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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零五章 县考

    跑出大老远两人才停下相视大笑,上次这样一齐放声大笑,还是年这时候呢。

    笑过了,王贤突然神秘兮兮的,从袖里摸出了一对胖乎乎笑嘻嘻的大头娃娃泥塑。

    “大阿福”林清儿惊喜的叫出声儿,接过那对泥人来爱不释的把玩起来。只见泥人娃娃分一男一女,穿着红肚兜,抱着小狮子盘膝而坐,胖墩墩,笑呵呵,憨态可掬,惹人喜爱。

    方才在街市上,林清儿就看中这对大阿福,刚要买下来,谁知却惨遭围观,只得作罢。没想到王贤却看在眼里,给她买…呃,你什么空儿买的?林清儿突然想起,这家伙根本没和摊主话啊?

    “嘘……”王贤鬼头鬼脑的小声道:“小声点儿,这俩小家伙,是自己跑到我怀里来的。”要是换个实在人,会老实告诉林姐姐,俺是偷的,但王贤这滑头滑脑的家伙,一张嘴惯会哄人开心。

    “瞎。”可林清儿多了解他啊,已经猜到了七分,苦笑不得道:“这泥人没有脚,哪会自己跑人怀里,某人顺牵羊还差不多。”

    “真是自己跑来的,而且还话了呢。”王贤老脸不红,瞪大眼道:“不信拉倒。”

    “什么话了?”林清儿无限美好的白他一眼。

    “管我叫爹爹,”王贤火辣辣的望着林姐姐:“管你叫娘亲。”

    “坏蛋……”林姐姐最受不了这个,嘤咛一声,俏脸一下红到脖颈,软在情郎的怀抱里。大阿福在两人的怀里探出头来,憨憨的笑着……

    第二天,王贤便返回杭州,为下月的县试做最后的备战。不过有美人,家人的周到照顾,苦读也变成了一种享受,时间很快到了二月。

    按例,二月初,想要取得出身的童生,都要先向县学教官报名,然后到本县礼房报告,填写姓名、籍贯、年岁、三代履历、并取得本县廪生联名具保,保证不是冒籍、匿丧、不是倡优皂隶的子孙等等。这些事情大不大,但是报名、求人、具保……一连串下来也忒是繁琐,没个三五天是办不完的。

    但对他来,又另当别论了。为了让王官人安心读书,一进二月,县学的韩教谕和礼房的关司吏就跑到杭州,上门为他办理一应文书。按例,到县学教官处报名时,还得求一相熟的廪生作保,如果找不到肯作保的秀才,那么就不能报名。报好名之后,由教官再派一名廪生作为副保,无此人亦不能应考。

    所以这也成了那些穷秀才打秋风的好机会,按行情,就算是副保,也得二两银子、一顿酒席才能打发,正保还得更贵,还得客客气气求着……所以科举真是个烧钱的营生,很多读书人家一贫如洗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王贤不用愁这个,跟韩教谕同来的还有李寓等几个秀才,主动为他联名具保之外,还热情询问,可需要免费的考前辅导?

    王贤有林姐姐和于谦两大护法,哪需要他们帮忙,但还是很感激他们的热心,盛情留他们用饭,但众秀才怕耽误他用功,不便叨扰,最后双方相约县试后,重游西湖把盏赏春,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话原先双方还把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却又好得跟什么似的,可见这世上善变的,不仅有女人的心情,还有男人之间的关系……

    没功夫感慨,王贤得抓紧时间练习作文,话从年到现在,他背了不下千篇程文,有道是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溜,,当你背过一千篇八股文的时候,也就知道该怎么作文了。

    所谓八股文,就是指文章的八个部分——破题、承题、起讲、入、起股、中股、后股、大结这是一种对格式要求最高的文体,每一股都有具体的要求,譬如发端二句,或三四句,谓之破题,大抵对句为多。然后下申其意,作四五句,谓之承题。再然后提出夫子为何发此言,谓之起讲……篇末敷演完了圣人之言,再自抒所见,或数十字,或百余字,谓之大结。

    一切皆有定式,只要肯用功,敷衍一篇合规合矩的八股文出来,并非不可能。当然,这只是最低标准,文章想入考官法眼,还得有出彩之处,这就非得多年浸淫此道,才能窥到圣人的微言大义,靠速成不得。

    不过作文的规矩再多,也仍是主观题。主观题么,你懂得,只要挑不出大毛病,那还不是考官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而且县试不糊名不誊录……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二月十五,这天王贤在帅辉和二黑的陪伴下,离开杭州回到富阳,准备次日的科举。

    在富阳,他仍住在陆员外的别业里……哦忘了,现在是他的别业了,陆员外见他很喜欢这处精致幽雅的小宅子,便连带宅子里的**个下人,送给了王贤,作为他回乡的住处。

    王贤客气了一下,也就笑纳了,老陆如今衬个几万两的身家,这宅子不过九牛一毛,意思意思也是应该的。

    早知道主人要回来应试,提前三天,宅子里就开始忙活起来,等王贤回来,万事准备妥当。晚上,王贤李寓和于秀才两个过来一起吃饭,这二位是他明日的保人,能得王大官人看重,两人倍感荣幸,跟他详细讲明了明日的流程和规矩:“县试一共考五场,四场都是四书题的八股文,中间有一场则必须做赋或古诗,这叫考古,又叫古场。第一场未取中者,不得考第二场,以后每场都要删人,最后剩下六十人,就是县试被取中的了。”

    “虽然考五场,但像咱们县六百多人应试,大老爷哪有那精力,一场一场的看?其实他只用心看头场的头篇四书文。”于秀才神秘兮兮道:“乃至头篇都不会看完,就看前三句,要是前三句入不了法眼,这秀才就黄了,要是入得了,基本就被录取了。”

    “所以在头场头篇头三句上,大人一定要用尽全力,后面的么,差不多就行了。”李秀才点头附和道。

    “第一到第四场的头名,都名曰草案,草案者,未定案之首卷也,但也没什么意思的。因为考中末场的头名,才是真正的案首。”于秀才接着道:“只有案首才有意思,因为按例,县试、府试的案首,只要不出大的纰漏,是必中秀才的,否则知府知县脸面上会不好看。”

    “案首之外,其余的名次就意义不大了。”李秀才又道:“哪怕你前四场都考头名,只最后一场没得案首,院考时也可能进不了秀才。”顿一下道:“任凭你考的多坏,哪怕县试未取,也可以参加府试,府试不取亦可院考,若院考的文章入了宗师的法眼,还是可以中秀才。”

    “这样来,”王贤笑道:“县府考只为取两个案首,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吧。”

    “呵呵,也不能这么,”李秀才笑道:“我县试未取,亦可考府试,是对咱们这样的人来。此事不是府学教官可做主,得知府特批才行,院试亦得宗师特批,若是寻常的童生,宗师犯得着让知府难看,知府犯得着不给知县面子么?”

    “呵呵,也是。”王贤点点头,心看来朝廷给予的特权,只有少数人能享受到,大多数人还得按部就班,一级级考上。

    “要我,大人不如让蒋知县给你个案首,后面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个生员是妥了。”于秀才出馊主意道。

    “好主意”李秀才赞道:“以大人在富阳县的地位,就算取个案首,大家也心服口服”

    “呵呵……”王贤笑着看看二人,不知道他们是读书读愚了,还是没安好心,竟然出这种馊主意。他这个有官人参加县试,已经够扎眼的了,要是再取个案首,肯定一片哗然。万一有那些没取中的读书人,一时偏激上告,就算把这事儿按下,自己的名声也完了,日后还怎么混?所以万万不可取。

    见他笑笑没应声,两人忙道:“我们也是瞎出主意,大人要是觉着不妥,当个笑话听听就好了。”两人唯恐好容易修复的关系,又让自个搞砸了。

    “哪里哪里。”王贤摇头笑道:“二位一席话,在下大长见识,全都记在心里了。”又了会儿话,便让人带二位相公客房歇着了,因为考试都是天不亮点名,所以他们就住在这儿,明早和王贤一起过。

    王贤也回到后宅,便见林清儿在仔细为他整理考篮,王贤凑过,揽住她的纤腰道:“不是都收拾好了么?”

    “总不放心,还是再整理一遍,”林清儿也不回头,低头清点着里头的笔墨纸砚和吃食若于,“万无一失,才好放心。”

    “我看你比我还紧张。”王贤笑嘻嘻道:“到底咱俩谁考?”

    林清儿白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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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六章 万白丛中一点绿

    翌日四更天,王贤感觉刚睡下,就被林姐姐摇醒,迷迷糊糊起床洗漱,又发了好一会儿痴,才清醒过来。

    玉麝捧来簇新的官服,和林清儿一道伺候他穿上,待到要给他戴上官帽时,王贤摇摇头,还嫌不够惹眼么?

    来到前厅时便见满满都是人,老爹、老娘、大哥、银铃,还有李寓和于秀才早坐在那儿了,家里人都一脸郑重的望着他,好像王二小要英勇就义似的。

    早餐是董师傅二更天就起床整治的,跟皇帝的御宴也差不多了,吃得两个秀才跟饿鬼投胎似的,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呢

    王家人却食不甘味,满脸紧张的望着王贤,王贵竟紧张到呕吐……家里没出过高考生的,是没法体会那种让人窒息的紧张感觉。

    早餐过后,老爹老娘把王贤送到门口,一个拉着他的左,一个拉着他的右。

    老爹一脸凝重的叮嘱道:“儿子,爹等你的好消息,一定要为老王家考个秀才回来……”

    “爹,这才县试第一场……”王贤哭笑不得道:“这个还早了点吧。”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王兴业倒能记住王贤常用的新词。

    “好吧。”王贤又转向老娘:“娘有什么吩咐?”

    老娘眼泪都出来了:“呜呜,我儿子竟然要进考场了,我以为你这辈子就是进赌场的料呢。”

    “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王贤无奈的小声道:“这么多人呢。”

    “好好考,考个秀才回来……”许是怕影响他发挥,老娘今天出奇的温柔,乖乖改了口。

    “呃,好吧……”王贤给爹娘行了礼,又朝林姐姐使劲点点头,便转身出了门。

    二黑提了考篮、帅辉拿着杌子,玉麝夹着油伞,一大群人簇拥着他出门。

    外面还是满天星斗,夜风清冽,往常这时候,大街上是没有人的,但今天却满是一群群打着灯笼的行人,所有人都只一个目的地——位于县学的县试考场。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漫漫科举路,这是第一步

    待到了县学外的大街上,便见这里早就挤满了人。浙江是文教大省,读书人的数量远超其他省份,富阳这样的中等县,每届都有六百多人应试,换了西边西南的一些省份,一个府应试的人数也就这么多,难度可想而知。

    六百多考生,加上送考的,当保人的,足足两三千人,乌压压挤在县学门外,让人不禁对县里的组织能力捏一把汗。好在富阳的官差管理灾民一年多,也算是训练有素,再加上县试的要求相对轻松,倒也可以应付。

    这么多人考试,天不亮就得点名,寅时左右,县学门口点起了数支松明火把,照得门前亮如白地。这时韩教谕、赵县丞带着百十名差役到了,简单的布置一下,即开始唱牌。

    六百考生在报名之后,会领到一个考牌,上头除了他本人和祖宗三代的信息外,还有编号。比如富阳县用的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编号,每个号编五十人左右,唱到哪个号,哪一组便上前接受检查。

    见马上要点名了,编号靠前的童生们便接过考篮,往门下靠近。王贤是子号,也赶紧凑上前。家人们只能在后面等候,而具保的秀才们则早进,在教谕身边集合,等考生前来验明正身。

    这会儿,子字号五十名童生集中到了县学门前,按规制,考生必须穿官衣、戴官帽,否则不许入场,但县试的考生连起码功名都没有,清一水的白衫皂巾,所谓‘白衣秀士,是也,唯独王贤头戴乌纱,身穿正经的绿色官袍,胸前是练鹊补子。混在一群小白之中,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童声们以为他是监考的官员,都毕恭毕敬,自动与他保持距离,结果所有人一堆,王贤自个一堆,还有二百五对他磕头,然后自报家门,等他验明正身。

    弄得王贤很是尴尬,只好对众人笑笑道:“大家误会了,我也是来应考的。”

    童声们却是不信的,大人已经是朝廷命官,还应什么考?

    王贤只好指着自己胸前的补子道:“我是未入流品的杂职官,按规制可以参加科举。”也难怪童声们会少见多怪,有官人参加乡试的比比皆是,从县试考起的却绝无仅有。

    直到考官点名,第一个叫到他的名字,众童生这才信了。望着王贤的背影,童生们的目光复杂极了,有人释然,有人觉着他无聊,有人觉着他好笑,有人担心里头有什么黑幕……这主要是那些感觉自己有机会考取案首的,生怕被他占了名额。

    但无论如何,在放榜之前,有什么想法只能憋在肚子里,专心考试才是正办。

    王贤没想到,自己第一个被点到名,忙应一声上前,朝韩教谕深深一揖,唱道:“学生王贤,本县生员李寓、于逸凡保”

    李秀才和于秀才忙应道:“学生李寓为该生担保。”“学生于逸凡为该生担保”

    至于验明正身,搜子搜身,自然是走过场,韩教谕看都不看王贤的考牌,便笑着抱拳道:“大人文运昌隆,请快进吧。”

    “怎么第一个就是我?”王贤摸着鼻子,小声问道。

    “哪敢让大人在外枯等。”韩教谕小声笑道:“早进还能挑个好座位,记得往上风口坐。”

    “呃……多谢。”王贤还能什么,提着考篮进。

    考场是露天的,设在县学的院子里,一排排低矮的桌椅,之间并无间隔,上头是用芦席搭成的雨棚子,不然老天爷一变脸,这场考试也就泡汤了。

    因为是县考,一切都没那个严格,考桌上并无序号,考生进来随便坐,是以韩教谕,先进来挑个好座位。而座位的好坏,王贤也听李寓他们嘱咐到了,主要是看风向,一定要挑上风口的,因为一旦坐下,直到交卷都不许起身。在每张桌子下面,都放着个瓦罐,若要小便,就往里头尿。一人两天至少两泡尿,六百人就是一千二百泡,考场上的气味可想而知,且不乏有不小心把尿罐踢倒者,简直骚不可闻。

    第一场时还好些,越往后考场的气味就越难闻,要是在下风口的,都能熏晕了,哪还有心思答卷。所以位置决定成败,这话一点不虚,后面几天,时常发生考生为了争抢座位而发生口角,乃至斗殴的场景,这都是让尿逼的……

    小便还好,大便直接是不许的,若憋不住了非要上,也可以,但人走了之后,巡考的会用印章,在你卷子上盖个黑色的印记,这叫‘屎戳子,,凡是被盖上屎戳子的,这卷子根本不予阅看,绝无进秀才的希望。但总有几个倒霉腹泻的,没办法拉在裤子里,边上的考生必然不许,双方争吵起来,腹泻便算犯规,定被逐出考场。

    王贤事先真没想到,考场上的读书人竟跟囚犯一样悲惨,想到县试有五场、府试有五场、院试还有两场……想考出个秀才来,非得过这十二场不可,普天下的读书人为了功名,真是能忍人之不能忍啊

    王贤起先都不想考了,这不自己找罪受么?但想到那些光鲜的状元翰林,也是这样过来的,心里顿时平衡多了,这份洋罪还不是谁都能遭的呢就冲日后起来也算是下过科场的读书人,也得受着。

    考试的经过没啥好的,发题之前,考场封门,不许任何人出入,有完卷早的也不能立即出,要等凑够十人才开一次门,一共放三次,每次开门都有吹鼓恭送,之后便不再开门,考生必须等天黑前一齐出,县试都是白天考,叫‘不继烛,,天黑了还答卷的,统统以犯规论处,考官也是连看都不看。

    县试的监考官、阅卷官都是蒋知县,上头连个监督的都没有,自然他想咋弄就咋弄。不过县里中秀才的太少,知县也没有面子,而中秀才最多,则算是文教方面的大成绩,是以知县基本不胡搞……当然,总是有几个关系户要照顾,无伤大雅,总体还算公正。

    题目也是蒋知县出的,过年时早就告诉了王贤,等卷子发下来一看,三道四书题,果然都是做过的。王贤便气定神闲的摆好卷面、磨好墨,也不打草稿,一笔一划的默写出三篇。

    尽管他磨磨蹭蹭,还是一上午就写完了,王贤不愿太显眼,只好在拿出于粮来慢慢吃,等别人先交卷。

    寻常的差役眼尖,看见王贤在吃东西,便屁颠屁颠的给他送来热茶,边上的考生也想要热茶,被差役骂了一顿,险些给他掀了桌子。

    一过午就有人开始交卷了,通常有三种情况,一种是才思敏捷,早早答完的,一种是肚里没有墨水,不知道答什么的,磨蹭下也没啥意思;还有第三种,不错,就是让大便憋的……

    等第一组交上,第二组又攒够了五个,王贤便起身交卷,卷子直接知县面前,王贤深深一揖,蒋知县起身还礼,大家都是官身,这倒也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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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七章 浙江千户所

    蒋知县看看王贤的卷子,文章还算通顺,字也算工整,小毛病也有一些,但无伤大雅,取中也在情理之中,便提朱笔在上头画了个圈,这是允许进下一场的意思。王贤向他行礼后退下,两人全程无交流。

    待凑齐十个人出来考场,就看见林姐姐和玉麝等在那儿,还有帅辉和二黑,不过王贤没工夫理会他们,冲到对面酒楼,借人家茅房撒了今生最长的一泡尿。出来后,又跟店家讨水喝,连喝了数杯仍不解渴,于脆捧起茶壶一饮而尽,这才长舒口气道:“舒服……”

    “大人,我就不明白了,难道里头不让喝水撒尿?”帅辉一直跟着他,嘻嘻笑道。

    “撒尿倒是可以,但不能起身,就拿个瓦罐,在桌子底下接着,尿一裤子还在其次,”王贤跟他比划道:“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露鸟?”

