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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六五章 粉身碎骨浑不怕

    虽然帐外已是天寒地冻、寒风肆虐,主帅大帐中却温暖如春。

    “你也不问问仗打得怎么样?”朱勇白一眼徐景昌。

    徐景昌亲手给朱勇斟一杯烫热的女儿红递给他,笑道:“先暖暖身子再说。”

    “嘿,你还真沉得住气……”朱勇接过酒杯,看一眼白瓷酒杯里头,泛着琥珀光芒的美酒道:“再好的酒,我现在喝起来都是苦的。”

    “这还用问吗,要是战事顺利,你这会儿也不能回来。”徐公爷的言谈举止,透着骨子里的优雅。不紧不慢道:“不过不要紧,本来就是试探,人没伤着就好。”

    “嘿嘿,这试探代价可不小,将近三千士卒,连点浪花都没激起来,就被人家给灭在营门外了……”朱勇一脸肉疼道:“你说狗曰的王贤,不好好攻城,把劲儿全都用在修他的乌龟壳上,到底是几个意思!”他是真心疼啊,堂堂宣府总兵,如今只剩三万兵卒,一下又去了一成,再整下去非成光杆儿司令不可。

    徐景昌就不一样了,他带来了九万部队,丝毫未损,自然可以云淡风轻道:“王贤愿意修,就让他修去呗,咱们也不上他的当,就这么围着八达岭。这天一日冷过一日,倒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哎,也只能如此了。”朱勇狠狠点头,把被子里的美酒一饮而尽,郁闷无比道:“你说我平时,和他交情还算不错,怎么就逮着我欺负开了呢?”说着朱勇重重搁下酒杯道:“跟我打的时候就神勇无敌,到了老王面前,一下子却成了乌龟!合着打来打去,损兵折将的都是我!”

    “哈哈哈……”徐景昌拍着他的肩膀笑起来:“也不能这么说,郑亨还掉了脑袋呢……”

    “那倒是。”朱勇闻言心情好了不少道:“那白痴脑袋里全是豆汁儿,居然去找王贤的婆娘合计,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不雅,不雅。”徐景昌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但愿早点结束这一切,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就你这还难熬?”朱勇笑骂道:“神仙般的日子好吗?”

    徐景昌摇头笑而不语,在他眼里,就算大同城内的生活都是在受罪,只有回到京城,自己的安乐窝里,那才叫神仙般的日子……

    不过无论如何,两人的心情都还算愉悦,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想象不出,王贤还能有什么办法,从这天罗地网中逃出……既然他想耗,那就陪他耗下去呗……

    当初,阿鲁台和查可韩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北京城,距离王贤兵临居庸关已经过去了七天。七天里,居庸关的每一点消息,都牵动着君臣百姓的心神。幸好,都是好消息……

    当知道,王贤的大军止步于居庸关,连进攻的勇气都没有,结果被赶到的定国公,率领十余万大军堵在了八达岭,北京城的君臣百姓才从极度恐惧中挣脱出来。看来,王贤再强,毕竟也不是神仙,在固若金汤的居庸关防线和二十余万大军重重包围之下,他是不可能威胁到京城了……

    老百姓终于不再聚集到城门下,哭着喊着叫门出城了。皇帝和大臣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弛下来,朱瞻基和杨士奇开始紧锣密鼓的逮捕王贤一党的全家老小。一开始,他们担心万一王贤再创造奇迹,突破了居庸关,兵锋直抵北京城下,根本就没敢抓人。

    这会儿,看到王贤一时半会儿没有突围的希望了,这才赶紧让东厂大肆抓人。一队队皮靴白帽的东厂番子,带着全副武装的兵丁,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横冲直撞,踹开一扇扇大门,将屋里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用锁链串起来,驱赶到屋外。和之前抓到的犯人串在一起,就像一条长长的蜈蚣,押着他们穿街过巷,极尽羞辱之能事。

    作为王贤的妹妹妹婿,银铃和于谦自然是重点照顾的对象。其实,两人刚被放出来的当夜,锦衣卫的人就曾设法想把两人送出京城,去山东避难。然而,两人被东厂的人严防死守,他们住的整条胡同都被彻底封锁,锦衣卫本事再大,也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把两个大活人运出去。

    王贤造反的消息传来之后,于谦和银铃便知道,又要被东厂的人抓去****了,二人不愿再受辱,便把家中柴房里的柴火,堆在堂屋之中,又在柴火上浇了菜油,只待东厂的人上门,就双双**。

    这天恰好是冬至,所谓冬至饺子夏至面,这天北方人都是吃饺子的。两口子便用家里最后一点面擀了皮儿,又把最后一个胡萝卜切成丁,合着鸡蛋拌成馅儿,便坐在堂屋中,神态自若的包起饺子来。

    一旁的炭炉上烧着水,炉中炭火正旺,只消夹出一块炭来,顷刻间就能把整个堂屋点燃起来。

    但两人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恐惧,他们认真的捏出一个又一个形状漂亮的饺子,整整齐齐在案板上摆好。仔细看来,你会发现,那些水饺就像用尺子卡着摆放的一样,无论纵列还是横列,距离都分毫不差。于谦的一丝不苟,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只有银铃能受得了他……

    一张案板摆满,银铃便掀开锅盖,往沸腾的水里下饺子,于谦静静坐在她的对面,一边用白巾仔细擦拭着手指,一边专注的看着妻子的面庞。炉光把银铃的脸映的红彤彤的,这本是多么幸福的冬日画面啊,如今却要成为永别前的最后记忆了。

    于谦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灯火璀璨的上元节,自己初见她时的模样,那时的银铃稚气未脱,是那样的娇憨刁蛮,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无忧无虑的青春气息。

    十几年过去了,她已是自己成熟美丽的妻子了,然而自己却不能带给她幸福安全的生活,今夜她就要陪自己一起走上绝路了。想到这里,于谦便心如刀割,忍不住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怎么说这个?”银铃的视线从翻滚的饺子转到丈夫的脸上。

    “当初,我要是不那么犟,听你二哥的安排去山东,也就不会有今天了。”于谦满眼歉意道。

    银铃轻轻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要不是我二哥的事情,相公还是朝廷命官,怎会有牢狱之灾?”

    “二哥他,也是被逼无奈而已。”于谦却轻声道:“算了,一家人也没必要道歉来道歉去。”

    “正是如此。”银铃笑了,顿一顿,她有些迟疑的问道:“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娘子请讲。”于谦微笑道。夫妻俩从来都是这样相敬如宾,感情就在这样平淡如水的相处中俞久弥深。

    “相公,到底怎样看我二哥?”银铃说完轻叹了一声,这是她的一个心结,自己最敬爱的二哥,如今成了大明的叛逆,她真怕丈夫会像传统士大夫一样看他。

    “二哥……”于谦停顿一下,目光坚定的回答道:“没有错。他从来都不想背叛朝廷,更没有不臣之心。是那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步步把他逼到今天的。”说着,于谦双眉一挑,语气愈加坚决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君子的忠诚,是给天下和百姓的,不是给一家一姓。只要他对得起天下百姓,在我心里就还是君子、是忠臣!”

    银铃听了如释重负的笑道:“二哥要是能听到你这番话,肯定会很高兴。”说着神情一黯道:“可惜我们再也见不着了。”

    于谦伸手,拭去妻子眼角的泪珠,轻声道:“饺子可以出锅了。”

    银铃点点头,便拿起笊篱去盛饺子。这时,外头响起猛烈的砸门声,“开门开门!”

    银铃心一沉,端着碗的手便抖了一下,于谦按住她的肩头,稳稳接过碗来,“不理他们,我们吃几个饺子再上路。”

    两碗饺子摆好,于谦将筷子送到妻子手中,便也拿起一双筷子,夹一个饺子送到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在丈夫的感染下,银铃也跟着镇定下来,拿起筷子,吃起了饺子。

    这时,外头的院门,被狠狠的踹开,东厂的番子提着铁链兵刃蜂拥而入,便看到堂屋中,那夫妻俩坐在炉边,从容不迫的吃着冬至的饺子。

    番子们愣了一下,他们抓了这么多人,还从没见过这样心大的呢……领头的档头刚要吆喝一声,让人把他俩拿下,突然一下子愣住了。

    原来他看到,堂屋里堆满了柴火,柴火上的菜油还在滴滴答答,只要那通红的炉火一翻倒,顷刻间,整间屋子就会被大火吞噬。

    这时候就是傻子也能看出,这两口子是要**了!

    档头赶忙抬手阻止手下贸然行动,黑着脸道:“赶紧让顺天府送两具水龙来!”

    手下也不傻,哪敢贸然引火烧身,赶紧跑出去调灭火的水龙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六章 谁不吃顿饺子?

    于谦家院中,那名档头焦躁的来回踱步,不时看着门口,大声嚷嚷道:“怎么还没来?!”

    堂屋里的于谦夫妇,已经吃完了冬至饭,相视一笑,于谦道:“娘子不要怕,很快就没感觉了。”

    “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银铃笑着对于谦道:“相公,动手吧。”

    于谦点点头,伸手拿起火钳子。

    “水龙呢,怎么还没到?!”见状那名档头急的直跳脚,终于听到门口一阵喧哗,手下番子便激动的叫唤起来,“来了来了!”

    于谦轻蔑的一笑就要,就要把熊熊燃烧的火炉推倒。这时,就见一名太监满头大汗冲进来,大声喊叫道:“皇上有旨,所有人都撤出去!”

    “什么?!”档头和众番子愣在那里,于谦也停下了动作,静观其变。

    “皇上有旨,所有人都撤出去!”那太监气喘吁吁的指着那档头道:“还愣着干嘛,等着人家管饭啊?!”

    “曹公公,这是为何?!”档头和那名太监相熟,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近人,自然不疑有他,只是无法理解。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那名太监一听,却气急败坏起来:“让你们走就赶紧走!”

    档头无可奈何,只好把手一挥,垂头丧气带着手下,退了出去。

    那名太监看一眼于谦夫妇,竟然流露出些许畏惧之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只好也跺脚离去。

    “相公,这是为何?”见对方突然就打了退堂鼓,银铃奇怪的问道。

    “应该是二哥那边,有什么动作了。”于谦却了然的笑道:“那些人又不敢动咱们了。”

    “是吗?!”银铃满脸惊喜,却又难以置信道:“不是说二哥被困在八达岭,插翅难飞了吗?”

    “当初他们还说二哥深入大漠,死无葬身之地了呢。”于谦笑道:“想也想不明白,算了,娘子,我还是再来盘饺子吧……”

    于谦所料不错,乾清宫已经笼罩在刻骨的恐惧气氛中。

    皇帝也过冬至,所以今日的晚膳也是饺子,但朱高炽面前的一盘水饺一个未动,已经彻底凉透。

    但怎么能及的上皇帝心中寒冷之万一?

    半个时辰前,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皇帝刚要用膳,杨士奇便和朱瞻基匆匆前来求见。朱高炽已经被连番的坏消息吓成了惊弓之鸟,想也不想便赶紧召见。

    果然,两人没有让皇帝失望,又带来了让他亡魂皆冒的噩耗。

    “启禀皇上,杨溥急报,南下的先头部队在山东受阻,运河水路被截断!”杨士奇神情凝重的禀报道。

    朱瞻基尤嫌不够,又补充道:“另据东厂所报,山东的军队在德州集结,似乎是针对父皇的还都之举!”

    朱高炽当时就食不下咽了,重重搁下筷子,满脸都是阴霾。

    朱瞻基却有些幸灾乐祸,他是坚决反对还都的,现在见皇帝南迁之路受阻,太子殿下颇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便装模作样的安慰道父皇道:“父皇勿忧,咱们只是暂时不能还都而已,待儿臣消灭了居庸关的威胁,腾出手来第一件事,就是彻底平定山东,到时父皇再想还都,自然畅通无阻!”

    “……”朱高炽那叫一个郁闷,心说到时候,能不能还都就不是我说了算了。不过现状如此他也无可奈何,只好黑着脸道:“山东一共多少军队,会不会威胁京师?”

    “满打满算,此刻德州的军队只有五六万之数,而且训练如何、装备怎样,全都未可知。”朱瞻基信心十足道:“但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王贤出征草原,将他麾下的将领选调一空,如今在山东领衔的,乃是他那个不成器的把兄弟二黑,再就是原先白莲教一干头头脑脑,这些人百无一用,再好的军队在他们手里也是白搭!”

    “不要大意!”既然不能跑路,朱高炽自然高度关注起北京的安全来。“德州距此不过四百里,绝对不能让他们骚扰到京师!”

    “皇上放心,京畿尚有二十万大军拱卫,勤王的军队也会陆续赶到,山东那点兵马,威胁不到京师。”杨士奇也给皇帝吃定心丸道:“皇上,饺子凉了,还是先用膳吧……”

    “哎,你们也留下来一起用膳吧。”朱高炽调整心情,只要王贤还被困在居庸关,一切都可以接受。

    “多谢皇上。”两人忙到现在还没吃晚饭,也早就饿了,谢恩之后,便坐下来准备开动。

    但这顿饭,注定是吃不成了,三人刚刚夹起饺子,还没有往嘴里送,就见杨荣失魂落魄的窜进来,就像有鬼追在他身后一样。

    见到平素里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杨荣,惊慌失措成这样,朱高炽和杨士奇直接停下了筷子,朱瞻基却饿的实在受不了,把个饺子先塞到嘴里再说。

    “皇上,大事不好!王贤率军队出现在涿州了!”顾不上行礼,杨荣失声大叫道。

    “什么?!”三人闻言如遭雷击,朱高炽和杨士奇手里的筷子相继落地,朱瞻基的筷子倒是没落地,但是口里的水饺,却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大殿中,只听到君臣三人沉重的喘气声,朱高炽脸色登时煞白煞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死死盯着杨荣道:“王贤怎么会出现在涿州呢?!他不是被困在居庸关下了吗?!”因为极度的恐惧,皇帝的声音变得嘶哑尖锐,和伺候他的太监别无二致。

    只要对地理稍有了解,就会明白皇帝为何如此恐惧。涿州在延绵的燕云山脉以东,距离京城不过百里,而且之间一马平川,再无任何屏障可言!

    “这……具体的情形还不清楚……”杨荣也是满心的恐惧,怎么也无法平复,说话都带着颤音儿了:“只能推测他是绕道紫荆关,突破了燕云防线,然后北上京师的……”

    “他怎么能跑到紫荆关去呢?!”杨士奇惊怒交加,咆哮道:“大同的守军是干什么吃的?!”

    紫荆关也是燕云防线上的重要关隘,距离居庸关两百余里,乃是大同镇的防区。就像宣府镇的主要任务,就是护卫身后的居庸关一样,大同镇的主要任务,也是护卫自己身后的紫荆关。

    “大同的军队,不是被调去居庸关了吗……”杨荣看一眼杨士奇,心说就是你丫下的命令啊!

    “……”杨士奇登时哑口无言。此刻他怎能还不明白,王贤在居庸关是佯攻,抓住朝廷极度恐惧的心理,大军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就把大明在宣大的军队,一股脑都吸引过去。然后王贤趁机分兵,从兵力空虚的大同镇穿过,直扑紫荆关而去!

