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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七八章 清洗

    见手下官兵投来怀疑的目光,那些将领恼羞成怒道:“我们也是奉了旨意的!”

    “那就拿出来看看,到底奉了谁的旨意?!”马上就有质疑的声音响起。

    “当然是……”那些将领话刚出口,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看到,刚才那质疑的声音,是一群鼻青脸肿、个个带伤的高级军官发出的。而那些高级军官正是被他们突然发难,扣在军营中的王贤旧部。

    “吓!指挥大人!”

    “啊!张将军!”

    “刘大人,您怎么成这样了?”

    禁军将士虽然对这些空降而来的家伙没多少信服,但都十分清楚,这些人是朝廷任命、千真万确的本军最高长官!

    直到此时,禁军将士才猛然醒悟,带领他们来到这里的都是一些副指挥使、指挥同知之类的佐贰官。而他们真正的长官似乎遭到过拘禁……

    “这帮狗东西拘禁长官,意图谋反!你们也要助纣为虐吗?!”鼻青脸肿的高级将领指着那些昔日的副手,朝将士们怒喝道。

    “啊!”方才不管情况如何,禁军将士并没有乱套,这下听到自己的最高长官,控诉那些把他们带出军营的将领在谋反,可把官兵们吓坏了!‘轰’的一声,千万个声音一同响起,场面登时失控!

    有的官兵大声嚷嚷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执行命令;有的官兵愤怒的质问,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的官兵高喊着,把那些反贼抓起来,将功补过!场面混乱至极,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莫问骑在马上,目光冰冷的看着这可笑的混乱,却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现在就是神仙也指挥不动这支禁军了……一场计划周密、实力强大的兵变就这样变成了闹剧。

    但莫问也很清楚,若非及时关闭了皇城四门,提前消灭了内奸,把四卫营派上城头震慑住禁军,又将城外的军队及时拉到城内,对禁军形成包夹之势。单靠把被捕的将领解救出来,空放几句嘴炮,是不会有这种效果的。

    人的心理是那样的复杂多变,难以控制。如果当时没有及时关闭城门,让禁军冲进皇城去,和守军展开交战,很多官兵会破罐子破摔,确认自己叛军的身份,那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唯有一场血战见高下。

    现在城门及时关闭,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兵变成了闹剧,固然令人欣喜,但想要收拾局面,却不是件令人愉快地事情。

    那些参与兵变的禁军将领,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失败,还在声嘶力竭的嚷嚷道:“皇帝倒行逆施!我们是要清君侧!”

    “先帝其实传位给太孙殿下!却被太子窃取了皇位!太孙手中有传位遗诏,此刻已经公布天下!你们快随我入宫护驾,大家都是从龙功臣,生生世世享尽荣华!”

    “不要被他们蛊惑,宫中马上就会传出消息,咱们是忠臣,他们才是反贼!”

    这帮家伙都是军中老人,平素里说话十分管用,这些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自然十分忧煽动性。而且也有大票死党愿意跟他们到底,跟着一起嚷嚷起来。这些人虽然远少于那些不想跟着造反的将士,但胜在嗓门高动作大,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莫问见状暗暗皱眉,这样下去虽然不会威胁到宫里什么,但酿成不可收拾的混乱,依然是皇上和公爷不能答应的。

    “下令,一炷香的时间内,放下武器走出来的将士,通通既往不咎。”莫问果断下令道:“一炷香以后,将清场。”

    “是!”手下传令官沉声接令,然后吹响了号角!

    ‘呜呜’的号角声传遍场中,让乱成一团的禁军将士暂时安静下来。就连那些将领也惊呆了,这不是跟英国公约定的信号吗?怎么他们吹起来了?难道是巧合不成?

    “我家都督有令,以一炷香时间为限,一炷香内放下武器,走过来的将士,通通既往不咎!一炷香以后,仍不肯放下武器者,格杀勿论!”几个严肃的声音同时在皇城四门外响起,说完,四炷线香分别在四个方向点起。

    线香点燃后,第一时间就有上千名禁军官兵丢下武器,高举双手离开禁军的队列,向王贤军走去。走到王贤军阵前,他们各自的最高长官早等在那里,把他们重新编队,加入到王贤军的阵列。

    这种示范效应是巨大的,很快,更多的禁军丢下兵器,转换阵营。只听到丁零当啷兵器落地的声音,连绵不绝,越来越密。

    眼看着手下的军队越来越少,那些禁军将领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愿意听他们的,已经留在他们周围,不愿听他们的,自然离得他们远远的,想拦都够不着,何况也没法拦。难不成,先自己人打个你死我活再说?

    也不是没有拦的,但只会激起更多的反抗,让更多的将士心寒而去……

    一炷香时间即将过去,三分之二的禁军将士放下武器,转换阵营。还剩下三分之一,近两万人没有缴械投降。

    不过这近两万人分布在四处城门外,多的一处有七八千人,少的一处只有两三千人而已。在城上城下的大军包围下,兵力已是少的可怜了,而且士气更低落到极点。他们很多人只是单纯的因为忠心,不肯弃上司而去,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怕死,更何况是以逆贼的身份而亡。

    “还有最后十息,”一名参将低头看看那只剩最后一节的线香,冷声道:“线香燃尽后,仍持械顽抗者,通通以大逆格杀当场,夷三族,女眷充教坊司!”说着举起手臂道:“准备!”

    城上城下,弓弦张开,火枪的引信点燃,冒出滋滋的白烟。

    紧张,万分的紧张;恐惧,无边的恐惧,像滔天巨浪一样,席卷每一个仍不肯投降的禁军。他们才发现,原来对方是来真的!原来死亡就在眼前!

    原来,那些所谓的义气,无谓的忠心,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不值一提……何况还要连累他们的家人……

    “不要开火,我们投降!”恐惧瞬间爆发,转眼蔓延全场,将士们纷纷丢下兵器,双手抱头。来不及再跑到对面,直接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线香燃尽,参将的手臂猛地一挥,枪声四起,箭雨如蝗!

    仍然顽固不肯低头者数千人,死于乱枪乱箭之下,悲哀无比,窝囊无比……

    莫问依旧冷冷的看着这场千人斩,神情没有一丝波澜,他经历了太多的杀戮,任何形势、任何规模的死亡都不能让他动容。

    不过最终,他还是轻轻叹息一声,流露出一丝厌倦。固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他还是希望那铺就他名将之路的累累白骨,不是只来自同胞,而是来自异族……

    天空有鹰啸声,莫问抬头看着那九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鹰,不无羡慕的想着,什么时候能如史上的名将一样,杀尽胡虏,扬威异域?

    如果勋贵们在东安门受阻后,再转向北安门,就会和皇帝陛下还有王贤碰上。

    下朝之后,朱高炽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要亲眼看个究竟。便让王贤和自己到了北安门,准备登上城头。

    就在这时,突然城头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震得皇帝两耳欲聋,脸色骤变。王贤赶紧扶住朱高炽,在他耳边轻声道:“皇上放心,这是清洗,不是作战……”

    朱高炽点点头,吃力的迈步往城头走去。

    因为北安门是勋贵们的主攻方向,所以柳升亲自在此坐镇,看到皇帝驾临,安远侯赶忙迎驾,口中却劝说道:“皇上,还是不看的好。”

    朱高炽却摇摇头,沉声道:“朕要亲眼看看,他们准备干到什么程度?”

    柳升还要再劝,看到王贤微微摇头,便不再说话,躬身退到一边。

    朱高炽在王贤的搀扶下,走到箭垛旁,扶着微凉的青石,往城下一看,便见千余名身穿着禁军服色的官兵,或被弓箭射穿了胸腹,或被弹丸击中了头颅,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倒在地上,不少尸首仍在汩汩流淌着鲜血,千余人的流血将北安门外染成一片血的海洋……

    不少中枪中箭未死者,在那血的海洋中,拼命的挣扎、惨叫、呼号、求救……

    王贤军的将士却心如铁石,他们提着刀穿行在血的海洋中,任何未死者都会被补上一刀,彻底停止惨叫。

    伤号们震天的咒骂声中,朱高炽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轻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回禀皇上,”这种问题当然不能让公爷回答,柳升抢着答道:“因为已经有军令,一炷香内不缴械投降者,杀无赦!”顿一顿道:“军令一出,不能有丝毫折扣!”

    “可是……”朱高炽还想说什么,但话到一半有咽了回去,皇帝叹了口气道:“朕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九章 军权

    士兵们很快将尸首抬走,把地面的鲜血冲洗干净,然后在皇城四门外的街道上森严列队。

    等到一切就绪,皇城四门才同时缓缓开启。

    勋贵们从东安门而出,这里是两处主攻方向之一,死的人不比北安门少。冲刷之后,地上仍能看到斑驳的血迹,还有些不知什么位置的碎皮肉,散落在路沿砖缝中,令人触目心惊!

    更让勋贵们胆寒的,是道路两旁那些官兵脸上的仇恨之色,那本是他们的子弟兵啊!如今却像敌人一样看着他们,让勋贵们分明感觉到,心中最后的倚仗正在崩溃……

    恐惧,无边的恐惧;无助,极端的无助,在每一个勋贵心中蔓延。这下彻底再没有慷慨无畏的英雄气魄,哪怕只是假装出来的英雄气魄,他们像极了被水打过的鹌鹑,一个个垂头丧气、面色苍白,目光不敢与旁人接触,只恨不得赶紧走完这段耻辱之路,到没人的地方****伤口。

    然而勋贵们穿着粉底朝靴,在水淋淋、滑溜溜的石板路上,自然分外难行。有人稍微走得快了,就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身上簇新的蟒袍便被污水和血迹沾污。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屁股上还有的椭圆的泥印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在官兵们的哄笑声中,勋贵们相互搀扶,逃离了这段让他们颜面尽失的伤心路……

    朱瞻基并没有和勋贵们一同出宫,而是悄然折回乾清宫,求见父皇陛下。太监告诉他,皇上正在和镇国公商讨要事,请殿下先回去。

    然而朱瞻基并不离去,在太监震惊的目光中,他摘掉纱冠,脱掉蟒袍,只穿着白色的中单,跪在台阶之下。

    “殿下,您这是干什么?”朱高炽的总管太监张诚,也是昔日东宫总管,为人老实厚道,看着太孙殿下这番举动,他赶忙上前劝说道:“使不得,快起来……”

    “张公公,你不要管我。”朱瞻基满脸的神伤,黯然摇头道:“这样我心里能好过点……”

    “唉……”张诚人虽老实,但什么都清楚,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宫里头,朱高炽和王贤正在进行一场严肃的谈话,从北安门回来,这君臣二人都意识到,必须要开诚布公谈一谈了。

    这时,张诚进来了,小声禀报道:“皇上,太孙殿下在外头除冠脱袍,跪地请罪。”

    朱高炽听了,眉头一皱道:“让他跪着就是了,不要打扰朕和镇国公说话。”

    “是……”张诚躬身退了出去。

    话虽如此,朱高炽的情绪还是明显受到了影响。神游片刻,方幽幽道:“仲德,你说朕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皇上,自古以来,凡大局改革者,无不遍体鳞伤,没有例外。”王贤轻声道。

    “是啊,总是那么一些人,对国家存在的危机视若不见。或者就算看见了,只要一触碰他们的利益,就立即暴跳如雷,要跟你拼命!”朱高炽深有感触道:“朕曾天真的以为,大家都在一条船上,那些人应该也很清楚,要是船沉了,他们也会一起淹死。哪怕不帮着朕救险,也不该往朕的背后捅刀子吧?”

    王贤默默的听着皇帝的话,并不急着附和。

    “朕确实让他们扔了些行李到水里,可因为他们的行李太多,已经快要压沉这条船了……”朱高炽神情哀伤,眼中却涌动着怒气道:“何况剩下的行李,也足够保证他们的荣华富贵了,他们为什么就不知足呢?!”

    “皇上,人只会嫌少,从来不会嫌多。过去他们拥有的,已经被认为是理所应当,您要重新分配,他们当然会不高兴。”王贤轻声说道。

    “这就由不得他们了,前朝的格局必须要彻底改变,大明才能迎来新生!”朱高炽神情坚定的说道,说完叹了口气道:“其实朕也知道,应该先压制住他们,再推行改革。可是,真的身体你也知道,恐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王贤神情凝重的点点头。“臣能明白皇上的顾虑,皇上请放心,从今往后勋贵不会成为改革的阻力……”顿一顿,王贤又缓缓说道:“只是,还请皇上不要矫枉过正,文官可以治国但不能强军,大明朝要想避免重蹈宋朝的覆辙,必须要文武兼修,不能偏废啊!”

    “朕知道。”朱高炽点点头,看着王贤道:“所以军队的事情,就都拜托你了。”

    朱高炽这句话,轻描淡写,分量却有万钧之重,这是将大明的军权尽数交付给王贤!

    “臣不敢接旨。”王贤却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个权力实在太大,臣承担不起。”

    “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朱高炽却沉声道:“勋贵们的兵权必须收回,军队不能再出任何乱子,除你之外,任何人也办不到。而且朕也只相信你……”

    朱高炽说完,深深凝视着王贤,王贤也看着皇帝。君臣都知道,这次谈话其实不尽坦诚,双方都有很多意思没有表达出来。

    比如说,朱高炽没法对王贤说,希望等朕改革成功,你能主动再把兵权交出来。

    王贤也没法对皇帝说,你能保证将来你的继承人,不会对我开刀?

    双方都很清楚,目前他们都需要这个结果,但未来事情会如何发展,谁也保证不了。他们都纠葛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很多时候,自己的意志反而无足轻重……

    但两人还是尽量想要给对方一些承诺,好让对方感觉好过一些……

    “那臣只能尽力而为。”王贤神情愈加严肃道:“臣向皇上保证,只要我在任一天,大明的军队就永远忠于皇上。”

    “朕也向你保证,只要朕在位一天,就绝对不会怀疑你。”朱高炽也郑重其事道。顿一顿,他又缓缓说道:“如果有一天朕不在了,也会……”朱高炽还想要许诺将来,却发现自己给不了任何保证,就像他能推翻先帝的一切,他的继任者自然也能推翻他的一切。

    所有的父亲都希望儿子能沿着自己的道路走,但做儿子的未必这样想……

    “皇上不必纠结了,将来的事情还是将来再说吧……”王贤却微微一笑。

    “嗯。”朱高炽点点头,目光复杂的看着王贤道:“去吧,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你呢……”

    “是,微臣告退。”王贤起身行礼,退出了寝宫。

    当王贤的身影消失在帷幕之后,寝宫深处传来洪熙皇帝一声沉重的叹息。

    王贤离去之后,朱高炽仍然没有召见朱瞻基,一直把他晾到天黑。

    天黑时,京城下起了雨,雨又急又冰,还夹杂着细小的冰雹,打的朱瞻基全身湿透,脸上手上全是青紫的斑点,形容悲惨至极。他却纹丝不动,直挺挺的跪在冰雨中。

    张诚赶紧让人给太孙殿下撑起伞,朱瞻基却坚决不许。双方争执不下,太孙殿下一声怒吼,道:“你们滚开,想害死孤不成?!”

