛祖面前最忌言而无信,虽然说各捐五万两银子的话是谢琬说出来的,而不是她们俩,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有着十万两银子的香火钱,梵云就是看出来有猫腻也绝对会装糊涂,又怎么可能会傻到跟她们对质?

    这五万两银子白马寺是向她们追定了。

    任如画因为是受曾密的点拨前来的安穆王府,回府之后相对好些,曾密气归气,到底为着顾全大局,只得咬牙认了这个栽,想办法替她把这五万两银子凑齐。

    但是云脂坊是必须得关了,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白白害得府里丢了这么多银子,广恩伯夫妇对她的态度也一落千丈。因为这笔钱是公中拨出来填补上的,长房二少不得又要争一争,最后好歹以三房借钱的名义平息了矛盾。

    这么样一来,曾密少不得又埋怨到任如画头上,自此以后,曾家是再也没有任如画说话的份了。

    而荣氏回到家躺了床,便是不敢把这事往外说,一则说了丢人,二则也怕回头引得郑侧妃责骂,又为着损失的那一大笔钱肉疼,她所有家当加起来还不够五万两,如今全部捐出去她将来拿什么给女儿备嫁妆?可若不捐这坎她又过不去。

    回来这一躺,竟然又下不了床,楞是病了十来日,才又强撑着下了地。

    哪知道白马寺这些僧人也是个个鬼灵精的,听说荣氏病好了,翌日就登门来讨银子。荣氏哪料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吓得出了身冷汗,好歹背着人领到院里商量着拖延几日打发了出去,到夜里竟然又发起热来了。

    郑二爷郑举见她近来十分奇怪,于是也奏请了太医来看,然后荣氏终究被心事折磨太过,不到半个月,整个人就瘦脱了形。郑举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因着要替殷曜把关挑媳妇儿,又不知为何杜阁老的幼女又看不上殷曜了,近日正为这事心烦,也就不怎么理会她了。

    荣氏只等吃了几剂药好了些,便只得起身回娘家去借钱,娘家如今都是弟妹掌家,哪有多少借?总共也有三百两银子。若按往常,荣氏定然拍拍屁股就走。可如今又不同,即使只有三百两也只得拿了。

    剩下的大坑便又得东挪西借。她手上四间铺子是绝不敢卖的,要是卖了那她往后这大半辈子靠什么过活?所以宁愿借,日后慢慢还。好歹铺子还有点小进项的,卖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荣氏日日在外奔走,这里才回到家便觉气氛有异,还没得问丫鬟话,正院里已有人来传了她过去。

    府里所有人竟然都在,郑铎夫妇和郑举更是满脸铁青地坐在堂中,荣氏暗道了声不好,这里郑夫人已经斥了她跪下。

    “不知儿媳犯了什么错?”她心存侥幸地问道。

    “你还有脸说?!”郑举站起来,一脚踹在她胸口:“你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掏空了家底去捐庙,你还问我犯了什么错?”

    原来今日林侍郎的夫人上门来拜访,试探起郑夫人荣氏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后便就洒了几句她四处借钱的事出来。而偏巧那个时候白马寺的和尚又进府来催钱,郑夫人便就让人带了他过来细问,才知道荣氏原来跟任如画各自捐了五万两银子给白马寺!

    荣氏挨了踢,却是有苦说不出来。旁边跟着的丫鬟倒是看不下去了,连忙跪地哭着说明了经过。

    这下子一屋人更加心惊了,荣氏居然在谢琬手下栽得这么惨,明摆着坑了她和任如画三万两银子,偏还堵着她们的嘴让她们说不出来!这钱是她坑了去又怎样?她自己不得,而是全数捐到了寺庙,你能告她骗钱?她们上东升客栈是谢琬求着她们去的?钱到了僧人手上,你能去向他们追回来?

    从头到尾看着不声不响,却是挖了坑等着她们往里跳,跳了还有本事让她们自己捂着盖子跳不出来,果然这才是真正的阴险!

    郑家人个个心里头阵阵发寒,半晌都没人能吭出声来。

    但是事情到了这步,也还是得解决,基于荣氏银子已经凑得差不多,而荣氏也没有个曾密这样的丈夫替她出头,于是这笔钱府里便不拨出来了,由荣氏自己给自己擦屁股。荣氏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也顾不上为此心寒,尽快了结这事才要紧。

    郑铎夫妇虽然没答应从公中出钱,可是荣氏平白地被谢琬坑了一回,也很失郑家的颜面,郑夫人自是抽空把这事添油加醋地进宫告诉了郑侧妃,郑侧妃听后指着荣氏一顿臭骂,事后自是对谢琬也有一番恨之入骨。

    这些事其实都已是后话。

    这里谢葳见得任如画失魂落魄地从郡王妃回来,然后趴在地上跟曾密要钱的模样,曾经那么体面的一个伯府少奶奶,交际圈里的知名红人,如今变成丧家之犬一般,没有了丝毫尊严体面可言,她头一次没有露出讥讽的神情,而是沉默着。

    这件事的确是她与谢琬联合起来的手笔,她需要借助谢琬的力量来斗倒任如画,而谢琬在惩治任如画之余,也顺手借了她来惩治荣氏乃至向郑家敲山震虎,这也许是她们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合作,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事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虽说是合作,可是因为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理,所以整件事的布局都是出自谢琬,她的沉着和周密都让她吃惊,最后谢琬请来梵云,然后让任荣二人不得不吐出五万两银子来了结此事更是让她诧异,她原本还在猜谢琬事后会不会独吞那三万两银子,毕竟这半年里四洲阁损失的也差不多值这个数。

    她还在想着那样一来,她到时候要不要再去怂恿着任如画和荣氏去告她一状,顺便成就这一石三鸟之计?可谁能想到她对这三万两银子都不曾正眼瞧,就将它捐了出去!

    既然捐去了寺庙,也就等于行了功德,她还能怎么告她?