    紫荆关虽然与居庸关、倒马关,并称大明的内三关,皆属内地锁钥之地。但毕竟距离京城还远,在皇帝和大臣眼里,重要性远远不能与京师门户紫荆关相提并论,虽然朝廷也接连下旨,命紫荆关加强守备,并增派了兵力,但无论是从关防,还是重视程度上,都远远比不了居庸关。

    以王贤神鬼莫测的能耐,出其不意直捣关城,一举突破紫荆关,倒也不是无法想象的……

    君臣用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了这一噩耗,杨士奇苍白着脸色问道:“王贤有多少军队在身边?”

    朱瞻基父子一听,马上也支起耳朵来,要是八达岭的大营是个空营,王贤带着主力出现在涿州,那就万事皆休了……

    “最多不超过两万……”幸好,杨荣没有给他们致命的打击。“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军队太多,他根本没法隐藏形迹,也就不可能突袭紫荆关了。”

    “那还好……”杨士奇松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贤就是再牛逼,还能带着区区两万军队,攻下北京城不成?

    “他这是在冒险,两万军队就想兴风作浪,实在太小看我们了!”朱瞻基也强作镇定的给自己打气道。

    “他可不止两万军队……”一直默不作声的洪熙皇帝,突然幽幽道:“你们忘了德州的军队了吗?”

    “呃……”杨士奇和朱瞻基像被掐住脖子的鹅,别说说话了,连喘气都困难了。

    现在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山东的军队集结德州,根本就是得了王贤的命令,准备与他汇合的!

    原来王贤根本没打算用关外的军队进攻京师,他留在山东的伏笔,才是他的杀手锏!

    按说,这么简单的道理,杨士奇和朱瞻基不可能还得等皇帝提醒,可他们已经被王贤接二连三的妙手,搞得晕头转向,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

    这下可真要出大事了,单单山东的军队掀不起大风浪,单单王贤没有足够的兵马,也掀不起大风浪。可两者合二为一,就能要了他们的血命!

    “皇上,殿下,首辅!”见三人一个赛一个的呆若木鸡,杨荣只好催促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拿出办法来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

    “孤能有什么办法?!”

    “朕能有什么办法?!”

    皇帝、太子和杨士奇,几乎异口同声的哀鸣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七章 暗度陈仓

    杨荣猜测的不错,王贤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居庸关下!

    作为大明曾经的三军统帅,他十分清楚,居庸关防守之强,天下无双。而且连续在大王城、张家口、宣府打的官军措手不及之后,居庸关的守军已经不可能再懈怠了。硬着头皮强攻居庸关,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在通过张家口之后,他便分了兵,让柳升带着大队人马继续向居庸关挺进,做出佯攻态势,自己则准备带两万骑兵,借夜色的掩护,悄然穿过涿县,向紫荆关扑去。分手时,柳升忧心忡忡,虽然知道,这是如今唯一的选择,但王贤此举风险实在太大了。

    “公爷,还是让属下带人去紫荆关吧。”柳升看着王贤,沉声说道:“两万人马实在太少,就算破了紫荆关,还得面对关内的几十万大军呢!”

    “哪有几十万,满打满算三十万……”王贤笑笑,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对大明军队的分布自然了如指掌,原本京城有四十万禁军拱卫,但朱瞻基连续派兵到大王城,还增援了宣府和居庸关,如今京城之中,差不多还有二十万兵马,另外大兴有五万是用来防着山东方向的。

    另外,朱瞻基很可能把驻守辽东的五万军队撤回来,朵颜三卫已经成了历史,也没有必要派重兵驻防了。

    “那还不是几十万……”柳升在风中凌乱,亏王贤还能笑得出来。

    “行了,你那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我可不想跟你换。”王贤笑着摆摆手,说道:“在我看来,你这边儿才真是危险呢。”

    “哎……”柳升竟无法反驳,因为王贤说的很有道理,他的军队一旦到了居庸关下,就等于自入牢笼。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已经想尽一切办法搜集军粮,甚至把怀来城、独石城,这些辅城中的军粮也搜刮过来,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月的军粮而已。如果王贤一个月内没法解决战斗,大军只有断粮的风险。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那至少,再多带点人马吧?”见王贤主意已定,柳升知道无法更改,又退了一步道。

    “两万人已经是极限了,带的军队太多,没办法隐藏行迹。”王贤却断然摇头道:“另外,接下来的硬仗,只能用忠诚精锐的老部队,而且,只能用骑兵。”说着,他叹了口气,有些心酸道:“经过草原上的连番大战后,咱们只剩下不到四万骑兵了,这还算上吴为那一万没上过战场的。”

    说着他不好意思的朝柳升笑笑道:“其实,我已经把能派上用场的军队都带走了,留给你的是个外强中干的泥足巨人。你不问我要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就凭朱勇、徐景昌那些货,老子不打他们,他们就烧高香了,跟公爷要得着人吗?”柳升咧嘴笑笑,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但其实王贤知道,他这边压力并不比自己小。不说要牵制住二十多万精锐官军,单说只靠手里不到两万骑兵,加上两万多没上过战场的步兵,想控制住那八万降卒,让他们老实听命,已经是十分的吃力了。

    所以除了聚集大军在居庸关外虚张声势,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能吸引住朝廷的二十万精锐边军。

    “公爷放心吧,”见王贤一脸的忧虑,柳升哈哈大笑道:“老朽别的不行,把那帮小崽子训得服服帖帖,还是没问题的。”柳升这话绝对不是吹牛,说起带兵练兵,在他面前,就连王贤也甘拜下风。

    当年永乐皇帝的三大营,还有如今王贤的主力四卫营,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成为忠心耿耿的精锐力量的。

    “千万不要死撑。”虽然对柳升有信心,王贤还是叮嘱道:“我这边要是进展不顺,或者你判断,军队快顶不住了,一定要毫不犹豫的向西突围,凭徐景昌和朱勇那两块料,是绝对挡不住你的!”

    “公爷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柳升说完,嘿嘿一笑道:“唉?本来是我担心公爷,怎么说着说着,成了公爷担心我了?”

    “算了,咱俩就别担心来担心去了,都干好自己这一摊,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王贤也哈哈大笑,朝柳升一抱拳道:“保重,后会有期!”

    “公爷保重,后会有期!”柳升神情一肃,向王贤行以大礼。

    气氛变得十分沉肃,两人都很清楚,此去皆是千难万险,稍有不慎,就是个满盘皆输!

    不过,既然踏上造反这条路,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王贤最终,还是只带了两万骑兵,消失在太行山的峡谷之中,。

    太行山延袤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白居易诗云‘太行之路能摧车’,车行太行道,如浮沧海、帆长江,身居危险之境。王贤率军入太行,固然千辛万苦、危险重重,但可以借着茫茫群山的掩护,躲避官军的耳目,而且能沿着峡谷一直行到太行八陉之一的蒲阴陉,由此而出太行。

    所谓太行八陉,乃是亿万年来由山西境内的河流,冲击太行而出的八条东西向横谷,历来就是晋冀豫三省穿越太行山相互往来的咽喉通道,是三省边界的重要军事关隘所在之地,号称太行八陉。其中第七陉是便蒲阴陉,陉上有紫荆关,其地峰峦峭峙,仄陉内通,是山西大同通往直隶的军事要隘。

    另外,第八陉为军都陉,陉上便是居庸关。

    蒲阴陉作为大同通往直隶的咽喉要道,自然是大同镇驻防的重中之重,在蒲阴陉上,遍布敌楼、烽火台,一有风吹草动,常驻蔚县和涞源的两卫兵马,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杀到。

    而蒲阴陉上的防御重点,自然还是在紫荆关上,紫荆关位于紫荆岭,扼于蒲阴陉之上,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之险,而且与居庸关类似,也有长城和五座城堡组成了紫荆关防线。

    正常来讲,率军攻击紫荆关的难度,虽然比打居庸关小,但也小不到哪去。然而,雄关再险,体系再完善,制度再健全,也得靠人来执行。王贤之所以敢冒奇险,率两万人突袭紫荆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最高指挥官乃是大同镇总兵、定国公徐景昌。

    对大明仅存的这几位公爷,王贤自然了若指掌,英国公张辅能征善战、治军严谨,能力直追靖难名将。成国公朱勇勇略不足,就算不上合格的将领了,但至少还能带带兵、打打仗。至于这位定国公爷,就完全是个酒色财气样样精通、胆魄谋略半点全无的废物点心了。

    由于名将凋零,大明朝能带兵打仗的勋贵已经不多了,完全值得信任的更是寥寥无几,朱瞻基只好点了自己这位表叔的将,让他到大同坐镇。要是由着性子,徐景昌肯定不愿离开京城的安乐窝,但他要是不接这个差事,就别想恢复爵位,只好满腹的不情愿到了大同。

    徐景昌与朱勇和王通是同时上任的,无论如何,后两者都尽心竭力的修缮防线、调兵遣将,防备王贤的到来。然而,这厮上任之后,却把精力全都用在重修自己的官邸,调兵遣将,将自己京城公爵府中的器用陈设、歌姬侍女运送到大同来。他甚至动用驿传系统,为自己运送每日的吃喝用度,颇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古人之风。

    一个月来,徐公爷全都在忙活如何让自己过得更舒适些,哪还有心思管大同的兵将城防,接到朝廷的命令,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大明的军队已经懈怠多年,主帅如此,下面人上行下效,哪里还会用心备战?所以,紫荆关防线的松懈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徐景昌对此还振振有词,他对左右说,王贤就算是回来,也只会去宣府,不可能绕到大同来,咱们没必要太紧张……如果人死能复生,他的爷爷,那位伟大的军事家徐达,一定会从坟墓里蹦出来,把这个孙子活活掐死,省得他给老徐家丢人。

    一接到宣府的警讯,徐景昌就慌了神,按照皇帝的旨意,他必须第一时间增援宣府,集合宣大兵力将王贤围于居庸关下。不去是绝对不行的,那就只能尽可能的多带兵,才能防护周全于万一。

    但皇帝的旨意,并没有说就不让他管紫荆关了,结果徐景昌把蒲阴陉的兵力几乎抽调一空,还从紫荆关带走了一万人,凑起了十万大军,保护着自己去支援宣府。

    在徐公爷看来,自己的命多金贵啊,带走十万大军一点都不算多。

    结果就是,王贤的军队从大同镇的防区直穿二百里,居然没有暴露行迹!当然,这里头有太行山的掩蔽作用,有王贤夜行晓宿的谨慎因素,更有先行的锦衣卫高手,拔除了沿途的敌楼哨所,可要不是徐景昌把兵抽调一空,锦衣卫的高手就是各个如闲云道长一般,也不可能连下十八处烽火台,都没有引起风吹草动。

    三天后的深夜里,王贤率大军穿越重重峡谷,终于抵达了蒲阴陉。只见那山峡上的小径,取道于峭壁岩石间,路裁容骑。右壁峭插千霄,左则绝涧数百丈,下有怒湍以晴雷起于足下!(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八章 都有人

    见识到太行八陉的险峻危难,才知道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饶是将士们身经百战、视死如归,仍免不了一阵阵头皮发麻。这要是被官军堵在路上,那真就进退不得,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贤也十分慎重,让将士们暂时原地休息,他则站在峭壁小径之上,静静地望着万丈悬崖之下,其实黑黢黢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唐河激流奔腾轰鸣的声音。

    许怀庆、莫问、吴为等人,远远站在一旁,不打扰王贤的静思。从在草原决定起兵以来,王贤的心情就十分沉重,时常这样一个人发呆。他们都知道,公爷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是与全天下为敌啊!一个行差踏错,就会带着所有人坠入无底的深渊,万劫不复。

    这阵子,王贤时常想起朱棣,对那位视他为生死仇敌的伟大暴君,居然生出丝丝同病相怜之感。从前,王贤总是觉得,朱棣起兵是因为野心勃勃,不甘于侄儿之下,想必如今,天下人也是这样看自己吧?

    但当他也走上同样的道路,才真切体会到朱棣当年的无奈,要么任其宰割、要么奋起反抗,皇帝根本不给你别的选择。王贤自问对大明忠心耿耿,但真的做不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如何能要求朱棣,就任由建文帝宰割呢?

    想到这,王贤不禁自嘲的笑笑,心说,‘看来自我原谅真是人的本能,我为了能心安,居然把朱棣都引为同道了……’也不知那位恨他入骨的永乐皇帝,会不会感到有些安慰。但想来应该不会,因为自己要造的,是他子孙的反……

    在这茫茫太行之间,对着峭壁下奔腾的河水,王贤思绪乱飞,他想到在京城的妹妹,在山东的妻儿父母,还有在南京的徐妙锦,自己的行为,不知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恐慌和担忧,甚至让他们处在随时会丧命的危险中……

    然而,木已成舟,自己只能继续前行,只希望能尽早看到彼岸,让他们早日摆脱这该死的担惊受怕了……

    正在沉思间,远处侍卫带着几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过来,对王贤禀报道:“公爷,他们到了。”

    王贤闻声收摄心神,看向那几个男子,为首的两位,一个是他的部下张五哥,另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髯的中年汉子,竟然是多年前在广灵县造反的刘子进!

    王贤向张五哥微微点头,便把目光留在刘子进身上,面露感激的笑容道:“刘兄能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当年,刘子进打着白莲教的旗号,在太行山中的广灵县公然造反,转眼间发展到部众近十万,把个山西搅和的天翻地覆,弄得朝廷一点办法都没有。幸亏韦无缺意图鸠占鹊巢,想要对刘子进下手。王贤将计就计、甘冒奇险,深入虎穴、与虎谋皮,在顾小怜的帮助下,逮住了刘子进,又利用伤重的张五哥,终于劝说刘子进同意与朝廷合作,干掉了不得人心的韦无缺和宋钟,才平定了这次叛乱。

    战后,为了履行之前的承诺,并安抚白莲教徒之心,王贤李代桃僵,用宋钟代替刘子进解送京城凌迟处死。而真正的刘子进拒绝了王贤让他去河套的安排,消失在茫茫太行山中。

    之后若干年里,王贤偶尔从张五的口中,得知刘子进的一些情况。听说他又落草为寇,带着那些不愿意背井离乡去河套的教徒,在太行山中专做些劫富济贫的营生。不过,天下盗匪多了去了,只要不太过分,不扯旗造反,王贤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当王贤决定造反时,马上就想到刘子进这地头蛇,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便让张五哥先行到太行山一趟,看看能不能寻求些帮助。就算刘子进不肯帮忙,凭张五哥自己在太行山的声望,也能找些人手帮着打探下虚实不是。

    相对王贤的热情,刘子进却表现的很冷淡,面无表情道:“不用谢我,若非老五死缠烂打,老子才不会理会你们狗咬狗!”

