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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零五章 转机

    鞑靼军本就已占据绝对优势,阿布只安这头出闸猛虎,率领五千生力军加入之后,就更是势不可挡了。一段段城墙、一条条街道,接二连三落入鞑靼军手中,守军控制的区域,眼看着便缩小了一半,而且还在持续缩小中。

    到了过午时分,守军手中,只剩西城和西、北两面城墙,而且都岌岌可危。眼见着已经攻到了宝音的公主府门前,阿布只安对左右大笑道:“失涅干这个怂包,他攻了三天啃不下来的敌人,俺砍瓜切菜一般拿下!”

    这话传到失涅干耳中,彻底把他鼻子气歪了,破口大骂道:“没有老子三天苦战,哪有你的砍瓜切菜?!”

    在西面城头上,可以清楚看到公主府已经落入鞑靼人手中,虽然府中的人口早已撤出,但尚有许多值钱的东西,那些从中原乃至西洋而来的珍玩器物、陈设摆件,全都尚在府中。

    而且这是宝音琪琪格的公主府,仅凭她的名字,就足以让鞑靼人彻底疯狂。

    鞑靼人争先恐后冲入府中,开始大肆劫掠起来,扯下房间里的帷幔窗帘,将那些珍玩器物包裹起来,背在背上。那些拿不动的陈设摆件,则被统统砸碎,甚至有人点起火,焚烧起华美的宫室来!

    西面城墙上,萨娜看到公主府燃起的浓烟,心疼的眼泪直流,哭道:“完了,全完了……”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宝音却不以为意道:“让他们只管砸抢,还能为将士们多争取点时间。”

    “都怪那姓王的!他要是能出现,咱们哪用遭这份罪!”萨娜却远没有宝音那么洒脱,恨得咬牙切齿道:“这都三天了,还不见他的人影,肯定是不敢来了!”

    “行了,别怨天尤人了,你心疼那些东西,”宝音哄孩子一样对萨娜笑道:“回头咱们等咱们赢了,再抢回来就是了。”

    “咱们还能赢?”萨娜抹泪看着宝音。

    “当然。”宝音脸上洋溢的自信从未消失。“我们马上就会赢了。”

    “都这样了还能赢?”萨娜的目光扫过岌岌可危的城中,虽然她向来十分相信宝音的话,但这次,她真的没法说服自己,继续相信下去了。

    “你不懂。”宝音却笑着拍了拍萨娜的肩头,光洁的下巴微微扬起,那男性化的动作,分明与王贤如出一辙。“小美人,等着看好戏就成。”

    “别吉……”萨娜已经彻底迷糊了。

    城中,鞑靼军已经占领了城中四分之三的地面,进攻的步伐突然又慢了下来。一方面是,随着守军阵线不断收缩,需要防守的街道越来越少。撤下来的兵力渐渐聚拢,背靠两面城墙,可以集中兵力进行有效防御。而鞑靼军队兵虽多,但随着战场越来越小,根本铺不开兵力,在第一线作战的军队,只有不到一半了。其余人只能拖在后面,等待轮换上阵,竟有些无所事事了。

    就在这时,出事儿了……

    也不知谁先开的头。总之,在街道中等待轮换的军队,忽然发现街上店铺的大门敞开着,里头的商品琳琅满目……

    于是,大量的部众按耐不住开始四处劫掠。尤其是那些仆从军,他们情知道,要是等到打完仗,肯定没法跟鞑靼嫡系部族抢,到时候只能靠边站着。

    所以看到战局已定,这帮家伙就提前动手了!仆从军一动,鞑靼嫡系自然不会干看着,马上也开始挨家挨户的抢了起来。虽然没有看到花姑娘,但对这些穷疯了的鞑靼人来说,富裕的大王城中,遍地都是宝贝啊!

    只见那些蒙古人,背上背着铁锅、铁铲,手里提着被褥包裹,从一家冲入另一家。这时候,谁敢拦着他们抢劫,保准挡路者死。

    大规模的抢劫严重分散了鞑靼人的兵力,结果在第一线作战的鞑靼人,还剩一半不到,而且还在不断减少。

    明明已经要彻底分出胜负的两军,居然再次相持起来……

    阿布只安已经失去了对部众的控制,他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整个人都蒙掉了……

    东面城头上,不顾阿鲁台的目光,失涅干捧腹大笑,他指着远处阿布只安的方向,狂笑道:“从小到大,这蠢货干成过什么事儿?父亲指望他拿下大王城,不是白日做梦吗?”

    阿鲁台脸色铁青,手一挥,猛地一鞭子抽在失涅干另一边脸颊上,咬牙切齿的对失涅干道:“等老子拿下大王城,再跟你们两个逆子算账!”说完,他转头咆哮起来道:“把剩下的两万兵马全都派进城去,天黑前拿下大王城,屠城三日!”

    话音未落,就见几个亲兵,扶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斥候,满脸仓皇的快步上了城头。

    “太、太师,不好了……”肃然沉稳的亲兵队长,居然结巴起来。

    “迟阔烈,慌什么?!”阿鲁台既然以铁木真、忽必烈自许,自然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满的瞪一眼亲兵队长道:“你跟了老夫多少年,还这么毛躁?以后怎么跟老夫南下打江山?”

    “是……”看到太师如此镇定自若,亲兵队长受到极大的感染,竟然也镇定下来。、

    “这才像话嘛。”阿鲁台这才淡定的捋着胡须,问道:“说吧,什么事儿?”

    “回禀太师。”亲兵队长一字一顿、咬字清楚道:“明军,已到,二十里,外。”

    “什么?你说什么?!”一众鞑靼贵族闻言大惊失色,纷纷跳脚问道:“明军不是在百里之外吗?怎么到了二十里外?”

    那亲兵队长险些被鞑靼贵族给活拆了,看到阿鲁台依然保持捻须的背影,心中涌起无限崇拜道:‘还是太师有大将之风……’

    还是失涅干醒悟的快,问那亲兵队长道:“你哪来的消息?”

    亲兵队长赶忙一指那斥候,道:“自然是斥候禀报!”

    “为什么不早点来报?”失涅干一把抓住那奄奄一息的斥候,摇着他双臂问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以鞑靼人这次空前的警戒范围,敌军到了五十里外,就应该能禀报给统帅知道。

    斥候本来就快挂了,被失涅干一阵猛摇,更是吐血不止,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道:“我们遭到了明军高手的袭杀,整个斥候队,只剩我一个逃回来……”

    “明军有多少人马?!”失涅干恨不得捏爆那斥候的双臂,声嘶力竭的问道。

    “……”斥候已经说不出话来,头摇了摇,便猛地垂了下去。

    东城墙上,之前喜气洋洋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大祸临头的感觉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二十里的距离,大队骑兵只需半个时辰便可兵临城下,而这时候,他们所有的军队都在城中乱战,只剩两万骑兵扎在东门外……

    鞑靼贵族都看向不动如山的阿鲁台,心说:‘在这种危难关头,老太师才是三军的定海针啊!’就连失涅干都收起对父亲的不屑,暗道,‘看来我的道行还是浅了些……’

    众人便安静下来,等太师发号施令。城头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谁知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阿鲁台说话,众人心说,老太师不转头,我们过去就是,便一齐转到阿鲁台的面前。

    只见在他们心中无限伟岸的鞑靼太师,手中攥着一把从下巴上揪下来的花白胡须,两眼直勾勾望着东边地平线腾起的烟尘,上下牙格格打颤……

    那一刻,亲兵队长听到了偶像破碎的声音……

    忽然,阿鲁台从静若处子,变成了一头暴怒的老狮子,挥舞着鞭子,朝失涅干劈头盖脸抽去!一边抽一边破口大骂道:“可让你这个孽畜害死了!要是当初听老子的,咱们早就全须全尾的撤走了!”

    失涅干被抽得实在受不了,只能抱头鼠窜,阿鲁台竟提着鞭子追起来,气喘吁吁的骂道:“还敢跑?看老子不抽死你!”

    一旁的鞑靼贵族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七手八脚抱住老太师,苦劝道:“太师,现在可不是训子的时候,是战是走,你得赶紧拿个主意啊!”

    “我要被两个畜生气死了!我还有什么主意?!”阿鲁台张牙舞爪的咆哮道:“都放开我!”要不是阿布只安擅自拔营而来,至少可以挡上一挡,这边还有时间应对……

    “父亲这么恨不得我死,儿子今天就豁出去了!”失涅干脑袋被打成了西瓜,满脸都是青黑色条纹,他也发起狠来,指着城外的两万骑兵道:“儿子愿意带这两万人马迎敌,给父亲和诸位争取时间!”

    “好主意……”有鞑靼贵族闻言,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完自知失言,赶忙缩头讪笑道:“我是说,大台吉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好个屁!”阿鲁台一阵折腾到气喘吁吁,终于冷静下来,对失涅干冷哼一声道:“你想死老子不拦着,别带着我的两万骑兵一起找死!”(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六章 撤退专家

    “那你说怎么办?!”失涅干捂着肿成猪头的脑袋,恨恨的瞪着阿鲁台。

    “我怎么知道……”阿鲁台骂一声,转头眺望着远处快速接近的明军,他在朱棣手下吃了一辈子败仗,望风而逃的本事天下第一。其中的关键能力,就在于望风,看到那绵延数里的半天黄云,便知道来是的明军主力,骑兵不下于八万,否则没有这么大动静。

    按说望风之后,便是逃之夭夭了,可大王城中,连仆从军带他的鞑靼嫡系,超过四五万人,这是他大半的本钱,怎么能说丢就丢?但要想把这些人都带走,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且不说,那帮抢红眼的家伙,怎么可能听从指挥马上撤出?城内守军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顺利撤出?

    单说这四五万深陷在城中每个角落的军队,就算要撤出城外,然后各自上马闪人,没有半天时间也绝对做不到。

    而明军此刻,已经在二十里内了,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杀到!

    更要命的是,撤军的命令不能随意下达。冷兵器年代,士气就是一切,一旦下令撤军,士气必然一落千丈,局面甚至会演变成淝水之战的前秦军那样的大溃败。

    不过这对精于各种撤退姿势的阿鲁台来说,全都不是事儿。仔细一想,他心中已有定计,但有些锅,他是不能背的。看着那些鞑靼贵族,阿鲁台把皮球踢了回去道:“你们说,是战是走?”

    “走!当然赶紧走!”那些部众在城外的鞑靼贵族,坚决要求立即撤退。

    “战!和他们拼了!”那些全部族人都陷在城中的鞑靼贵族,却坚持让城外的军队顶住,好有时间撤出自己的部队。

    “放屁,看那烟尘,明军必是全师而来,不下十万骑兵!拿什么和他们拼?!”要走的鞑靼贵族急了眼。

    “我看你们是吓破了胆,明军要有那么多人马,还用等到今天才来!”主战的鞑靼贵族跳脚道:“我看他们是虚张声势,不信我带兵去会会他们!”

    “你哪来的兵!城外那都是我们的人!”要走的鞑靼贵族也跳脚开了。

    眼看着烟尘越来越近,两帮人马却只顾着吵成了一锅粥,阿鲁台满脸不耐的叫停道:“都他妈闭嘴,再吵下去,就要被人家一锅端了!”

    大伙一听太师这话,有脑子机灵的,就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这分明是要闪人啊……

    “你们吵来吵去,不就是为了自己的部族?”阿鲁台冷冷看着两帮贵族,一语道破天机。

    两帮贵族讪讪点头,主战的那一帮苦着脸道:“太师,俺们的族人奉命浴血厮杀,您可不能弃之不顾啊!”显然,他们也了解阿鲁台的秉性,唯恐他不顾自己的族人逃之夭夭。

    “你们看城中这个情况。”阿鲁台淡淡说道:“想要短时间内,把所有人都撤出来,现实吗?”

    主战的贵族看着城内失去控制的混乱局面,再看看城外越来越近的烟尘,颓然道:“不现实……”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些主逃的贵族这下彻底占了上风,大叫道:“凭什么让我们的人给你们陪葬?!”

    “太师,给点时间,能撤多少是多少吧……”那些主战的贵族哀求道。

    “我给两炷香的时间,之后各安天命。”阿鲁台终于拿出他早就想好的方案。但这话是不能一开始就说的,否则会背上抛弃族人的恶名,他得让主逃的贵族把锅背起来,才能松这个口。将来两帮人不和,他这个太师在坐得更稳。

    话说,一切换到逃跑模式,阿鲁台才终于显现出鞑靼太师的风采。

    阿鲁台终于松口,给城内军队时间撤退,那些部属在城内的鞑靼贵族,哪还敢讨价还价,赶紧催促亲兵吹号角收兵。

    “不行。”阿鲁台一摆手,冷声道:“你们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明军到了吗?”

    “太师说得对,我们分头下去传达就是。”那些鞑靼贵族就要下城楼去招呼部属撤退。

    “你们都不能动。”阿鲁台却一挥手,亲兵便将所有人拦住。

    “太师,您这是何意?”鞑靼贵族们不解的看着阿鲁台。

    “你们懂个屁,撤退,当然是要听太师的!”那些族人在城外的鞑靼贵族,自然旁观者清道:“论起这方面的经验,你们加起来也不如太师的一根指头。”

    “也对……”那些鞑靼贵族闻言马上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羞愧道:“我等关心则乱,自然都要听太师的。”

    阿鲁台虽然喜欢被吹捧,但总感觉这次的配方不太对味,那张厚若城墙的老脸,居然罕见的一红,然后才咳嗽一声,一脸沉痛道:“这次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了。”顿一顿,他看看城内道:“既然那些仆从军那么愿意抢劫,就让他们尽情的抢吧,不要打扰他们。”

    鞑靼贵族们恍然大悟道:“太师的意思是,我们这样去召集部众,还是会让那些仆从军听到风声?”他们也明白,一旦让仆从军也得到消息,跑的一定比鞑靼人快,到时候谁来顶住守军的反扑?

    “传老夫的命令,此次攻城,仆从各部劳苦功高,剩下的战斗由他们结束,胜利后由他们先行抢掠。鞑靼各部立即出城,不许争抢。”阿鲁台智珠在握道:“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鞑靼贵族们都傻了,没想到老太师居然能想出如此高照,果然不负他撤退专家之名。

    失涅干使劲撑着肿成一条线的两眼,看着平素里瞧不起的老父,心中也是暗自惭愧道:‘老东西还真是老奸巨猾,自己要学习的东西确实还有很多……’

    阿鲁台的命令很快传遍城内,阿布只安闻命大怒,一拳打到传令兵,骂道:“我爹老糊涂了吗?什么时候让那些贱崽子啖俺们的头汤?!”

    传令兵捂着脸,亮出了阿鲁台的宝刀。

    看着那雪亮的宝刀,阿布只安嘴角抽搐几下,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呻吟道:“又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鞑靼嫡系痛不欲生,那些仆从军却像过年一样,万万没想到,老太师居然有大发慈悲的一天,好事儿也有他们的时候!

    “兄弟们,咱们不能辜负了老太师!”当亲眼目睹,鞑靼军士兵垂头丧气东撤时,仆从军头目激动的丢下背上的铁锅,手里的包袱,“反正城破之后,好东西都是咱们先抢!咱们这就把那宝音琪琪格擒下来,献给太师!”说完,想要去找自己的弯刀,却发现早不知扔哪去了。

    仆从军上下,都因为鞑靼太师这道命令,像打了鸡血一样,纷纷结束了抢劫,一窝蜂似的向西!向西!

    他们得对得起太师这份信任!他们得漂亮完成这最后一击,立下大功之后,肯定会被太师收为嫡系!

    那些鞑靼嫡系部队,本来窝了一肚子火,看到那些仆从军一窝蜂的杀向城西,更是满心郁闷,不少心思活络的家伙,小声对身旁的伙伴道:“咱们傻啊,满世界都是宝贝,怎么也不能空手出去啊!”

    “就是,等那帮贱崽子扫过一遍,估计连虱子都不剩了。”其余人深以为然。

    “咱们先搜点值钱的再出去也不迟。”起先说话的提议道。

    “可太师严令,必须马上撤出……”有人顾虑道。

    “傻啊,这是战场,遇到敌军阻拦,你想撤就能撤吗?”起先说话的骂道。

    “可是,这边哪有敌军啊?”

    “总有残留吧?你看,那边肯定就藏着敌人!”起先说话的指着一座大宅子,率先冲了进去。“兄弟们,上啊!”

    旁边人也明白了,对那怀着顾虑的家伙叫道:“这世道,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还犹豫个屁啊?!”