    想到这里她又禁不住生起几分颓丧之感,也许她这辈子都没在谢琬手下赢过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冲这份缜密,她就自认不如她——谢琬一定是知道这笔钱留在手里是个祸根的,荣氏和任如画都不敢告她,那她防的就是她谢葳。

    谢琬虽然跟她合作,可是也丝毫没放松对她的警惕,她全程竟然都没看出来。

    所以当花旗问她要不要再去安穆王府打个招呼时,她沉吟了半晌又摇头拒绝了。

    她已经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必要再跟她见面,也许谢琬说的对,大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到了这个阶段,她的对手已不是她谢琬,而是这周边的每一个人,任如画,孔氏,广恩伯夫妇,甚至曾密。谢琬已远到令她难以触摸,于是再纠结那些怨恨也显得可笑了。

    认真想起来,谢荣当初曾经做过那么多对不起二房的事,作为如今的谢琬,不再针对她已经是十分难得。

    任如画这件事让她知道,围绕在殷昱谢琬身边的能人那么多,谢琬手段花样多么地多,若要对付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她已然明言表示她跟她井水不犯河水,那她还自不量力地去撩拨她做什么呢?她已经不宜再给自己添对手了。

    人生在世只为了仇恨,那太累了。她跟谢琬之间的恩怨浓到算不清,而她还有大半辈子要活。

    再退一步说,她就是争赢了谢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谢琬就是再神气再威风,也是她视野以外的事情,这辈子,她已经注定跟她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

    谢琬在王府等了几日不见谢葳有任何动静传来,又打听得她这几日在曾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渐渐地也明白谢葳也许是放下了。

    她知道谢葳当日来找她时没怀着什么好意,但是她倒也不怕她会在她手心里一跟斗翻出去,所以顺便也就跟她合作了把,原等着收拾完了任如画和荣氏,再来给她点教训,她这一不来了,谢琬便也只好省了后续了。

    任如画和荣氏有了这遭,这辈子都别想在她面前露脸了,云脂坊在二人到了王府的翌日火速撤了场,然后盘了出去,如今是个卖茶叶的,据说东家十分和气,开张头一日便往四周围街坊店里广派槟榔糖果。而任如画那批价值近万两银子的货则因为要筹捐款,而以两千两银子贱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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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氏就更不用说了,因着被郑举那一踹,倒是把好了几分的身子又踢出了别的毛病来,如今终日汤药养着,却始终是不见好,整个人脸色蜡黄,只剩了把骨头。郑举愈发见着烦,医药上未免也有些怠慢,荣氏自己手上又没了银子傍身,这病便养一日不养一日的,如此这般拖累了下去。

    倒是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郑侧妃落了个安然无恙,这笔帐还是得记着下回一道算算!

    郑侧妃在朱睢殿对着荣氏大发了脾气之后,倒是也起了几分后怕,没想到谢琬心机如此深沉,挖了个这么大的坑给荣氏跳,她每每见着谢琬时她都是副好说话的样子,却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此后到底对谢琬多了几分防备,也不敢如以往那般掉以轻心了。

    太子妃自然也知道了这事,召了谢琬见宫问起,当听说荣氏作恶落得这样下场,想起郑家素年恶行,倒是也解气。不过因着身份,也还是佯嗔地斥了谢琬几句,私底下却又赏了她几件金玉玩物儿,如此倒把四洲阁那惨淡的几个月损失挽回来了。

    殷昭这日也到了王府,把玩了一番谢琬新得来的赏赐,顺便说道:“殷曜跟杜家的婚事黄了,现在郑家一口气给他相中了三家,一个是左丞杨休的孙女,一个是工部右侍郎段沁的三姑娘,还有一个是詹事府少詹事刘珮的次女。这仨儿都是季振元伏案后新提上来的,立场不明。”

    谢琬一面给殷煦折纸玩,一面道:“郑家又是什么意见?”

    殷昭道:“郑家兴许是受了荣氏这事的刺激,已经加快了速度,据说中秋前怎么也得定下一个来。”

    谢琬把折出来的小灯笼给殷煦,然后又拿过一张纸开始折。

    郑侧妃想借殷曜成亲这事给他拉个大靠山过来,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这是肯定的。虽然也可以让他看中一个黄一个,可到底费劲。要阻止这事的根源还是出在殷曜自身上。

    虽然说殷曜有着许多坏毛病,可都只是东宫和他身边亲近的人知道,旁人并不知道,所以外头才会对殷曜的态度不明显。看来要从根本上坏了郑侧妃的计划,还是得从殷曜身上下手,得让世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德性,配不配让群臣们拥护才成。

    殷昱就是输,也要输个明明白白不是?

    她这边在计划着如何行事的时候,郑侧妃这里也没闲着。

    最近真是连受打击,先是郑府被谢琬打了个大耳光子,还连声都没法吭,接下来殷曜跟杜若兰的事儿又黄了,这几件事压到一起由不得人不气燥。

    内阁里只有杜忱家机会最大,其余柳家不合适,窦家倒是有合适的姑娘,可是窦家又态度中立,不知道到头能不能尽心地帮殷曜,如今杜家没戏,内阁里那帮老狐狸为防尴尬,就更加不会跟殷曜说亲了。

    如今内阁全都没了戏,便只能往二三品官里找,可是找来找去不是这家背景不合适,就是那家姑娘差了点,总而言之越是没有眉目,郑侧妃就越是糟心。

    皇帝的身子也不知到哪个程度了,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争取?陈复礼不知道是不是被谢琬他们绑过一回,如今行动更加谨慎了,就连她想依样画葫芦也绑他一回也无机可乘,而最近太子也不怎么见她们,只在凤栖宫呆的多,这也令她更加不爽。

    太子妃那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太子妃本人醋劲大,只当太子就是她一个人的,殷昱又目中无人狂妄无礼,见了她就跟没见到似的,而他娶回来的谢琬没想到也是个刺头儿,好端端一个荣氏如今活生生成了具骷髅,而谢琬居然连刀子都不曾动!

    每当想到这些,郑侧妃就觉指尖发麻,根据荣氏的转述,谢琬把郑家说成了奴才说成了狗,郑家是她的娘家,她又岂能服这样的说法?谢琬又有什么资格说郑家是殷家的奴才?

    她真是恨不得告到太子面前去,可是一想到太子对殷煦的钟爱,她又愈发气得肝疼。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

    为什么殷曜要找门她看得上眼的婚事就这么难呢?如果殷曜成了亲,有了子嗣,岂不是也能分走太子一部分注意力?如今就冲着子嗣份上,殷昱就已经压了殷曜一头——不,他是什么都压了殷曜一头,他什么都有了,又还来跟殷曜争这太孙之位做什么?