    王贤不以为意的微笑着,一旁的张五哥赶忙笑着解释道:“公爷,我大哥带了四千多兄弟前来相助,可不只是看在属下的薄面上。”

    “刘兄果然还是义薄云天!”王贤闻言大喜。没想到刘子进居然带来了这么多人手。“想不到,刘兄手下有这么多弟兄。”

    “那是,我大哥现在是太行八陉总瓢把子,而且在紫荆关还有好多换帖子的兄弟,”张五哥笑道:“有他相助,紫荆关不难拿下。”

    “哦,”王贤愈加惊喜道:“那实在太好了!”说着,他很上道的看着刘子进道:“刘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不能请你白帮忙。”

    “等你当上皇帝再说吧,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刘子进却神情恹恹道:“赶紧走吧,晚了天就亮了。”显然,他对攻下紫荆关很有信心,却对王贤能造反成功很没有信心。

    “有劳刘兄带路了。”王贤点点头,不再废话。

    于是,刘子进和张五便在前头引路,一众锦衣卫高手紧紧跟在后头以防万一。再往后,便是王贤和他的两万骑兵,天黑如墨,又不敢打起火把,没人敢在这种路上骑行。官兵全都牵着战马,小心翼翼的行走在不到三尺的峭壁小路上。

    千小心、万小心,还是不时有战马失足坠落,甚至有官兵猝不及防,也被连带着坠下山崖,惨叫声和落水声还来不及传上来,便已被轰鸣声掩盖。

    将士们无法施救坠崖的同袍,只能忍着悲痛继续行军,同时互相提醒着,千万不要再大意了。

    在这无比陡峭的羊肠小径走了半夜,前头突然停下来,将士们兀然抬头,这才看到前方两峰对峙之间,一座宏伟的关城耸立,挡住了入关的咽喉要道。那盘踞于雄岭之上的高大城池,在黑夜中显得极为雄伟,就像一头镇守天门的神兽,凛然不可侵犯!

    刘子进的人手,早就埋伏在关外紫荆岭上,见到自家老大接应大军而来,二当家连忙过来禀报:“坏了,当家的,马老六那边出岔子了!”

    “什么?他怎么搞的?!”刘子进登时黑下脸来,别看他在王贤面前不卑不亢,甚至爱答不理,但那不过是自尊心在作祟。其实他肯带着几千兄弟趟这浑水,自然是打定主意跟王贤混,将来也好洗白自己和众兄弟。弄好了,说不定也能捞个靖难功臣当当。

    而这紫荆关就是他献给王贤的投名状,恰好守关的副指挥使马陆,乃是他换帖子的兄弟,便约好了让他设法今夜当值,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在刘子进看来,有这么大的功劳,根本没必要对王贤卑躬屈膝,他也一样对自己感激不尽。

    按照约定,这时候那马老六就该开城门了,谁知竟出了岔子!

    “刚才,他偷偷扔下一封信来,说守关的指挥使今夜亲自上城楼值守,他找不到机会开城门。”二当家说着,将个纸团送到刘子进手里。

    “哎,指望破鞋扎烂了脚!”刘子进神情沮丧的拿着纸团,回到王贤身旁,道:“公爷,出了点岔子,紫荆关开不了门了,咱们去拒马河北面的小金城,我在那里也有兄弟。”

    话虽如此,他却知道自己这下惹大麻烦了,眼看天就要亮了,大军要再渡过拒马河,赶到小金城,太阳早就老高了,偷袭变成了强攻,就是有人帮忙,王贤的部下也得死伤惨重。

    “小金城……”王贤接过那纸团看了一下,微微一笑道:“来不及了,还是就在这动手吧。”

    “公爷,这城墙好几丈高,城头上全都是守卒,您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法强攻啊!”刘子进把事情搞砸了,态度也变得谦卑起来。

    “呵呵,你瞧好就行。”王贤说着摆了下手,许怀庆便率领数千兵卒,悄悄摸到了关城大门之外。然后,只见许怀庆拿出一个梆子,梆梆敲了几下。

    静悄悄的黎明,梆子声清晰无比,城头上的守军都听到了,纷纷往城下探头张望。虽然许怀庆的人俯身黑暗之中,倒也不虞被看到,但无疑已经引起了守军的警觉。

    刘子进的人全都吓坏了,心说这他娘的不是找死吗?刘子进也急的想上去质问,却被张五哥一把拉住道:“大哥,稍安勿躁,许将军肯定有他的章程。”

    “有什么章程?!”刘子进不屑的哼了一声,谁知话音未落,便听到扎扎的铁索滑动之声。刘子进一下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那高悬在紫荆关城头的吊桥,缓缓落了下来!

    “什么情况?这是!”刘子进和他的手下都震惊了,想不清楚马老六,为什么不敢给自己开门。一听到那梆子声,却马上中了邪一样,把城门打开。

    莫非那梆子能摄人心魄、驱人行动不成?

    刘子进等人震惊的目光中,城门轰然落下,许怀庆第一时间一跃而起,率众开入紫荆关内!(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九章 套路深

    紫荆关。

    关城上,官兵们见城门毫无征兆的打开,自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纷纷询问上官,为何会深夜开门?上官们也同样一头雾水,想要找指挥使问个明白,却见不着他的身影。只找到在城头的马副指挥。

    “大人,城门怎么打开了?”众将纷纷问道。

    “管那么多干嘛,大人自有主张。”马副指挥板着脸呵斥众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大惊小怪的。”

    虽然众将仍疑惑重重,也只能把问题憋回去,待看到一支大军开入城中,他们反而恍然大悟,心说原来是指挥使大人得到命令,开门接援军入城呢。

    结果,城中守军就在这种懵逼的状态,眼睁睁看着那支大军入城,然后抢占要地,还要缴他们的械。

    “哎,干什么呢?!”众将和他们的部下十分愤怒,心说这是哪来的军队,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守军官兵刚要还手,就听那些不速之客暴喝道:“都别动!我们是镇国公的军队,谁要是敢动一下,就要他的命!”

    说着,那些不速之客手起刀落,将几名守军砍死在当场!

    “妈呀!”守军官兵登时吓掉了魂儿,这才知道,原来放进来的是敌军!

    关城中登时乱成一锅粥,大部分守军将士全都懵在那里,不过也有不少人,纷纷抽出兵刃,想要反抗一番。倒不是守军将士对朝廷有多忠诚,而是就这样被人家串门儿一样叩开紫荆关,实在是太他娘的丢人了!

    王贤军顺利入城,将天险化为乌有,全军将士正是士气高昂至极,见状毫不迟疑,举起兵刃迎了上去,与那些胆敢反抗的守军厮杀在一起!

    “不要打了!”指挥使大人出现在城头,对自己的部下吆喝道:“本将已经决定归顺公爷!诛奸臣、清君侧、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本来这时候,还有反抗心思的人就不多,听将军大人吼了这一嗓子,守军将士这下彻底没了斗志,叮叮当当丢下武器,跪在地上举手投降。

    王贤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夺下了紫荆关,看起来比攻取张家口要塞,还要轻松十倍。但倘若没有柳升带着十多万人马替他吸引目光,没有艰苦卓绝的急行军,没有在二百余里的行军途中掩藏住了行迹,没有徐景昌配合的调走了绝大多数军队,没有城门突然敞开,他根本不可能胜的如此轻松,甚至有可能会被挡在紫荆关外,彻底陷入绝境!

    要知道,仅凭王贤那点人马,而且全都是既无攻城器械、又无攻城经验的骑兵,哪怕关城中只有一千人,都能凭据这雄关天险,把他死死的挡在关外!

    刘子进满脸庆幸、满心后怕的进了紫荆关,一下就看到那马老六,在那里接受几个锦衣卫的盘问。

    看那些锦衣卫的架势,似乎并没有把马老六当成自己人,反而颇有戒备审讯之意。刘子进腾地就压不住火,走过去一把推开个锦衣卫,大声嚷嚷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要不是马将军打开城门,你们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呢!”

    锦衣卫一脸奇怪的看着刘子进,那马副指挥苦笑着拍了拍刘子进的肩膀,“老六,你误会了,城门根本不是我开的。”

    “啥?难道它能自己打开不成?”刘子进懵了。

    马副指挥指着远处,站在王贤身边的一人道:“是我们指挥使大人打开的。”

    “啊?”刘子进的下巴险些惊到地上。

    远处,王贤负手站在城头,那指挥使毕恭毕敬立在他身旁,满眼崇敬的看着王贤道:“军师,幸不辱使命!”

    “好,你很好。”王贤赞许的笑道:“这些年来难为你了。”

    “幸亏定国公调走了紫荆关的一万军队,才轮得着末将做主。”那指挥使三十余岁,面庞白净,貌若女子,说话也细声细气道:“能像老许、老莫他们那样,为军师效力,是末将多年来的夙愿!”

    这时,许怀庆和莫问也走过来,前者搂住那指挥使的脖子,哈哈大笑道:“张义小妹,你丫隐藏的这么深,我还以为你铁了心跟朱瞻基走,可把我伤心坏了!”

    “****的许怀庆,你敢再叫我这外号,看我不宰了你!”张义涨红了脸,狠狠瞪着许怀庆,下一刻却也哈哈大笑起来,与他紧紧抱在一起。还没忘了问莫问道:“老莫,这孙子背后没少骂我吧?!”

    莫问微笑站在一旁,点点头道:“那当然,他这张臭嘴除了军师,谁不敢骂?”

    “还是有的,他婆娘也不敢骂。”张义一针见血戳破许怀庆惧内的本质,惹得许怀庆脸成了大红布。

    三位同入府军前卫,接受王贤训练的昔日同袍,爆发出畅快的欢笑声。

    王贤欣慰的看着三人,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奉命组建府军前卫时,这些当时还青春正盛的家伙,那时是那样的桀骜不驯、却又那样的满腔热血……

    张义与许怀庆、莫问一样,都是最早的一批府军前卫军官,但不同的是,后两位出身武举,他却出身将门。当然,他不是靖难功臣之后,而是开国功臣的子孙,到了他这一代,不仅爵位全无,而且饱受靖难勋贵排挤,所以他训练中特别刻苦严格,平日里也与武举出身的军官为伍。

    他们在府军前卫一起出生入死,参加了王贤前期所有的战役,立下了赫赫战功。但镇江保卫战后,他们遭到皇帝冷置,数年都不给他们补充兵员,使威名赫赫的府军前卫成了空架子。

    许怀庆和莫问等人,就是这个时期离开府军前卫,加入到王贤的山东军中的。

    在当时,王贤和朱瞻基虽然貌似亲密,但这些亲近将领都已经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了。

    所以,要不要去山东,就成了这群将领站队的方式。从感情上,他们自然更亲近,把他们一手训练出来,带领他们东征西讨的王贤。但太孙乃是储君,也是他们名正言顺的主上,是以那些将门子弟出身的军官,大都留了下来。

    而那些武举出身的军官,从心理上对和他们同样出身微寒的王贤更加认同,而且太孙殿下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功利思想,对勋贵将门百般拉拢,让他们着实寒心。所以大多数武举军官,都决定去投奔王贤。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比如秦押等人虽然出身武举,却依然留在了朱瞻基身边。而一些将门子弟,则毅然决然决定去山东……这些人基本上是开国将领的子弟,许怀庆等人满以为张义也会同去,然而他却留了下来。

    张义的说法是,自己不舍得丢下府军前卫,但在许怀庆等人看来,他这是分道扬镳,之后便兄弟交恶、老死不相往来。后来王贤成为大都督,天下武官陟罚臧否,皆由他一言而定。王贤似乎还记恨张义当年的选择,三年里将他连降三级,从副都督降为了指挥使,远远的发出京城……

    在所有人看来,两人这下肯定结下死仇了,朱瞻基自然对张义放心无比,将紫荆关交给他把守。还想要升他为都督,却被张义以寸功未立、不敢受赏为由拒绝了,让太子殿下对他赞不绝口,许诺战后将为他封爵,恢复他祖父的荣光!

    谁知,就是这样一个,让朱瞻基放心无比的将领,居然是王贤的人……

    紫荆关城头上,王贤亲自为张义解释道:“当年,他曾经写信给我,希望我能把他弄到山东去,我却希望他留在朱瞻基身边……”说到这,王贤干咳两声道:“当时想的是,未来君上面前,总要有人替自己说话的……”

    “嘿嘿……”许怀庆等人怪笑起来,他们跟了王贤多少年,怎会不知道他心机深沉、布线千里的德性。恐怕在当时,他就已经预料到,将来说不定会有和朝廷交恶的一天了……

    “好吧,我是为了以防万一。”当着一众老兄弟,王贤也不再遮掩,两手一摊道:“但我确实没想到,会在洪熙朝发生这些事……”

    三人让王贤的话,一下子从美好的回忆扯回了现实。是啊,朝廷的动作来的太突然,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哪怕到了这会儿,许怀庆和莫问还会不时搞混自己的身份。难以相信,怎么转眼自己就成了叛军?

    “哎,上了我的贼船,想要下去可就难了。”王贤笑着看看三人道:“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公爷上不负天地良心、下不负百姓华夏,待我等如手足,我等自当追随公爷,百死无悔!”张义毫不犹豫昂然说道。

    “百死不悔!”许怀庆和莫问也沉声说道。

    “我希望你们一个都不要死……”王贤满含神情的看着这班兄弟,他这一生,福也兄弟、祸也兄弟,但他却始终没有后悔过。说完,王贤神情一沉道:“我们虽然兵不血刃拿下了紫荆关,终于可以顺利挺进内地,但不代表接下来还会轻松,真正的血战在前头等着我们!”

    “是!”众将齐声应道。(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零章 长驱直入

    兵贵神速,对王贤军尤其如此!大军在紫荆关稍事休整,第二日便出关杀向京畿!

    王贤本打算留张义驻守紫荆关,但这家伙憋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肯留在后方,死乞白赖非要跟着一起出发,说哪怕当个大头兵都行。

    王贤只好把任务交给了张五和刘子进还有那马副指挥,让他们带着那帮土匪,领着投降过来的几千官军,驻守在紫荆关。王贤之所以敢用如此不靠谱的组合,是因为他根本没想过再回紫荆关,这跟楚霸王破釜沉舟是一个道理,横竖回来也是个死,还不如战死在北京。

    张五和刘子进唯一的任务,就是阻止另外四座关城中的军队入关追击王贤。不过想来,那些家伙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找死,所以,两人等于没有任务。

    这让刘子进感到很是挫折,他本以为自己能为王贤立个奇功,然后成为他麾下猛将,率劲旅直捣京城呢。然而,事情的发展与他料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无限惆怅的目送着王贤率军远去,刘子进对一旁的张五幽幽说道:“你说,我要是当时对他恭敬点,会不会好很多啊。”

    “哈哈,大哥你想多了。”张五却不以为意,放声大笑道:“如果公爷是这样小肚鸡肠之人,也不会走到今天。”说着他拍拍刘子进的肩膀道:“公爷神机妙算,你以为我们是闲子,但到时候就会派上大用场!”

    “但愿如此吧……”刘子进叹了口气,不抱多大希望。

    王贤率军出了太行,眼前便是一马平川,在山路中受尽折磨的骑兵们,终于可以纵马疾驰了!

    第二天,他们便到了一百五十里外的涿州。涿州城的军队,做梦也想不到,本该在居庸关的王贤,居然神兵天降到他们面前,登时吓得屁滚尿流。知府大人和指挥使大人已经做好了开城投降的准备,谁知王贤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径直穿城而过,大军一路东去!

    虚惊一场的知府大人和指挥使大人弹冠相庆,马上上表朝廷,说自己英勇作战,抵挡住了王贤的进攻,王贼见无法攻克涿州,现已绕道东去了!

    王贤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的‘手下败将’,依然挥兵向东,一直到了固安,才进入县城宿营。像这种小县城,根本不需要攻打,士绅便会直接开门相迎,酒肉米面奉上,只求大军不要烧杀抢掠。

    王贤治军素来严明,自然秋毫无犯。夜里,他住在县衙之中,与吴为并众将领召开作战会议。

    虽然从离开大王城起,已经连续行军近十天,但王贤依然精神奕奕。非但是他,众将领和麾下将士也是一样,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儿。这当然不是正常的现象,但在赌鬼身上却很常见。说白了,王贤和他的部下,如今就是一群用身家性命做赌注的赌徒,不到开盅那一刻,那种全身心的亢奋都不会消退。

    “山东方面,前几日就应该收到我的命令,”王贤站在一副京畿地图前,目光炯炯的说道:“按照时间算,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德州,和我们在大兴附近汇合!”