    “哦,明白了。”帅辉道:“我回让人准备棉布。”

    “于啥?”

    “给大人做个裤子。”

    “滚”

    王贤和林姐姐相携回家,董师傅早就备了一桌好菜,他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也不等王金几个,先风卷残云填饱肚子,光米饭就吃了五碗

    看得老娘心疼坏了:“想不到这考秀才还是个力气活,这得下多大力才饿成这样?”

    “大娘,您误会了。”帅辉笑道:“他不是累的,他是之前不敢吃怕……”被王贤狠狠瞪了一眼,才没敢往下

    后头几天依然如是,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进考场,过午就出来。看着考场上的人越来越少,王贤却顾不上感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折磨。好容易五场捱过,饶是他年轻力壮,也感觉支撑不住了,回到家倒头大睡了一天两夜,等醒来时才知道已经放榜了。

    县试放榜不许平写,都按圈写,这叫轮榜。每轮五十人,末尾不够五十人,则距离稍松。第一场下来有三四个轮,末了删的就不剩两轮了,这六十人便是县试取中的童生,可以参加下月在杭州的府试。当然若家里有能量的,纵使不在榜上,仍可让知府开恩,继续赴府试。

    王贤自然在榜上,王金三个也在,唉,有黑幕啊……

    按例,县试放榜之后,被取中的童生要感谢知县大人,当然王贤是不理会的,他在家里歇了几天,便要回杭州备战接下来的府试。

    跟他一起回的,除了家里人,还有王金三个。三人带着书箱衣包,一副要到杭州常住的架势……当然是常住王贤家了。

    三个便宜儿子这是头一次离家,都兴奋的跟吃了春药似的,让王贤大感丢脸,把他们提溜到船头,板起脸教训丨道:“读书人要宁静致远,你们才过了个县试就飞扬浮躁,还真以为自己肯定能中秀才?”

    “我们自己考是不成,”三人恬着脸笑道:“但不是有爹么?”

    “我在知府衙门里可不上话,你们爷爷也没那能耐,让知府大人网开一面,”王贤板着脸道:“下一关全看你们自己了,过不就只能卷铺盖回家了,我可没本事让提学大人破例。”

    三人面无人色道:“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王贤叹口气道:“我自己也得看运气了,何况你们?”

    “啊……”三人捶胸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等已经跟家里夸下海口,若是中不了,哪还有脸回?”

    “休想,我这不养闲人”王贤一句话断了他们的念想,见三人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只好再给他们打气道:“要是我和你爷爷不当官,你们还不考秀才了?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的,拿出真本事,堂堂正正的考个科名出来”

    “唉……”三人点点头,信心严重不足道:“也只能如此了。”王贵的便宜儿子王介叹道:“早知如此,我们就多用些功了,叔叔大包大揽,坑人不浅……”

    “滚”王贤一脚把他踢倒江里。

    回到杭州,王贤把三个小子丢给于谦,让这位考试天王对他们进行考前突击辅导,他则关起门来继续背书……王贤的底子实在太薄,真论起水平来,比王金还不如,所以那些临阵磨枪的考前辅导,对他没啥用处,反而让他混乱,还不如老老实实多背百十篇范文,看看到时候能不能碰上。

    别以为就他奇葩,这样于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贫寒士子,没钱延请名师,也没资格参加上流文会,只能抱着兔园旧册,剿袭陈言、下死功夫,每年碰巧蒙对题的不乏人在,而且这时候剿袭是不犯法的,只要人家猜对了,就必须取中……毕竟那些程文都是名家、进士之作,谁能个不好?这种人还有专门的雅号,叫碰秀才,。

    何况王贤有魏老师的独门秘籍,号称‘五百篇文章考秀才,如今王贤堪堪背了四百多篇,是以打算咬咬牙,凑够五百篇,看看到时候有没有奇迹发生

    就算没有奇迹,徐提学应该还是会网开一面,让他参加院试的,当然这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这边王贤昏天黑地背诵八股文,那边朝廷的任命下来了。帅辉和二黑,皆因为吏有功,提升为杭州府检校,调浙江按察司听用……因为朝廷对衙门的官员数目,越往上控制的越严,但堂堂一省法司事务巨烦,法定的人根本不够用,所以这种官职在下级衙门,人却在臬司上班的现象十分普遍,比如那位英勇殉职的马典史……

    值得一提的是,王贤的官职也是杭州府检校,调浙江按察使司听用,竟然跟帅辉二黑两个平级了。而且人家俩人连经制吏都没当过,就直接成官身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才混上的官职,那胡钦差竟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一下把两个老百姓提拔成了官员。这世道,上哪理?

    不过人家胡潆当初,可是想给他连升三级,给他个从八品的官职,作为酬劳,是他自己不要,想考个功名再。王贤自有一番算计,太平年景,读书人的地位越来越高,以后就是读书人的天下了。能混进读书人的队伍,比什么都强……而一旦有了品级,就不能再参加科举,自己也终生与读书人的身份无缘了。

    想来想,磨刀不误砍柴工,哪怕有个秀才功名,也算是读书人的一脉,日后晋升上也能少受刁难,为此错过连升三级的机会,也是值得的。

    当他向胡潆表达了这个想法,得到胡钦差的大加赞赏,小伙子真不错,不好高骛远,脚踏实地的积极向读书人的队伍靠拢,这样的好苗子要悉心培养。胡钦差甚至动了,帮王贤活动个举人的想法,当然他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什么都早了。

    于是胡潆没有管王贤,仍让他继续不入流下……

    不过老天爷不是王贤的于爹,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二月里,发生了一件让人不安的事情——除了仍在金华府追查建文的朱九一伙,朝廷又派了一队锦衣卫来杭州

    这队锦衣卫一到杭州,便召集三大宪前来,向他们宣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在浙江设立千户所的旨意。

    尽管谁都不愿看到杭州城多出这么个太上衙门来,但圣旨不容置疑,只好遵旨而行。于是布政司将原属于藩司衙门的卢园,划给千户所为官署,都司衙门又派四百兵丁负责守卫并听其差遣。

    锦衣卫千户所挂牌之后,便开始张榜招募番子、捕,欣闻锦衣卫招人,杭州城内外的地痞无赖、流氓恶霸,纷纷前来应募,那边锦衣卫许千户是荤腥不忌,只要够狠够黑够狡猾,统统全都收罗帐下,短短十余日,竟拉起四五百人的队伍……

    这让杭州城的官员们忧虑甚重,锦衣卫千户所如此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肯定是要大于一场,恐怕杭州府的百姓大户,要遭一场劫难了……

    不过王贤顾不上那许多,因为转眼到了三月十五,府试的日子到了,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大同小异,九个县六百多名考生,在设在府学的考场里,隔天考一场,八天下来,到了第五场,王贤和他的三个便宜儿子居然都奇迹般的健在,然后第五场基本就是走过场了,顺顺利利的通过了府试。

    这回把王金三个得意坏了,原来我们还挺有水平咧不枉我们苦读十几年打声招呼,便高兴的回乡报喜,享受族人们的恭维了。

    望着他们离的背影,王老爹啐道:“知道老子使了多少银子?”原来为了让他们三个过关,王守业这几个月没少打听,终于从明白人那里得知。知府大人虽然清廉如水,但他的师爷是可以办这件事的,二百两银子一个名额,但案首是别想了。

    为了族人的希望,为了三叔公的重托,王兴业一咬牙,一跺脚,这个钱,我出了好容易找到了知府大人的黄师爷,送上了六百两银子,并三人的名单。当时黄师爷不置可否,却也没有退钱,王兴业便知道这事儿成了,放榜时一看果不其然,三人都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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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八章 锦衣卫

    其实是王贤跟王兴业说,这事儿不能跟王金、王介那几张大嘴巴说开,万一他们说走了嘴,忒是不好收场,王老爹一听也有些道理,这才按住爱炫耀的本性,做了一把不声不响做好事的大善人,当然他全都记在小账里。

    至于王贤这一关,是打算靠自己过的,毕竟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老王家出起来还是蛮吃力的,王贤便决定自己考一考,说不定能蒙着呢。就算蒙不上,还可以去厚着脸求徐提学,应该能得个特批的名额。

    王贤小算盘打得叭叭的,其实是打着准备赖上徐提学的谱儿。孰料王贤的好老师魏大人,才是那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好人,魏源过年写信给老上司拜年时,在末了隐晦的提了一句,‘门下王某、适逢科考,资质驽钝、望多教诲,。

    府试时,那虞知府看在魏源的面子上,哪好意思不取他?虽然王贤除了蒙着一篇,其余文章都作得乱七八糟,虞知府还是低低的取了他。倒叫王贤也不明就里的乱高兴一阵,难道我的文章,真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了?

    不过他没王金几个那么浅薄,只是跟林姐姐暗爽了一下,便继续闷头背他的程文,准备下个月的院试,前面两场都是预赛,这才是正赛咧

    帅辉和二黑都已经到按察司报道,但他俩仍住在王贤家里,嚷嚷着为了省房租,其实王贤知道,他俩是向自己表明心迹,证明他们仍保持本色,没有任何变化。

    每年至此王贤不禁苦笑,我岂是那种小心眼之人?呃,好像是的……

    至于他自己,周臬台格外开恩,给他放了长假,让他待院试之后才去衙门报道,不过有帅辉两个每天回来说长道短,他对杭州城的大事小情,也算知之甚详。

    如今的杭州城,正是阳春四月,繁花似锦,一年里最美的时节。往年这时候,无分男女老幼,都会兴致勃勃的出游赏春、泛舟西湖,不负这人间天堂的良辰美景。

    可今年,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杭州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关门闭户、人人自危,哪还有兴致出游

    有道是,狼行千里吃肉,狗改不了吃屎,锦锦衣卫千户所大肆招兵买马,自然不是摆设来着,他们是要吃人的

    在一个月的酝酿之后,锦锦衣卫开始缇骑四出,大肆搜捕。一上来就先朝杭州城内外的寺庙道观下手,把里面的和尚尼姑道士道姑统统抓起来,挨个细细盘查,查完了没问题,也不放他们回去,说是‘现在查不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查出来,。

    还是灵隐寺的方丈慧如禅师明白,上供锦锦衣卫白银万两,买了阖寺近千名和尚的平安。其余的寺庙道观尼姑庵,这下也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破财消灾啊,于是纷纷出钱上供……虽然都没有灵隐寺财大气粗,但没个几千两银子甭想过关。

    有那些很穷的寺庙道观,实在出不起这个钱,锦锦衣卫便坚决不放人,还不给吃喝,后来饿死了十好几个和尚道士,还是大户居士实在看不下去,出钱赎人,才算了账。

    不过大户们很快就没心情同情别人了,因为锦锦衣卫蹂躏完了和尚道士,转过来就对他们下手了。锦锦衣卫以搜捕明教妖人为由,在杭州城内外大肆搜捕,专找有钱的人家下手……锦锦衣卫浙江千户所的白役,大都是原先杭州的地痞流氓,对哪家有钱,哪家是什么背景,最是了若指掌,助纣为虐时为害尤烈

    锦锦衣卫在京城,尚且飞扬跋扈,现在来到下面省里,更是无法无天,也不需要什么证据,看着谁家有钱,就直接破门而入,把当家的抓走审问,勒索赎金,杭州城的商号富商无不被其敲诈勒索,不少人家本没有多少钱,却被误以为是大户,勒索数千上万两银子,一文钱都不许少,只能倾家荡产…

    杭州府的吴通判,实在看不下去,有一次带人拦下了锦锦衣卫的爪牙,要将被抓的缙绅带回杭州府。结果对方带队的锦锦衣卫百户一声令下,番子们就将吴通判的轿子拆了,然后把他绑在路边的柳树上,抽了一百鞭抬回去时整个人都血肉模糊,有出气没进气,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脱离危险呢。

    属官被打成这样,虞知府不能不出声了,他也不跟锦锦衣卫理论,直接上本告状、谁知道锦锦衣卫是做惯了这种勾当的,早就恶人先告状,说吴通判企图包庇嫌犯,并对皇上口出不逊,永乐皇帝闻言大怒,当即下诏狠狠训丨斥了虞知府一番,又下旨罢了那吴通判的官儿……皇帝本来还要打他一百棍,因为锦锦衣卫已经替自己打了,这才免了。

    旨意一到,瞎子都能看出皇帝对锦锦衣卫的庇护,简直到了偏听偏信的地步。自此县衙、府衙,各级衙门,再不敢管锦锦衣卫的事儿,虞知府和他的下属们,只能巴望着臬司衙门、指望冷面寒铁公,站出来扫除妖氛,还杭州一片安宁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周新一直保持沉默……

    连臬台大人都不敢管么?官员们彻底绝望了,而锦锦衣卫的气焰却越来越炽,他们原先还只是抓人审问,顺道敲诈勒索。但当意识到杭州城、浙江省,没人能管得了他们后,那些番子白役露出了恶棍流氓的本性,开始肆无忌惮的抢劫、强奸甚至是杀人……

    帅辉告诉王贤,今天他看到一份状纸控诉道,苦主是一名富商,有一女儿,名唤美娘,年方二八、生得天生丽质、秀美端庄,自从杭州城开始不肃静,富商就把女儿藏在家里,唯恐外出引祸上身。

    谁知人坐家中,祸从天降。原先街坊有个无赖,早就垂涎美娘的美貌。当然原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不可能的,但那厮投靠了锦锦衣卫后,因为狗腿当的得力,被提升为小旗,立马嚣张起来,让人上门提亲。富商自然不答应,小旗恼羞成怒,竟派了十余名手下,将美娘强抢到家中,欲待凌辱。怎奈美娘性情刚烈,手持剪刀抵死不从,被那小旗活活掐死。

    这还不算,小旗见美娘死都不肯从自己,心里无比怨毒,竟然令手下暴徒将她剥光衣服,赤身**抛尸在钱塘门外……这种恶性案件的状子,苦主都不找县里府里,直接往按察司衙门送,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浙江还有个人能不畏强权,为百姓主持公道,那一定是周新、周青天

    “那周臬台呢,他怎么讲?”王贤听得也是义愤填膺,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有几分热血,最看不得这种蹂躏百姓的恶行。

    “臬台大人收下了状子,又温言安慰了苦主,”帅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道:“然后就没下文了。”

    “原来冷面寒铁专拣软柿子捏”二黑冷哼一声道:“对付小老百姓厉害着呢,现在遇到锦锦衣卫,就成了软脚虾

    “不要这么说。”王贤正色道:“周臬台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大人在家读书,足不出户不清楚。”二黑怒道:“如今好好的人间天堂,已经变成人间地狱了,从上到下,大家都指望着周臬台这个地藏菩萨救苦救难,可惜他根本不敢得罪锦锦衣卫”

    “你是周臬台肚里的蛔虫?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王贤冷声道。

    “这……”二黑一时语塞,刚要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前院一阵砸门声,王贤皱了皱眉,心道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吧

    “我去看看”二黑拔腿往前走,与跑来报信的门子老侯,装了个满怀,那老侯吓得面无人色,哆嗦道:“大大大人,大大大事不好了……”

    二黑劈手给他一个巴掌,骂道:“好好说话”

    “锦锦衣卫来了”这招还真管用,老侯一下就不结巴了。

    “他奶奶的,竟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二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闷哼一声,带着几个护院到前头去了:“会会他们去”

    前院花厅里,一名身穿黄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披着猩红披风的锦锦衣卫军官,正大刀金马的坐在堂中,脸上却写满了阴鹜,还有若隐若现的凛冽杀意。

    他身后站着一溜身穿红色飞鱼服,脚踏皮靴,腰挎绣春刀的锦锦衣卫军卒,一个个凶神恶煞、狠狠瞪着走出来二黑一行人。

    一比之下,二黑虽然汹汹,但气势上弱了太多,他穿一身绿色官服,胸前补着练鹊,根本无法与那耀眼夺目的飞鱼服抗衡;身后的护院更没法和锦锦衣卫相提并论。

    “这里是朝廷命官住处,”一屋子锦锦衣卫的气势太压人了,二黑纵使火气再大,也不由自足的低了嗓门道:“不知诸位上差有何贵于?”

