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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九一章 挂帅

    太孙府书堂中。

    听到鞑靼人进攻河套,大败宝音的消息,朱瞻基只是神情微动,语气平淡道:“这下镇国公应该急了吧?”

    “呵呵,未见他御前表态,但想来心里应该是急坏了。”杨士奇露出了然的笑容道:“这件事上他比较尴尬,纵使想出兵河套,也得假他人之口。”

    “嗯。”朱瞻基应一声,问道:“学士是怎么想的?”

    “以下官愚见,这兵是一定要出的。”杨士奇显然早有定计,缓缓道:“鞑靼人这几年发展太快,如果再让他们得到河套,他们将具备一统东西蒙古各部的能力。届时我大明如芒在背,再想对付他们恐怕会难上加难啊!”

    “是这个理,”朱瞻基目光深邃的看着杨士奇道:“那学士以为,谁来当这个统帅好呢?”

    “镇国公。”杨士奇一字一顿。

    “王贤?”朱瞻基登时皱眉道:“他已经权势过天了,要是再让他领大军出征,立下击败蒙古人的功勋,朝廷是不是该给他封王爵、加九锡了?”

    “殿下所虑甚是,”杨士奇神情依旧平淡,轻声对朱瞻基道:“但皇上的龙体,随时都会倒下……”

    “这……”朱瞻基闻言先是一惊,眼里的光芒转瞬即逝,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紫禁城,乾清宫御堂中。

    朱高炽和王贤这对君臣正相对而坐。比起三年前,洪熙皇帝苍老了许多,看上去面色黑沉、气息虚弱,右手甚至忍不住的微微颤抖……这三年里,洪熙皇帝勤民听政,旰衣宵食,可谓是日理万机。这对本就病弱不堪的龙体,自然是极大的损害,结果就是,三年里皇帝中风了两次,虽然每次都恢复过来,但还是难免留下了后遗症。

    除了身体开始不听使唤,更严重的是,皇帝的记忆和思维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有时候记不起大臣的名字,有时候下达的旨意前后矛盾,好在有王贤和内阁一直帮着补锅,倒也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但皇帝的健康状况,自然是帝国的最高机密,目前为止,知道朱高炽真实状况的,不过是王贤和内阁大学士,以及近侍太监,总共不到十人而已。

    王贤则看不出太大变化,除了气度更加沉稳,目光更加平静之外,容颜相貌一如三年之前。不过这也正常,他毕竟和朱瞻基一样,都在自己最好的年纪上。

    “仲德,河套之事,你之前并未表态,现在可以说说了吧?”朱高炽咳嗽两声,问王贤道。

    “回皇上,臣以为,河套必救。”王贤沉声道:“河套一旦丢失,鞑靼人的实力将大大增强。更严重的是,大同、宣化一线长城将变成为前线,距离京城不到百里,我大明京师将处于鞑靼铁骑的威胁之下,大明将永无宁日啊!”

    “是。”朱高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叹气道:“当初父皇迁都北京,朕就十分反对,担心的就是这种状况。”

    “先帝是想将北京作为北进的大本营,自然距离前线越近越好。”王贤点点头,继续沉声道:“既然国都定在北京,我们就必须要以攻代守,决不能丢掉河套!”

    “哎……”朱高炽又叹口气,然后神情木讷的陷入了沉默。王贤知道,皇帝这是又出现思维障碍了,只好静等他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朱高炽的目光才重新聚焦,却没有落在王贤身上,而是投入了幽深的虚空,仿佛自言自语道:“还都南京刻不容缓了。”

    王贤闻言,不禁暗叹一声,心说皇上已经让还都的念头给弄魔怔了。其实朱高炽一登基,就有还都南京的念头,只是因为迁都一次的花费何止千万,彼时的朝廷根本负担不起。加之还有更多迫在眉睫的事情千头万绪,急需解决,才不得不压住而已。

    随后几年中,皇帝数次想要提起此事,都被内阁大学士以社稷初定,禁不起再度折腾给劝住了。然而随着皇帝的龙体每况愈下,尤其是两次中风之后,这个念头已经变得越加强烈,已经要压都压不住了。

    对还都南京之事,当年王贤和太子意见一致,都不希望迁都北京。但如今,他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

    见皇帝又旧事重提,王贤只好轻咳一声,提醒道:“皇上,此时迁都,岂不是平白助涨了蒙古人的气焰?整个北方都会陷入危机的。”

    “哎,朕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朱高炽这才回过神来,自嘲的笑笑道:“朕不过是随口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说着看向王贤,迟疑一下道:“说到哪了?”

    “皇上方才问为臣,要不要救河套。”王贤轻声道:“为臣回皇上,河套必救。”

    “嗯……”朱高炽点点头道:“朕也是这个意思,河套必救,而且这洪熙朝的头一战,许胜不许败。”

    “是。”王贤认同的颔首,这一仗一旦失利,皇帝好容易建立起来的权威将轰然倒塌,那些在改革中利益受损的王公贵族,必然会趁机反扑,把洪熙改革的局面砸个稀巴烂!

    “所以朕不放心别人去,”朱高炽深深的望着王贤道:“只能让你来统兵才行。”

    “这……”王贤稍一沉吟,便接受了皇帝的任命道:“为臣遵旨。”

    “好!”朱高炽没想到王贤接受的这么痛快,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他接受这个差事呢……毕竟以王贤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处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选择。皇帝忍不住调笑一句道:“看来你把那位红颜知己很是放在心上啊。”

    “皇上说笑了。”王贤却正色道:“为臣愿意率兵出征河套,非是为了私情私利,而是纯粹为了江山社稷考虑。”

    “呵呵……是朕失言了。”朱高炽笑着摆下手道:“朕现在就是这样,有时候说话不太着调,你不要放在心上。”

    “臣惶恐。”王贤低下头,轻声道。

    “你预计需要多少军队?”朱高炽突然又急促的咳嗽起来,脸上的灰败之色愈加明显,一旁太监赶忙给皇帝奉上汤药。皇帝喝了几口,才压下咳嗽,又用糖水漱了漱口,拿白巾擦擦嘴。

    “皇上,要不改日再议吧?”待皇帝平复下来,王贤轻声道。

    “不必,军情不等人啊。”朱高炽摆摆手,回到正题道:“你需要多少军队?”

    “军队自然是多多益善。”王贤沉声答道:“我大明历次北伐,没有一次兵力少于十万。这次亦然,步骑十万以上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十万,太多了……”朱高炽眉头紧皱道:“这几年国库虽然有些积余,但用钱的地方更多,不能一仗就打光了家底。”朱高炽对国库的状况了若指掌,很清楚大明朝如今虽然能负担起十万大军的远征,但谁也不能保证这种大战会如期结束,一旦战事迁延,花费会成倍增长,很可能将是朝廷不能承受的。

    而且朱高炽一心想要还都南京,自然不想把本钱都用在打仗上……

    “最少也要八万,五万骑兵,三万步兵。”王贤叹了口气,只能退一步。

    “朕可以给你五万骑兵。”朱高炽沉吟许久,方点头道:“三万步兵的话,出兵草原应该用不到吧?”

    “步兵要用来押运粮草辎重。”王贤轻声解释道:“战线一旦深入草原,补给线将十分漫长,必须要重兵保护。”

    “是这样啊……”朱高炽寻思好一会,试探着问道:“那要是不深入草原呢?把鞑靼人撵出河套,让他们不敢再来也就成了。”

    “陛下,鞑靼人狼子成性,赶跑了来年还回来了。不把他们打残了,打怕了,是没用的。”王贤却沉声道:“请问皇上,是年年出兵河套来得划算,还是一次保十年平安划算?”

    “当然是后者了……”朱高炽被王贤说服了,又担心的问道:“那,八万大军要多久才能班师?”

    “这,为臣没法回答皇上。”王贤缓缓摇头道:“战场瞬息万变,尤其是蒙古人来去如风,一旦让他们逃入草原深处,甚至逃入大漠,恐怕年内也不得收兵了。”

    “哎呀……”朱高炽用帕子擦擦额头的汗水,苦着脸道:“仲德,千万不要拖过今年!入冬之前一定要收兵啊!不然……”皇帝本来想说,不然朕可供不起了,但又觉着这样说太不体面,便改口道:“不然到时天寒地冻,不只要冻死多少将士。”

    “臣明白。”王贤点点头,面容坚毅道:“不过皇上也不必太过忧心,男儿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哎,你答应朕入冬前一定要班师回朝,不然朕不能出这个兵。”朱高炽却一定要王贤做这个保证。

    “好吧,臣答应。”王贤只好点头道:“入冬前班师。”

    “好好好。”朱高炽这才放下心来,咳嗽两声道:“你赶紧做好出兵的准备,半月后,朕亲去郊外为大军饯行。”

    “臣遵旨。”王贤起身,施礼告退。(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二章 责任

    王贤回到镇国公府,吴为、柳升等人早就焦急的等在那里。看到公爷回来,众人赶忙起身相迎,迫不及待的问道:“公爷,怎么样?”

    “进屋再说。”王贤示意众人随自己入内,坐定后方缓缓道:“圣意是,命我带八万兵马增援河套。不过还没有在朝堂上决议……”

    王贤这二年说话愈发谨慎,但一众手下却不会把他最后一句话当真,只要王贤想挂帅出征,那些文官还敢反对不成?

    “公爷,俺自告奋勇,愿为先锋!”柳升摩拳擦掌道。

    “少不了仰仗侯爷!”王贤笑着对柳升道。

    “公爷,侯爷不能离京,少了四卫营坐镇京城,我们会后方不稳的!”吴为却皱眉道。

    “诶,小吴,没有四卫营的精骑,公爷此去胜算会小很多!”柳升看着吴为,倚老卖老的笑道:“至于京城,就算没有四卫营,凭他们那几块料,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不成?”

    “如今我们已是众矢之的,做什么事都要首先保证不会出乱子!”吴为眉头皱的更紧道:“就不能给他们一丝机会!”

    “你小心过头了……”柳升哈哈大笑道:“公爷率大军出征在外,京里的皇帝大臣,小心翼翼哄着公爷还来不及,岂敢在这时候乱来?就不怕公爷一气之下,反他娘的?”

    “哎,侯爷……”吴为还要再说,却见王贤一抬手,他只好打住话头。

    “侯爷说的有道理,我们如今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尽全力赢得这场战争,而不是窝里斗。”王贤沉声说道:“京城这边就随他去吧,我相信皇上顾全大局的……”

    “公爷,赢得战争和控制京城并不冲突啊……”吴为苦口婆心地道。

    “好了,你不用操心京城的事情了,”王贤却面无表情道:“我准备任命你为行军司马,把精力都用在筹备出征上吧。”

    “啊?”吴为错愕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王贤但凡外出,都会把老巢交给他来镇守,多年以来从无例外。这次却要让他一起出征,分明是认为他不适合再坐镇后方了!

    厅中众人都神色凝重,就连柳升也不敢开口说话,所有人定定的看着王贤和吴为,暗暗猜测着这一变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好一会儿功夫,吴为才回过神来道:“属下多谢公爷信赖。”顿一顿,他忍不住涩声道:“只是不知这次,公爷派谁镇守京城?”

    “京城自有皇上坐镇,我何须画蛇添足?”王贤依旧面无表情道:“让帅辉在京城居中联络一下,也就够了。”

    吴为仍不死心赶忙看向柳升等人,暗示他们快帮自己说话。

    “公爷……”柳升等人连忙硬着头皮群劝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吴大人还是留在京城替咱们看家吧!”

    “不行!”王贤却不容商量道:“非但吴为,锦衣卫的骨干也要随军出征。”说着他提高声调道:“此战许胜不许败,而且必须要一战打出十年的太平,否则本公就是华夏的罪人,只能以死向天下谢罪了!”

    “是……”众人赶忙沉声应道。

    别听他们应得齐整,王贤却知道这帮家伙心里不以为然。只好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永乐朝、洪武朝,乃至建文朝,我大明对蒙古人都是处于绝对优势。但凡王师所到之处,蒙古人无不望风披靡、远遁千里。所以他们六七十年来,从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才有了我汉人一个甲子的风光岁月。”

    在场众人都是经历过永乐朝,乃至洪武朝的,胸中自然洋溢着身为汉人的骄傲和自信,他们已经很难想象,前朝百姓在蒙古铁骑的肆虐下,战战兢兢、自甘下贱的凄凉状态了。但王贤很清楚,眼下这种昂扬自信的民族状态是何等可贵,那是用几代人和鞑虏的浴血奋战才培养起来的!

    王贤有强烈的责任感,必须要保护这种大国骄民的自信,让汉人永立在这片华夏热土上,永远不用向任何人低头!

    至少,绝对不能让大国的自信、民族的骄傲,折在自己手上……

    “不管先帝和咱们有多大仇、多大怨,都不能否认永乐朝是让我们汉人扬眉吐气的一段辉煌时光!”王贤说着,目光缓缓扫过厅中众人,神情严峻道:“无论如何,是我们终结了永乐朝,保卫社稷,继续打击鞑虏的责任,就责无旁贷的落在了我们的肩上!”

    王贤的情绪感染了众人,众人的神情严峻了许多,再不是方才的心口不一……

    “这些年,老百姓为什么会把我骂成****?”王贤显然对自己在民间的风评十分了解,也并不讳言道:“除了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更重要的是,我们丢掉了开国以来的武魂!”

    众人不禁暗暗点头,如果是太祖太宗两位皇帝当家,遭遇了特鲁河那样的惨败后,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立即派大军出征,以牙还牙、十倍报复回来!在习惯了二位先帝的彪悍勇武后,老百姓分外不能接受当今皇帝的无声无息。

    老百姓才不会管朝廷有多少实际困难,他们只知道挨了打就必须报复回来,让那些骚鞑子永远铭记这个教训——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不这样干的皇帝就是朱家的不肖子孙,而向皇帝进献谗言、贪生怕死的权臣,自然就是十恶不赦的****!

    “这一仗,是我们洗刷掉恶名,重新赢回民心的唯一机会!”王贤目光幽深的看着众人,语气复杂道:“但如果输了,我们将输掉一切,大明也将输掉未来……”

    众人很清楚,河套一旦丢失,宣大长城将成为抵御鞑虏的前线,大明朝绵延数千里的边境线随时都有被蒙古人攻击的可能,九边守军疲于奔命,也不能阻止蒙古人,突破某处长城杀入大明腹地!甚至出现在北京城下!

    从此以后,双方攻守易位,大明的军队保卫自己的百姓,不受蒙古铁骑践踏,尚且有心无力,还奢谈什么进攻?

    “所以诸位,请收起所有的私心杂念,助本公赢得这一战吧!”王贤说着起身,向众人深深一揖。

    众人轰然起身,单膝跪地,齐声高喝:“属下愿为主公、为大明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多谢诸位。”王贤感激的眼圈泛红。

    吴为出了大厅,看到柳升在等自己,便缓缓走了过去。

    “怎么样?”柳升急切问道:“公爷有没有改主意?”原来散会之后,王贤单独留下了吴为,在柳升看来,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没有。”吴为摇摇头,神情阴郁道:“公爷只是与我谈了些筹备出征的事情。”

    “一句没提京城的事儿?”柳升失望道。

    “提了一句,”吴为面无表情道:“警告我不要在京城搞小动作……”

    “哎!”柳升塌下脸来,重重一捶廊柱,恨声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公爷的意思是,向皇上和百官表明,自己这次是一心为国、绝无私心,希望他们也能以大局为重吧?”虽然被王贤剥夺了大权,吴为还是冷静的替他解释道。

    “屁!”柳升却恨恨道:“你说他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能指望狗改的了****呢?”