    这帮鞑靼人冲进了一个宅子抢劫起来,其余的鞑靼人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这样玩?纷纷遭遇了敌军,然后专捡大宅子冲进去‘杀敌’去了。

    城头上,看到随着太师一道命令,仆从军便涨潮般往城西涌去,鞑靼人则退潮般的朝东撤来,鞑靼贵族们对阿鲁台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封他为‘撤退之神’。

    阿鲁台痛并快乐的享受着众人的吹捧,突然看到本来还有序撤退的鞑靼人,又一次混乱起来,登时拉下脸来。

    “这帮白痴,”有族人在城内的贵族,急的直跳脚,大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点东西,真是舍命不舍财!”

    “自作孽,不可活。”阿鲁台看一眼已经撤出城来的阿布只安,便转身下了城楼道:“咱们走吧。”

    众鞑靼贵族簇拥着阿鲁台下了城墙,翻身上马,准备开始他们第一千零一次逃跑……

    阿鲁台深吸一口河套特有的潮湿空气,神情黯然下来。万万没想到,这次如此大的赢面,居然又回到了熟悉的老套路。

    虽然他精于逃跑,但这次,是真的不想逃啊……(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七章 逃逃逃

    当初失涅干提议攻城,阿鲁台就担心王贤会有什么诡计,但他自度乃是天下有数的逃跑专家,就算攻不下大王城,率领大军逃跑还是易如反掌的。所以他才会同意让失涅干再攻一日。

    本来,阿鲁台是抱着能成就成,不成也可以打击一下这个越来越不逊的大儿子,谁知失涅干一天就攻上了城头,占据了东面城墙,似乎下一刻,就能夺下整座大王城。

    这一下子点燃了包括阿鲁台在内,所有人的**,开始不管不顾的派兵猛攻,不断的增兵、增兵,结果陷在城里的鞑靼军越来越多,本来计划是短平快的一次攻城战,变成了绵绵不绝的添油战术……现在,阿鲁台和失涅干都隐隐意识到,他们似乎被算计了。

    这真是细思极恐,失涅干沮丧的发现,当初他之所以能攻下东城墙,并非是自己英明神武,也不是因为宝音妇人之仁,而是对方想让自己攻下来而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鞑靼军满以为胜利在望,把他们牢牢缠在大王城中,让他们的思维,渐渐的被城内的盘肠大战所占据,不由自主的忽视真正的威胁——王贤的主力大军!

    鞑靼人果然中计。渐渐的,从阿鲁台以下,所有人的眼里便只有大王城,为了得到似乎近在眼前的胜利,他们不断的增兵城内,甚至不断抽调用来对付王贤的部队。结果阿布只安因为兵力空虚,竟然拔营西去,和大王城的阿鲁台汇合。阿鲁台失去了抵御明军的防线,登时中门大开,一旦明军主力出现,哪里还有抵挡的勇气,只能逃之夭夭了。

    最终,阿鲁台一共带走了四万鞑靼本族骑兵,还有一万鞑靼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撤出,至于仆从军,更是一个都没带走……虽说这壮士断腕有点过于惨烈,但能在短短两刻钟内,从城中撤出两万嫡系人马,已经不得不说是个奇迹了,阿鲁台不愧他‘撤退之神’的美名,在军中的威望反而更高了……

    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跟着鞑靼太师混,就算不能常胜,但至少可以保证不死……

    既然在东城墙上,能看清仆从军涨潮般西进,鞑靼军退潮般东撤,在西城墙上自然也一目了然。

    一众守城军官看糊涂了,不知对面的鞑靼太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人猜测道:“莫非那阿鲁台以为胜券在握,想让鞑靼人减少伤亡?”

    “不可能,都到这时候了,他们想的肯定是抢功抢东西,怎么可能把好处让给那些下人呢?”还是蒙古人了解蒙古人,有蒙古军官摇头道。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却听陈铎沉声说道:“阿鲁台八成又想逃了……”

    为什么要用‘又’?正带着大军仓皇北逃的阿鲁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陈将军如何而知?”众将站在西面城头,视线被东面城墙所挡,暂时还看不到远处的烟尘。

    “你们看南面城墙上。”陈铎指着空荡荡的南面城墙道:“如果阿鲁台不是要逃走,怎么可能把城墙让出来?”

    “果然!”众将之前一直全神贯注的看着城内,并没有注意到早已被鞑靼人占据的南城墙,此刻一看,上面果然空无一人。“确实,要是阿鲁台想攻城,肯定不会丢掉好容易夺去的南城墙!”

    “阿鲁台得了失心疯吗?”众将难以置信道:“怎么都到这时候了,竟打起退堂鼓来了?”

    “原因很简单。”陈铎沉声道:“随我上角楼,看看便知。”说完,他便沉稳的转身,率众登上唯一还在守军手中的角楼上。上楼时,陈将军居然脚下拌蒜,险些被台阶绊倒……他冷静的外表下,那颗激动的心,已经快要跳出胸腔了。

    众将登上城楼,顺着陈铎的手指往东看去,便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黄云滚滚而来……

    “这是……”

    “这是……”

    众将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使劲揉着眼皮,有人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唯恐看到的是错觉!没有人敢眨眼睛,唯恐一眨眼,那道越来越近的黄云,会忽的消失不见了……

    “不错,是咱们的援军到了!”陈铎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高亢又颤抖。

    “援军到了!是真的援军!援军终于到了!”将领们这才相信,一切不是做梦,在一个多月的坚守后,在城内三天三夜的死战后,在付出了无数的儿郎生命后,在濒临绝境的这一刻,援军终于到了。

    忘情的欢呼声中,将领们抱成一团,痛哭流涕,情难自已……

    “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宝音的声音出现在箭楼上。

    将领们闻声,赶紧止住哭,用袖子擦掉泪,看向宝音,听她沉声说道:“现在,是让敌人血债血偿,十倍奉还的时候了!”

    “是!”将士们昂起胸来,一齐高声应道,声音险些要掀翻角楼的屋檐。

    “去吧!”宝音紧紧一攥拳,挥舞下马鞭,抽出清脆的破空声,冷酷的声音从银牙中迸出道:“一个不饶!”

    “是!”将士们再次轰然应声,感觉全身都注满了力量,下去角楼时,似乎能把台阶都踩碎了。

    “传话下去,要让全城人都知道,我们的援军到了!阿鲁台逃跑了!”站在城头上,陈铎对众将下令道:“尤其是那些仆从军,必须让他们知道,自己成了替死鬼!”

    “是!”所有人的眼里都放着光、冒着火,又一次轰然应道。

    “好了,诸位接下来只有一道命令,就是奋勇杀敌,报仇雪恨!”陈铎也拎起一柄斩马刀,把肩上的披风往地下一掷,率先下了城头!

    “杀!杀!杀!”众将也纷纷拔出兵刃,嗷嗷叫着冲下了城墙。

    大王城中,仆从军正在尽心竭力的与守军作战。让他们有些始料不及的是,鞑靼人撤下之后,他们的压力还是蛮大的。龟缩在西城一隅的守军,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吃下。他们几度发起冲锋,都被守军狠狠的打退下来,死伤很是惨重。

    但这次,仆从军没有习惯性的退缩,因为他们满怀着对鞑靼太师的感激之情。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阿鲁台能承认他们的贡献,让嫡系的鞑靼靠边站。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差不多就是这种感情……

    所以此刻仆从军的作战十分英勇,而且还占据着兵力优势,一波攻势被打退,就发动另一波,没有丝毫要后撤的意思……

    直到,战场上到处响起‘王师到了,阿鲁台带着鞑靼人跑了!’的声音,而且说的是蒙汉双语。

    ‘王师到了,阿鲁台带着鞑靼人跑了!’

    ‘王师到了,阿鲁台带着鞑靼人跑了!’

    本来热血满腹、慷慨赴死的仆从军,冲锋的步伐顿时就缓慢下来,他们彼此面面相觑,互相问道:“听清了吗,说太师带着他的嫡系跑了……”

    “不会吧,太师为什么要跑?”还有许多人,沉浸在热血中不可自拔。

    “明军到了呗。”头脑清醒的已经彻底明白了。

    “啊!我说他为什么突然发善心,原来是让咱们当替死鬼!”这下,就连蠢货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包围西城的各处阵线上,仆从军发起的十几波进攻,居然同时停滞下来。仆从军将士木然站在街道上,纷纷回头张望,果然看到东面城墙上,只有孤零零几面旗帜,在风中瑟瑟发抖,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们跑了……”最后一丝侥幸被城头上的景象击得粉碎,所有仆从军的脸色都难看极了,就像是深夜遇大雨、幸好有好心人留宿,醒来却发现菊花被他爆掉一般……有些感情脆弱的仆从军,已经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这种被侮辱、被欺骗、被损害的情绪,在仆从军中快速蔓延,所有人战意如沸汤泼雪,彻底无影无踪,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可是哪里能跑的了?那些本已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守军,此刻却像猛虎一般,从小巷胡同内、从残垣断壁中、从隐蔽的地道里冲了出来,血红着双眼,高举着兵刃,朝毁坏他们家园、杀害他们兄弟的刽子手扑了上去!

    “杀啊!”杀声震天,守军好像从四面八方冲出来,那些本来就已经战意全无的仆从军,哪里还有抵抗的勇气,齐刷刷转身撒腿逃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这时,那些不顾军令,还在城内四处劫掠的鞑靼人,也彻底懵了。听到那满城的喊声,他们才知道自己辜负了太师的爱。赶忙背着抢到的细软财宝、铁锅铁铲,纷纷朝东城夺路而逃。

    等他们逃到城门,却全都傻了眼,只见东城门外,明军已经杀到了,兵甲耀目、铁骑凛凛,旌旗如云,不知其数……

    鞑靼人赶忙调头,想要从别的方向出城,迎面却碰上了从西面逃过来的仆从军。

    鞑靼人还搞不清状况,颐指气使道:“快过去顶住!”

    仆从军纷纷拔出兵器,冲了上来。鞑靼人不由松了口气,心说,有这帮蠢货顶一顶,逃走的希望要大很多……

    然而,当双方碰到一起,仆从军手中的弯刀,却狠狠的砍向了他们的头上!(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八章 母女

    鞑靼人还没反应过来,仆从军便举刀砍了过来。鞑靼人身上全是掠夺来的东西,基本连兵刃都没有,被仆从军砍瓜切菜,登时死了一地。很多人临死前,还不甘心的气愤质问:“贱种,为何要杀我们?!”

    “杀的就是你们!”仆从军将士,把对阿鲁台的憎恨,全都发泄在这些鞑靼人身上,杀死了还不解恨,还得再捅一刀!

    鞑靼人自然不能引颈就戮,剩下的人赶紧用铁锅铁铲,抵挡住仆从军的砍杀,然后双方你死我活的厮杀成一团。

    守军将士冲到近前,看到鞑靼人和仆从军在自相残杀,一时间不由都傻了眼,不知道到底是该进攻还是观望?守军将士自然是倾向于亲自动手、报仇雪恨,但他们毕竟兵力不足,派人去联系城外的明军,希望一同发起进攻,消灭城中的敌军。

    然而城外的明军却回话说,先围观他们狗咬狗,等分出胜负再说……

    这真是一场龙争虎斗,鞑靼人战力高,但仆从军人数多,而且还有愤怒加成,在付出了七八千人的死伤后,仆从军全歼了还滞留在城中的一万鞑靼人,然后便丢下兵器,跪地投降了……

    随着仆从军跪地投降,持续一个多月的大王城攻防战,终于以守军大获全胜告终,在地道中躲了数日的老弱妇孺,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宝音和萨娜穿过欢呼哭泣的人群,人们看到宝音,纷纷俯跪于地,顶礼膜拜这位大王城和河套的守护神,许多妇孺满眼泪水的向宝音伸出双手,乞求得到她的赐福。

    宝音十分耐心的对百姓赐福,闻讯而来的百姓却越来越多,萨娜看这样下去,等天黑也走不出这条街,便大声说道:“今日别吉还有要事,诸位还是请先让让吧!”

    老百姓闻言,马上便让开一条去路,宝音对众人温言勉励几句,这才得以脱身。走出人群的视线,宝音无奈摇头叹气,似乎感到颇为苦恼,但旋即想起什么,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上,又绽开了甜美的笑容。

    萨娜一看宝音脸上的笑,就忍不住嘟嘴道:“就算是快要见到额驸了,也不用这样吧……”

    “我就是高兴,怎么了?”卸下心头的万斤重担,宝音心情轻快,故意跟萨娜逗起嘴来:“人家的援兵这不都到了吗?你的嘴巴上,怎么还能挂个油葫芦?”

    “他们的援军来的也太巧了!”萨娜愤愤的瞪着宝音:“我终于懂了,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你还是不懂。”宝音忍不住得意的笑道:“以我们两个的聪明程度,还用得着串通吗?”

    “那你们怎么会配合的这么好?”萨娜不信道。

    “知道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宝音笑着又挑一下萨娜的下巴,得意的揽住她的脖颈道:“我知道他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那么只要我营造出这个时机来,他自然就会出现。”

    说说笑笑,两人来到城西一处隐蔽的宅院中,进到后院,侍卫在杂草重生的地面上一阵摸索,才掀开整块的草皮,又铲去浮土,竟然露出一块铁板来!若非事先知情,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这块铁板。

    然后侍卫用刀柄,在铁板上敲击起来,敲击声长长短短,显然是在发暗号。

    发完暗号,侍卫便退到一边,神情紧张的等待着。自从开战以来,不管战局顺或不顺,从来都淡定自若、从不慌张的宝音,脸上竟然浮现出紧张的神色……看的一旁的萨娜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别吉还是正常人……

    等了片刻,铁板下传来沉闷的轧轧声,继而,那沉重的铁板缓缓向两边分开,竟露出一个井口大小的洞口来!

    洞口中有灯光透上来,侍卫赶忙朝下头喊话道:“巴图、德勒克,我们已经赢了!可以上来了!”

    听到这一声,地洞中的人才彻底放心,几名公主府侍卫爬出洞口,其中一人背上,还背着个满头小辫子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大约六七岁,肌肤白嫩如瓷、模样伶俐可爱,双眼紧闭,就像睡着了一样。

    “阿蘅,你怎么了?”看到女儿上来,宝音赶紧上前,想要抱住她,却见她紧闭着眼睛不睁开。宝音登时花容失色,那颗平素里冷静睿智、镇定无比的心,一下就乱成一团。

    却听小女孩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声音与泉水一般叮咚清脆:“娘亲,你可真笨,从下头上来当然得闭着眼,不然会瞎的。”

    宝音登时满脸黑线,声音充满郁闷道:“现在是阴天,用不着闭眼……”

    “我在下头又不知道,当然要小心为上喽。”小女孩这才睁开眼睛,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狡黠灵动,看着宝音气鼓鼓的样子,她伸出一双小手,奶声奶气道:“娘亲抱。”

    “哎……”宝音登时便没了脾气,一把抱过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一旁的萨娜暗暗偷笑,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这时,马车来了,宝音抱着阿蘅上了车,阿蘅问道:“娘亲,我们是要去见爹爹吗?”

    “你怎么知道?”宝音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还不到七岁的女儿,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

    “娘亲上次笑得这么好看,是那年在京城和爹爹一起时……”阿蘅很认真的回答道。

    “扑哧……”萨娜忍不住笑出声来,宝音春风满面、桃花带笑的样子,确实是平时难得一见。

    “那时候你才三岁!”宝音揉着阿蘅的小脑袋,摇头不已。

    “我就是知道,”阿蘅得意洋洋的样子,跟宝音简直如出一辙,她欢天喜地道:“真的是爹爹来了?阿蘅终于又有爹爹了!”

    宝音闻言心中一酸,算起来,这孩子竟然只和王贤见过两次,一次还是出生时,另一次则是那年先帝迁都,她去北京朝贺,才让女儿和她的父亲相聚了不到一个月……

    宝音不由替女儿委屈的不得了,当然也免不了替自己委屈起来。如是一想,她把车帘一掀,对驱车的侍卫道:“不去了,我们回府。”

    “啊,娘亲,可是我想去啊!”阿蘅登时瘪下小脸,可怜巴巴的央求道:“就让我去看一眼吧。”

    “……”宝音搂住阿蘅,好一个心酸,然后才柔声道:“阿蘅别急,该是你爹来看你才对,我们回府,好好收拾收拾,等他回家。”

    阿蘅虽然冰雪聪明,但也不可能理解成人世界的复杂感情,只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乖乖依偎在宝音怀中,跟她回了公主府。

    马车驶入余烬未灭的公主府中,在前院缓缓停下。萨娜先跳下车来,一看满地狼藉的状况,登时心如刀绞,气得跺脚流泪道:“杀千刀的鞑靼贼,你们都得下地狱!”说完她转过身去,对马车上的宝音道:“别吉,家里没法住了,火都没灭呢,咱们还是去别处落脚吧。”

    宝音透过车窗,看着被烧毁大半的宫室,满地碎掉的瓷片玉器,还有被砸碎的琉璃瓦、大铜缸,也是一阵阵肉疼,不由咬牙切齿道:“真该死!”虽然当时大义凛然,说不在意那些强盗冲入自己的公主府,但女人都是口是心非,她能不心疼就怪了!这可是倾注了她无数心血的家啊!