    看他身穿未入流的官服,那坐着的军官冷哼一声道:“你就是王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二黑沉声道。

第二零九章 大危机

    按规制,百官赐服,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唯独锦衣卫,为天子亲军。凡朝会、巡幸、分番入直,则服飞鱼服,佩绣春刀,侍天子左右。

    锦衣卫离京办事,亦着飞鱼服,以示天子钦差,光靠这身赐服,就能让地方大员退避三舍。当然只有正牌锦衣卫才有这殊荣,整个浙江千户所千把号人,也不过百余名——眼前的一列锦衣卫,各个身着大红飞鱼服,腰带上皆挂着块象牙腰牌,上面赫然刻着钅锦衣卫北镇抚司,

    清一色都是京里来的锦衣卫,不是在杭州临时招募的那些番子白役。

    此时,他们一个个肩架高耸,十指微张,就像猎豹蓄势待发,正准备弹地而起抓捕猎物,几双眼铜铃一样,冷酷无情地盯着二黑。

    要是换了帅辉,估计都能吓尿裤子,二黑虽然胆气粗豪,却也难免紧张,低声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坐着的锦衣卫统领,身材瘦削,鹰目勾鼻,像蹲坐的老鹰一般令人心惊肉跳、不敢与他对视。他用那双老鹰样的眼睛,打量二黑一番,从牙缝中挤出一行字道:

    “不是就滚一边,是就跟我们走一趟”

    “拿来”二黑把心一横,伸道。

    “你要什么?”锦衣卫统领阴测测道。

    “我看看哪来的旨意?”二黑冷声道:“我们是按察司的属官,你们有臬台大人的谕么?”

    “荒唐”统领身后一名锦衣卫冷笑道:“镇抚司抓人,什么时候需要法司同意了?别个小小的杂职官,就是知府道台我们也照抓不误”

    此言非虚,镇抚司是锦衣卫下负责侦缉刑事的机构,有专门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朝廷法司,洪武永乐两朝,死于北镇抚司酷刑之下的文武贵胄不计其数,一个小小的杂职官,在他们眼里真如蝼蚁一般。

    “看来你不是王贤。”那锦衣卫统领冷声道:“他为何不出来,要做缩头乌龟么?”

    “那我们就把他的**揪出来”锦衣卫一片怪笑,便有几人上前,要往后面抓人。

    “你们不能进”二黑伸拦住道:“这是官眷后宅”他身后的护院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你娘的”一名锦衣卫飞起一脚,就朝二黑踢,根本不管他还穿着官服呢。

    二黑本来就有点底子,又跟着吴为勤学苦练,武功很得过,当即侧身让过,也一脚反踢过。孰料锦衣卫各个武功高强,那人冷笑一声,反擒住他的脚腕,低喝一声:“你的”便一个云将他推了出。

    二黑金鸡独立、下盘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把个高脚花盆架撞翻了。还没反应过来,腹部便吃了追身一脚,紧接着胸部,头部,又连挨了两下,惨叫着轰然倒地。

    “住”一声怒喝响起,身穿墨缘白衫、面目清冷的王贤,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小脸紧绷的灵霄,灵霄身后是几个身穿蓝色长袍、足踏芒鞋,发髻束在顶门的道士。

    “尔等胆敢谋杀朝廷命官”看到昏迷不醒的二黑,王贤目眦欲裂,怒道:“无法无天了”

    好大的帽子扣上来,连锦衣卫也是一愣,但也只是一愣,旋即笑得东倒西歪道:“哈哈哈哈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一口一个朝廷命官”“无法无天?哈哈哈,我们就是法,我们就是天”

    “打了就打了,你能怎样?有本事打回来啊?”那连环三踢的锦衣卫,蜷起螳螂腿,朝王贤冷笑道:“爷爷站在这儿,来呀,不来你就是狗娘养的。”

    “还有人提这种要求”王贤看一眼灵霄。

    “那就满足他”灵霄冷笑起来,举起右,向前一挥道:“黑云子,上”

    一名身材高挑,面色黝黑的道士,闻声揉身上前,朝那锦衣卫笑道:“鸳鸯连环腿,我也会,咱俩切磋一下”着,不待人家答应,便无声无息的一脚直取那锦衣卫的面门,他这一脚快逾闪电,比二黑那种三脚猫厉害何止十倍

    锦衣卫后撤一步,也就避开了,但他们都是些性情凶横、眼高于顶的家伙,岂肯轻易后退?便也弹腿与他重重踢在一起。电光火石间,只听砰砰砰砰,双方连对了十几脚,那锦衣卫一条腿要断了似的,终于抬不那么利索了。

    道士却越踢越勇,从面门到咽喉到胸口到小腹,在那锦衣卫被踢飞之前,连踹他十二脚。巨大的力道使那锦衣卫打横飞出,落地时上半身在门外,下半身在门里,腰椎正磕在门槛上腰部传来巨大的疼痛,让这经年累月打熬出来的锦衣卫,也惨叫一声昏厥了过。

    那叫黑云子的道士打完收工,也难免揉了揉腿骨,这锦衣卫的腿跟铁柱子似的,真痛啊……

    这一切,时迟那时快,只发生在短短几息时间。同伙晕过,锦衣卫们才反应过来,之所以如此迟缓,是因为向来都是他们打人,还从没见过自己人被打成这样呢。

    直到听见王贤和灵霄的风凉话:“这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听呢?”“是啊,现在满足了吧?”

    锦衣卫们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的望向统领,那统领一张脸铁青铁青,鹰目中寒芒四射道:“反了反了上”

    “喏”一众下应一声,纷纷拔出雪亮的绣春刀,却非一拥而上,而是三五结阵,有章有法的逼近了对方。

    见对方亮家伙了,道士们也从宽大的袍袖中,抽出雪亮的三尺青锋,一场血拼就在眼前了

    “慢”孰料那锦衣卫统领低喝一声,叫住了下,他长身而起,呃,也没多长……原来他的个子出奇的矮,怪不得喜欢坐着。但身材并不影响他的威严,目光扫过一把把亮如秋水的七星宝剑,冷声问道:“你们是武当山的道士

    “正是”道士们并不避讳,冷冷道:“别人怕你们锦衣卫,道爷可不怕”这也是实话,虽然如今道教领袖仍是龙虎山正一道,但当今永乐皇帝起兵时,几次危急时刻,据都是真武大帝显圣,才度过了难关,是以永乐定鼎后,大肆册封真武大帝,甚至授意下面人宣扬,他就是真武大帝转世,那么侍奉真武大帝的武当教,就成了大明的国教,如今正是炙可热。这些张真人的徒子徒孙们,还真不惧凶名赫赫的锦衣卫。

    “你们供奉真武大帝,我们侍奉永乐皇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锦衣卫统领竟难得的讲起了道理:“这个人是我们锦衣卫的犯人,你们休要趟这趟浑水,”着自觉有些气弱,声音转冷道:“不然,休怪我等不给孙真人面子

    “废话少”道士们有些踯躅,灵霄横眉冷对着那锦衣卫统领道:“我死也不会让他们,带走小贤子的”着把王贤拉到身后道:“小贤子别怕,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望着灵霄小巧的背影,王贤是哭笑不得,这算美女救英雄?唉,灵霄美则美,但却是个假小子,我更算不上英雄

    “明白了,大小姐。”道士们沉默片刻,终是点头了,那横云子转而对那锦衣卫统领道:“要么战,要么走”

    “……”锦衣卫统领脸色愈发阴沉,自打离京,他还没碰过这种硬骨头呢。但要是这么走了,岂不弱了锦衣卫的名头?

    正在踯躅间,突然听到外头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便见一队穿着按察司服色的官兵涌进来,带队的是一名按察司佥事,满面怒气的对那锦衣卫统领道:“杜百户,在浙江的地盘上,动我们按察司的属官,是不是应该提前打声招呼?

    “有这个必要么?”原来那统领只是个百户,却是好大的威势,他知道今日事没法硬来了,还是回请示一下千户,再作打算吧。打定主意,他的目光转向站在灵霄身后的王贤,冷笑道:“锦衣卫要抓的人,走遍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有本事你永远别离开她”着一甩拖在地上的披风,转身低喝道:“走”

    锦衣卫们小心抬起昏迷的同袍,跟着杜百户撤走了。

    “惭愧,”锦衣卫一走,屋里的空气终于不那么凝滞,王贤朝那张佥事抱拳道:“多谢大人前来相救。”

    “不用谢我,”张佥事摇摇头道:“是臬台大人让我来这一趟的。”顿一下道:“如果没别的事,臬台请你过一趟。”

    “遵命。”王贤点点头,赶忙到后头换了官服,先看了看二黑,那边老道士已经看过了,这小子皮糙肉厚、无甚大碍,他这才放下心来。又到老娘房间,便见老娘面沉似水的坐在椅子上,清儿、银铃、还有小白菜,环在她周围,听灵霄舞足蹈的讲她方才大发雌威的过程。

    看见王贤进来,林姐姐满目关怀的深深望他一眼,王贤重重点下头,对老娘道:“娘,咱家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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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零章 老娘

    “啥麻烦?”老娘从桌上簸箩里,拿起鞋底子,一锥子一锥子纳起来。这是老娘缓解紧张的方法,就像有人紧张时会喝水、有人紧张时会啃指头,老娘更中意那种尖锥刺入厚鞋底的刺激感

    “应该是为何常的事儿。”王贤低声道。人可以不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不能不信因果——锦衣卫此番前来,是因为何常之死,何常之死因为他想找王贤报仇,他之所以要报仇,是因为王贤把他送进监狱;王贤之所以把他送进监狱,是因为他陷害了王兴业,让王家的日子过不下;而王兴业之所以会被陷害,虽然看似是无妄之灾,可要是没跟李晟结梁子,那货也也不一定会给何常出主意,以何常那种简单的脑袋,根本参不透官场的玄机,更没有陷害他的能力。

    而王兴业和李晟的梁子,是从他抢了人家心仪的姑娘开始,可倘若不结这个梁子,这世上就没有王贤……虽然有点绕,但至少让王贤明白了,由他来面对今日的危局,也算理所应当。

    老娘对何常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那货突然摇身一变,锦衣还乡,又突然莫名其妙死掉了。但以老娘对自己男人和儿子的了解,却也能猜到八成是他们先下为强了。

    现在见锦衣卫来登门算账了,老娘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她并没有像一般妇女那样惊惶,因为她知道嫁给那样的男人,生出这样的儿子,就必须时刻做好准备,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就像五年前那次一样,她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接受、忍耐和支撑

    都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但在最危急时,支撑一个家的,往往是女人……

    “别哭丧着个脸”老娘的鞋底重重敲在王贤头上,大声训丨斥道:“咱家再惨能惨过当初?当时你爹蹲大牢,你躺着跟死人一样,咱们不一样挺过来了”着霸气的一挥道:“最坏也坏不过上次,还有啥好怕的”

    王贤一想也是,点点头,又听老娘沉声道:“何况我儿今非昔比了,你把自己当死人,跟他们拼了,也不一定非死不可”着一双圆睁的眼睛,深深望着儿子道:“就算是非死不可,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男子汉大丈夫,人死屙朝天,放心大胆吧,老娘给你收尸”

    林清儿和小白菜听了,险些晕过,她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实在没法根上老娘的思路。但知子莫若母,只有老娘最清楚王贤最需要什么,她能给他破釜沉舟的勇气

    果然见王贤重重点头,推金山、倒玉柱,给老娘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毅然决然转身而。

    “等等”王贤刚走到天井里,林清儿追了出来,他刚转过身,便见她如乳燕投林,扑到了自己怀里。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王贤轻轻吻一下她白瓷般的额头。

    林清儿仰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脸上却带着笑容,写满了认真道:“我想告诉你,我和娘一样,做你的支柱,不拖你后腿”

    “嗯……”王贤的心肝,都被满满的感动占据,他也不管场合了,捧起林清儿吹弹得破的小脸,便痛吻下。林清儿起先还挣扎,但旋即便不管不顾的回应着他,两人热烈的吻着,看得跟出来的几女都呆了。

    院中落英缤纷,一对人儿在热吻。

    玉麝捧着滚烫的小脸,目不转瞬的看着。心,少爷能这么亲亲我啊?不用这样,随便亲亲就好……

    银铃捂着眼,心好羞人啊,小谦要是这样,非踢死他不可……要是他当众的话。

    小白菜别过头,没羞没羞,林姑娘不是大家闺秀么?怎么能这样呢?一定是那坏人强迫的,嗯,一定是?我怎么腿有点软,心好慌……她罗裙下的两条白皙而优美的腿,悄悄交错摩擦起来,脸上更是滚烫滚烫,能把鸡蛋都烫熟

    灵霄瞪大眼看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两人又没练过内功,怎么气息如此悠长?莫非是传中的渡气?

    良久,王贤才放开星眸迷离、樱唇微微发肿的林姐姐,大步离开了后院。

    二进院子里,醒来三个多月的闲云少爷,已经开始恢复练功了,当然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

    此刻他盘膝坐在床上,却没有开始运功,因为横云子几个正在小声跟他报告,与锦衣卫发生的冲突。末了,横云子那张粗豪的脸上,挂着忧虑之色道:“掌教师公肯定也不愿意,与锦衣卫发生冲突,毕竟那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实在太凶横,保不齐他会怎么报复。”

    顿一下,见闲云没有话,横云子暗道,看来少爷要比大小姐理智多了,便趁热打铁道:“少爷还是劝劝大小姐吧,咱们还是少管这闲事,为了个王贤给武当山树一大敌,实在是不智。”

    “嗯。”闲云点点头,几个道士见他通情达理,顿时马屁如潮,却见他缓缓下地,穿上靴子,然后走到墙边,将佩剑取下来。

    “少爷,您这是要于啥?”横云子几个大惊失色,忙把他拦住道:“您的功力还没恢复呢”

    闲云缓缓道:“我也不勉强你们,但你们也休想拦我。”

    “少爷要于啥?”横云子几个惊道。

    “保护他,”闲云淡淡道:“让开。”

    “少爷……”横云子几个,仗着闲云少爷向来好脾气,想把他拦下。

    “让开”见他们挡道,闲云突然舌绽春雷,怒瞪着几个道士道:“我劳动不起你们,自己总可以了吧”

    “这……”几个道士忙道:“万万不可我们就是”心中难免呻吟的,怎么兄妹俩一样长不大?

    “劳动不起”闲云冷哼道:“万一再给武当山树一大敌怎么办?”