    “公爷说的也不错,这一仗必须要赢,这是压倒一切的任务。这时候只能主动向对方释放善意,至少让他们不要捣乱。”吴为暗暗叹了口气,要是这一仗再推迟几年,等朝廷完成了军需供给的改革,王贤就不必如此受制于人了。

    大明目前的军需供给,还是延续太祖皇帝设立的奇葩制度,由地方官府就近直接供应军队。一支军队的军需可能来自附近好几个府县,一个府县可能同时供应好几只军队,天下几千个府县、几千支军队,彼此之间的军需供应网线错综复杂到何等恐怖的程度,也就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下,就算王贤想要把军需供应抓在自己在手中,都无从下手。在对眼下制度进行彻底改革之前,任他有通天之能,也只能依靠文官们来养活他的军队。

    文官们万万没想到,被他们嫌弃多年,太祖皇帝制定的奇葩制度,居然成了他们最为重要的保护伞。要是没有这一手,他们在对付王贤时,就真的只剩嘴炮了……

    “京城这边,”柳升犹有不甘的看着吴为,嘶声问道:“你真的不作任何动作了?”

    “当然,公爷的话,不能不听。”吴为淡淡说道:“和公爷对着干只有死路一条。”

    柳升打个激灵,知道吴为这话里暗含着警告之意,不由有些不满,哼一声,转身要走。

    却听身后的吴为幽幽说道:“而且我也想通了,把京城让出来,也不失为一步妙棋。”

    “哦?”柳升站住脚,惊喜的回头道:“你是说,公爷又要故技重施?”

    “不知道。”吴为缓缓摇头道:“这些年,大人的心意愈发难测了。”说着叹了口气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三章 雷声大雨点小

    日已西斜,天色向晚,回廊中渐渐已经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面容。吴为和柳升的谈话仍在继续。

    “我不是在猜度大人的心意。”吴为隐藏在黑暗之中,低声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我们一直在京城给他们太大的压力,他们迟迟不敢有所作为,只敢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这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是。”柳升深有感触道:“僵持的越久,局面就对我们越不利。”说着不由恼火道:“你说公爷到底在担心什么,为何就是不肯下这个决心?!”

    “道义。”吴为淡淡道:“大人无法过去道义这一关,更担心在道义上站不住脚。”

    “想那么多干什么?胜者为王败者寇,也没见先帝的江山,夺的有多道义,还不一样成就千古帝业?”柳升闷哼一声,像他这样奉天靖难的功臣,自然信奉暴力夺权那一套,对王贤的诸多羁绊不以为然。

    “那不一样的……”吴为摇摇头,不想跟柳升就这个问题辩论,转回原先的话题道:“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我们有大军在手,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让出京城给他们作去吧!他们不干蠢事,如何能让公爷下定决心?”

    “嗯……”柳升觉得吴为这话确实有些道理,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开嘴笑道:“也是,有你老弟一起出征,咱们在外头也可以搞点节目,帮公爷早下决心!”

    吴为点点头,目光投向黝黑的夜空。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相信,严先生没有白死……”

    柳升没听清他说什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吴为摇摇头,却不作答。

    洪熙三年四月二十八,是大军出征的日子。这日清晨,午门外广场上旌旗如林、红缨如火,八万顶盔戴甲的精锐将士整整齐齐、森严列队,领兵的将领身穿明晃晃的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他们的主帅镇国公王贤带领下,神情肃穆的望着午门方向。

    午时正刻,五凤楼上钟鼓齐鸣,午门缓缓敞开,一队队高举着龙旗、宝幡、罗伞、金瓜的大汉将军,排着整齐的队伍,从正门鱼贯而出。

    左右两掖门也同时敞开,文武百官从中而出,在各自的位子上立定。

    到最后,炮声隆隆、号角震天,王贤高喝一声:“恭迎皇上!”言毕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众将士紧跟着王贤齐刷刷跪地,山呼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便见朱高炽在几名皇子的搀扶下,出现在午门下,登上了点将台。

    朱高炽一手扶着栏杆,看着高台下乌压压的将士,扬尘舞拜,山呼万岁,一颗心激动得不能自已,若非他这具残躯已经不堪疆场驰骋,他真希望此刻率大军出征的能是自己,就像先帝那样……

    等到行礼完毕,官兵起身,广场上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静听皇帝训话。

    “将士们,鞑靼贼子忘恩负义、狼子野心,数年来多次寇我边塞、掠我边民,更有特鲁河畔杀我将士两万,此刻又进犯河套,妄图吞并,是可忍孰不可忍?!”朱高炽高声喝道。

    “不可忍!不可忍!”众将士血脉贲张、高喝起来。

    “镇国公何在?!”朱高炽大喝一声,王贤赶忙应声出列,登上了高台。

    来到高台之上,王贤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只能单膝跪地,听皇帝亲口敕封他为平虏大元帅,命其节制山陕直隶一切军政民政,一应官员任其去留,四品以下可先斩后奏!大小事务可便宜行事!

    虽然王贤知道,这些任命随时都可能做不得数,但文官们能把山西陕西直隶的民政人事交出来,都可以算是对他所释放善意的积极回应了。这让他感到宽慰,杨荣杨士奇等人,终究不是只知道争权夺利的蠢货,关键时刻还是能以大局为重的。

    洪熙皇帝又将代表皇权的天子剑赐予王贤,王贤转过身去,把皇帝钦赐的宝剑高高举起,

    八万将士登时爆发出惊涛骇浪般的欢呼声。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杨士奇等人听来,这番欢呼要远比方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的多……

    欢呼声中,留守京师的官兵们,在上官的带领下,抬着数千只硕大的酒坛,为每个出征的将士都斟满了一大碗酒。杨士奇和杨荣也端着酒具登上高台,朱高炽亲自斟满一碗酒,双手碰到王贤面前,激动道:“元帅,此去只管安心作战,后方一切都会以战局为重。来,朕敬你一碗,愿你此去旗开得胜!”

    王贤也激动地不免动情,双手接过酒碗,高声道:“请皇上静候捷报!”说完高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八万将士也都将酒喝完,王贤高声下令道:“三军出发!”

    登时鼓乐高奏,将士们轰然转身,迈着整齐的步伐,昂然离开午门广场,穿过长长的天街,向德胜门方向开去。

    天街之上,早就挤满了闻讯前来为大军送行的百姓,不单是出征将士的妻儿父母,那些子弟不在军中的百姓也箪食壶浆、以送王师。

    王贤骑在马上,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正缓缓行在队伍中央,便见由数百名老者提着酒壶、举着肉食拦在了他的面前。

    “京城百姓推举我等为镇国公、大都督饯行,祝公爷旗开得胜、驱逐鞑虏!”为首的老者颤巍巍、高声对王贤说道。

    王贤示意卫士将为首的几位老者放进来,几位老者便为他斟酒,然后高举头顶,大声道:“老朽代京城百万百姓、大明亿万苍生,敬大都督一碗!”

    侍卫紧张的看着王贤,想示意他找个借口不要喝这来路不明的酒水,王贤却视若罔闻,双手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将那一碗酒饮尽。

    百姓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王贤将酒碗递还给那老者,向周围百姓拱拱手,高声道:“父老乡亲,我等所衣所食,皆是百姓供养,如今为国出征,必不负父老所望,不破鞑虏,誓不还朝!”

    百姓们的欢呼声更盛了,许许多多人激动的跪下,高声喊道:“公爷必胜!”

    更多的百姓被感染,也跟着跪下,高喊声越来越响亮整齐,甚至传到远处的午门下:“公爷必胜!公爷必胜!”

    听到这整齐的呼喊声,朱高炽的神情略有些不自然,但皇帝什么也没说,便登上銮舆还宫去了。

    杨荣、杨士奇对视一眼,后者冷笑一声道:“镇国公一朝出征,威信大增,咱们多年摸黑全都成了无用功。”

    “呵呵,”杨荣笑着摇摇头,看着远处欢呼的方向道:“要是输了这一仗,结果会怎样?”

    “那自然是国之不幸了,”杨士奇笑笑,低声道:“不过福兮祸所依,谁能说得准呢?”

    “是啊,咱们为大明祈祷吧。”杨荣说完,与杨士奇并肩进了午门,没有王贤这块巨石压在头顶,他们感觉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王贤的大军是四月底出征,五月初到了宣府,王贤命大军一面稍作休整,一面从打前站的锦衣卫口中,了解河套的情形。此时,距离阿鲁台进犯河套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距离鞑靼军包围大王城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让王贤稍感欣慰的是,当初筑城时,就考虑到可能会被围攻,所以两座城池修建的还算高大坚固,加之蒙古人不擅攻城,大王城至今还没有沦陷……

    是以尽管忧心如焚,王贤还是采取了莫问的建议,大军稳扎稳打,缓步推进,不给敌军趁乱偷袭的机会。

    结果从宣府到大王城不过五百里地,王贤的八万大军足足走了十天!

    十天里,柳升、许怀庆等众将心急如焚,他们担心,这样慢吞吞赶过去,要么大王城破,要么鞑靼军队已经远遁,这次劳师远征会无功而返!

    王贤其实比柳升等人更着急,那大王城中可是有他的妻女,但王贤更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不能着急,一着急就会出错,一旦犯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大帅,咱们再不赶紧,那些鞑子就要跑没影了!”许怀庆冲着端坐在马车上读书的王贤,大声嚷嚷道。

    “放心,世易时移,这几年下来,鞑子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望风而逃了。”王贤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他们想击败我们的心情,不亚于我们想击败他们,不用担心白跑一趟。”

    许怀庆等众将对蒙古人的印象,确实还停留在他们像兔子一样,王师一到,便望风而逃的阶段。闻言还是不放心道:“要是他们真逃了呢?”

    “就算逃,也不会逃太远的。”王贤终于不耐烦的抬起头,皱眉道:“你们与其在这里聒噪,不如回去加紧操练你们的部下!他们有几年没有在草原上驰骋过了?又有几年没有真刀真枪的厮杀过了?!”

    “是……”许怀庆等人被骂了个大红脸,这才乖乖的散去,该干嘛干嘛去了。

    “哎……”王贤叹了口气,再也没有心情看书,他的视线投向大王城方向,目光中满满都是忧虑。(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四章 兵临城下

    河套,被围攻一个月的大王城。

    城外的草原已经变成了血色的海洋,方圆数里的地面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人马尸首,这都是鞑靼人的杰作。

    在之前一个月的进攻中,阿鲁台父子没有动用嫡系的鞑靼军队,而是驱使附庸部落的兵力攻城。蒙古人不会打造攻城器具,只有一些粗糙的云梯,采用最残酷蚁附攻城之法,鞑靼骑兵挥舞着兵刃,在后头驱赶着那些可怜的各部男丁,还有抓来的汉人男子攻城。稍有迟缓者,就会遭到身后鞑靼骑兵的射杀,进也是死,退也是死,那些可怜的各族丁壮只能不要命的,一波接一波朝城头涌去。

    城上的守军在宝音的指挥下,一直坚决而强悍的抵御着敌人的攻击。他们将一切能够投掷的东西倾泻而下,羽箭射光了,就用开水、滚油往下泼。滚石檑木砸光了,就从民房中拆下石块木梁,往下砸。那些被驱赶攻城的各族壮丁,身上没有丝毫遮蔽,一片一片的从云梯上摔下,城下的尸堆越积越厚,最厚处已经高达一丈,倒让后面攻城的壮丁有了踏脚石一般,攻城时和城头的距离缩短了不少。

    远处大旗之下,阿鲁台和他的儿子失涅干端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惨烈的攻城战,大王城的城墙,已经被鲜血染成黑红色,但阿鲁台父子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明朝果真派出援军了吗?”阿鲁台面现忧色,低声问儿子道。

    “是的父亲,”失涅干沉声答道:“明朝的镇国公王贤率领十余万军队,三天前已经到了张家口……”

    “三天前就到了张家口?”阿鲁台一惊,神情有些慌张道:“这么说他们随时可能会出现在咱们眼前?”

    “并不是。”失涅干却摇头道:“明军的行军速度极慢,每日不过四五十里,如今应该才行军过半。”

    “明朝人最是狡诈不过,那镇国公王贤更是狡猾如狐,当年把马哈木老贼玩弄于股掌的就是他,”阿鲁台神情凝重道:“要谨防他们突然加速,打咱们个猝不及防。”

    “那不正中了咱们的下怀?”失涅干却大笑道:“咱们的鞑靼铁骑之所以不用来攻城,不就是为了用来打援吗?”

    “话是不错,但总之是小心为上。”阿鲁台沉声道:“让阿布只安的斥候严密监视,一旦他们靠近,必须第一时间来报!”

    “父亲放心。”失涅干轻声应道,心中却颇为不屑,暗道:“父亲终究被汉人吓破胆了,已经称不得草原上的英雄了。”

    阿鲁台不知道儿子心中所想,突然将目光投向天空,指了指那白云蓝天间的一个小小的白点。

    马上有鞑靼勇士开弓搭箭、弦如满月,朝着那白点一箭射了出去。

    长箭带着呼啸声直入云霄,那飞在天空中的白点应声而落。

    又有鞑靼勇士飞马上前,在那白点落地之前,便一把抄在手中,然后拨马回来,双手呈给太师过目。

    阿鲁台父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色的信鸽,被当胸射穿。

    “雕虫小技其能瞒过父亲的法眼!”失涅干不称赞鞑靼勇士的箭法,只一味拍父亲的马屁,原来蒙人中也有口蜜腹剑之辈。

    “哼……”阿鲁台面色矜持,难掩得意道:“老夫在草原上打猎几十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有能逃得过老夫这两只耳朵的!”

    失涅干将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拆下来,取出里头的信纸,展开递给父亲。

    阿鲁台接过信纸,只见上头只有四个字‘王师已至’!显然是送给城内的。

    别看只有区区四个字,要是让城内的人看到了,必定会士气大振!

    “可惜他们收不到了……”失涅干和众头领嘲笑起来,失涅干更是高声道:“传令下去!让孩儿们加强警惕,绝不能让一只信鸽飞到城中!”

    失涅干话音未落,却见阿鲁台脸色一变,霍然抬头望着东边天空。

    失涅干等人也茫然随着阿鲁台的目光望去,只见那蓝天白云中,陡然冲出了无数的白点!

    那是数不清的信鸽,目测起码有两三百只,从远处飞过来,竟有些铺天盖地的气势……

    “无耻,居然来这手……”阿鲁台老脸涨的通红,感觉像被无情的嘲讽了一样。

    “射啊,快射啊!”失涅干咆哮起来,鞑靼勇士纷纷张弓搭箭,射取飞过头顶的鸽群!连失涅干和众头领也加入进来,想要将鸽群全都射下来……

    蒙古人的弓法确实厉害,弓弦响处无数箭支飞上云天,鸽群登时遭了秧,中箭的鸽子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落下来。

    但鸽子实在太多,还是有不少幸免的飞出了弓箭的射程,飞到了大王城上,在城头盘旋几圈,鸽子纷纷落了下来。

    宝音一身银甲,仰头看着天空的鸽子,缓缓抬起手臂,一只纯白色的信鸽便轻巧的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宝音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信鸽的颈背,这才解下了鸽腿上的竹筒,掏出筒中的信纸。然后宝音神情激动地向她周围的蒙汉勇士高声宣布道:“朝廷的援兵已入河套!王大都督亲率大军来增援咱们了!”