    郑侧妃日日纠结着,可谓是操碎了心。

    而殷曜这几个月与殷昌在乾清宫习读,在东宫的日子也少了,私底下也有了几分郁闷。

    皇帝身子还是老样子,上晌上朝,午膳后小憩一会儿,便就过问兄弟俩的功课,到了晚膳前便就让他们退出来,而后或者召见臣子,或者静坐看书。

    虽说只用在乾清宫呆小半日,可是殷曜也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出宫去溜达了,多久没偷偷上街头看杂耍了,宫里虽然大,可到底是宫墙,看着像个牢笼。当然如果有朝一日这个牢笼由他做主就不同了,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布置。

    回到东宫他照例去朱睢殿问安。

    廊下小宫女见了她来便就把脸垂下了。他瞅见郑侧妃正撑着额在屋里闭目养神,遂邪恶地往宫女脸上摸了把,又故意地以手指划过她的胸脯。

    小宫女吓得连连后退,殷曜愈发兴起,看了看左右,将她抵在廊柱后,搂住她便就亲起来。

    宫女慌忙中咬了他一口,挣扎着跪到地下,瑟瑟发抖的样子像只小麻雀。

    殷曜兴致索然,踹了她一脚,负手进了殿。

    他越来越觉得没意思,他已经十六岁了,已经开始有冲动了,京师里年满十六的男孩子几个没有通房丫头的?偏他母亲想让他在皇帝太子面前当个乖孩子,让他克制房事,连宫女也不给亲近。

    这股欲火折磨得他要死要活的,于是越是欲望被禁锢,他也就越是渴望着他能够接承皇位——只要当了天下第一人,天下的女人是他的,天下的财富也都是他的,他想在后宫收几个妃子就收几个妃子,还用得着看别人的脸色?

    在乾清宫的每一日,他都渴望着能见到皇帝突然不支的情景出现,只要皇帝死了,太子就上位了。太子身体也不怎么样,近日看上去气色是愈发的不好了,只怕也撑不了多久。只要他们都死了,他登基临位也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里他就想朝天大笑三声!郑侧妃虽然凶巴巴指使了他十六年,但是终有一日也会要恭敬地唤他为皇上!他可以再也不用听她的话,在整个大胤朝为所欲为!而这一切,现在离他是这么近!

    “你在发什么呆?”

    郑侧妃并未睡着,只是心烦而想静静,睁开眼睛见着殷曜站在帘栊下傻笑,便就坐了起来。

    殷曜连忙俯身拱手:“没什么,只是想起刚才外头两只猫儿打架罢了。”

    郑侧妃闻言,心里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便又涌了上来,下地走到他面前,手指往他额间连戳了两戳:“你每天就知道这些猫儿狗儿的!正经事情一件也不见你做!你外公和你舅舅为了你的婚事忙得焦头烂额,也不见你登门去看看?你说,他们这么用心栽培你有什么用?!”

    殷曜被戳得后退了两步,不耐烦道:“你们什么时候让我插过手?不是一直都是你说了算吗?再说了,哪里是我不肯去看他们?分明就是我被困在乾清宫抽不开身!”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郑侧妃气得发抖了,“什么叫做我说了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还有什么叫做被困在乾清宫?你知道这机会有多么难得吗?人家殷昌是恨不得日夜粘在乾清宫,你倒好,还嫌给你添麻烦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郑侧妃说着说着又往他身上打起来。

    殷曜一面躲避一面道:“行了行了!我明儿就去!行了吧!”

    郑侧妃还往他身上补了几下,才又气呼呼停了下来。

    殷曜出了朱睢殿,只觉更加晦气了,见着廊下架着一盆君子兰,顿时一脚将它踢下庑廊。

    花盆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窝囊地在一株牡丹树下停下来。

    翌日上晌,趁着皇帝去早朝的当口,殷曜带着随身几个人,驾马到了郑府。

    郑家几位爷都去了早朝,府里只有几位少爷和女眷们在。

    郑夫人把个殷曜当作皇帝亲临似的款待着,又是拿新茶又是奉瓜果,又是问他对于选妃的意见,又是夸赞他越发的英朗帅气。殷曜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除了说到选妃的事上,他基本没有认真听过半句话。

    永宁作为大舅母,也出来陪座了片刻,她也是正经宗室出身的,规矩极是严格,看见他这样子便忍不住皱眉头。原是忍不住要说说他,但是想起郑侧妃那个德性却又忍住了,反正说了也讨不着什么好去,她又何苦去讨人家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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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了坐喝了半碗茶便就推说房里还有事,走了。

    这里殷曜却想起来,问她道:“敢问大舅母,旭哥儿可在?”

    永宁生了一子一女,郑子旭是长子,比殷曜小一岁,今年也有十五了,打小在一处玩的多。但是自打殷昱被废之后,永宁便不怎么让他跟殷曜一处玩了。

    听见这么说,永宁便就笑了笑,说道:“许是去国子监了吧?一早上没见他。”

    话音才落,就听吴氏在旁接口:“方才不是还见他跟屹哥儿在后头下棋了么?”

    永宁被吴氏揭了底,十分恼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含糊地道:“是么?反正我没见着他。”但是说完还是趁着旁人不注意时狠瞪了眼吴氏。

    吴氏说完也觉失言,但后悔也晚了,只得缩着脖子后退了两步。

    其余人浑然不知这层。殷曜听见郑子旭在后园,遂也不与她们多话,起身去了寻他。

    永宁无可奈何,也只得让人领路。

    谢琬这些日子因着关注殷曜这边的事,所以这日殷曜到了郑府的事也听说了。等到殷昱回来,便打算跟他商量商量这事。

    哪知道殷昱也有话跟她说。

    “从七先生留下的那颗印上,我们的目标范围已经缩小了。当初我们找了本朝最有鉴别力的几位金石大师,从那颗印的材质上判断出来那印石也出自寿山,因为天下没有两块同样的石头,一般石头出产时开凿的料匠都会有个隐蔽的印记,可惜那年我们打听到的料匠都不知去向,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这几个月我让人在寿山一带仔细查访,还是查出了眉目,这块寿山石当初是一位姓何的商人买走的。我们又辗转找到了这名何姓商人,这姓何原来因为跟漕运有往来,所以又转送给了当初的漕帮曹总舵主。

    “那姓曹的虽然死了,但是帮里头跟过他的却还有人在。他们说姓曹的是曾经收过这么块石头,后来送给了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这年轻人似乎还有不足之症,因为感觉他就算静止时呼吸也有些急促,这个行武之人很容易判断出来。”

    他把那颗印递给谢琬。

    谢琬看了看,凝眉道:“可是如果真是个有着不足之症的年轻文士,既然阅历又无武功,又如何控制得了那么多死士?”