    “他要是早点来,公主府就能保住了……”萨娜对王贤的不满又被勾了起来,说完她赶紧看了一眼宝音,心说,我这不是自找没趣吗?别吉肯定会嫌我多嘴。

    谁知宝音这次居然深以为然道:“就是!”

    没想到宝音的态度居然大转弯,萨娜不由愣了一下,又听她吩咐道:“总还有能住的屋子吧,咱们哪也不去,就在这儿住了,让他个一家之主好好瞧瞧,把我们娘俩丢在这草原上,都让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萨娜闻言这个汗啊,心说,是您欺负阿鲁台好吗……不过她这次肯定不会多嘴,马上大赞道:“对!好主意!就要让他内疚死!”

    说完,萨娜便赶紧让人找了个还算完整的小院,请宝音母女入内梳洗更衣。娘俩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给女儿换穿新衣,宝音便开始对着镜子认真打扮起来。

    阿蘅看着娘亲十分罕见的在那里描眉画眼,开始还有点兴趣,但见她衣裙首饰换了一套又一套,就是怎么也弄不完了。小女孩终于无聊的抗议道:“娘亲,天都黑了,你怎么还没弄好!而且爹爹怎么还没来啊!”

    本来一直沉浸在欢喜期待中的宝音,闻言一下子愣住了,攥着刚要插进发髻的簪子,看着外头昏黄的天光,登时愠然不乐道:“萨娜,去看看他怎么还没来!”

    萨娜赶紧让人去打听,才知道朝廷的大军根本就没入城……

    当时,城内的守军将俘虏收拾停当后,便邀请朝廷大军入城,然而对方却回话说,为了防备阿鲁台的反扑,大军暂不入城、移师城北驻防。至于统帅王贤,就更是无从得见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九章 哈哈哈哈

    当宝音带着女儿,气冲冲骑马来到城北的明军大营时,吴为已经候在营门口,满脸都是无奈。

    “他人呢?!”宝音和吴为也算熟识,但此刻,这位草原明珠满腔都是怒火,根本就没心情跟他寒暄。

    “这,请夫人入营说话。”吴为苦笑道。

    “他死了还是残了?”宝音柳眉倒竖,那股泼辣劲儿上来,鬼神都得辟易。

    “这,主公好好的呢,自然没死也没残。”吴为硬着头皮道。

    “那就让他赶紧给我滚出来!”宝音把脸一扬,满面都是寒霜。

    萨娜等人远远跟在后头,根本不敢靠近。守门的明军暗暗咋舌,没想到这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发起火来比公爷还吓人。

    “夫人,这实在是恕难从命。”吴为无奈道。

    “怎么?他还要跟我们娘俩摆他的公爷架子?”宝音冷哼一声。

    “夫人误会了,”吴为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便实话实说道:“实在是因为,公爷根本没来。”

    “什么?!”宝音登时愣住了,怀里的阿蘅小嘴一瘪,泫然欲泣。

    后头的萨娜更是气得直跺脚,一阵阵替自家别吉不值,大声质问吴为道:“难道他根本没来河套吗?”

    “也不是,我家主公身为主帅,怎么可能不随军出征。”吴为赶忙解释道:“只是我们乃前来解围的偏师,主公率领的大军主力,此刻另有要务,不得脱身。”

    听了吴为的解释,萨娜感觉没那么憋屈,但还是气愤道:“还有比解救别吉更重要的事吗?他竟然不亲自来!”

    “呵呵,宝音夫人和大小姐的安危,自然是公爷心中的头等大事。”吴为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只是公爷料事如神,笃定了一支偏师足矣。”

    “你营中多少人马?”宝音何等人也?刚才只是情之所至、乱了方寸,此刻听了两人的对话,已经彻底恢复如常。

    “不敢欺瞒夫人,”吴为沉声道:“因是轻骑驰来,营中统共一万骑兵,并无步卒。”

    “什么……”一众蒙古人惊呆了,纷纷失声道:“不可能吧!区区一万骑兵,怎能卷起半空烟尘?”

    “呵呵,不过是雕虫小技,拾张翼德牙慧而已。”吴为命人牵一匹马过来,只见那匹战马尾巴上,拴着一大蓬树枝,远远跑过来,带起的烟尘确实颇为壮观。

    “只有一万人马就敢来救?!”蒙古人这才相信,但更加不可思议起来。

    要知道,当时阿鲁台仅在东门外,就有两万骑兵,而且是以逸待劳。要是那老货敢于拼命,一下就能拆穿明军的虚张声势!

    “鞑靼人被我大明攻伐几十载,早已雄心殆尽,沦为流寇。”吴为其实想说的是蒙古人,但当着和尚不能骂秃子,便集中火力在鞑靼人身上:“虽然在特鲁河侥幸胜了一场,但他们还是只能打打顺风仗而已,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们是不会硬拼的。”

    说着吴为送了顶高帽给对方,“当然,主公敢如此笃定,主要还是因为夫人和诸位,将大王城变成了无底洞,耗尽了鞑靼人的兵力,让他们脱身不得,无法抽出足够兵力,应对猜想中的我军主力。此情此景,阿鲁台如何敢冒险?肯定要先走为上计了……”

    “原来如此……”一众蒙古头领十分受用,感觉这个满脸伤疤的家伙,话说得十分在理。

    宝音却缓缓问道:“那么,现在他去干什么了?”

    “当然是把老狐狸捉回来,给夫人和小姐出气了。”吴为恭声说道。

    宝音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低头对女儿道:“阿蘅别急,爹爹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嗯。”阿蘅乖巧的点点头,笑道:“可是我不喜欢狐狸,爹爹能给我捉头小鹿回来吗?”

    “哈哈哈!”小女娃似懂非懂的话语,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阿鲁台逃窜的速度十分惊人,到天黑时,已经把大王城甩在百里之外了。和他进军时小心翼翼,恨不得日行十里的怂样,可谓天差地别。

    一口气逃出百里,鞑靼人人困马乏,速度不由放缓,众鞑靼贵族见天色已黑,便询问阿鲁台,“太师,是不是可以下营休整,咱们也好收拢下部队。”他们只顾着仓皇逃跑,四万人马早就乱成一团,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各部族混成一团,一旦有事,根本无法指挥。

    “不成,今夜最是危险。”阿鲁台却断然摇头道:“以老夫多年经验判断,如果我们今夜扎营,半夜很可能会遭到明军偷袭!”

    “太师英明!”鞑靼贵族对阿鲁台的逃跑经验自然深信不疑,马上马屁如潮道:“那些明朝人最是奸诈,最喜欢搞半夜偷袭!”“可惜碰到的是咱们太师,他们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那咱们得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阿布只安闷声问道。

    话音未落,脸上便吃了重重一鞭,阿鲁台指着他破口大骂道:“孽子,还敢多言,要不是你擅自移营,老夫何至于此?!”

    阿布只安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不服气的顶撞道:“要不是父亲抽调我那么多兵马?我怎么会移营?”

    “你还敢顶嘴!”阿鲁台又是一鞭子,抽在阿布只安另一边脸上,看得失涅干暗暗叫爽,心说,看来老二也未必是亲生的……

    一旁的鞑靼贵族连忙劝说道:“太师,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二台吉问的我们也想知道,咱们到底要逃到哪里?”

    “是撤,不是逃。”阿鲁台愤怒的一扬手中马鞭,众鞑靼贵族齐刷刷低头捂脸。老太师冷哼一声道:“主动退兵是撤,被人追着才是逃!”

    “是是是,您说得对,是撤,不是逃……”众贵族点头附和,却大为腹诽道:‘要是撤的话,干嘛不敢停下来?’

    “哼,以老夫多年的经验看,要撤出两百里,才能勉强算是安全。”阿鲁台心中早有定计道:“起码过了塔布河才行。”

    “咱们当然听太师的……”众鞑靼贵族心下抽搐,这得一晚上马不停蹄啊!但为了安全起见,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行军了。

    鞑靼大军只好连夜行军,为了不暴露行踪,甚至连火把都没打,这一晚上所有人都吃尽了苦头,不知多少人掉了队,但阿鲁台毫不理会,只一味催促着前进再前进。

    终于,到了天蒙蒙亮时,鞑靼人听到了潺潺的水声,登时如闻仙音,纷纷欢呼起来,扑到河边,人和马全都俯身牛饮起来。

    “父亲,塔布河到了,咱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昼夜狂奔两百里,就连阿布只安这种牛一样的汉子,都支撑不住,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强打着精神问道。

    一众鞑靼贵族也乞求的望着阿鲁台,老太师却坚决道:“过了河再休整。”顿一顿道:“不过河,心里总是不踏实。”

    “过河……”众人一阵哀鸣,只好咬牙坚持,催促部下上马过河。

    时值五月,正是河水高涨之际,塔布河水位甚高,水流更是湍急。战马必须十分小心的泅渡,才能游到对岸,过河的速度自然极慢。

    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太阳已经高悬半空,才堪堪过来一半人马。那些将士一过河,便从马背上翻下来,躺在地上倒头就睡,怎么也拽不起来。

    前军过河良久,阿鲁台和失涅干也过了河,老太师这才心下稍定,骑在马上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部众,不由叹气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老夫当年,一口气跑出六百里,也没这副熊样。”

    那些鞑靼贵族此刻疲累欲死,强撑着奉承了太师两句,便纷纷下马歇息,想要赶紧补个觉。可没人能睡得着……之前还好,只顾着逃命,来不及仔细思考,现在终于安全了,便开始忍不住浑身肉疼!

    这仗打得实在是窝囊,也没吃什么败仗,便稀里糊涂折了超过一半兵马……虽然嫡系的鞑靼军队,只损失了一万多,但所有的五万仆从军,全都包销在大王城。那些仆从军虽然低贱,可也是他们的财产啊!

    鞑靼人惨淡经营了十多年,才有了这点本钱,一朝全都赔了进去,这得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啊!

    阿鲁台看看周围人等,一个个垂头丧气,都沉浸在损兵折将、无功而返的失败中无法自拔。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有鞑靼太师这份修行,能用最短的时间从挫折情绪中复原如初。

    ‘哎,这才哪到哪?’阿鲁台心说,‘我得给他们提提气。’想到这,他便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周围的鞑靼贵族,正在魂不守舍的盘算着,如何消弭这次的损失,冷不丁听到夜枭般的狂笑声,所有人着实吓了一跳。有那光顾着算账,还没来得及下马的,竟一屁股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哎呦!这他妈谁在鬼笑!”掉在地上的鞑靼贵族火冒三丈,满世界寻找那肇事的祸魁,便看到老太师一脸尴尬的瞪着自己。(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零章 深谋

    “太师这功力,实在是高深无比……”那人立马醒悟过来,原来那鬼笑声是太师发出的,赶紧话锋一转道:“一下就把俺震下马来!”他也是本事人,都被摔晕了,满嘴胡柴还能拍出马屁来。

    阿鲁台被拍得老脸发烫,心中暗道:‘此人马屁功夫已臻化境,颇有老夫当年的风采……’

    “不知太师方才因何发笑?”让那人这一搅合,众贵族这才想起他们捧哏的天职。

    “咳咳……”阿鲁台也被搅合的险些忘了词,咳嗽几声才想起要说的话,便神情一振,抬起了马鞭。

    失涅干、阿布只安,还有一众鞑靼贵族,全都赶紧侧头捂脸……才发现太师不是要打人,而是指着河对岸。

    “老夫是笑那王贤不过如此,”老太师做足了指点江山的姿态,这才不紧不慢道:“他费尽心机谋划一场,还不是让咱们全身而退了。”

    “太师,我们一半人马,可都折在大王城了,怎么能算全身而退?”有鞑靼贵族心疼到极点,忍不住实话实说道。

    “哎,那些仆从军队,本就是消耗品,全耗光了又如何。”阿鲁台却不以为然道:“至于那一万本族人马,这群蠢货不听号令,迟早会害死三军,这次咎由自取,死在城中,对咱们有益无害。”说着他看看已经过河、正在过河和未及过河的近四万大军道:“这才是咱们的根本,根本未伤,明年再来过就是!”说着他一边拢着胡须,一边自信满满的环视众人道:“莫非那王贤,能在草原上待一辈子不成?”

    “太师果然智慧过人!”众鞑靼贵族如醍醐灌顶,果然感觉没那么难过了,纷纷大唱赞歌道:“我等拍马不及啊!”

    “是啊,是啊,我等在太师的英明领导下,必然可以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明年,一定要血洗大王城!生擒宝音琪琪格!”

    众鞑靼贵族谀词如潮,却见老太师面色大变,整个人僵在那里,手里赫然又是一把揪下来的花白胡须……

    见太师又不动如山,众贵族不明所以,但看到太师手中的胡须,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太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众鞑靼贵族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不明所以的四下张望,但周围许多马匹,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也没看到什么异常。大军正在渡河,场面嘈杂无比,也听不到什么异常。

    只见阿鲁台牙关咯咯作响,抬手指着北面,手中的马鞭掉到地上都无所觉。阿鲁台喉头抖动几下,终于艰难挤出几个字来:“王贤,来了!”

    失涅干等人赶忙爬上马背,这下视线没有阻挡,便赫然发现,远处一支骑兵大军,正呈扇面向他们包围过来,双方距离不过数里,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旗帜!

    尤其是那面两丈高的中军大旗,杏黄色的旗面在风中猎猎招展,上头一个张牙舞爪的‘王’字,刺得所有人魂飞魄散!就像一头神威凛凛的百兽之王,率着它的猛兽之师,裹挟着滚滚风云,扑向它们的猎物!

    草原上没有别的王,只有王贤的‘王’!

    “王贤!真是王贤!”鞑靼贵族们亡魂皆冒,失声惊呼起来:“他怎么会在这儿?!”

    “还愣着干什么!”失涅干毕竟是学过兵法的,高声喝道:“都赶紧起来迎敌!不要让明军半渡而击!”

    虽然鞑靼人都不读书,但对‘半渡而击’这四个字绝不陌生,因为就在三年前,他们曾经在特鲁河畔用这个法子,全歼过明朝的大军,当时失涅干就为他们扫过盲……说起来,那一仗也多亏了失涅干的谋划,只是以阿鲁台摘果子的本事,自然不会让那天大的功劳落到儿子身上。

    从远处杀来的,正是王贤所率的明军主力!四万精锐骑兵!

    从踏入草原的那天起,王贤和他的参谋们便在为这一天谋划着。他们之所以一直行军缓慢,不肯立即增援大王城。明面上的理由是军队久疏战阵,从中原到草原水土不服,必须操练适应,但他其实是在等待一个可以全歼鞑靼人的机会!

    机会有时候是等来的,但更多的是主动创造出来的。王贤自然不会靠天吃饭,他要主动创造出这个机会来。第一步便是向大王城放飞了那批信鸽!

    在鞑靼人和守军看来,那批信鸽的作用,无非就是给守城方提气而已,但宝音却看懂了王贤要传递给他的真实意思——王贤的军队五月初七入土默川,如果他真打算第一时间救援大王城的话,初十应该已经出现在大王城外,与鞑靼军的骑兵展开交锋了。根本没必要放这批信鸽,平白暴露行踪。

    所以王贤放这批白鸽,根本不是宣布他要来,而是告诉宝音,他没有立即前来救援,而是在等待机会,全歼至少是重创鞑靼人!

    如果宝音没有明白,王贤自然会再用其它手段让她明白,但宝音显然没有让王贤失望,第二天,她那番‘妇人之仁’的表演,使守军失去了东城墙的消息,通过王贤的斥候,传回明军大营时,明军将领一下都炸了锅,许怀庆等人火烧眉毛一般,跳脚要去救援大王城!

    谁知王贤却放声大笑起来,笑的极为畅快,甚至还有几分甜蜜。手下人全都傻了眼,他们都记不清,自家主公已经有几年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怎么眼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就要落入敌手,反而一反常态,笑得前仰后合起来了?

    ‘莫非主公犯了失心疯?’有将领心中暗暗猜测起来。许怀庆等一干老部下,却登时就明白过来,这分明是主公的算计得售、胜券在握了!

    但许怀庆等人也不甚明白,为何王贤会如此笃定。笑毕,王贤对众人道:“你们不必担心,这是公主在故意演戏,引阿鲁台入坑呢!”听到斥候的禀告,王贤一下就明白,宝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已经开始付诸实施——因为王贤太了解宝音,是个比自己更加合格的领袖人物,她时时刻刻都会以大局为重,怎可能不顾全城百姓的死活,犯那种圣母病呢?