    “哈哈,二黑那帮家伙,估计早就按捺不住了!”许怀庆等人笑起来,他们并不是孤军深入,而是与主力部队汇合。众将看着地图,大兴标注了一连串的军营,那里本就是用来防备山东方向的。看来,公爷是要汇合山东大军后,一口吃掉大兴的五万官军,给北京的皇帝一个下马威!

    谁知王贤顿了顿,却缓缓说道:“接下来的行军,由莫问全权指挥,务必在指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

    “公爷,那您呢?”众将愣了一下。

    “我率五千兵马,另有要事,就和你们分道扬镳了。”王贤微笑说道。

    众将见他又要分兵,心说咋还分兵上瘾了呢?便纷纷追问王贤的去向,王贤却笑而不语。

    谁知此时,一直沉默的莫问开口道:“大人,恕末将不能从命,大军还是由您来统领,末将带那五千兵马!”

    王贤神情不由一沉,他知道以莫问的军事天才,和对自己的了解,肯定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意图。

    “通州乃是京城肘腋,且关系京城存亡,朝廷一旦发现大人的意图,必定会倾尽全力消灭大人!”莫问却不顾王贤使眼色,自顾自说道:“大人身为统帅,身系大军存亡,全局成败,绝不能以身犯险!”

    “什么?公爷要去通州?!”众将一下炸了锅,通州在京城以东,他们在京城西南,王贤若孤军到了通州,随时可能会被切断后路,陷入重围之中!

    王贤狠狠瞪了莫问一眼,无奈苦笑道:“不错,此战的胜负就在通州,一旦朝廷获悉我们越过紫荆关,一定会第一时间将通州的粮秣物资运到京城,如果让他们顺利完成转运,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所以,您想带人去通州,截断朝廷的粮道?!”众将这才明白王贤的打算,纷纷嚷嚷道:“那怎么行?太危险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是要当拦路虎,只是对他们进行骚扰,拖延一些时日,等山东的大军一到,便合兵一处,攻下通州城!”王贤摇头说道:“只要攻下通州,此战的主动权就牢牢握在我们手中了,但前提是通州的粮草基本都在,如果让朝廷运去了京城,那攻打通州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众将消化一阵王贤所言,这下都明白此举虽然十分冒险,但却是胜负的关键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办到。下一刻,所有人争相请命:“大人,还是让我去吧!”“我去我去!”

    “本帅主意已定,你们不要再多说了!”王贤一摆手,示意众人停止聒噪。

    往常,他这样一说,所有人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接受了。但这回他们却异口同声道:“绝对不行!”

    “是啊大人,老莫说的不错,”许怀庆高声说道:“我们就算赔上命,大人还可以另选贤能,不会影响大局!你绝对不能冒险,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全都死路一条!”

    “就是,这个账公爷能算不明白?!”张义笑道:“您的这个决定,可不是爱护我们,而是把我们都推到了悬崖边!”说着他一拍胸脯道:“这差事谁也不能跟我抢,我都憋了多少年了,怎么也该轮到我风光一把!”

    “你在紫荆关还不够风光啊?”许怀庆断然摇头,不肯相让道:“大人南征北战,俺老许都是先锋官,这是俺的本职,谁也不能捞过界!”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事儿是我提出来的,你们瞎掺和什么?!”莫问皱眉道:“而且论起智谋来,你们加起来也比不了我,我去才能更好地保存将士,完成大人的任务!”

    其余几个将领也脸红脖子粗的,非要把任务抢过来不可。

    这里头,唯一置身事外的,便是吴为了,他是文职,带兵打仗的事儿,轮也轮不到他。看着众人争执不休,他悄悄出去了一趟。等他回来时,王贤问道:“你去干嘛了?”

    “我跟闲云道长说了几句话。”吴为轻声答道:“大人如果非要去的话,他就把您绑起来。”

    “你!”王贤登时发火道:“你还想做我的主?!”

    “手下不敢,此事之后任凭发落。”吴为根本不怕他,淡淡说道。

    “公爷,吴为办的对!您要不答应,不用闲云道长,我们就把您绑起来!”许怀庆等人却公然说道。

    “你们!”王贤瞪着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众将也毫无畏惧的和他顶牛,最终还是王贤败下阵来,长长叹了一声道:“你们是要让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啊……”

    “嘿嘿,能让大人歉疚一辈子也值了!”众将见他终于松口,嬉皮笑脸一阵,然后又脸红脖子粗的争起来。

    这种事情,王贤也不好开口指定,只能任由他们自己定夺了。

    结果,这帮家伙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决定采用抓阄,让老天爷来确定人选。

    许怀庆便拿起桌上的纸来,裁成片片,在其中一张上用毛笔做了标记,然后全都揉成纸团,摊在手里,让众人挑选。

    众将神情严肃的从许怀庆手中各拿一个,然后迫不及待的摊开……

    “他奶奶的,没有……”第一个摊开的将领,见纸上空空如也,丧气的把纸团一扔。

    “也没有……”第二个将领的纸上也没有标记,恨恨的啐了一口。

    其余众将也陆续摊开了,全都白纸一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张义的手中,只剩下他掌心的一个纸团没有打开了。

    “不用看了,就是我了。”许怀庆把纸团往袖里一收,呵呵笑着朝众将拱手道:“承让,承让。”

    “你出千了。”张义狐疑的看着许怀庆,众将也纷纷点头,“拿出来看看!”

    “看就看。”许怀庆把纸团从袖子里掏出来,一边展开一边笑骂道:“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去了哪里?!”

    众将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纸片,赫然看到上头一个墨点分外刺眼!一时无人再说话。

    “这下没话说了吧。”许怀庆把纸团一丢,对王贤拱手道:“公爷,末将何时出发?!”(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一章 通州通天下

    最终,许怀庆领到了任务。

    临行前,王贤对他千叮咛万嘱咐道:“你率军往东北,不经大兴,直接去通州。我会率主力吸引大兴的军队,让他们不敢追击。”

    “此去大兴一百一十余里,你等今夜就要出发,务必一天之内赶到,若能出其不意拿下通州最好,但没有机会千万不要硬来,只要威慑住官军,让他们耽误几天,我便会率军赶到。”

    “朝廷方面,一定会无比重视通州,切不可心存侥幸,若是他们派出大军,你等切不可以卵击石,只要骚扰,延迟他们运粮即可。”王贤沉声说道:“还有最坏的一种情况,就是朝廷的大军已经在通州,虽然最新的情报显示并没有,但战局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

    说到这,王贤一字一顿道:“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你必须立即回撤,我们另作他图!”

    许怀庆咧嘴笑道:“大人还有备用计划?”

    “当然有。”王贤毫不迟疑的点头道:“本公有的是办法!”

    “得令!”许怀庆一抱拳,便要领命而去。

    “怀庆。”王贤却又叫住他,许怀庆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主公。王贤紧紧盯着自己麾下最勇猛的将领,叹了口气道:“你出千了。”

    “哪有?”许怀庆矢口否认。

    “我是赌场里长大的。”王贤却摇头道:“你偷龙转凤的手法实在太烂了。”

    “嘿嘿……”许怀庆却恬着脸笑道:“随大人怎么说,反正我不承认。”说着他神色一正道:“而且确实是我去最合适,老莫虽然比我强,但大人离不开他出谋划策。张义虽然也很厉害,但他毕竟好几年没上过战场,咱们那帮骄兵悍将,一时不会服气他的……”

    许怀庆罗里吧嗦,还想继续罗列为什么别人不行,只有自己行。王贤却摇头打断他的话,双目通红的看着他,语带哽咽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大人放心,阎王爷不敢收我!”许怀庆哈哈大笑道:“嫌我太闹腾!”

    王贤重重的拍着许怀庆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半个时辰后,王贤的大军便悄然离开了固安县。

    天亮时,整夜提心吊胆的百姓出门一看,惊奇的发现,城中已经没了军队的影子,小县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直隶一带,平原千里、人烟稠密,王贤的军队自然不可能再隐藏住行迹。很快京城便得到了他率军出现在涿州的急报!

    这天正好是冬至日,皇帝和太子等人,闻讯惊得魂不附体,好一阵子都没法平复下来。

    不过哀鸣完了,该想的辙还得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王贤打进京城,把这花花江山拱手相让吧?

    朱高炽勉强镇定下心神,对张诚下旨道:“让东厂先不要抓王贤的家人,朕不能再给他口实。”

    “父皇!”朱瞻基着急道:“这不又是示弱吗?!”

    “殿下稍安勿躁,”杨士奇却是支持皇帝的。“之前,我们以为王贤的军队困在八达岭,抓他们的家人,可以彻底瓦解他们的斗志。但如今,王贤带人突破燕云防线,兵锋直逼京师,再抓他们的家人,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朱瞻基这才不再说话。

    待张诚下去后,杨士奇沉声道:“皇上也不要太过忧心,京城尚有二十万精锐禁军,大兴还有五万,而且各地勤王军队还在陆续赶到,最快的数万辽东军队,差不多就在这一两日抵京。还有陕西、山西、湖广、江浙的军队也都在路上,对王贤形成合围之势。天下人心尽在皇上,胜算也在皇上啊!”

    “是啊皇上,王贤出奇兵破紫荆关,固然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但对局势其实没有多大改观!”杨荣也给皇帝打气道:“而且,他的实力本来就远远弱于朝廷,又将十余万主力留在关外,这本就是犯了兵家大忌!只要我们坚壁清野、固守待援,不给他可乘之机,等到援军源源不断赶到,就一定能战胜他!”

    “这是老成之言。”杨士奇也赞同的点点头道:“如今天寒地冻,王贤军队的粮草只能靠山东供给,我们可以命江浙、河南的勤王军,直接进攻山东,以抄其后路、断其粮道为重!这样,只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王贤便会师老兵疲,到时就是我们击败他们的时候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因为王贤充其量七八万军队,想要进攻二十万大军驻守的北京城,难度不亚于进攻居庸关。朝廷只要坚守住城池,王贤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高炽也赞同的点点头,朱瞻基却不爽的反对道:“王贤仅率两万兵马过关,气焰已经十分嚣张,如果我们二十余万大军却依然龟缩不出,定然愈加助长他的威风,到时候天下人心会起变化的,不知多少州县要归于他的手中!”

    “……”朱高炽和二杨神情一黯,他们何尝不知朱瞻基所言极是。虽说朱家占着天下正统,但民心向来如烟,真到了大军压境之时,军民必定望风而降,不会有多少替他朱家死节的。

    就算最后平定了王贤,收回了这些州县,对皇权的损害却是不可逆转的。天下甚至可能从此进入多事之秋……

    “儿臣愿意亲率十万大军,与王贼决一死战!誓死捍卫父皇和朝廷!”朱瞻基愈加激昂的请战道:“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最猛烈的手段,彻底平定叛乱,才能捍卫我大明皇家的尊严!”

    “你说的对……”朱高炽难得没有呵斥朱瞻基,道:“但是,京师安危事关社稷,绝对不能冒险,还是按杨学士说的办吧。”

    “哎……”朱瞻基咬牙顿足,一副失望之极的模样。

    杨荣此刻也顾不上太子殿下的情绪,马上接着道:“皇上,除了集中军队、加强城防,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必须立即着手去做!”顿一顿,他沉声道:“就是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朱高炽眉头不由紧皱,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皇帝,知道这四个字说得轻松,对老百姓却意味着破家之祸啊……

    “大体分两头同时进行,一是,立即派官兵官差,将京畿百姓的粮食,全都搜集到北京城中。”自然,老百姓不可能乖乖交出过冬的粮食,至于官差会用何种手段搜集到粮食,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学士考虑的范畴了。

    不过,杨荣知道皇帝素来以‘勤政爱民’自居,马上又给朱高炽台阶下道:“国难当头,只能让老百姓先苦一下了,等到平定王贤之后,我们再连本带利归还百姓。皇上若是仍过意不去,还可以免除京畿百姓一年的赋税,相信他们必定乐意至极。”

    “哎,也只能如此了……”朱高炽忧伤的叹息道:“希望老百姓不要太过记恨朕。”

    “皇上素来爱民如子,百姓必然可以体谅君父的难处。”杨荣沉声说道:“还有第二件事,就没这么棘手了。便是把通州的粮食,立即运到京城来!”

    “这个容易。”朱高炽松了口气,他真担心杨荣又提出什么更棘手的事情来,“让兵部和户部加紧去办就是。”

    “恐怕远远不够!”杨荣却断然摇头道:“通州几十个大粮仓,还有几十个各类物资仓库,物资浩若烟海,如今天寒地冻,水运不通,单靠兵部和户部的力量,一个月也运不完。”顿一顿道:“臣请皇上连夜下旨,调集京城所有车马,立即派大军和民夫前往通州,务必在三天之内,将通州的军需物资全都运回京城!”

    “为什么是三天?”朱高炽沉声问道。

    “因为,三天之内,王贤绝对到不了通州!”杨荣胸有成竹道。涿州在京城西南,通州在京城以东,直线路程近二百里,而且中间有朝廷数万大军组成的大兴防线……那是之前用来防备山东方面的,虽然不指望他们能拦住王贤,但拖他几天时间还是能办到的。

    “需要多少兵马,多少民夫?”朱高炽点点头,又问道。

    “微臣估计,至少要二十万民夫,同时派十万军队,才能既保证速度,又保证安全。”杨荣沉声回禀道。

    “二十万民夫?!”朱高炽倒抽一口冷气,京城如今从全国各地前来服役的民夫,只有不到十万人,剩下的从哪里征调?

    “只能让京城百姓出力了!所有人家,不论身份,年龄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都要出动!”杨荣早已想好对策,马上回答道。

    “哎,只能如此了……”朱高炽叹息一声,这是何等一场浩劫啊!

    “皇上,臣等这就去着手了!”时间不等人,杨荣、杨士奇立即告退,朱瞻基也顾不上吃饺子了,一起离开了乾清宫。

    幽深的宫室中,一下子寂静无比,没了太子和大学士等人的聒噪,朱高炽感到愈加的惊恐不安。心里的重负,又加重了他的病情,咳嗽声不断在梁柱间回响,张诚赶忙给皇帝端了药,扶着他起身回龙床歇息。

    谁知不起身不要紧,一起身,皇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就晕厥了过去……

    “皇上皇上!”宫殿中,忙乱的一幕再次上演,“太医,快传太医!”(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二章 张三疯

    皇帝一声令下,整个北京城都陷入了混乱。

    顺天府、宛平县、大兴县的官差,拿着户口名册,在保长、里正的带领下,开始挨家挨户的征集民夫。

    老百姓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官差从被窝儿中拖起来,胡乱穿上衣服,集中到大街小巷上。到了大街上,官差换成了全副武装的官兵,更不会告诉他们要去干什么,便驱赶着满心恐惧的百姓出了城。

    宽阔的官道上火把照天,满脸稚气的少年、白发苍苍的老者,推着车,挑着担,在浩浩荡荡的大军押送下,连夜赶往五十里外的通州。

    这天夜里格外寒冷,不知多少人冻死在半路上,押送的官兵却毫不在意,只一味驱赶他们赶紧赶路。

    天亮时分,第一波出发的民夫已经抵达了通州城,而最后出发的民夫,才刚刚离开北京城。

    通州城自古便是大运河的终点,虽然永乐皇帝疏通了通惠河,使运河的船只可以直抵京城积水潭,但毕竟运力有限,而且京城也无处修建占地广阔的成片粮仓,所以从南方解运而来的漕粮等物资,都会在通州卸船入仓,然后京城需要多少发运多少。

    为了管理通州的百余国库,朝廷在通州设立了仓场衙门,由一名户部侍郎坐镇,负责天下漕粮的收储转运,还有四卫军队专门负责保护,通州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洪熙以来,朝廷重农劝桑,鼓励生产,每年解运京城的粮草都达四百万石之巨,满足京城军民的消耗之外,每年还会结余百万石,加上今年尚未消耗过半的粮草,如今通州城中,一共存粮六百余万石,如果全都运回京城,足够全体军民吃上十八个月!