    “嗷!万岁!万岁!”城头的蒙汉勇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苦战一个多月,他们等到了胜利的希望!

    宝音含笑看着在城头上又蹦又跳、忘情欢呼的部下,知道这下再不用担心他们的士气了。想到这,宝音将目光投向城外的鞑靼军队,显然敌军早就知道这一消息,不知他们会不会知难而退,解除包围撤军呢?

    ‘那样岂不太便宜了他们?!’宝音贝齿轻咬朱唇,死死盯着那位鞑靼太师的大旗,这次河套的损失实在太惨了,三四万蒙汉男儿阵亡,数不清的百姓家园被毁,整个河套多年的发展全都化为乌有……这笔账必须要清算!绝不能让鞑靼人就这么全师而退!

    那阵白鸽如雪,似乎让鞑靼人的气势受到极大影响。这天余下的时间,鞑靼人的攻势都有气无力,甚至连驱赶奴隶赴死的兴致都没了,太阳刚刚偏西不久,阿鲁台就草草下令收兵。

    听到收兵的号角声,那些被驱使的各族男丁眨眼便退了个干干净净,要比他们前进的速度快上十倍。他们快速的退回到鞑靼人的偏营中,在那里,他们的妻子儿女早就翘首以盼……鞑靼人驱赶着那些被他们武力降服的部落,劫掠来的人口一起出征。妇孺除了作人质,逼迫男丁为他们拼命,要挟男丁不敢逃跑外,还可以给蒙古勇士发泄用,这是从铁木真时就传下来的老套路了……

    饱受摧残的妇孺们,紧张的盯着那一张张满是血污的面孔,乞求着其中有自家男人出现……可惜每一天,都有好几千男人出去后再也回不来。那些幸运返回的男人,回到自己家人身边,紧紧搂住自己的妻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满满都是庆幸,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虽然不知明日是生是死,至少今日可以和妻儿团聚。

    至于那些到最后也没等到自家男人的可怜人儿,则或是抱头痛哭,或是啜泣不已,或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其实她们如何反应都没有去区别,因为这世上,根本没人理睬她们的痛苦。

    有些头脑活络的汉人,在攻城时捡到城上被射死的信鸽,已经知道明军快要到来的消息,便轻声安慰抽泣的家人道:“再忍几天,说不定也不用几天,咱们就有救了……”

    家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他们便将得到的消息轻声道出,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军营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欢快起来,就连那些痛失至亲的家庭,似乎也感觉悲伤没有那么浓重了……

    连偏营的杂兵都知道的消息,主营中的鞑靼人自然不会蒙在鼓里,但与偏营中的欢喜截然相反,主营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上层的头领、下层的兵卒,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议论着明军何时会出现在大往城下,猜测着太师下一步是走是打?

    毋庸怀疑,明军几十年来对鞑靼人形成的威压,不是一场特鲁河大捷就能彻底扭转的。这些生在大明开国以后的蒙古人,纵使面皮上可以张牙舞爪,但骨子里对大明的畏惧是很难抹去的。

    所有人都看着营地中央的大帐,等待阿鲁台最后的决定……

    太师大帐中,除了阿鲁台和失涅干,还有阿鲁台的二儿子阿布只安。阿布只安生的威武雄壮,号称鞑靼第一勇士。虽然不如长子失涅干有心眼儿,但更得阿鲁台信任,命他统帅四万鞑靼骑兵,在东线防御可能出现的明军。

    阿鲁台将带兵在外的二儿子也召回中军帐,显然是要决策大军的去留。

    谁知兄弟俩等了半晌,也不见阿鲁台开口。只一味阴着张脸,两眼直勾勾盯着帐外……(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五章 上阵父子兵

    大帐中,父子沉默以对,足足顿饭功夫。

    “父亲,到底咋办,您倒是说句话呀?”最终还是头脑简单的阿布只安沉不住气,瓮声瓮气道。

    “哎……”阿鲁台这才叹了口气,看看两个儿子,幽幽说道:“看来这次,是拿不下这座城了。”

    “看来这次,是拿不下这座城了。”阿鲁台叹了口气,看着两个儿子道:“老夫的意思是,咱们连夜撤军如何?”

    “啊?!”阿布只安两眼圆整,难以置信道:“那咱们这一个月不白忙活了?”

    “哎,明军没有上当,他们大军缓步推进,咱们没有可乘之机。”阿鲁台神情郁郁道:“一旦等他们十几万大军到了城下,咱们想撤都撤不掉了……”行军打仗向来虚虚实实,唯恐吹得牛皮不够大,明明只有三五万人就敢号称十万大军。王贤有八万兵马号称二十万,阿鲁台给他打个对折,以为明军不下十万之数。

    “哎……”阿布只安想想也是,垂头丧气道:“也是,就是这么灰溜溜撤走了,实在没脸……”

    “脸面算什么?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阿鲁台多年起起落落,早就悟出了草原上生存的第一真理。

    “父亲说的是。”阿布只安闷声道。

    见这父子俩已经决定要逃,失涅干心中轻蔑的冷笑,这正是他表现出过人之处的机会。便清清嗓子沉声道:“父亲,万万不可退兵!此时退兵,咱们这些年好容易积攒起来的威望和气势,全都要付诸东流。”说着看一眼阿鲁台:“草原各部都会说,父亲不只怕朱棣,连随便个阿猫阿狗都能把父亲吓跑!”

    阿鲁台听的刺耳,板着脸哼一声道:“那王贤可不是阿猫阿狗,而是明朝最厉害的人物。”

    “他亲自指挥过什么战斗?和咱们蒙古人交过手吗?”失涅干不屑道。

    “六年前那次你忘了?”阿鲁台黑着脸道:“他带着几百手下,就把咱们给……”阿鲁台本想说‘吓跑了’,但实在难以启齿。

    “六年前那次,”失涅干脸上的不屑之色却更浓了:“只能说明他会耍阴谋手段,不是真正的汉子!”失涅干更想说,‘那是因为老爹你胆小如鼠,才会被人家虚张声势吓跑’,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好了,别扯远了!”阿鲁台却自己感到丢人了,一摆手道:“老夫当然也不想撤兵,可形势比人强,咱们攻了一个月,都没攻下这座城来。现在城中守军士气高涨,就更是难啃了,不走难道等着被明军包饺子吗?”

    “父亲容禀!”失涅干振振有词的大声道:“之前之所以久攻不下,是因为咱们存了围城打援的心思,一直不肯用全力攻击!一旦咱们用全力,这狗屁大王城不堪一击!”说着上前一步抱拳道:“如果父亲同意,明日让儿子来指挥,俺敢立下军令状,保准一天内拿下这座城!”

    “大哥,军令状可不能随便立,完不成是要掉脑袋的!”阿布只安看似憨厚,给老大挖坑下绊子,却是一把好手。

    “哼!”失涅干恼火的瞪一眼阿布只安,冷声道:“军中无戏言,俺要是完不成,你只管砍头就是!”

    “这可是你说的……”阿布只安冷笑道。

    “好了!”阿鲁台喝止住两个儿子的明争暗斗,定定看着失涅干道:“你想过没有,明军现就在百里之外,万一突然袭击咱们怎么办?”

    “不是还有二弟吗?他的四万本组精锐难道是摆设不成?!”失涅干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对父亲将鞑靼主力交给阿布只安满腹怨恨,蒙古人对染也沾染汉地习气,有些讲究长幼,但说到底还是实力为尊。阿鲁台这个老糊涂,把超过本族三分之二的兵力交给阿布只安,将失涅干这个长子置于何地?

    所以失涅干卯足了劲,一定要攻下大王城,证明自己才是鞑靼部落真正的继承人!

    “俺的大军当然不怕明军!”阿布只安瞪着失涅干道:“但这是咱们鞑靼人的本钱所在,岂能跟汉人乱拼?”

    “不错,”阿鲁台深以为然道:“明军兵力太多,就算要和他们决战,也必须小心谋划,要像上次那样才行,不能浪费本族儿郎宝贵的生命。”

    “父亲放心,明军尚在百里之外,以他们的速度,怎么也得两天之后才能到这里。”失涅干却信心满满道:“咱们只管全力攻城,如果王贤以轻骑来救,兵力必然不多,正好给咱们的铁骑打打牙祭。要是他还是按部就班,等他到时,咱们早就攻下城来,不仅吃饱喝足,还进退自如。”

    说着失涅干极力描绘起美好前景道:“父亲这大王城里财宝无数、粮草成山,而且城墙坚固,易守难攻,要是落在咱们手里,何惧远道而来的朝廷军队?和他们对峙些时日,保准把他们拖成弱鸡,到时吃掉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嗯……”阿鲁台被失涅干描绘的美好前景给打动了,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本身就对大王城这到口的肥肉难以舍弃。不禁喃喃道:“若是一天之内能攻下此城,自然最好不过……”

    见父亲被大哥说动,阿布只安暗暗着急,忙闷声说道:“大哥你都说了,这大王城易守难攻,又怎么敢保证一天就能攻下来?”

    “我自有办法……”失涅干轻蔑的瞥一眼阿布只安,智商碾压的感觉真是爽。

    阿鲁台又沉吟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看着失涅干道:“那老夫就给你一天时间……”

    “多谢父亲!儿子定然不会让您失望!”失涅干大喜过望。

    “……”阿布只安抽抽嘴角,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大叫道:‘等着看好戏了!’

    大王城头灯火通明,守军点着无数火把,甚至用火箭引燃了扔到城下的木梁,把个城池上下照得亮如白昼。这是为了防备鞑靼人的夜袭,在一个月的守城战中,守军的防守智慧急速增加,已经几乎不用指挥,就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才能让敌人无机可乘。

    尽管如此,宝音还是认真的巡视城头,唯恐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她所到之处,城头巡逻的军民无不肃然起敬,起身向她行礼致敬。

    许多男女望向宝音的眼神,就像看到神祗一样,崇敬而狂热,这不只是因为她蒙古别吉、明朝长公主、河套之主的尊贵身份,还是因为她一手缔造了这两座城池,给了蒙汉两族百姓最温和的庇护,让他们得以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更因为她在这场守城战中英勇无畏、指挥若定的表现,让他们相信,她就是守护丰州滩和敕勒川,守护两族百姓幸福生活的胜利女神……

    虽然未施粉黛,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之色,宝音的脸上却带着发自肺腑的笑容,明艳不可方物。看愣了向她致敬的蒙汉勇士,这些与敌人厮杀从无畏惧的汉子,却感到心慌气短,不敢多看她一眼,又不舍得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直到宝音走远,他们才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小声议论起来……

    “别吉今天看上去好美啊!”这是个蒙古勇士。

    “废话,长公主殿下什么时候不美过?”这是个汉族男儿。

    “当然,俺是说今天看着很特别……”蒙古勇士忙笨拙的解释道:“跟平时就是不一样!”

    “可能是援军快到了,心情愉快吧。”又有汉子猜测道。

    “一群白痴,”一个在城头照顾伤员的妇人,一语道破天机道:“那是因为别吉的额驸要来了!”

    “啊……”原本见过宝音,兴奋不已的各族汉子,登时都成了霜打的茄子,全都垂头丧气起来,他们这才想起,率领朝廷大军前来救援的可不正是宝音的夫婿,明朝的镇国公大都督王贤吗!

    “哼!汉人根本配不上我们别吉!”蒙古汉子咬牙切齿道。

    “汉人怎么啦?!”汉族男儿不爽的哼一声,但话锋一转,又和对方站到同一阵线去了:“虽然那姓王的确实配不上长公主殿下!”

    “就是就是!配不上!”城头的兵士们同仇敌忾,一起诋毁起王贤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对!癞蛤蟆!”

    夜风把声音传的老远,一直飘到宝音身边。萨娜闻言笑的花枝烂颤道:“额驸是河套男人的公敌了……”

    宝音闻言也会心一笑,挥一下手中的马鞭道:“等他到了,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看……”嘴上说的凶,脸上的娇羞欢喜之色却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萨娜无奈的暗叹,别吉想额驸都要想魔怔了……

    萨娜刚要调笑宝音几句,却见她打住话头,望着城外鞑靼人的军营,眉头忍不住紧蹙起来:“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萨娜赶忙收起笑闹之心,顺着宝音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鞑靼人军营中同样灯火通明,里头的人似乎混乱不堪,有骑兵在纵横,隐隐还有女人的哭喊声传来……(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六章 再战

    城头上,宝音和萨娜看着鞑靼人的军营,见他们忙乱不堪,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是不是要逃啦?”萨娜猜测道,说完自己先忍不住欢呼起来道:“太好了!他们终于要撤了!”

    “不像,撤退不会这么大动静。”宝音却缓缓摇头道:“看起来,像是在准备做些什么。”

    “莫非,他们还不死心?!”萨娜被泼了盆冷水,一张脸登时皱了起来,这些天她虽然一直坚守在宝音身边,但实在受够了残酷战争的折磨,夜里一闭眼就是尸山血海,白日里总会被浓重的血腥弄得吃不下饭去,这样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过下去了。

    “最好不死心!”宝音却双目放光,攥紧手中马鞭道:“他的军队是哪天进的河套?”

    “什么?”萨娜一愣神,不明白宝音想问什么。

    “朝廷的军队,哪天进的土默川?”宝音只好再问一遍。

    萨娜这下听明白了,赶忙答道:“信鸽上说,是五月初七。”那么多信鸽,所携带的内容并非完全相同,有的写了王贤大军目前的位置,有的写了他抵达土默川的时间,还有的写了他的兵力,反正真真假假,就看你信不信了。

    “今天是……”宝音轻声道:“五月初十了吧?”

    “五月十一了呢。”萨娜轻声道:“这会儿已交子时。”说着笑道:“算起来,额驸的大军明天就会到呢。”

    “明天他不一定会到,”宝音轻咬朱唇,心中猜想着那家伙的心思,目光渐渐坚定起来道:“明天他一定不会到。”

    “啊?!”萨娜吃了一惊,语气颇有怨怼道:“额驸怎么能不赶紧过来,他还磨蹭什么?!”

    “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宝音淡淡说一句,这话要是让王贤听到,保准感动的热泪盈眶,说一句‘还是自家媳妇贴心啊……’

    “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萨娜噘着嘴问道。

    “到了时候自然会到。”宝音高深莫测的笑道。

    “别吉,你欺负人……”萨娜抗议道。

    “好了,就别瞎操心了。”宝音笑着对萨娜道:“去把陈将军请过来。”

    盏茶功夫,一名神情沉肃的中年汉人,跟着萨娜来到宝音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道:“末将拜见夫人。”

    仅听称呼就知道他是王贤的人。这些年王贤陆续为宝音物色了不少人才,来壮大河套的实力。这位叫陈铎的中年人,便是王贤一手带出来的中层将领,接到命令便离开明军,到宝音帐下效力。

    “陈将军,这么晚请你过来,实在不好意思。”宝音对陈铎十分尊重,一直委以重任,命他担任大王城守将。然而守城战开始后,这位守将却被安排负责城内的居民安置,几乎从不出现在城头。

    这让很多人无法理解,以为陈铎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宝音,然而当事人毫无怨言,旁人也不好管闲事。

    “夫人言重,末将但凭吩咐。”陈铎眼观鼻鼻观心道。

    “巷战的准备都做好了吗?”宝音知道他是纯粹的军人,便不再客套,径直问道。

    “回夫人,都准备好了,百姓已经演练完毕,一炷香内就可以把障碍设置完毕,再用一炷香时间,所有不参战的人员全都可以转移到地洞中。”陈铎轻声回答道。

    “这段时间,太辛苦你了。”宝音最清楚,陈铎这几句回答背后,藏着多少人日以继夜的辛苦劳作。单看他满脸的疲态就能可见一斑。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陈铎应一声,忍不住轻声问道:“夫人,战局可能恶化到要巷战的地步吗?”