    那绝对不是他熟悉的宝音,如果她这么做了,那么一定是在坑人……

    那种无需言明、甚至不用见面,一点暗示、一个信号,就可以默契行事的感觉,实在太幸福了。

    许怀庆、柳升等人也都是沙场老将了,让王贤这一点拨,哪里还不明白他的计划!

    王贤权衡双方兵力,如果不用计策,明军绝对无法全歼鞑靼人,甚至连胜算都在五五之数。而且他最担心的,还是鞑靼人望风而逃,一旦让他们逃脱,大军只能无功而返。这对劳师远征而来的明军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所以王贤必须要制造一个拖住阿鲁台的机会,最好让鞑靼人深陷大王城,进退维谷!所以大王城就成了关键,宝音能缠住的鞑靼人越多,胜利的天平就越向明军倾斜。若能让鞑靼人一半兵力陷入城中、无法脱身,此役,明军必胜!

    宝音显然明白了王贤的想法,马上便故意放弃一面城墙,让敌人攻入城中。鞑靼人贪婪成性,见攻了一个月的大王城终于城墙失手,自然会如苍蝇逐臭,闻风而上,撵都撵不走!

    终于,在宝音和陈铎的谋划下,大王城变成了吞噬鞑靼人的无底洞,五万多大军身陷城中,就连原本防备明军的骑兵,都被抽掉了一半去攻城,王贤要的那个机会,终于出现了!

    然而,哪怕这一刻终于出现,王贤也只派出了一万偏师去救援,只是命其虚张声势,制造出大军压境的假象而已!

    因为他早已把鞑靼人和阿鲁台看穿了,他知道在那一刻,鞑靼人一定不敢冒险硬拼,而是会不顾一切的逃跑,所以派不派主力根本没有区别。

    所以在王贤的计划中,主力部队根本不是用来救援大王城的,而是用来歼灭逃窜的鞑靼人的!是以,王贤在大王城百里外扎营不久,大军主力便趁夜色悄悄离开大营北上,兜了个大圈子,从塔布河下游朔流而上……

    所以之后几天,明军大营中,其实只有吴为的一万人马,但在精于伪装的明朝人面前,鞑靼斥候根本没有发现异常。

    当王贤带着大军,迂回几百里,终于出现在塔布河上游时,只等了一夜,斥候便禀报说,鞑靼人到了河对面!

    王贤和柳升等人,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本来按估计,鞑靼人最快也得再过一天一夜才能到河南岸,结果阿鲁台竟然只用了十个时辰,就率军完成了两百里的急行军!

    “这要是我们稍一耽误,就让他逃过去了!”柳升一脸后怕道:“这厮逃跑的功力,愈发见长了!”安远侯跟着先帝数度北伐,和阿鲁台也算是老对手了。以先帝横扫天下的盖世神威,居然从来没有抓住过这支老狐狸,柳升自然对他逃跑的功夫印象深刻。

    “嗯,这次要是再让他逃了,恐怕就很难再追到他了。”王贤也神情凝重道。

    “嘿嘿,不过算他倒霉,还是咱们先到了这塔布河畔。”许怀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脸嗜血道:“十个时辰二百里,铁打的身子也得散架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一章 鞑靼太师的悲剧

    当明军出现时,鞑靼人全都惊呆了……

    “快顶住,不要让他们半渡击之!”最先反应过来的失涅干高声喊着。鞑靼人上下也知道,一旦被明军冲破前军,大军就彻底完了!情况万分紧急,鞑靼人终于爆发出了藏在血脉中的悍勇之气,不分尊卑,纷纷上马,跟着失涅干迎敌而上!

    只是此刻,鞑靼人的状况实在糟糕到了极点,大军超强度行军一昼夜,人困马乏到了极点,好些人卧在草中、鼾声如雷,动静再大也唤不起来。醒着的人也不好过,全身乏力还在其次,关键是一直逃命,没有重整,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挤成一团,陡然发现敌军来袭,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不说,甚至连兵器战马都找不到!

    结果,已经过河了两万鞑靼人,仓促间,只有一千多人找到战马兵器,跟着失涅干和众贵族迎敌。

    当然,那一万九千人,也可能不只是因为找不到战马兵器,只是单纯不想送死而已……

    明军转眼杀到,四卫营的蒙族将士纷纷在马背上张弓搭箭,他们在马背上长大,自幼弓马娴熟,是汉族骑兵拍马也赶不上的。但汉族骑兵装备了弩弓,而且还有专门改造过,适合骑兵的火枪!

    一进入射程,明军便弓弩齐发、火枪轰鸣!猛烈的火力倾泻而来,鞑靼人像被朔风摧残过的蒲草一般,一茬茬倒在地上!

    鞑靼人全都吓呆了,他们哪见过如此恐怖的杀伤力,眼看着冲在前头的一千多人,一下子就折损过半,人仰马翻,死伤遍地……

    紧接着,明军又一轮攻击,再次弓弩齐发、火枪轰鸣,这次两军的距离更近,杀伤自然更大!余下的那五六百人,也全都了账……

    失涅干和那些鞑靼贵族们,悚然发现自己成了第一线,眼前就是逼近到几十步内的明军!

    当明军再次举起火枪弩弓,鞑靼人上下亡魂皆冒,那点血勇之气瞬间就跟着冷汗蒸发无影,一个个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逃!

    “不能退!”失涅干挥舞着兵刃,急的大喊大叫道:“后头的军队在渡河呢!”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鞑靼人上下都成了没头苍蝇,无论是尊贵的贵族老爷,还是普通的鞑靼士兵,全都一窝蜂上马往后逃窜,根本没人理他!

    失涅干绝望的看着冲到近前的明军,等着被他们的火枪射杀,然而明军却没有再开弓射箭,而是拿起了斩马长刀!

    失涅干的亲兵赶忙拽住他的马缰,拉着他调头就跑,那一刻,失涅干心头升起一丝明悟,明军似乎只能射击两轮而已,也就是说,刚才那一下,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看一眼溃不成军的己方士兵,再回头看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明军,知道大势已去、神仙难救。失涅干使劲咽了口吐沫,赶紧把心思都用在逃命上……

    正如失涅干所说,鞑靼军是不能往后撤的,因为他们身后半里就是塔布河,河中还满满都是过江之鲫般的渡河人马,那些刚刚上岸的人马,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和溃逃过来的人马撞在一起,登时人仰马翻,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明军已经杀入鞑靼人阵中,挥舞着斩马刀,无情的收割着鞑靼人的生命!绝大多数鞑靼人,是背对着明军被砍死的,明军杀起来比砍瓜切菜还要容易!甚至还有一些睡性极大的,听到打仗声,还以为是做梦呢,迷迷糊糊中便被马蹄践踏而过,登时肠穿肚烂、脑浆迸裂,死得无比窝囊……

    明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鞑靼人不断被挤压,在河边已无立足之地。也有鞑靼人试图组织起来,拼命想要向河两岸突围,但这段不到半里河岸,被明军里三层、外三层、中间还有三层,围得铁通一般、水泄不通,这些小股鞑靼军哪有一丝逃生的可能?全都入灯蛾扑火一般,被明军当场歼灭,没有一个能逃出去!

    剩下的鞑靼人见状,只能无奈跳入河中……鞑靼人几乎没有习水性的,那些骑在马上的还好些,可大部分鞑靼人混乱之中,根本没捞着上马,撒着两条腿逃到了河边,稀里糊涂便被驱赶着跳入了湍急的河流中……

    被冰凉的河水一激,那些被杀昏了头的鞑靼人,才猛然醒悟,自己根本不会游泳啊!赶忙拼命手脚并用,在水面上扑腾起来!

    塔布河中,从来没有这么多旱鸭子一起扑腾,但要是扑腾几下,就能学会游泳,也就没有人会淹死了……数不清的鞑靼人扑腾几下,便沉入水中,不知所踪。还有些幸运的,一把抓住那些骑马的同胞,登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松开。

    蒙古马水性本来就一般,河水又湍急,载一个人过河尚且惊险万分,被水里的人一扯后腿,登时就支撑不住,马身子往水里沉去。骑在马上的人大惊,赶忙咆哮着让水里的人松开,水里的人哪里肯听?任凭拳打脚踢都死死不放,把对方也拖慢下来,这一迟缓不要紧,越来越多的手抓了过来,拉着人马一起沉入水中……

    这样的场景在河面上随处可见,你拉我拽的结果就是谁也别想过河,鞑靼军已经下饺子似的挤满了河面,然而能上岸逃生的,却寥寥无几……

    这时,河北岸的鞑靼人被基本肃清,剩下的小股残余也被分割包围,被全部消灭只是时间问题。明军主力兵临河边,看到宽阔的河面上,密密麻麻的鞑靼人,一时都有些看傻了,他们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还是那些四卫营的蒙族士兵来的干脆,毫不犹豫取下弓箭,射杀起河中的鞑靼人来。与普遍的认知大相径庭的是,最仇恨鞑靼人的,不是那些汉族士兵,而是这些从草原内附的蒙人。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汉族士兵大都出生在洪武末年甚至永乐初年,一出生就是汉人军威鼎盛、横扫八荒的年代,在他们印象中,蒙古人一直是大明的手下败将,这些强盗固然可恶,但远不止于恨之入骨。

    那些四卫营的蒙人,却大都是被鞑靼人和瓦剌人逼着背井离乡,离开草原的。草原上弱肉强食,鞑靼人手中沾满了他们族人的鲜血,他们做梦都在盼着反攻回来的一天,恨不得将鞑靼人拆骨吃肉,此刻怎会放过这个报仇雪恨的大好良机!

    “都愣着干什么,你们这些蠢货!”柳升赶上来,看到只有蒙族官兵在射杀河中的鞑靼人,汉家将士却呆鹅一样在那里旁观,气得安远侯暴跳如雷,挥起马鞭猛抽那些官兵,咆哮道:“三年前,这些鞑靼人在特鲁河边,可没有因为我们明军跳到河里,就放下屠刀!”

    汉族将士如梦初醒,赶紧给弩弓上弦,火枪装药,朝河面上射击起来。鞑靼人在塔布河中无助的挣扎,大都背对着明军,又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射杀起来毫无难度,这哪里还是战斗,只是一场轻松无比、血腥无比的屠杀而已……

    也有鞑靼人自知无路可逃,转过头来哀求的望着明军,大声向他们告饶。

    但屠杀已经开始,谁也无法阻止,明军的箭矢弹丸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河面上惨叫震天,鲜血将河水早就染成了近乎发黑的暗红色……

    安远侯却更气愤了,继续猛抽他的士兵,破口大骂道:“蠢货,射那些快上岸的!”

    明军士兵闻命,赶紧枪口一抬,瞄准那些快到对岸的鞑靼人射击起来。塔布河在这个季节河宽近百步,正是明军火枪和弓箭的射程!

    那些幸运的鞑靼人本来眼看着已经到了河岸。还有河岸上,同胞将士焦急的面孔,和伸出的手……

    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以逃出升天了!

    谁知还没来得及高兴,明军枪林弹雨突然集中了过来,快要上岸的士兵,纷纷中弹中箭、几乎无人幸免,之前一刻那欣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消散,就永远的凝固在他们脸上……

    南岸上准备接应的鞑靼人也遭了殃,不少人被明军的箭雨所伤,惨叫着坠入河中,其余人吓得赶紧退到明军射程之外,再也顾不上河里的同袍了……

    河里的鞑靼人,此刻才真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对岸已经被明军的火力带封锁,回头,明军的屠刀在恭候。顺着河水随波逐流,更是死路一条——明军之所以能断定阿鲁台会在此处渡河,是因为这里是附近几十里内,水面最宽、水流最缓最浅之处。过去这段,河道陡然变窄,水流会湍急一倍,水深也会增加一倍,所有人都会被淹死。

    这场屠杀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明军才将河中的鞑靼军屠戮殆尽。河南岸的阿布只安部,见局面无可救药,在屠杀过半时,便带着尚未渡河的军队沿河向东逃窜而去了。

    此战明军以四万对四万,自身仅死伤不足百人,便歼灭了两万鞑靼精锐骑兵,史称‘塔布河大捷’。以同样的方式以牙还牙,报了特鲁河的一箭之仇!

    鞑靼人的悲剧却远未结束……(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二章 鞑靼太师的儿子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血光凛凛的塔布河上,河岸边,数里范围内,满地都是死伤枕籍的鞑靼人。明军开始清扫战场,将射出去的箭支收回,鞑靼人的弓箭也被取下,还有无数失去主人的战马,是草原作战最重要的战略资源,自然不能放过。

    王贤背着双手,安静的立在塔布河边,河面的尸首已经被河水冲去下游,浓郁的血色也在渐渐变淡,用不了多久,这条美丽的河流,又将恢复她本来的面貌……

    侍卫们不敢打扰元帅,悄悄站在王贤身周丈许外,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远处的官兵不时向王贤这边看过来,目光无比崇敬!而且还怀着浓浓的歉疚。

    这一战,彻底一扫军中对王贤的质疑,无论是中高层的将领,还是普通的官兵,都对这位主帅佩服的五体投地。之前王贤在他们眼中的种种迟疑不定、胡乱指挥,现在都成了算计鞑靼人的神机妙算。

    对于之前自己对主帅产生的种种怀疑……担心他没有指挥大军的能力,担心他会对付不了老狐狸阿鲁台,担心他贪生怕死、犹疑不前……这一刻全都化为深深的自责。

    ‘凭咱们这些榆木脑瓜,怎么能猜度元帅的天人之策,以后还是不要瞎操心了,听元帅的指挥就是了……’

    对于将士们心情的变化,王贤毫无所觉。与欢天喜地的一众部下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挂着浓浓的忧虑。

    “公爷,此等大胜多年未见,为何不喜反忧?”柳升出现在王贤身边,拿起水囊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王贤。此举虽然稍显不恭,但却可以让王贤和他的侍卫放心,且还可以拉近双方的距离,镇远侯貌似粗豪,心思其实比谁都细。

    王贤接过来,下意识喝了一口,登时眉头一皱,瞥一眼柳升:“酒?”

    “嘿嘿,”柳升笑道:“大胜之后岂能无酒,放心,小崽子们看不到。”

    王贤无奈的摇摇头,又喝了浅浅的一口,把酒囊递还给柳升。

    柳升接过来,痛饮几口,才一抹嘴道:“我明白了,公爷是不满足哩。”

    “是啊,”王贤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咱们苦心积虑、千里迢迢的折腾一番,却还是让鞑靼人逃了一半,而且阿鲁台也不知所踪,八成也溜掉了……”

    “阿鲁台听到这话,肯定要吐血的。”柳升大笑道:“他可是带着十万大军南下的,却让公爷夫妇俩两战干掉八万,公爷却还不满足……”

    “那六万人是宝音的功劳,”王贤摇摇头道:“而且阿鲁台带着那两万人逃回漠北,早晚又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谁知会是什么光景……”

    “他再敢来,咱们继续弄死他就是。”柳升满不在乎道。

    王贤却摇摇头道:“谁知道下一次,领兵出战的又是谁?”

    柳升岂能听不出王贤惆怅话语中的忧虑,心中却不忧反喜。他实在是太想看到王贤对朝廷的不满了,可惜这家伙平日里总是深藏不露……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盘算,便一脸愤然道:“公爷所言极是,我看朝廷对咱们的防范,更甚于对鞑靼人!”

    王贤闻言微微皱眉,柳升根本不管他的脸色,自顾自的指着塔布河说道:“就拿此战来说,要是皇上能多给公爷几万兵马,咱们就可以分兵两岸,把鞑靼人给一锅端喽!”

    柳升说的自然是实话,抛去增援大王城的一万骑兵,王贤统共只有四万骑兵,而且还久疏战阵。鞑靼人那边却拥兵十万,在当时,谁也不知他们会从大王城撤出多少兵马。王贤岂敢贸然分兵?在当时看来,只有集中兵力,半渡击之,才能确保胜利……至于胜果大小,就不是可以预先谋划的了。

    “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王贤摇摇头,轻声道:“皇上一直念念不忘还都,能给我八万兵马,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八万兵马里,有保护辎重三万步兵,所以王贤手里能用来作战的,还是那五万骑兵。

    “哼!公爷这话自己信吗?”柳升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给咱们的兵马,皇上都是算好的!在他和他的大学士看来,只够给河套解围,根本没法干掉阿鲁台!”

    柳升的话,王贤居然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王贤的神情愈发黯淡,原来所有人都明白,可笑的是自己还在装糊涂……

    “皇上分明就是担心公爷立下不世之功,声望把他都盖过去!”柳升一见有门,赶忙趁热打铁道:“公爷已是位极人臣,此役大胜之后,皇上怎么赏赐公爷,莫非封你个异姓王不成?!”