    只要有粮食,北京城就是不可攻陷的,整整一年半时间,足够把王贤耗到兵败人亡了!

    所以,这确实是如今朝廷成败的关键!

    杨荣亲自负责这次押运,统领十万大军的则是丰城侯李贤。出城前,太子告诫李贤,务必对杨荣言听计从,绝不可擅作主张,其实李贤本身也没什么主张,自然也乐得一切听杨荣调配。

    杨荣深知事关大局成败,自然无比警觉,派出无数斥候,严密监视着四下的风吹草动。由不得他不警觉,王贤的大军就在京城百里以外,运输却需要很长的时间,王贤的军队随时可能会杀到通州,要是挡不住他的进攻,这些粮食,可就全都落到王贤手里了!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当天上午,便有斥候飞驰来报,西南方向发现大队来路不明的骑兵,正向通州杀来!

    “来的怎么这么快?!”杨荣神情一紧。

    李贤更是吓得失声问道:“难道大兴防线这么快就失守了?!”他是靖难名将丰城侯李彬之子,和朱瞻基关系极好,因此才被委与重任。但他根本没上过战场,此刻听到王贤杀到的消息,登时慌了神道:“那可如何是好?!”

    “不要慌,如果大兴告急,早就禀报过来。王贤来的这么快,他的军队必然不多,”杨荣镇定下来道:“咱们只管运咱们的粮食,其余事情交给护送的军队。”

    “好。”李贤一想也是,通州和北京之间,足足有十万军队呢,王贤的兵马只要不多,估计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便下令让军队进入迎战状态,然后就在通州焦急的等待着后续的消息。

    那支出现在通州西南方向的军队,正是许怀庆率领的五千骑兵。

    昨天夜里,王贤大军北上,辽阔平坦的华北平原,极其适合骑兵奔驰。天亮时分,大军便抵达六十里外的大兴!

    大兴是京城的倚郭县,号称天下首邑,北京城的一半儿都是归大兴县管辖,其位置的要紧性可想而知。朱瞻基掌权之后,为了防备卧榻之侧的山东方面,在京城以南方向设立了三道防线,前两道是沧州、廊坊,第三道便是大兴。

    这道距离京城南门仅八十里的大兴防线,就是京城最后的屏障了,自然是布防的重中之重。朱瞻基派出五万大军,又征伐了数万民工,从大兴县最南端的榆垡镇,到最西面的长子营,修了一段六十里长、一丈余深的沟壕,在壕沟外广布鹿寨拒马,壕沟内侧则修建了密集的敌楼、望哨。一有风吹草动,分驻在壕沟沿线的五万大军,便可第一时间赶到。

    王贤大军出现在涿州的消息,昨日便已经传到了大兴,深夜里,朝廷又下了严旨,命守军官兵战至最后一人,也绝对不能让王贤越过大兴防线。另外,太子殿下也将亲率五万兵马,火速前来坐镇,最晚一天就能赶到。

    大兴的守将张軏,乃是张辅和张輗的三弟。这货当初乃是汉王一党的急先锋,汉王初次作乱时,他曾经奉命夺取南京城门,还险些把当时还是太子的朱高炽捉住。后来,汉王兵败,张軏自然被捕,但有张辅和张輗在,他还是保住了性命,自此被关在家里,足不出户。

    为了对付王贤一党,朱瞻基也真是不嫌弃,连这种被仍在犄角旮旯多少年的货色,都翻出来委以重任。当然,太子殿下也不是没有道理,怎么说他也是老张家的血脉,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是过硬的,更重要的是,他恨王贤入骨,是绝对不会倒向王党的!

    得知王贤出现在眼前,张軏就处在无比亢奋的状态,别人怕王贤,他可不怕。他把自己这么多年不见天日的原因,全都怪罪在王贤身上,他迫不及待要斩下王贤的头颅,以泄心头只恨!

    是以张軏连夜巡视大兴防线,督促所有的敌楼望哨全都瞪大眼睛,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还下令所有将士枕戈待旦,一有军情必须立即赶到!这货本来就有些变态,被关了几年更是愈加残暴,此番出山后,不知打杀了多少胆敢忤逆他的官兵,麾下将士噤若寒蝉,哪敢对他的命令有丝毫懈怠。

    是以王贤的前锋军队,一出现在壕沟附近,望楼的哨兵便第一时间点燃了烽火,数里外驻扎的一卫军队立即赶来,其余远处的军队也马上出动,须臾便会赶来。

    王贤和莫问并骑在队伍前列,见状神情凝重,都没想到官军的反应居然如此迅速。

    时间不等人,根本来不及另作他图,两人便一面督促手下将士赶紧搬开路障,一面亲自下马,和士卒们一起,冒着严寒,扛着两三丈长的圆木,冲到壕沟边,铺设过沟的桥梁!

    这时候,最近的那一卫兵马还未赶到,敌楼中驻守的五百官兵,看到王贤他们居然要架设桥梁,竟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想要阻止架桥!

    张軏早有严令,谁让王贤从他们的防区突破,所有驻防的官兵,统统都要斩首!没有官军敢怀疑那疯子的凶残,拼上命也不能让王贤从他们这里过去!

    王贤手下的将士早就等着了,马上用密集的弹雨弓矢阻击官军!官军损失惨重,却依然坚持用火枪和弓箭还击,同样射倒了!

    这出乎意料的激战,显然彰示着之前庖丁解牛般轻松的战斗,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王贤这边,刚刚架好了一根圆木,便被冒着箭雨冲过来的官军士兵拼命推了一把。虽然那官军马上被射成了刺猬,可那圆木也滑入了壕沟!

    如是数次,王贤军依然无法搭桥,一时间将士们竟束手无措。

    王贤面色铁青,他知道自己轻敌了。虽然一直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但自大王城以来,每战攻无不克,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是不由自主滋生出了轻敌的情绪。

    王贤本以为,今夜寒冷无比,官军也料不到他会来的这么快,很可能缩在堡垒中不出来,正可以趁黎明前的黑暗,用锦衣卫六处研制的快速架桥工具,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架设起桥梁,偷偷越过壕沟。只要过去壕沟,也就无所畏惧了。

    谁知官军居然用无数火堆,把六十里的防线照耀的亮如白地,根本不给他们可乘之机!而且反应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抢在他们架桥之前就冲了出来!

    王贤根本顾不得检讨,那一卫兵马已经近在眼前,要是再耽搁下去,这桥就架不成了!

    急的他直跳脚,吼道:“这样可不成!”

    他身后的心慈心严对视一眼,挥手示意几位师弟跳上了圆木,心严自己也跳了上去,对扛着圆木的将士高喝道:“把我们送过去!”

    将士们神情一振,嘶吼着扛着圆木冲到了壕沟边,然后猛地向前一掷!

    那沉重的圆木凌空飞起,几个和尚居然稳稳的站在上头,跟着圆木一起飞向对岸!

    “射,射下他们来!”那五百官军已经只剩一半,但援军近在咫尺,他们怎会前功尽弃?看到有和尚跟圆木一起飞过来,顾不上惊讶,领队的副千户便指着他们高喊道:“不能让他们过来!”

    弓手们再也不管对面,纷纷把箭支射向圆木上的那几个和尚!(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三章 为有牺牲多壮志

    圆木上,几位和尚纷纷挥舞兵刃格挡箭支,但他们身体丝毫不敢晃动,只要一动就会掉下壕沟!

    虽然挡住了大半弓箭,还是有几支箭射到了他们身上,两个和尚要害中箭,猝然摔落壕沟。就连心严也肩头中了一箭,身子猛地一歪,但他反应极快,居然从圆木上纵身一跃,一个追云赶月,便稳稳的落在了壕沟边。

    心严也不管身上的箭伤,带着肩膀的箭支,怒吼一声,挥舞着金刚禅杖,将面前的官军扫倒一片!其余几个和尚也纷纷落地,协助心严一起,与百多名官军战在一处!

    恼羞成怒的副千户,指挥射手拼命攻击那几个可恶的和尚,心严等人应付眼前的敌人已是十分吃力,哪里还有躲避弓箭的余地。转眼间,几人都身中数箭,全身鲜血直流,却仍然屹立不倒,死死挡住了官军的去路!

    虽然他们只有寥寥数人,却让那些官军无法前进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架设起桥梁,大队兵马冲了过来!

    这时,那一卫兵马也杀到了!但王贤军已经过来,干掉残存的敌兵,便背对浮桥,组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用弓箭和火枪攻击敌军。对冲过来的敌军,则有长枪和斩马刀伺候,把那一卫兵马,死死挡在防线之外!

    他们身后,又有几道桥梁架设起来,大军正加紧时间,源源不断的过桥,越来越多的王贤军将士加入战团,彻底稳住了防线!

    这时,许怀庆和他的五千骑兵也过了河,在马上向王贤重重一抱拳,便带着部下向东北方向杀去!

    莫问组织着将士们用最少的兵力缠住那一卫敌军,让尽可能多的骑兵上马,去拦截已经近在咫尺的敌军后续部队!

    骑兵只有骑在马上,才会发挥出战场王者的威力来!

    有莫问在,王贤可以暂时不理会战局,来到一众师兄面前。

    只见心慈满面哀容坐在地上,心严躺在他的怀中,全身上下都是鲜血,气息微弱游丝,已经到了圆寂的边缘。

    “师兄……”王贤悲怆无比,他万万没想到,才刚踏入京畿,就猝然折损数位师兄。尤其是面冷心热的心严师兄,多少年来,一直默默的守护在他的身旁,不知多少次保护他于危难,谁能想到,竟要就此永别了。

    王贤跪在心严身旁,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道:“是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轻敌冒进,都是我害了你啊……”

    心严却吃力的绽出一丝微笑,嘶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就是战争……”说着,他的脸上竟浮现出满足的神情道:“师傅的徒弟们,终究六根不净,青灯古佛坐化圆寂,不如这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说完,心严合上了双眼,气息全无。

    心慈等人神情一哀,双手合十,默默地诵念着佛经,送他们的师兄最后一程……

    这时,莫问已经指挥骑兵,冲垮了那一卫兵马,将他们下饺子似的赶到了壕沟里,之前下马阻击的将士们,抓住机会脱离战团,纷纷上马。没有时间给他们过多的哀伤,王贤等人流着泪水,带上心严和几位师兄的遗体也上马而去。

    张軏率大军赶到,王贤和他的骑兵部队,已经摆脱了那一卫残兵的纠缠,远远地横亘在张軏大军和京城之间!

    王贤将悲伤掩在心底,指着远处的数万大军,对手下将士高喝道:“把他们死死缠在这里!”

    将士们哄然应声,敌军虽多,但局面已经不复之前的凶险。骑兵的机动能力,是步兵远远无法企及的!他们有一百种办法,能把这些官军折磨的生不如死!

    其实,根本不用王贤操心,张軏也绝对不会理会那夺路而去的五千骑兵,自打看见王贤的身影那一刻,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抽出宝剑指着前方,满目狰狞的咆哮道:“杀了他!”话音未落,便率领数千骑兵朝王贤扑了上来,步军将士紧随其后,向王贤发起了猛攻!

    迎接他们的,毫无疑问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和火枪,官军士兵割麦子似的,倒了一茬又一茬,张軏却毫不理会,依然率军猛冲,眼看就要冲到近前。王贤的军队却潮水般向后退却,一般退,一边用弓箭和火枪对他们继续射击,张軏再悍不畏死,却始终无法摸到王贤的影子,反而膝盖还中了一箭。

    “将军!”亲兵见他中箭,赶忙围了上来,却被张軏一把推开。只见他伸手握住箭杆,居然猛地将那雕翎长箭拔了出来!

    众将士震惊的目光中,张軏血红着双眼,撕心裂肺的吼道:“继续追!”

    受到主将的激励,所有将士抖擞精神,继续穷追不舍,王贤的骑兵依然坚定不移的敌进我退,只用弓箭和火枪杀伤敌军。虽然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大兴的军队陆续赶到,官军反而越来越多,依然死死咬在他们身后!

    王贤便带着他们在大兴县内兜起了圈子,却也不敢太过靠近北面,虽然不知道朱瞻基会带军增援,但经过方才的惨痛教训,王贤已经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他要尽量保全自己的军队,就不能再让他们冒任何的风险……

    不过无论如何,在这广阔的华北平原上,王贤这支骑兵总是有辗转腾挪的空间,所承受的风险,远远不能与北上的许怀庆相比……

    想到许怀庆,王贤一下愣住了,看这边苦战的情形,恐怕通州方面,也绝对不会如料想的乐观……

    王贤死死缠住大兴的军队,许怀庆则率领五千骑兵长驱直入,转眼便到了距离通州二十里外的马房寺,就看到官军的斥候成群结队。再往前,更是烟尘漫天,显然敌军的数量超乎想象!

    “将军,坏了。”前来接头的锦衣卫,印证了许怀庆的担忧:“昨天杨荣和李贤,带领十万大军,驱赶二十万民夫,连夜赶往通州,向京城转运粮草。”

    许怀庆和一旁的将领,登时阴云密布,他的副将张大海咬牙切齿道:“杨荣这个老狐狸,坏我们的大事!”

    虽然他们已经预计到,朝廷可能已经开始转运通州粮草,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阵势——十万大军护送,这是要把全程都变成铜墙铁壁!二十万民夫运送,恐怕三天不到就能把通州的粮食搬完!

    “将军,怎么办?”将领们纷纷看向许怀庆,因为按照上峰的命令,如果出现眼前这种极端情况,他们应该毫不犹豫的撤走……

    许怀庆面沉似水道:“怎么办?用蒜拌!”

    众将跟他南征北战多少年,知道这是自家将军准备拼命的口头禅。

    “如果让官军把通州的粮草都运回京城,”许怀庆阴沉的目光扫过麾下将士,洪声说道:“整场战争,我们必败无疑!”说着他双眉一挑,重重捶一下自己胸口道:“这就是公爷派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麾下将士呼吸渐渐粗重,脸上的恐惧犹豫渐渐退去,听他们的将军怒吼道:“这个差事,是老子拼命争来的!所以我就是死,也要把它完成!”说着,许怀庆对面前的锦衣卫沉声道:“替我告诉公爷,俺老许去也!”说罢,双腿一夹马腹,提枪高喝道:“是汉子就跟我上!”

    许怀庆没有王贤那么多大道理,更不懂莫问那些玄奥的统兵之道,他就只有简简单单八个字‘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但简单不代表不好用,甚至更合士卒们的胃口,多少年来,他一直秉持这八个字,从来没有丝毫违背,麾下的将士早就视他为父兄,心甘情愿跟着他赴汤蹈火!