    七先生那批死士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算剩下有,也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而当日她被劫时也感觉到七先生的确是个年轻人,但是他戴着面具,呼吸怎么样她并看不出来。

    “这你就迂腐了。”殷昱轻敲她的头,“要控制手下人不一定要武功,而年纪不大也并不代表他没有阅历。这种事情难说的很,总而言之,我已经暗地里布下了罗网,开始让骆骞他们私下里调查京师所以府里条件相符的男子。”

    谢琬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得,与其这样大海捞针地去找,还不如我们下点什么引子去引着他出来。你想想,他当初既然也是想以扶持殷曜上位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必然也还会故伎重施,在你和殷曜这场争斗上兴风作浪。”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机会不是吗?”殷昱眉头微凝起来,“七先生太狡猾,就是引他出来,也必须做的不露一丝痕迹,否则不但会前功尽弃,还会使他藏得更深。”

    谢琬沉吟着点头,七先生的谨慎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引蛇出洞的确是最好的法子,可是如果刻意地设局,必然会让他察觉。殷昱说的对,还是得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引他出来才成。

    当四月的春意也染绿了四叶胡同的树木时,卸了职的谢荣安静地在院子里剪牡丹花的枝。

    自从朝堂被殷昱的人占据了一半之后,似乎他被撸职的命运就已然清晰可见了。他的上头是靳永,他能在他手底下呆上一年,也许已经是个奇迹。事实上换成他是靳永,只怕不出三个月就要把他踢出来,靳永没这么做,只怕是谢琬没交代。

    谢琬一直都没交代,却在这时候挑了个理由将他弄下来,多半是因为太子的病情……他虽然不知道太子究竟得了什么病,可是从谢琬最近频频动作来看,未必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毕竟太子若有个万一,直接就影响到下任君主的人选。

    谢葳虽然不曾回府,可是谢芸却跟姐姐保持着紧密联系,偶尔不经意的时候,谢芸也会把曾家的事漏几句给他听听。前阵子任如画和荣氏那件事,谢琬一反这一年来的温和低调,简直把荣氏和任如画做绝,如果荣氏不是郑家的人,谢琬应该还不会把她逼上绝路的吧?

    荣氏的失败,既表明了她们对谢琬的错估,也侧面印证殷昱夫妇向郑家以及朱睢殿那帮人下了战书。

    所以这些日子郑家也加紧了对殷曜选妃之事的动作,他们尚无能力与殷昱硬拼,只能一面虚与逶迤,一面曲线备战。这场夺嫡之争是又一场可预见的风暴,而他如今不在朝堂,作为局外人,竟然有几分旁观者清的感觉。

    刚被卸职那些日子,他不是不愤怒,不憋屈,可是细想下来,他人生经历的愤怒和憋屈的时刻也实在太多了,他假若还不能变得淡泊,那是他的修为不够。

    他坚信自己不会被困难打倒,他只是缺少一个时机。

    “父亲,刚打听到的消息,郑侧妃好像选中了工部侍郎段沁的女儿,而刚好段沁又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才剪好一盆下来,谢芸便轻步到了他身后禀道。谢葳太刚烈,而谢芸相对柔和,姐弟俩性子倒了个个儿。

    谢荣慢悠悠唔了声,然后端详着另一盆花,一面琢磨着从哪里下手,一面说道:“段沁出身富裕,祖上原是行商的,这些年在朝上也算兢兢业业,可惜就是没有什么根基,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他抬起剪子喀嚓剪断一条枝,放在木架上。

    谢芸道:“那依父亲之见,咱们要不要去段家走动走动?”

    这可是极好的机会,如果段家跟东宫结了亲,那么替谢荣谋个职缺也是很简单的事。

    谢荣摇头道:“先不急,谢琬还没动呢,瞧瞧再说。”

    谢芸哎了声,上前帮忙将剪下的花枝拢好。

    “对了。”谢荣顿了下,直起腰来又道:“这些日子我让你整理我藏起来的那些手札,你都整理好不曾?”

    “都整理好了。”谢芸恭顺地道,“都分了三大类,回头父亲分别去查看就是。”

    谢荣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也在寻七先生。而他唯一的线索就是季振元留给他的那些信札。

    那些信札他并没有全部献给皇帝,他也留了些防身,于是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虽然信札里提及七先生的字句极少,也并没有明显的线索,可是当中却有零星的几张补充并非季振元的字迹,而素日替他捉笔的左必之那些人字迹他都认得的,这字迹绝不是他们所有。

    再加上有补充的这些信札都很机密,所以可以推测,应该是七先生的亲笔。

    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他的。

    郑侧妃挑中段家姑娘为妃的消息传到谢琬耳里,当天夜里她就找殷昱要来了段沁的履历。

    看完之后她说道:“郑铎如今也还在工部,这段沁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这层关系倒是被他们利用得好。”

    殷昱掸了掸手上履历,扬眉道:“段沁能力不错,不过虽然出身富裕,但是从小在锱铢必较的行商之家长大,也十分爱财,如今他手上正有黄河沿岸的河工在做,前不久才从户部支走了八万两治河银子。魏彬已经准备清查这笔帐了,不管到时候有没有查出问题,他都要沾身灰不可。”

    谢琬点点头,招过殷煦来给他扎小鬏鬏,一面道:“等会儿姑姑会来,带你进宫去请安,你可不许顽皮!”

    殷煦似懂非懂地哦了声,自己从炕沿下了地,然后扭着小胖身子出去了。

    谢琬跟殷昱相视笑了下,起身去替他整衣襟。殷昱手掌轻覆在她腹部,小声道:“真的不防事吗?”

    谢琬轻睨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是胡沁开的药,还能有问题?”

    按理说她如今也可以备孕怀二胎了,可是现在殷煦还小,敌人又那么多,这个时候再生只是绑住自己的手脚而已。上次孕中被劫的事她再不想遇见第二回,于是跟殷昱商量后决定迟些再要孩子,前几日让胡沁开了点药吃了,刚吃有点不适应,后来就顺了,可是殷昱还是有些担心。

    听到谢琬这么说,殷昱倒是也放心了,披了袍子便就出门去。

    殷昭晌午前到达王府,接了殷煦一同进宫。

    宫里这几个月看着十分平静,实则内里也是愁云惨雾一片了。

    太子和太子妃虽然都以为消息瞒得死紧,可事实上谢琬和殷昭都从太子妃日渐憔悴的神色和太子在永福宫寝殿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看出来,太子的病情恐怕还是在继续恶化之中。

    所以这些日子她们进宫的次数也愈加频繁了,就是谢琬抽不开身,也会让殷昭带着殷煦过去。

360 心魔

    可他竟然还拿他们毫无办法!如今没有了季振元,新推上来的几个人都畏畏缩缩不堪大用,朝堂竟等于让魏彬一个人说了算了!他们这是在跟他行迂回战术,要不动声色地逼着他立殷昱?!

    “这简直是欺君罔上!”

    挥退了魏彬他们之后,皇帝指着门外咆哮道。

    张珍一面替他沏茶顺背,一面劝慰:“皇上息怒,依奴才看这也不能怪魏阁老,段沁自己也是不争气,为何偏在这个时候让人捉住把柄呢?这样的人留着也迟早会出事,皇上替他生气也是不值。”

    张珍就是皇帝的解心锁,三言两语下来,皇帝气已见平了。

    “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这么样一来,朝中更没有人会愿与曜儿结亲了,就算有,虽然外戚要防,可必要的背景助力也不能缺少。”

    而最主要的是,殷昱已经有妻有子了,这已经胜了殷曜一筹,他又是嫡长子,如果到时候没有个合适的理由下旨封殷曜,必然也会引起士子们质疑。朝堂不靠士子们支撑又靠谁呢?无论做什么,都得讲究名正言顺四字,殷昱不就是占了嫡长子的理么?