    王贤缓缓摇头,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大明朝不封活着的异姓王。

    柳升趋前一步,躬身嘶声道:“功高不赏,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公爷岂得无虑?”

    王贤不看柳升,只盯着红色的河面,依然不语。

    柳升心下急躁,把话挑的更直白道:“大胜之下,军心可用!”

    王贤皱着眉头,抬头冷冷扫了柳升一眼。

    柳升有些心虚,正待低头避开王贤的目光,却又想到这事拖下去,也不是事,于是攥着双拳,将自己的目光迎上去。

    话至此,双方言尽。除非王贤表态,否则只能僵在这里。

    此时一阵带着浓浓血腥的河风吹来,两人立在岸边,对视良久,却都不开口,气氛无比凝滞。

    但柳升的额头已是汗水津津,他明白,王贤是在责怪自己,逾越了臣下的本分,居然敢逼着主公表态。王贤这些年威严日重,积威之下,柳升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正寻思着如何收场,余光便瞥到许怀庆亲自押着个鼻青脸肿的鞑靼人过来,显然是个重要人物。

    柳升心下大喜,暗道:‘小许啊小许,你可真是老夫的大救星!’他赶忙咳嗽一声,倏地把目光从王贤身上移开,投向许怀庆道:“你带了个什么人物过来,怎么脑袋肿的跟猪头似的?哈哈,哈哈……”

    许怀庆奇怪的看着反常的柳升,笑问道:“侯爷心情不错啊。”

    “废话,大胜不高兴,我还哭不成?”柳升说着,便不着痕迹的迎了上去,脱离了王贤的视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他拍拍那俘虏的脑袋道:“你还没说,这是哪位呢?”

    “问你呢。”许怀庆一巴掌拍在那俘虏的脑袋上。

    那俘虏被拍得头晕眼花,不由大怒道:“我是大元太师阿鲁台!”

    此言一出,柳升目瞪口呆,就连王贤也惊得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这个猪头三,心说,怎么看起来有点年轻……

    “的大台吉,失涅干殿下!”谁知那俘虏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原来是突围不成反被擒的失涅干。

    “我去你妈!”柳升一脚踹在失涅干的腚上,骂骂咧咧道:“再敢说话大喘气,老子割了你的舌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失涅干恰巧就成了安远侯的出气筒。

    “嘿嘿,这小子也是个人才,竟然躲在死马肚子里想蒙混过关,”许怀庆笑道:“把他扔到河里好一个洗刷,才敢带过来让公爷过目。”

    “那他是怎么被发现的呢?”柳升好奇问道。

    “这傻货顾头不顾腚,还露着个屁股在外头呢!”许怀庆哈哈大笑道:“倒把孩儿们吓了一跳,还以为鞑靼人的马会吃人呢!”

    “哈哈哈哈!”柳升等人捧腹大笑起来,尤其是安远侯,此刻分外的放荡不羁笑点低,显然是因为心虚……

    失涅干自然会说汉话,素来高傲的鞑靼大公子,何曾遭过这份屈辱?不由抬头怒视着柳升等人道:“你们偷袭耍诈算什么本事?!”

    “合着你们在特鲁河,没有耍诈来着?”柳升一脚踹在失涅干的腰眼上,疼得他满地打滚,“妈了个巴子,再敢废话阉了你!”

    “行了,”王贤一摆手,把柳升轰走道:“该干嘛干嘛去。”

    “遵命!”柳升如蒙大赦,第一时间溜之大吉。

    许怀庆看着柳升的背影,这才品出点味来,但他也不傻,自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柳升走后,王贤让人把失涅干拉起来,看着他那张肿成茄子的脸道:“你爹怎么没带你一起逃跑?”

    失涅干设想了王贤无数的问话,就没想到他会说这句。闻言登时僵在那里,一张肿脸上满是尴尬之色,旋即怒气冲冲道:“那老王八,只顾自己逃命,哪管别人死活!”

    “你怎么这么说你爹?”王贤奇怪的看着失涅干。许怀庆笑骂道:“他是老王八,你又是什么?”

    “哼……”失涅干恨恨的瞪一眼许怀庆,转头对王贤道:“天底下哪有他那样当父亲的,臭不要脸抢儿子功劳不说,逃跑的时候居然亲手把我从羊皮筏子上推了下来!”

    “什么?!”这下真是出乎王贤等人的想象,许怀庆问道:“说详细点。”

    失涅干便愤愤的讲起前情来。(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三章 鞑靼太师的花样逃跑

    话说当时,明军阵前,失涅干被亲兵拉着掉头就跑。

    情知大势已去,失涅干也不作他想,径直就逃到河边。当时,大量的鞑靼人还没挤过来,河边还有插脚的地方,失涅干便看到他爹的护卫在河岸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失涅干便知道,他爹又有什么逃跑的新花样了,他毕竟是大台吉,硬冲过去旁人也没办法。

    当他穿过护卫组成的人墙,便看到阿鲁台和一群鞑靼贵族,每人抱着一个羊皮囊,在那绷着腮帮子猛吹一气。

    失涅干一看,登时一个激灵,想不到老狐狸还藏着这一手,赶忙凑过去,甜甜叫了一声:“爹。”

    阿鲁台正瞪眼了眼睛,猛吹一气,听到这恶心死人的一声,险些就漏了气,气得他直翻白眼,赶忙像癞蛤蟆一样鼓起腮帮子,给羊皮囊补气。

    等把手中的羊皮囊吹足了气,然后用绳子绑起气口,阿鲁台这才面色苍白的气喘吁吁道:“愣着干什么,快点绑筏子啊!”

    “哎!”失涅干赶紧接过羊皮囊,绑到一个床板大小的木排上。

    “绑紧点!这可是保命的家伙!”阿鲁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旁边喋喋不休。要不是吹完一个皮囊,上气不接下气,他才不会假他人之手,来组装自己的生命之舟呢。

    羊皮筏乃是黄河上游地区,汉人的主要渡河工具,最关键的就是用整张羊皮制成的羊皮气囊。这需要很高的宰剥技巧,从羊颈部开口,慢慢地将整张皮囫囵个儿褪下来,不能划破一点毛皮,然后再经过一番炮制,吹上气,把皮胎的头尾和四肢扎紧,就成了一个鼓鼓的圆筒。

    将若干个这样的圆筒,绑在个几块木头拼成的木排上,羊皮筏子就制成了。这玩意儿体积小而轻,吃水浅,十分适宜在内河航行,而且所有的部件都能拆开,且重量很轻,十分便于携带。可谓是居家旅行、跨河逃跑必备神器。

    失涅干长这么大,也就只见过一次,没想到老狐狸居然就带了一副。

    很快,另外八个羊皮囊也吹好了,一众鞑靼贵族又齐心协力,将筏子组装完成,然后推入河中。

    平日里老态龙钟、走路慢慢悠悠的老太师,此刻身形矫健,嗖的一下,第一个跳上了筏子。

    失涅干和众鞑靼贵族也分秒必争的爬上去,因为此刻,鞑靼溃军已经一窝蜂涌到了河边,看到那具羊皮筏子,就像瞧见救星一样,疯了似的涌了过来。

    阿鲁台的侍卫赶忙拼命拦住那些人,直到有人大骂道:“你们这些蠢货,拦住我们你们也上不去筏子!”

    阿鲁台的侍卫这才恍然大悟,是啊,那筏子就那么大,载了阿鲁台父子,还有六个鞑靼贵族,哪里还有我们的地方?赶忙回头一看,只见筏子上的鞑靼贵族已经撑着长矛,将筏子驶离了河岸,阿鲁台还大声安慰他们道:“不要慌,送完老夫筏子就回来……”

    也不知这话有多少人信,反正筏子上没人信的……

    转眼间羊皮筏子驶到河中央,操船的贵族还要往河对岸划,却被阿鲁台一把攥住了充作船篙的长矛。那贵族不解,颤声问阿鲁台道:“太师,怎么,要回去吗?”他还以为阿鲁台突发善心了呢。

    “回去个屁。”阿鲁台骂道:“我是不让你让对岸划。”

    “啊?!”筏子上的人都吃了一惊:“为何不过河?过了河就可以和后军汇合了!”

    “你们怎知,明军在河南岸没有伏兵?”阿鲁台却断然道:“我们有筏子,在河上最安全,去下游和他们汇合。”

    “这,三军无帅,如何迎敌?”失涅干的脑袋,塞了太多的汉家兵书,登时反对道。

    “再废话你就滚下去。”阿鲁台冷冷瞥一眼失涅干,道:“眼下的局面,就是成吉思汗复生,也无可救药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一旁的众鞑靼贵族暗暗点头,心道,又跟老太师上了一课。

    失涅干却愤愤不平,在他看来,要不是阿鲁台拼命催促连夜赶路,大军何至于如此不堪一击?老狐狸居然毫无歉疚之意,反而又丢下大军逃窜,还振振有词的推销他那套逃跑理论,实在是无耻至极!

    虽然看在阿鲁台没丢下自己的份上,失涅干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还是让阿鲁台看的很是不爽,闷声道:“不知感恩的狗东西,若非老子你能逃出生天?”

    阿鲁台话音未落,便听一阵破空声猝然而来,数支利箭从河岸边射来,显然有明军发现了他们。筏子上的鞑靼贵族登时乱成一团,但筏子上空间太小,又挤满了人,哪里有地方给他们躲闪?

    然而那只是对一般人来说,鞑靼太师阿鲁台在这方面,自然远超凡人。破空声响起时,他明明是站在最外侧,弓箭射来时,他却已经躲到了一众鞑靼贵族的身后,谁也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

    阿鲁台有了人肉盾牌,那射过来的十几支箭,自然伤不到他分毫。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失涅干的动作也不慢,一把揪过一个鞑靼贵族挡在自己身前,也没有被射中。

    其余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六个鞑靼贵族四个中箭,两个惨叫着坠入河中,两个捂着中箭的部位,跌坐在筏子上。没中箭的都长长松了口气。这会功夫,筏子又漂出十几丈,已经超出了明军的射击范围。心说还好吉星高照,这下算是逃出升天了……

    众人还没高兴完,就听到有噗噗的声音,一个鞑靼贵族奇怪道:“谁在放屁?”

    还是阿鲁台最先反应过来,四下一看,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是筏子漏气了!”

    失涅干等人赶忙顺着阿鲁台的目光看去,惊恐的看到四五个羊皮囊被刚才的那波箭射穿,正在不紧不慢地瘪下去。

    “快堵住啊!”阿鲁台急忙一边喊着,一边亲自动手想去堵漏,失涅干等人也赶紧帮忙,然则羊皮囊早已被射穿,根本无法挽救了……

    眼看着筏子随着浮力变小,渐渐下沉,转眼就没过了脚脖子,众人惊恐的看向阿鲁台,现在已经离开浅水区,沉下去就是个死啊!

    阿鲁台果然不负众望,马上便有主意道:“必须减轻重量……”说完目光便在筏子上寻索起来,落在了两个伤号身上。

    所有人都明白了,看到其余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两个伤号登时毛骨悚然,惊恐的央求起来:“太师不要啊,我们可是忠心耿耿几十年啊……”

    “现在正是你们为老夫尽忠的时候。”阿鲁台说完,递个眼色给立在两个伤号身后的失涅干三人,三人心领神会,立马将两个伤号推入水中。

    两个伤号惨叫着落水,没扑腾几下就沉了底……

    筏子上少了个人,筏子下沉的趋势果然止住了。阿鲁台松了口气道:“剩下四个羊皮囊,勉强能载动咱们四个。”

    失涅干等人也松了口气,便听老太师又下令道:“你们快检查一下,看看别的皮囊情况如何,不能再漏气了。”

    失涅干和两个鞑靼贵族马上俯下身,蹲在筏子边上,检查余下的气囊。坏一个气囊就得下去个人,他们哪敢大意。

    不检查不要紧,一检查吓一跳,三人惊恐的发现,余下四个气囊中的两个,也开始漏气了……

    然而,三人却都不动声色,更没人声张,准备先站起来再说。谁知两个鞑靼贵族刚抬起腚来,就被身后的阿鲁台一脚一个踢了下去。

    两个鞑靼贵族噗通落水,一个直接被水流卷走,另一个身手十分敏捷,居然不可思议的抓住了筏子边沿,在水中破口大骂:“老东西!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话没说完,就被阿鲁台一刀砍下了双手,那人惨叫着脱离了筏子,转眼也被水流冲走。

    阿鲁台将仍旧留在筏子上的两只血手踢到水里,转身便看到失涅干拿着兵刃,满脸警惕的看着自己。

    筏子上,只剩下心怀鬼胎的父子俩。筏子下,只剩下两个完好的羊皮囊,开始缓慢倾斜起来……失涅干在上,阿鲁台在下,河水已经没过了鞑靼太师的脚脖子。

    “你早就发现那两个皮囊也漏气了?”失涅干高声喝道。

    “不错,我故意没说。”阿鲁台淡淡道:“要是早让他们知道了,此刻还站在筏子上的,就不一定是我父子了。”一边说着,阿鲁台脚下也没闲着,不着痕迹的向失涅干所在的位置靠近了不少。

    “你站住!”却没有瞒过失涅干,他举刀指着阿鲁台,神情紧张道:“不要靠近!”

    “放心,虎毒还不食子呢……”阿鲁台一脸悲肃的看着失涅干道:“老夫毕竟黄土埋到脖子了,要是这筏子上只能活一个,你认为老夫会选自己吗?”

    失涅干被阿鲁台说的一愣,又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印,朝自己递了过来道:“把这枚太师金印收好,老夫要是回不去了,我鞑靼人的大业就由你来继承。”(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四章 虎毒不食子

    看着那枚自己朝思暮盼的金印,失涅干心中感慨万千:‘原来老头子也没有想的那么坏,也不是想让阿布只安接位,看来平时对我严厉是在打磨我……’

    那一刻,素来狼心狗肺的失涅干,眼眶竟然微微湿润,鼻头一阵阵的发酸。他泪眼模糊的看着自己的老父,缓缓伸出了手。

    阿鲁台也满眼泪水,缓缓将金印递了过去。父子俩的手越来越近,一双苍老褶皱,一双孔武有力,香火传承的意味无比浓厚。

    就在失涅干快要将要接到金印的一刻,筏子突然一晃,阿鲁台身形一个不稳,金印便脱手而出,朝河中落去!

    “啊!”失涅干惊叫一声,下意识探身去接那金印,还好他反应迅速、身手敏捷,一个海底捞月救起了金印。

    此刻失涅干单脚腾空,单脚立于筏边,身形晃了又晃,想要稳住平衡,突然,臀部一股巨力传来,竟被人朝屁股踹了重重一脚!

    “啊……”失涅干惨叫着被踹飞到半空,艰难的回过头,便见阿鲁台的右脚还保持着踹人的姿势……

    失涅干登时全都明白了,老东西分明是用苦肉计坑自己下水,登时破口大骂:“****娘……”话没说完便噗通一声栽进水中。在求生的本能驱动下,他手脚并用扑腾起来,很快在水面中冒出了头,继续大骂道:“你不是什么虎毒不食子吗?”

    阿鲁台此时双脚立定,负手站在筏子上,淡淡道:“老夫是人又不是老虎。两个人里活一个,我当然选自己……”

    说着话,羊皮筏已飘远,失涅干死死盯着阿鲁台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跟老狐狸算账!’然后他便拼命往岸边扑腾,接连呛了几口水,终于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竟没有死,而是被水流冲到了岸边。稍稍缓过劲来,他便想偷偷逃跑,谁知便看到明军的骑兵到处都是,根本无机可乘。这时,又有一匹死马被水流冲到岸边,失涅干急中生智,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剖开马腹钻了进去,实指望着能蒙混过关,等明军撤走了再逃之夭夭。

    谁知明军的搜查极为仔细,居然又把他从马肚子里找了出来……

    听完失涅干的讲述,王贤等人又刷新了对鞑靼太师阿鲁台的认知,心中全是大写的‘服’字。一个人为了逃跑,能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儿子都踢到水中,恐怕天下没有人能抓得住他。

    王贤把玩着从失涅干身上搜出的金印,看看失涅干,对许怀庆道:“这个人如何处置?”

    许怀庆咬牙彻齿道:“特鲁河一战就是他出谋划策,害死我两万明军!大王城一役,也是他只会攻城,这次居然驱赶妇孺做挡箭牌!罪大恶极、恶贯满盈,当千刀万剐!”

    王贤点点头,叹口气道:“千刀万剐就算了,太麻烦,还是五马分尸吧。”

    “遵命!”许怀庆得令,便让人去找马过来给失涅干分尸,失涅干九死一生,靠老天保佑才生还,此刻把自己的小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赶忙磕头如捣蒜,哀求连连道:“元帅饶命!我还有大用!但求将功折罪!”