    太监们这才不再坚持,收起伞来,陪他一起淋雨。

    张诚没有办法,只能再度跑进寝宫,跟皇帝求情道:“皇上,外头大雨倾盆,还有雹子,太孙殿下已经跪了一整天,再跪下去就要了他的命了!”

    朱高炽终究不像朱棣那么狠心,黑着脸让人张诚将朱瞻基唤进来。

    当张诚去请朱瞻基进殿时,太孙殿下已经站不起来了。张诚赶忙和另一个太监,一左一右,把太孙小心架起来,吃力的扶他进去殿中。

    “快,给殿下擦干,再换身衣裳!”一进殿,张诚赶忙吩咐起来,却又被太孙殿下拒绝了。

    “张公公,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必。”朱瞻基面色惨白,嘴唇乌青,牙齿打颤道:“赶紧扶我进去,不要让父皇久等。”

    “殿下……”张诚跺足道。他知道,太孙这是想跟皇帝用苦肉计,你看我都这么惨了,还好意思往死里整我吗?

    “张公公,算我求你了……”朱瞻基满脸哀求的看着张诚,让老太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拽着自己衣袖扭来扭去要糖吃的小太孙,不由心一软,叹了口气道:“好吧。”

    “谢谢张公公,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朱瞻基向张诚投去感激的一瞥。

    “唉……”张诚无奈的摇摇头,小声叮嘱太孙道:“待会千万不要跟皇上顶了,吃亏的都是你自己。”

    “多谢公公提醒,我还怎么敢跟父皇顶?”朱瞻基苦笑道:“这次要是能过关,日后我再不敢惹父皇生气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诚欣慰的点点头,快进寝殿时,他突然小声说道:“老奴也会相继替殿下说几句好话的。”

    “实在太感谢公公了,您的恩情,孤没齿不忘。”朱瞻基感激的笑笑。

    进去寝殿,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张诚和太监扶着朱瞻基在地毯上跪下,尽管那厚厚的波斯地毯,如毛皮一样柔软,但朱瞻基跪在上面,膝盖还是如千万根钢针刺上一样,疼的他忍不住呻吟一声。

    这一声引爆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洪熙皇帝,朱高炽冷哼一声,怒道:“你这副鬼样子,是要做给谁看?!”(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零章 父子

    “你这副鬼样子,是要做给谁看?!”看着朱瞻基落汤鸡一样跪在地毯上,身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朱高炽就气不打一处来。

    “儿臣不是要做给谁看,是心里悔疚不已,小小的惩罚一下自己而已。”朱瞻基不由自主的打着冷颤道。

    “你有什么好悔疚的?你不是一直认为错的是朕吗?”朱高炽冷笑道。

    “那是儿臣太不懂事,不了解父皇的苦心。”朱瞻基的眼泪霹雳啪啦流下来,和身上的水珠混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今日里,看到那些勋贵的真面目,才知道他们果然是狼子野心!竟然敢派兵逼宫造反,实在是丧心病狂!”说到这,太孙殿下已是泣不成声,全身都抽搐起来,像个被吓坏了的孩子:“我居然还以为他们是好人,整天和他们搅在一起,实在是愚不可及,罪该万死!父皇就是杀了我,儿臣也没有半句怨言!”

    “哼!”朱高炽冷哼一声,质问道:“你的意思是,对他们今日的举动毫不知情?!”

    “儿臣并非毫不知情,但只知道他们要跟父皇叫板,夺回参政之权,不知道他们还派了军队,想要逼宫啊!”朱瞻基哪敢全然否认,避重就轻道:“儿臣要是知情,肯定会第一时间禀告父皇,怎可能当他们的帮凶?”

    “你觉得,朕会相信吗?”朱高炽冷冷看着朱瞻基,满面的阴云下却隐藏着浓浓的无力感。

    “儿臣不觉得,换了我是父皇,也难以相信自己的说辞。”朱瞻基泪流满面道:“可这就是事实,儿臣不求父皇原谅,只是想让父皇知道,您的儿子不是个无君无父的畜生!”

    “哼……”朱高炽盯着朱瞻基看了半晌,然后幽幽问道:“朕问你,到底有没有先帝遗诏?”

    “没有!”朱瞻基毫不犹豫的摇头道:“皇爷爷临终前,儿臣有幸见了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并未听皇爷爷提起此事,之后也从没见过什么遗诏。如果有的话,儿臣肯定在第一时间就公布于众,让父皇可以没有丝毫遗憾的登基!”

    “哼……”朱高炽又哼了一声,但这一声要比之前柔和一些。“那为什么定国公会在朝堂上,公然宣称有遗诏存在,还要让朕向你求证?”

    “这件事,儿臣已在朝堂上回答过,纯属子虚乌有!”朱瞻基回答道:“定国公可能是意图挑拨我父子关系,或者还伪造了遗诏也说不定,总之是居心叵测,正人君子无法揣度!只能严加审问,才知道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呵呵,你到是推得一干二净……”朱高炽忍不住讥讽一句,说着他冷冷笑道:“作为父亲,你说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顿一顿道:“但作为皇上,朕会信你这一次。”

    朱瞻基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只能俯首于地,一言不发。

    朱高炽厌倦了这种充满谎言和虚情假意的对话,挥挥衣袖,冷声道:“你是给大行皇帝送终的人,既然你说没有遗诏存在,朕就权且信你一回。”

    “多谢父皇,仍肯给予儿臣信任。”朱瞻基赶忙抬头含泪道。

    “但要是再有传闻,或者是伪造的遗诏出现怎么办?”朱高炽紧紧盯着朱瞻基,一字一顿的问道,‘伪造’二字咬的极重。

    “儿臣定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证明,传闻是假的,遗诏是伪造的!”朱瞻基忙大声保证道:“皇爷爷并未留下任何遗诏!”

    “可以,你回去之后,就写一份关于此事的奏表上来,朕会廷记天下、周知全国,澄清传闻,以正视听!”朱高炽点点头,面无表情说道。

    “……”朱瞻基如遭雷击,皇帝这招‘绝户计’实在太狠,这是要把他怀里的遗诏彻底废掉啊!一旦自己写出这样一篇供状,发布全国,真的遗诏将变成伪造,自己再也没有这张王牌可以打了!

    但此时此刻,朱瞻基知道自己要是有丝毫犹豫,必定大祸临头,他根本不敢磨蹭,马上同意道:“儿臣遵旨。”尽管,他的心在滴血……

    “好。”朱高炽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终于说出了一个‘好’字。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道:“这次的事情,虽然你没有参与,但若非你平日不修德行、不守正道,又岂会被奸邪小人所利用?若非朕与镇国公早就看穿了他们的阴谋,你我父子此刻还能在这里说话,都两说。”

    “儿臣真的知道错了……”朱瞻基委顿于地,失声痛哭。这次他是真哭,不是假哭。不过并非是后悔,而是后怕、是庆幸!他知道,皇帝说出这几句话,就是给此事定性了,自己算是安全了。

    “行了,别哭了。”正如王贤判断的那样,朱高炽并没有易储的念头,嫡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另外几个儿子,比起朱瞻基都差的太远。朱瞻基本来就良材美质,朱棣又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二十载,朱高炽自认,他很多方面甚至要远远强于自己。

    朱高炽龙体病弱,精力有限,不打算再培养一个继承人出来,他要集中全部力量,完成改革攻坚。至于朱瞻基的品性问题,朱高炽虽然十分不喜,但也很清楚,好人是当不好皇帝的,谁也不能说太祖太祖皇帝不是恶人,所以朱高炽强迫自己,不要再纠缠这点。

    只是朱高炽也不会轻易给朱瞻基太子之位,一旦朱瞻基当上太子,就会凝聚起强大的政治力量,父子二人理念不合的情况下,一定会多方掣肘他的改革,这是洪熙皇帝不能接受的。

    好在,这次事变后,几年之内不会再有这种困扰了。

    待朱瞻基止住哭,朱高炽语重心长道:“你是先帝的长子长孙,出生那晚,当时还是燕王的先帝,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太祖皇帝将一个大圭赐给了他,并对他说‘传世之孙,永世其昌’。”说着他看看朱瞻基那张酷似先帝的面孔道:“你是秉气运而生的,只要你自己不犯错,谁能夺了你的福德去?”

    朱瞻基松了口气,他知道父皇确实从没动过易储的念头,一脸乖顺的听皇上接着道:“不过,有天命也不是说就可以坐享其成,太祖皇帝秉大气运、大造化,但若没有十几年的出生入死、内修仁德、外揽英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衣冠的千秋功业不会平白落到他头上,大明朝的万里江山,也不会就在那里等着他坐。”

    朱瞻基连连点头,一副虔心受教的样子,至于他能不能听进去,皇帝并不抱多大希望,但皇帝也不在乎,因为皇帝的重点也不在说教上。

    所以朱高炽清清嗓子,继续说道:“所以说,单有气运远远不够,还要修德养性、刻苦修行,才能配得上上天给你的位份。否则,就是让你坐上那个位子,也会德不配位,给自己、给祖宗、给天下百姓带来灾祸……”

    “……”朱瞻基这下彻底听明白了,父皇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你目前还不配当太子,至于什么时候配,当然是皇帝认为合适的时候了。不过他此刻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皇帝发落了。

    “回去以后,不要再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朕会给你安排老师,静下心来,好好读几年书,你就会明白自己今日的浅薄无德。”朱高炽缓缓说道:“也会明白生民之苦、社稷之危,明白朕并不是针对先帝,只是想让祖宗的江山延续下去而已……”

    “儿臣谨记父皇教训,回去后一定会好好读书,深躬自省!”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几年,只能闭门不出,朱瞻基还是痛快答应。因为,不痛快也不行……

    朱高炽严厉的看着朱瞻基,沉声警告道:“从今往后,你可要好自为之,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不然朕不管什么气运,也不会再保你了!”

    “儿臣明白了,不会再有下次!”朱瞻基悚然点头。

    “下去吧。”朱高炽挥挥手,别过头去,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是,儿臣告退。”朱瞻基支撑着想要爬起来,无奈膝盖仍然没有恢复知觉,几次都没起来,只好对张诚道:“张公公,请帮帮我。”

    张诚闻言赶紧上前,使劲把太孙殿下搀扶起来。

    张诚扶着太孙出了寝宫,让人赶紧给太孙殿下端来姜汤,又换上一身干衣,还安排轿子送他回去。这次,朱瞻基不再推辞,全都接受了。

    张诚送太孙的轿子到乾清宫门口,一脸愧疚道:“老奴一直想替殿下说两句话,但没想到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公公有这份心意,我就感激不尽。”朱瞻基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拉着张诚的手轻声道:“日后我不能时常伴驾,父皇这边,若有人说我坏话,还请公公多多留意……”

    张诚知道朱瞻基指的是朱瞻埈等人,虽然感到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多谢公公。”朱瞻基说完,坐着轿子,在漫天风雨中离开了皇宫。

    天空,有闪电划过,春雷滚滚,预示着万象更新的时刻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一章 无趣

    今日皇城事变,朝廷并未特别封锁消息,是以不到一天时间,就传的满城风雨。有人说,勋贵们带兵逼宫,被从济南赶回的镇国公镇压,杀的血流成河;有人说,勋贵们伪造了遗诏,想要拥立太孙,结果太孙不肯配合,勋贵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有人说,那遗诏其实是真的,只是太孙殿下看到王贤带兵回京,不敢造次,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让勋贵们做了替死鬼……

    光怪陆离的说法传到太孙府上,让太孙妃胡氏担心不已,加上太孙下朝后一直未归,打听消息的人回报说,殿下跪在乾清宫外,胡氏就更害怕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直等到半夜,太孙才被轿子送了回来。胡氏赶忙到轿前迎接,见太孙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已,已经不能下地走路,胡氏眼泪刷的下来,赶紧让人将他背回了寝宫中。

    朱瞻基一直紧咬着牙关,一声都不吭,直到被小心放在柔软舒适的牙床上,才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胡氏小心翼翼将朱瞻基的裤管卷起,见他两片膝盖已是乌黑一片,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垂泪不已道:“殿下受苦了……”

    “别哭。”朱瞻基本就满腹愤懑,看到胡氏哭哭啼啼的样子,登时烦躁起来:“孤还没死呢……”

    胡氏是永乐皇帝的包办婚姻,当年,为了阻止太孙和王贤结成裙带关系,朱棣明知道他喜欢的是银铃,却硬让朱瞻基娶了这个女人。朱瞻基虽然百般不愿,但婚后一直对胡氏以礼相待,倒不是因为太孙殿下逆来顺受,而是胡氏有个厉害的堂叔叫胡灐!

    朱瞻基是很现实的人,在无法改变结果的情况下,他自然要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胡灐虽然不如王贤强大,但也是天下有数的武林宗师,深得皇帝信赖,心机和本领都是一等一的。善待胡氏,让胡灐甘心为自己效命,成了太孙殿下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胡氏还从没被太孙这样呵斥过,不禁哭得更厉害了,她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啊,人家提心吊胆担心你一整天,你怎们一回来就冲人家吼?见她还哭,朱瞻基怒从心头起,随手抓起枕头边的一样事物,就朝胡氏丢了过去。

    胡氏毫无反应,就被砸中脑门,登时鲜血迸流,吓得她懵在那里,果然不敢哭了。

    ‘叮当’一声,那样事物这才落了地。原来是一枚明黄色的扳指……旁边的太监宫女暗暗庆幸,得亏是枚扳指,这要是个铁球什么的,娘娘的脑袋非碎了不可!

    “快带她下去包一包。”看着满脸是血,呆若木鸡的胡氏,朱瞻基更是厌弃,心说要是银铃在这,肯定不会这么蠢。

    宫女们扶着胡氏下去了,太医赶忙给太孙处理伤处,推宫活穴,针灸按摩,太孙殿下今日那饱受摧残的身心终于松弛下来,一阵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但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朱瞻基一会儿梦到自己被父皇废为庶人,一会儿梦到朱瞻基登上皇位,一会儿梦到王贤在追杀自己,一会儿梦到全天下人都在耻笑自己……天还不亮,他就被噩梦折磨的难以成眠,又没法起床下地,只能睁大了双眼瞪着帐顶等待天亮。

    悲哀的是,尽管在梦里浮想联翩,但醒来之后太孙殿下什么也不敢想。至少目前他还没有勇气直面这狼狈不堪的人生,不敢去想自己怎么把一手好牌打的这样稀烂。

    好容易挨到天亮,陈芜来报,说胡灐来了。

    朱瞻基让人扶自己坐起来,然后叫胡灐进来。

    胡灐原本并不想这么着急来见太孙,但听说侄女昨晚被太孙打了,他哪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早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胡灐一进屋,还没施礼,就听太孙冷笑道:“你还敢来见孤?”