    皇帝紧揪着眉心,十分烦躁。

    张珍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给二殿下指婚呢?”

    “指婚?”

    皇帝闻言,竟是突然茅塞顿开。是啊,指婚,大臣们不愿主动,他不是还可降旨行婚么?他盯着门外沉思了半晌,点头道:“你说的对。可以指婚。你这就让礼部物色几个人选到乾清宫,朕这次要给殷曜指婚,并且要看看,魏彬还有什么办法坏朕的事!”

    东宫这边郑侧妃听说段沁出事,自然也是肠子都快气炸了,一面把段家埋怨了个底朝天,一面也把郑夫人和吴氏唤进来骂了个面红耳赤。郑夫人婆媳也感到十分冤枉,谁知道段沁还会有这档子事?合着她们跑前跑后的事儿还办错了,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却是又不敢说,只得闷不吭声地听着。

    而当乾清宫要给殷曜亲自指婚的旨意传来,郑侧妃立刻又喜不自胜起来了!

    她从来没想过皇帝还会亲自给殷曜指婚,如今这样便好了,有了皇帝做主,殷曜的婚事还愁什么?什么也不必愁了!

    郑侧妃自此放宽了心,连忙让容芙备了几色礼赏去给郑府,然后便静待着好消息传来。

    她这里心情变好了,殷曜也跟着松了口气,至少从此不必再在朱睢宫听她的咆哮和抱怨了,而皇帝因为要忙着给他指婚,没有什么时间拉扯他问功课,所以他终于也可以开始出宫去溜达。

    他往年出宫一般是去找郑子旭,可是如今郑子旭已经不怎么搭理他了,他知道,这是因为他母亲永宁看不上他的缘故。

    他知道那些清楚他底细的人都看不起他,因为他是庶子,更因为他上头还有个殷昱。

    殷昱太他*妈端正了,不嫖不赌,不斗鸡不走狗,不养戏子不纳妾,武功好学问也好,横看竖看他都挑不出来半点不是,所以他就是做的再好,往殷昱跟前一站,他的名字在旁人嘴里滚了个圈,最终也都成了个屁让人轻飘飘放了。

    他知道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到像殷昱那样,所以他压根就没打算那样做,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等到他有朝一日登上了皇位,他会看着他们匍伏在他脚底下的。还有殷昱,他要把他关在牢笼里,永生都不见天日,成日里跟鸡狗食宿!

    想到这些他就很开心,同时他也有些苍凉,他居然要以这样臆想的方式才能够开心起来,他的人生是不是太灰暗了?似乎也不,除此之外,他在跟那些宫女们厮混的时候也是开心的,他喜欢她们在他身下尖叫,喜欢用指甲在她们身上挠出一道道血痕。

    他偷偷看山海经,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像个嗜血的魔鬼,在暗夜里等着吞噬人血,而天亮后披上衣袍,他又是高贵的皇次孙。

    等他发现了这点之后,他又发现自己居然很享受这种两种人格的感觉,一面尽心地维护自己在人前的形象,努力在乾清宫做出温和恭谦的样子,一面又假想着这些压在他头顶的人,将来如何样让他一个个折磨而后快,如何样摧毁这些看起来高贵的灵魂,而后重塑他的灵魂。

    郑侧妃一面磨着手指甲,一面跟他悠然地说起这些事,趁着她高兴,他假称去郑府,出了宫。

    除了郑子旭,他还有两个朋友,一个是郑王府庶子殷磊,一个是建安候世子丁峻。

    他们年纪都差不多一般儿大,殷磊因是庶子,在王府不大受郑王妃待见,倒是跟殷曜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而丁峻则因为生母早亡,跟继母关系也是马马虎虎,偏建安候又不理家事,原先也曾与殷曜打过场架,后来倒是不打不相识了。

    他们有个固定的去处,在北城的偃月坊,这是家歌舞伎坊,不是妓院。自打那年皇帝下旨清查私娼妓馆,他们也再不敢去了。这里清静,适合发牢骚。

    酒过三巡,相互之间已诉了不少苦闷衷肠,殷曜看着外头月色,说道:“天热了,不如今儿夜里我们去城外紫竹寺找妙月谈心去?”

    紫竹寺说的好听是座寺庙,实则私底下极不干净。当然这种事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而这些尝过甜头的人也十分珍惜这个去处,保护得严严实实不欲人知。

    殷磊皱眉道:“你还敢出城?我可不敢了。”

    他摆摆手,接着道:“前两日我听荣恩伯说,如今那七先生又开始出没了,听说那七先生手下养着许多身手极厉害的死士,咱们这些人都是勋贵宗亲,上次他险些被捉,谁知道这次出来会不会冲咱们下手?尤其是你,你如今还是最有希望的太孙人选,要是落到他的手里,难保会发生什么事。”

    七先生殷曜怎么会不知道?季振元那案子之后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原先以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就是护国公和殷昱了,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人,连护国公和殷昱都拿他没办法,曾经还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这时候丁峻也点头道:“的确是这么回事儿,我也听说了,这七先生虽然还是没有亲自露面,可是却有人亲眼看到街上有黑衣人行走,这事连鲁国公都印证过了。”

    “真有这回事儿?”殷曜呆住了。他还以为只是谣传。“那怎么办?我都已经跟太子殿下禀奏说今儿歇在郑府了,这要是什么事儿也不做,不是白白浪费了个机会了吗?”

    殷磊与丁峻相对无语。

    片刻后丁峻哎了声,抬头又道:“你要是今儿夜里真不回宫,不如去我的别院,我们叫几个人来陪着耍耍便是。虽然比不上妙月的好处,好歹也不算白出宫一回。”

    殷曜这里犹豫着,殷磊却是拍起桌子来:“还犹豫什么?就这么定了!”

    眼看着暮色笼罩了大地,谢琬这里掩了窗纱,回头坐在玉簟上,端起莲子汤来喝了口,与邢珠道:“这么说,殷曜的确是已经跟着丁峻去北里胡同了?”

    “这会儿应该已经摆上酒了。”

    邢珠一面给她往背后放软枕,一面拿着团扇替她摇风。

    谢琬唔了声,对着地面默然起来。虽然明知道殷曜跟那俩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可是这却不同谢荣宿妓那回,首先殷曜所处的地方是丁峻的私宅,就是抓到殷曜没在郑府而在那里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何况他们都是勋贵宗亲后嗣,这种时候肯定是合起伙来相互遮掩的。

    皇帝这次也是下足了狠心,居然要给殷曜指婚,这么抬举他,是怕天下人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么?