    “……”宝音沉默半晌,最终没有回答。

    阿鲁台定计之后,便连夜召集大小头目,向他们宣布,明日由失涅干全权指挥攻城。为了不干预他的权威,阿鲁台将坐镇中军,非不得已不会出现。

    阿鲁台又下令阿布只安率领本部主力,在外围防备明军可能的偷袭,并命人向北东南三面广派斥候,严密监视明军主力动向,务必要把他们全部的动静,第一时间传回中军。

    下完一些命令,阿鲁台环顾帐中的鞑靼贵族,沉声训话道:“蒙古的复兴由鞑靼人来完成,复兴的第一步,就是夺下眼前这座城池!”说着提高声调,一字一顿道:“明日,不惜一切代价,破城!”

    “破城!破城!破城!”鞑靼贵族们一起高喊起来。

    翌日,天蒙蒙亮,草原的薄雾刚刚散去,守城的士卒便看到,鞑靼军营的营门敞开,那些充当炮灰的各族男子,被鞑靼骑兵驱赶着出了营门,蚁群一般列队向城下走来。

    “他们果然还没死心!”河套军的将领神情凝重,他们本来实指望着鞑靼人能知难而退,结束这场令人无比煎熬的战役。

    但显然,鞑靼人并没有放弃……

    “来得好!”闻讯而来的宝音却高兴的一拍箭垛道:“我还就怕他们不攻城!”

    众将不解的看着宝音,听她解释道:“他们要是逃走,我们找谁报仇去?”话虽如此,宝音仍十分慎重,沉声吩咐众将道:“鞑靼人敢在今日攻城,必定会全力以赴,战斗肯定前所未有的残酷,诸位可要打起精神,不要在最后的关头出了岔子!”

    “明白!”众将轰然应道。

    “好!”宝音点点头,沉声道:“做好死战的准备吧。”说着她将目光投向城外,那些炮灰部队已经越来越近了……

    城头众将应一声,也把目光投向城外,待看清那些炮灰部队的模样后,城头上不禁想起一阵轻咦声。众将吃惊的发现,那些炮灰士卒不同于往日的衣不蔽体,甚至手无寸铁,这次他们都得到了武器,甚至全穿着简陋的皮甲,乃至锁子甲……要知道,在物资匮乏的草原上,甲胄向来是稀罕物,鞑靼人的炮灰部队也穿上甲胄,显然是下了血本。

    而且鞑靼人的血本何止是这些简陋的兵器盔甲,城头的守军悚然发现,那些炮灰部队除了扛着云梯,还推着用巨大木板、蒙以牛皮的挡箭车,甚至还有带着楼梯的攻城车……这些粗糙笨重的攻城器械,是从未出现在鞑靼军中的。

    虽然能起多大作用还是个未知数,但给城头守军带来的巨大的心理压力。这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今日的攻城,将绝对不同往日!

    失涅干一身锁子甲,头戴金翅盔,顾盼自雄的骑在高头大马上,享受着身旁鞑靼贵族的惊叹与恭维。别说城上的守军,就连这些鞑靼贵族,之前都没见过这些粗糙笨重,却又气势十足的大家伙。

    这都是过去一个月里,失涅干暗中命炮灰军中的汉人,为他打造出来的。为失涅干打造攻城器械,就可以不用去城头送死,汉人们自然争先恐后,利用极为有限的条件和资源,在一个月内打造出这百余具器械。

    之前,这些大家伙都藏在失涅干营中,被他的属下严密看守,直到今天才得见天日!

    ‘今日,便是我失涅干天下闻名的日子!’失涅干强压住贲张的气血,高声对那些炮灰军喊话道:“想想你们的妻儿,你们要是败下阵来,她们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

    原本还神情麻木的炮灰士兵,闻言全都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双目一片血红,不少人口中嗬嗬作响,像是化身为野兽一样。

    “替本大人赢得这一仗,你们都将成为我的部族,再也不会受人践踏!”失涅干指着城头,声嘶力竭道:“上吧!”

    “嗷嗷嗷!”炮灰将士闻命,爆发出更猛烈的嚎叫声,他们推着沉重的攻城器具,潮水般朝大王城涌去!

    “这士气,前所未见啊!”鞑靼贵族簇拥在失涅干身旁,七嘴八舌的恭维起来,今日老太师把舞台中央让给了失涅干,这些靠拍马逢迎为业的家伙,自然把他们的马屁奉献给了失涅干:“大台吉真是出手不凡啊,能让那群麻木不仁的猪猡,也为咱们鞑靼人拼命!”

    失涅干很享受众人的马屁,好一会儿才淡淡道:“虽然都是用来消耗的,能让他们多出一份力总是好的。”

    “大台吉高见!”众将纷纷附和。

    在失涅干恩威并用的驱使下,在鞑靼军队虎视眈眈的威逼下,几万炮灰部队潮水般冲到了大王城下,登时将这座不算太小的城池,变成了汪洋中的孤岛。

    城上的守军已经开始用弓箭射击,飞矢如蝗,落在密不透风的炮灰军阵中,完全是箭无虚发,几乎每一箭都能射倒一名敌军!

    这一方面是守军的箭法高超,更重要的是攻城一方实在太密集了,想要射空都难!

    至于滚石檑木、热油沸水自然更是随便往城下一丢,更是会直接带走一片敌军的性命。

    然而,那些炮灰部队也不只是已经彻底麻木,还是悍不畏死,身边的人惨叫倒地,其余人却视若无睹,依然自顾自的前进!(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七章 杀手锏

    他们踩着地上堆积如山的尸首,冲到了城下,架起了云梯,开始蜈蚣一样顺着梯子,一个挨一个往上爬!

    这是守城官兵一个月来司空见惯的,他们不慌不忙看着梯子上挤满了敌兵,才高高举起大石,朝着云梯最顶端的一个敌兵砸去!

    那名敌兵登时脑袋开花,惨叫着跌落下去,又将身下的士卒也带落下去,就这样一个带一个,最后居然有三分之二的敌兵,从云梯上跌落下去。高处落下的自然非死既残,就是从低处跌落,不会摔伤的敌兵,也很难幸免……城墙下人挤人全都是脚,一旦跌倒,必定被践踏致死,休想再站立起来……

    还有守军会用丈许长钩,将云梯勾住,然后几个人一起用力,直接将其推离城墙,掀翻在地,效果也是一样的……

    显然,鞑靼人的云梯已经威胁不到经验丰富的守军了……

    但当炮灰部队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那些笨重的攻城器械,运到城下时,守军的麻烦也就来了……

    那些挡箭车的巨大木墙,挡住了城上的飞矢如蝗,甚至连滚石檑木也不怕,让攻城部队终于在城下站住了脚,终于可以张弓搭箭射向城头,向守军报‘一箭之仇’了。

    城头的守军登时被压制的不轻,射下来的弓箭都稀疏了不少。

    那些带着梯子的楼车,趁机靠上了城墙,攻城的士兵们争先恐后涌上楼车,踩着楼梯往城头上涌去。

    守城的士兵看到情况危急,赶紧想用石头去砸,但那楼车高于城墙不少,根本就扔不过石头去!守军又用长柄铁钩勾住楼车,想将其推离城墙。然而楼车沉重无比,下头还有许多士兵肩顶手推,任凭守军使出吃奶的力气,崩断了铁钩也休想动摇楼车分毫!

    见守军终于无可奈何,攻城的部队登时士气大振,飞快的登上楼车顶部,然后挥舞着兵刃,跳上了城头!

    守军将士的士气却颇受影响,打惯了居高临下的守城战,看到敌兵冲上城头,猛虎一样攻了过来,官兵们难免气势为之所夺,竟不由自主想要退却。

    战场上永远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冷兵器时代尤其如此。只要一方稍稍迟疑胆怯,必会付出血的代价!

    果然,那些千辛万苦终于攻上城头的炮灰部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就像虎入羊群一般,转眼就把成片的守军砍倒在地!守军连连后退,居然一下子就丢了好几段城墙!

    城外大旗下,失涅干和鞑靼贵族看的清楚,见越来越多的炮灰军攻上城墙,鞑靼贵族们真心佩服失涅干起来,口中更是谀词如潮,恨不得把他夸成是当世战神,拖雷再世!

    失涅干勉强保持着严肃的神情,心里却乐开了花,暗暗狂喜道:‘老子就是厉害,这些狗屁敌人简直不堪一击,我还有撒手锏没用出来呢!’狂喜之余,失涅干又忍不住想入非非起来,破城之后一定要把宝音琪琪格,这颗草原明珠抢到家里做夫人!草原上的部落头领不知多少人,做过这样的春梦,但是今天老子就要把它变为现实了!

    一想到宝音琪琪格,失涅干终于绷不住,嘴角使劲上翘。满脸淫笑不要紧,他的嘴角居然还流出了口水,亮晶晶的挂在腮边,看的一旁的鞑靼贵族暗暗偷笑……

    等失涅干回过神来,才发现嘴角的口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忙借着挥手擦了把嘴角,声嘶力竭道:“儿郎们加把劲!城破之后,任尔掳掠!”

    不用失涅干激励,眼看胜利在望,炮灰军自会奋勇争先!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敌兵涌上城头,守军将领亡魂皆冒,要是任由事态恶化,城墙就要失守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城头上突然响起激越的鼓声!不用回头,将士们也知道那是宝音殿下在为他们击鼓助威!

    因为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就是这鼓声带他们撑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急时刻,让他们的大王城依然屹立不倒!

    紧接着,百余面战鼓一同敲响,那是城头守军的家眷在跟随宝音一同击鼓!

    鼓声隆隆,振聋发聩!

    守军将士登时清醒过来,他们猛然想起,自己要守卫这座城池,守卫城中的妻儿父老,守卫他们最崇敬的宝音殿下!

    就是死也不能让敌人毁掉自己的家园、****自己的妻儿、伤害宝音殿下啊!

    守军将士们一下子振奋起来,红着眼睛迎上同样红着眼睛的敌人!兵刃猛烈的撞击在一起,花火四溅,你死我活的嚎叫着厮杀成一团!

    守将又将预备队调上城头,巩固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将士们拼命死战,终于挡住了鞑靼军前进的步伐。然后凭借兵力的优势,把他们使劲压缩!

    守将又下令角楼上的射手,用火箭射击那些楼车!

    大王城虽然不算太大,但建造时严格按照规制,在城墙各处都修建了角楼,防备的就是敌军攻上城头!

    角楼高于城墙一两丈,自然也高于楼车不少,射手们站在角楼中,可以自如的射击楼车上的敌兵,而楼车上的人拿他们毫无办法。

    密集的火箭朝一座座楼车射去,冲到楼车上的敌军惨叫着中箭摔了下去,更糟糕的是,那些火箭上缠着厚厚的油脂,射在楼车上便燃烧起来,很快引起熊熊大火,然后烧断了楼梯,让后续部队一下子被挡在下面!

    在角楼射手的帮助下,城头的守军终于稳住阵脚,他们杀光了冲上城头的敌兵,然后七八人抬着粗重的木梁,狠狠撞向楼车。那楼车本来就是粗制滥造,又经过那么多人踩踏,还被火箭点燃,在木梁猛烈撞击之下,登时四分五裂……

    守军士气大振,又如法炮制,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后,终于摧毁了敌军投入战斗的二十余具楼车。

    楼车被破之后,鞑靼军的攻势为之一窒,城头响起守军的欢呼声!

    城外大旗下,看着一具具楼车被摧毁,失涅干神情登时无比阴沉。

    “他奶奶的,要是没有那见鬼的鼓声,大王城就拿下来了!”鞑靼贵族们更是捶胸顿足,扼腕连连:“到底是谁敲得鼓?”

    “还能有谁?当然是宝音琪琪格!”有头领眼尖,认出那在角楼上击鼓的红衣女子,乃是宝音。

    “他娘的,这个小娘皮还挺厉害的!”众鞑靼贵族又是气,又是****道:“等攻下城来,让她光着屁股敲个够!”显然,意淫宝音的不是一个两个,登时********乱飞,令人不忍猝闻。

    失涅干听了十分不爽,他已把宝音看成是自己的女人,岂容他人意淫。把脸一沉,失涅干怒喝道:“都闭嘴!再胡说八道,老子阉了他!”

    众鞑靼贵族吓了一跳,不知失涅干吃错了什么药。失涅干也自觉失言,毕竟宝音目前跟他没有一毛关系,犯不着为她得罪这帮贵族。失涅干咳嗽一声道:“我是立了军令状的,天黑之前必须破城!”

    “哦……”众贵族这才理解的点头,纷纷为他出谋划策道:“咱们不是还有一半的楼车吗,全投进去吧!”方才的第一波攻击,失涅干只用了一半的攻城器械,还留着另一半备用。

    “哎,人家已经摸到门道了,”也有人悲观道:“恐怕用处不大……”

    “他们摸不到门道,”失涅干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沉声道:“这次,我要用撒手锏了!”

    “撒手锏?!”鞑靼贵族们不明所以。

    城头的守军苦战到日上三竿,终于听到鞑靼军收兵的号角声。听到命令,那些炮灰军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即撤退,反而疯了一样狂攻不已!

    守军虽然错愕,但是没了楼车的威胁,挡箭车也被基本毁掉,仅凭着那些简陋的云梯,炮灰军再怎么拼命,也威胁不到他们……别忘了,守军也已经拼上命了……

    看着那些炮灰军不听号令,执意寻死,鞑靼贵族们无比错愕,不知那帮卑贱的家伙为何患了失心疯。再卑贱也是命,何苦要自寻死路,又没说攻不下城来就杀光他们。

    只有失涅干满脸冷酷,丝毫没有意外的神情,显然明白那些炮灰军寻思的原因……

    顿饭功夫,城头上的喊杀声终于停了下来,这一波参与攻击的炮灰军全都死伤殆尽……

    但守军将士也绝不轻松,今日的战斗无论从强度和难度,都远超往日,他们的损失也超过两千,赶得上之前半个月了。

    这次不用宝音提醒,也没有人敢放松下来,敌军显然不会这么早就收兵,他们还有许多的攻城器械没有投入使用,显然还会至少组织一次攻击。所有人抓紧时间转移伤员,补充弹药器械,或者喝水吃饭,恢复体力,等待下一次大战。

    果然,正午时分,鞑靼军卷土重来,守军将士赶紧各就各位、严阵以待。但当他们看到这次打前阵的敌军样貌时,所有人都惊呆在那里……

    竟然是上万名女子……(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八章 妇人之仁

    大王城外,女子的哭声震天。所有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女子同时大哭的场景……

    看着鞑靼军驱赶着上万名各族女子,朝大王城下而来,守军将士全都惊呆了……所有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他们要遭雷劈啊!”守军将士大声咒骂起来:“拿女人当挡箭牌,算什么男人!”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咒骂,鞑靼军依然将那一万多女子驱赶到城下,然后逼着她们攻击东面城墙!这些可怜的柔弱女子,身受折磨****,丈夫也已战死城下还不算,毫无人性的鞑靼人居然驱赶她们攻城!

    她们哪会攻城?纯粹就是做肉盾用的!