    “没问题,咱们怕过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道士们忙表决心道,这时候前头大小姐来催,其中四个忙拔腿就往外走道:“少爷放心,我们保证他一根汗毛都不会有失”

    “唉……”看着他们急匆匆了,闲云终于不再坚持,他重新盘腿打坐,缓缓道:“他衣不解带照顾我一冬天,虽然是吃喝拉撒的小事,但已经胜过亲兄弟。”

    “是。”横云子几个肃然起敬道:“少爷早这么,我们不就明白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闲云闭上眼,加紧搬运周天,求人不如求己,他得赶紧恢复实力。

    灵霄留下五个道士看家,自己带着另外四个,护送王贤往臬台衙门了,她小脸一直紧绷着,目不转睛的盯着王贤,唯恐一眨眼,他就被锦衣卫抓走。

    但她真不是杞人忧天,因为王贤家门外,已经布上了锦衣卫的暗桩那卖杂货的小贩,街上游逛的无赖,都是锦衣卫的探子,随时关注着王家的一举一动。

    被锦衣卫给盯上,压力真的很大,但王贤并不后悔,如果当初不当机立断,于掉何常,自己肯定要被他折磨的家破人亡,而且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至少现在,还有闲云和灵霄护着自己,周臬台也不会袖旁观。

    人生就该他娘的先下为强,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还会该出时就出,就像老娘的,男子汉大丈夫,人死鸟朝天,爱谁谁

    王贤突然意识到,每个牛逼闪闪的人物,基本上都有个英雄母亲,自己虽然不够牛逼,但老娘绝对称得上英雌了。王仲德,不要给老娘丢脸呀

    一路上胡思乱想,马车平平安安到了臬司衙门,张佥事径直把他带到臬台大人的签押房。

    签押房里,周新双眉紧蹙,心情沉重的阅看一份份状纸,眉宇间的怒火越积越浓,经久不散。直到长随的禀报声,把周新从愤怒中拉回来,他才吐出长长一口浊气,沉声道:“有请。”

    等王贤的时候,他不禁又把目光投回到那一份份状纸上。一个月来,臬司衙门就不断接到百姓的控状,这写状纸有的来自杭州城内,也有的来自远郊乡村,控告对象几乎都是锦衣卫镇抚司浙江千户所。这都是浙江老百姓,和着血泪写成的控诉啊,张张泣血,字字含悲,看得周新怒发冲冠,直欲拍案长啸

    何止是他?任何有良知的人,在闻听这些惨剧后,都会拍案只是还得看敢不敢对凶拍案?还是关起门来自己拍?

    现在,老百姓把他当成救星,期待着他来拍案,是因为他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性格,是因为他过往执法如山、维护正义的经历就像当初他上任时,浙江老百姓刂廷派了冷面寒铁来,我们就有活路了。,今天,百姓们在再一次走投无路之际,又想到了向他求救,他岂能见死不救?

    然而,在这雪片般飞来的状纸面前,周新却感到了为难,他迟迟不肯表态,很多人都他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但其实他真是举棋不定了。

    等他再次从内心的矛盾中挣扎出来,便见王贤早就立在那里,调整下心情,周新轻声道:“坐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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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一章 周臬台的决心

    数月不见,周新那张冷峻瘦削的面孔,显得有些消瘦憔悴,他坐在签押房的大案前,望着端坐下首的王贤,久久不语。

    周泰给王贤上茶之后,便端着托盘无声退下,有他们守护的签押房,里头人只管随意说话。

    “多谢臬台相救,加上灵霄、闲云兄妹俩给我撑腰,张佥事及时带人赶到,我这才能来见臬台。”于情于理,王贤都要先道谢。

    “不必谢我,我接到消息时,再派人过去已然晚了。幸亏你与闲云兄妹结下了善缘,才不至于束手就擒……”周新却坦诚道:“家里还好吧?”

    王贤轻声道:“其他还好,只是二黑被打伤了,可能要调养一段时rì。”

    “当然没问题。”周新点点头,准了二黑的假,轻叹一声道:“rì后千万小心,被那帮人盯上了,不会这么算完的。”说着又叹一下道:“那帮人残忍至极,被他们抓去,不消一时三刻,就能折磨致死,我纵使亲自前往,也来不及施救了。”

    “…”王贤听得心寒不已,低声道:“难道臬台也治不了他们?”

    “治不了。”周新板着脸,声音暗哑道:“那锦衣卫许千户虽然只是五品武官,但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的亲信,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天下谁敢惹纪纲?”顿一下,毫不掩饰的自己的软弱道:“虽然本官身为三品大宪,纵使凶横如纪纲也没法直接动手,但永乐皇上视他为心腹爪牙,他要想陷害任何人,只要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朝中连台阁重臣们都得避让三分,我周某一个小小臬司又能怎样他们呢?”

    “臬台…”王贤面sè发白的望着周新,他这次前来,其实是把周新当成救命稻草了,如果看起来很厚道的周臬台,都救不了自己。难道还能指望老狐狸一样狡猾的胡潆?他真有些后悔,当初没问明白那黑小子的身份,现在就算病急乱投医,都找不到庙门。

    虽说匹夫之勇,可以贯rì月,但王贤不是匹夫,他还有父母家人要守护。对他来说,勇气来自实力,锦衣卫捏死自己,真如捏死只蚂蚁一样,这种时候,任你百般计谋、千般勇气,都是白费,只有想办法借力,借到可以匹敌锦衣卫的力,才有和人家斗的资格。

    在王贤看来,于情于理,周新都是唯一的选择。于情,周新曾在浦阳江边谆谆教导,显然是看重自己的。于理,周新是浙江按察使,现在阖省官民都在翘首盼他解其倒悬……

    但谁料,周新当头就是一盆冷水,泼得王贤透心凉。要是连传说中天下最冷最硬的冷面铁寒,都要对锦衣卫退避三舍的话,那天下之大,真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但是冷静下来一想,肯定不是这样,不然周新于嘛叫自己来?就是嘱咐自己rì后小心么?那他个堂堂按察使,真成吃饱了撑的了。

    片刻心旌动摇后,王贤的脸上恢复了血sè,挂起淡淡嘲讽道:“臬台言不由衷。”

    “怎么讲?”周新不动声sè道。

    “想当初,在浦阳江边,臬台对属下一番教诲,言之凿凿,犹如在耳。”王贤沉声道:“我不信一位秉承‘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亚圣信徒,会畏惧一条皇帝的恶犬”

    周新闻言,双目如电的盯着王贤,毫不掩饰眼中的激赏之sè,他彻底确信自己没看错人,这王贤是那个值得托付大事之人。这段时间来,不知多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他这个面寒铁,徒有其名,转捡软柿子捏,虽然不能动摇他的心志,但总是会让人憋闷。

    现在听王贤说中了自己的心意,周臬台涌起强烈的知音之感,但那如万载不化之冰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道:“皇帝的恶犬,仲德此言不妥……”

    “本来就是,”王贤冷冷道:“那纪纲凶名滔滔,其恶行连我在乡下时都有所耳闻。当今皇上chūn秋鼎盛,英明神武,明察秋毫之末,这种人近在左右,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呢?”

    “胡说八道”周新忙低声喝止道:“陛下当然是被蒙蔽的。你不要分拆圣人之言,孟子这句话完整说来,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大人息怒,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王贤却浑不在意的沉声道:“这次浙江的灾难,症结并不在锦衣卫身上,他们只是一群依主人心意乱咬的恶犬罢了真正的根源是当今永乐皇帝,深恨隐藏建文、欺瞒朝廷的浙江官民,才会让锦衣卫来查个底朝天对于他们那些残酷的手段,恐怕只要纪纲一句,浙江民风刁悍,不如此不足以震慑人心,永乐皇帝就不会追究了。”

    “住口”见这小子越说越不像话,周新勃然变sè道:“妄揣圣心,大逆不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别怪我翻脸不留情了”

    “大人不是说,民为贵,君为轻么?”王贤皱眉道。

    “那也不能非议君上,此次是朝廷出了jiān臣,千错万错都是那纪纲的错,”周新沉声道:“陛下极为重情念旧,当年纪纲在他最危难时投奔而来,曾经也忠心耿耿,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皇上自然对他宠信有家。谁知道他非但不思报效,反而利用皇上的信任,欺凌百官、蒙蔽圣听、胡作非为、恶贯满盈”说着朝北方一抱拳道:“除掉此jiān佞,全皇上圣名才是为臣子的义务”

    “属下……受教了。”王贤只好点头道。心里却幽幽一叹,其实道理很简单,但是时代的局限xìng在这里,哪怕周新信奉的是更激进的亚圣学说,也依然坚持认为皇帝是没有错的,错都是臣子的

    或许周新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能承认,因为天地君亲师,乃是这世上最大的道理,一旦认为君上有错,他的信仰也就崩塌了……

    也只有王贤这种异种,才会不把皇帝和皇权当回事儿吧。

    “那大人到底什么意思?”王贤被这个自相矛盾的周臬台,搞得有些糊涂,还是直接问个明白的好:“管还是不管?”

    “当然要管了”周新断然道:“虽然锦衣卫假皇上之名,横行无忌,然而朝廷法度岂能轻废?黎民涂炭焉可不问?如不将这帮恶贯满盈之徒绳之于法,要我这堂堂按察使何用?”说着他把那厚厚一摞状纸给王贤看,“这些受害百姓,冒着血海般的于系,把状纸投了上来,难道我能置若罔闻?俗话说‘在其位,谋其事,,既然皇位委任我提典一省刑狱,我岂能不为民做主,解民倒悬?”

    听着周臬台的凿凿之言,王贤心头明悟,其实人家老周什么都明白,只是有些话不能明说罢了。大家心知肚明但不点破,才是谈论这种犯忌讳话题的方式,自己还是太莽撞了,要改,要改哇

    念头一闪,他也激动了,起身抱拳道:“属下愿助大人一臂之力”帮人就是帮自己,诚哉斯言。

    “正要仲德助我”周新的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去岁在浦阳江边的那番深谈,就是为今rì埋下的伏笔

    周新号称明察秋毫,自然知道死刑犯何常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他对此极为震惊,因为这不仅说明按察司大牢的管理,存在严重漏洞,更是对国家法度的公然蔑视

    不过周新知道此事时,何常已经做了龙王爷的女婿,他自然猜到是王贤于的,毕竟在富阳县,有能力、有动机下手的,就那么几个人,王贤是嫌疑最大的一个。但他并没有追究,因为锦衣卫本身就是dú lì于法司之外的怪物,根本不受法律约束,王贤若不杀死何常,何常必然置他于死地。人总不能束手就擒吧,为了自保杀人无可厚非。

    当时周新以为,既然朱九爷不再追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毕竟锦衣卫在浙江并无机构,也不可能为了调查一个小旗之死,再专门派人下来。谁想到世事难料,在浦江县的天罗地网,没有逮住建文君,反倒给了锦衣卫名正言顺染指浙江的借口。

    那时候周新就意识到,锦衣卫一定会找王贤的麻烦,因为这世上敢对锦衣卫下手的,可以说几乎没有,那当初救了何常的人,定然将王贤的挑衅视为奇耻大辱,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既然明白了敌人的必攻之处,周新自然可以将计就计,挖好陷阱等他们来跳。

    “敢问大人,要我做什么?”王贤沉声问道。

    “仲德附耳过来,”周新压低声音,如是吩咐一番,末了道:“此事酝酿还需时rì,你先只管考院试再说,有个秀才的功名,还是很有用的。”

    “是。”王贤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应下,心里却难免暗暗郁闷,怎么又当诱饵,不能给俺换个新鲜的差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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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 锦衣卫的算盘

    王贤实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啥过人之处,值得胡钦差、周臬台反复拿自己开涮。难道我是金蝉子转世?

    但周新不想说的话,他问也没用,只好起身告辞,回家闭门读书,继续准备最后一场院试,不管外头闹翻了天。

    锦衣卫那边没拿到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不然颜面何存?但有武当教的牛鼻子镇宅,再上门拿人纯属自取其辱,锦衣卫许千户便向按察司行文,要他们发票拿人交给千户所处理。

    那边周新也于脆,马上回文说,让按察司拿人也可以,但是请讲明该官所犯罪由,然后让人把信送到了卢园。

    卢园地处西湖西南,三面临水,一面倚山,是一个巨大的园林,园内架梁为舍,叠石为山,凿地为池,立埠为港,畜养异sè鱼类,广植草木,美不胜收。往年阳chūn季节,这里都是游人萃集,赏花赏月、雅士题咏,吟诗作赋,端的是杭州城一景。

    但是今年,这里却yīn气森森,游人绝迹,园内还不时传来拷打声、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盖因此处已经成了锦衣卫北镇抚司浙江千户所的衙门,几个大宅子成了关押人犯的牢房,里头数百犯人被rì夜拷打、严刑逼供,夜里惨嚎声甚至传到园外,吓得附近的百姓魂飞胆丧,能搬家的全都搬家了。

    不过在锦衣卫许千户听来,那惨叫声是那么的悦耳,有时候听不到,他反而睡不好觉。此刻,他正在点心房里……这是锦衣卫对刑讯房的别称……亲自炮制一名书生。那书生身上的儒衫,已经被抽得一条一缕,浑身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皮。

    但许千户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继续挥舞着蘸了盐水的皮鞭,狠狠地抽在那书生身上。书生被生生打昏,又被用冷水泼醒,然后继续打,见他还是不肯招,许千户把皮鞭一扔,从炭盆中拿起烧红的烙铁,挨近那书生的大腿,冷笑一声,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道:“小子,热身结束,请尝尝正菜烤羊腿”

    “别别”那书生眼里露出恐惧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和郑松是同学罢了……”

    “叫你不说实话”许千户面上怒气一闪,狠狠把烙铁印在他的大腿上,只听‘滋啦,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烤肉声,那书生不似人声的嚎叫起来……

    “说不说,说不说”许千户面目狰狞,一下下换着地方,狠狠烙着那书生,痛得他神魂出窍,五花大绑都要绑不住了。

    这时候牢房门开了,一个身材矮小但是面容jīng于的锦衣卫军官进来,正是前番去拿王贤的杜百户,看见千户大人又在亲自行刑,他不禁暗叹口气,这个变态……

    直到那书生被折磨的彻底昏厥,泼也泼不醒,许千户才把烙铁往炭盆里一扔,意犹未尽道:“订做的那批玩意儿,怎么还没送来?”说着拿起酒壶灌两口道:“整天皮鞭烙铁插竹签,实在太没劲了”

    “当初出来没带刑具,太失误了。”边上的几个总旗忙回道:“咱们诏狱里那些花样儿,铁匠铺的人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打出来的都太不中用”

    “不行的话,让京里送一批趁手的过来吧。”有人提议道:“有那十八般花样在,保准一问一个准。”

    “放屁”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许千户骂道:“那跟明说老子没用有啥区别,滚你娘的蛋”这才转向杜百户道:“老杜,陪我喝酒去,你们几个别偷懒,撬不开他的嘴,老子打花你们的腚”

    离开点心房,走两步就是千户的签押房,这样设置是为了方便许千户兴致来了,过去亲自动手。

    两人进去外签押房,在圆桌边坐下,亲兵便端上两坛女儿红,然后一人面前一大盘熟切牛肉,一只肥烂肥烂的猪蹄膀。对这些武夫来说,什么珍馐菜肴都是虚的,还是大块吃肉实在。

    “于”两人捧着坛子喝了一气,许千户也不用筷子,直接下手撕食那油花花的猪蹄膀。杜百户要斯文一些,至少是用筷子,神情郁郁道:“这都仨月了,还是没点进展。”

    “正常,”许千户满不在乎道:“私通建文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就算我们抓对了人,他们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那大人还一直用刑?”

    “死才哪到哪,让人比死更难受的法子多了去了”许千户恨恨道:“待新刑具到了,倒要看看他们谁能撑得过去”

    “但愿吧,指挥使大人给的期限可过半了。”杜百户叹口气。这次他们来杭州设立千户所,是指挥使大人大力争取下来的……那帮文官激烈的反对,甚至连八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太子爷,都讲了话,但皇上最后还是听了指挥使大人的话。

    但指挥使大人的压力也不小,他当时跟皇上立了军令状,保证半年之内,将浙江一省勾结建文的逆贼抓个于净,如今时间过去一半,纪纲不时催问,这边却迟迟没有进展,着实急杀个活人。

    “把心放肚子里,”许千户啃了半只蹄膀,又灌了几口黄汤,才慢悠悠道:“其实这都是明摆着的,九爷比我强多了吧?他那边都毫无进展,咱们整天窝在杭州城,更不可能有戏”

    虽然许应先和朱九同为锦衣卫千户,但分量可远远不同,朱九是燕王府的老侍卫,十三太保之一,响当当的靖难功臣,只是因为和指挥使大人交恶,才被贬为千户,那是屈就。而许应先是纪纲抱大腿上去的,一没功劳、二没资历,两人孰强孰弱,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的,明摆着的。

    当然他自己说可以,杜百户可不敢附和,“都是千户,没啥区别。”

    “嘿嘿,区别大着了,”许千户那双睡不醒的金鱼眼里,露出狡黠的目光,嘿嘿笑道:“他回去继续站岗放哨,当他的打更千户,老子却在这富甲天下的浙江逍遥快活,能一样么?”