    见自家将军冲出去,将士们也争前恐后的紧随其后,朝着烟尘腾起的方向杀了过去!

    官军斥候见到许怀庆的兵马,压根儿就没想到是敌军,还傻乎乎的上前盘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话没说完,就被滚滚铁骑碾成了肉酱,远处的斥候这才知道大事不妙,赶忙纷纷逃窜,分头向京城和通州方向禀报。

    许怀庆根本不理会那些斥候,率军直插官军中路!

    永通桥东距通州八里,西距京城三十里,是由通州入北京城的咽喉要地。通常,粮船是由桥下的永通河入京,如今天寒地冻,河水结冰,运粮车队只能走陆路过桥。因为桥面狭窄,桥上仅容两辆粮车并行,自然拥堵不堪,大量粮车在桥西聚集等候过桥。

    此刻,一万余官军将士驻守于此,一面警惕的守卫着这条咽喉要道,一面气急败坏的疏通桥面。可是,就算民夫听他们的,拉车的牲口可不怕他们,咴咴叫着尥起了蹶子,把桥面堵得更厉害了。

    正乱成一锅粥,忽然又有斥候狼狈疾驰而来,厉声禀报道:“敌军杀过来了!”

    顷刻间,桥上桥下的军民全都愣在那里,齐刷刷朝斥候奔来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支铁骑裹挟着滚滚烟尘,朝他们杀了过来!

    “妈呀!”第一个回过身来的民夫,丢下大车,抱头就跑。下一刻,所有民夫全都惊慌的抱头鼠窜,运粮的车马歪的满地都是,还把官军冲得七零八乱!(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四章 孤胆英雄

    永通桥,在此处负责的是一名副都指挥和一名户部侍郎,后者急的直跳脚,拉着那名副都指挥大叫道:“快点拦住他们呀!”

    副都指挥气急败坏甩开那名户部侍郎,咆哮道:“你先让老百姓别乱跑!乱七八糟让我怎么打仗?!”

    户部侍郎却苦笑起来:“不会影响到你打仗的……”原来,这会儿工夫,老百姓已经跑的七七八八,永通桥附近只剩下那些官兵的身影了。

    “赶紧给我顶住!”副都指挥挥舞着宝剑,让手下官兵赶紧迎上敌军,他自己却骑在马上,纹丝不动。

    许怀庆的骑兵已经冲到近前,官军将士才勉强列阵完毕,便被王贤军的火枪弓箭,射的死伤一片!

    火枪弓箭开路,许怀庆高举着宣花大斧,径直杀入敌阵,大斧翻飞,十几个官军便身首异处!他麾下的将领也个个身先士卒,带着手下骑兵向官军猛冲猛打!五千骑兵锐不可当,杀的官军哭爹喊娘,阵型转眼就被拦腰截断!

    那副都指挥在桥上指挥,但他穿的衣甲鲜明,实在惹眼。许怀庆突破敌阵后,便径直朝他拍马杀来!

    副都指挥吓得赶忙招呼亲兵拦住敌将,无奈许怀庆太过勇武,官军将士竟无他宣花大斧一合之敌!

    副都指挥眼看着亲兵被杀的屁滚尿流,那名敌将冲到自己近前,哪还认不出,来的是如今大明第一勇将——开天斧许怀庆!

    认出许怀庆的刹那,副都指挥最后一丝勇气也彻底消失,那可是能在万军从中,斩杀朵颜大统领达尔罕的绝世猛人啊!副都指挥哪敢重蹈达尔罕的覆辙,竟拨转马头,逃离桥头,径直向西逃命去了!

    见主将居然临阵脱逃,户部侍郎气的破口大骂,然后也赶紧跟着跑了……

    许怀庆纵马越上桥头,轻蔑的瞥一眼,在亲兵簇拥下逃窜的二人,便回头关注起战局来。

    毫不意外,官军将士本就被杀的魂不附体,看到主将脱逃,这下哪还有一丝战意,也纷纷丢下兵刃,四散逃窜!

    王贤军的骑兵趁势追击,刚刚杀出了二里,却听桥头主将鸣金,只好意犹未尽的折回,放任敌军逃走。

    桥头上,许怀庆看着满眼的粮秣物资,冷声道:“都烧掉!”

    众将肉疼不已,但也只能照办,纷头带着麾下将士,将粮车集中到一起。然后,点燃火把扔了上去,天干物燥,又都是易燃的粮食,大火登时熊熊而起。

    张大海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啧啧惋惜道:“要是把这些粮食带回去,公爷肯定很高兴……”自出征蒙古以来,王贤的大军就处在缺粮的状态,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粮食,被付之一炬,实在是暴殄天物。

    许怀庆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官军,瞥一眼张大海,冷声道:“少废话,赶紧转移!”

    张大海缩缩脖子,使劲吸了吸空气中粮食的焦香味,猛地一挥手道:“走!”

    永通桥距离通州只有八里,那副都指挥和户部侍郎,一口气就跑了回去。

    两人狼狈万状的跪在杨荣和李贤面前,颤声禀报遭到袭击的经过。

    “啊!”李贤大惊失色,悚然转头望着杨荣道:“不是说只有小股军队吗?”

    杨荣面沉似水,那户部侍郎赶忙答道:“敌军兵马确实不多,只有五千骑兵。”

    那副都指挥一听,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坑,赶忙抢着说道:“可他们是王贤精锐中的精锐,许怀庆所率的冲锋营啊!就连朵颜人和鞑靼人,都被他们杀的屁滚尿流……”

    杨荣厌恶的瞥一眼那为了减轻罪责,拼命夸大其词的副都指挥。这时,又看到东面腾起的滚滚黑烟!杨荣登时心如刀割,重重一拳捶在箭垛上,“多少民脂民膏,居然付之一炬!”

    “啊!”李贤这才明白,原来那黑烟是粮食被烧了,赶忙问两人道:“这得多少粮食?”

    “从通州发运的粮食,大半都堵在那里……”户部侍郎小声道:“起码有十万石以上……”

    “这么多?!”李贤也惊得跳脚,这么大的损失,自己是要担很大责任的。赶忙看向杨荣道:“阁老,赶紧暂停发运吧!得先将那五千骑兵干掉再说!”

    “不能停!”杨荣脸色难看至极道:“那样正中了敌军的下怀!”杨荣十分清楚,王贤的目的是让他不堪骚扰,停止运粮。但杨荣更清楚,自己是绝对不能停下的,一旦等王贤的大军赶到通州,掐断了京城和通州之间的通道,通州城就一粒粮食也运不到北京!

    说着,杨荣深深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那副都指挥倒也罢了,户部侍郎乃是他的得意门生。但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杨荣嘡啷一声,拔出天子剑,指着二人道:“你们都已经立过军令状,人在粮在,粮失人亡!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

    二人登时亡魂皆冒,那副都指挥拼命磕头如捣蒜,“阁老饶命,阁老饶命……”

    那户部侍郎还好些,只是流泪道:“我对不住老师,老师再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没机会了……”杨荣长叹一声,仰头道:“我给你们机会,谁给大明机会?!”说着把手一挥道:“把他们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军士们扑上去,按住两人的肩头便往外拖,两人涕泪横流的哭喊挣扎,“饶命啊,阁老……”“老师,饶命啊……”

    听到弟子令人心碎的哀声,杨荣眼泛泪光,狠心别过头去,待听到两声惨叫传来,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看也不看军士呈上来的首级,便挥手道:“拿去,给押运的官兵传看,再有丢失粮草、临阵脱逃者,不要劳烦本官动手了!”

    兵士应声下去城头,一旁的李贤面无人色,没想到大半辈子温文尔雅,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杨阁老,关键时刻,居然爆发出比那些见惯了血的武将,更凶狠的杀气!

    杨阁老杀人立威、传首全线,登时让全体将士彻底丢掉了最后一丝侥幸,只得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十二万分的勇气,保护运粮的队伍。

    然而,许怀庆的骑兵实在太厉害了,在几十里的运输线上神出鬼没,总是可以找到护送官军的薄弱环节,便狠狠咬上一口,吓得运送的民夫一哄而散!许怀庆就趁着混乱,率军杀入敌阵,放一把火便逃之夭夭,根本不给官军主力包围他们的机会……如是再三,屡试不爽!

    官军也想派骑兵对付骑兵,不奢望能消灭掉敌人,至少把他们驱赶开来。然而,同样是骑兵,水平却是天壤之别,许怀庆的骑兵,带着官军骑兵在平原上兜几个圈子,便将他们远远甩在后头。等官军骑兵好容易跑回来,便见己方的步兵已经惨遭蹂躏,粮车熊熊燃烧开来……

    无奈之下,官军只好停下了脚步,用粮车结成一个个车阵,来抵御侵略如火的骑兵。这下情况果然好了很多,有沉重的粮车首尾相连,许怀庆再也无法随意突破官军的阵地!官军靠着车阵的掩护,在箭林弹雨下生存的几率大大增加!官军甚至可以靠着车阵,向许怀庆他们开弓还击起来!

    许怀庆几次尝试着突破,全都无功而返,只能远远用火箭攻击粮车,自然收效甚微……张大海等人气的胡子直翘,破口大骂道:“十万大军,却像王八一样缩着,丢不丢人?!”

    官军却顾不上害臊,保住粮食就能保住命,至于脸面,谁爱要谁要去吧!

    许怀庆却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缩头乌龟很好!咱们到处转转,谁敢伸出****就打爆它!”

    果然,通州城的杨荣闻讯,差点没背过气去!运粮的队伍全都龟缩在路上,谁运粮食去京城?!

    很快,整条去京城的官道都被堵塞住,更多的队伍根本出不了城,粮车已经塞满了整个通州!

    “阁老,这样下去,三天时间肯定远远不够啊!”李贤见状忧心忡忡道:“还得想办法,赶紧把那些该死的骑兵撵走才行!”

    杨荣瞥一眼李贤,意思很明白,你才是领兵将领,这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哎,”李贤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心说我多这句嘴干嘛?但杨荣手里有天子剑,由不得他推脱不前,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愿率一万……哦不,两万骑兵,前去消灭……哦不,驱赶敌军。”

    杨荣点点头,勉强笑道:“那就有劳侯爷了。”

    说着,杨荣有意无意的晃了晃手中的天子剑,吓得李贤脸色煞白,不敢再废话,磨磨蹭蹭去点兵准备出征了。

    看着李贤的背影,杨荣摇头叹气,大明的武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开国时名将如云、如日中天;靖难时,就已经调零的差不多,但好歹朱棣的武将集团还在水准之上。到如今,直接就是充斥着定国公、李贤这样百无一用的二世祖了!

    唯一强大的,只有王贤和柳升为首的一群远征将领,还全都反叛了朝廷……

    想到这,杨阁老目光不由越过通州战场,远远地望向京城,心中暗叹道:‘首辅大人,你是在自毁长城啊……’(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五章 断桥

    大兴,王贤已经与张軏的大军缠斗了大半日。

    这时,两军素质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王贤麾下将士远道而来、久战不休,却依然可以保持旺盛的战斗力,而张軏的军队只全力追击了大半天,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越发跟不上王贤的脚步。

    王贤甚至可以让军队稍稍停下来歇歇脚,等一等后头的追兵,这势头发展下去,拖都能把张軏的军队活活拖死。

    “公爷,可以趁机打他们一下了!”张义等人纷纷请战道:“打垮大兴的军队,以免腹背受敌!”锦衣卫已经将朱瞻基率军南下的消息,送到了王贤军中!

    王贤却不为所动,继续不紧不慢的向东移动,似乎要和张軏缠斗到底。

    将士们正大惑不解之时,便见数骑快马,打着许怀庆的旗号,从北面疾驰而至。

    那几匹快马被引到王贤面前,马上骑士顾不得下马行礼,便大声禀报道:“公爷,杨荣带着十万大军,护送二十万民夫,已经开始将通州的粮草运往京城!”

    “什么?!”王贤震惊的神情大变,失声问道:“许将军现在何方?!”

    “我家将军已经率军杀上去了!”

    “这个混蛋!”王贤破口大骂一声,便黑着脸陷入了沉默。

    周遭众将全都不敢出声,唯恐打扰到王贤的思绪。

    此时此刻,王贤彻底难以保持平静的心情。他不得不再次检讨,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太过轻敌冒进了!

    “大人,您的策略是正确的,敌强我弱,我军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尽快破关而入,拿下通州,才能彻底扭转战局!”见王贤似乎要钻牛角尖,莫问连忙沉声说道:“如果我们不在第一时间攻破张家口,用十余万外强中干的大军,吸引住官军主力,星夜偷渡紫荆关,咱们就会被死死的困在河套!时间一久,将士思归,军心散乱、不战自败!”

    “嗯……”王贤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我们确实别无选择。”

    “而且官军也不可能全是饭桶,至少杨荣杨士奇等人,盛名之下无虚士。”莫问又劝慰道:“我们能想到通州是京城的命门,杨荣、杨士奇自然也能想到!既然,通州事关京城存亡,他们动用十万大军押运,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是啊,我不该小瞧了天下英雄!”王贤说着,却笑了起来道:“这样才有意思嘛!逐鹿中原,怎能没有高手对局?!”

    “公爷,您就下决心吧!上刀山、下火海我等眉头都不皱一下!”张义等人见主帅振作起来了,全都高声嚷嚷开了。

    “抱歉诸位,是本帅太过冒进,才会让你们身陷险境!”王贤向众人歉意的笑笑,眼前的局面确实凶险无比,山东的援军尚未赶到,王贤却带着两万人马,杀入驻军二十余万的京城左近,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

    众将闻言,刚要劝慰王贤,却见他眉头一挑,话锋一转道:“但要想以弱胜强,只能兵行险招!咱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行险到底了!”

    “不和他们纠缠了,大军立即北上通州!”王贤咆哮起来,向他的将士们下达命令!

    众将闻命一震,都明白主帅是要孤注一掷了!

    因为一旦大军选择北上通州,若无逆转乾坤的神来之笔,很快就会被太子、张軏、杨荣的三路官军重重包围了!

    然而众将却毫无惧色,反而兴奋无比的嚎叫起来:“是!”

    在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大胜后,他们所有人都坚信无比,自己的主帅有一双可以看透战局表面,直抵胜负根源的慧眼!一定可以指引他们击败强敌,取得最终的胜利!

    在这股疯狂乃至盲目的信任下,一万五千骑兵立即调转马头,向北疾驰而去!

    临行前,王贤让人给山东方面的援军去了口信,让他们见机行事……如今战局之复杂、结果之难测,已经不是凡人可以预料的了,他也只能给出这样一道模糊的指令,让二黑和邓小贤他们自己去判断了。

    通州。

    在杨荣的严令之下,李贤率领城中两万骑兵迎战许怀庆。

    这下,护卫粮草的禁军将士,只消打起全部精神,护卫运粮队伍的安全即可。驱赶许怀庆五千骑兵的任务,全都交给了李贤的两万骑兵。李贤的军队由虎贲、骠骑等卫的精锐骑兵组成,纵使能力不如许怀庆的部下,但仗着人多、又是生力军,紧紧咬在他们身后,还是不成问题!