    这肉盾显然效果很好,那些女子已经哭着进入了城头弓手的射程,但早已杀人如麻的守军弓手,居然被哭得心烦意乱,谁也松不开手中的弓弦……

    “都愣着干什么!”眼看着那些女子到了城下,攻城器械也被推到城下,一些守将急的跳脚,用马鞭抽着弓手的背,破口大骂道:“赶紧射啊!还他娘的等什么!”

    “可是那是女人啊!”弓手们满脸纠结,痛苦大喊道:“杀女人会被长生天诅咒的!”

    “战场上没有男女之分,难道女人要杀你,你就不还手了吗?”将领咆哮道:“再不动手,城就要失守了!射啊!”

    “啊!”弓手们大叫着闭眼射出了弓箭,那例无虚发的箭矢,却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几乎没有射到那些女子。

    所有人面面相觑,旋即都明白过来,原来大伙儿都存着‘反正有别人,我射不射中无所谓’的念头,结果所有人都放了空箭!

    城外大旗下,鞑靼贵族们狂笑成了一团,纷纷朝失涅干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大台吉居然想出这种法子!妙,实在是妙!”

    也有人不无担心的问道:“这样会不会被长生天怪罪?”

    众人神情一滞,都偷眼看向是失涅干,心说:‘横竖都是他的主意,长生天要怪就怪他一个人……’

    却见失涅干云淡风轻道:“我们又没有杀女人,只是命她们去攻城而已,就算她们被杀死,也是博尔济吉特人动的手,长生天为什么要怪罪咱们?”

    “有道理!”众鞑靼贵族闻言如释重负,继续一面奉承失涅干,一面兴致勃勃的欣赏着那前所未见的女子攻城。

    一架架云梯靠上城头,沉重的楼车也缓缓逼了上来。在鞑靼士兵的威逼下,那些可怜的女子,不得不开始哭喊着往城头上攀爬,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

    城头的弓手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要不要杀那些女子,不再只是他们要面对的难题,现在所有人都需要面对了……

    负责滚石檑木的士兵、端着热水滚油的妇女、手持长柄铁钩的士兵,全都僵在那里。明知道绝不能丢掉城墙,可面对着那成千上万、凄凄惨惨的可怜女子,如何能下得去这个手?

    “再不动手,你们的妻儿父母就要和她们一样了!”却也不是所有人都无法动手,也有不少心如铁石的汉子,再也按耐不住。不知是谁第一个,举着大石咬牙切齿向城下掷去,登时,女子特有的凄惨尖叫声响起,紧接着,又被铺天盖地的哭喊声掩盖……

    “你们要害死全城人是不是?!”一旦动手,也就无所顾忌,越来越多的将士,闭着眼咬着牙,纷纷松开弓弦、射出羽箭,推下沉重的滚石檑木,阻挡那些女子登上城头。

    “你们不是发誓要保护宝音殿下吗?难道她的性命,你们家人的性命,不比这些陌生女子的重要吗?”那位第一时间就下令阻击的将领名叫李硕,与陈铎一样是王贤派来河套的,担任东面城墙的指挥官。他见越来越多的将士开始攻击,忙声嘶力竭的趁热打铁:“立即进攻!还有迟疑者以临阵退缩论,定斩不饶!”

    这番软硬兼施下来,几乎所有的汉人都恢复正常,开始咬牙攻击城下的女子,只有那些蒙古人,拘于萨满教的教义,怎么也动不了手……

    李硕见自己下令之后,那些蒙古人还敢不从,登时怒不可遏,咆哮道:“督战队何在!”

    一队头缠红巾、坦胸腆肚的壮汉,手持鬼头大刀,应声出现在城头。

    “谁敢犹疑不前,杀无赦!”李硕杀气腾腾下令。

    “遵命!”督战队高声应和,举刀朝那些一动不动的蒙古人砍去!

    那些蒙古人竟认命的闭上眼睛,在信仰面前,生命竟显然如此微不足道……

    “住手!”手起刀落之际,突然一个清脆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所有督战队员像被施了定身法,全都一动不动。

    因为那是宝音殿下的声音……

    见宝音出现在城头,李硕赶忙上前行礼解释:“夫人,军情如火、军法无情,末将也是迫不得已。”他以为宝音是为那些蒙古人出头。

    “扰乱李将军的命令是我的错,将军无需解释。”宝音歉意的向李硕还礼道:“只是蒙古人乃长生天的子民,长生天命他们不得杀害女子,他们就是死也不敢违背。情况特殊,还请将军法外开恩。”

    “夫人的命令,末将自当遵从。”李硕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违抗宝音的命令,只好闷声道:“只是仅凭汉人,恐怕抵挡不住……”

    顺着他的目光,宝音看到城头上,尽管汉人士卒已经全力以赴,但没有占大多数的蒙人出手,还是被鞑靼人的‘女子部队’攻了上来。好几处城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哭喊的女子……

    城外大旗下。

    “要上去了!”看到那些明明羸弱不堪的女子,却比任何一次进攻都成效显著,鞑靼贵族们激动的嚎叫起来:“谁说女子不如男!”

    失涅干却紧抿着嘴唇,一方面在经过上午的希望到失望后,他变得更加谨慎。眼下那些女子还没有站上城头,一旦守军下定决心齐心协力,还是可以把她们赶下去的。

    另一方面失涅干更担心,一得意忘形会再流下口水。

    城头上,李硕试图说服宝音,让她下令蒙古人赶紧动手。李硕在河套已经有几年,深知能让蒙古人违背长生天的东西极少,但恰巧宝音琪琪格的话就是一样。

    “夫人,鞑靼人的精锐就藏在那些女子身后,很快他们就会跟着攻上城头,这些女子是他们的肉盾啊!”李硕指着城内的街道屋舍道:“夫人,切不可有……不切实际的仁慈啊,不然待会儿哭得就是城中的妇孺了!”

    “我知道了……”宝音微微颔首,面色凝重的低下头,似乎陷入了艰难的选择之中。

    李硕等人只好耐着性子等宝音做出决定。

    好在没等多久,他们就见宝音抬起头来,神情无比坚决。

    李硕察言观色,心中暗暗一松,哪知却听宝音缓缓说道:“放开几条通道,让那些可怜的女子入城。”

    “遵……”李硕刚下意识的喊出一个字,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鹅,双目圆瞪的盯着宝音:“你说什么?”激动之下,他都忘了敬语。

    “我说放开几条通道,”宝音神情似水,不疾不徐道:“让那些可怜的女子入城。”

    “夫人,你,你疯了吗?!”李硕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咬牙切齿道:“你让我们如何防守城墙?!”

    不少汉人士卒也神情各异的看着宝音,有的为宝音的仁慈感动,也有的是不敢苟同。想象不出她竟然为了不伤害那些素不相识的女子,就要让城防陷入巨大的危机。

    “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撤入城中打巷战。”宝音却淡淡道。

    “我不同意!这是拿全城人的性命开玩笑!”李硕激动的跳起来,朝宝音大喊大叫。

    宝音被吼得有些头疼,看一眼跟在身旁的陈铎道:“李将军情绪有些激动,陈将军,现在你来负责……”

    李硕闻言大笑一声,把头盔往地上狠狠一掷,转身就走。

    陈铎也不看李硕,目光缓缓扫过城头的两族将士,这些士兵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见到老上司终于出现在城头,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只听陈铎沉声下令道:“停止攻击,放开通道!”

    陈铎的威信是远超李硕的,何况这命令还是宝音所下,蒙古族士兵毫不迟疑,便坚决执行,那些汉族官兵也只是稍稍犹豫,便停止了对城墙上女子的攻击。

    那些颤颤惊惊的女子,很快发现城头上为她们放开了生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们,手脚并用爬上了城头。

    城头上,士兵们用檑木和栅栏,堆出了几条通道,有蒙汉两族的军官,站在高处用两族的语言大喊,让她们沿着通道通过城墙,下去以后服从安排。

    那些受尽苦难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明明应该对她们刀枪相向的守军,居然成了她们的保护神。震天的哭声再度响起,但哭声中的情绪却截然相反……

    那些负责转移这些女子的官兵,被哭声折磨的不胜其烦,他们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女人不管是喜怒哀乐,都只会哭哭哭?(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九章 东城墙破

    城外大旗下,失涅干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看到城头的攻击骤然停止,守军居然任由那些赤手空拳的女子,居然就这样顺着云梯和楼车爬上了城头!

    “哈哈哈哈!”鞑靼贵族们笑得前仰后合,险些要跌下马背。他们现在对失涅干佩服的可谓五体投地,这一手实在是捏住了宝音琪琪格的七寸!

    “哎,所以说牝鸡不能司晨。宝音琪琪格被吹得再玄乎,也还是妇人之仁……”失涅干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理想公之于众:“所以日后她还是乖乖给本王生儿育女的好!”

    “啊……”众鞑靼贵族这才明白,原来失涅干同样对宝音垂涎三尺。要是平时大伙倒也能争一争,但此役失涅干居功至伟,肯定谁也争不过他……

    笑容在鞑靼贵族们脸上凝固,但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失涅干很满意他们的反应,把手猛地一挥,高声宣布道:“破城后,宝音之外,城内的财宝女子,任你们分配!”

    “大台吉慷慨!多谢大台吉!”鞑靼贵族们登时由阴转晴,兴奋地欢呼起来。

    “这种事……”却也有谨慎的,小声提醒失涅干道:“是不是得听太师的?”

    “今日是我说了算!”失涅干狠狠瞪那不懂事的家伙一眼,心里头给他判了死刑。

    东面城头上,守军士兵正在引导那些女子疏散。突然,一个头裹纱巾的女子,拔出刀来,猛地刺进了一名守军的胸口。那名守军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探手抓住那人的纱巾,便猝然倒地而亡。

    纱巾扯开,露出了浓密的络腮胡须,那哪里是个女人?分明是个身材强壮的鞑靼武士!

    紧接着,那名鞑靼武士周围,若干‘女子’揭去头巾,露出狰狞的男子面容,举刀朝守军展开突袭!

    鞑靼军以女子为肉盾,但真要攻城还得靠男子。失涅干命千余名身材矮小的炮灰军,穿上女人的衣裙,混在队伍之中。为了保证奇袭的效果,他还首次派出了嫡系的鞑靼军,也混在队伍之中伺机而动。

    他们混在女子中间,顺利登上城头,朝守军发动进攻,登时杀伤了不少守军!守军将士纷纷举起兵刃,想要包围那些刺客!但城头上人头攒动,根本难以移动,一不留神,就又被藏在人群中的刺客捅了刀子……

    城头上,尖叫声、哭喊声、惨呼声响成一片,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刚刚惊魂稍定的女子,见身边突然到处是厮杀,又吓得魂不附体,在城头上抱头乱窜,已经接近对面的,自然飞快入城,逃离这个人间炼狱。但被厮杀挡住的,就开始往回倒退。这一退不要紧,让后头的人也上不去,跟在更后面的攻城军队自然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射!”失涅干的声音响起,他亲自到最前线督战,对鞑靼精锐下令道:“将那些往后退的都射死!”

    鞑靼精锐攀在楼车上,整个东面城墙都在他们射程之中,闻令立即开弓射箭!

    弓弦响处,退到城头的女子纷纷中箭坠落,那些正在往上攀爬的女子,这下全都明白了,只有往前才会有一条生路,往后则必死无疑!

    想清楚这点,妇人们手脚并用,拼命爬到城墙上,不管不顾冲到对面。别看她们虽然力气小,但架不住人多,还是把正在厮杀的两帮人冲得七零八落!

    整个东面城墙局面彻底失控,守军将士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原先预备等那些女子一过去,就全力阻击敌军进攻的计划,显然已经破产了。

    当那些女子终于基本下城之后,鞑靼军士兵,也已经站到城头之上。

    守军将士这才能够组织反扑,但整面城墙已经到处是敌人,地利优势不复存在。双方将士绞杀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角楼上的射手投鼠忌器,根本没法帮忙。

    东面城墙上,杀声震天、血肉飞扬!双方一个是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攻上城头;一个是拼命防守、寸步不让,誓要保护城中的妻儿老小,自然全都豁上老命,一定要将眼前的敌人杀光。

    按说此时兵力相当、气势相当,战局也应该相当才对,但远远看过去,分明是守军一方占有优势!

    优势来自于兵器。守军将士所用大都是长枪,攻城一方所用皆是弯刀……这十分正常,守军要把爬在城墙上的敌人捅下去,兵器自然越长越好。攻城一方要手脚并用攀爬城墙,自然只能携带短兵器。

    战场上永远是一寸长一寸强,双方将士刀枪相向,在经过最初的混乱纠缠后,手持长枪的守军将士渐渐占据了上风!往往他们的长枪已经刺入敌兵的身体,对方的短刀却只能徒劳的空挥!

    长枪拔出,带起蓬蓬鲜血,然后继续刺向下一个敌兵!一番浴血奋战,守军将士终于稳住了阵脚,阻挡住敌军占领正面城墙的步伐!

    但他们想要将敌军赶下城头,却又无能为力,因为鞑靼军已经牢牢占据了数段城墙,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增援上来,城头的兵力越来越多!

    而守军这边,西、南、北三面城墙上的守军,却被军官勒令坚守岗位,不许增援东面城墙。将士们只能揪心的看着东面城墙上的厮杀。

    城外,失涅干对那些仆从军的表现很不满意,终于把目光落在一名身穿锁子甲,头戴黑铁盔的鞑靼军官身上,沉声道:“你们上吧。”

    那名军官早就等得不耐烦,闻命大喜,拳头重重捶一下胸口,二话不说便率军向前!

    “你要动用本部兵马?”阿鲁台的声音在失涅干身后响起。

    失涅干闻声心中大骂:‘老东西,看我攻上城头,就按耐不住抢功了吗?!’回过身时,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阿鲁台低头道:“父亲,经过半日的鏖战,我们已经攻上城头,并站稳了脚跟!”

    “不用强调你的功劳,老夫眼还不瞎。”阿鲁台哼一声,还真让失涅干猜着了,他就是听说自己一个月都没攻下来的大王城,让失涅干半天就站稳了城头,这岂不说明,他这个当老子的要远逊于自己的儿子?阿鲁台哪里还能在中军帐坐得住,自然要赶紧过来摘桃子。

    “儿子不是表功,是说明情况。”失涅干强压着怒气,闷声道:“这种情况下,把最强精锐投入进去,夺下整个东面城墙,继而攻占全城!”

    “哼,还用你教老夫?”阿鲁台哼一声,他当然知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只是觉得自己好容易才积攒起来的鞑靼骑兵,用在这种下马攻城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是儿子多嘴了。”失涅干闷声说一句,便转过头去看着城头,心说等我把这一仗赢下来,就是你老东西人心尽失的时候。失涅干之前宣布破城后,钱财女人任由鞑靼贵族分配,就是在给自己老爹挖坑。

    他知道以阿鲁台财迷的性格,肯定会否定自己的安排,那样一来,鞑靼贵族必然对阿鲁台心生怨恨。就算阿鲁台忍痛同意失涅干的方案,鞑靼贵族们也只会感激他失涅干,而不会感激阿鲁台。

    果然,当身披锁子甲,手持圆木盾的鞑靼士兵上城之后,守军的优势便不复存在了。

    这些鞑靼士兵本就身强体壮、武艺高强,又养精蓄锐多日,终于被放入战场,战力便如洪水般爆发出来!而且他们的兵甲,很是克制守军。

    尤其是那用松木做成的圆木盾,本是为了抵御骑兵的冲击,面对步兵长枪自然更无压力。守军的长枪狠狠刺来,根本没法穿透木盾,而且长枪扎在盾牌上,便拔不出来!