    “哦……”杜百户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许千户说的不错,朱九爷回去京城,肯定继续宿值禁卫,而许千户却在浙江称王称霸,威福自享,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忙应景的放声笑道:“确实不一样。”

    “所以呀,老弟你得明白指挥大人的心意,”许千户压低声道:“查建文余孽只是个幌子,在浙江这片富得流油的地方站稳脚跟,才是咱们的目的”

    “原来如此”杜百户恍然道:“属下受教了。”说着道出个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指挥使大人这么想控制浙江,到底为了什么?”

    “嘿嘿,”许千户得意的笑道:“你毕竟不和上头接触,不明白上头的心意,我跟你说说,你心里就敞亮了。”说着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个秘密,当初我们几个争这个香饽饽,那是经过竞争的。”

    “咋竞争?”杜百户瞪大眼道。

    “吹牛。”许千户小声嘿嘿道:“李麻子说,一年交给指挥使十万两银子,刘大眼说,交二十万,我说交三十万,最后上头用了我,你说上头要我来于啥还不是就是为了钱么”

    “原来如此。”杜百户心说,怪不得许千户一开府设衙,就迫不及待募集爪牙,到处敲诈勒索,原来是夸下海口了。“我还听说,指挥使大人把两淮盐运司……”杜百户小声说道:“黑吃黑了。”

    “这个不能乱讲。”许千户眯起一双金鱼眼道:“你都说黑吃黑了,还有什么好讲的……”

    “我就是奇怪,”杜百户咋舌道:“指挥使大人要这么多钱于啥他家产早过千万两了吧”

    “指挥使是办大事的,自然需要大钱了。”许千户含糊说一声,觉着说得有点多,骂一声,转个话题道:“你咸池萝卜淡cāo心,管好自己的事儿吧,”说着瞪他一眼道:“怎么还没看到那个姓王的,堂堂锦衣卫,连个不入流的小官都奈何不了,丢不丢人”

    “正要跟大人说这事儿,”杜百户从袖里掏出周新的回信道:“姓周的问我们,那个王贤犯了什么罪,要我们出示罪证。”

    “呸”许千户狠狠啐一口道:“想不到这老王八,还挺护犊子”

    “本来说他勾结明教,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事儿,咱们上哪找证据去?”杜百户苦笑道:“那可是块又冷又硬的冷面寒铁,六爷可真是给咱找麻烦了。”

    “六爷信里肯定没说实话,”许千户吃饱喝足,剔牙道:“但他如今是咱们北镇抚司的老大,他的话就是命令。”顿一下,瞪起一双金鱼眼道:“何况,堂堂锦衣卫,连个小小的芝麻官都奈何不了,传出去咱们还怎么在浙江混?

    “大人的意思是?”杜百户瞪大眼道。

    “咱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讲过道理,用强才是硬道理”许千户切齿道:“他在家里不好下手,难道他就不出门了么”

    “说的是,他好像马上要参加院试了”

    “考试时,无关人等不能进栅门,”许千户冷冷道:“那时候,武当山的人也护不住他”

第二一三章 院试

    转眼进了四月,院考的日子到了。若是正常情况下,全家人这时候应该全心全意,为王贤准备进考场的事情了,然后老爹再来几句‘不成功、便成仁,之类,鼓励一下将为王家改写历史的儿子。

    但现在,王兴业和王大娘,竟不想让王贤出门考试。老娘罕见的流露出软弱道:“小二,秀才可没命重要,外面实在太危险了,咱还是在家待着吧。”

    “我听臬司衙门和锦衣卫为了你,吵翻了天,这种节骨眼上,你就别抛头露面了,省得给周臬台找麻烦……”王兴业也愁眉不展道。这阵子,他被知府大人特批没有上班,就连王贵一家子,都被招来杭州暂住,以免锦衣卫抓不到王贤,拿他们出气。整个王家现在是风声鹤唳,家庭成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贵王贤那几个便宜儿子,唯恐殃及池鱼,恨不得连姓都改了,自然也早就不敢上门了。

    不过王贤还是了,缩头乌龟不是他的风格,何况和周新有言在先,自己必须要考这一场

    院考是真正决定生员资格的考试,由各省提学道主持。考秀才虽然以县为单位,但若提学大人一个县一个县的考,那一个省一百多个县,就太琐碎了,而且耽搁时间太多,所以都集中在各府城中应考。王贤是杭州府富阳县生员,自然在杭州城应考,又因为杭州是省城,故而全省头一个考,待杭州府考完,提学大人会用几个月时间,把浙江各府城走一遍,考选出各府各县的秀才,不过那就跟王贤没关系了。

    院试比前面的县试和府试正规多了,是在专门建造的考棚里考,考棚是俗称,官府的叫法是场,。科场的好赖跟该府的穷富有直接关系,杭州是天下有数的富府,所修的考棚自然气派——占了整个一条科场街,最南为东西辕门,中一大院,每逢考试,此院中便会挤满焦急等待的家人,还有许多卖小吃的夹杂其间,叫卖吆喝,嘈杂不堪。

    大院正北有一大门,名曰公门,就是俗话的‘龙门,,龙门内又一大院,全府六百余名应试童生在此等候点名,闲杂人等便禁止入内了。

    此时天尚黑,东方微露鱼肚白,龙门内的大院上,已经满是候场的童生了。当点到某县之考生时,则院中立一纸糊的大牌,上写点某县,牌中有灯,看得真切,再者各县之考生,因人多都预先分排,每排五十人,自己是第几牌自己知道,将要点到自己之牌时再往前走,也还不迟,所以人虽多,但并不拥挤。

    再往北就是三间大厅,中间为过堂,提学坐在西面,面东点名,当点到某县时,按例该县教官并作保的廪生便上前,立于提学身后,然后方点考生的名。但今天在提学身侧,还立了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目光不善的盯着接受检查的考生。

    尤其到富阳县时,锦衣卫们更是瞪大眼了眼睛,目光在每一名童生的脸上扫过,但六十人挨个检查完了,还是没看见他们要找的人。

    一把抢过执事官中的花名册,锦衣卫黑着脸快速扫一遍,果然王贤那一栏空着,人并未来点名。

    “他妈的,吓得不敢来了”锦衣卫啐一口道:“百户大人,怎么办?”

    “等等看。”杜百户还是坐着,通常他是能坐着不站着,此时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这王贤与他和许千户无冤无仇,但是六爷,这小子弄死了他一个下,必须要血债血偿,让他家破人亡。

    麻烦的地方在于,六爷不许问这起谋杀案,要他们以别的罪名弄死王贤,是照顾九爷的面子,因为九爷在胡潆的压力下,已经案子了结了。杜百户却不是好糊弄的,他暗中一查,发现其实症结不在人家九爷那,恰恰相反,朱九爷是在给六爷擦屁股

    原来那死了的小旗常在,是朱六爷李代桃僵救下的死囚。当时朱六爷因为与那常在的父亲有段交情,一时心血来潮,便用个死了的乞丐,将其从死囚牢里换了出来,然后报个瘐死,了解了此案。

    这种玩弄国法的事情,锦衣卫做得太多,就连杜百户自己,也曾收钱为几家大户办过这种事,原也平淡无奇,但六爷真不该一并将那人变成锦衣卫,让他有了复仇的心思,结果气势汹汹回到富阳县,却被自己人的坐舰撞死了……

    对军舰为何在半夜出现在富春江,朱九爷不清道不明,只能吃下这哑巴亏,可在京城的六爷,却气得够呛,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何常是被人害死的,但锦衣卫办案,啥时候讲过证据?他认定了是那王贤动了脚,把常在害死了,只是九爷把案子结了,他也不好发作。

    本来这件小事儿,过也就忘了,但那常在的寡妇老婆,三天两头到镇抚司哭,弄得六爷闹心无比,自然也就忘不下。这次浙江千户所成立,他便顺道让他们把这事儿办了。

    原先许千户和杜百户都以为,这不过举之劳,谁料到那个芝麻官竟有武当教和浙江按察司罩着,让他们没法下。武当教孙真人的孙子孙女,是直接住在他家里,而浙江按察使周新,则坚持由按察司和镇抚司联合公开审理……本来用的就是‘勾结,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公审不是给那小子脱罪么?

    是以许千户一直不肯答应,还是坚持抓人,把人抓回千户所,还不随心处置?

    但那家伙甚至连院试都弃考,一心一意当起了缩头乌龟,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锦衣卫,还真没好办法。

    等到天光大亮,最后一名考生也进了,还是没有王贤的身影,杜百户一拍椅子,黑着脸起身道:“进搜一遍

    “慢着”一直强压怒气的徐提学,伸拦住道:“考场锁院,任何人不得出入,这是祖宗法度”

    “我们有要犯。”杜百户黑着脸道:“让他混进考场,成了秀才,大人你脸上也不好看吧”

    提学道是皇帝钦差,可以与布政使、按察使平起平坐,徐提学又是翰林出身,胸中自有傲气,岂能被一个小小百户吓唬住,他板着脸,强压怒气道:“考场之外,你们锦衣卫随便抓人,但这考场内,就是不行”

    “徐大人,你要想清楚后果”杜百户闷声道:“犯不着为这点事,得罪我们纪指挥吧”

    “你……”提起纪纲,徐提学自然是怕的,但杜百户这种武夫,显然不懂读书人的心理,要是徐提学就这样被吓住了,哪还有脸在士林混?果然,只见他老脸涨得通红,挺身站在门口,怒声道:“你们要是踏进考场一步,这一场就不考了,本官立即进京,向皇上告状,看看纪指挥知不知情”

    “你……”杜百户还真不敢硬闯,虽然只是秀才考试,但却是国家正经的抡才大典,事关国体,出了事谁也护不住他。想明白厉害,他只能狠狠道:“算你狠”便气呼呼带人走了

    那厢间,徐提学也松了口气,掏出帕擦擦汗,默念几句卩不压正,,才转身进,给众杭州考生出题考试。

    考院正场内,最北五间大厅,为提学及收卷看卷等人办公之所;两边东西两座大敞棚,各十余间,南北十余丈,棚深两三丈,每间廊下悬有一匾,即棚号,如天字号地字号,里面整齐面北摆放着桌椅,此时坐满了等待出题的考生

    在地字号考棚内,王金等人看到王贤正端坐在那儿,全都惊呆了……起先外头点名时,他们都没看见王贤,还以为这便宜爹爹不敢来了呢,谁知一进来就见他早就到了,正悠然坐在桌前,微笑望着他们。

    几人都不敢与他对视,这阵子担心被殃及池鱼,他们都没登过王家门,实在是不当人子,各自羞愧的在位子上坐好,等宗师把题目除下来,便挖空心思的开始破题,再顾不上其他……

    王贤看到题目发下来,见提学大人果然没坑自己,三篇题目都不离过年时的暗示,便从容磨墨,提笔将腹稿缓缓写出。

    其实他早给王金三个做好了文章,只是担心他们嘴大,所以打算考前再给他们。孰料自己一出事儿,这三个王八羔子竟有多远躲多远,再也不上门了

    王贤就是再贱,也不可能再透露给他们了,索性把那些文章一烧,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提学大人要考十几个府,所以院试要比县试府试流程简单,只有一场正试,便决定名额。当然为了显示郑重,还有一场象征性的复试,但并不影响结果。是以考试当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中没中秀才了。

    过午时分,见十几个考生答完卷子,王贤也将一笔一划写完的卷子,奉到宗师面前。

    徐提学只扫一眼卷面,便在上头画了个圈,表示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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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 被捕

    “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深深看一眼王贤,徐提学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 ◎

    “多谢宗师”王贤深深一揖,诚心诚意道。他确实要感谢徐提学,不只是提前暗示了他题目,今rì他能避开锦衣卫进入考场,也是因为徐提学给开了后门的缘故……王贤是混在监考的官员中提前入场的,因为他有官职在身,单独接受搜查也说得过去。

    “还是等他们掩护你出去吧?”徐提学知道,出去这个门,王贤将会面对什么。

    “这次不用了,”王贤摇摇头,笑道:“学生不能一直躲下去,总是要面对的”

    “你好自为之。”徐提学拱拱手,目送着他离去,长长叹了一口气。

    院试也是十人一组放人,鸣炮声中,王贤和另外九名同年出了科场,在空荡荡的大院里分外显眼。

    要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进了考场,那锦衣卫就不用混了,杜百户亲自带人等在科场门口,等了整整一天。望穿秋水,终于看到了王贤的身影。

    杜百户们就像枯等恋人一天的少年,竟感到了雀跃和如释重负,马上把王贤团团围住,惊得其余九位考生鸟兽四散。

    “姓王的,叫我们好等啊跟我们走一趟吧”杜百户上下打量着王贤,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

    “凭什么?”王贤既然决定出来,就知道必然是这种情况。空荡荡的院子里,虽然被十余名锦衣卫围着,他的声音却出奇的沉稳。

    “凭什么?凭我们是锦衣卫,抓你个芝麻官还要理由么”杜百户断喝一声道:“带走”

    手下就要给王贤套刑具,他们恨极了王贤,给他准备了一套‘金步摇,,这种锁链从头披到脚,手脚全铐在一起,两只脚镣间被锁链牵着,只能一步一步挪动,走起路来就像女人的金莲碎步,因此得此雅名,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折辱。

    却听王贤淡淡道:“我已经是生员了,按例不得用刑具。”这也是他要冒险进考场的原因,虽然都说是穷秀才、酸秀才,肯定没有未入流的杂职官混得好,但在社会地位上,却恰恰相反。

    官员队伍多途并举,泥沙俱下,尤其是未入流的杂职官,大都出身卑微,地位低下,锦衣卫随便打杀也无妨,没人会放在心上。而秀才则不然,有了这个身份,你就被承认是士大夫的一员,虽然是最底层的士,但谁也不会否认你是读书人,这是质的不同。

    大明朝优待读书人,士大夫可杀不可辱,朝廷规定,在没革去功名前,不得对秀才用刑,不得上刑具,这是天下皆知的。

    锦衣卫旗校不禁动作一滞,回头望向杜百户,杜百户也不禁有些踯躅,想不到王贤进去一圈,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秀才。要是一般的秀才,还敢跟跟锦衣卫大爷摆谱,肯定要rì他祖宗。但王贤可不是一般的秀才,他是武当教和浙江按察司力保的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授人以柄了。

    “是咱们疏忽了。”杜百户垂下眼皮冷冷道,当务之急,是将王贤押回千户所,关起门来还不随便蹂躏?何必急在一时?“你不反抗,就不用上刑具了。”

    王贤点点头,便在数名锦衣卫的包围下,缓缓往栅门走去。

    栅门外,灵霄目睹了这一切,就要翻过栅栏去救他,却被闲云死死拉住道:“仲德早晨怎么跟你说的”

    “可是,可是……”灵霄想起早晨,王贤的千叮咛,万嘱咐,这才没有发飙。

    “相信仲德,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要是有问题呢?”