    “这……殿下何处此言?”胡灐愣在那里。

    “还在跟孤装糊涂!”朱瞻基咬牙切齿道:“若非你和王贤串通一气,又怎会诳住孤和英国公?又怎会有昨日的惨败?!”一场胜券在握的事变,但到最后底裤都输掉了,朱瞻基当然要思考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王贤碾压式的强大当然是主要原因,但若非相信他远在武当山,英国公也不会同意放手一搏,也就不会有这场惨败。而他们之所以最终会相信,胡灐的飞鸽传书起了决定性作用。

    朱瞻基想不到王贤已经控制了胡涌,当然会认为是胡灐在欺骗自己!

    “殿下,微臣怎么可能和王贤串通?”胡灐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至少知道自己是冤枉的。

    “你是武当山弟子,他是武当的女婿!你们当然有可能串通!”朱瞻基冷声说道。

    “殿下,微臣的侄女还是您的正妃,怎么可能和王贤串通,那对我有什么好处?!”胡灐哭笑不得,连声道:“请殿下给臣点时间,我已经派人回武当山查实此事了,最多一个月,就能搞清是哪里出了问题!”

    “……”朱瞻基冷冷看着胡灐,胡灐坦然的与他对视。虽然太孙殿下很想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此人泄愤,但一来,此人武功太高,真把他逼急了还不知谁杀谁?二来,冷静下来,他也希望胡灐没有问题,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软禁了,此人的作用将愈发无可替代。

    终于,朱瞻基松口道:“好,孤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胡灐也松了口气,轻声道:“殿下,据可靠消息,薛桓被锦衣卫逮捕了……”

    朱瞻基铁青着脸道:“废话!”

    “这会不会是大狱的开端?”胡灐轻声问道。

    “不知道……”朱瞻基冷冰冰答道。

    胡灐讨了个没趣,知道在证明自己清白前,朱瞻基不会跟他多说什么了。只好叹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殿下休息吧,玉体要紧。”

    朱瞻基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王贤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这里,他的驾临引起了一阵轰动。锦衣卫的大小官员们,纷纷凑过来向他们的带头大哥问安。

    王贤还像往常那样没有架子,在山东半年多的幸福生活,消磨掉他身上的戾气和阴沉,整个人一团和气,对谁都笑眯眯的。但整个大明朝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人敢轻视他一丝一毫,他的能量已经大到,可以和皇帝平分秋色的地步。

    虽然不知多久没有踏足北镇抚司衙门,但王贤仍可以毫无困难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让一众手下激动的热泪盈眶,高呼誓死效忠公爷!

    若非吴为看不下去,拉下脸来,把众人都赶走,还不知这帮昏了头的家伙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王贤也松了口气,整了整被挤皱了的袍子,朝吴为苦笑道:“看来以后得少来为妙。”

    “公爷两年多没来了,还要再怎么少?”吴为板着脸,一边和王贤往里头走,一边抱怨道:“您应该多关心一下北镇抚司,这里的每个人都愿意为公爷去死!”

    “这么大火气干什么?我不过是说笑。”王贤笑嘻嘻的陪着笑,道:“用不着谁再去死了,往后咱们要比谁都活的长、活的好!”

    “但愿吧……”吴为虽然是悲观主义者,不认为眼前的大好局面可以持久,但也不至于现在就扫王贤的兴。

    两人进了正堂,里头的格局摆设丝毫未变,北面正中的位置摆着一把铺着虎皮的太师椅,椅子后头挂着一幅中堂,上头是王贤亲笔所书‘敢为天下先,人定胜天’!九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看着这匪气十足的摆设,王贤别扭的咳嗽一声道:“这……两年前就是这样?”

    “纹丝未动。这虎皮交椅,还有大人的亲笔题词,全都是当年您的主意。”吴为淡淡道。

    “是我的主意吗?”王贤有些要赖账的意思道:“本公怎会有如此低劣的品味?是你搞错了吧。”

    “我那里有大人当日交办事项的记录,大人若是有疑问,可以调来查阅。”吴为面无表情道。

    “哈哈,那就不必了……”王贤被这干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家伙,弄的十分无趣,又实在没心情在那虎皮交椅上坐下,便笑道:“咱们去你那边说话。”

    吴为自然不会反对,两人到了隔壁吴为的值房,里头堆满了卷宗,却码放的整整齐齐,没有一张纸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果然不愧是处女座。’王贤腹诽一句,在椅子上坐下,开始熟手熟脚的沏茶,然后给吴为斟上一杯道:“这次干的不错。”

    “大人谬赞了。”吴为正襟危坐,面无表情道:“对手实力太弱而已。”

    “这次的难度在于对细节的掌控,火候要合适,时机要巧妙,才能最大限度的为下一步创造条件。”王贤摇头笑笑道:“能做到无可挑剔,很不容易。”

    “大人谬赞了。”吴为还是那一句,还是像死了老子一样,看不到一丝笑模样:“对手实力太弱而已。”(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二章 去交趾

    “你还能说句别的不?”王贤无趣的直翻白眼。

    吴为想了想,只好再补充一句:“要是他们强一点,我们就很难收放自如了……”

    “这不一样吗……”王贤差点儿没一口水噎死。

    待王贤咳嗽完了,吴为正色道:“大人不要一味乐观,其实这次,我们并不是唯一的赢家。”

    “嗯。”王贤点点头,对吴为的话深表认同。“这次文官们的表现出乎意料,我之前也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一步。”

    “是,而且属下隐隐感觉到,连我们也在杨士奇的算计之中,正是料定了我们一定会出手,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吴为轻声说道。

    “不错,他不仅是跟勋贵们抢时间,也是在跟我们抢时间。”王贤深以为然道:“必须要抢在我回京之前,让权力从外朝转移到内廷,造成既成事实,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了……”

    王贤不得不感叹历史那强大的惯性,自己这只蝴蝶已经够能搅和的了,却依然改变不了内阁的崛起。只是杨士奇再精明,也料想不到他将亲手打开太监干政的魔盒!别忘了,内廷可不止包括内阁,还包括宦官机构!

    不过那都是后话,王贤也越来越懒得操这份闲心,他有些感慨道:“有时候,我真佩服这些文官,在夹缝中能顽强生存,多艰难的环境都能出头,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壮大。”

    “大人谬赞了。”吴为轻声说道。

    “我不是在夸你……”王贤无力的揉着额头道。

    “属下明白。属下是说大人太高看他们了。”吴为淡淡道:“那些文官蹦的虽欢,实则羸弱不堪,想要干掉他们哪个,都不费吹灰之力。”

    “是,他们作为个体确实很弱,但作为整体,却是无法摧毁的。”王贤苦笑道:“就算改朝换代,还是需要这些人来治理天下。”顿一顿,王贤叹息一声道:“而且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过,想让老百姓过几天安稳日子,还得靠文官主导的政府。”

    “这就是大人不让动杨士奇的原因吗?”吴为看着王贤。

    “是。”王贤也不否认,点点头道:“何况他杨某人现在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属下愚见,这种时候抹掉他才是对的。”吴为还想再坚持一下。

    “我又不想谋夺江山,没必要把所有威胁都干掉吧?”王贤皱眉道。

    “公爷,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吴为沉声道。

    “好了,不要再说了。”王贤摇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是……”吴为叹了口气,这是他最无法理解王贤的地方。但眼下也只能暂且不提,换个话题道:“薛桓那边,公爷打算如何处置?”

    “把他带过来吧。”王贤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眉头微微皱起。

    不一会儿,被五花大绑的薛桓,在锦衣卫的押送下,到了王贤的面前。

    “跪下!”见薛桓桀骜不驯的昂着头,锦衣卫怒喝一声,就要把他强按在地。

    “住手!”却被王贤喝止道:“给他松绑。”

    锦衣卫自然遵从王贤的命令,赶紧给薛桓解开绳索,薛桓揉着手腕,面无表情的看着王贤道:“别来这套,要杀要剐痛快点。”

    “坐下!”王贤看着薛桓满脸戾气的样子,忽然怒喝一声。

    薛桓嘴角抽动几下,竟真的乖乖坐下。他虽然桀骜不驯,满心仇恨,但那都跟王贤无关,在他心里,王贤还是他的上司、他的大哥。

    “你们都出去吧。”王贤示意锦衣卫退下。屋里只留他和吴为两个,跟薛桓说话。

    锦衣卫担心薛霸王会暴起伤人,不无担心的迟疑起来。

    “瞎担心什么,这里都是生死相托的兄弟!”王贤微微皱眉,几个锦衣卫赶紧躬身退去。

    王贤的话似乎触动了薛桓,让他一下想起来那些尸山血海、并肩作战的日子,脸上的不逊渐渐被感伤所取代。还有什么比手足兄弟反目成仇,更让热血男儿悲伤地事情吗?

    “怎么,你有不同意见?”王贤瞥一眼薛桓,蛮横道:“有意见也得保留!”

    “大人,咱们各为其主,还算兄弟吗?”薛桓苦涩道。

    “就没见过你们老薛家这么实心眼的人!”王贤气不打一处来道:“人家父子俩都和好如初了,你还要跟我这儿继续耍横!”

    “什么?!”薛桓却如遭雷击,他昨日早早被捕,自然不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

    “我能骗你不成?”王贤淡淡道:“昨日,太孙殿下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天,表示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终于获得了皇上的原谅,让他回去安心读书,不用担心会被人夺了位子。”

    王贤说的虽平淡,薛桓听来却字字如刀,把他的心脏捅的鲜血淋漓。他寄希望于替父报仇的太孙,竟然彻底背弃了他的誓言,向皇帝忏悔了!这让薛桓感到自己遭到了欺骗、遭到了背叛、遭到了抛弃!

    “诶!”薛桓含恨一掌,重重击在椅子扶手上,喀嚓一声,坚硬的花梨木扶手,便碎成了数段!

    王贤平静的看着薛桓,待他发泄完了,才柔声道:“你父亲的事情,我也非常悲痛,老侯爷待我不薄,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只能保住他的儿子,给老薛家留下一脉香火……”

    王贤的说法非常巧妙,没有回避薛禄的事情,反而直接用薛禄说事,直击薛桓的心灵!

    这招果然奏效,薛桓的眼泪止不住的淌下来,低声干嚎道:“我真是个废物,既不能替我爹报仇,还得让老薛家断子绝孙。”既然连朱瞻基都缩头了,报仇自然再无可能,薛桓那个单线程的脑袋,终于担心起老薛家的香火问题了。

    他爹一共俩儿子,老大薛勋年纪轻轻死在九龙口,他到现在还没成亲……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吴为忍不住斥责道:“没听大人说,要保住你吗?”

    “我可是图谋造反,而且是勾结御前侍卫,意图谋害皇上……”薛桓擦擦泪,巴望王贤:“这都能保住吗?”

    王贤和吴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王贤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薛桓,笑道:“你呀你,不实心眼会死吗?”

    吴为嘴角也罕见的牵起一丝笑意,道:“你不是还什么都没干?干嘛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我……”薛桓脑袋不够用,挠着头顶道:“确实是拉了一票侍卫,跟他们约好了到时候听我号令,只是还没出门,就被锦衣卫堵在了屋里。”

    “行了!别二了!”王贤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骂道:“就你这智力还敢学人家造反!”

    “你们什么都没干,这就足够了。”吴为有些头大的耐心解释道:“既然没有抓住现行,那么就只能靠口供和证据说话,这样锦衣卫经过严加审问,结果一无所获,只能将这些人无罪释放了。”

    “这样也行……”薛桓瞪大了眼睛,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朝中有人’了。末了,他有些担心的问道:“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裸的包庇吧?”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王贤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对一个背负着弑君杀王罪名的人来说,区区包庇罪,真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公爷虽然罩得住,但也不能就这么把你们放了,那也太不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吴为担心王贤过于大包大揽,赶忙抢着说道:“你们得先充军九边,以你们家族在军中的关系,去了也不会太遭罪,等过几年再想办法把你们调回来。”

    “那没问题,俺去固原。”薛桓果然不以九边为苦,比起在京城浪费生命,他更向往到边塞建功立业。

    王贤却摇摇头道:“不要去九边,还是去交趾吧。”

    “交趾?”薛桓和吴为都愣一下,没想到王贤会提起这个地方。薛桓闷声道:“不是听说皇帝老儿嫌那边太费钱粮,打算撤兵撤省吗?”

    交趾布政使司,于永乐五年设置,下辖十五府、三十六州、一百八十余县,大约就是后世的越南。永乐大帝派兵征服了这一地区,进行直接统治,建立了与内地完全一样的政治制度,以承宣布政司使、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为省级衙门,设立了府、州、县的中央直辖方式,并采取移风易俗、推行儒学教化,以求将此地民众并入中华。

    这种同化方式原本是没有问题的,中华民族正是用这种方法一步步将自己的疆域从黄河流域扩大到长江流域,再扩大到岭南、两广、云贵……如果坚持下去,安南甚至整个中南半岛,都会是中华民族的疆土。

    然而,对安南的征服很不顺利,这里面,有安南原先的统治者不甘心将江山拱手相让的原因,更有派去的官员**无能、导致官逼民反的原因,还有派去的军队没有把交趾当成自己的领土,肆意烧杀抢掠,激起民族仇恨的原因。但都不是没法解决的大问题,只要对症下药,持之以恒,一定可以让交趾布政使司,成为大明版图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三章 同去同去

    永乐末年,迫于财政压力和国内的形势,朱棣暂时召回了在交趾的英国公和大半军队,但当时,英国公已经消灭了伪陈朝的三任伪王,基本摧毁了反抗朝廷的军事力量。朱棣认为把张辅和大部分军队调回国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并没有一丝一毫要放弃交趾的意思。

    然而张辅离开交趾一年,当地就乱了套,一方面安南人只怕张辅,另一方面,朱棣驾崩朝廷内乱,也让他们看到了可乘之机,安南豪绅黎利趁机起兵造反,攻陷了不少地区,朝廷官兵兵力不足,只能一面龟缩城池,守卫要地,一面向朝廷求援。

    然而洪熙皇帝和大学士们对增兵交趾并不感冒,一来如今朝廷最大的任务是缩减开支,度过财政危机,对交趾这个无底洞实在是无能为力。二来迁都以后,交趾距离大明的政治中心更加遥远!在京城的皇帝和大臣看来,交趾已经成了遥远而无关紧要的鸡肋了,想要丢掉这个沉重的包袱,甚至有放弃交趾的企图。

    这也是勋贵们对皇帝和文官强烈不满的原因之一,大明开国以来,历代皇帝只有开疆扩土,威服四夷之举,从没有放弃过哪怕一寸土地!更别说要丢掉偌大的一个省了!