    鞑靼士兵身上的锁子甲对捅刺的防御,虽然不像对劈砍的防御那么出色,但依然可以大大抵消守军在兵器上的优势,可以让他们不顾忌守军的长枪,挥舞着长刀大劈大砍!

    何况那些只见他们长刀呼啸,一刀便将长枪劈为两段,下一刀便砍在守军将士的身上,将他们的手臂连根砍下!

    面对强敌,守军将士苦苦死撑,依然无法阻止战局逆转,优势重新回到鞑靼军的一方。

    其他三面城墙的守军见状,愈加急不可耐,脸红脖子粗的嚷嚷着要过去增援,军官们却依旧不肯松口,面对着部下的质问,他们只说是陈铎将军和宝音殿下的命令,将士们无可奈何,只能捶胸顿足……

    虽然渐渐的,守军的劣势越来越大,渐渐被鞑靼军分割包围,再无生还希望。但守军将士保卫家园的决心却从未动摇,根本没有人考虑生死,他们毫不畏惧四面八方的敌人,拼命的用枪捅、用刀砍,用脚踢!

    鞑靼军无奈发现,要想杀死一个守军士兵真的很难。砍断他们的兵器,守军士兵便抱住敌军往城下跳,砍掉他们的手脚,他们还能用牙咬,用头撞,就是死也要拖一个同路的……非得把他们的头砍下来,才能彻底放心……

    在守军将士舍生忘死的抵抗,原本失涅干以为唾手可得的东面城墙,直到天快黑时,才彻底沦陷。(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零章 摘桃子

    当数柄长刀将最后一名抵抗的守军分尸后,东面城墙上再没有任何守军站立。攻城的鞑靼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就像他们已经攻下全部城墙,占领整个大王城一样。

    “一群蠢货!”失涅干狠狠的骂一声,却发现阿鲁台也高举双臂,准备欢呼。

    显然听到了失涅干的骂声,欢呼声在阿鲁台的嗓子眼里卡住,鞑靼太师十分尴尬的放下手臂,样子颇为滑稽。

    “父亲,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必须要一鼓作气,继续进攻南北两面城墙!”失涅干赶忙解释道:“只夺取东面城墙,距离胜利还很远哩……”

    “老夫当然知道……”阿鲁台哼一声,便越过失涅干下令道:“让儿郎们加把劲儿,破城之后,屠城三日!”

    阿鲁台的命令传达下去,城头上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声。

    许是天色已晚,光线不好,阿鲁台竟没看到那些鞑靼贵族脸上的怒气,他让士卒们屠城三日,鞑靼贵族们还能剩下什么?

    一只只火炬点起,一堆堆木柴燃起,把城墙上下照耀的亮如白昼,鞑靼军显然要一鼓作气、挑灯夜战!

    然而他们一开始就碰了钉子,东面城墙南北两头的角楼当住了他们的去路,弓手们居高临下,箭无虚发,射死成片的鞑靼士兵。

    鞑靼人赶忙用弓箭还击,但角楼上设施完备,有女墙抵挡弓箭,有射孔给弓手射击,守军在角楼之上尽情攻击,自身死伤寥寥。

    鞑靼人被劈头盖脸的箭雨射的损失惨重,赶紧举起盾牌,抬着梯子,逼近角楼墙下。但当他们架起梯子,想要爬上去时,滚油沸水便如期而至,还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烫的鞑靼人抱头惨叫,噼里啪啦从梯子上摔下来。

    城头上的鞑靼军官,没想到城墙都攻下来了,竟然被两座小小的角楼挡住步伐,脸上十分挂不住。咱们挥舞着兵刃,驱赶部下上前,赶紧把两座角楼攻下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任凭他们投入多少兵力,攻击居然只开花不结果,打得虽然热闹,就是奈何不了两座角楼分毫。急的鞑靼军的指挥官直跳脚。

    还是城外的失涅干旁观者清,见状骂道:“蠢货!城墙才多宽,增加多少兵力也派不少用场!”原来城墙只有一丈宽,而角楼却有近两丈宽,即是说,鞑靼人虽然兵多,但站在城墙上攻击角楼,最前线的兵力自然有限。而角楼上的守军总是面对少于己方的敌军,自然全无压力,岿然不动了。

    “命令你们的军队,从城外配合进攻!”失涅干看向两名鞑靼贵族,命令他们同时攻击南北两面城墙,配合城头上的部队,尽快攻下角楼,继而夺取南北城墙。

    北面角楼上,宝音和陈铎看到鞑靼军的调动,一名军官笑道:“想不到那失涅干要比阿鲁台强一些。”

    “阿鲁台一生野战,从未有机会攻击过城池,据此判断父不如子,怕是不妥。”宝音却给阿鲁台说了句公道话:“如果今日攻城是失涅干的主意,他的道行恐怕还远不如阿鲁台。”

    “夫人,不能任由他们攻击南北城墙,”陈铎却不苟言笑道:“东面城墙失守后,南北城墙的压力太大……”

    “那就,”宝音闻言淡淡道:“不要让他们攻击城墙就是。”

    “是。”宝音的命令虽然有些没头没脑,陈铎却毫不犹豫的应下,转身下去执行去了。

    陈铎一走,萨娜忍不住问宝音道:“别急,这都天黑了,怎么额驸的援军还没到呢?”

    “我不是说过,他今天不回来吗。”宝音看看满脸焦急的萨娜,笑笑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要是再不来,就等着给咱们收尸吧!”萨娜气愤的跺脚,眼含泪花道:“磨磨蹭蹭,害死多少好男儿!”

    “他没有磨蹭,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宝音虽然没有和王贤联系,却好像很清楚他在做什么一般,她是那样相信自己的男人,那样的为他骄傲!‘但是我也不差,配得上你这个镇国公!’宝音心中轻哼一声,皱皱鼻头,像是对萨娜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大王城不会沦陷的,永远……”

    萨娜只以为宝音在安慰自己,不改满脸忧色,恨恨的盯着远方的夜空,恨不得把王贤千刀万剐……

    鞑靼军刚刚拉开架势,准备向南北两面城墙发起进攻,突然听到东面城墙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官兵们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欢呼:“城门开了!快进城啊!”

    鞑靼将士起先还好,但看到那些炮灰军拔腿就朝东面城墙跑去,鞑靼人这才猛的回过神来,城门都开了!还他妈攻个屁城,赶紧进城烧杀抢掠去啊!

    下一刻,蒙古人眼下是寇非军的性质展露无疑,已经摆好阵型,准备要攻城的士兵,纷纷丢下云梯、楼车、盾牌,争先恐后朝东边城墙涌去。非但那些炮灰军是这样,就连监督他们的鞑靼人也不例外。

    这也是人之常情,蒙古人入则为民、出则为兵,部落首领着急男丁打仗是从来不发军饷的。自然,没好处的事儿谁也不会干,何况是卖命打仗。作为回报,在战斗中掠夺到的战利品,是要归士兵私人所有的。

    所以一听说城门开了,鞑靼人哪还能耐得住性子,一窝蜂朝东边狂奔而去,唯恐慢一步,被别人抢了先。

    那些军官头目,一开始还想吆喝住他们,但见根本没人理会,索性全都不再废话,也撒开腿往东边跑去。

    东边的城门果然洞开着,鞑靼军将士疯魔一般,潮水一样从城门涌入城中,就连城头上正在激战的鞑靼军全都收兵,顺着云梯下去城墙,哪还顾得上角楼上的守军?有聪明的干脆把云梯搬到城墙内侧,直接从城墙下去城中!

    远处,看着突然陷入疯狂的鞑靼军,失涅干气的直跳脚,大吼大叫道:“是谁打开的城门?!”按说仗打到这个份上,城门洞早就被守军用土木堵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打开才是。

    “据说,是城门洞里突然爆炸,直接炸了条通道出来……”一众鞑靼贵族却喜气洋洋道:“总之是好事!”

    “放屁!”失涅干却怒不可遏道:“城门一开,军队变成强盗,谁还会再听军令?这仗还打个屁!”

    “不是已经攻下大王城了吗?”众人笑道,也有人凑趣道:“恭喜大台吉,一日而定大王城!”

    “三面城墙还在,守军主力还在,算什么平定大王城?!”失涅干捶胸顿足,如丧考妣。他作为阿鲁台的长子,陪着老爹经历了永乐朝漫长的屈辱岁月,自然会想着如何洗刷耻辱。为了研究明朝人的战法,失涅干也算是饱读兵书了,当然知道敌军身处绝地,家眷又在城中,绝不会像一般情况那样,看到城门失守,就一轰而逃,而是会死战到底的。

    所谓哀兵必胜、骄兵必败,指的就是眼前这种情况啊!

    就在失涅干准备教育一下,满脑子马粪的鞑靼贵族时,他爹终于忍不住了。

    “行了,你小子不要求全责备了。”阿鲁台有些不满的看一眼失涅干,心说还没完了呢。他不能再任由失涅干表演下去,不然手下人知道分不清谁是老大了。想到这儿,阿鲁台清清嗓子道:“忙了一天,你也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给为父吧。”

    ‘无耻!’一众鞑靼贵族闻言,心中一齐蹦出这两个字。他们虽然不要脸,但还没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可见阿鲁台能当上太师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比所有人都不要脸。

    阿鲁台和众人以为失涅干肯定暴跳如雷,谁知他却一声不吭,只冷脸立在一旁,颇有些等着看好戏的意思。

    “赶紧一鼓作气,把整座城拿下来。”阿鲁台却不以为意,理直气壮的发号施令起来。在他看来,大王城已经不足为虑,唯一要担心的还是王贤的援军。阿鲁台看看负责斥候的头目,问道:“朝廷的军队到了什么方位?”

    “回太师,探马回报说,明军今日没有前进。”那鞑靼贵族赶忙回答道。

    “没有前进?”阿鲁台皱眉道:“为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他们水土不服,也许是明朝的老爷兵需要休息……”鞑靼贵族凑趣道。

    “管他呢!只要他们还在原地不动就好!”阿鲁台拢一把花白的胡须,放声大笑道:“咱们正好痛痛快快享受一番!”一众鞑靼贵族也跟着大笑起来,却听阿鲁台又冒出一句:“都说宝音琪琪格乃是草原明珠,这次老夫要尝尝,他和别的女人是不是不一个味儿!”

    说完,阿鲁台放声大笑起来,众鞑靼贵族这次是真想捧腹大笑,但看到失涅干那阴的滴水的脸色,全又不敢太过放肆,一个个神情古怪,憋的极为辛苦。(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二章 巷战

    然而当那些鞑靼士兵深入大王城的街巷后,他们的噩梦开始了。

    这大王城蜘蛛罗网般的街巷,简直就是一座超大的迷宫。鞑靼士兵们顺着曲曲折折的巷子走啊走,要么就钻入死胡同,要么就发现鬼打墙一般怎么也绕不出来。这些还是幸运的,有些鞑靼士兵,一头冲入一片开阔地,刚刚以为自己终于走出了迷宫,却见数倍于他们的守军,早就张弓搭箭在那里守株待兔了!

    见事不好,那些掉入陷阱的鞑靼军调头就跑,却发现来路上也出现了手持刀枪的守军。眼看着包围圈快速缩小,鞑靼军士卒发出绝望的嚎叫声,挥舞着武器迎了上去。一阵箭雨过后,鞑靼军士卒只剩一半,剩下的一半虽然作战英勇,无奈敌众我寡,一阵你死我活的相互撕咬之后,躯体很快便被守军的长枪悉数洞穿。

    消灭了这一股敌军,守军将士从死尸身上拔出箭支,在他们的衣袍上擦干净枪尖,便快速的回到远处隐藏起来,等待下一波上钩的猎物。

    这样的场景,在城中随处上演,那些网罗交通的大街小巷,看上去好像彼此相连,但其实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区域。虽然每个区域都不大,但区域内街巷环环相扣,大圈子套着小圈子,而且每一面墙都是土黄色、一般高,在里头弯弯绕绕,不一会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身在何处……

    那些冲入巷子里的鞑靼兵,就被这些其貌不扬的街巷分割开来,一部分怎么绕也绕不出去,一部分走着走着就又回到了起点,还有一部分则落入了以逸待劳的敌军阵中,被优势兵力轻松消灭。而守军将士在这些巷子里却如鱼得水,带着鞑靼军自如的兜起圈子,知道把他们送入坟墓,然后一转身,向下一波鞑靼军围拢过去。

    明明守军的兵力远远少于敌军,但城中各处却总是守军在以多欺少,有时候鞑靼军发现了守军的身影,咬牙切齿追上去,转过一条街巷,就在分岔路口迷失了方向……等他们再度发现守军身影时,必然是落入陷阱的时刻。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站在西面城墙上的陈铎。他如鹰隼一般俯瞰着街巷中的战局,不时向城中下达一道道指令,把看似分散的各个区域连接成一个整体,或是相互支援,或是共同进攻,兵力在不同的区域流动,总是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

    一旁的将领看得暗暗咋舌,他们太清楚陈铎这样指挥的难度有多高了。这不仅需要通畅的传令系统,更需要他这个指挥官纵揽全局,将全城各处的兵力优劣、战局变化了然于胸,并进行极其复杂琐碎却整体统一的调配。

    将领们对陈铎的指挥才能佩服的五体投地,宝音却很清楚,陈铎能做到这一点,除了本身的才华横溢,更重要的是他那份常人难及的踏实勤奋。

    回到一个多月前,大王城刚刚被围时,宝音向陈铎请教,大王城能不能守住?

    陈铎为宝音分析了敌我的情况,告诉她一个月内应该不会有问题,但要是一个月后,朝廷的援军还不到,大王城就可能有陷落的危险。

    宝音又问,城墙陷落后怎么办?

    陈铎说,城墙失守并不代表失败,因为还有巷战,防守一方熟悉地形,还可以改造街巷,使己方获得最大限度的地利,将敌人分割成小部,一口一口吃掉。只要准备得当,再坚持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宝音再问,巷战的话,城中百姓怎么办?陈铎告诉宝音,大王城地下土质松软,十分利于挖掘地道。可令百姓按照计划,统一挖掘地道,这样不仅百姓可以躲在地下避难,军队也可以利用地道调动,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宝音便命陈铎为城内总指挥,让他负责调集百姓,彻底改造大王城的街巷。预备城墙失守之后,与敌人进行巷战。

    接到任命后,陈铎立即便拿出了改造的方案,哪里应该挖掘地道,哪里的巷子应该封堵起来,哪里可以设置迷宫,哪里是安置陷阱的好地方,他早就全都了然于胸。

    这显然不是事到临头能做到的,在过去的几年里,陈铎便已经将大王城内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舍都摸查仔细,并做出了预案。虽然在当时看来,他做的都是无用功,但战争一旦来临,胜利女声显然只会青睐更有准备的人……

    而陈铎心中,却对教授他军事技能的镇国公王贤,充满了敬畏和感激。要是没有王贤为他们授课,谁知道什么是立体交错火力?谁知道什么是以防守纵深换取时间差?谁知道如何在敌我犬牙交错的纵深阵地中,建立通畅的联络体系?谁知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法?

    当陈铎站在城墙上,俯瞰着他一手打造的阵地,将平生所学尽情施展出来时,看到己方部队的调动如指臂使,鞑靼军队深陷迷宫之中,一**被分散、吸收,明明数倍于己,在交战中却总是处于人数劣势!陈铎就愈发感觉自己那位年轻的主公,无比的强大神秘,就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一般!