    这下子,许怀庆和他的五千骑兵再也不能如入无人之境了,他们甚至很难再接近官军的运粮队。两万骑兵实在太多,而且分成数队,包抄、阻截、支援各司其职,根本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看到战局的变化,官军的押运队欢呼起来,对许怀庆的畏惧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在杨荣使者的催促下,纷纷准备再次上路……

    “这样下去可不行!”许怀庆心急如焚,一时却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正在此时,几十名锦衣卫从横刺里杀出,来到许怀庆面前。

    许怀庆一看为首的是张栋,登时眼前一亮道:“你小子怎么来了?!”

    张栋乃是葫芦谷幸存的锦衣卫新丁,时万的衣钵传人,数年来成长极快,已经成了锦衣卫的一名指挥使。王贤知道他本分谨慎,把吴为等人调出京城后,便留他在京里暗中率领潜伏下来的锦衣卫相机行事。

    显然,张栋也知道最危急的时候到了,居然带着他麾下的密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将军,俺来支援你了。”张栋向许怀庆呲牙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你就这点人?!”张大海看着张栋身边那点人马,心说就算各个都是绝顶高手,也没什么卵用啊!

    “还有五百人马,都是锦衣卫的精英密探,”张栋淡淡道:“俺让他们埋伏在远处,随时听候将军调遣!”

    “还是杯水车薪……”张大海撇撇嘴。

    “太好了!”许怀庆却大喜道:“你小子手里有多少炸药?!”许怀庆不问有没有,直接问多少,显然已经猜到张栋此行原本的目的。

    “很多……”张栋果然答道:“原本,我们是想混入运粮队,狠狠的炸上一票!”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道:“谁知晚来一步,官军已经让将军打成了缩头乌龟……”

    “够不够炸桥的?!”许怀庆打断张栋,沉声问道。

    “什么桥?”张栋谨慎的问道。

    “永通桥!”

    “没问题。”张栋信心十足道:“那种桥只要在特定的位置爆炸,一炸就倒,用不了多少炸药!”

    “有多余的炸药,就尽量破坏永通桥左右的冰面,破坏的范围越大越好!”许怀庆沉声吩咐道:“快去吧!半个时辰后,我就带军杀到!”

    “呃……”张栋还想说什么,一听只有半个时辰,赶紧调头就走,争分夺秒的去准备了。

    有了张栋相助,许怀庆信心大增,对麾下将士大声道:“孩儿们,打起精神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

    将士们轰然应声,抖擞精神,纷纷回头望月,使出看家的骑射本领,朝身后的追兵射击起来!

    李贤和他的两万骑兵,刚刚掌握了主动,正待一鼓作气击溃这五千骑兵,就突然遭到他们的迎头痛击!冲在前头的骑兵惨叫着连人带马摔倒在地,后头的骑兵猝不及防,还被绊倒了许多,这让他们恼羞成怒,拼命策动战马追上去,也用弓箭和火枪还击!

    毕竟是大明的王牌精锐,李贤部下的火枪,虽然远不如许怀庆一方,但骑射功夫却不相上下。一旦发起狠来,许怀庆他们还真是棘手不已,只能拼命催动战马,和敌军拉开距离。

    见不可一世的许怀庆居然被迫后退,让李贤等人分外振奋,亢奋的催促部下穷追猛打,就算不能消灭他们,能把许怀庆远远的撵走,也是天大的胜利了!

    然而许怀庆却偏偏不肯远遁,只是沿着官道向东撤退,李贤无奈,只能跟在后头追下去。不过,他也不太担心,还有十里八里就到通州了,许怀庆能逃到哪去?

    就这样一追一逃,到了永通桥,许怀庆的五千骑兵迅速过桥!李贤想也不想,便带着部下上了桥,谁知他是刚刚通过桥面,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乎同时脚下猛的一颤,一股凶猛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冰屑,向他背后猛扑过来!

    李贤身边的将士纷纷哀嚎着落马,幸亏周围全是亲兵,替他挡住了爆炸的冲击,让他没有被掀翻下马……

    饶是如此,李贤依然被震得两耳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待他好容易恢复了视力,便见逃窜的许怀庆等人已经调头杀了回来!李贤不由自主仓皇回头一看,登时肝胆俱裂——只见身后十丈近远的河面上,飘满了人马浮尸和大块的碎冰……而那原本横跨河面的永通桥,只剩下两岸的桥墩,不见了河上的桥身……(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六章 鸣镝

    见永通河被炸为乌有,尚未过河的一万多名骑兵,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人下马救护被炸伤的袍泽,有人在河边团团乱转,想要设法过河。然而,长达数里的冰面都在爆炸中皲裂破碎,战马只要一踏上去,就会失足落入河中,一时竟被困在了对岸!

    只能指望已经过河的数千骑兵了,但这些家伙,一半被炸得头晕脑胀找不到北,另一半被反扑回来的敌军,吓得魂飞魄散,战力十停去了五停。在李贤的驱使下,他们勉强结阵迎敌,却哪里是一击得手、士气如虹的许怀庆等人对手!

    甫一交战,官军便被杀的溃不成军,李贤见势不好,哪里还敢等对岸的大部队绕过来,赶紧在亲兵的保护下夺路而逃。

    李贤虽然打仗不怎么样,但身上的盔甲十分名贵,又精心打理的锃亮,在冬日的夕阳下熠熠生辉,让许怀庆不花什么精力,便牢牢锁定住这家伙,跟在后头穷追不舍,把个李贤追得亡魂皆冒,幸好胯下战马神骏,距离又短,这才险之又险的逃回了通州城!

    许怀庆追到通州城下,见李贤进了城,这才耀武扬威的率军折回,去对付那些群龙无首的官军骑兵!

    此时天色渐黑,看着铩羽而归的李贤,杨荣的一张老脸比天色还黑。

    看到杀气腾腾的杨荣,李贤忍不住冷汗直冒,小声吩咐周围亲兵道:“待会儿他要杀我,你们可千万得拦住……”亲兵们点点头,紧紧握住刀柄,李贤这才敢到杨荣面前,面脸愧色道:“阁老,末将尽力了,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你的两万骑兵,全都被杀光了吗?!”杨荣不可思议的看着李贤,要真是这样,这仗还怎么打?

    “那倒没有,我军不过是不慎中计,主力完好无损,只是,只是……”李贤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只是主将被人家追着屁股撵回了通州!你怎么不找块豆腐撞死得了?!”杨荣怒不可遏的咆哮起来,把李贤骂成了猪头,但他也知道,李贤是杀不得的,对方地位比自己高,和太子的关系比自己近,而且军队也都听他的……压住满腔的怒火,杨荣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并非敌军的战斗力强横到无可匹敌,而是用了计谋所致,这才松了口气,冷冷瞥一眼李贤道:“你守好通州城,老夫亲自出城主持战局!”

    “天都黑了,您明早再出城不迟。”见杨荣不杀自己,李贤感激涕零,忙讨好的说道。

    “不行,已然来不及了!再拖到明日,黄花菜都凉了!”杨荣让人牵来战马,翻身上去,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李贤道:“如今战局云诡波谲,你要时刻瞪起眼睛,守好通州城!万不能再有差池!”

    “阁老您放心去吧,我保证不会再上当了!”李贤拍着胸脯,指天发誓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但愿你吃一堑长一智……”杨荣叹了口气,如有可能,他也不想用李贤守城,但身边实在无将可用。而且换了别人,李贤肯定不服,肯定让守将处处受制,反而会出乱子。

    杨荣又带了两万兵马出城,这会儿通州只剩下李贤的一万兵马,加上原先驻守于此的四卫兵马,一共三万军队驻守,虽然不算太多,但综合敌我态势,却不用有任何担心。

    王贤的山东军队还远在沧州,就算他突然离开大兴,孤注一掷杀过来,想凭眼下的一万五千骑兵,攻破城高墙厚、设施完善,驻守三万大军的通州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唯一让杨荣放心不下的,就是李贤这蠢货了,他只能叮嘱留在通州的户部尚书李昶,千万替李贤多张心眼儿,不要让他再被坑了。

    尽管如此,在夜色中离开通州城时,杨荣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这可是大明有史以来,头一次文官统兵啊!这在文武泾渭分明的洪武、永乐年间,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这很可能也将成为大明划时代的分水岭!

    若非如此,杨荣也不会对李贤退让。若是和李贤闹僵了,对方不同意他带兵,杨荣还真没办法……

    出来通州城,杨荣便恢复了冷静,他知道将来怎样,全看眼前这一仗,自己若能赢得漂亮,自此文官领兵再无阻碍。若是赢不了,乃至输的难看,则万事皆休……

    排除一切私心杂念,杨荣一面命大军小心行军,一面让人去联络李贤带出去的骑兵部队,还给龟缩在各处的运粮队下令,让他们不要管粮车了,全军向自己靠拢,准备集中兵力,连夜绞杀许怀庆的五千骑兵!

    原本杨荣还担心,许怀庆会借着夜色的掩护远遁,但前方传来的消息让他松了口气,那厮居然还在永通桥一带游弋,似乎铁了心要死死钉在通州和北京之间!

    “既然这么想死,老夫就成全你!”杨荣花白的胡须在夜风中飘曳,冷冷盯着远处的永通桥方向,下令各部从四面八方合围,务必要让那该死的几千骑兵插翅难飞!

    只剩桥墩的永通桥,许怀庆正和他的将士加紧休整。虽然被火烧过,但残余的粮食到处都是,士兵们甚至直接用雪白的大米喂马,让生死相依的伙伴美餐一顿,好有力气陪他们继续杀敌!

    许怀庆手里拿着干粮,一边吃,一边在寒风中巡视军队,他虽然很清楚杨荣的大军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却没有一点要撤走的意思。

    麾下将士也同样清楚自己的处境,却一个个面无惧色,在那里大声说笑着,甚至有人唱起了那激励他们南征北战的军歌,歌声在夜风中飘得很远很远,一直传到官军耳中。

    看着满面疲色,却斗志昂扬的部下,许怀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一旁的张栋道:“你确定杨荣出来了?”

    “确定。”张栋神色凝重的点头道:“我亲眼确认过了,确实是他亲率大军出城,应该就在对面数里之外!”

    “嗯。”许怀庆将最后一口干粮咽下,拍了拍指缝的碎屑,冷声道:“要是搞错了,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将军放心,”张栋永远是那样的一板一眼,淡淡道:“你怀疑什么,都不必怀疑锦衣卫的专业。”

    “好。”许怀庆点点头,便撵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公爷报信!”其实许怀庆本是打算借着夜色与敌军周旋的,但听到杨荣亲自率军出城,便果断改变了主意,要留在八里桥,会一会名震天下的杨学士!

    “早就已经派人去报信了,”张栋绽出一丝微笑道:“消息是俺带来的,要是拍拍屁股就走,那不成了坑人了吗?”

    “别扯犊子,你在这儿有个屁用!”许怀庆瞪了张栋一眼:“不赶紧滚蛋,待会儿就走不了了!”

    “屁也有屁的用处,至少能熏人。”张栋憨厚的笑笑道:“将军,你指挥不着俺,就别白费力气了。”

    “滚你娘的蛋!”许怀庆凶神恶煞的瞪着张栋,张栋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良久,许怀庆爆发出一阵大笑道:“成,到了阴间,你那死鬼师傅要是找我算账,你可自己说清楚!”

    “呵呵,俺师傅不会的……”想起时万,张栋一脸尊敬道:“他老人家当年被留在后方,却毅然违反军令,去葫芦谷用自己的命,救出了公爷一行……”说着,语带哽咽,目光却愈加坚定道:“俺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

    “有你这样的徒弟,他还不得高兴的诈尸!”许怀庆重重拍了拍张栋的肩膀。

    这时,张大海走过来,沉声问道:“将军,咱们还是往西挪一挪吧,这里距离通州太近,真有什么事儿,杨荣掉个腚就能回去!”

    “正因如此,我才有信心把那老狐狸钉在这里!”许怀庆却断然摇头道:“姓杨的生性谨慎,他不会离通州太远的!”

    “距离这么近,公爷就是想下手,恐怕都找不到机会。”张大海忧心忡忡道。

    “不要小瞧了公爷,他既能大开大合,也能在螺狮壳里做道场!”许怀庆却一点都不担心道:“只要咱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其它全都不用担心!”

    “是……”主将如此笃定,张大海也只好把担忧憋了回去。

    这时,斥候从远处飞驰而来,厉喝道:“北面有敌军,已经到了数里之外!”

    “上马!迎敌!”许怀庆雄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将士们立即起身,使劲咽下最后一口干粮,纷纷上马列阵。

    “夜战,视线受阻,很容易敌我不分!”许怀庆骑在战马上,对他的将士耳提面命道:“不要太依赖弓箭火枪,要相信自己手中的斩马刀!更不要临敌退却,记住,所有面向你的都是敌人!”

    “是!”将士们轰然应声,跟着他们的主将,迎着北面的敌军杀了过去!

    “跟随我的鸣镝!鸣镝所向,便是你们兵锋所指,有进无退,直到战至最后一人!”

    许怀庆的暴喝声,居然能压住轰鸣的马蹄,带着他的将士们向漫山遍野的敌人扑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七章 敢叫日月换新天

    北面的官军没料到,许怀庆居然在黑夜中发起进攻,明显有些准备不足。在他们看来,黑夜里王贤军最强大的两样倚仗,火器和弓箭都会威力大减,所以才想趁黑天来碰碰运气。

    却不知,经过一天的激战,许怀庆他们已是弹药告罄、箭支也全都耗光……虽然捡回了一些箭支,但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为凭!

    更重要的是,许怀庆要在今夜拖住杨荣,不给官军迎头痛击怎么成?!

    “杀啊!”五千骑兵从黑暗中杀出,如饥饿的狼群一般,疯狂的冲入了手持火把的敌军阵中!

    官军的火把只能照亮数丈近远,这才看清敌军杀过来,慌忙举起兵刃抵抗,却哪是挟带着千钧之力的斩马刀一合之敌。走在最前头的官兵,惨叫着被劈断了兵刃,砍成了两半!黑夜里看不到鲜血和残肢横飞,只听到那漫山遍野的惨叫声,还有兵刃相击的脆响声,血肉之躯被劈开的扑哧声……同样令人恐怖无比!

    后排的官军还没反应过来,前头的同袍已经被斩于马下!他们这才看到,敌军已经冲到了眼前,连兵刃都来不及举起,就整个被奔驰的战马撞飞!

    刚一交手,官军的阵势就大乱,许怀庆借着冲锋的势头,率军杀入官军阵中一里,死于他们刀下马下的官军不计其数,忽然眼前压力一空,原来已经破阵而出!

    许怀庆哈哈大笑着,从背后取下长弓,拿起箭壶中一支特制的长箭,朝着西北方向射了出去!

    鸣镝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划破这血色弥漫的夜空,指引着将士们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通州城外数里,是杨荣的中军旗帜所在。许怀庆所料一点不错,杨荣根本不敢离开通州太远,若非天黑必须关上城门,指挥城外围剿不便,他甚至不会离开通州城。

    哪怕到了此时,杨荣心中还是依然不能打消回城的念头,他实在是太矛盾了,一方面通州绝对不容有失,另一方面,又必须尽快消灭许怀庆。打通运粮的道路,早日将通州的粮草物资运回京城去!

    杨荣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在离城指挥的同时,又时刻保持对通州城的警惕,直到得知许怀庆就在永通桥一带游弋,杨荣这才心下稍定。不用离城太远,就可以指挥战斗,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谁知刚刚下令合围不多久,就传来许怀庆击溃了北面的军队,破阵而出的消息!

    杨荣登时怒不可遏,质问前来报信的千户道:“老夫的命令你们听不懂吗?要步调一致、互相呼应,以免给敌军可乘之机!”