    她想了想,盖上碗盖说道:“既然要玩,咱们就玩把大的。先去漏个消息给郑王府,就说他们三爷叫了戏子在北里胡同鬼混。但不要透露出殷曜来。然后……”她招手让邢珠近前,细声交代起来。

    邢珠这里得了吩咐,立即就出门打点去了。

    城里有关七先生的风声一起,谢荣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除了殷昱和谢琬,他也许是最关心七先生动向的人,所以这些日子他不但让谢芸庞福他们四处搜罗着消息,暗地里也在分析这消息的真假。

    从种种迹象来判断,这个七先生就算不是在朝为官,也绝对是离官场很近的人,否则的话他不会有机会布下那么大的局,也不会对朝廷的事那么清楚,更不会常常在最关键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比如当初他在指证殷昱杀谢棋的时候,七先生为什么会刚刚好就把证人带出来了呢?

    所以这点,他是可以肯定的。

    而正是格外关注着七先生的消息,所以殷曜一出宫他就也得到了消息。

    “父亲,这殷曜是您曾经的门生,您也算是他的恩师,如今难得他出了宫,有这机会,您要不要去求见求见他?”

361 纨绔

    谢芸比谁都清楚父亲心里的苦楚,所以即使自己也被连累,他也并不曾埋怨他。殷曜如今是皇帝跟前的宠儿,至少皇帝想立他为太孙的意思是愈来愈明显的,尤其这次下旨要给他指婚,就更加说明了殷曜的极大可能性。谢荣再走他这条线,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殷曜当然要见!不但要见,而且见到之后还不能放松!谢荣蜇伏了几个月,什么法子都想过了,除了找到七先生与七先生合作之外,重新回到殷曜身边是最好的法子了!所以虽然觉得看不起殷曜的烂泥扶不上墙,他也要把握一切机会往这其中一条路上走!

    他知道谢芸着急他的前程,听到这里,就沉吟道:“你这就去打听来他的去处。”

    郑王妃这些日子也很郁闷,应该说这大半年来她都很郁闷,死了只稀种的宝贝猫不说,还倒赔了五万两出去,这口气憋得她也无法安生。

    加之府里几个侧妃也不是省油的灯,趁着她身子不爽,简直是可劲的在府里闹腾,尤其是许侧妃,仗着有几分姿色,更是变着法儿地在郑王跟前献媚,她看见她那副狐狸精的模样就更加恼火了。

    于是几个庶子不是在她跟前养着了吗?许侧妃在郑王身上打主意,她就在殷磊他们几个身上打主意。成日里逼着他们习武读书,又诸般苛责,她知道他们有怨言,可是她是正妃,也没人敢说她不对。

    许侧妃一开始跟郑王撒娇诉苦,可她越是诉苦她对待殷磊他们手段就越是狠,一来二去许侧妃也知道了厉害,如今变得老实多了。

    她们老实了,殷磊他们也就可以松口气,这不,这几天他们课后想出府去做点什么,她也不会管得太死。

    晚饭后她正在敞轩里听评弹,周礼便就匆匆走过来,压低了声说道:“王妃,有好消息!三爷刚才出了门,去丁世子的别院里召戏子去了!丁世子养了个粉头,那粉头又叫来几个同伴,一干人这会儿正在北里胡同厮混呢!”

    官宦都不可狎妓,宗室里头为了坚固子嗣后代根本,对于私闱之事规矩更严,殷磊居然玩起了粉头?

    郑王妃立时坐起来。

    将来郑王百年之后,王府里这几位爷到时都会有朝廷的封赐,以及另建府邸的费用,可那能有多少钱?至多不过三四千两银子,几千两银子能建出座将军府来?到时候还不得分家产?

    人人只看着亲王府就跟座小宫城似的阔气,却不知日常维持这份阔气开销得有多大,到时候世子成了这王府的主人,没有点积累下来的家底如何支撑?他们又不像祈王楚王有份差事顶着,光每年下头给的孝敬都够他们过的。

    更何况前不久王府还让谢琬挖去了一个坑,——五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使得郑王世子尽可能多的得到这些家产,就成了她长久以来的心病。

    而她之所以会去折腾那几个庶子,也是恨不得能顺便弄死一两个才好。如今殷磊居然敢玩粉头,这不是老天爷助她吗?

    “可打听清楚了?”她一挥手让乐伶们退了下去。

    “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三爷确实在北里胡同!”周礼跟在郑王妃身边多年了,自然知道这种事必须要打听真切才可上报。

    郑王妃坐直起来,盯着敞轩外一片蔷薇花冷笑了声,这丁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撺掇宗室子弟玩粉头!早听说如今的建安侯夫人跟他已然势同水火,这事是在丁峻的别院,她这样贸贸然闯过去恐怕还不成。一来进不了门不说,就是进了门也免不了打草惊蛇,让他们有了时间擦屁股。

    想到这里,她吩咐周礼道:“去请建安侯夫人过来叙话,就说有要紧事商谈。”

    这边厢建安侯夫人却也正因为收到丁峻去了别院的消息而热血沸腾之中,周礼这里传了话,她只略顿了顿便就换衣出了门。

    而北里胡同丁峻的别院里,丁峻的粉头粉彩儿也把两个姐妹嫣月、翠瓶给唤来了。

    殷曜挑了身段最丰满的翠瓶,嫣月便伴着殷磊,六个人席地而坐,围着长条桌吃酒划拳,粉彩儿她们三个若是输了便罚唱曲儿,殷曜他们输了便罚酒,如此玩了几回,殷曜渐渐觉得有点没劲。

    “每次都是这样,没意思,来点新鲜的!”

    他仰脖干了杯酒,将杯扔在桌子上道。

    正沉浸在欢乐中的殷磊和丁峻连忙停止笑声,相互看了眼,又同望着殷曜,说道:“那你想怎么玩儿?每次不就是这样猜拳定输赢嘛!”

    殷曜其实不是嫌这法子不好,他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出宫,就这样度过一个晚上,实在太浪费了。不过他们这么一说,再看着粉彩儿她们仨儿,他倒是又有了新点子,“这样玩不好,反正天气这么热,不如我们这样,她们仨儿输一次脱一件衣裳,咱们照样罚酒。”如此才有点看头不是?