    激战到临近中午,东面城头上的失涅干察觉出了不对。他发现城内的街道已经经过改造,守军分明是有组织、有策略的进行作战,反观己方,虽然每一小股士兵都已经谨慎小心,但整体没有指挥,其实还是没头苍蝇一样瞎闯,总是被敌人在局部形成优势兵力予以歼灭。

    失涅干本应该早就发现这一状况,但他之前在城墙坍塌时,被震得头晕眼花,一两个时辰才恢复过来。加之也存了,‘不让那些家伙吃尽苦头,他们不会听话’的念头,所以他一直都一声不吭。

    确实,直到此时,鞑靼军上下才渐渐冷静下来,他们悚然发现,一上午的进攻,除了几千人丧生之外,居然没有任何收获。血淋淋的残酷现实,终于让他们认清楚,那些蜿蜒曲折的街巷尽头,根本就是地狱的入口!

    沸腾的兽血终于凉了下来,恐惧代替贪婪,主导起鞑靼军上下的思维。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向城头上的失涅干远远望去……

    鞑靼贵族们围着失涅干,向他点头哈腰道:“大台吉快想想办法吧,咱家儿郎死伤太惨了……”攻城时鞑靼人都远远站着,自然没有死伤。但攻入城内后,关乎此战的收获,鞑靼士兵自然要冲在前头了。就算他们想缩在后头,各自的头领也决不允许。

    所以攻入城内的鞑靼本部军队,和仆从炮灰军差不多一半一半,守军的刀枪又不会分辨哪位是高贵的鞑靼老爷,哪个是卑贱的杂牌炮灰,所以阵亡的鞑靼人数量和炮灰军差不多一样。昨夜到今日,死亡加重伤,各有近三千人……以草原的医疗水平,重伤就等于死亡。

    要知道,特鲁河与大明军队激战,鞑靼人都没死这么多儿郎,让各位头领十分肉疼。

    “我早就说过,大王城的情况特殊,必须要听我统一指挥才行。”失涅干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感觉十分解恨,不紧不慢的说道:“可你们不听号令我有什么办法?”

    “我们听了,打现在开始,你指哪儿我们打哪儿……”鞑靼贵族们赶忙赔笑起来。

    “你们要还是不听怎么办?”失涅干看看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阿鲁台,淡淡说道:“军中无儿戏啊。”

    “别别,我们发誓还不行……”鞑靼贵族们赶忙起誓:“长生天在上,我们保证全都听大台吉的!”

    阿鲁台在一旁,怎么听怎么别扭,他感觉,失涅干坚持要攻打大王城,似乎是一个夺权的阴谋。但事已至此,他要是敢说撤兵,能被那些鞑靼贵族生吞活剥了。大局为重,也只能任由失涅干这兔崽子尽情表演了。

    ‘等打完这一仗,看老子怎么收拾你。’阿鲁台嘴角抽动两下,终究没有吭声。

    过午时分,鞑靼军队重新投入战斗,这次他们不再盲目分散推进,而是依托着东城墙,一点一点投入兵力,拆毁拦路的土墙和房屋,将守军的攻势彻底破坏,然后才派出重兵,一条一条的扫荡街道。

    这样虽然慢一些,但鞑靼军队始终保持兵力集中,让守军始终没有可乘之机,只能眼看着鞑靼人把东南一面的房屋全都拆毁……

    南面城墙上,守军将领面色铁青的看着鞑靼军队改变策略,利用兵力优势稳扎稳打,从点到面、缓步推进,一点点蚕食他们的地盘!

    不得不承认,这法子虽然笨拙,但充分发挥了他们的兵力优势,让守军如老虎吃天,无处下口……

    将领们全都看向之前表现卓越的陈铎,希望他能拿出对策来。然而陈铎却只下令各部,‘量力而行、不要蛮干’,便不再出任何声音,只静静地看着鞑靼军拆毁一道又一道工事,将阵线不断推进。到天黑时,鞑靼人已经占据了大王城东南角,全城近三分之一的范围。(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一章 城会玩

    阿鲁台想入非非之际,最前头的一批鞑靼军士兵,已经冲入城门。这些鞑靼本族的嫡系军队,他们对仆从军拳打脚踢,威逼恐吓,才夺下了这首先进城的身位,然后便……惊叫着消失在黑暗之中。

    鞑靼人满脑子都被‘冲进城内、烧杀抢掠’所占据,哪里还管什么侦查探路?守军在城门口挖下陷阱,他们便兴冲冲踩了上去,惨叫着掉了下去。竟然还有回音,显然那陷阱挖的极深……

    看着前头的一排士兵,下饺子一样跌落陷阱,紧跟在后头的鞑靼士兵赶忙想刹住脚,可后头的人潮正不顾一切往前涌,哪是他们想停就停的住?那些刚刚刹住脚的鞑靼士兵,就感觉身后有头大象撞了过来,身体不由自主向前一冲,然后惨叫着坠落陷阱……

    然后,同样的场景又在下一排鞑靼士兵身上上演,惊恐这才蔓延开来,城门洞里的士兵大喊大叫起来:“别往前了!”“前头有陷阱!”

    后面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士兵,仍兴冲冲的卯足了劲往前挤,一边挤还一边大喊道:“就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老子!”

    “你大爷的!”前头的士兵惨叫着被挤进陷阱……

    一直掉下去两三百人,后头的队伍才堪堪停下,但这时停不停其实已经意义不大,因为那陷阱几乎被鞑靼人填满了。

    闻讯赶上来的鞑靼军官,费力的分开人群,出现在陷阱旁边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月的攻城战下来,损失的鞑靼族人数量,都不如掉进这一个陷阱里的多……

    “一群蠢货!这下知道危险了吧!”军官怒不可遏的训斥道:“这黑咕隆的,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敢往里冲!有多少人也不够死的!”

    一众鞑靼士兵被骂得低下了头,心中却大骂道:‘刚才你跑的也不慢啊!’

    无论如何,鞑靼军总算停下步伐,找来木板,将陷阱垫平。这才在军官的指挥下,缓慢的列队通过,终于出了城门洞。

    火把照耀下,大王城的街道屋舍便毫无遮挡的出现在鞑靼军的视线中。然后,鞑靼军便再次一哄而散,蝗虫一般朝每一条街巷扑去……

    在鞑靼军士兵看来,那些街道屋舍中,都藏着瑟瑟发抖的美女,满仓满斗的酒食,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对在城外苦战月余的鞑靼军将士来说,这是他们必须立即得到的奖赏,谁敢阻拦就和他拼命!

    然而当他们冲入一条条街巷,迎接他们的却是从黑暗中飞来的冷箭,鞑靼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猝然中箭倒地。其余人赶忙慌张的靠墙隐蔽,却被从墙缝中刺出来的长矛,扎了个对穿!

    也不是所有的街巷中都有冷枪暗箭,但不意味着冲进来的鞑靼士兵,就会有个好下场,因为等待他们的是层出不穷的陷阱和机关……甚至有一队鞑靼士兵,在几乎要安然无恙通过一条街巷时,整面的石墙倒下来,把他们全都砸在下面……

    已经登上东面城墙的阿鲁台父子,能清楚的看到那些鞑靼士兵,潮水般涌入城内,嚎叫着分散到各条街巷中,然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便在黑暗中密集响起,然后,便没有然后……

    很显然,守军在城中,借着黑暗的掩护,利用地利的优势,对他们展开了有力的阻击。但可悲的是,那些满脑子马粪的鞑靼士兵,居然丝毫不受影响,仍然争先恐后的冲入黑暗中送死。

    这显然不是勇敢,而是无可救药的愚蠢。

    阿鲁台看出不妥,但实在没有这方面的作战经验。说起来,这还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进城呢……老太师今年五十八岁,洪武元年生人,从生下来就被笼罩在大明帝国的阴影下,人生十分不完整。

    阿鲁台下意识看一下一旁的失涅干,失涅干却点头连连,竟然在战场上打起了盹。

    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犯困,显然失涅干是故意要置身事外。要是换了旁人,刚刚夺了人家的指挥权,哪还有脸再调回头来求人家?但鞑靼太师一生纵横草原、金枪不倒的诀窍,就是从不知脸面为何物。

    阿鲁台伸手拿起挂在腰上的银制的水瓢,手下人以为他要饮水,赶忙将一口铜缸奉上。哪知阿鲁台舀起一瓢水,便朝失涅干脸上泼去。

    失涅干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一下就‘清醒’过来,一边伸手抹脸,一边怒视着阿鲁台。

    “你瞪什么眼?什么时候就打瞌睡?”阿鲁台绷着个脸,理直气壮的下令道:“赶紧指挥战斗啊!”

    一旁的鞑靼贵族险些栽倒在地,万万没想到,太师的不要脸还有新境界。

    “父亲不是说不用我了吗?”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失涅干顶撞老父道。

    “老夫那是让你歇一会儿!”阿鲁台振振有词道:“你也歇完了,赶紧继续!”

    “……”失涅干和阿鲁台对视片刻,终究无可奈何,只能再接下这个烂摊子,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天黑的时候是不能进城的,城内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一旦进城就可能遭到现在这种局面。所以攻下这段城墙之后,我下令继续攻击南北城墙,把四面城墙一鼓作气拿下来,城内就只有投降的份了。”说着他气哼哼的骂道:“可是城门一开,所有人都疯了……”

    阿鲁台和鞑靼贵族们脸上发烧,老太师赶忙打断儿子道:“还不到总结的时候,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把军队撤下来,等天亮后,再依托这面城墙攻击南北城墙,”失涅干看看阿鲁台和众贵族那欲求不满的神情,叹了口气道:“等攻下城墙,你们不是想怎么抢怎么抢?”

    鞑靼贵族们笑着点头称是,至于听进去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收兵的号角声,在城头反复响起。加之鞑靼兵在黑暗中死伤惨重,却连个人毛都没摸到,阿鲁台的人马这才不甘不愿的退了下来……

    已经是半夜,再想让他们去攻击城墙是不现实的,失涅干只好让手下人加强戒备,抓紧休息。

    尽管没睡多久,天刚亮,鞑靼士兵全都从地上爬了起来,急着想要进城。得亏失涅干早有准备,让自己的亲信兵马,连夜把城门堵了起来。城墙上往城内去的通道也全都拆毁,这才勉强按住了鞑靼士兵那蠢蠢欲动的心。

    然后失涅干下达了全力进攻南面城墙的命令,鞑靼士兵们不情不愿的投入了战斗准备。但当他们抬着云梯、推着楼车向南面城墙逼近时,却又听到一声巨响……

    “难道城门又开了?”鞑靼士兵面面相觑。

    “不是城门开了!是城墙倒了!”很快,真实的情况便传遍全军,原来东面城墙突然坍塌了长长的一段,足有几十丈宽……

    “那不更好!”鞑靼士兵们马上来了精神!

    然后,昨夜的一幕再度重演,鞑靼士兵们纷纷丢下云梯楼车,朝东面城墙奔涌而去……

    城墙坍塌时,失涅干就在城头,一下子就被震倒在地。万幸的是,坍塌的位置距他还有一点距离,失涅干这才没有跟那些倒霉蛋一起,被坍塌的城墙吞噬……要知道,为了阻止军队入城,失涅干把自己的嫡系人马都拉到了城头,这一下就吞了他一半去……

    还没来得及心疼,惊魂稍定的失涅干,就看到鞑靼人嚎叫着从城外冲过来,踏着坍塌的城墙,潮水般涌进城去。

    “你们脚底下有人……”失涅干的部下大叫着想阻拦,他们的亲族被埋在坍塌的城墙下,肯定还有不少没死的……

    但没有人理会他们,鞑靼军只顾着疯狂的涌入城中,这下肯定没活的了……

    但不管怎样,天亮之后,守军再想无声无息的突袭,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而且鞑靼军虽然满心都是烧杀抢掠,但不代表他们彻底没脑子。事实上,在领教到守军的厉害后,昨天夜里,鞑靼将士便纷纷和部族亲朋约定好,今日要一起行动,互相掩护前进,毕竟美女财宝再多,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所以这一天踏入街巷的,再不是一窝蜂的没头苍蝇,而是盾牌在前,长枪居中,弓箭在后,一步步小心推进的自发的战斗小组了……

    守军的明枪暗箭果然效果大打折扣,他们小心翼翼进入攻击位置,却几乎都会在攻击之前被发现……蒙古人都是猎手,这么多人一起保持警觉,很难瞒过他们的眼睛。守军似乎也没有和他们决死之心,彼此试探几次发现无机可乘,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各条街巷中,鞑靼军将士都顺利的向前挺进了几十丈。这让本来还提心吊胆的鞑靼士兵心下打定,美中不足的是,经过的房屋全都空空如也,并没有期待中的美女和财宝……

    这也不难理解,昨天他们夜里就攻进城来,这边的老百姓肯定全都闻风而逃。不过那又如何?这座城就这么大,她们能逃到哪去?一步步进逼,终究能把她们逼出来。(未完待续。)

今日开始两更。

因为太久没有一下两更,有些不习惯,结果把顺序搞错了,已经请编辑改过来了。见谅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三章 一力降十会

    与此同时,鞑靼人对南面城墙的攻击也到了白热化。失涅干充分利用兵力优势,对城内的进剿最多只用两万人就足够了,剩下的两万兵力,被他一股脑投入到对南面城墙的进攻。

    在占据东南城区域之后,鞑靼人内外夹攻南面城墙,再加上东面城墙的配合,一时间南面城墙的守军三面受敌,风雨飘摇,眼看就要不敌!

    失涅干见状,嘴角流露出些许笑意,淡淡对周围人道:“这才是正确的法子,要是早听我的,现在你们已经尽情享受开了……”

    “是是,您英明……”事实胜于雄辩,失涅干一出手,局面就大不一样,鞑靼贵族们除了服气,也没别的好说的了。

    这时候天黑了,失涅干命令鞑靼人将拆下来的木柴点燃,准备挑灯夜战,一鼓作气攻下南面城墙!

    然而就在此时,西面城墙上,陈铎却松了口气,对左右道:“谢天谢地,南城墙还在咱们手中……”

    一旁的将领却笑不出来,因为怎么看,南城墙的守军都到了最后关头,很难坚持到天亮了……

    “将军,对南城墙增援吧!”将领们苦劝道:“把我们手里的最后一千人调过去吧!”

    “诸位稍安勿躁,静观其变。”陈铎却卖起了关子道。

    当夜幕完全笼罩大王城,战场上异变陡生!

    借着夜色的掩护,白日里不知藏身何处的守军,突然全都冲了出来,向鞑靼军的阵线发起了猛攻!在这样的黑夜里,弓箭失去了作用,双方士兵只能凭着刀枪白刃肉搏,在晦明晦暗的火把下展开殊死搏杀!

    失涅干唯恐自己好容易才建立起的阵线被摧毁,赶忙催动后方休整的军队压上去,抵挡住守军的进攻。

    然而那些在城内东南角休整的军队一离开,那片已经被鞑靼军清理出来的区域,突然凭空出现了大队的守军!这些鬼魂般出现的军队,悄然出现在正全神贯注攻击城墙的鞑靼军背后,然后猛然发动了突袭!

    鞑靼军士兵满以为背后绝对安全,丝毫没有防备,措手不及之下,登时阵脚大乱,被杀的四散而逃。守军则趁机顺着鞑靼人的攻城器械爬上城头,完成了对南面城墙的兵力增援,然后将鞑靼人的云梯、楼车付之一炬。

    鞑靼军不是没想增援,背后却总是突然冒出守军,对他们发起猛烈攻击。黑暗中,鞑靼军也不知一共有多少敌兵,那敢轻举妄动,只好固守原地,再也不管友军的死活。

    结果整整一夜,鞑靼人都没敢再从城内进攻城墙,天亮时,南面城墙依然在守军手中。而且失涅干辛苦建立起的阵线,被幽灵般冒出来的守军,冲得七零八乱,许多地方甚至重新出现了**阵……

    失涅干彻底恼羞成怒,命令再派五千士兵入城参战!