    这是闲云几个月来,第一次出门,一个冬天不见阳光,一张脸白的吓人,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锐利:“为兄闯不进锦衣卫的诏狱,区区一个千户所的牢房,还挡不住我”灵霄这才放下心。

    隔着栅门,锦衣卫便看见武当教的一于人在外头,自然如临大敌。刀出鞘、弓在弦不说,竟将刀架在王贤脖子上,以防这群牛鼻子劫人。

    栅门外,本来就人山人海,都在等着院试结束、考生出来,此刻却见到锦衣卫剑拔弩张的场面,呼啦啦全都退到一边,还站着没动的闲云灵霄和一于武当山道士,登时无比显眼。

    闲云少爷身形一动,拦住了锦衣卫的去路,他身上穿着永乐皇帝御赐的白sè麒麟服,手持七星宝剑,目光冷漠的吓人。

    “你是孙真人的孙子吧,”杜百户对这群屡屡坏自己好事的家伙,自然了若指掌。他推开左右,让自己的脸露出来,毫不示弱的盯着闲云道:“要劫锦衣卫的人犯么?别给你爷爷惹事儿”先把一顶大帽子给他扣上。

    闲云根本不搭理他,手缓缓搭上剑柄,就一个动作,便把锦衣卫吓得纷纷举起刀箭,对准了一干道人。

    “你们敢shè么?”闲云缓缓抽出雪亮的宝剑,语带嘲讽道:“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放下兵刃”杜百户闷声下令,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害孙真人的孙子。

    “但我敢杀了你”谁也没看见闲云是如何出剑,那柄三尺青锋便如流星般直刺杜百户的咽喉,他和众锦衣卫甚至毫无反应

    动如流星、静若处子,剑锋刺到杜百户皮肤上的汗毛,才倏然停下,便稳稳抵住了他的咽喉。

    “大胆”“快住手”锦衣卫们惊慌的喝声才响起来。

    “我孙闲云对真武大帝发誓,”闲云根本不理他们,只把凌厉的目光盯着杜百户,字字如刀道:“若我这兄弟少了一根汗毛,孙某必将让你和你那千户,以、命、相、抵”

    “你敢威胁我?”杜百户的脸sè,难看的吓人。

    “是的。”闲云缓缓点头,长剑微微一晃,割下杜百户颌下长须,回鞘,冷冷道:“我说到做到,不然叫我神魂俱灭”道家认为,人的**不是本源,灵魂才是,故而身体死了,灵魂还可以借尸还魂,但人要是神魂俱灭了,就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这是道家最重的毒咒了,说出来,那是拼了命也要做到的。

    杜百户脸上的愤怒,渐渐掺杂了恐惧

    他也是练武之人,知道方才孙闲云亮的这一手剑法,已经到了剑道宗师的境界,被这样一个高手惦记着,绝对无法让人愉快,何况这个高手,还是武当教的少掌教

    “哼”见闲云收起剑,杜百户感觉压力大减,本想说几句找回场子,却提不起劲儿头,知道气势被对方压倒,他狠狠的一甩袖子,丢下句,“我们走着瞧”便带着手下撤离了。

    “小贤子”灵霄看着王贤被抓走,心里感觉像被撕裂了一样,一下就哭出来道:“你可不能有事”

    王贤朝灵霄笑笑,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便被锦衣卫塞上了马车。

    一段插曲,没有影响结果,王贤还是被带回了锦衣卫千户所。

    “下来吧”一个锦衣力士,一把将他从马车上扯下来,亏着王贤身手敏捷,才堪堪站住,没有摔个大马趴。

    稳住身形,他扶正官帽,便见院子里布满了锦衣力士,两侧的厢房里里传出一声声惨叫,令人毛骨悚然。一个穿黄sè飞鱼服、生一双金鱼眼的锦衣卫首领,站在正屋月台上,睥着自己。

    “你就是王贤?”那首领正是许千户,他负手腆肚站在那里,眼神就像在看蝼蚁一样。

    “正是下官,这位大人请了,不知传下官来前何故?”王贤缓缓施礼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明知故问。”许千户冷哼一声道:“我问你常在是怎么死的?”

    “常在?”王贤一脸迷茫道:“下官不认识这个人。”

    “他还有个名字叫何常。”杜百户道。

    “何常下官认识,他是一名死囚,现在应该已经被处决了。”王贤故意把语速放慢道。

    “你别想拖延时间,进了千户所,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许千户冷笑一声道:“你不用装傻,何常就是常在,你肯定知道,而且他也是你杀的”

    “下官确实不认识此人,而且就算何常,也是被解到了按察司大牢,下官根本接触不到”王贤辩解道。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许千户冷冷笑道:“不过不要紧,咱们锦衣卫还没有撬不开的嘴”说着咧嘴一笑道:“正好今rì新添了几道点心,便宜你小子尝尝鲜吧。”

    说完,他便让人打开一扇厢房的门,惨叫声登时大了十倍,还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道点心叫驴打滚,驴打滚吃过么?就是把年糕往黄豆面上一滚,这道点心也是这意思。”许千户让人把王贤带到那间点心房门口,便见里头一口青烟直冒的大缸,缸里头盛满了黄豆大小的石子,每一粒都被烧得乌突突、热气灼人。两个差役用铁锨,将缸里的石子铲出来,洒在地上,一股股灼人的热浪,便顶的人站立不稳。

    石子一落地,那边两个差役,便将个被困住手脚的男子,丢到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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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五章 救兵

    “啊”

    那男子甫一着地,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在地上乱滚一气。殊不知这驴打滚,狠就狠在个‘滚,字上,他这一滚,那无数个被烧透的滚烫石子,便悉数烧进他身上。全身的衣裳,被石子烧出一片小洞,毫不费力的嵌进他的皮肉里——皮烧焦了,肉烤熟了,整个人浑身青烟直冒,这是在十八层地狱里,才能尝到的痛苦啊

    偏生那人被困住脚,起不来身,只能在地上疯狂的打滚,越滚就被烫得越厉害,可不动弹的话,连神魂都会被烧糊了……

    王贤看了,自然面色发白,要是进滚一遭,就算能活着出来,浑身都是烫伤,跟鬼有什么区别?他心里竟涌起个怪异的念头,当初我对郑桧那些人用刑时,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还真是现世报啊

    “怎么样,下一个就是你”许千户咧嘴道:“准备好好享受吧。”

    “我是秀才,提学没解除我功名之前,你不能用刑。”王贤这话自己都不信,锦衣卫要是连个秀才都不敢用刑,那趁早关门得了。

    “知道里头驴打滚的那位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举人”许千户嘲讽笑道:“你大还是人家大?”

    王贤无语了,心里暗骂道,我就,这帮锦衣卫怎么会讲规矩呢?他们这是一上来,就要置我于死地啊冷面寒铁你要是再不来救驾,可把老子彻底坑死了

    “还不想?”许千户见王贤面色阴晴变幻,知道他心防失守。

    王贤叹口气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准备糊弄一下,拖得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算你识相。”许千户挪揄的瞥他一眼,突然咧嘴笑道:“可惜我不想听。”有什么好听的,把这人弄死拉到,一了百了

    “来人呀,把他给我捆起来”

    不容分,王贤便被按倒在地,五花大绑。

    许千户刚要下令丢进,一名总旗飞奔进来,伏在他耳边小声道:“九爷微服来了,还有胡钦差。”

    “于什么?”许千户的脸色一沉。

    “没。”总旗摇头道。

    “这就来”胡潆是可以秘折直奏的钦差,朱九爷是锦衣卫的老前辈,许千户再托大,也丝毫不敢怠慢。完再不看王贤,后头换了身便服,出来与两人相见。

    “九爷,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许千户满脸堆笑的拱道:“钦差大人,下官这厢有礼了。”

    “你也算是钦差,不必客气。”胡潆淡淡一笑,朱九爷只是微微点头。

    叙座之后,军卒端上茶来,许千户笑道:“最新的明前龙井,我是喝不出啥好处,二位尝尝,要是喜欢,就都送你们了。”

    “先不忙喝茶。”胡潆也不跟他废话,单刀直入道:“下官此来,是向千户大人讨个人。”

    “谁?”许千户明知故问道。

    “就是刚进来的那个王贤。”胡潆道:“还请千户大人给我几分薄面,下官感激不尽。”

    许千户想一口回绝,但看看朱九,话到嘴边又改口道:“不知九爷前来?”

    “我是被胡大人拉来的。”朱九沉声道:“当初我和他好的,那常在的案子不再追究。”

    “但九爷可能不知道,此案另有隐情。”许千户道:“其实何常是被人害死的”

    “哦?”朱九神情一动,沉吟片刻方一字一顿道:“我过,此案不再追究”

    “九爷发话,小得当然得听,”许千户苦笑道:“可是这是六爷吩咐的差事,小人也是奉命行事。”顿一下,陪笑道:“要不九爷跟六爷,他老人家只要同意,小得肯定放人”

    朱九听了这话,并不意外,瞥一眼胡潆,意思是,我没错吧,人家根本不买我的帐

    自然更不买胡潆的账,胡钦差请许千户给个面子,许千户却理都不理,只管跟朱九话胡潆身为钦差,走到哪里不是有求必应?至少也得客客气气,现在许应先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竟如此羞辱于他,胡潆心里能不蹿火?

    好在他道行够深,脸上不见怒气,但别想他再开口相求了。

    朱九见胡潆气成这样,心姓许的狂妄自大,不知道姓胡的厉害,这次非得吃个大亏不行。但他得乐见许千户吃亏,也不出言挽回,只是顺着许千户的话道:“既然是六哥的意思,我也不为难你,回头我写封信和他道道,但是……”顿一下,他目光如炬的盯着许千户道:“这段时间内,你不能动那小子”

    对许千户的操行,朱九还是知道的,要是不嘱咐这句,那小子肯定被折磨致死。他这次之所以肯和胡潆前来,一来他有保护钦差的责任,二来也是胡潆拿昔日的协议挤兑他……当时在富阳县,双方约定互不追究对方。但现在,锦衣卫明显违约了,朱九是那种重承诺、轻生死的武夫,脸上自然挂不住,答应和胡潆来一趟杭州。

    不过他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浙江千户所肯定不能松口了,不然朱六爷甚至纪指挥肯定饶不了许千户。所以他只答应,保证王贤这段时间的人身安全,别的一概不管。这本就是胡钦差的提议,胡潆自然没有异议。

    “这种事儿,不需要也请示六爷吧?”见这点要求,许千户都迟迟不肯答应,朱九面上浮现怒气,老虎不发威,以为是病猫么?

    “不需要,不需要,”威压之下,许千户闷声道:“我答应九爷就行。”

    “嗯。”朱九满意的点点头,转而对胡钦差道:“大人还有什么要的?”

    “……”胡潆板着脸,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保证王贤的安全,他有功于朝廷,不得对他用刑。”

    “没问题,”许千户心,这不一样么?

    完这一句,胡潆便起身离,将他送到门口,朱九却转身回来,看着他阴沉的面孔,许千户心扑通扑通直跳。

    “你做的好事。”朱九冷哼一声。

    “九爷息怒,小得只能遵命而行。”许千户陪着笑,心里不甚怕他,这千户所可是自己的地盘,大家又是平级,有什么好怕的?

    “不这破事儿了。”朱九却转了话头,低声道:“我这次来,还有件正事儿。”

    “九爷屋里请。”许千户神情一肃,请朱九进了设在正屋的签押房。

    “你这边有进展了么?”进后,朱九低声问道。

    许千户知道他的什么是,摇摇头道:“大海捞针似的,哪有那么容易。”

    “哼……”朱九忍不住哼一声,心,你光敲诈勒索了,何曾放一分心思在正事上,但还需仰仗对方,他没有废话,只是淡淡道:“我这边却有些进展。”

    “九爷请讲”许千户吃惊不小。

    “现在有证据表明,建文已经逃脱……”朱九缓缓道。

    许千户心这不废话么?

    “而协助建文逃脱的,应该是一名浙省高官。”朱九沉声道:“我细细排查了前后经过,发现有且只有浙省三大宪,能做到这一点”

    “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

    “不错。”朱九重重点头道:“郑藩台、周臬台和唐伯爷,这三人里,必有个建文余孽”

    这话真是石破天惊了,许千户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小声道:“然……然后呢?”

    “一个一个的排查。”朱九沉声道:“范围已经缩小到三人,还有什么好的?从他们的过往,到他们身边的人,尤其是年冬天,他们接触过的,要细细排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顿一下,断然道:“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把痕迹找出来,抓到他,就是天大的功劳这节骨眼上,不要节外生枝”

    “九爷英名”许千户一记马屁,然后拍胸脯保证道:“小的唯您的马首是瞻”

    “杭州是你的地盘,还是以你为主,”朱九淡淡道:“我听你的。”

    “不敢不敢。”许千户满口谦辞,见天色已晚,便让人安排朱九更衣,待会儿设宴为他接风。

    待朱九下,杜百户小声问道:“大人,真要听九爷的?”

    “听个屁。”许千户却变了脸色,啐道:“你傻呀,插这破案子对我们有啥好处?”

    杜百户想想,点头道:“大人英明。”这天大的案子,一直是朱九爷在办,现在自家出人出力,也不过是为他添砖加瓦。而且这破案子没头没尾,别人避之尚且不及,哪有主动往上凑的道理?

    “那么,那个王贤呢,还驴打滚么?”杜百户又问道。

    “打个屁”许千户黑着脸骂道:“这么多神仙护着他,我犯得着为了出一口气,把那些人都得罪了么”着烦躁的挥挥道:“把他关起来先,静观其变吧。”

    “是。”杜百户应一声下,让人解开王贤,然后找了个单间关起来,命人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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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 救兵的救兵

    气冲冲的离开千户所,胡潆掀开轿帘,对外头吩咐道:“去按察司衙门”

    轿子在杭州城的大街上穿行,胡潆脸上的怒气烟消云散,只剩下冷冷的笑,他心机深沉、超乎想象,怒气是做给别人看的,心里却早将利害算得清清楚楚,待轿子在按察司后衙落下,轿夫掀开轿帘,便看见一身便服的周新站在院中,还是不苟言笑。

    但能出来迎接他,已经说明了他在周臬台心中的地位。

    “惭愧,有辱使命。”下来轿子,胡潆苦笑道:“我只能保那小子平安。”

    “已经很好了,”周新伸手相请道:“拙荆下厨备了几样小菜,我们边吃边谈。”

    “哈哈,嫂夫人的手艺,那可是一绝”胡潆大喜笑道。

    周新是广州人,夫人烧得一手绝佳的广府菜,广府菜注重质和味,口味清淡,清中求鲜、淡中求美,正合读书人的口味,向来与淮扬菜并称。一道白切鸡、一盘香芋扣肉、一碗冬虫草竹丝鸡汤,就把胡潆的胃彻底收买,让他心中那因为被算计,而产生的丝丝不快,烟消云散了。

    读书人讲得是食不言、寝不语、两人用过晚饭,转到周新的书房,又泡上明前,才转到谈话的气氛。

    “老兄如此盛情款待,”胡潆坐在周新的书房里,感觉比坐在千户所里舒服一千倍,笑道:“莫非是因为良心不安?”

    “有何不安?”周新淡淡道。

    “若不是你拿王贤作饵,我此刻会在杭州?”胡潆似笑非笑道:“听说他被锦衣卫抓去,我软硬兼施拉上朱九,星夜兼程三天三夜,结果呢?”虽然已经释然,但提起来还是有些气。

    “他确实被捕了。”周新面不改sè道。

    “但是今天下午才被捕,你何以三天前就通知我?”胡潆哂笑道:“莫非老兄未卜先知?”

    “锦衣卫会趁着院试拿人,这是明摆着的,”周新不紧不慢道。

    “我就不信,你个堂堂浙江按察使,能保护不了个下属,还得舍近求远”胡潆似笑非笑道:“自己不想惹事,却拉别人来顶缸看老兄浑身正气凛然,想不到也是个滑头嘞”

    “我确实可以护住他,”周新也不否认,但下一刻,又表情沉重的叹气道:“但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说着一指窗外,加重语气道:“只要锦衣卫不打消念头,他就永无宁rì”

    “……”胡潆默然片刻,缓缓道:“老哥不可能为了一个王贤,这样大费周折吧?”

    “是。”周新也不讳言,点点头,一字一顿道:“不只有一个王贤面临危险,还有杭州内外的百万百姓,同样身处水深火热”

    “……”胡潆闻言也是一黯,低声道:“锦衣卫在杭州闹得确实不像话,我在浙南都时有耳闻。

    “不是不像话,是耸人听闻”周新陡然提高声调道:“锦衣卫浙江千户所,在杭州正式开张也才俩月。抓捕的官绅百姓便超过六百人平均每天都要抓十几个遭殃的又岂是这单单六百人?还有他们的家庭六百家统统抄家损失达几百上千万两之巨”他越说越激动,那张万载寒冰般的脸上,写满了刻骨的痛心:“期间有多少女子被jiānyín,多少无辜被杀害这一笔笔用血泪写成的诉状,在我的按察使签押房里摞成了山”

    “真得?”胡潆一听,头皮都炸了。

    “我已经秘密调查良久,两月来的案子,一桩桩都已记录在案,你随时可以调阅。”周新沉声道

    “不用,我信……”胡潆怎么可能不信周新的话?倒吸口冷气道:“我只知道他们在杭州胡作非为,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人神共厌的地步”

    “好一个‘人神共厌,,说得太恰当了”周新击节,眼神热烈的望着胡潆道:“洁庵乃天子钦差,代天巡狩,眼见这浙江之地,已chéng rén间鬼蜮,岂能不上达天听?”