    “你爹已经把你当死人了,还有什么用?”王贤却不屑道。

    “我有用的!”失涅干忙膝行向前,想去抱住王贤的大腿,却被侍卫一脚踏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拼命抬起头,大声道:“阿鲁台还活着,阿布只安还有两万骑兵,漠北还有无数鞑靼部众!要是让老东西率军回去,他迟早会卷土重来,到时候祸害大明百姓不说,还要劳元帅再次远征!”

    “哦……”王贤似乎被打动了,饶有兴趣的看向失涅干,失涅干一看有门,愈加激动的表白道:“我可以带你们找到老东西,把他和阿布只安的大军全歼在草原上!我还可以把漠北的鞑靼部众全都带到元帅面前任您处置!”

    王贤蹲下身来,看着失涅干的猪头道:“你跟你爹有仇,跟自己的族人也有仇吗?”

    “我跟老东西不共戴天,跟族人自然无仇!”失涅干满脸巴结的看着王贤道:“我那是救他们!蒙元已是过去,大明天命所归,又有元帅这样的神人坐镇,鞑靼人要是还执迷不悟,梦想富国,迟早会被灭族的!只有杀掉造反头子阿鲁台,还有他那些死党,带着鞑靼人归附元帅,才是我的族人的唯一生路!”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王贤笑呵呵的拍拍失涅干的脑袋,站起身道:“那就先留下你的性命,以观后效吧。”

    “多谢元帅不杀之恩!我一定会让元帅满意的!”失涅干激动的痛哭流涕,好容易又逃过一劫。

    王贤仔细询问了阿鲁台和阿布只安眼下的情形,失涅干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到把他带下去,被王贤派去监视南岸鞑靼人的斥候来报,阿布只安带着两万鞑靼骑兵顺流东逃,已经出去五十里了。

    王贤闻讯,沉思片刻,便命人召集众将议事。

    柳升、莫问、许怀庆等将很快便到齐,王贤看着他们,叹了口气道:“下一步何去何从,诸位有何高见?”

    对王贤提这个问题,众将早有心理准备,闻言纷纷各抒己见,以柳升为首的老将们,认为在接连取得两场大胜后,这次北伐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大军应该返回大王城,休整一番便可以凯旋而归了。

    许怀庆等年轻将领,却坚持认为打虎不死、必留祸患,一定要趁他病要他命,把阿鲁台彻底消灭在这一场。

    双方各持己见,渐渐争的面红耳赤。

    “小许,年轻人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那阿鲁台百般不会,逃跑的本事却是天下第一,先帝数次大军北伐,都让他逃之夭夭,我们就这点兵力,你以为能比先帝还厉害?”柳升倚老卖老,打击许怀庆等。

    “侯爷此言,恕末将不敢苟同。”许怀庆不服气道:“先帝每次出征,都是几十万步骑,大军同行自然缓慢。我们四万人马全是轻骑,速度要快上很多,未尝不能追上阿鲁台!”

    “你想的太简单了!”柳升大摇其头道:“你以为草原大漠都像河套这样平静简单?告诉你,草原深处地形极其复杂、气候更是多变。你以为是可以跑马的草地,往上一走却是陷死人不偿命的沼泽!上一刻还是风和日丽,一转眼就狂风大作,能把人都卷到天上去!还有铺天盖地的蚊虫,咬上就打摆子,拉的你全身无力,只能被丢下自生自灭……还有大漠上,几百里都见不到水源,白天里热的你浑身大汗,到了夜里却能冻死人!”

    柳升讲起草原和大漠的恐怖,听的众将脸色微变,率军在这样的环境中行军作战,确实如噩梦一般。柳升见状心下得意,瓮声瓮气道:“先帝时每次北伐,病死的将士都远多于战死的。鞑靼人世代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咱们是没法和他们长期纠缠的。追来追去到最后,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反过来吃掉!”

    柳升一番长篇大论,果然让对方的声音小了很多,只有许怀庆仍慨然道:“纵使千难万难,也不能就此半途而废!不然阿鲁台肯定会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又如何?再出兵就是。”柳升却满不在乎道:“咱们不就吃的这碗饭吗?要真是把鞑靼人都宰光了,对咱们未尝是件好事。”

    王贤一直耐心听着双方的争论,这会终于有些听不下去,看看一直没吭声的莫问道:“莫将军,你怎么看?”

    莫问闻言,才缓缓开口道:“末将以为,应当追、必须追、可以追。”

    “哦,怎么讲?”王贤饶有兴趣,微笑问道。

    “一者,我军为此战布置许久,如今初入草原、牛刀小试,首战告捷、士气正盛,正是长驱直入、乘胜追击之时,此谓‘当追’者也。二者,阿鲁台帅十万大军而来,如今只剩两万败军之师,且距离漠北老巢几千里,正是将其全歼的大好时机,如果能除此祸患,大明北境将至少赢得二十年太平,此谓‘必追’者也。”

    “三者,时值春夏之交,草原风和日丽,战马不愁草料,此乃天时在我;鞑靼人必定一路向东,我军必定不会过于远离国境,粮草供给无忧,此乃地利在我;如今我军无论兵力、士气皆远超敌军,敌人已成惊弓之鸟,再无反抗之心,此乃人和在我,此三者可谓‘可追’者也。”

    “好一个当追必追可追!莫问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众将纷纷点头,完全抵消了安远侯长篇大论的效果。说完,莫问又看向王贤道:“当然,追击与否全看公爷的决断,我等定然遵命!”

    “不错!我等定然遵命!”这下就连柳升,也得乖乖跟着表态。

    “好……”王贤负手踱了几步,稳稳站定身形,目光炯炯的看着麾下众将道:“我意已决,追击到底,不破鞑虏誓不还!”(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五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遵命!不破鞑虏誓不还!”众将轰然领命,主帅既然已经决断,下属自然义无反顾。

    “好!立即整齐兵马,向东追击!”王贤沉声下令道。

    “遵命!”众将再次应声便赶忙分头整军,准备出发。

    柳升这位副帅不需要操心那些琐事,等所有人都离去,他看了看王贤,欲言又止。

    王贤也看了看柳升,叹了口气道:“就像我之前给你说的,谁知道下次,我还有没有领兵的机会……”

    “公爷,攘外必先安内,安内才不必受制于人。”柳升回答道。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王贤很清楚,真正讲起草原作战,所有人绑一起都不如柳升经验丰富,要想追上阿鲁台、消灭鞑靼军,就还得必须倚重他。总不能指望那心怀叵测的失涅干吧?

    如果不给柳升一点希望,他这种情绪肯定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作战。所以王贤又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些事情,等打完仗再细说吧……”

    “好!”柳升果然眼前一亮,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激动的看向王贤,只见他脸上古井不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不过这对柳升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胸脯拍得山响对王贤保证道:“公爷放心!俺柳升前半辈子就是在草原大漠上度过的,对这里比自家后院都熟!肯定可以带着大军追上阿鲁台,杀他个片甲不留!”

    “怎么,”王贤又好笑又好气道:“你不怕沼泽、戈壁还有沙尘暴了?”

    “嘿嘿,”柳升不好意思的拢了拢胡须,笑道:“人定胜天,人定胜天嘛!”

    “也不怕打摆子了?”王贤又打趣一句。

    “肯定不怕!”柳升把头一仰,振振有词道:“公爷天命所归,瘟神岂敢作祟!”

    王贤无可奈何的瞪他一眼,低喝道:“以后少说这种屁话!”

    “不说不说,心里知道就行。”柳升被训,却满脸是笑,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

    镇国公率大军北伐鞑靼,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大明朝野的心。洪熙皇帝更是命令王贤一日一报,对大军的动向关心无比。

    是以大王城解围的第三天,京城便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得知王贤不仅解了大王城之围,而且与守军联手歼敌五万之众!

    大胜的消息让皇帝和大学士长长松了口气,不管如何忌惮王贤,他们终究还是以国事为重。一开始,明军裹足不前、见死不救的状况传来,让皇帝和大学士们好几天寝食不安,唯恐以前从未挂帅出征过的镇国公,重蹈当年淇国公覆辙。眼下大明可经不起那样的大败啊!

    他们还是真心希望王贤能解围成功,把鞑靼人赶回漠北。当然,如果镇国公与阿鲁台能够两败俱伤,那自然最好不过……

    不过无论如何,赢了总是好事。洪熙皇帝和他的大学士们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浮生偷得半日闲,放个小假歇一歇了。

    京城的百姓没有皇帝和大学士们这份复杂的心情,听闻大军胜利的消息,全都兴奋的欢呼起来。他们也真担心年轻的镇国公,会把大明的军威丢掉。

    而且从最现实的角度说,镇国公要是输了这一仗,宣大长城将成为最前线,鞑子的兵锋随时可抵居庸关,北京城岌岌可危,京城的老百姓全都得跟着遭殃……

    不过还好,镇国公名不虚传,一战就干掉五万鞑靼人,这真是多年未有的大胜啊!

    大明的天威保住了!蒙古人还是手下败将!也不用担心北京城的安危了,解气!提气!大大松了口气!

    无比高兴地京城百姓,纷纷到店里沽酒买肉,准备好好庆祝一番。好多店铺甚至免费供应酒肉,以庆祝王师大胜鞑虏。结果这天刚刚中午,京城的酒肉便沽售一空。让回家路上,派人去打酒,晚上准备小酌一下的杨士奇,一滴酒都没买到。

    没酒喝是小事,但杨首辅最善于见微知著,马上意识到这背后似有不妥。他赶忙命人落轿,亲自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杨士奇走在大街上,满耳听到的都是镇国公如何爱兵如子,镇国公如何英武善战,镇国公如何神机妙算……他暗暗计数,走了百步距离,听到了八十一次镇国公,而且全都是美誉之词,没有一句诋毁!

    这让杨士奇浑身汗毛直竖,他难以相信自己多年暗中布置,对王贤百般诋毁,竟然敌不过姓王的一战之威!

    杨士奇尤不死心,驻足在一群唾沫横飞,狂赞王贤的百姓旁边,趁他们说话间隙,插嘴道:“你们不是都说那王贤是曹操、司马懿那样的大白脸吗?这样的人,赢了仗有什么好高兴呢?”

    “谁说镇国公是大白脸?”一个浑身肌肉,脾气暴躁的汉子,牛眼一瞪道:“他是咱们的大英雄!”

    “就是,满朝上下蝇营狗苟,一群当官的就知道贪污受贿的,也就亏了还有镇国公这根顶梁柱!”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愤慨道:“镇国公要是大白脸,他们算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就算镇国公是大白脸又怎样,那也跟咱们没关系,只要能揍鞑子、保江山,就是好的大白脸!”话赶话之下,老百姓们居然说出,‘大逆不道’之言来。

    “你们这是受了什么蛊惑?!”杨士奇身居高位多年,已经忘了如何把自己当成普通人,竟恼怒的训斥起这些毫无节操的百姓来:“居然和那欺世窃国之辈同流合污!”

    “你放什么屁!”起先那个脾气暴躁的汉子,登时就不让了,一把揪住杨士奇的衣领怒喝道:“看你穿的人模狗样,怎么就不说人话?!”

    其余人也愤愤的怒视着杨士奇。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老夫!”杨士奇何等身份,居然被人揪住衣领,勃然大怒:“竟敢对老夫动手动脚!”

    杨士奇的随从为了不打扰首辅体察民情,原本远远坠在后头,见到杨士奇被人揪住,慌得赶紧奔过去。

    “我还没动手呢!你个老匹夫看清楚,这才叫动手!”那汉子扬起巴掌,便给了他重重一个耳光。

    杨士奇只觉半边脸像被马车撞过一样,身子便猛地一侧,便砍树般直挺挺仆在地上,脸又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下。登时便头晕耳鸣、眼冒金星,嘴巴鼻子疼得失去知觉……

    这时候,杨士奇的跟班才赶到,见首辅大人被一个巴掌打倒在地,摔得嘴巴鼻子全是血。几人吓得亡魂皆冒,赶忙上前,七手八脚扶起首辅大人,然后才想起去抓肇事者,谁知那人已经无影无踪。

    看到被打的老者来路不凡,其余人也一哄而散,杨士奇的跟班竟一个都没抓着……

    很快,轿子抬过来,众人将半边脸、一张嘴高高肿起的杨士奇抬上轿子,赶紧送去太医院治疗。

    太医院的太医见了也吓了一跳,心说谁这么大胆子,敢把老首辅打成这样?虽然杨士奇的跟班坚持说是不小心跌的,可是这话只有瞎子才信,因为杨士奇半边脸上,分明清晰的印着个巴掌印!

    当然也没人敢说破,太医们连忙为首辅大人处理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只是些皮外伤,不一会就完事了。

    跟班们扶着杨士奇又上了轿子,闻讯赶来的顺天府尹,一看首辅大人半边脸都肿成猪头三,上头涂满了青青黑黑的药膏,哪里还有半分百官之师、辅国重臣的威仪?

    顺天府尹心中偷笑,脸上还要悲痛欲绝,假装使劲的抽自己耳光,诚惶诚恐的请罪道:“下官罪该万死,居然让首辅大人在京城遭袭,不过请首辅放心,下官已经派人捉拿凶手去了,定将他绳之于法,给首辅大人出气!”

    杨士奇却摆了摆手,似乎不想让他这样做。顺天府尹以为杨士奇在故作姿态,赶忙下保证道:“下官保证,天黑之前,定将凶手缉拿归案!”

    “别折腾了,”杨士奇只好忍着疼,抽着嘴角、摆手让那顺天府尹走人道:“该干嘛干嘛去……”

    “老首辅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老首辅安心休养,下官告退……”顺天府尹巴不得杨士奇不追究,不然这事闹开了,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赶忙千恩万谢告退而去。

    顺天府尹一走,杨士奇的跟班愤愤道:“老爷,怎么能放过那厮!”

    杨士奇没好气的瞪那跟班一眼,含糊道:“还嫌老夫不够丢人吗?”

    “那咱们回府?”跟班讨了个没趣,小声问道。

    “进宫,老夫要面圣。”杨士奇说完,便放下帘子。

    轿夫便抬着杨士奇往乾清宫而去,坐在轿子上一颠一颠,杨士奇牙花子一阵抽搐,被打松的一颗后槽牙终于掉了下来。

    杨士奇刚要张嘴吐出那颗牙,轿子突然又猛的一颠,杨士奇白眼一翻,居然将那颗牙吞了下去。他赶忙干呕连连,试图将那颗牙吐出来,可惜一切都是徒劳。只好放弃了尝试,坐在轿子里暗自苦笑,心说:‘老夫这可真是打落牙往肚子里吞啊……’(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六章 杯葛

    乾清宫,洪熙皇帝今日难得身体爽利,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做些爱做的事,便听太监禀报说:“首辅大人求见。”

    见杨士奇去而复返,知道必有要事,洪熙皇帝赶忙宣见。待看到杨士奇鼻青脸肿的样子,朱高炽勃然大怒道:“是谁敢伤我股肱,朕为首辅做主!”合着他把杨士奇当做受了欺负来告状了。

    “王贤……”杨士奇捂着半边脸,含含糊糊回禀道。

    “王贤?”朱高炽大奇道:“他远在千里之外,怎么打的着你?”

    “老臣的意思是,此事因王贤而起……”杨士奇这才忍着痛,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了一遍。

    “不是朕说你,首辅千金之躯,怎好白龙鱼服,冒险混际于市井呢?”朱高炽听完哭笑不得,他本想说,你个堂堂一品首辅,怎么跑去跟小老百姓吵架,但那样太伤人,便换了个文雅的说法。

    “其实老臣也没说什么,便遭此无妄,”杨士奇叹了口气道:“但这都是小事啊,大事是如今王贤在民间的威望!”顿一顿,杨士奇危言耸听道:“满街都在说王贤如何如何神威,却无人称赞陛下!再让他赢上几场,老百姓怕是要只知有镇国公,不知有皇上了!”

    “不至于。”朱高炽却摇头道:“镇国公在前线保国杀敌,我们不好在京中这样猜忌他。”说着加重语气,像是在对杨士奇强调,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道:“如今虽然解了大王城之围,但军报里也说了,其实鞑靼人主力未损,与我军兵力相当,接下来的胜负还未可知,咱们还是得精诚团结,一切以大局为重。”

    “皇上所言极是,老臣岂是那等不顾大局之人。”杨士奇却低声道:“老臣只是提醒皇上,不能任由王贤的声望继续高涨了,这不关此战胜负,却关乎社稷安稳啊!”