    在勋贵们看来,洪熙皇帝和文官们就是一群丧权辱国的败家子,让成千上万壮烈捐躯的将士死不瞑目,当然要和他们死磕到底了!

    “撤兵撤省?”听了薛桓的话,王贤冷笑一声:“我同意了吗?”

    “吓!”薛桓闻言精神一振,激动的盯着王贤道:“大人,您反对放弃交趾?!”

    “不错!”王贤点点头,沉声道:“大明的疆域虽广,但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成!有大人这句话,安南我去定了!”薛桓兴奋的涨红了脸,恢复了当年的豪迈慷慨道:“只要我还没死,安南就永远是大明的疆土!”说着,急吼吼的问王贤道:“俺什么时候出发?!”

    “急什么,先赶紧给你薛家留个后再说。”王贤无奈的看着薛桓:“多大人了,还不成亲,不会是取向有问题吧……”

    “我可以作证,他没问题。”吴为突然想起,那流传在镇江城中的快枪将的传说,忍俊不禁道。

    薛霸王可谓遇人不淑,开窍本来就晚,又遇上许怀庆一帮损友,让他在妓女身上开了苞,结果薛桓从那以后成了青楼常客,更没有成亲的意思了……

    从北镇抚司回到皇帝新赐的镇国公府,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这座国公府原先是朱棣赐给朱高燧的赵王府,又经过朱高燧多年的改建,府邸愈发堂皇庄重,花园更是优美繁华,在王公府邸扎堆的北京城中,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府!

    赵王被废后,这座宅子便被赐给了王贤,当然其中的亲王规制要降为公爵规制,大内的工匠忙活了大半年,才将这座亲王府改造成公爵府。说是降格,但不过只是门上的金钉数目减少、墙上的琉璃瓦颜色改变、宫殿的牌匾撤掉而已……整座府邸的大小没有变,房间没有少,里面的一花一木、一窗一阁都没有任何改变。

    可以说,王贤这座公爵府,要比天下的亲王府都要气派豪华,更是另外几位国公的府邸,远远无法比拟的……

    可惜,王贤并不打算把全家搬来居住,甚至老婆孩子都留在了济南,只身一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实在是太空荡,索性让一干手下护卫也全都住了进来。整整住进来两千人,这座宅子才显得没那么空荡了。

    一回府,侍卫便禀报道:“张辅和张輗两兄弟来了。”

    “哦?”王贤没想到,张辅会这么早就来,还以为那位高傲的公爷,会多撑上几天再说。

    “他们一早就过来了。”侍卫又补充道:“属下说了大人要晚上回来,请他们改日再来,两人却不肯走,一直等在那儿。”

    “知道了。”王贤点点头,寻思着一会儿,换了身衣裳,便到花厅与张家兄弟相见。

    隔着屏风,王贤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张輗焦躁的背着手在厅中踱步,张辅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两眼看着前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忽然,张辅的眼珠转了转,视线飘向王贤所在的位置,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到来。

    “哈哈!”王贤便放声大笑着从屏风后转出,向张氏兄弟抱拳道:“久等久等!罪过罪过!”

    “不敢!”张辅起身后,面向王贤一撩袍角便跪在地上,沉声道:“罪人是来向公爷负荆请罪的!”

    见自家大哥二话不说就给王贤跪下了,张輗吃了一惊,只好也不情不愿的跪在地上。

    “公爷这是干什么?”王贤吃了一惊,没想到张辅这么豁得出去。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英国公出生高贵,卓尔不群,平生向谁低过头?

    这正是张辅的老辣之处,既然是来投降的,就要有个俯首称臣的样子。还非得扭扭捏捏死要面子,最后只能是自取其辱而已。时至今日,张辅怎会不明白,这世上没有人能拿捏的了王贤?至少他张辅没那个本事。

    “公爷,罪人心怀不轨,罪该万死,本当千刀万剐,公爷却慈悲为怀,非但不赶尽杀绝,还为我等留下一线生机,罪人就是猪狗草木,也不能不感激涕零,多谢公爷保全!”张辅说的老泪纵横,重重向王贤磕头。

    “……”王贤叹了口气,这就是明白人和笨蛋的区别,薛桓那蠢货,非得把话说透说白,才能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而张辅只看看自己的安排,就什么都明白了,根本不用自己废话。

    不错,王贤就是要保住勋贵,不然不会对那些死硬的禁军将领赶尽杀绝。他若是留下活口,严加逼问,很容易就可以罗织罪名兴起大狱,把勋贵们一网打尽。勋贵们谋反逼宫是事实,要不要把真相挖出来,严惩他们这些幕后黑手,全在王贤的一念之间。

    当然,王贤若是早早现身,勋贵们便不敢造次,处境肯定比现在好太多,但那不符合王贤的利益,王贤就是要让勋贵们半死不活,只能乖乖在自己的羽翼下苟延残喘。

    勋贵们可以把王贤,看成是将他们打落凡尘的敌人,也可以把他看成救他们于将倾的恩人,这也全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就像王贤不会凭感情做选择,而是要权衡如何对自己有利。张辅也一样不会感情用事,尽管他心里一定恨死王贤……那几乎是一定的,堂堂战无不胜的英国公,何曾遭过这种惨败?简直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家狠狠的愚弄了一把。他能不想着报仇雪恨?把这口恶气给出去?

    但理智告诉英国公,双方实力上巨大的差距,让他根本没有机会翻身,至少在洪熙朝是绝对没机会。而且,他和勋贵们还必须靠着王贤才能勉强过去这一关,否则必定全军覆没,还谈什么将来?

    所以张辅明智的选择把王贤当成恩人,彻底无条件投降!

    张辅既然如此上道,王贤也没必要多说废话,又叹了口气,将英国公兄弟扶起道:“这江山说白了,既不是你张家的,也不是我王家的,而是人家朱家的。咱们犯不着拼得你死我活,白白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王贤这话也是肺腑之言,文官们的算计他心知肚明,他们想把自己推出来,跟勋贵拼个你死我活。勋贵们如今虽说岌岌可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论底蕴和势力都远胜于他这个新贵暴发户。就算拼到最后他能赢,也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

    王贤当然不会傻到给文官们当枪使,所以他要保住勋贵,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而不是与自己为敌。

    听了王贤的话,张辅连连点头,心悦诚服道:“公爷说的太对了,我们就是太糊涂了,才会险些万劫不复。”

    王贤摆摆手,正色道:“公爷,我虽有心保全,但这次事情实在太大,想要轻描淡写的过去,肯定是不可能的。”

    “这我知道。”张辅一脸恭顺道:“全听公爷发落,若有人敢不服,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有英国公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王贤笑着点点头,伸出三根手指道:“主要有三点,一个是五军都督府不能存在了,暂时由一个大都督府来完成军队的整顿改编。”

    “这……”虽说全凭王贤发落,可真要接受起来,还真是难以下咽这枚苦果。勋贵们掌握天下军队,靠的就是五军都督府制度。虽然太祖皇帝设五府、分兵权,是为了防止军权过度集中,会威胁到皇权。但也客观上造成了五府互不统属,军中山头林立的状况,反而使勋贵的势力膨胀,结果形成了一个强大的集团。

    一旦兵权要重归一统,勋贵们的地位也必然大受影响,想要恢复当年的盛况,怕是不可能了。

    但张辅毕竟是拎的清的,知道这结果是不可避免的,甚至不以王贤的意志为转移。深吸一口气,他便点头答应道:“全听公爷的。”

    “好!”王贤笑着点点头,收起一根手指道:“第二,军队必须由世兵制改为募兵制!”

    “这……”张辅倒吸一口冷气,表情比方才还要纠结。王贤这是要断勋贵的根啊!

    所谓世兵制,就是由太祖皇帝开创,在大明军中占统治地位的军户制度。当年,太祖皇帝本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朴素观念,把跟自己打天下的将士们,通通编为军户。这些军户非但自己要当兵打仗,子子孙孙都要世袭为兵,不得脱离军籍。

    这是军中势力盘根错节,水泼不进的根本原因之一。想想吧,军队里所有人都能扯上关系,你爹曾经给老子站过岗,我哥曾经和你叔叔一起扛过枪,当全军都充斥着这种关系时,必然会变成一个封闭的小社会,外人根本没法插足。

    可以说,这是勋贵集团敢跟皇帝叫板的根本原因!然而王贤却要改变这种制度,用募兵取代军户!募兵是什么?就是朝廷出钱招募,壮丁自愿报名,双方约定年限,到期退伍回家。这样,官兵之间的关系会纯洁很多。士兵效忠的对象也会自然而然从长官变为朝廷,可以大大加强朝廷对军队的控制力。

    而且这对提升军队的战斗力有极大好处,唯一不爽的可能只有勋贵。但此时此刻提出来,张辅就是再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全凭公爷吩咐。”说这句话时,张辅的声音明显发颤,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答应这两个条件让他十分痛苦,更让张辅担心的是,条件一个比一个过分,还不知道第三个会是怎么样……如果更加过分怎么办?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多过分的条件都要接受。可他真的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无法接受的边缘……太过分的话,就算自己勉强答应下来,勋贵们也不会同意啊!

    “很好。”王贤笑笑,又蜷起一根手指道:“第三,公爷请立即返回交趾,那里乱成一锅粥,只有你能收拾局面。”

    “什么?”张辅吃惊的看着王贤,没想到第三个条件会是这样。(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四章 变革

    “什么?!”张辅吃惊的看着王贤,但这次吃惊和前两次的意义截然相反。

    “怎么,公爷觉得很为难吗?”王贤笑问道。

    “不,不是。”张辅连忙摇头苦笑道:“只是没想到公爷会在两个极端苛刻的条件后,给出一件这么简单的差事。”

    “简单吗?”王贤却正色道:“在我心里,这第三个条件,并不比前两个容易。”顿一顿,他沉声补充道:“目前朝廷的状况,公爷也知道,不可能派大军随公爷一同南下。惭愧的说,我能给到公爷的只有区区几千兵马和一些军官而已。一切都要靠公爷的本事,来平定交趾的叛乱。”

    “呵呵,公爷放心,张某人在交趾经略了十余载,对那些安南人了若指掌,平定他们,关键是法子要对路。何况安南那地方山高林立,军队多了也派不上用场。”谈到交趾,张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是大明朝最优秀的军事家!军队和战场才是他驰骋的舞台!

    从被永乐皇帝召回那天起,张辅就身不由己的陷入可怕的政治漩涡中,事实证明,他并不是个优秀的政治家,更算不上称职的阴谋家。在这个他不擅长的战场上,英国公大败亏输,英名尽丧,甚至险些连身家性命都赔进去。这让他愈加厌倦当下的一切,迫切渴望回到战场上,找回昔日的自信和荣光。

    “我说的都是实话,交趾之事在我看来,比前两件事还要重要。”王贤站起身来,走到张辅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一寸领土都不能丢失,能不能办得到?”

    “能!丢了一寸,某愿以死谢罪!”张辅也看着王贤的眼睛,毫不犹豫的立下军令状。

    虽说王贤和张辅快刀斩乱麻,短短时间就达成了协议,但真要把局面过渡到理想状态,还需要下很多水磨功夫。

    禁军造反,攻打皇城是举世震惊的大叛乱,不给皇帝、给朝廷、给天下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就是王贤也休想掀过这一页。何况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相信,这场叛乱背后没有勋贵的指使和策划,想把勋贵们摘出来,又不至于沾自己一身屎,谈何容易?

    好在锦衣卫是捏造证供、颠倒是非的行家,在吴为的精心策划下,北镇抚司一步步的向王贤的目标靠近。首先,他们封锁全城,大肆搜捕反贼,还把不少勋贵也抓了进去,甚至英国公、成国公等人,也被勒令闭门停职,等候讯问。

    搞这么大动静是为了让朝野看到,锦衣卫本着宁枉勿纵的传统美德,在全力侦破此案,搞得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说锦衣卫没有全力办案。

    这样整整折腾了一两个月,把所有人都折腾怕了、折腾累了,锦衣卫这才适时消停下来,开始秘密审讯。这样又过了一两个月,已经进入炎炎夏日,人们对次案的关注,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小,注意力全都被废除钞法的改革吸引去了!

    王贤拖得起,洪熙皇帝却拖不起,好容易没了勋贵的掣肘,朱高炽自然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在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备后,他下旨宣布,朝廷将永不发行新的宝钞!原先的宝钞一律按新旧程度折价面值的十分之一使用,三年后,宝钞将彻底退出流通!

    比起茶余饭后作为谈资的谋反案,这才是关系到每个切身利益的大事,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转移到,如何在三年内把家里的宝钞全部花完;是不是要多囤些铜钱银两,坐等升值上!

    就连文官们的精力,也全都集中在争吵钞法是不是应当这么着急废除上,哪还顾得上什么谋反案?

    王贤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悄然结案,将侦查结果上报皇帝,说这场谋反案乃是定国公为主谋。徐景昌对皇帝登基以后的改革不满,长陵事件中,徐景昌看到先帝灵柩异常,认为是先帝显灵,要换掉皇上。便伙同一小撮勋贵,伪造遗诏,骗取部分禁军将领信任,发动了这次政变。

    徐景昌和几名勋贵以及禁军军官的上千份供词,对此供认不讳。至于其他勋贵,并不知情,也未参与,不过他们还是深刻的认识到之前在长陵的举动欺君罔上,罪孽深重,全都写了认罪书,表示愿意接受一切处罚。英国公和成国公也不例外。

    事情处理到这一步,皇帝的面子上已经能过得去了,杨士奇等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真要较起真儿来,是皇帝先包庇了太孙,王贤只是上行下效而已。何况这里头到底是几个意思,上层的人物哪个不心知肚明?平心而论,王贤能做到这样面面俱到,给各方面都有个交代,已经殊为不易了……

    数日后,皇帝下旨,徐景昌心怀不轨,意图谋反,按律当斩,但念在他父亲为国捐躯、立有大功的份上,改为流放交趾,到军前效力赎罪。既然首犯得到宽大,那些从犯也不好杀之了事,通通发配交趾效力,永远不许离开。

    至于其他勋贵们,能主动承认错误,自然善莫大焉,皇帝也只是一番申斥,命他们日后不得再犯,否则数罪并罚,严惩不贷!