    一旁的鞑靼贵族无奈的告诉他:“大台吉,咱们所有的兵马都投进去了,哪里还有五千人?”眼下,城内城外参与进攻的兵力高达四万人,包括原先做督战队的一万鞑靼嫡系,已经全都投入了战斗。

    “没有兵了?”失涅干通红着两眼,看看城内城上激战不休的双方士卒,再看看对面,西城墙上守军的指挥所。他很清楚,在那里,有一个高手指挥着全局,和自己以这个小小的大王城为棋盘,以两军将士为棋子,在进行一场殊死对决!

    失涅干很清楚,比起花招层出不穷的对方,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兵力雄厚,只要投入足够的兵力,将城内每一处战场都填满,任他有七十二变化,也逃不出老子的手掌心!

    这就叫一力降十会!

    只是要想将每处战场填满,凭眼下的四万兵马,显然还有不足,必须要继续加码,对每一段城墙都发起进攻,让守将彻底失去腾挪的余地,然后就是他漏洞百出,一溃千里的时候了……

    这时候,怎么能没有兵呢?失涅干急的直跳脚,突然眼前一亮,大声道:“怎么没有兵?!让阿布只安派一万人过来!”

    “不行!”一直沉默的阿鲁台,想也不想便断然道:“阿布只安的人要防备明朝军队。”

    “父亲,明朝军队还在百里之外一动不动,”失涅干情绪激动道:“阿布只安的军队一直闲在那里!而我们城内就差最后一口气,只要再给我一万兵马,今天天黑之前,一定彻底拿下这座城!”

    “两天前你就是这么说的……”阿鲁台闷哼一声。

    “如果不是父亲添乱,我本可以做到!”失涅干硬邦邦顶了一句。

    “放肆!”阿鲁台怒喝一声,马鞭重重抽在失涅干脸上,登时一条清晰地鞭痕。

    失涅干却仿佛毫无所觉,依然昂头看着阿鲁台,高声说道:“因为之前的混乱,我们白白损失了一万兵马,必须要补起来,才能速胜!”

    阿鲁台冷哼一声,背着手在城头走来走去,事到如今,他真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要是早知道会死这么多族人,他肯定不会同意失涅干攻城。但仗已经打到这份上,似乎再加把劲,就能把大王城给拿下来了,让他这时候收手,阿鲁台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阿鲁台看看斥候头领,沉声问道:“东边有消息吗?”

    斥候头领摇摇头,答道:“尚无。”

    一旁的鞑靼贵族闻言大喜道:“那姓王的明显在贻误战机,这是长生天在帮我们!”

    “嗯……”阿鲁台吐出长长一口浊气,终于下定决心,沉声吩咐道:“传令阿布只安,让他派兵……”

    大王城以东十里,是阿布只安的骑兵大营。与鏖战不休的大王城战场截然相反,这里一片安静无事。鞑靼骑兵们在小河边刷马烤肉,高声谈笑,还有人拉起悠扬的马头琴,无比悠闲……

    起初,他们还很是紧张的防备,可能到来的明军。然而明军迟迟未至,斥候说,那位明朝的镇国公,竟然在百里外扎下大营,裹足不前起来。这些鞑靼骑兵也就放松下来,每日里吃酒放马,日子过得比度假还悠闲……

    阿布只安站在大营中,用圆木扎起的简陋望楼上,看着远处大王城方向的硝烟,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对左右道:“老大这次的牛皮可吹破天了,说要一天之内拿下大王城,现在都第几天了?”

    左右亲信自然要奉承自家主子,诋毁失涅干,纷纷眉飞色舞道:“大台吉以为读了几本汉人的兵书,就以为自己是拖雷再世。我看他肚子里不过是一堆马粪罢了!”

    “哈哈哈,就是。经此一次,太师自然会明白,咱们勇武盖世的台吉,才是鞑靼人的擎天柱!”亲信唾沫横飞道:“要是让台吉攻那大王城,咱们早就抱着那宝音琪琪格在城里吃肉喝酒了!”

    一想到那传说中的草原明珠,阿布只安就感觉心头火热,旋即想到自己的处境,闷哼一声道:“可惜父亲不给俺这个机会……”

    “那是太师不放心,把防守明军的任务交给别人……”手下人赶忙奉承道。“可能那镇国公一听说是台吉在等着他,结果吓得连自己老婆都不敢救了!”

    “哈哈哈哈!”望楼上爆发出震天的狂笑声。

    笑声未止,阿布只安等人,便见一骑从大王城飞驰而来,乃是太师信使。

    那名太师信使飞马进营,问明了阿布只安的所在,便翻身下马,快步登上望楼。

    “什么事?”阿布只安一脸威严的,看着那气喘吁吁的信使。

    “太师有令,命台吉派一万兵马增援大王城!”信使回禀道。

    “什么?!”阿布只安登时愣在那里,才明白原来不仅东西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刚抱怨老爹不给机会,机会就到了……

    阿布只安拧着眉头寻思开了,派这一万兵过去,赢了是老大的功劳,跟自己没有关系。输了损失是自己的人马,横竖都讨不到便宜。想到这,他把脸拉下来,朝信使喝道:“这是谁给太师出的主意?老子的骑兵是用来对付明军主力的,本来就比人家兵少,再调走一万,还打个屁?!”

    “……”信使无奈的看着阿布只安,小声道:“小的只是个传令的……”

    “哼!”阿布只安挥手道:“你去回话吧,就说俺这边兵力吃紧,分不出人马来支援。”

    信使闻言为难无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阿布只安的左右给撵了下去。

    一会儿工夫,大王城头的阿鲁台便接到了回话,气的鼻子都歪了,骂道:“当老子说话是放屁吗?他娘的,那都是老子的人马,给他带带还就成了他的了?!”

    “父亲不是一直说,老二最忠厚听话吗?”失涅干闻言冷笑道:“咱们这还没打赢,他就想学人拥兵自重了!”

    “你也不是好东西!”阿鲁台狠狠瞪一眼大儿子,失涅干缩缩脖子,没事儿人一样转过头去。

    阿鲁台气哼哼的背着手,在城头上转了两圈,把自己的腰刀取下来,丢给信使,厉声道:“你再去,带不回兵来,就把他的头给老夫带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四章 天命之主

    看到老爹的刀,阿布只安知道阿鲁台是动了真火了,哪里还敢再抗命,赶紧命人分兵,去增援大王城。不过他还是留了一手,只派了五千人马过去。

    阿鲁台和失涅干都是精明过人之辈,一眼就看穿了阿布只安的小把戏,但战事吃紧,也懒得再跟他来来回回的计较,先把人马派入战场再说。

    大王城内的激战,已经持续了两天三夜。这座城已经变成一具庞大的绞肉机,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双方士兵被搅碎在城中,血污满街,死尸遍地,望之不似人间……

    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士兵都已经彻底疯了,鞑靼人再也顾不上幻想什么美女财宝,他们眼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对面的敌人杀掉撕碎、挫骨扬灰!

    守军早已无比吃力,若非每个人都怀着包围妻儿父母的必死信念,且还对援军将至心存幻想,恐怕早就在数倍于己的鞑靼军疯狂围攻下彻底崩溃了……

    精神意志可以创造奇迹,但战场上终归还是靠实力说话。

    当五千生力军上来后,鞑靼军爆发出震天的嚎叫声,登时士气大振,对守军的进攻居然又猛烈了五分。

    守军将士看到鞑靼人的援军源源不断,而己方的援军却迟迟未至,士气不可能不受影响。而他们本来就是靠一口气在撑着,这口气一泄,马上就出现全线崩溃的迹象!

    西面城头上,素来不动如松的陈铎,脸上终于浮现出焦急之色,一旁的众将领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纷纷催促他,赶紧把最后的一千人派上去!

    陈铎却坚决不为所动,那一千兵马,他自始至终都不打算派上战场,因为那是他预备万一城破,用来护送宝音母子突围的。作为王贤派到河套的部下,他终究会把王贤的妻女,看得要重过这座城……

    “陈将军,派兵吧。”宝音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

    这两日,宝音一直在城中组织百姓救护伤员,甚至在前线激励将士,这还是头一次出现在陈铎面前。

    陈铎艰难道:“夫人,这一千精骑是有大用的,恕属下难以从命。”

    宝音的衣裙上血迹斑斑,头发也沾满黄尘,但那张倾国倾城的鹅蛋脸上,却依然挂着从容的微笑,似乎一切都逃不过她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宝音轻声对陈铎说道:“我知道将军的打算,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倘若真到了那一刻,我绝不会弃城独生。”

    陈铎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主母看透。刚想再劝,便见宝音微微一笑,自信道:“何况,我相信也不会真到那一步。”

    “夫人……”陈铎叹了口气道:“敌军势大,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顿一顿,他又昂然道:“何况,就算不增兵,我们也有办法支撑下去!”

    宝音摇摇头,轻声道:“还不是时候。”说着,她将目光投向云彩翻滚的东方天际,悠悠道:“难道你对他没有信心了吗?”

    “……”陈铎闻言,全身一震,猛然醒悟道:“属下明白了,马上派出所有兵马!”

    宝音点点头,看着陈铎将最后的一千兵马派了出去。

    防守一方毕竟是主场作战,有地上地下的各种工事辅助,当守军的一千精锐投入战斗,岌岌可危的战线又重新稳固起来,鞑靼军五千兵马带来的优势,被彻底抵消了。

    东面城头上,眼看着唾手可得的胜利,又一次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鞑靼贵族们懊丧的锤头顿足。

    “都怪阿布只安这个蠢货!”失涅干气急败坏道:“要是他老实派一万人过来,怎么又让他们缓过这口气?!”

    阿鲁台也已经红了眼,这次根本不用失涅干挑唆,便跳脚咆哮道:“让他再派一万人过来,少一个老夫要他的狗命!”

    一旁的鞑靼贵族心说,老狐狸真是气疯了,他儿子是狗,他又是什么?

    在阿鲁台的强令之下,阿布只安哪敢废话,乖乖拨出足额一万兵马前去增援。等使者带着军队一走,阿布只安便拔出刀来,把他爹赐给他的一套皮甲,劈了个稀巴烂。

    左右十分担心,这位爷砍完皮甲还要砍人,赶忙劝解起来。“刚接到的报告说,明军还是没动。估计太师也是知道这个情况,才会又调咱们的兵马。”

    “是啊,台吉,反正明军吓得不敢动弹,”左右也七嘴八舌道:“咱们的大军闲着也是闲着。”

    “放你娘的狗臭屁!”阿布只安却破口大骂道:“咱们就剩这点人了,万一明军又动了怎么办?你们替老子去送死吗?!”

    左右闻言心说也是,这才感觉到,大营中空荡荡的。他们原本四万骑兵,眼下只剩一半多一点,众人心里头一阵阵暗暗发毛,小声问道:“台吉,那咱们如何是好?”

    “拔营!”阿布只安闷哼一声,狠狠啐一口道:“老爹不是老想让老子增援吗?这次咱们一起过去!”

    “台吉英明!”一众左右闻言大喜,太师那边已经把他们的兵马调走,凭什么还让他们做挡箭牌,当然是要死一起死了。

    当阿布只安的一万兵马到达大王城,失涅干的手头彻底宽裕起来,又在所有的战线都投入了重兵!

    “这下看你从哪给我变出兵来?!”失涅干血红着双眼,死死瞪着相隔五六里的西城墙,残忍的狞笑起来。

    西城墙上,看到鞑靼军又有一万兵马投入战场,陈铎便毫不犹豫的下令道:“按计划后撤!”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一直苦苦死守南面城墙的两千守军,放弃了固守,向西面城墙且战且退起来。城内的守军也有计划的放弃与敌军犬牙交错的突出部,开始向西后撤。

    在东面城墙上的鞑靼贵族看来,显然是新投入的一万兵马立竿见影,彻底打破了胜负的天平,守军终于、终于、终于节节败退起来!

    欢呼声在城头响起,鞑靼贵族们激动之余,纷纷向阿鲁台请战,要亲临前线,带领部下向博尔济吉特人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阿鲁台自然知道,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看到胜利在望,想要抢功了。但让他们抢去功劳,总比让失涅干一人独得了好,刚要点头同意,却听亲兵高声禀报道:“启禀太师,二台吉移营过来了!”

    “什么?!”阿鲁台吃惊的猛然回头,从城墙远远望去,果然看到远处,大队的鞑靼骑兵缓缓移动而来。

    “这混蛋,怎么敢擅离职守?!”阿鲁台扶着箭垛,难以置信道。

    一旁的失涅干更是咆哮起来:“父亲,阿布只安擅离职守,让我军防线尽失,不杀何以明军纪?!”

    暴怒中的阿鲁台,看到喊打喊杀的失涅干,一下子却冷静下来。心中暗暗盘算道:‘凭老二眼下的两万多人马,确实也没法抵挡明军,与我会合也算是情有可原。’如此一想,阿鲁台便有了定计,把脸一板道:“这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孩儿来助父亲攻城!”阿鲁台话音未落,就听阿布只安在城下喊道。原来这厮怕失涅干会在阿鲁台耳边进献谗言,赶紧带了五千轻骑,先过来到阿鲁台身边。

    “你还敢来见我!”阿鲁台故作气愤的拔出刀来,要砍从城下上来的阿布只安,怒骂道:“我宰了你个****的!”

    一旁的鞑靼贵族赶忙拉住阿鲁台,七嘴八舌的劝说道:“二台吉眼下兵力太少,和大军会合也是情理之中。”

    阿布只安也跪下向阿鲁台请罪,鞑靼太师这才气哼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不是要来助老夫攻城吗?那你就攻啊,不把西城墙夺下来,就死在城里吧!”

    失涅干闻言,鼻子都气歪了,这是惩罚吗?这分明是要让他抢我的功劳!我他妈到底是不是老狐狸亲生的!

    “孩儿……”阿布只安本来还满心忐忑,闻言大喜过往,一下蹦起来,高声道:“遵命!”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下去城墙,对跟随自己的五千轻骑道:“孩儿们下马,随我进城,攻下西城墙,生擒宝音琪琪格!”

    五千鞑靼骑兵轰然应声,立即提刀下马,跟着阿布只安杀入城中。

    谁也不傻,都知道眼下胜局已定,是捡桃子的时候了。

    阿鲁台又下令余下的两万骑兵,在东门外五里驻扎,听从自己的调遣。然后便大刀金马坐在城头的太师椅上,静观最后胜利的到来。那一刻,信心笃定的鞑靼太师顾盼自雄,对左右笑道:“王贤缩头乌龟,宝音妇人之仁,这两口子可真是一对无能废物。”

    “就是就是,姓王的胆小如鼠,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敢救,汉人有这样的人当家,何愁我蒙古不能复兴?”鞑靼贵族谀词如潮道:“咱们蒙古有太师,必可复兴,等将来,咱们跟着太师挥军南下,再夺回咱们的花花世界!”

    “哈哈哈!”听着那些谀辞,阿鲁台感觉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每一个不爽快,拢着胡须放声大笑道:“好!老夫定与你们饮马长江,共享富贵!”

    那一刻,阿鲁台感觉自己不再是阿鲁台,而是铁木真、忽必烈,是这**八方的天命之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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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