    殷磊和丁峻瞅了瞅那仨儿身上,说道:“就这么两件薄衫子,能够几回脱?”不过乘着酒兴,却也来了劲头,早就听说外头妓馆里时常有人这么玩儿,他们被拘得紧了,倒是从没开过荤,不由兴奋起来。

    “爷们儿真是太坏了!”粉彩儿半娇半嗔地埋怨着,一面作势要把自己的衣襟捂严实,丁峻笑骂着去扯她的手:“骚*娘们儿还装什么害衿持?”一面扯开她衣襟往跳出来的白乳尖儿上狠捏了把,直到捏得她倒抽了口冷气,然后捧着已然嫣红的乳嗲声求饶,才又放开手。

    有了这一幕,殷曜兄弟的精神也立即就振奋起来了,召来丫鬟倒酒,划拳的声音顷刻就响彻了整座院落。

    三个女人就是再小心,又怎么敌得过三个男人的合伙算计?没过几个回合,三人身上就几乎已经一丝*不挂了。

    “爷们儿欺负人,不玩儿了!”才刚除了肚兜的粉彩儿两手交叉挡在胸前,嘟着嘴娇声道,胸前两团浑圆随着她撒娇发嗲的动作左右摆动,十分地诱惑人。

    殷曜觉得她可能是故意的,因为有好几次她都趁着丁峻不注意在跟他抛媚眼儿,丁峻再好也只是个侯门世子,连殷磊都及不上,哪里及得上他?正比如现在,她伸手挡着胸的时候,余光扫见他正盯着她,不是也故意地把手移开了些,让他看得更过瘾么?

    殷曜对这些套路熟透了。也觉得俗透了。

    可婊*子嘛,不勾搭男人哪里活得下去?

    他可没那么好勾搭,这种女人就是贱,你要是二话不说跳了她的坑,事后必然各种矫情。

    他伸手把旁边的翠瓶拉过来,将她的肚兜扯掉,然后将她后仰在酒桌上,一面搓揉着她的胸一面哈哈大笑。

    殷磊他们也跟着哈哈大笑,然后拉过各自身边的女人在怀各种猥亵揉搓。

    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撒娇声和央求声,一会儿荒唐得够了,丁峻又推开不着寸缕的粉彩儿,往她屁股上拍了拍说道:“你们仨儿不是新学了个什么舞吗?跳给爷们儿助助兴!”

    光着身子跳舞,那也太臊了。

    粉彩儿三人扭捏了半晌,到底还是不得已去了场中。

    没有衣裳遮挡,光手光脚地跳起来看上去十分怪异,女体的各处隐私都以丑恶的面貌被暴露出来,但是殷曜三人击掌大笑,纷纷解下身上的银锞子金锞子玉珮金锁往她们身上丢,就如同打赏街边玩杂耍猴戏的似的。

    粉彩儿三人见着他们高兴,砸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先前的那丝臊然也早收起来了,在金钱面前,面子算什么?像她们这样出来卖的,不就是图个钱字么?知道他们爱什么,于是愈发地搔手弄姿,高抬着腿,手抚着上下,做出些不堪入目的举动。

    殷曜是真高兴了,感觉被禁锢在心底的那个自己终于出来透了口气,这样才是他要的生活,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一呼百应,去他的忠孝仁义,去他的君子端方!他愿意沉浸在这样的荒淫无度里,一直到永生!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就在一屋子人几近疯狂之时,门外隐约传来声厉喝的声音。殷曜初时没在意,因为屋里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根本听不清,而这是丁峻的别院,又怎么可能会有别的人在这里捣乱?

    而等到他终于听清楚确实是有人进来时,抱厦的大门已经被踹开了,一大群人手握着火把簇拥下,建安侯府的总管和郑王妃身边的大太监周礼率着人站在队伍最前面!

    “把他们两个都给我绑起来!”

    周礼往内瞅了眼,只见一屋子男女赤身裸体地,都不敢往下看了,连忙扯嗓子尖声尖气地命令起来,郑王府来的一众府兵便就一拥入内,很快地攻到了各自目标身边。

    殷曜等人俱都吓呆了,而粉彩儿三人则连忙找衣裳穿上。殷曜也紧忙低头整理装束,一面咬牙问丁峻:“你都不知道封锁消息的吗?怎么会让他们知道这里的?”

362 围困

    丁峻也在忙不迭地穿裤子,一面道:“我哪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我怎么可能走漏消息?”

    殷磊问殷曜:“你的那些侍卫呢?有人来了他们怎么不通知我们?”

    “你几时见过我来跟你们混的时候带侍卫?带侍卫不是找死吗?”殷曜懊恼之下没有好脾气,一口气把殷磊给吼了回去。

    而这边厢领头的府兵见着屋里有三人而不是两个人,不免就对殷曜打量了两眼,刚才没穿衣服的时候认不出来,这会儿衣服套上头了,才陡然认出是殷曜!

    这下府兵头儿心里也打起鼓来了,这里殷磊与粉头厮混已是不得了了,没想到宫里头正经的皇孙也在此!这可不是他能作主的了,连忙悄没声地走出去,告诉了周礼。

    周礼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探头往里瞅了瞅,果然是殷曜在此,这可怎么办好?

    原本郑王妃和建安侯夫人的打算是让他们带着兵过来把这事儿闹大,让建安侯知道他这儿子有多么不靠谱,根本当不得这世子之位,也好让郑王知道,殷磊私底下是多么的渣,平日之所以受郑王妃苛责,完全是他自己不争气!

    就凭这件事,两家当家的知道后能饶了他们才怪!

    可是殷曜在这里就完全不同了,殷曜如今是太孙的热门人选,皇帝前不久都说过要为他亲自指婚,首先这件事就肯定不能闹大,否则皇帝和太子脸面往哪搁?可如果不把事情闹大,那又怎么去请求建安侯换掉世子,让郑王把殷磊给逐出门去?

    周礼深觉这事不能马虎,于是交代府兵头儿把四面看住,别让一个人走掉,自己先驾马回王府请示过后再说。

    这里谢芸辗转打听来殷曜就在北里胡同后,正想着如何递个帖子进去,就见着郑王府和建安侯府的人带着兵马过来了,他藏身在树后看了看,见着周礼急匆匆地驾马离去,又听得下人们在廊下窃窃私语,于是也赶紧回了府。

    谢荣也在府里琢磨殷曜这事,虽说他看不上殷曜,可是毫无疑问,他如果想要再出山,殷曜这里是他必须要抓牢的一根稻草,所以对于谢芸的提议,他其实也是赞同的。

    “父亲!殷曜出事了!”

    谢芸才进了书房门,就不由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谢荣皱起眉来:“出什么事?”

    谢芸道:“殷曜与丁世子他们在别院与粉头们聚众淫乱,被郑王妃和建安侯夫人的人捉了个正着!如今殷曜正与丁峻他们被困在别院里头!”

    他把打听来的消息一说,也不由埋怨起这殷曜来了,都什么时候了,这厮竟然还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也真是活该什么事都被殷昱踩脚底下!