    “首辅为朕殚精竭虑,朕岂能不知?”朱高炽沉吟片刻,看着杨士奇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很简单,就是对舆论稍作引导,”杨士奇习惯性的捋着胡须,只是他此刻的模样,与儒雅分毫不沾。不过,这并不影响首辅大人的智力,便听他沉声说道:“首先,要着重强调皇上的英明领导,六部的全力支援。其次,要让老百姓知道,坚守大王城月余,消灭五万多鞑靼军的,是河套的守军,跟王贤的部队没有关系。最后,还要强调,鞑靼人损失的都是杂牌军,真正的主力并未受损……”

    朱高炽听的微微点头,杨士奇不愧是老奸巨猾,每一句说的都是实话,但加起来却完全变了味,将王贤的功劳几乎全都不着痕迹的抹掉了……

    “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朱高炽毕竟对王贤还有感情,觉着这样太对不住对方了。因为皇帝很清楚,没有王贤的大军,大王城早就陷落,根本没有机会去反扑敌军。其实一切都出自王贤的一切,更别说他还派了一万兵马吓跑了阿鲁台,堵住了他余下的部队。

    “皇上,老臣所说句句都是实情,况且也是为了镇国公好。”杨士奇却淡淡道:“眼下鞑靼人主力尚在,胜负还未可知啊,万一牛皮吹大了,到时镇国公也不好收场。”

    朱高炽瞪大了眼看着杨士奇,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朕竟无以反驳。”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君臣议定,朱高炽便让杨士奇负责此事,杨士奇连忙安排下去,将经过编排的邸报印上许多份,满城张贴。

    仍然沉浸在喜悦中的京城百姓,早就迫不及待想知道此战的具体经过了,他们想看看镇国公是如何英明神武,大明将士是如何奋勇杀敌,好晚上继续吹嘘庆祝。

    是以,朝廷的正式邸报一贴出,立马就吸引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来围观,为了让老百姓能清楚明白邸报的内容,朝廷还贴心的安排了数百吏员,在旁为老百姓一遍又一遍念邸报的内容。

    “此役多亏皇上运筹帷幄,六部倾力支持。尤其是河套方面,守军将士英勇顽强,坚守大王城月余,在几乎没有得到官军帮助的情况下,消灭了五万多鞑靼军!然则,鞑靼人损失的都是杂牌军,真正的主力并未受损,胜负尚未可知……”

    随着读报小吏抑扬顿挫的声音,老百姓兴奋的神情渐渐暗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之情……

    “怎么听起来,好像没有镇国公什么事啊?”

    “是啊,没听说吗,主要是人家河套守军的功劳,咱们的王师最多就是敲了敲边鼓。”

    “那战绩里水分也不少,消灭的都是些杂牌,真正的鞑靼主力根本没事!”

    “哎,我就说嘛,那镇国公头一回率兵出征,哪能那么厉害……”

    “白高兴一场……”

    “你白高兴一场算啥?我还白打人一巴掌……”

    老百姓议论纷纷,摇头连连,虽然胜利的喜悦还在,但心目中的英雄隐去了……

    不得不说,杨士奇的这招十分巧妙,原本对王贤崇拜万分的百姓们,看了邸报才发现他们所知道的和‘事实’出入颇大。原来镇国公也不是像那些传言说的那么英勇,那么神机妙算。百姓们心头的喜悦在渐渐消散,更有甚者觉得镇国公也不过如此,此仗大胜不过还是仰仗了朝廷的布局和安排。

    到了傍晚时分,邸报的内容已经传遍全城,那些原本欣喜万分的百姓,也渐渐平静下来,更有甚者觉得这场胜利是属于别人的,跟自个其实没啥关系。至于要好好庆贺一番的心思,自然是渐渐淡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杨士奇,却不顾满嘴、满脸的疼痛,美滋滋的喝起了皇帝刚刚御赐的美酒。美中不足的是,嘴巴还有些漏,酒液撒到胸前,看上去十分不成人样……

    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京城中已经很少人再谈起昨日的捷报了,就算有人挑起话头,也很快就被人转移到别处,老百姓竟有些羞于提起此事的意思了。

    因为有伤,杨士奇并未入阁办公,难得的坐在厅中喝着小米粥。听下人们说,百姓们昨晚看了邸报,对王贤褒贬不一,便知道自己这一计大大抵消了王贤在民间的声望,这本是他意料之中的,昨夜便已经提前庆祝过了,是以此时,首辅大人只是轻轻的吹了吹碗中的稀粥,抽搐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用过早饭,杨士奇觉得脸上依旧火辣辣的,便命人去召太医来给自己换药。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外头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爆竹声一阵密过一阵,杨士奇本以为是谁家娶媳妇,但听了一会,又觉得不是。因为东西南北,都响成一片,哪有全城百姓集体结婚的道理?

    杨士奇心情很好,便把个下人叫过来,道:“你去看看,这不年不节的,外面如此热闹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那下人平素里没有机会随侍首辅,此刻竟被首辅亲口下达任务,一溜烟就窜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心中狂叫道:‘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成为老爷的跟班,站上人生巅峰!’

    盏茶功夫,那下人便从外头窜回来,满脸狂喜的冲进屋里,用最大的嗓门向杨士奇禀报道:“老爷,大喜,大喜事啊!”在路上,他早就打好了腹稿,一进来便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起来:“朝廷又接到捷报,三天前镇国公率领王师,在塔布河击溃四万鞑靼主力骑兵……”

    杨士奇正在喝茶,因为嘴上有伤,动作未免清奇。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将茶碗凑到唇边,然后轻轻抬起,准备倒一点茶水到嘴中……就在此时,那下人猛冲进来,咋咋呼呼的大吼大叫,惊的首辅大人手一抖,把个茶碗便扣在了自个脸上,那里头可是烫人的热茶啊!

    杨士奇嗷的一声,险些痛得昏厥过去,待侍从为他擦拭干净,只见首辅大人的脸庞中央,从嘴巴到鼻子,被烫出了一个鲜红的印迹……

    杨士奇却顾不上疼痛,死死盯着那吓成一团的下人道:“你刚才胡说什么?”

    “回老爷,”那下人怯声声的回答道:“我军大捷。”他现在已经不指望走上人生巅峰了,只盼着首辅能听了捷报一时高兴,饶过自己这次。

    “昨天不就满城皆知了吗,”杨士奇一阵火大,心说难道昨天自己的努力全白费了?再说昨天不放炮,今天放的哪门子炮?杨士奇心念电转,马上想到这可能是王贤的人在回击自己,想清楚这点,首辅大人冷冷笑道:“有些人还真是寡廉鲜耻,只会让百姓更加唾弃!”

    却听那下人又小声道:“不是为了昨天的大捷,是为了今天的大捷……”

    “什么昨天的、今天的,你以为是老母鸡下蛋啊,一个又一个。”杨士奇不耐烦的瞪那讨厌的家伙一眼。一旁的随从便怒喝道:“你说清楚点!”

    那下人已经吓成一滩泥,哪还能说出话来。

    这时,有兵部侍郎快步入内,来到杨士奇面前,沉声禀报道:“禀首辅,朝廷今日又接到捷报,三天前镇国公率领我军,在塔布河阻击四万鞑靼主力骑兵,斩敌两万,夺得战马近万匹。”说完,那侍郎神情古怪道:“现在满城百姓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都在敲锣打鼓放爆竹呢……”(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七章 又大捷

    “什么?哎呦!”杨士奇大惊之下猛然起身,嘴巴也不由自主张得老大,却忘了自己还是个伤号,猛扯之下剧痛不已,疼的他两腿一软,不由一屁股坐下,捂着腮帮子哎呦起来。

    兵部侍郎连忙关切道:“首辅身系社稷,千万要保重啊……”

    杨士奇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废话,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气急败坏的问道:“塔布河是什么鬼地方?王贤不是在大王城吗?怎么又跑到那里去了?”

    “回首辅,塔布河是大王城北二百里的一条大河,是鞑靼人撤兵的必经之路。”兵部侍郎赶忙回答道,一副很专业的样子,但其实,他也是临来前刚做的功课,不然鬼才知道那是条什么河!

    杨士奇接过侍从奉上的冰袋,敷在自己饱受摧残的老脸上,示意兵部侍郎说下去。

    “至于王贤的军队,原来增援大王城的军队,只是一支偏师,他料定了阿鲁台会被吓跑,所以带着主力在塔布河设伏,结果真的让他拦住了阿鲁台,在他们渡河时半渡而击,以死伤不过百人,杀敌两万余人,俘虏阿鲁台长子失涅干、缴获大量马匹,这可真是一场意料不到的大捷啊……”

    兵部侍郎详细的讲述了了解到的经过,末了忍不住叹气道:“没想到会是这样,竟让我等昨日白忙活了一场。”

    听到王贤以微不足道的损伤,干掉了半数鞑靼精锐,杨士奇表情精彩至极,只觉内里一阵阵火烧火燎,半边牙龈又疼又麻,竟是一眨眼上火了。

    顾不得嘴巴的疼痛,杨士奇扶着桌沿起身,颤歪歪道:“快快备轿,老夫要进宫面圣!”

    一刹那,众人恍惚感觉首辅大人一下老了十岁。

    杨士奇的轿子上了街,大街上依然锣鼓喧天、爆竹连绵,老百姓自发的欢庆愈加如火如荼,甚至连狮子锣鼓、高跷旱船都搬了出来,在大街上欢天喜地的游行庆祝。这份热闹劲儿,不仅远超昨日,甚至比元宵狂欢时也不遑多让。

    杨士奇坐在轿子里,一张脸黑的赛过锅底,他知道这里头有自己很大的功劳。如果没有昨日对王贤功劳的抹杀,老百姓就不会有那份英雄崩塌、希望落空的失落,那么在得知今日大捷的消息后,只会以为理所当然,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全都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必须要好好发泄一下昨日的失落和心塞。

    同样,王贤的形象也在这番先抑后扬之下,愈加高大伟岸起来!

    全城百姓昨日的失落和心塞,这下好像全都转移到首辅大人心中。对于自己苦心算计一番,谁料却成全了王贤更高的美名,坚忍不拔如杨士奇者,也忍不住暗暗哀叹,‘莫非那王贤真有神助,他在京里我斗不过他也就罢了,怎么不在京里,老夫还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坐在宽敞通透的轿子里,杨士奇却感觉喘气都有些困难,他知道,这不只是因为身体的伤痛,更是来自镇国公那无边无际的压力。

    ‘必须要下定决心了。’杨士奇双拳紧攥,指甲深深嵌入掌中,那张鼻青脸肿的老脸显得分外狰狞,‘为国除此大患,老夫何惜此身?!’

    朱高炽到这会,还不知道他的军队又赢了一场。

    话说昨日,皇帝陛下人逢喜事精神爽,便想做些爱做的事庆祝一番。洪熙皇帝勤政爱民、简朴节约,乃是一代仁君,但也有寡人之疾,不然他十几二十个闺女儿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只是他近年来龙体欠安、又胖又虚,加上太医又在旁边喋喋不休,皇帝陛下已是三月不知肉味了。

    昨晚趁着高兴,皇上终于破了戒,为了过瘾,还服用了红丸,酣畅淋漓的胡天胡地了一番,下半夜顿觉身子有些不爽利,脑门子一阵接一阵盗汗,却又不愿让太医来看,结果一直捱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当值的大学士杨溥,满脸焦急的站在乾清宫寝殿外,他已经拿着军报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好容易看到老太监张诚从殿中蹑手蹑脚出来,他赶忙迎上去,对张诚一拱手,小声问道:“皇上仍未起身吗?”

    张诚赶忙向大学士还礼,压低嗓子道:“杨师傅还是请回吧,皇上为国操劳,好不容易睡个痛快觉,有什么紧要的事,等皇上起来再说还不成?”

    杨溥岂是那么好糊弄,闻言眉头一皱道:“张公公,莫非皇上龙体微恙?”

    “哪有哪有!”张诚连连摆手,要是让这些大学士知道,皇上昨天晚上破了戒,还吃了药,玩了个大的……皇上最多被说两句,板子还是要落在他们这些奴才身上。“皇上好的很,就是缺觉了,得补觉。”

    杨溥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但他不像杨士奇那样强势,语重心长道:“张公公,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要劝皇上保重龙体啊。”张诚忙喏喏应下,杨溥叹了口气,将那份军报送到张诚手里道:“这是兵部的捷报,还请公公尽快转呈皇上过目才是。”因为是捷报,倒也没必要非得把皇上闹起来。

    “杨师傅放心,皇上一起来,老奴就赶紧禀明。”张诚双手接过军报,目送杨溥离去。

    杨溥出去时,正碰见杨士奇进来,看到他那张像开了染坊一样的肿脸,杨溥心里忍不住暗笑,面上还要客客气气道:“首辅大人不在家里养伤,还要坚持为国操劳,实在是可歌可泣。”

    内阁四位大学士,杨荣杨士奇是反王的,杨溥是亲王的,还有个小透明黄淮算是中立。平日里二杨联起手来,把一杨压得抬不起头,双方自然早就势同水火,只是大家都是大人物,表面的客气还是能保持的。

    不过杨士奇从昨天起就倒了血霉,满肚子都是邪火,听到杨溥这暗含讽刺的问候,登时压不住火,冷笑道:“弘济老弟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是当心不要乐极生悲。”

    杨溥愣了一下,察觉出这厮今日状况不对,便不跟他斗嘴道:“皇上仍未起床,首辅怕是白跑一趟,还是回家安心养病吧。”

    “皇上不见你不代表不见老夫。”杨士奇哼一声,今日嘴疼,不宜久战,便不再理会杨溥,拂袖而去。

    杨士奇火烧火燎进了寝殿,张诚连忙迎上来,躬身问安道:“首辅……”

    话没说完,就被杨士奇粗暴的抬手打断:“老夫有急事面奏,公公快请通禀一声!”

    “皇上还未起身……”张诚又想把敷衍杨溥的那一套讲给杨士奇。

    杨士奇哪吃他这套,再次打断张诚,高声道:“那就快把皇上叫起来!”

    寝殿内,朱高炽睡得本来就浅,听到外头的嚷嚷声,便一下醒了过来,艰难的翻了下身。

    一名太监听到龙床上有动静,便赶忙过来,躬身问道:“皇上可是要起身?”

    “哎……”只听得洪熙皇帝一声长叹。

    太监被吓了一跳,还以为皇上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皇上是不是觉得身子还不爽利,要不召太医来看一看啊?”

    朱高炽只是觉得头晕脑胀、四肢乏力,听说要去唤太医来,整个人便马上清醒过来。心道,要是让那些家伙知道了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又会规劝不止,真让人头疼不已,还是少见为妙。只见他摆摆手道:“朕无事,外头怎么了?”

    太监赶忙出去查看,转眼来报:“启禀皇上,杨首辅求见。”

    ‘老首辅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也要来规劝我不成?’朱高炽登时一愣,心说朕以后行那事要更加小心一点了。对于杨士奇的求见,朱高炽的内心是有些拒绝的,不过还是不敢不见……洪熙皇帝毕竟不是昏君,转念就知道老首辅此刻前来求见,必有要事。

    杨士奇一进来,看到皇帝眼圈发黑,面白无色,便知道昨夜他干了什么,不由叹气道:“皇上,要有度啊……”

    “呵呵……”洪熙皇帝不好意思的笑笑,见杨士奇并无深究之意,不由松了口气,转个话题道:“首辅前来不只是为了规劝寡人的吧?”

    “是。”杨士奇便将从张诚手中拿到的军报,双手呈给皇帝道:“今日又接到了前线的捷报,王贤率军在塔布河大捷,歼灭两万鞑靼骑兵,俘虏阿鲁台长子失涅干!”

    “哦?”朱高炽先是一喜,旋即一惊,也不接那军报,只定定看着杨士奇问道:“我军损失如何?”

    “微乎其微。”杨士奇叹气道:“此役,镇国公以牙还牙,同样用半渡击之的方法,报了当年特鲁河的一箭之仇,武功直追先帝,声威已是震天!”

    朱高炽的神情愈发紧张起来,已是半点喜色都看不到了。他也顾不上装模作样,连忙问道:“这份军报,可否如法炮制?”

    杨士奇摇摇头,叹气道:“同样的事情不能做第二次,不然弄巧成拙,朝廷会失了民心的。”

    “啊……”朱高炽惊得半晌无语,方求助的看着杨士奇,颤声问道:“徒之奈何?”(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八章 父子重逢

    寝宫中,杨士奇面色冷峻的回禀道:“当务之急,是必须令王贤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朱高炽登时眼前一亮,忍不住拊掌道:“好主意!”既然担心王贤战功太盛,再胜下去会声威盖天,那就赶紧把他召回来得了。但转念一想,皇帝又发愁道:“这样合适吗?”

    “十分合适。”杨士奇早就想好了来龙去脉,沉声回禀道:“鞑靼人遭此重挫,几年之内都不会南下。此次出征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此时不回,更待何时?”