    对于皇帝的宽宏大量,勋贵们自然感激涕零,纷纷上表表示痛改前非,绝不再犯。英国公更是表示虽然皇上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但自己身为国公,非但没有起到表率作用,反而当众顶撞皇上,绝对无法原谅自己,恳请皇帝恩准,削掉自己的爵位,把自己也发往交趾,在军前效力。

    为了打消张辅的顾虑,皇帝专门宴请了英国公,当然有王贤作陪。席间,张辅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让朱高炽感到气顺了不少。他又素来是个宽宏的皇帝,既然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也没必要再跟张辅算小账了。

    说起来,朱瞻基给朱高炽带来的伤害要远远超过张辅,皇帝连忤逆的儿子都能原谅,还有什么不能释怀呢?

    于是,朱高炽扶起张辅,和颜悦色道:“过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是是非非朕也不能说是全对。”待英国公诚惶诚恐的坐下,皇帝又接着道:“朕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不要有负担,继续当你的国公爷,朕还多有倚仗你的地方。”

    “皇上……”张辅羞愧的无地自容道:“臣愿为牛马,生生世世肝脑涂地。”

    “交趾的事情,镇国公向朕推荐你,说,不用千军万马,只要把英国公派回去足矣。”朱高炽神态和蔼道:“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臣愿往交趾!誓死平叛,寸土不失,以报皇上和镇国公的信任!”张辅马上表态。

    “哈哈,好!”朱高炽龙颜大悦,端起酒杯道:“那这杯酒就算朕给你的壮行酒!爱卿满饮此杯,朕和镇国公等你高奏凯歌!”

    “敬国公爷。”王贤一直安静的旁听,这才端起酒杯,跟皇帝一起向张辅敬酒。

    张辅喝完壮行酒,便识趣的先行告退,他不会天真的以为,流几滴泪,喝几杯酒,说几句场面话,就可把恩怨一笔勾销。一切都不过是演戏而已,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京城再也没有他的位置,皇帝心里同样如此……

    张辅走后,酒席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不少。

    朱高炽对王贤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手段了得,把这帮勋贵收拾的服服帖帖。”说着亲自把盏,给王贤斟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斟上。王贤笑着欠起身,要去拿皇帝面前那杯酒:“皇上开恩,这杯也赏给微臣吧。”

    “诶,不行不行。”朱高炽伸手护住自己的酒,笑道:“今天高兴,破例多喝几杯,你不要管我。”

    “皇后娘娘要骂我的。”王贤苦着脸收回手道:“最后一杯成吧?”皇帝身体很差,张皇后便给王贤个任务,让他监督着皇上,每次饮酒不超过三杯。之前和英国公已经喝完了今天的定量。

    “最后三杯!”朱高炽放声大笑道:“朕的身体朕清楚,这阵子要比年初时好太多。”

    “成,那微臣就拼着让娘娘骂,装一回糊涂吧。”王贤也不再坚持了。

    “这才对嘛!”朱高炽开心的笑了,和王贤推杯换盏喝的脸色微红,笑着蹦出了一句道:“到今天,朕这皇帝才当出个滋味来。”

    “到今天,臣才敢跟皇上告个假。”王贤也笑道。

    “怎么?!又要走?”朱高炽一下酒意全无,瞪着王贤道:“就不能老实在京里呆着?”

    “皇上,真不能……”王贤苦笑道:“微臣必须要去一趟武当山了,不然弄不好哪天孙真人就杀上门来,一剑劈死我。”

    “原来为这事儿……”朱高炽释然笑道:“确实该去一趟了。全天下都知道你要去武当山提亲,结果到现在还不露面,实在不该。”

    “唉,脱不开身啊!”王贤喝了口闷酒,一直拖到现在,他都不知到武当山会遭到什么样的‘款待’了。

    “准假,快去快回!”皇帝陛下恩准道。

    先不提王贤去武当山的遭遇,接下来的日子,大明进入了全面的改革阶段,一条条旧政恶法被废除,一个个利国利民的政策被推行下去,权贵的利益被打压、苛捐杂税被减免,万恶的钞法也成了历史的记忆,逃亡的百姓渐渐回到家乡,荒废的田地重新种出了庄稼,奄奄一息的大明朝终于盼来一段休养生息的美好日子。

    军队的改革更是大刀阔斧,五军都督府被撤销,取而代之的是唯一的大都督府,最立竿见影的就是,机构的规模缩减为原先的三分之一,仅此一项,一年就可以缩减开支数百万两白银。

    更重要的是,有了统一的领导之后,又采取了募兵制,军队中林立的山头被削平,出身和关系不再是升迁任用的唯一条件,几十年来行成的陈规陋习为之一清,军队的面貌焕然一新!

    这过程自然不会一帆风顺,但有王贤坐镇,勋贵们哪敢造次?非但不敢造次,为了能在新格局中占据有利位置,勋贵们还得拼命表现,给王贤充当马前卒,压服那些心怀不满的军官。所以虽然风波不断,但王贤的军事改革还是一步步得以实现。

    至于交趾方面,张辅带着薛桓等人,经过一年多的艰苦作战,终于收复了被黎利占领的府县,将反军赶入了山林中。不过英国公兵力有限、钱粮吃紧,根本无力组织大军进剿,只能也暂时维持现状,等待转机。(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五章 洪熙三年春

    洪熙三年春,经过洪熙皇帝和他的大臣们三年来艰苦卓绝的改革,大明朝终于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各项改革政策已经见到成效,久困的民力得到纾解,各地饿死百姓的现象已经十分少见,虽然国库的债务还未还清,财政依然捉襟见肘。但谁都能看出,大明朝这辆沉重无比的马车,已经艰难的驶离了悬崖边缘,行驶在复苏的轨道上。

    只是这复苏,来的比想象中要艰难许多,尤其是大城市中,市民的生活甚至比永乐时期还要不如,虽然不用担心被饿死,但市面上物资奇缺,永乐朝百货云集、琳琅满目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甚至连店铺数量都减少了一半以上。因为百姓口袋里几乎没有银钱,根本买不起柴米油盐之外的消费品,商家赚不到钱,只能缩小经营,甚至关门了事。

    大明朝通过废除宝钞,解决了永乐年间的超级通货膨胀,却又陷入了通货紧缩的窘境。这个道理,甚至不需要王贤提醒,夏元吉这位千年一遇的理财专家,就已经在奏本中向皇帝说明,最近几年连获丰收,百姓饥荒基本解决,但朝廷财政迟迟不见起色,是因为工商业萎缩的十分厉害。

    而工商业之所以萎缩,一是因为朝廷厉行节俭、停止一切采办、使赖以为生的工商业者无以为业。更重要的原因是废除宝钞失之草率,当年洪武皇帝发行宝钞,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大明贵金属奇缺,致使市面上通货严重不足,所以才会用纸钞来补充。如今,金银铜奇缺的局面依然没有改变,却把宝钞废除,自然会出现严重的通货紧缩。

    夏元吉告诉皇帝,农业是国本不假,但只能保证老百姓不饿肚子。但要想富国强兵,就必须发展工商业,而要想发展工商业,就必须解决通货紧缩的危机!

    虽然夏元吉的奏章被不少文官视为对新政的批评,是在给前朝旧政招魂,但杨士奇并没有被狭隘的门户之见蒙蔽双眼,他很清楚夏元吉说的是真知灼见,将已经致仕在家的老人家请回京城,向他请教如何解决通货紧缩。

    夏元吉给出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像元朝初年那样,发行有准备金的新宝钞;中策是恢复下西洋,用天朝的丝绸、瓷器、茶叶换取海外的金银,以弥补国内的通货不足;下策是在全国范围内大力开采金银铜矿,禁止民间私藏银铜,尽可能的多铸钱币。

    可惜的是,杨士奇在和皇帝一番斟酌之后,最后采用了下策。朱高炽也好、杨士奇也罢,都认为好容易才废掉宝钞,不能再开这个口子,否则早晚会回到滥发的老路上。下西洋更是劳民伤财,付出和收获远不成比例,停了就不要再重开。

    结果,皇帝只是下旨在全国范围开采金银铜矿,并禁止民间私藏银铜,令各地铸币局铸造尽可能多的铜钱,来解决通货紧缩的危机。

    对此,夏元吉十分失望,他没想到洪熙皇帝和杨士奇居然保守到这种程度!要是各地矿场还能开采出多少金银,永乐末年的财政也不至于吃紧到那种地步!

    道不同不相为谋,灰心不已的夏元吉谢绝了皇帝和杨士奇的挽留,毅然踏上了返乡之路。

    听说夏元吉走人,在内阁忙碌不堪的杨士奇只是叹了口气,便继续忙碌起来。

    比起来时,皇帝召见、日夜兼程的仓促,夏元吉的返程就从容多了。没人催促他要赶紧赶路,没人限定他必须何时到家,老先生索性轻车缓行,一路上游山玩水、访友寻旧,不慌不忙的南归。

    过了一个多月,夏元吉才到了德州,一进城,就感觉很不一样。他发现这里要比上一站沧州繁华多了、热闹多了。老先生随便逛了几家店铺,就发现里头的物资十分丰富,交易也很是活跃。

    仅仅在店里站了一会儿的功夫,夏元吉就看到好几笔买卖成交,更让他吃惊的是,买卖双方用的不是金银也不是铜钱,而是一种纸钞样的东西!

    这引起了夏元吉极大的兴趣,等到店里买卖结束,掌柜的空闲下来,他过去打了个招呼,问道:“店家,小老儿是过路的旅客,有件事很是好奇,恳请不吝赐教。”

    “老先生太客气了,您尽管问就是。”那掌柜的见夏元吉仪表不凡、气度超人,知道这老头来历不凡,忙客客气气起身抱拳。

    “方才见你们是在用纸钞交易吧?”夏元吉问道:“不是打年初起,宝钞就彻底作废了吗?怎么你这儿还收啊?”

    “呵呵,老先生,您看仔细了,这是宝钞吗?”掌柜的呵呵一笑,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纸钞’,摆在夏元吉面前。

    夏元吉定睛一看,那确实不是宝钞,虽然都是纸钞,但纸质、花色、字样全都是他没见过的。只见上头顶天印着两个楷体大字‘银票’,下头写着一行‘凭帖取官平银贰拾两整’的字样,右边抬头写着‘天字某某号’,左侧是洪熙二年某月某日,落款上有‘济南广盛票号’的印章,还有一系列的花押和骑缝章。

    “这广盛票号是个什么来路?”夏元吉是识货的,一看这银票就知道是某种由私人发行,可以代替银钱的纸钞。

    “您老没听说过广盛号吗?”掌柜的一脸不可思议道:“那是镇国公、山东布政使司联合山东各府衙,还有几十号大财主,一同成立的一家大钱庄!在全省都有分号,凭着这个银票就可以从他们那里兑出现银!”

    “像你们这样,用银票做买卖的多吗?”夏元吉看着掌柜的,心砰砰直跳,想不到在山东有人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而且早已经推行开来。

    “那当然,别的地方不知道,咱们山东地儿可都认这玩意儿!”掌柜的说着,想将银票收回,却被夏元吉一把按住。

    掌柜的以为他要抢钱,登时变了脸色,却见夏元吉将一枚金锭拍在他面前,沉声道:“这张银票我买了!”

    从那家店铺出来,夏元吉彻底无心游山玩水,他在德州城中走访调查,参观了设在府前街的广盛票号德州分号,还走街串巷调查大小店铺的经营状况,甚至到老百姓家里看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结果让夏元吉又惊又喜,德州商业的景气程度,甚至能赶上江南的无锡嘉兴等地,比他长沙老家还要繁华,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和江南百姓能有一拼了,这简直是个奇迹!

    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的举动居然招来了锦衣卫,夏元吉不得不亮明了身份,这才没有被当成敌特抓起来。

    不想跟当地官府应酬,夏元吉便离开了德州,路上也不再停留,直接赶往济南。

    到了济南城,就更让夏元吉震惊不已了,那种商旅云集、店铺如林的景象,他只有在苏杭南京这些江南的中心城市才能看到,整个黄河以北,都是绝无仅有的!

    换成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景象,可能只会感叹一番,‘不愧是天下灵秀的济南城,果然名不虚传!’但夏元吉当了二十多年的大明管家,焉能不知济南原本的样子?仅在五年之前,济南还在全国省城中位居下游,仅仅比西南西北的那些省城强一些,别说跟杭州苏州南京比,就是太原、西安、长沙这样的城市也比不了。

    夏元吉更深知济南和山东的问题有很多,劳役繁重、苛捐杂税、久旱无雨、吏治**、邪教猖獗、豪绅横行……可以说,天下各省的麻烦山东都有,而且还有很多麻烦是山东独有的,夏元吉甚至曾灰心的认为山东注定是大明朝最沉重的包袱,会把帝国拖下深渊。

    当初朱棣决定对山东采取休克疗法,让所有的脓疮都破掉,很大程度上就是基于夏元吉这种判断。然而仅仅过去不到五年,济南、山东就走出了泥潭,发展到这种程度,怎能让夏元吉不面红耳热,乃至无地自容?

    夏元吉本打算在济南城好好逛逛,却被储延逮了个正着。

    “哎呀,夏国老!可算找到您老了!”储延笑眯眯向夏元吉行礼:“从德州知府那儿听说您来济南了,下官就让人在城门口候着,谁知这帮蠢材,居然把您给漏过去了!”

    昔日储延在户部任员外郎时,夏元吉就是他的堂官,正经算是储延的老上司。不过夏元吉并不摆老上司的架子,笑着向储延还礼道:“老朽早就是一介草民,到处转转、打发时间而已,怎好惊动官府?”

    “诶,您老这话可就见外了,漫说您是下官的老大人,单说我们公爷早就吩咐过,您老路过济南的时候,一定要好生招待,争取让您老多住些日子,好让我们多跟您老学学。”

    “镇国公说的不是反话吧?”夏元吉闻言苦笑道:“该是老夫跟你们求教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六章 枭雄能臣

    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在储延的盛情邀请下,夏元吉只好移步布政使衙门。山东按察使魏源和山东都司二黑也赶来拜见夏国老。

    山东三大宪一起出面招待,给足了夏元吉面子。老先生虽然不好虚名,但也感到十分舒畅,高兴的答应在济南多住几天,和他们好好探讨一下山东未来发展之路。

    让夏元吉有些奇怪的是,准备同他展开探讨的,除了储延这位布政使外,竟然还有魏源和二黑。按说三大宪各管一摊,应该很忌讳别人插手自己的职权范围。所以夏元吉有些担心,是不是储延太过弱势,被按察使和都司压制了。

    晚上,趁着没旁人,夏元吉隐晦的提出这个问题,却引得储延哈哈大笑:“多谢老大人关爱,只是我们这边,没有别处那套门户之见,有什么事,都是大伙一起商量着办。”顿一顿道:“一省政务、刑名、军务本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的那么清楚,只能什么事都不办了。”

    “这样啊……”夏元吉吃惊的问道:“不会有问题吗?”