    “呃…”胡潆心说,果然是要借我这张嘴用用,面上却不动声sè道:“老兄是一省臬台,行事与都察院同,何用他人代奏?”

    “洁庵莫以为我还存了明哲保身之念,”周新肃容道:“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我为一省臬台,拼却xìng命,也自当保一省平安,如今浙江一省黎民涂炭,纲常倒置,我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见周新满腔忠义之气,胡潆也肃容道:“是我出言轻佻了。”

    “无妨。”周新缓缓摇头,表情苦涩道:“只是这千户所的设立,摆明了是皇上不信任我浙江文武。我身处嫌疑之地,尚是锦衣卫调查的对象,说出的话来如何好使?”

    “嗯。”胡潆面sè严肃的点点头,如今调查的范围,已经缩小到浙江三位大宪身上,三人在证明清白之前,确实不好说话……当然,这话他不会对周新讲:“不如等一等……”

    “我能等,浙江的百姓等不得”周新深深一叹,朝胡潆拱手道:“求洁庵老弟为百姓黎民着想,将浙江的情况上奏给皇上皇上英明仁爱,必然不忍看他的黎民深受戕害……”

    “替你上奏自然没问题。”胡潆皱眉道:“但此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不是我给你泼冷水,浙江官民这次触到了皇上的逆鳞,皇上虽然仁爱百姓,但这回不一定会仁爱浙江的百姓……”

    “唉……”周新知道胡潆说的是真的,今上喜怒无常,xìng情难测,有时候如尧舜禹汤般仁爱慈悲,有时候又如秦皇隋炀般残暴冷酷。譬如当年靖难成功后,他曾经发誓不杀建文臣子,在一开始也是这样做了,但在被方孝孺激怒,诛其十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尽诛天下旧臣不说,还将臣子妻女卖入教坊,任人凌虐从这个角度讲,周新对方孝孺充满了恶感,认为这人为了所谓的道义,不仅连累自己亲族被屠杀殆尽,还害得无数人死无葬身之地这绝不是真正的道义

    从片刻失神中回来,周新惨然望着胡潆道:“今上……真有惩罚浙江之意?”

    “皇上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这不过是下面人的揣测。”胡潆假假的给永乐撇清一句,又道:“要不然浙江近在直隶肘腋,纪纲敢让手下这么折腾?我听说当时为了争这个浙江千户所的千户,他手下竞相出价,这个姓许的出了五十万两银子一年,才得到这个差事。”

    “真是无法无天了”周新愤慨道:“怪不得他一上任,就往死里搜刮”原来是有指标啊

    “所以我猜测,一年之内,皇上是不会管浙江的事情。”胡潆叹气道:“哪怕闹翻了天。”

    “我相信那是皇上不知道详情吧?如果他知道实情,不可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的”周新却冷冷道:“别忘了,浙江可是大明的财赋重地,那几百上千万两银子,有多少会流入国库?何况还有明教虎视眈眈呢”

    “你说的有道理,但这话就不是我能说的了。”胡潆面上挂起一丝苦笑道:“我这个大钦差,在省里还能糊弄一下,回到京城又算什么?区区一个五品官而已,这是我该对皇上进言的么?”

    “只能……勉为其难了。”周新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

    “让我吃夹生饭没问题,可是不保证不拉稀啊”胡潆苦笑道:“我罢职丢官都是小事,反正这整天钻山沟的野官我也早当够了,”说着正sè道:“但是这种事,若是不能一举成功,再来就难了,而且还容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还是得从长计议……”

    “那就计议”周新沉声道:“反正离天亮还长,咱们一定能合计出个办法来”

    “合着想不出办法,就不让睡觉?”胡潆苦笑道。

    “抱歉洁庵,我已经破釜沉舟,”周新无比坚决道:“如果今天你不帮我,我便直接进京告御状去”

    胡潆看着周新的表情,知道他是认真的,心里不由掀起滔天巨浪,按察使进京告御状,无论成败,他的仕途都毁了。道理很简单,只要你不是别有目的,那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为官为臣之道。周新把仅限于浙江一省,甚至是杭州一府的事情,闹到京城去,变成朝野瞩目的大事,朝廷固然要给天下人个交代,但从皇上到阁部,对周新的恶感也可想而知。

    更何况,狠狠扇了纪纲的耳光,他能不对周新恨之入骨?若是恶了皇上,又被这个锦衣卫大头子盯上,周臬台名声再大,也怕是难以善终了……

    所以周新说破釜沉舟,,一点也不夸张。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于”胡潆断然道。

    “我生xìng孤僻、朋友不多,若是有事,请你照顾我的家人。”周新却低声道。

    胡潆先是一怔,沉默了少顷,终于开口道:“事情应该还没有到这一步,我于不了的事儿,我们还可以找别人……”

    “谁?”周新眼前一亮道。

    胡潆望着周新,心头突然升起一丝明悟,指着他笑骂道:“好个你周rì新,就盼着我说这句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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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大幕徐徐展开

    “我可没这么想。”周新断然否认道。

    “嘿……”胡潆也不以为意,只是摇了摇头,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看了一会儿烛光,他整理下思绪,缓缓道:“其实,你今天不那些话,我也会向那人求救,我可是向人家拍了胸脯,要保证王贤的安全。”

    “是吧……”周新面色如常,心中却发出一声感叹,自己果然没猜错,胡潆如此看重王贤,绝不只是他本人多厉害,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不然当时王贤就算多出色,也不过是个小吏而已,胡潆怎么可能就认准了他呢?“那位到底是谁?”

    “是郑和郑公公……”胡潆低声道。

    “郑公公?”周新轻声道,如果死太监里还有最后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肯定非郑和莫属,只是郑和怎么会跟王贤扯上关系呢?

    “年王贤到苏州的时候,郑公公也在苏州,他们是那时认识的。”胡潆淡淡道。

    “原来如此……”压下心头的疑惑,周新道:“但是内官不许于政,郑公公也不合适吧?”

    “郑公公当然不合适,我也没找郑公公。”胡潆垂下眼睑道:“郑公公怎么可能和王贤看对眼呢?”

    “我也觉着,风马牛不相及嘛。”周新一脸奇怪的问道:“那还能有谁?”完恍然道:“你是……太孙?”他想起来了,年郑公公是陪着皇太孙,代表永乐皇帝,到胡广胡阁老家致祭……

    “不错,正是太孙,这一年里,他不时让人询问王贤的情形,还让我帮想办法帮他弄个出身……”胡潆现在提起来,还是一脸不可思议道:“我实在想不到,他俩是怎么好上的,但我听太孙虽然文武双全,也爱玩的很,尤其喜欢斗蟋蟀,也许王贤就是靠这,巴结上皇太孙的吧。”不得不承认胡钦差直觉吓人,竟然一猜就猜着了,或者,他的消息灵通到了入微的地步。

    “竟然是太孙……”周新脸上闪现喜色,谁都知道,永乐皇帝十分喜爱这个孙子,在册立太子的第二年,便册封朱瞻基为皇太孙据当年永乐皇帝很犹豫要不要立长子高炽为太子,是解缙了句‘看圣孙,,才一锤定音的。

    不管传闻是不是真的,永乐皇帝对太孙的宠爱绝对是真的,周新闻言面现喜色:“那就好办了…

    “没那么乐观。”胡潆却摇摇头,“太孙今年还不到十六岁,皇上还把他当成个孩子,虽然时常考校他政事,但这跟他主动提,是两码事。”周新这样的纯臣,对微妙的朝局欠琢磨,胡潆身居江湖,却和朝中联系更加紧密,更能把握朝局。

    “你的意思是?”周新压低声音问道:“太子?”

    “只能是太子了。”胡潆缓缓道:“太子位居东宫、协理朝政多年,如果他肯帮这个忙,皇上是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面子?”周新觉着刺耳道:“这是国事,跟面子有什么关系?”

    “老兄这话有点迂了,”胡潆摇摇头道:“哪个上官跟前都围着几个下,还不是谁面子大谁的话好使?在皇上面前也一样。”顿一下,他决定的更明白点:“如今在皇上面前,面子最大的有五个”

    “哪五个?”周新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这种深夜闭门谈宫禁,实在是有些刺激。

    “头一个自然是黑衣宰相姚广孝。”胡潆小声道:“但是他这十几年来,除了悉心教导皇孙,就是专心当他的和尚,什么事儿都不掺合。”

    “嗯。”周新点点头,这好理解,当初姚广孝还是道衍和尚的时候,一心一意怂恿永乐造反,又送白帽子,又找袁天师给朱棣算卦,可以,朱棣最后决定起兵造反,他得占六成因素。在靖难之役中,他又是头号谋臣,朱棣所有事情都找他商量,那些不足为外人道哉的事儿,他都一清二楚。基本上,这样人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兔死狗烹。

    但朱棣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虽然嗜杀,但不像他爹那样滥杀。而且姚广孝相当知进退,帮着朱棣夺了天下,却绝不邀功请赏、也不恋栈权力,一副大隐于朝的架势。这让朱棣很是放心,是以多少年来君臣相谐,竟更像是一对朋友,但想让姚广孝开口话,是谁也办不到的。

    “第二个是汉王。”胡潆叹气道:“这也不用了吧……”

    “不用了……”周新点点头,皇上最钟爱的孙子是朱瞻基,最钟爱的儿子却不是他爹朱高炽,而是汉王朱高煦。朱高煦勇武无匹,极类朱棣,在靖难之役中屡立战功,还几度救过朱棣命,朱棣也曾经当着众文武的面,许诺将来传位给他。

    虽然最后皇帝迫于朝臣的压力,还是将皇位传给了嫡长子,但是对朱高煦的宠爱无以复加,迟迟不让他就藩不,外出打仗还让他领兵,回京又允其参与军机,一切地位与太子同,令人不得不多生遐想……皇上是不是找机会,准备随时换人?

    但这不是人臣该议论的话题,而且汉王跟纪纲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不捣乱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帮忙?

    周新心中默念几声‘罪过,,便问:“第三个呢?”

    “内官监总管郑公公。”胡潆道:“他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可惜内官不能于政,虽然面子大,却不好乱话。”这个年代司礼监的地位还很低,内官监总管才是大内总管。

    “当然。”周新点点头,道:“郑公公战功盖世,文韬武略,皇上曾他要不是宦官,肯定可以封侯。不过也正因如此,皇上对他才会完全信任吧。”

    “是,前年太孙南下,皇上不放心任何人,竟让郑公公随行,足以明问题了。”胡潆点点头。

    “那第四位呢?”周新心,这该轮到太子了吧?

    “第四位,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提到这个名字,胡潆的声音不自觉小了很多,仿佛怕被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听到似的。

    “唉……”周新叹了口气,也是,大特务头子能不受信任么?只是竟然排在太子前头,实在让人气闷。“难道太子只能排到第五?”

    “其实第五是赵王”永乐皇帝一共三个儿子,都是徐皇后所出,赵王朱高燧是老幺。幺子总是会得到父母更多的宠爱,而且朱高燧生得风流倜傥,文采灼灼,论起聪明才智来,是大哥二哥拍马也赶不上的,是以皇帝对他的喜爱,仅次于汉王,远超过太子……

    胡潆着叹气道:“其实就连蹇天官、夏司徒,也比太子更受皇上待见,只不过有储君的名分在,皇上也不好太过分罢了。”

    “那太子还能话么?”周新虽然对太子的处境有所耳闻,但着实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糟糕。

    “正是因为处境艰难”胡潆沉默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所以才不得不话。”

    “也有道理。”周新点点头,面现忧色道:“只是这件事,会不会被牵扯到太子和汉王之争?”

    “那也是没办法的……”胡潆苦笑道:“除非能请动姚广孝,否则天下除了太子,还有谁不怕纪纲?”

    “唉……”周新神色郁郁道:“千万不要成为千古罪人,要不再想别的办法?”

    “就这么办了太子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四年的世子、十二年的太子了身后有百官支持,头顶有祖宗护佑岂能任汉王、纪纲之流欺压?该出时就出,胜负也在未定之间”胡潆和周新的态度竟掉了个个儿,现在是周新开始犹豫,胡潆却跃跃欲试:“何况,我们把这事儿报上,做与不做,该怎么做,决定权在太子里,他若是觉着不妥,大可不做就是”

    “也是。”周新点点头,从永乐皇帝对建文旧臣大开杀戒起,朝廷法司便形同虚设,这世上敢跟纪纲叫板的,实在太少了,求助于太子,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两人议定之后,周新连夜将杭州发生的人间惨剧写成了厚厚的条陈,然后郑重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其实你可以不署名的。”胡潆轻声道:“让太子知道就行了。”

    “不,我必须署名。”周新却坚定的摇摇头道:“一旦有事,该我的责任就是我的。”

    “唉。”胡潆叹口气,不再阻拦。接过条陈,贴身收好,却苦笑起来:“你这样一弄,我也得找人托孤了。”

    “抱歉。”周新满是歉意道。

    “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朋友?谁让我是劳什子钦差呢?”胡潆却只是嘴上,心里早就下定了决心,他朝周新抱拳道:“你等我的消息吧,成不成,最多五天,给你回话”

    “拜托了”周新深深一揖。

    “定不辱使命”胡潆完,转身上轿,离开了布政司衙门,他本来就该进京向皇帝汇报了,来杭州也是顺道,是以离开杭州,便星夜兼程赶往京城。

    第二天下午,他便赶到了六百里外,虎踞龙盘的金陵城下。这里是大明的都城,自然是是天下最大的城池城墙用大石条奠基,完全用青砖包砌,高达五丈,且城墙依山带水,尽占地利,十分坚固。从南到北皆据岗城之脊,犹如一条青色的蟠龙横卧此时万里无云,天上的红日斜照在这蟠龙的鳞片上,一片金光闪耀,好一派气运鼎盛的大国气象

    京城城门城下,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对所有进出的人都是敞开的,不是寻常百姓是要出示路印的……当然胡潆不用,凭着卫士里的那面代表钦差的杏黄旗,便径直入城,赶在宫门落锁前递了牌子,才回家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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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 太子

    大明开国,天下定鼎后,太祖皇帝朱元璋,立志要立万世之基、建千古雄城,遂在前代的基础上,大力营建金陵城,用了二十年时间,上百万人力,建成了这座天下第一大城

    是的,天下第一大城它号称城周九十六里,城高五丈开设十三座城门,城内纵横交错十几条大街,条条极为宽广,虽九轨亦可并容

    在这都城的核心部位,自然是宏伟威严的皇宫禁内,宫殿楼阁达上万间皇宫四周,星罗棋布着繁多的百官僚署,分布着王公勋贵的豪华宅第,构成了这个皇城,乃至大明朝的上层世界

    但真正闪耀无穷魅力的,是内城之外,那属于大明百姓的花花世界。当年为了提高京城的实力,朱元璋一声令下,从苏州、松江、嘉兴、湖州等富庶之地,迁来富户三十万,命其永居京城。又在全国范围内,征调工匠轮班到京师的官营厂局服役,城中的固定人口便超过百万。

    看那蜿蜒的秦淮河畔,道观、佛寺、官衙、戏台、民居、牌坊、水榭、城门,层层叠叠;茶庄、金银店、药店、浴室,乃至鸡鸭行、猪行、羊行、粮油谷行,应有尽有。河中运粮船、龙舟、渔船往来穿梭,街上街市纵横,店铺林立,车马行人摩肩接踵、彩楼招牌林林总总,好一幅繁华、富庶、热闹的市井生活画面,流动在雨花台、鸡鸣寺、玄武湖、清凉山、莫愁湖、朝天宫、夫子庙……那一系列钟天地灵秀、夺鬼神造化的美景之中

    紫禁城中奉天门前,召集百官上殿的钟鼓齐鸣声;

    秦淮河上的画舫花船中,名jì才子的浅吟低唱声;

    夫子庙前的街市上,商贾百姓叫买叫卖的嘈杂声;

    鸡笼山麓的国子监里,过万太学生的朗朗读书声;

    还有那码头酒楼中,各国使节商人的外语藩言声,

    千百个声音汇成一个声音——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这就是大明朝的都城京师城

    这座完全由太祖心意建造的都城,自然充满了太祖皇帝的意志。朱元璋将京城分为了相对dú lì的三个区域,东城是皇城,北城是驻军防区,南城是百姓的活动区域。四十年过去了,尽管市民自发的变迁,已经将这种人为的划分,侵蚀的七零八乱,但越是靠近皇帝的地方,就越严守着祖宗的制度。

    到了皇城内,则一切按照礼法、布局严谨,虽一砖一石、也绝无丝毫逾矩乱法之处,历经四十余年没有任何改变

    皇城内的核心,自然是大内紫禁城,其次便是皇宫东边的太子府,因为位于内宫之东,故而又称东宫。

    东宫太子府恢弘尊贵,规制仅次于大内,高于诸王众公侯,体现着此间主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高贵

    然而太子爷的脸上,却已经很久没有展露过笑容了,取而代之的是忧谗畏讥、战战兢兢,虽在书房安坐,心中亦不安稳。

    为了让太子心安,几位东宫的讲官每rì轮流为他诵《黄庭》,讲《内景》,今rì值讲的是太子洗马杨溥,他xìng情儒雅、冲和淡泊,讲些黄老道经最合适不过。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

    是为黄庭曰内篇,琴心三叠舞胎仙。九气映明出霄间,神盖童子生紫烟。

    是曰玉书可jīng研,咏之万过升三天。千灾以消百病痊,不惮虎狼之凶残……”

    檀香悠悠,杨溥的声音也悠悠,果然让太子不再那么焦虑,还露出神往的表情,轻声重复道:“是曰玉书可jīng研,咏之万过升三天。千灾以消百病痊,不惮虎狼之凶残……小杨师傅,这《内景经》真有如此神奇,可使人白rì飞升?”