    “让朕怎么跟王贤开这个口?”皇帝却发起愁道。出征之前,双方便达成默契,王贤不在京城搞风搞雨,皇帝和大学士也不得干预他领兵打仗。现在却贸然要他班师回朝,皇帝真怕恼了王贤。

    “皇上,那阿鲁台作乱草原几十年,也是枭雄一世,当年先帝数次北伐,都没抓住他。”杨士奇却断然道:“若是真让王贤把他抓住,岂不是要把先帝比下去?”

    “那绝对不行!”朱高炽一听,满头大汗,登时把和王贤的约定抛到九霄云外。虽然他一直打着红旗反红旗,但毕竟还得靠朱棣这面大旗,来维持自己统治的合法性,是绝对不能让人在武功上超过先帝的。

    “所以,请皇上立即明发急诏,命王贤大军立即班师回朝,论功受赏!”杨士奇立即沉声道:“诏书上只要写明,‘兵法云穷寇勿追,孤军深入草原,实乃兵家大忌,元帅切不可贪功冒进。’便足以让所有人闭上嘴了!”顿一顿道:“就算王贤,他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唔……”朱高炽见杨士奇考虑的如此周到,不禁缓缓点头。

    草原上,阿鲁台在塔布河漂流了一天一夜,才靠岸登陆。此刻,这位领军十万、扈从如云的鞑靼太师,竟沦落到这般田地,如丧家之犬、孤身一人、饥肠辘辘、疲累欲死……换了一般人,早就受不了打击,抹脖子自尽了。

    然而这鞑靼太师阿鲁台看来,却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难关,比这更凄惨的状况,他也遇到过,那是当年……算了,别回忆里,还是赶紧想办法填饱肚子再说。

    只见老太师稍稍辨明方向,便找到一个河畔的水泡子。提着刀站在水泡旁,死死盯着水面,突然一刀刺入水中,收刀时,刀尖上便插着一尾肥鱼……

    老太师也不生火,直接用刀将鱼肉剔下,三两下就把一条鱼吃成了鱼刺。

    稍稍补充下体力,老太师便离开了水泡,开始四下寻觅起四条腿的动物来,草原人的胃,还是更习惯吃肉,腥乎乎的鱼只是补充一下能量而已……

    到了夜里,阿鲁台在河边一处避风处,升起了篝火,烤起了下午打到的野兔。看到兔肉金黄,开始泛油,这老货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个巴掌大小的皮囊来。打开之后,里头竟然有精盐,居然还有孜然……

    阿鲁台娴熟的炮制起野兔来,登时香气四溢,惹得他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撕下一条兔腿,便狼吞虎咽起来。接连吃了两条兔腿,阿鲁台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得意的笑道:“老夫这手艺,就算当不成太师,还可以去汉地开个烤肉铺子。”

    正得意间,阿鲁台突然感到地面微颤,不禁神情一凛,赶忙抄起一旁盛水的羊皮囊,泼在篝火上,然后半蹲在草丛中,警惕探头看着远方。全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有大队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借着微弱的月光,阿鲁台看清那些骑兵的装束不是明军,而是他的鞑靼军队。阿鲁台不禁大喜,但谨慎到家的老太师,还是不敢立即声张,败军之际,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万一要是遇到心怀叵测的家伙,说不定就会趁乱对自己下手。

    阿鲁台耐心等着队伍过半,便见一些骑兵,扈从着一个牛高马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阿布只安,刚要出声召唤,却听阿布只安大声道:“停!”

    阿鲁台心下奇怪,便没有出声,只见阿布只安骑马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便直奔自己而来,口中还大声道:“爹!是您老人家吗?”

    阿鲁台心下大惊,不知这夯货怎么突然开窍,竟能发现自己的行踪。等阿布只安到了近前,才想起应声道:“是我。”

    “哈哈,我说就是嘛!”阿布只安兴奋无比的下马跑了过来,阿鲁台心下感动,暗道:‘傻儿子有傻儿子的好处,至少真把我当老子……’便也起身,准备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谁知阿布只安却如风一般,掠过他的身边,直奔他身后已经扑灭的火堆,一把抓起架子上的烤兔,大撕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的得意道:“闻着这味儿我就知道,一定是爹在这儿烤肉!”

    阿鲁台这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原来吃货是如此可怕,看来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只能吃生肉了……阿鲁台满脸黑线,看着只顾吃不顾老子的阿布只安,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到河里。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跟他计较,赶忙收拢部队,恢复他鞑靼太师应有的地位。

    阿布只安吃完烤兔,意犹未尽的吮着手指,感叹道:“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多败几次又何妨?”

    已经骑在马上的阿鲁台,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就知道吃,也不问问你老子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有什么好问的,抡起逃命来,爹可是天下第一。”阿布只安这才看看左右,小声问道:“失涅干呢?”

    “哎,他为了掩护为父,已经丧身乱军之中了。”阿鲁台叹一声气,掉几滴泪道:“以后只能我父子相依为命了。”

    “那太好了……”阿布只安下意识拍手称快,但说完也感觉不妥,赶忙改口道:“俺是说,以后俺来保护老爹。”

    “行了,不会说话就闭嘴吧。”这时,剩余的鞑靼贵族,闻讯都赶了过来,阿鲁台没好气瞪一眼阿布只安,便恢复了太师气度,对赶来的众人笑道:“老夫就说吧,天无绝人之路,咱们终究是逃出来了!”

    “是是,太师吉人自有天相,必定否极泰来……”众鞑靼贵族习惯性马屁奉上,但想到十万大军乘胜而来,如今却只有两万残兵落荒而逃,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来。有人忍不住哭泣道:“太师,咱们是逃出来了,可族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

    “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回去漠北收拾局面,几年后就能恢复元气。”阿鲁台却信心满满道:“到时候,咱们再重新来过!”

    “有太师在,咱们一定能东山再起!”无论如何,见到阿鲁台,鞑靼贵族便感觉有了主心骨,纷纷询问道:“太师,咱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阿鲁台奇怪的看着那些鞑靼贵族,心说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跑路了,难不成还想让老夫带你们杀了回马枪不成?

    “太师,我们实在跑不动了……”见阿鲁台眼神坚毅起来,众贵族知道他又要跑路,赶忙哀求起来:“就算人能坚持,马儿也不行了。”

    “嗯……”阿鲁台一盘算,明军大胜之后,很可能会乘胜追击,但本方军队确实已是疲累至极,再不休息,用不着明军来攻,自己就彻底崩溃了。权衡之下,阿鲁台命斥候加强戒备,大军原地休息到天亮,然后再继续出发。

    鞑靼上下如蒙大赦,立即下马,倒地就睡。转眼便鼾声如雷,声传数里之外。阿鲁台本来为防万一、还不想合眼,但鼾声能传染人,他强撑了半个时辰,便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阿鲁台突然感到地面震动,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稍微一听动静,便马上咆哮起来道:“明军到了,快跑!”话音未落,老太师便翻身上马,沿着昨晚就规划好的路线,疾驰而去!

    阿布只安等人毕竟都是惊弓之鸟,听到喊声就都醒过来,赶紧纷纷上马,追着老太师而去。

    片刻之后,鞑靼人已经逃得一干二净……

    而这时,明军的前锋果然出现了。

    “禀报将军!”斥候迅速的探查一圈,回禀前锋将军许怀庆道:“鞑靼人已经逃走!”

    许怀庆黑着脸翻身下马,在鞑靼人的营地里寻索起来,只见满地都是新鲜的马粪,显然片刻之前,鞑靼人还在此宿营。

    “我曰他大爷的,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斥候队长这个郁闷,他的部下全是锦衣卫的高手,完美的狙击了鞑靼人的斥候,可以确定没有任何鞑靼斥候能逃回去报信。本以为可以来一场漂亮的突袭,谁知还是让鞑靼人跑掉了……

    “追!”许怀庆狠狠啐一口,翻身上马,带着部下朝鞑靼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九章 金牌

    追击战没有多少花头,就是紧追不舍,要么追上对方,要么把对方逼到崩溃。所以王贤下定决心之后,便命许怀庆率一万轻骑,渡过塔布河,追击阿布只安的军队。

    他则率领中军紧随其后,差不多天亮时分,也出现在昨夜鞑靼军宿营的地方。

    这时,许怀庆已经派人向他禀报了一个时辰前的情形,王贤和柳升骑在马上,看着一片狼藉的营地,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柳升啧啧称奇道:“都说那阿布只安是个莽夫,想不到望风而逃的本事也很是了得。”

    被捆在马背上随军而行的失涅干却嗤之以鼻道:“单凭那蠢货,也想逃过王师的追击?肯定是和老狐狸汇合了!”

    “哦?”柳升微微吃惊,虽然失涅干这话无凭无据,但他却直觉应该就是真相。“这样的话,还真有些棘手。”有阿鲁台带的逃兵,和没有阿鲁台带的逃兵,绝对是两个概念。

    “不管怎样,追下去就是了。”王贤谈不上有多沮丧,他早做好了艰苦追击的准备。鞑靼人狡猾如狐,塔布河那样的大胜,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好猎手,坚持追下去,一定能抓住他们!”

    接下来数日,鞑靼人狂奔不止,明军穷追不舍,但就是抓不住鞑靼人的主力。

    阿鲁台逃跑的花样实在太多,他能掩藏起大军的踪迹,用诱饵部队制造假象,诱使明军误入歧途。他还能利用路线的变化,带着明军兜圈子,把他们引进沼泽密布的草原深处,然后突然甩掉明军,逃之夭夭。

    但王贤和莫问也不是吃素的,被阿鲁台耍了几次,就渐渐摸出了门道,他们命许怀庆不惜马力,全力与鞑靼人纠缠……这种漫长的逃跑和追击过程中,分配人马的体力是一门大学问。无论哪一方,都要合理安排每日行军和休息的时间,以保证来日可以继续高强度行军。谁敢不惜体力,图一时痛快,保准受到十倍的惩罚。

    王贤却反其道而行之,让许怀庆的前锋军不顾一切追击,一下子就逼得鞑靼人不得不疲于奔命,累的险些吐血。阿鲁台不得不再次制造假象,想要引诱明军跑偏,许怀庆果然中计,前锋军被上千鞑靼人牵着鼻子越走越远。

    阿鲁台见明军上当,终于可以让疲惫的军队停下来松口气,谁知半夜里,一直老老实实跟在前军之后的明军主力,却突然杀到阿鲁台面前!阿鲁台这才猛然醒悟,王贤是故意让自己和他的前锋军疲于纠缠,满脑子都是如何甩掉许怀庆这跗骨之蛆,自然就会忽视真正致命的明军主力。

    尽管阿鲁台再次凭借他超人的洞察力,带走了大半军队,还是有四五千鞑靼人被明军永远的留了下来……

    这一仗虽然没有取得多辉煌的战果啊,但却打破了阿鲁台‘不可追上’的神话,让十几天来一直满腹憋火的明军将士,痛痛快快出了一口气。对是否能追上阿鲁台,也终于有了信心。

    就在王贤准备命将士继续追击之时,一个不速之客追了上来。

    “元帅,朝廷由天使前来传旨。”一名斥候军官飞奔而来。

    王贤和柳升对视一眼,均感十分意外。一来,大军如今深入草原,与内地几乎断绝联系,朝廷的钦差却能找到他们。二来,就算要联系,只需要有信使递送旨意便可,根本没必要出动钦差。

    “来者不善啊。”柳升咧嘴一笑,总让人感觉有些幸灾乐祸。

    “确实,善者不来。”王贤罕见的没有反驳柳升,挥手让人将那钦差带过来。

    不一会,一名风尘仆仆的太监,被人扶着来到王贤面前。这厮一路上显然吃尽了苦头,那一身代表高级宦官的大红蟒衣,已经变成了黄绿色,一张脸上更是风霜满面,看不清本来的模样。更惨的是他那两条腿,因为连日骑马,内侧皮肉磨破,又得不到休养,已经化脓流黄水了……

    “咱家内官监副总管周安,拜见公爷侯爷。”那太监忍着痛,向王贤和柳升行礼。

    听对方自报门户,王贤和柳升才知道对方是宫中排名前三的大太监周安,柳升嘿嘿笑道:“我说老周,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王贤却淡淡道:“免了吧。公公一路辛苦,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周安吃力的从背后取下一个竹筒,扯开封口的火漆,倒出一卷黄绫把在手上,对王贤等人道:“请公爷领旨!”

    柳升一个劲用眼神示意王贤,就差直接喊出来‘站着接旨’了。王贤却不理睬他,规规矩矩跪地接旨道:“臣王贤接旨,恭请圣安。”

    “圣躬安。”周安替皇帝应一声,然后便拖长声调念起来:“上谕,览卿奏,欣闻王师于塔布河畔大破鞑虏,卿欲乘时破灭渠魁。备见忠义之气,通于神明,却敌兴邦,唯卿是赖。然则虏酋阿鲁台奸谋诡计尚有包藏、部众铁骑尤有数万。兵法云,穷寇莫追。孤军深入草原,实乃兵家大忌,望卿切不可贪功冒进,宜早日班师,封功受赏,以解官民相望之苦,朕当为爱卿亲解战袍,共享太平盛世。遣此亲札,想宜体悉。望于见诏之日,即起兵还朝,切记,切记,钦此。”

    周安的声音,在太监里算是抑扬顿挫的了,他不慢不紧的念着诏书上的内容,竟也煞是好听。然则柳升等人却一个个七情上面、火冒三丈,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忍不住,把那圣旨和周安一同撕个粉碎……

    王贤的面色渐渐的沉了下来,胸中同样怒火升腾,他实在没想到,京城方面居然忌惮自己道这种程度,居然宁肯放弃这个消灭阿鲁台,还北方几十年安宁的天赐良机,也要召自己班师还朝!

    难道之前自己的妥协退让,全都退到狗身上了?!难道皇帝不干涉作战的承诺,也全都让狗吃了不成?!他真想剖开那帮人的胸腔看看,他们的心眼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知不觉诏书念完,王贤还沉浸在愤怒中不可自拔,根本不按套路接旨。

    这下周安就尴尬了……环视着周围柳升等人一个个要吃人的样子,尤其是王贤那铁青的脸色,他吓得两股战战、一脑门子冷汗,哪里还有一点传旨钦差的威仪?他被人扶着站在那里,犹豫了好一会,只好硬着头皮,怯生生道:“公爷请接旨吧。”

    谁料王贤眉头紧锁,置若罔闻,依然不肯接旨。

    周安心中暗暗叫苦,他是被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旨意送到王贤手里。见王贤不肯接旨,他只好支撑着上前,将旨意递到王贤面前。你不肯接,我递给你总成了吧……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时,柳升怒气冲冲上前来,一把夺过周安手中的圣旨,废纸一般攥在手里,双目圆瞪着周安,愤愤的质问道:“这到底是谁的主意,我军全胜在即,此时班师岂不是前功尽弃。若让阿鲁台这个老狐狸逃了回去,大明北境岂得安宁?!”

    周安冷不防被夺去圣旨,登时愈加手足无措,但他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只能迎着安远侯要吃人的目光,带着哭腔道:“老奴只是个带话的。既然侯爷已经替公爷接旨,还请公爷和侯爷准备准备,与咱家一起班师回朝吧!”

    “呸!我接个屁旨!”柳升却把那黄绫丢到地上,使劲踩了几脚,然后拔出宝剑,就要宰了周安!“老子杀了你这个阉奴再说,看看你还怎么跟老子班师回朝!”

    周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叫起来道:“杀钦差,杀钦差可是造反啊侯爷,你想要被诛九族吗?!”这厮纵然吓得魂不附体,依然忘不了自己的身份。可见,朱高炽和杨士奇派此人前来,却也有几分识人之明。

    “老子就杀了!”柳升狞笑一声,一剑劈向周安的脑袋。

    “住手!”王贤终于出声了,他一开口,护卫在一旁的心严和尚便禅杖一挑,磕飞了柳升已经砍到周安脖子的宝剑。

    “哼!”柳升恼火的别过头去。这厮总想着想办法让王贤下定决心,已经快要走火入魔。

    周安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众人突然问到一阵骚味,原来这厮吓尿了裤子。

    王贤撑着双腿,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叶和泥土,看也不看那周安道:“周总管远道而来,一路上吃尽了苦头,还请下去休息。至于军事自有我等安排,无需总管费心。”

    王贤说完,马上便有侍卫架起周安出去,至于周安带来的那些随从护卫,早就吓的筛糠一般缩成一团,哪个还敢解救自家公公。

    就这样了,周安还想回头再说点什么,却看到周围的将士各个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一个个紧攥着剑柄,恨不得要把自己剁碎的样子,这位一条筋的周公公,终究将快到嘴边的话,深深的咽了回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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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