    谢荣听完却是讷然起来,殷曜他们肯定不是头回干这种事,为什么这次会这么不注意保密而让郑王妃知道了消息?

    他直觉这事来的有些突然,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对殷曜不利,对他来说却是极其有利——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去见殷曜,眼下不就是天赐的好机会么?!

    “芸儿你去郑府送个讯儿,告诉郑大人这件事!”

    鲁国公已经从晚饭前起,在郑府坐了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了。郑铎心里惦记着殷曜出去还没回来,着急又不敢催客,殷曜出宫郑家也是要担风险的,不光是安全上,就是弄出点名声不好的事他们也要跟着连座,而殷曜是主子,他们就是不愿意又岂能拦得住他?

    所以但凡每次他不带侍卫出去,郑府上下就跟上了弦似的松不下来。后来每次郑铎也会派几个护院暗中跟随,像今儿这样的时候,护院们里头必然有一个已经回府来告知殷曜去向了,可是鲁国公的屁股像是粘在了他们家凳子上似的,就是不起身,可真是让人无语!

    鲁国公如今又是勋贵里头开始冒尖的人物了,他还真不敢得罪,只得耐着性子相陪。

    这里郑举在门外转了三四趟,见着鲁国公还不走,只得咬咬牙走进来,先冲鲁国公行了个礼,然后跟郑铎使了个眼色道:“前门胡同的二爷在外头绊了一跤,说恐怕是来不了了,派人来问父亲讨个示下。”

    郑举这是暗语,郑铎心下一惊,顿时坐不住了,连忙强笑着跟鲁国公作揖,“对不住了国公爷,下官这里实在有些事情不能奉陪,改日再到府上陪罪!”

    鲁国公道:“哪里哪里,你有事儿就去忙吧!”说完又指着郑举,“你没事儿吧?听说你幼时也读过几年兵书,过来我跟你讨教讨教……”

    郑举无法,只得在郑铎眼色示意下留下来。

    郑铎这里出了厅堂,廊下就遇到了前去护驾回来的护院,护院道:“老爷,殿下被郑王府和建安侯府的人困住在北里胡同了!殿下跟建安侯世子他们与粉头吃酒,让两边的人逮了个正着!”

    “什么?!”

    护院虽说的是吃酒,郑铎可不会傻到真以为只是吃吃酒这么简单,殷曜那德性他又不是不清楚,跟丁峻他们那伙聚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儿?郑铎急得连拍脑门,真是说不出的气恨,殷曜压根连郑府的门都没进,偏说是来了郑府,这种事闹到宫里,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我就知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还不去叫上三爷,前面带路?!”

    谢芸到达郑府,正听说郑铎在陪着鲁国公喝茶而需要等待的时候,就刚好见着郑铎和三爷郑岩带着人急匆匆地往外而去,连忙出门跟随了一段,知道是去北里胡同,于是便也掉头回了府。

    谢荣听说郑家已经比他先得了消息,知道又失掉了良机,正有些晦气,忽然听说鲁国公在郑府,而且还坐了一晚上,他忽然就想到了什么,立时顿住在那里!

    鲁国公跟郑府关系一般般,为什么突然会在郑府坐一晚上呢?鲁国公跟太子妃成了亲家,跟郑家自然而然立场也就对立了,他跑到郑家去喝一晚上茶,这绝不简单!

    事情发生的这么巧,难道说今天夜里的事情是个局?

    谢荣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跳,如今殷曜对外仍然是个没什么大错的王孙公子,有时候基于他的擅于伪装,甚至可以说他还是显得很温和恭谦的,这件事只要一抖落出来,那殷曜的真面目就会曝光在众人面前,甚至皇帝都不会饶了他!

    别的不说,太孙之位是绝不要想了!而郑家和郑王府还有建安侯府都会跟着倒霉!

    这事出来之后最得益的是谁?是殷昱!是安穆王府!不要提殷昌,殷曜既然能被整下来,整殷昌就更容易了。

    凭鲁国公府与安穆王府的关系,这件事如果确定是个阴谋,那么设局的人除了安穆王府还会有谁?

    所以殷昱他们的目的绝对是要借此将他们一击致命!

    ……可是又不对!

    谢荣扶着椅背,想到此处,忽然又察觉出异常。

    如果殷昱谢琬的目的真的是要把这事抖落开,那么为什么只让郑王府和建安侯府的人过去,而不是像上次坑自己那回一样联合靳永和鲁国公他们找个什么名目直接奔过去让殷曜无所遁形呢?

    是了,他们需要借建安侯府的人不动声色地把门骗开,如果才能捉殷曜他们的现形。如果鲁国公他们带兵赶过去,是绝对查不到什么的。

    可是殷昱他们明知道这样,也还是这样做了,他们就绝不会白做,这件事一定还有后招!

    “芸儿!快备马!我们速去北里胡同救殿下!”

    北里胡同这边,殷曜几人被困在屋里出不去,凭他们怎么喊叫也没有用。

    别院里本来也有许多丁峻的下人,如果没有郑王府的府兵围住,他们要冲进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郑王妃有备而来,哪里有让他们逃脱的机会?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堵住了。而殷曜虽然可以摆出副皇孙姿态来让他们起开,可是外头因为他们的动作太大,早就引来了许多围观的街坊,这种时候他都恨不能钻地缝,又哪里有脸把皇次孙的名头摆出来?

    这个时候骆骞他们先前早就已经趁黑潜伏进来了,梁上四个人看了半晚上的春*宫,若不是跟在殷昱身边早就训练得收发自如,只怕早就血脉贲涨难以自持。这里尴尴尬尬地对着墙壁闭目了半日,听得外头逐渐热闹起来,估摸着时机差不多,正准备下手,就听外头忽然传来了动静。

    一个人在外头喊:“我是奉旨给二爷带话的,你们敢拦我?!”

    这声音清亮悦耳,完全听不出什么慌张的气息。说着那大门便被推开了,进来两三个人,径直往屋里走来。

    “谢先生!”殷曜见到谢荣,顿时便失声叫起来。

    谢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急急地道:“殿下不必多话,且随我出了此间方为要紧!”

    殷曜早就恨不得插翅飞走了,听见他这么说,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于是哪里还顾得上殷磊二人,当即在府兵们的虎视眈眈之中随着谢荣便出了门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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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介绍:
前世身为嫡房嫡孙女的她,在家变后流离惨死 今生她倚在软榻之上,看着跪在面前的当朝权臣 冷冷弹出指尖一点胭脂沫子 ——晚了,三叔。 真正高明的宅斗强者, 应该是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光。 从五不娶的丧妇长女,到风光尊荣的诰命大妆 靠的不只是三分运气,还有十分眼光! ———————————— 已有完结书《闺范》~欢迎大家新坑旧坑一起跳~大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