    “怎么可能有问题?”储延大笑道:“谁敢乱来,不怕镇国公扒了他的皮?”

    “也是,老夫怎么忘了这茬……”夏元吉失笑道:“有镇国公在,一切皆有可能。”

    “也不全是公爷的原因,我们阖省上下,皆是罪余之人,能有现在的局面,已是心满意足。哪里还有争权夺利之心?”储延叹了口气,正色道。

    “还真是……”夏元吉也叹了口气,储延说的是实情,山东一省的官员,全都是靠王贤才保住性命的。当年永乐皇帝放任山东打烂打碎,就是存了将一省官员都换掉的念头。后来白莲教造反,汉王更是死在山东,朱棣雷霆震怒,将山东官员从布政使往下,通通杀头的旨意都已经拟好!

    若不是当年王贤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进京与永乐皇帝斗法,并奇迹般的笑到了最后,山东这帮官员,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丈高了!

    不过山东这帮官员也很清楚,他们已经被打入另册,一旦离开山东,就会遭到其他官员的排挤甚至敌对。因为他们已经被归为王贤一党,而王贤可是跟曹操、霍光齐名的权奸枭雄!

    虽然这三年来,王贤并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循规蹈矩、无声无息,但舆论对他的攻击却日盛一日。王贤杀害龙子龙孙、甚至谋害先帝的事情,本来是只限于最高层的秘闻。当今皇帝还私下警告过,任何人不得谈论此事,更不得外泄。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流传到外界,已经成了朝野皆知的秘密!民间甚至出现了戏文、话本,绘声绘色的描述这段永乐末年的恩怨情仇!在这些故事里,王贤毫无例外,都是以大白脸的形象出现!而且十有**要大肆渲染他和徐妙锦的桃色关系!

    为此,锦衣卫曾经严打过一阵子,皇帝也下旨严禁这些戏文、话本传播,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哪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何况,这种当事人还健在的朝廷隐秘、宫闱秘闻,向来是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全都爱得要死的话题!

    而且,除了山东之外,各省官员都对朝廷的这条禁令阳奉阴违,甚至有官员公然让戏班在衙门里,上演这类戏码。本身官府就在推波助澜,如何能指望他们王贤灭火?

    年复一年下来,王贤的形象已经被摸黑的不像样,甚至官员们都在背后叫他‘王孟德’!还有人说他的表字‘仲德’,乃是司马仲达和曹孟德的表字加起来,他本人也是这两大奸臣的综合体!

    甚至于一直毫不动摇力挺王贤的洪熙皇帝,也跟着吃了不少挂落。人们说,圣天子什么都好,就是识人不明,太重感情,王贤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就算往日有些许微功,皇上也应该以大局为重,早日除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偏听偏信,将国家的军权通通交到他的手里!

    甚至官员们甚至在奏章里明说,圣天子现在是头悬宝剑,却酣睡如故,保不齐哪天就掉了脑袋!至于中山狼的故事,都不知被反复提起几百遍了!

    同时另一种说法也甚嚣尘上,说是因为王贤控制了军权还有锦衣卫,皇上根本不敢动他,所以只能对他听之任之,甚至还得说些违心的话来维护他,以免王贤狗急跳墙而已。这种说法在涉世未深的读书人那里很有市场,在这些读书读坏了脑袋的家伙眼中,皇上和奸臣自然是正邪不两立的,现在皇上维护奸臣,一定是为奸臣所迫!

    所以,时不时就会有读书人冲到公爵府或大都督府门口,高喊‘请镇国公还军权于主上’的口号。虽然这种事并不是时常发生,但造成的影响极坏——王贤成了天下读书人和文官的公敌!

    说起来,就连夏元吉这样致仕多年的老家伙,也不愿意和王贤扯上关系,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他的子孙还得******。所以夏元吉在德州,一暴露身份就赶紧离开,到了济南也不声不响,不想让王贤的人知道自己到了。

    不过,他毕竟已经黄土埋到脖颈,又对山东发生的经济奇迹太感兴趣,被储延找到之后,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毕竟山东还是皇上的领土,山东的官员还是大明的臣子,三大宪一齐出动,盛情挽留,自己磨不开面子,逗留几天也是无可厚非的。

    夏元吉抛开顾虑,和山东官员深入的探讨了几天,对山东境内发生的变革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对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有了初步的认识。

    夏元吉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山东官员的能耐,和那位远在京城的镇国公没有多大关系。毕竟,王贤向来给人的印象,是个恐怖的特务头子、老奸巨猾的阴谋家,带兵打仗也很有一套。至于民政方面,则是一片空白……毕竟王贤出道以来,并没有当过一天地方父母官,也没有在六部衙门任职过,所以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治国理政方面的外行!

    会有这种认识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王贤已经智多而近妖、强大到变态了!如果他是正面角色,人们自然会认为他无所不能。可王贤现在是天字一号大反派,人们便会把他往坏处想,希望他某方面是白痴。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显得不那么可怕,比较容易战胜他一样。

    然而残酷的事实却是,正面角色往往不如人们想象的优秀,反面角色往往远比人们想象的厉害!

    王贤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夏元吉才知道,原来他苦苦寻思,才想到的解决通缩之道,王贤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想到了,而且完美地付诸实践!

    那成立省级钱庄,发行可兑银票,在全省范围内实现自由汇兑的法子,和整套实施细则,全都是王贤一个人想出来的!

    王贤还针对各府不同的条件,为各府量身打造了不同的发展规划,几年下来,各府都有长足的发展!济南府、济宁府、胶州府、登州府这些领先的地区,已经可以与江南的城市平视了。其余原先欠债太多的地方,也基本消灭了赤贫,老百姓基本家有余粮、荒年不慌,到学堂读书的孩子是原先的十几倍——要知道,这年代能念得起书的可都是富农以上的家庭,这可以看做是地区富裕程度最直接的指标了!

    王贤还在劝农劝桑的同时,大力发展工商业,并投入巨资修桥铺路,将元末以来,山东境内残破不堪、年久失修的官道重新修整并加以完善。极大的促进了全省的货物流通,自然带来了商业的繁荣——夏元吉所见德州、济南的景象,就是这种繁荣最佳的体现。

    而且王贤还将郑和水师的舰船,全都转移到了山东……郑和只见下落不明,朝廷又决意不再重下西洋,而且大明的军政全都决自王贤一言,他将郑和船队转移到山东自然不在话下。和那些敌视他的人所说相反,王贤并不是要用郑和水师造反,而是利用这些巨舰和朝鲜、日本、南洋做起了生意,将中华物产贩卖到海外,带回来成船的金银和宝石、香料……

    还有等等等等……夏元吉越是了解,就越是震撼。他发现,王贤治国理政的才能,一点都不逊色于他搞阴谋的本事!联想到当年王贤还中过举人,夏元吉就扼腕叹息,要不是早早的卷入夺嫡之争,被迫中断了举业,搞起了特务工作,王贤本应该是在文官的行列里,展示他的才华!

    要是那样,也许今日的内阁首辅就不是杨士奇,而是他王仲德了!夏元吉相信,若真是那样,大明朝也就不会陷入今日的泥潭,裹足不前了。

    夏元吉不是否定杨士奇,事实上,他认为杨士奇乃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只可惜王贤是千年一遇的……妖孽!

    杨士奇可以救国家于危难,但王贤才是能带着大明重塑汉唐雄风,达到前所未有高度的那个人!

    只可惜造化弄人,一切都不能重来,王贤已经永远做不了治世的能臣了!这是他个人的遗憾,更是大明的悲哀……(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七章 合流

    夏元吉在济南待了整整十天才离开,临行时,储延等人全到城外相送。储延、魏源等人对这位国老已是十分感激,老人家毫不藏私,将几十年来的经验倾囊相授,为他们指出了很多不足、解开了许多疑惑。说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不为过。

    十天的相处,让夏元吉对山东和这些山东官员产生了不浅的感情,他真心希望在山东发生的奇迹,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并带动全国各地的发展,让大明朝再续辉煌。而不是兴也勃乎、亡也勃乎……

    夏元吉拉着储延的手,低声说道:“这次老夫去京城,和皇上见过一面,圣上的龙体……大不如前……”能说到这个地步,对素来谨守本分的夏国老,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他满面忧色道:“你们要多想想将来了……”

    “多谢老大人相告……”储延感激的看着夏元吉,叹了口气道:“但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说着他双眉一挑,坦然道:“我们山东官员,早就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镇国公。公爷领着我们往哪儿走,我们跟着就是,想那些有的没的,徒乱人意尔。”

    “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么?”夏元吉看着储延,沉声问道。

    “那倒未必……”储延又叹了口气,有些讳莫如深道:“可能也有人会有别的想法,当然不会轻易说出口。”

    “嗯……”夏元吉人老成精,一听就什么都明白。在任何团体中,都会有不同的心思存在。何况是王贤这样一个实力空前强大,受到的压力也是空前强大的集团,必定不会是铁板一块,至少会有至少三种念头,一是像储延这样,既然解决不了,索性就什么都不想,闭着眼跟王贤往前走,哪怕是条死路也认了。

    二是受不了未来的压力,想方设法逃离这个集团,只求安全上岸。还有第三种,也是最危险的,既然已经担上曹操的恶名,又有做曹操的实力,为何不索性真做曹操,轰轰烈烈干一场?哪怕是败了呢?也总好过现在这样窝窝囊囊。

    这三种想法,在王贤集团中肯定都很有市场,使王贤集团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火药包,爆炸是注定的,只是迟早而已。

    这也是夏元吉最为担心的一点,他看着储延,沉声问道:“那镇国公有什么打算?”

    “……”储延摇了摇头,这种事,他就是知道也不能说,何况如今王贤的心思愈发让人难以揣测,储延也确实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那你帮老夫跟他带句话,”对于储延的沉默,夏元吉并不意外,他压低声音,对储延说道:“天下之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和用武之地。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否则会给山东、给天下带来滔天巨祸的!”

    “这……下官记住了……”储延听的胆战心惊,心说这能跟公爷说吗?要真是到了那天,天下再大,哪里还有公爷的容身之处?更别说用武之地了。只是离别之际,他也没必要跟老人家争辩什么,含糊应下就是。

    “千万把老夫的话带到!”夏元吉仿佛看出他的敷衍之色,紧紧攥着储延的手臂,指甲抠的储延生疼,声色俱厉道:“切记切记!不然你就是千古罪人!”

    “老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把话带到……”储延这才悚然再应一声,知道这句老生常谈的话里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讯息。

    北京城,太孙府三年来一直大门紧闭、门可罗雀,老百姓甚至要遗忘这府中那位太孙殿下了……

    三年来,朱瞻基一直谨遵父皇的命令,老老实实在家闭门读书,除了每隔一日,便有大学士来他府上讲学,太孙殿下基本不见外臣,韬光养晦、三年不鸣,终于脱胎换骨,洗去了昔日的急躁和锋芒,变的沉稳内敛、从容淡然起来。

    这天又是讲学的日子,朱瞻基起了个大早,在后花园中打了套拳脚,出了身大汗,才回到暖阁冲了个凉,换一身藏青色的儒袍,头发用竹簪扎起,脚上蹬一双黑布鞋,便成了一个朴实无华的青年书生……虽然已经历尽沧海桑田,他今年其实才二十八岁,这几年在府中修身养性,竟显得比前几年还要年轻,只是面膛还是一如既往的黝黑,并没有变白一点。

    简单地吃过早饭,朱瞻基便来到书堂。往常这个时候,讲学的大学士应该已经候在这里了,但今天竟罕见的迟到了。

    朱瞻基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没兴趣打听,更不着急,横竖都是无所事事的一天,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他便让陈芜焚上一炉香,自个儿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资治通鉴》细细的研读起来。

    这套书,他八岁的时候就跟老师学过,但二十年后再次研读,才能真正领悟其中的博大精深的帝王之学。

    不知不觉看到快晌午,杨士奇才满头大汗的匆匆赶来,一进来就告罪连连道:“殿下恕罪,有紧急军情,皇上召集内阁和大都督商量对策,故而微臣来迟了。”

    “首辅日理万机,还要抽空陪我这个闲人念书,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朱瞻基笑着让人给杨士奇上茶,又让太监给他打扇。

    “这才四月,怎么就热成这样?”杨士奇和朱瞻基显然极为稔熟,摘下头上的乌纱,拿起帕子擦擦汗,并没有要注意仪表的意思。

    “今年天象确实反常,整个冬天一场雪都没下,二月里却打了雷,本以为能下几场春雨解解旱情,谁知道竟是个冬春连旱,灾荒难免啊!”朱瞻基合上书,叹了口气道。

    “是啊,不光咱们这边旱,北边草原上更是旱的要命,牧草不生,牛羊不下崽儿,蒙古人饿的嗷嗷叫,又操起家伙重开旧业了……”杨士奇一边喝茶,一边将最新的情况讲给太孙。

    事实上,非但杨士奇,还有杨荣,都会为太孙殿下细心讲解朝局的变化,甚至连皇帝的言谈举止都会如实相告。虽然朱瞻基自有渠道可以探听到外界的消息,但哪比得上来自内阁大学士口中的第一手情报?

    这显然不属于大学士们的授课范围,而是他们背着皇帝在与太孙勾结。事情还要从三年前,太孙刚刚被禁足在家,杨士奇第一次给他讲学说起。

    彼时的太孙殿下刚刚遭遇惨败,使出浑身解数才屈辱的死里逃生,被皇帝禁足在府上,不许他接触大臣。朱瞻基那时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他不知砸碎了多少瓶瓶罐罐,殴打多少太监宫女,都发泄不了心中的邪火!

    当时,两人也是对坐在这间讲堂中,自然远没有今日这般亲密和谐,朱瞻基甚至很难隐藏起对杨士奇的敌意。他认为这是父皇把自己关在府里还不放心,又派这些大学士来监视自己!

    放在平日里,朱瞻基当然知道要尽量隐藏起自己真实的情绪,跟这些大学士搞好关系,能让他们少说自己几句坏话也是好的。但朱瞻基心里憋着邪火,不能跟父皇发作,还不能跟父皇的狗发作了吗?