    “这个……”杨溥是儒者,子不语怪力乱神,现在为了给太子解忧,才念些黄老的东西,也没法否认,只好硬着头皮道:“回殿下,臣观古书,常见白rì飞升、立地成仙之事,想来或许有高明道士,毕生勤修苦练,得以超脱苦海。”

    “真让人羡慕,”太子体型肥大,双耳垂肩,面似银盆、慈眉善目。其实他才三十六岁,比杨溥还小两岁,但因为肥胖和忧虑,反而显得要比对方老不少:“真想学学啊……”

    “殿下切不可生此念,要知道修道成仙只能度自己,于世人无补,”杨溥断然摇头道:“殿下修的是圣道,救的是天下人,这份功德仙道远远无法比拟。”

    “修圣道,救天下人?”朱高炽的脸上,浮现出悲哀的神情道:“孤连身边人都救不了,还奢谈什么救天下人?”

    “殿下”杨博痛心的望着太子,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殿下还没从沉重的打击中走出来

    给一位强势皇帝当太子,很难,要是还有个更优秀、更受宠的兄弟在一旁虎视眈眈,就更是难上加难了。这话绝不是矫情,而是朱高炽十年太子生涯的真实写照……

    虽然早在永乐元年,他就被立为太子,但朱高炽很清楚,他的父皇想立的是自己的弟弟汉王高煦,而不是自己。这也很容易理解,父皇朱棣是勇武非凡的马上皇帝,年过五十,仍如壮小伙一样,能开硬功、驯丨烈马,远征万里、威震天下

    而自己不但是个大胖子,还是个瘸子,连走路都得两个人扶着,更别说骑马shè箭了,简直就是个废人,怎么可能入得了父皇的眼?弟弟高煦则不然,不但生得与父皇一样魁梧高大、一表人才、有万夫不当之勇,带兵打仗更是有一套。父皇会偏向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事实上,两人的储位之争,从一开始就火星四溅

    当初朱棣yù立太子时,按例征询百官意见,结果武将们清一水支持朱高煦,毕竟大家靖难时并肩奋战,那是一起扛过枪……甚至还一起piáo过娼的铁哥们啊

    而文官们则齐刷刷支持太子,他们的信念很坚定——自古废长立幼,国家必有大乱

    双方陷入了僵持,还是解缙一句圣孙,,才让朱棣倾向于立朱高炽。

    然而除了外貌和身体,朱高炽在xìng格上也和父皇截然相反。他xìng情温和,忠厚仁慈,朱棣却雄才伟略、豪迈千古朱高炽一直很尊敬甚至崇拜自己的父皇,但朱棣还有残暴变态的一面,尤其对建文大臣的残害,令他很不齿,时常出言劝谏,这让朱棣对他很生气。

    道理很简单,老子痛下杀手,不就为了你将来能坐稳江山?你坐享其成还想装好人,让老子背负骂名,实在不当人子所以天下人都可以劝谏,就是太子不能劝谏。但朱高炽还是没忍住劝谏了,结果惹得父皇勃然大怒,准备废太子

    危急时刻,解缙又立了大功,他让京城的名画师做了个屏风,上面画着一头老虎带领一群幼虎,作父子相亲状,然后献给宫里。朱棣闻讯亲自去观看,陪同他的解缙突然站了出来,挥毫泼墨,在屏风上题了首诗: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解缙不愧是大明第一才子,又一次深深打动了皇帝。永乐望着那幅画、那首诗,久久不语,之后便不再提废太子之事。

    朱高煦的期望再次落空,但他也不是没有收获,为了补偿这个屡次被自己放鸽子的儿子,朱棣几乎是无原则的宠爱他——朱高煦不愿就藩,好,那就先不去,跟我远征漠北去打蒙古鞑子吧

    朱高煦是属于战场的,在跟随朱棣出征时,表现的非常好,深得朱棣欢心,竟让他自己选择去留之地。这是绝大的恩典了。但朱高煦更绝,他说我哪也不去,就留在京城侍奉父皇。朱棣也舍不得和儿子长久分开,竟同意了他的要求

    这下彻底鼓舞了汉王一伙的士气,从此他们大肆联络党羽,广收朝中大臣为爪牙,对tài子dǎng发起了一连串打击

    第一个被打倒的,就是解缙出头椽子最先烂,这是一定的。加上解大才子不拘小节,事事为太子力争,久而久之,皇帝也不喜欢他了。朱高煦看准机会,嫁祸解缙,终于让父皇将其先贬广西,又贬交趾……险些就发配到天涯海角去了。

    三年后,皇帝气消,将解缙升为广西右布政使,解缙认为自己重获圣眷的机会来了,便借机进京奏事,其实是想让皇上把自己留下。谁知他路上走得慢了点,等到京城时,朱棣已经巡边去了。解缙只好觐谒了太子,便怏怏而返。

    谁知道此事被汉王侦知,又进谗言说他‘伺上出,私现太子,径归,无人臣礼,

    趁着皇帝出巡,跑到京城偷偷见太子,然后偷偷回去,说没有yīn谋都没人信……这这让朱棣勃然大怒,以‘无人臣礼,罪,将解缙下了诏狱

    汉王深谙权谋,这一手把解缙整垮还在其次,对太子的恶劣影响才是关键。别忘了,这是一个双方动作,当时太子并没有把自己的恩公、头号谋臣拒之门外,而是与他私下见面,如果解缙有罪,那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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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章 关说

    解缙以‘无人臣礼,下狱,对太子的打击超乎想象,最致命的就是父子间有了猜忌。

    之前,永乐皇帝一直不愿折腾着换太子,一是觉着不吉利,二是虽然不喜欢太子,但也只是认为他肥他蠢,却相信他心地纯良,至诚至孝,也不忍心毁了他。但现在,太子在解缙的事情上,犯了致命的错误,连这最后一点好处,也被朱棣否定了。

    这下皇帝对太子再无怜惜,易储的念头愈发强烈,幸亏阁部重臣极力保存,朱高炽才没有被废掉

    汉王不愧是权术高手,他跟随朱棣多年,深知父皇陛下虽然绝顶聪明、权谋无双,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多疑。这个毛病一半来自遗传,一半来自得国不正的后遗症,先天后天集于一身,‘多疑,二字已经刻到了朱棣的骨子里。

    而自永乐七年起,由于朱棣要北伐蒙古,还经常巡边视察,每当父皇外出时,太子便时常监国,这也正是朱棣疑心病大爆发的时候——虽然因为出征,不得不将权力交给太子,但这是迫不得已的。离开京城的皇帝,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取代

    朱高煦正是利用这一点,让他买通的人不断蛊惑皇帝,散布太子联结大臣,抢班夺权,急于登基的谣言。尽管只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却足以⊥皇帝陷入焦虑中,任何消息都会被他过度解读,身边人都能感到气氛高度紧张。

    去年九月,永乐皇帝圣驾返京,征尘未洗,便对居心叵测,的太子,展开了疾风暴雨般的反击,,他审查了太子监国期间的各项政令,并将其逐条批驳,一一推翻,其中不乏刂闹,、‘荒谬,之批语,甚至斥太子为‘蠢材,

    严厉训丨斥太子之外,朱棣又令纪纲抓了一大批tài子dǎng官员,并下诏废除了太子颁布的多项政令

    但是非自在人心,太子监国期间兢兢业业,谨慎规矩,这是有目共睹的,对于朱棣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纯粹找茬修理人的行为,大臣们表现的极为不满。他们必须要有所行动,因为皇帝的行为,严重的削弱了太子的威信,动摇了太子的地位。

    太子乃国本,国本动摇,社稷不安

    大臣们纷纷上书,其中言辞最激烈的,是大理寺丞耿通,他直言劝谏‘太子事无大过误,可无更也,奏章被通政司退回来,他就反复上本,几次之后,终于被朱棣盯上了。

    但朱棣心机深沉似海,绝不会马上发作,那样会引起文官书呆子们更激烈的反弹,而是暗中命纪纲查他的过失。

    很快,锦衣卫举报,耿通曾受人请托开释罪犯,朱棣登时‘震怒,,命都察院会同文武百官鞫之午门,亲自怒斥耿通的罪行……其实只是模棱两可的一点小事,就被皇帝借题发挥,上升到他玷污国法,罪大恶极的高度。最后朱棣斩钉截铁的对百官道:“必杀通无赦”

    说完,皇帝那yīn沉的目光缓缓扫过百官,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但法司的官员们,还是有点硬骨头的,小声提醒皇帝,耿通的罪名,如何也不足以定死刑……

    皇帝如毒蛇一般,冰冷的盯着法司官员,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这确实是件小事儿。但是他为太子关说,坏祖宗法度、离间我父子,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宽恕,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终于图穷匕见

    替别人说情是小事,替太子说情就不行

    就差指着鼻子对太子和百官咆哮,朱高炽,老子还没死呢,你给我老实点

    当天,太子自然是在场的……

    结果百官再没有出言辩护的,最终,耿通被永乐皇帝五马分尸……

    自此,rì渐壮大的tài子dǎng彻底偃旗息鼓,一大批骨于被打下去,太子的地位也危若累卵。朱高炽本来就身体不好,经过这场打击,更是大病一场,将养了一冬才好转,但已经心灰意懒,竟生出了出家避世之念……

    杨溥一听,心说不好,以后不能再讲这些道家的玩意儿了,不然把太子发展成道士,我们罪过可就大了,正要想法正向引导一下,外面宦官进来禀报说:“胡潆胡大人奉旨来了。”

    “哦,他回来了?”太子心中一动,但脸上毫无表情变化。

    “听说是昨天晚上进京的,”杨溥轻声道:“这个时间来,应该是皇上不见他。”

    “唉,胡大人风餐露宿多少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叹口气道:“快快给孤更衣。”

    除了几位讲官师傅,太子是不会在书房见大臣的,尽管腿有残疾、行动不便,他依然坚持在前殿会见臣子,以示绝无yīn私勾当……宫里的太监宫女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的暗探,他在前殿讲话,不出盏茶功夫,至少皇帝、汉王、纪纲就都知道了。

    就是这么小心,还会被找茬,给大帝当太子,就是这么悲惨。

    朱高炽缓缓起身,穿上明黄sè的太子袍服,便两名宫人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前殿。

    “臣胡潆叩见太子殿下”胡潆一身朝服,跪拜太子。

    “胡大人免礼平身,一年多不见了,你辛苦了。”朱高炽看着他,用那种想尽力示出安慰又不能过于亲切的语调缓缓道。

    “谢殿下。”

    宫人搀扶着太子坐下,朱高炽对胡潆道:“你也请坐吧。”

    胡潆并不推辞,在此谢过,便在宫人搬过来的杌子上坐下。

    “胡大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朱高炽温声问道。

    “回殿下,昨天下午。”胡潆答道。

    “可拜见过皇上了?”朱高炽问道。

    “微臣昨天递了牌子,今早去宫门听宣,”胡潆神sè有些黯然的答道:“但皇上传口谕说,今rì不舒服不见了,让微臣来拜见太子,便回浙江去。”原先胡潆回来述职,皇dì dū会亲自接见,但这回设下天罗地网,还是让建文跑了,永乐皇帝自然对他不满。不亲自见他,让他向太子汇报,算是个jǐng

    “父皇rì理万机,或许正好没空,”朱高炽安慰他一句道:“下次还有机会。”

    “臣有自知之明,这次办砸了差事,皇上不降罪,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臣岂敢再得寸进尺?”胡潆正sè道:“唯有肝脑涂地、将功补过”

    “你能体会天恩就好。”朱高炽缓缓道:“这几个月在浙江,可有收获?”

    “微臣无能,并未找到那人。”胡潆说着,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道:“但也并非全无收获,我们已经把嫌疑的对象,缩小到三人身上。但这三位位高权重,臣不敢善做主张,是以向皇上请旨。”

    “哪三人?”既然是替皇帝问话,朱高炽自然要问个明白,何况他本身也挺好奇的。

    “回殿下,是浙江的三大宪。”胡潆并不讳言,因为这件事朱九也知道,自然纪纲和汉王都知道,还有什么好瞒的?但他也得替周新他们解释两句:“并不是说他们行径可疑,只是因为梳理当初在浦江时的情形,发现只有浙省三大宪,才有条件将那人带出郑宅镇,乃至送离浙江。这是当初疏忽的地方,臣有罪,但是三大宪里的两位,应该是清白,这是确定无疑的。”

    “既然事关三大宪,就不是孤能置酌的了,”太子缓缓道:“你把条陈给我,孤转呈吧。”

    “是。”胡潆从袖筒中掏出手本,双手作奉上的动作,又迟疑一下道:“手本中还有另外一事,必须向太子说明。”

    “什么事?”太子目光一凝。

    “是臣在浙江的所见所闻。”胡潆深吸口气道。

    “你是钦差,代天巡狩,汇报各省风物民情也是本分。”太子缓缓道。

    “事关重大,还请太子一阅。”胡潆将身子躬下,把奏本奉到太子面前。

    “哦?”朱高炽接过来,展开看起来。开头是说建文案的,已经知道了,翻了两页后,便见胡潆笔锋一转,竟通篇讲起了锦衣卫在浙江胡作非为,于的那些天怒人怨之事

    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太子一阵阵眼晕,额头突突冒汗。

    宫人见状,赶紧奉上手帕,太子接过来擦擦汗,又喝了一碗安神汤,才定下心神,颤声道:“这都是真的?”

    “锦衣卫权势滔天,臣岂敢凭空捏造,自取灭亡?实在是眼见着许应先等人在浙江肆意荼毒百姓,民怒如沸,再下去非要酿成民变不可臣身为天子耳目之臣,不能不据实以报,使皇上知情”胡潆大声道。

    “这……”太子嘴唇哆嗦两下,才轻声道:“孤会代你转奏的。”

    “谢殿下。”胡潆深深施礼道:“太子还有何吩咐?”

    “没了,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太子点点头。

    “微臣告退。”胡潆再次叩首,退出前殿,跟着引路的小太监,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外走。

    走着走着,却发现不对,这不是离开太子府的路啊?但他并不慌张,神sè如常的跟着太监,转到了一个院子里。

    院中,一名身材魁梧,面庞黝黑的青年,正在cāo练拳法,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破风声,虎虎生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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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