    朱瞻基横眉竖目,杨士奇却春风满面道:“殿下不要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嘛,微臣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我的,你能把帮孤什么?”朱瞻基冷笑问道。

    “微臣能帮殿下稳固根基,将来更可以助殿下身登大宝。”杨士奇正色道。

    “哼哼,杨学士捧错臭脚了吧?我已被父皇打入冷宫,下一步就该被废了!”朱瞻基哂笑道:“你应该去找是朱瞻埈才对!”

    “殿下说笑了,您是先帝所立的太孙,在位二十多年深得人心,先帝甚至有遗诏传位于殿下,在天下臣民心中,您才是唯一的储君。”杨士奇神情愈加严肃,沉声说道。

    “……”朱瞻基本来还在冷笑,听到传位遗诏四个字登时警觉起来,拍案而起道:“还说不是父皇派来的走狗!竟然还想诈我?当孤是白痴怎地?!”说着,咬牙切齿道:“父皇既然还是这样百般不放心,索性直接一道旨意把我赐死了事,这样拐弯抹角,还有点皇帝的样子吗?!”

    杨士奇对朱瞻基的不臣之言充耳不闻,依旧云淡风轻道:“殿下这话就有失水准了,您冷静下来想一想,皇上会派我来说这些话吗?”

    “哼!”朱瞻基冷哼一声,还是强迫自己不要被怒气冲昏头脑。稍一冷静,他便醒悟过来,自己可是已经写了保证书,向全天下广而告之没有遗诏存在的。现在和将来,再把遗诏拿出来,也已是不足为凭、止增笑耳了。

    这种情况下,父皇是绝对不会没事找事,再提什么遗诏的,他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不再纠缠此事,又怎么会让大学士来无事生非呢?

    如果不是父皇的授意,那这杨士奇的态度就大可琢磨了……

    朱瞻基狐疑地看着杨士奇,模棱两可道:“又有怎样,没有又怎样?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八章 克星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朱瞻基审视着杨士奇。

    “有意义。别人不信遗诏,微臣却是相信的。”杨士奇说着起身,直直跪在朱瞻基面前,毕恭毕敬叩首道:“微臣愿誓死效忠殿下,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保殿下将来身登大宝!”

    朱瞻基被杨士奇给搞懵了,盯着他看了半晌,方咬牙问道:“你到底是哪儿边的?!”

    “殿下无需多心,我等文官从来都是以维护皇统为天职的!”杨士奇满脸正气,沉声说道:“所以我们既绝对忠于皇上,又会拼命维护国本!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朱瞻基愣愣的看着杨士奇,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要知道,在此之前,很长一段岁月里,以杨士奇为代表的文官集团,都绝对忠诚于他的父亲,当时还是太子的朱高炽。甚至连朱高炽的太子之位,都是解缙那一代文官用命从先帝那里换来的。

    在随后的近二十年里,文官们为了保护太子殿下,不知多少人因此触怒了先帝,得罪了汉王,遭到纪纲的逮捕。二十年里,不知多少文官下了诏狱、受尽折磨、惨遭横死、妻离子散……

    然而们依然无怨无悔、忠心不改,始终将保护太子视为压倒一切的大事,这份巨大的忠诚不知让朱瞻基羡慕了多少回,难道终于降临到自己身上了?

    “孤是国本吗?”朱瞻基愣愣的看着杨士奇,好半天才没头没脑憋出一句。

    “殿下认为,自己不是国本吗?”杨士奇微笑着反问一句。

    “孤当然是国本!”朱瞻基打了个激灵,从心底吼了出来。

    “那殿下还有什么疑问?”杨士奇看看桌上的《资治通鉴》,正色道:“遍览史书,殿下可曾看到过一例,有文官弃嫡长保庶幼的典故吗?”

    “那倒没有。”朱瞻基轻抚着桌上的《通鉴》,缓缓摇头。文官集团,尤其是汉朝以后的文官群体,是以儒家思想为教义的同道组成的集团。孔夫子的纲常伦理,在他们看来,就如天条一般不可违背,维护这套以儒家教条为准则的社会伦理,是文官集团不可推卸的天职!

    所以嫡长继承制在文官们看来是天经地义、雷打不能动的,他们会豁出命去维护这条制度,因为这关乎他们的信仰和人生价值!

    所以朱瞻基并不怀疑杨士奇的真心,只要对方认定自己是储君,就不太可能再动什么歪心思了。

    朱瞻基面色数变,很快理清了前因后果,对杨士奇的态度也急剧的变化起来。他双手将杨士奇扶起,面带愧色道:“是孤不识好人了,学士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快快请起!”

    杨士奇起身后,语重心长道:“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殿下千万不要灰心,看这次皇上对您的安排,说明您的地位还是非常牢固的,只要不再犯错,没有任何人能抢走您的储君之位。”

    “学士何以教我?”朱瞻基毕恭毕敬的起身抱拳道。他很清楚,接下来不知多长时间,自己将很难和外界联系,这些大学士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谨遵父皇教诲,韬光养晦、修身养性。过上几年殿下再看,定会发现局面已是大不一样。”杨士奇捻着胡须不疾不徐的说道。

    “哦?”朱瞻基有些狐疑的看一眼杨士奇,轻声问道:“几年之后,大明朝恐怕已是王仲德的天下,还会有我朱瞻基的立锥之地吗?”

    “呵呵,殿下执念了。”杨士奇摇头笑笑,目光凌厉道:“微臣从没听说过,像王贤这样的臣子,还可以得到善终的。”

    “却也有变成曹操的……”朱瞻基幽幽说道。至此,太孙殿下再不怀疑杨士奇分毫,因为他意识到杨士奇之所以积极向自己靠拢,是因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王贤。

    “王贤不是曹操,他也成不了曹操。”杨士奇却一脸笃定道:“那时先有十常侍之乱,后有黄巾之祸,继而有董卓废帝迁都,汉室衰微到了极点,天下人已经不再认献帝为主了。这才给了曹孟德挟天子令诸侯的机会。”又顿一顿道:“然则我大明开国一甲子,雄君圣主辈出,天下归心、海内咸服,王贤根本不可能取代朱家,他要是想要做曹操,天下共击之!”

    “也不能光指望人心向背,当年蒙古人入关,还有再往前的金国辽国,那些鞑子能得到什么人心?还不一样占据中原百十年?称孤道寡当皇帝?”朱瞻基叹气道:“还有赵匡胤、杨坚,难道说柴荣和宇文邕不是圣君雄主,不得人心吗?”

    “殿下所言极是,确实不能光指望人心向背,咱们还得想方设法削弱王贤。”杨士奇点点头,轻声说道。

    “不要轻举妄动,说起冒犯的话,你们是斗不过他的。”朱瞻基却断然摇头,凄然一笑道:“这大明朝,没有谁能斗得过他了,也许只有老天才能收了他去。”

    “诶,殿下切勿灰心,须知月满则亏、强极则辱。”杨士奇却十分乐观道:“确实,王贤如今手掌锦衣卫、总揽天下兵马大权,山东一省更成了他的私人领地,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已经到了危机的边缘!”

    “哦,什么危机?”朱瞻基看着杨士奇,有些不明所以。

    “信任危机。他的权力实在太大,已经大到让所有人感到不安!更何况他还毫无人臣之道,胆敢杀害龙子龙孙,甚至先帝之死他都要负很大责任!”杨士奇沉声说道:“古往今来,这样的权势、这样的罪行,无一不是大奸大恶、祸国殃民的枭雄****!人人得而诛之!”

    “不错。”朱瞻基点点头,让杨士奇这么一说,他确实觉得王贤已经不容于天地了。

    “只要将他的恶行昭扬出去,天下人都会对他恨之入骨!”杨士奇说这话时,神情阴森诡异,完全没有半分宰辅风度。“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王贤之所以显得不可战胜,是因为皇上给了他无条件的信任。如果所有人都对皇上说王贤的坏话……哼哼,情比金坚也敌不过积毁销骨啊!”

    “有道理……”朱瞻基情不自禁的颔首道:“如果真能让父皇对王贤产生警惕,事情就好办了。”

    “殿下安知,皇上如今就没有警惕镇国公?”杨士奇冷笑道:“有些内情,和外间所知的相去甚远。”

    “哦?愿闻其详。”朱瞻基眼前一亮,因为父子之间离心防备,他对这些内情远不如杨士奇这些人了解。

    “其实,皇上登基以后,就已经和王贤出现问题了。”杨士奇沉声道:“这不难理解,太子大业未成,双方是同一阵线的盟友,自然可以亲密无间。太子大业一成,双方便成了君臣,再也不是盟友了。天下所有都是皇上的,王贤想要的多一分,都要皇上多让出一分,博弈从那时就开始了!”

    “有道理。”朱瞻基点点头,示意杨士奇说下去。

    “当时王贤想要天下的兵马大权,皇上怎么可能答应呢?王贤便选择了以退为进,避居济南!他知道皇上的改革肯定会激怒勋贵,没了自己在京里镇压,勋贵们肯定会闹事的。”提起这些丢人的往事,杨士奇脸上没有丝毫愧色,道:“等到皇上被闹得受不了,自然会答应他的条件,请他出山收拾局面。”

    “嗯。”朱瞻基应一声,听杨士奇接着道:“皇上两次三番派人去请,王贤都不为所动,非得等到局势对他最有利的时候,才从天而降,摘走所有的果子!殿下试想,换了您是皇上,会领他这份情吗,心里不会窝火吗?”

    “会。”朱瞻基点头道:“王贤要是当初不离京,就不会有后面的乱子。父皇也不会在长陵惨遭羞辱了。”

    “殿下说到点子上了!那些屈辱和折磨,本就是王贤刻意造成,现在却还要皇上领他的情,殿下您说,皇上心里头可能舒服了吗?”杨士奇冷笑连连道。

    “应该不会。看父皇对我三叔还有皇爷爷的报复,他也不是看上去那么仁善。”朱瞻基轻声说道。

    “这不就结了,皇上如今对王贤百般维护,除了昔日的情分,更多是为了压制住勋贵,避免军中再出乱子。”杨士奇提起这茬,至今仍气愤不已道:“本来,这次可以将勋贵们一网打尽!王贤却只抓了几只替罪羊,把剩下的全都保住了!这不就是养寇自重吗?!”

    “您消消气,”朱瞻基知道,站在文官的立场上,当然恨不得勋贵全都下地狱才好。不过这不是争辩的时候,他苦涩的笑着,安慰杨士奇道:“那些勋贵经过这一次,不说一蹶不振,但恐怕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殿下所言极是!”杨士奇立即沉声说道:“请问殿下兔子打光了,还留着猎犬干什么?”

    “嗯。”朱瞻基点点头,他那阴霾重重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阳光道:“孤现在相信,学士就是老天爷降下来,收拾王贤的克星了!”(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九章 大败

    那日之后,杨士奇便和太孙结成了同盟,杨荣也很快加入进来。两人一直充当太孙和朝政间的桥梁,还暗中替朱瞻基笼络了许多文官。在对付王贤方面,他们也学聪明了,绝不正面和王贤发生冲突,不给王贤打击消灭他们的借口。

    但私底下,他们命人偷偷将朝廷秘辛散播出去,那些关于王贤杀王弑君,与徐妙锦有染的段子,也都是出自他们的授意。这种事,只需要放个风出去,就可以传的满城风雨,而且谁也没法查出,到底最先是谁先造的谣!

    太孙府,讲堂中。

    杨士奇为朱瞻基讲述蒙古人寇边之事。先帝在时,蒙古人都被打破了胆,自然老老实实,秋毫无犯。十多年下来,那些没有归附的蒙古人日子过得苦极了。他们不事农业,没有工业,除了牛羊肉、牛羊皮、牛羊奶,几乎什么都不会生产。

    但过日子不能只靠牛羊,身上的衣裳得用布匹,床上的被褥得用棉花,生了病得有药草,烧水做饭得用铁锅,牛羊肉吃多了得有茶砖解腻。而且炖肉总得放盐吧?整天吃白水煮肉,谁受得了?

    这些东西,蒙古人通通都没有,原先是靠掠夺内地来获取。被朱棣打残了之后,只能老老实实的通边互市,用珍贵的皮毛换取这些廉价的生活必需品。但也不是哪个部落都有资格跟大明互市,得是一贯恭顺,对大明没有威胁的中小部落。像阿鲁台那种实力强大、野心勃勃,总想着一统蒙古,恢复蒙元昔日荣光的家伙,自然始终被排除在外。

    阿鲁台不是不想低头,他派自己的儿子数次到宣府求和请封,但朱棣已经认定他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坚决不为所动。阿鲁台的鞑靼部始终得不到急需得物资,生活已是惨不忍睹。据说他们整个部落,只有阿鲁台和他的几个儿子有铁锅用,其余人只能用兽皮做成袋子烧水煮肉。因为没有布匹和棉花,他们只能不论男女贵贱,通通都穿兽皮缝制的衣服。到了夏天穿不得兽皮,男女便近乎赤身**,给他们的成吉思汗丢尽了脸。

    在朱棣的军事打击和经济封锁之下,不少依附于鞑靼部的小部族偷偷内迁,投靠河套的博尔济吉特部。若非阿鲁台父子的强力镇压,整个鞑靼部早就分崩离析了……

    就在阿鲁台也快要撑不住,准备向大明无条件投降时,永乐皇帝驾崩了。消息传到草原的当天,鞑靼各部就像过节一样,所有人纵情欢歌,喝的酩酊大醉,庆祝压在蒙古各族头上二十多年的巨石,一朝化为乌有!

    随后,阿鲁台贼心复燃,开始试探着进攻那些归附大明的蒙古部落。劫掠一番便率众远遁大漠,躲了许久也不见大明的军队前来惩戒。阿鲁台的胆子便越来越大,不满足于劫掠没什么油水的蒙古部落,开始打起大明百姓的主意。

    永乐年间,许多内地百姓或是逃难的或是跟随军队,迁徙到边境地区,建立村镇,开荒种田,已经很成规模。这些边地的百姓已经淡忘了蒙古强盗的威胁,很多村镇都建在远离军队驻防的区域……这年代可没什么军民情深,大明的边军劫掠起百姓来,跟强盗没什么区别。

    当阿鲁台率军闯入这些村镇时,根本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便可以肆意的烧杀抢掠,等他们满载而归离开好几天,大明的军队才姗姗来迟。这其实也不完全是朱棣一死,大明的边军就撂挑子,而是宣府、大同的将领,都响应朱高炽的号召,带着大军进京勤王去了。留守的副将兵力不足,又不愿担责任,哪会贸然出击呢?

    边境遭到频繁骚扰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但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争夺皇位上,暂理朝政的太孙殿下,只是把消息传达给勤王的将领。而那些将领也不以为意,这么多年,蒙古人早被他们打成了兔子,只要一带兵回去,保准阿鲁台吓破胆子,有多远躲多远。

    等到转过年来,那些勤王的将领,得到皇上的封赏,心满意足的带着军队回来。便撸起袖子,准备好好教训一下阿鲁台这个趁火打劫的龟孙。

    于是在下一次接到阿鲁台寇边的消息之后,宣府和大同的总兵官分别点起一万骑兵,气势汹汹的朝阿鲁台扑去。果然不出所料,阿鲁台的军队一发现明军赶到,就丢下劫掠的战利品,没命的落荒而逃了。

    明军见状,气势更盛,在后头紧追不放,一气赶到了草原深处,并发现了一小股敌兵。明军把火气全都撒在这几百号敌兵身上,转眼就将其围歼。审问俘虏得知,原来这些蒙古人是不敢和大明交战,偷偷逃离鞑靼军队的。

    这些蒙古人还告诉明军,阿鲁台的军队已经被追得跑不动了,军中士气涣散,就在北边三十里外的特鲁河边休整,此时进攻必可大获全胜。

    许是自信太足,明军将领居然毫不怀疑,还让那些个蒙古人做向导,带领他们去偷袭前头的鞑靼军队。

    在蒙古人的带领下,明军来到特鲁河边,果然找到了鞑靼人的军营,但里头只有满营的物资和几百鞑靼兵。明军轻易击溃了这些鞑靼兵,审问俘虏得知阿鲁台刚刚接到斥侯来报,仓皇带着军队逃走,这会儿应该刚刚渡河。

    明军追了半个月,终于抓到鞑靼军的尾巴,将士们振奋无比,便嗷嗷叫着冲到河边,果然看到还有不少鞑靼军队正在渡河。被冲昏头脑的明军将领想也不想,便带着军队冲了上去。

    那些正在渡河的鞑靼骑兵见状慌乱不堪,拼命催动战马往对岸游去。明军骑兵像下饺子一样冲到河中,才发现那平静的河面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安全,水位奇高不说,还暗流湍急。战马一不小心,就失足被淹没在河中,马上的骑兵也被掀翻在水里。

    不过这会儿,已经不管不顾的明军,根本不在乎这点麻烦了,转眼之间,大半军队进入河中,宽阔的河面上,密密麻麻全是明军官兵的身影!

    先头部队一上岸,也不等后头的军队,便径直朝着逃窜的蒙古人冲去。虽然前头烟尘滚滚,一看就有大量的敌军。但按照往常的经验,不管蒙古人有多少兵,大明的军队一到,通通就会屁滚尿流而逃。

    然而这次,他们猜错了……当烟尘散去,明军先头部队看到的是一支严阵以待、弓箭上弦的蒙古大军!

    率领这支军队的阿鲁台,刷得抽出长刀,冷冷看着上当的明军,朝身后咆哮起来:“成吉思汗的后裔们,向敌人讨还血债,洗刷你们多年来耻辱的时候到了!”

    说着长刀向前一指,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杀啊!”

    “杀啊!”鞑靼骑兵潮水般冲了上来,纷纷张弓射箭,登时箭如雨下,朝明军射了过去!

    明军将士纷纷中箭,惨叫着落马,看一看敌我之间,悬殊的兵力对比,他们忍不住回头,想看看后面的军队何时能跟上来。

    谁知这一看,登时魂飞魄散!只见身后的军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原来阿鲁台还在河对岸埋伏了军队,蒙古骑兵趁着明军半数渡河,兵荒马乱之际,突然横空而出,从背后攻击明军将士!

    到这时,就是傻子也明白过来,他们落入了蒙古人精心编制的陷阱中。那些之前抓到的蒙古溃兵,是阿鲁台故意放出来,引诱他们一步步上钩的诱饵!当他们终于上当,开始横渡特鲁河时,早就埋伏在河两岸的鞑靼大军这才杀了出来,半渡击之!

    这一仗,明军败得极惨,虽然他们还保持着朱棣时代的勇武和无畏,但之前实在是太轻敌了,草率的置己身于绝地,结果在敌人发动突袭之后,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只能无头苍蝇一样各自为战……

    而鞑靼人的士气则如日中天,终于一扫永乐年代的阴霾,依稀看到恢复昔日荣光的希望,让他们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向两岸的明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很快,率先过河的明军先头部队,便在十分于己的敌军冲击下死伤殆尽。河里的将士们陆续登岸,根本不够鞑靼军队塞牙缝!

    明军将士见状,不敢再过河,不少人马纷纷调转回头!却犯了兵家大忌——调转回头的人马和正在前进的明军撞在一起,场面彻底失去控制,战斗终于不可避免的沦为了一边倒的屠杀!

    此役,两万精锐明军,一万余人死在了特鲁河畔,鲜血把河水染成了红色,一直到下游百里处,都能看到死难明军的尸体。

    剩下的**千明军拼死突围,却被彻底疯狂起来的鞑靼军队穷追猛打,半个月后逃回宣府的不过两千余人,其余的要么被杀,要么沦为鞑靼人的俘虏……

    这是永乐七年邱福之败后,大明朝最惨重的一次失败,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

十分抱歉,从泰国回来后一直感冒,脑袋实在是转不动,只能先请假一天,明天身体好些再接上。抱歉。(未完待续。)

抱歉 还没好。。。

还是喷嚏连天头昏脑涨,下午支撑着坐在电脑前几个小时就是写不出来,写出来的也面目可憎。。。只能继续请假了,容我将养两天,然后一鼓作气写完这本书。(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零章 河套危矣

    第一一九零章

    明军惨败的消息传回京城,震惊了大明朝野,也让刚刚赢得与勋贵斗争胜利的皇帝和镇国公,陷入了措手不及的境地!

    自洪武皇帝以来,从来都是汉人压着蒙古人打,打得他们妈妈都认不出来!大明的无敌军队,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亏了?!朝野上下的群情激愤自然可想而知,那些原先还打得你死我活的文臣武将,突然都成了一个调门,一个个在朝堂上捶胸顿足,声嘶力竭的高喊着,要立即教训那些不知死活的蒙古人!让他们血债血偿,百倍奉还!

    然而作为这个朝廷的决策者,洪熙皇帝朱高炽和镇国公王贤,在这个节骨眼上,却难以开口言战……大明朝如今正处在极度虚弱,国力极度空虚的危机时期,迫切需要的是与民休息、养精蓄锐,而不是与鞑靼人开启战端……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得军需、是钱粮。尤其是深入草原与蒙古人作战,需要的军需钱粮更是不计其数。特鲁河一战败得太惨了,近两万明军精锐阵亡,大批的粮秣辎重被鞑靼人夺去。鞑靼人无论是兵力还是士气,全都处于巅峰状态。朱高炽在和王贤殚精竭虑的合计了三天之后,也没有推翻之前的结论——眼下实在没有能力出兵。只能先加强九边防御,同时号令内附的蒙古各部结盟互保,防止鞑靼人继续为祸而已……

    不出所料,这个决定一公布,洪熙皇帝和镇国公就被朝野的口水淹没了。朝堂上的文官武将还好些,慑于王贤的淫威,只敢上演哭天抢地的苦情戏码,还不敢直接对皇帝和王贤开喷。

    市井老百姓可没那么多顾虑,茶馆中、酒楼里、街头巷尾上,到处是义愤填膺的喝骂声。他们把洪熙皇帝骂成是宋朝皇帝那样丧权辱国的柔弱之主,是能把太祖太宗皇帝气活过来的不肖子孙。

    连素来备受爱戴的洪熙皇帝都能给骂的这么惨,王贤会遭到何种程度的詈骂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原先在百姓心中的那点良好形象,一下子全都崩溃了,再加上有心人暗中推波助澜,他在百姓口中,成了秦桧贾似道之流,对内阴险狠毒、对外懦弱卖国的大奸臣、大反派。

    对此王贤和皇帝虽然委屈无奈,却不能开口辩解。他们知道,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白费,只有用行动证明自己,才能洗刷冤屈,重立自己声誉。

    战胜而强立。

    所以三年以来,这对君臣一直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发展生产、整军习武,以求尽快回复国力,尽早与越来越嚣张跋扈的鞑靼人一战!

    是的,三年都没等到明军的复仇,鞑靼人对大明的恐惧之心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他们在大明边境的劫掠越来越肆无忌惮,强迫已经内附的部落归附于他们。那些部落稍有不从,便遭到阖族屠杀。那些部落向朝廷求救无门,只能屈服在鞑靼人的淫威下,成为他们的属族。

    自然,很多蒙古人其实是乐见鞑靼人重新强盛起来的,虽然鞑靼人根本不是黄金家族的后代,但能恢复一些蒙古人昔日的荣光,总是聊胜于无的。

    于是鞑靼人的部族迅速膨胀,短短两年时间,就恢复到十几年前的鼎盛时期,阿鲁台父子的野心自然也迅速随之膨胀,洪熙二年冬,他们拥立黄金家族的后裔阿台王子即蒙古大汗位,号称阿岱可汗。

    然后名为可汗实为傀儡的阿岱,封阿鲁台为丞相加太师衔,命他统帅蒙古各部,早日恢复蒙元!

    有了阿岱可汗这面大旗,阿鲁台更加可以放开手脚,征服蒙古各部了,在统一了大漠南北后,他又盯上了河套地区。

    河套,乃是黄河的‘几’字弯及其周边流域,乃是黄河冲击而成的大片平原,由‘西套’银川平原,和‘东套’河套平原组成。‘东套’河套平原,通常又被分为‘前套’土默川平原和‘后套’巴彦淖尔平原,占地极其广阔,更重要的是水草丰美、土地肥沃,堪称塞上江南。

    自古就有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说法,黄河及其众多支流环绕着广袤的河套平原,在干旱少雨、土地贫瘠的西北地区、造就了这个宜耕宜牧的鱼米之乡。

    永乐十三年,朱棣将河套赐给了千里南归的博尔济吉特部在河套定居,距今已整整十年了。十年时间里,和顺长公主宝音琪琪格背靠大明朝廷的支持,尤其是王贤的全力相助,博尔济吉特部自然迅速发展壮大,如今已从当初的两三万人,增长到二十余万之众。再加上不断吸引蒙古各部来归,和顺长公主宝音旗下的蒙古人已经有四十余万。

    更重要的是,在王贤的协助下,宝音分别在土默川和昆都仑建造了两座城市‘大王城’和‘宝音城’,宣布在这两座城市中经商做买卖,免征一切赋税。并将百万亩适宜耕种的土地分给愿意前来河套定居的汉人,还免费提供给他们耕牛和种子。

    这在民生艰难的永乐末年,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许多在内地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携家带口迁到河套定居。在确定宝音没有撒谎后,有些人甚至又返回内地,将整村整族的乡亲都一起带了过来。

    短短五六年时间,河套地区的汉人已经有四五十万之重,大王城和宝音城的常住人口都已经超过十万,赶得上汉地一般的县城了。

    而且到了每年秋天的贸易旺季,从口外涌来的客商,还有随之而来讨生活的形形色色,各类人等,更是高达二三十万之众。那时节宝音驻跸的大王城,真叫个商旅云集、百业兴旺,南腔北调、摩肩接踵,比起内地的商贸城市也不遑多让。

    兴盛的商贸带来了丰富的物资,而且很多内地迁来河套的汉人,本身就是木匠、铁匠、大夫、兽医之类出身。他们在大王城和宝音城中开设商铺,自然不会只服务汉人,套内的蒙古人也可以向他们求医问药,从他们那里买到日用百货。

    所以,与套外蒙古人穷困潦倒的生活天差地别,套内的蒙古人吃得饱、穿得暖、有铁锅做饭、有茶砖解腻、得了病也有人瞧。而且家里头牛羊成群,过得十分滋润。

    这只是普通蒙古人的生活,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头领,平时穿的是丝绸,用的是瓷器,妇女脸上的水粉和头上的首饰,全都是江南制造,由内地商人们运到口外的。这种生活,哪怕放在内地,都可以称得上富裕了。

    言而总之,河套就像一朵奇葩,在这里蒙古人和汉人和谐相处,两族人都过得十分安定舒适,富裕程度甚至超过了大明的边地。更不要提那些喝风吃土、忍饥挨饿的蒙古各部了。

    宝音琪琪格自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十分清楚,那些饿狼似的蒙古各部,早就对河套的富饶丰腴垂涎三尺了。为了保卫河套、保卫家园,她将套内的人民分为蒙汉两部,分驻东西而套,又分东西南北四路共十旗四万余兵马,命各旗旗主、各路将军,一年四季定时操练,切不可荒废军备。

    套内看上去兵强马壮、严阵以待的样子,果然镇住了那些想打他们注意的蒙古各部,多少年都没人敢进犯河套,这让套内的蒙古人,可以更加放心的过他们的好日子了……

    直到去年,阿鲁台拥立阿岱可汗,建立蒙元朝廷,意图统一蒙古各部,自然盯上了河套这块肥肉。阿鲁台首先派人给宝音送信,要求她向阿岱可汗称臣,并到忽兰忽失温朝拜可汗。

    宝音对此自然毫不理会,反而将来使扭送北京。这给了阿鲁台对河套用兵的借口……虽然蒙古人打仗向来不需要什么借口……洪熙三年二月,阿鲁台尽起所部以及附庸四万骑兵,号称十五万兵马,由他和两个儿子分别统领,分三路浩浩荡荡杀向河套。

    宝音这边接到鞑靼来犯的消息,马上召集四部十旗的兵马,亲率三万骑兵于土默川迎敌。双方一场恶战互有胜负,正难分难解之际,归顺宝音多年的瓦剌人突然造反,令博尔济吉特部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倒。

    原来老奸巨猾的阿鲁台,早就偷偷联系瓦剌人,许诺只要他们肯臣服大汗,配合他们干掉宝音,就把河套赐给他们放牧。虽然宝音一直对瓦剌人不薄,但人心向来不足蛇吞象,瓦剌人根本禁不住诱惑……

    而且还有一层,瓦剌人一直把博尔济吉特人当成他们的奴隶,这些年却要仰昔日奴隶的鼻息过火,这让他们分外不爽。哪怕博尔济吉特人对他们多好,他们都还是一样不爽……

    最终瓦剌人临阵倒戈,让宝音的军队吃了大败仗……

    见势不好,宝音只好收拾残兵,退回到大王城,又下令各族各部全都退回大王、宝音二城中,据城坚守,并向北京朝廷求援。

    消息传到北京,自然引起轩然大波,这也是杨士奇为什么会来晚的原因……(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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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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