    “这……”千户心说我就是个跑腿报信的,你跟我吆喝有啥用啊?

    “一群废物!”杨荣气的直跺脚,王贤军已经破阵而出,自己煞费苦心组成的包围圈,还有什么用?!

    其实杨学士也是书生意气了,他毕竟是文官,不知道事先谋划是一回事儿,实际带兵打仗又是另一回事儿。能保证个七八成不荒腔走板,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为将者切忌计划太过,要留出足够的容错空间才行,像他这样,精确到每一支军队都必须步调一致,分毫不差的出现在相应的位置上,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杨荣以为许怀庆已经突围而去,正在那里懊丧检讨,突然又听斥候禀报道:“那支敌军又折了回来,再次对北路军发动了进攻,北路军已是溃不成军了!”

    杨荣闻讯,却不惊反喜,一拍大腿道:“好!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在杨学士看来,王贤军不趁机逃走,是太小看官军的表现!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走了!

    杨荣马上下令,让各路军队改变行军路线,迅速对北面的王贤军形成包围堵截态势!

    黑夜里,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战况,只有听斥候不断的禀报:

    “报!敌军击溃了北路军,直插西北军侧翼!”

    “报!西北路军阵型被横向击穿,陈副都督阵亡!”

    “报!西路军没有遭到攻击,敌军又折回北面,攻击了刚刚赶过来的东北路军!”

    “报!东北路军与敌军激战,损失惨重,两名副都指挥阵亡,敌军夺路而去!”

    “报!敌军伏击了正北上的南路军,把他们赶下了永通河,永通河冰面破碎,溺水者不计其数!”

    “报!东路军遭到袭击……”

    “报!西路军遭到袭击……”

    “报!西南军……”

    两个时辰内,分成八路的近八万官军,遭到了许怀庆的十几次进攻,居然没有一次胜绩!仅被斩杀的官军指挥使以上将领就多达十余人,普通将士更是不计其数,黑夜里也无法统计!

    “那许怀庆带的是天兵天将吗?!”杨荣彻底抓狂了,他摘掉了官帽丢在地上,解开了碍事的腰带,提在手里临空挥舞、张牙舞爪的样子,哪还有半分国老风范?

    “黑夜给了许怀庆最好的掩护,我们又分兵多路,让他可以各个击破。”一旁的众将忙解释道:“不过阁老放心,他毕竟只有五千兵马,这会儿应该已经折损的七七八八了……”心里却感到十分解恨,暗道你丫终于明白,为什么许怀庆区区五千兵马,就可以把运粮大军死死按在路上。为什么李贤能被硬生生撵回城去!不是咱们不努力,实在是敌军太凶残啊!

    然而,杨荣的懊丧并非来自许怀庆表现出的非人战斗力,而是因为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之前,杨荣认为许怀庆在大军包围下一定会逃走,所以才会布了这么个天罗地网的阵势。现在他终于明白,许怀庆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人家根本就没把他的天罗地网放在眼里!要用区区五千兵马和他一决雌雄!

    这一刻,杨学士再也顾不上什么通州,什么大局,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干掉许怀庆和他的部下,以解心头之大恨!

    这样实力悬殊的一战要是输了,不仅自己会成为天下的笑柄,还会让文官永远被隔绝在兵权之外!这是杨荣绝对无法接受的!

    纵然圣人教诲在心,杨荣还是被无边的业火烧的失去了理智,他终于亲自上马,率领压阵的一万骑兵上前督战,他就不信近九万大军,干不掉许怀庆的区区五千人马!

    在杨荣的驱赶之下,官军终于组成了他理想中的莲花阵型,每个位置遭到攻击,立即会有四面八方的增援,再不用担心孤立无援,惨遭许怀庆的蹂躏了!

    只是,组成这阵型的代价,实在是太高昂了……

    但无论如何,兵多就是硬道理,官军开始收缩阵型,随着他们阵型越来越紧密,给许怀庆的可乘之机也就越来越少了……

    不知第几次把敌军打成了筛子,许怀庆不知第几次射出了鸣镝,只见汇聚到他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放眼望去,就是最乐观的估计,也已经不足三千之数了。

    尽管有夜色的掩护,尽管敌人分兵夺路,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但这样不要命的冲锋,是要付出代价的!十几次攻击下来,一半的将士已经壮烈牺牲,剩下的一半人马也个个带伤。不只是将士们流血不止,战马也伤痕累累,吃力的喷着响鼻,已经到了耗尽体力的边缘……

    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骄傲的神情,尽管看不到敌军尸横遍野、狼奔豸突的场景,可他们都无比清楚,这一战足以让他们在青史留名,可以和任何传奇比肩了!

    “敌军的阵型越缩越紧,我们已经没有突围的能力。”许怀庆的右臂中了一刀,露出森然的白骨,只能改为左臂提着宣花大斧,却依然豪气冲天的对他的儿郎们笑道:“但是谁在意呢,我们他妈就没想着活着出去!”

    “对!”将士们明明已疲累欲死,听了许怀庆的话,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力气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现在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就是一定要撑到天亮!”许怀庆昂然说道:“等到天亮,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哪个命大的要是还活着,只管逃命就是……”顿一顿道:“不过,估计也逃不出去。”

    将士们轰然笑起来,便跟着许怀庆发起了再一次的进攻!

    作为王贤军中开山铺路的急先锋,他们的字典里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

    哪怕是在这漫长寒冷的冬夜里,哪怕是深陷层层敌军重围之中,哪怕已经生还无望,他们还是坚持着自己的信条,就是死,也要死在进攻的路上!

    敌军的阵型已经越来越密,无数长枪组成了专克骑兵的大阵!许怀庆的将士们则人数越来越少,速度越来越慢、攻击的威力也越来越小,但他们依然跟随着自己的将军,在敌军阵中杀进杀出!

    战马被敌人的长枪刺死又怎样,他们还可以下马步战!手中的兵刃被磕飞又怎样,还可以拳打脚踢!手臂和双腿被砍断又怎样,还可以用牙去咬,用头去撞!就算是把他们的头颅砍下来,也要用满腔的鲜血喷敌人一脸!

    官军将士彻底胆寒了,这是一群什么样的疯子?!是什么支撑他们如此不死不休的疯狂作战?!

    官军将士彻底明白了,怪不得他们可以横扫草原,把不可一世的鞑靼、朵颜斩尽杀绝!原来根本不是朝廷宣传的那样,根本没有半分侥幸!

    官军将士彻底迷茫了,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必须和这些民族的英雄死战不休?难道这些人誓死追随的王贤,真如朝廷宣传的那样,是大奸大恶的窃国盗贼吗?!(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八章 价值

    王贤结束了和张軏的缠斗,率领大军星夜北上。为了避开官军的斥候,全军都没有打起火把,人衔枚、马裹蹄,一万五千大军悄然而行。四更天时,到了通州以南十几里处的四合庄,大军的踪迹依然没有被发觉。

    到了四合庄,王贤下令全军暂歇,等待前方探路的锦衣卫高手,带回战场态势,再确定作战方略。

    在寒星寥落的黑夜里,等候了小半个时辰,前去探路的锦衣卫回来了,还带回来几名张栋的手下。

    王贤立即召见了这些人,从他们口中得知,许怀庆率领五千骑兵,接连袭击了官军的运粮大军,逼的官军运粮队龟缩不出,还将前来迎战的李贤所部两万骑兵,杀的屁滚尿流。

    王贤等人还没来得及感到振奋,就被信使接下来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为了对付许将军,杨荣亲率两万大军出城指挥,合计九万军队围剿许将军的人马!”

    “许怀庆呢?逃出来没有?!”王贤焦急的问那信使道。

    “许将军让我等禀报公爷,他会拼尽最后一人,也要把杨荣拖到天亮!”信使眼含泪水哽咽道:“许将军请公爷切勿因小失大,一定要趁杨荣不在通州,城内兵力空虚,把通州城拿下来!”

    信使说完,场中一片死寂,莫问、吴为、张义等人全都低下了头,王贤全身颤抖了许久,低声怒吼起来道:“这个混蛋!还用的着他教我吗?!”

    “公爷,”莫问猛地抬起头来,通红着眼圈道:“我们必须立即去通州城,决不能让老许他们白白牺牲!”

    “他们现在还没死呢!”张义怒视着莫问,手紧紧握在剑柄上。

    “九万大军层层包围,他们出不来,我们也救不了啊!”莫问流着泪道:“你还不明白吗,老许是用自己的命,为我们换取整场战争的主动权!我们切不可感情用事,白白辜负了老许的一番苦心啊!”

    “我不明白!”张义咬牙切齿道:“我只知道自己的袍泽被困在重围之中,见死不救、义之何在?!”

    “那样只能把所有人都搭进去!”莫问沉声道:“老许要是想跑,谁能拦得住他,还用我们去救?”

    “……”众将领各执己见,吵成了一团。

    “好了!不要吵了!”王贤终于断喝一声,众将登时噤声,全都看向他们的主帅,等待他做出决断!

    “下令全军……”王贤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最终归于虚无道:“目标通州城,立即出发……”

    “元帅!”

    “大人!”

    “公爷!”

    那些坚持去救人的将领,一下子全都僵在那里。等他们回过神,想要再试图说服王贤,却见他摆了摆手,闭眼道:“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

    又一次结束了冲锋,许怀庆的战马哀鸣着轰然倒地,左右将士连忙将身被数创的将军扶住。

    许怀庆看看力竭而亡的战马,又看看身边仅剩的百余将士,再看看天空,叹了口气道:“天要亮了……”

    众将士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东方天边,果然见那深沉的夜幕中,悄然挂起了启明星!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的笑了,今夜之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做到这一步!以区区不到五千兵马,死死缠住九万敌军,把他们杀的屁滚尿流,恐怕当年威震逍遥津的张文远也不过如是!

    “不过,咱们果然跑不掉了……”许怀庆看看漫山遍野的火把,已经把他们所处的这个小小山坡围了个水泄不通。

    “本来就跑不掉,将军想什么好事儿呢。”将士们强打精神,取笑许怀庆。

    听着将士们的取笑声,许怀庆突然哽咽道:“来生,还要做兄弟……”

    “那是当然!”将士们笑着点头。

    “这次你们做主,”许怀庆单手撑着大斧,虚弱的笑道:“咱们是再整一圈,还是在这等死……”

    毫不意外,众将士昂然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马革裹尸!将军,率我们冲锋吧!”

    “好!”许怀庆大笑一声,咬牙单臂提起沉重的宣花斧,甩开大步,向山坡下冲去!

    众将士也纷纷下马,既然是最后一次进攻了,也就不连累老伙计跟着一起去死了……想来官军也不至于变态到,连战马也要杀掉泄恨的地步。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许怀庆突然唱起了融入他们血液中的军歌,百余名将士便一起跟着高唱起来。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一百多伤痕累累,全身浴血的将士,跟着他们的主帅,冲到了敌阵之中。

    明明他们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漫山遍野的官军却退却了……明明已经被他们蹂躏了一夜,明明恨不得把他们撕成碎片。可这一刻,看着那一张张满是血污的面孔,听着那熟悉的军歌,官军将士却举不起刀,下不去手……

    他们踉踉跄跄的前进,官军的阵线便缓缓后退。这一幕,看得在阵前的杨荣不寒而栗,内战无义战,军心难揣测,就是这个道理!

    “放箭!射死他们!”杨荣挥舞着天子剑,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在他接连砍倒两名迟迟不肯动手的官军后,稀稀拉拉的箭支终于飞了出来!

    许怀庆和他的兄弟们纷纷中箭,却依然挺立在那里,高歌不止: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继续射!”杨荣声色俱厉的催促弓手们继续射击,箭支越来越密集,许怀庆他们每个人都身中十几,甚至几十箭,终于接连倒地。

    许怀庆将宣花大斧插于地上,强撑着不肯倒下,在那里拼命高唱道: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直到心脏中了致命的一箭,他终于失去了全身的力量,松开握住斧柄的手,仰面轰然倒地。

    倒地的刹那,他分明看到,从通州方向逃窜的一队狼狈不堪的官军,为首的分明是李贤!

    许怀庆僵硬的脸上,绽出了欣慰的笑容。安心的躺在众袍泽兄弟的尸首旁,他看着渐渐发白的天空,用喉咙挤出最后一丝歌声: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一个时辰前,正是杨荣不顾一切亲自上阵,围剿许怀庆之时,王贤的大军已经悄然摸到了通州城外。一路上的官军斥候不计其数,却被锦衣卫的高手一个不漏全部解决掉,甚至连闲云道长,都亲自出马去袭击那些斥候,总算没有引起城外杨荣和城内李贤的注意。

    夜风中,王贤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通州城,又转头看看远处十余里外,依稀可见的火把点点。他和部下们知道,那里是杨荣围剿许怀庆的地方。若非因为许怀庆彻底激怒了杨荣,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西面,王贤他们是决计不可能有机会悄悄摸到通州城下的!

    张义等人含泪西望,久久不能回头。王贤却已经转过脸来,看着一旁的吴为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跟杨荣见面不多,对他的样子印象不太深……”吴为眉头紧锁道:“只能做到七八成相似。”

    “那就够了!”王贤点点头,沉声道:“行动吧!”他们现在就在通州城外,方圆十里的范围有十几万官军,随时都可能被发现,一刻也不能耽搁!

    “是!”吴为和莫问应一声,两人便一个脱掉了盔甲,一个摘掉了头盔,周遭的众将士也纷纷丢盔弃甲。不少人头上缠了带血的纱布,有的装成了瘸腿。有的趴在了马背上……转眼之间,一支百战之师就化身为一群残兵败将……

    通州灯火通明,城上城下亮如白地,数万守军严阵以待。城外杨荣在激战,丰城侯李贤和户部尚书李昶自然丝毫不敢大意,两人彻夜不眠,在朝京门城头远眺西面的战场,只见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到处乱窜,完全看不出杨学士所言的列阵森严……

    斥候更是不断疾驰到城下,将坏消息禀报城上。因为城门关闭,斥候进不了城,又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情况,也没必要放吊篮那么麻烦。所以,斥候都是在城外用喊的:

    “报!敌军击溃了北路军,直插西北军侧翼!”

    “报!西北路军阵型被横向击穿,陈副都督阵亡!”

    “报!东路军遭到袭击……”

    “报!西路军遭到袭击……”

    “报!西南军……”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上城头,让通州守军全都心惊胆战,暗道:‘镇国公的军队怎么这么厉害,五千人就能把阁老九万人揍得屁滚尿流,这要是等他大军杀到,这仗还打个屁,直接投降得了!’

    “部堂,情况不妙啊……”李贤看着自己的本家,顾不上幸灾乐祸,苦着脸道:“咱们的兵力可是人家二十倍,这仗还怎么打?”(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九章 一口老血

    李昶也心里没底,只能硬着头皮道:“不必担心,许贼定然已是强弩之末,好消息很快就会传来的……”

    “哎,但愿如此吧……”李贤愁眉苦脸道:“这仗打成这样,也真是没谁了……”

    “报!”城下又响起斥候的大嗓门儿,带来了实时战况:“杨阁老亲自率军上去了!”

    “这下不用担心了,”李昶闻言大喜道:“有阁老亲临一线指挥,许贼定可一举成擒!”

    “太危险了……”李贤却嘟囔起来,显然想到某些不愉快的回忆。

    “……”李昶看一眼李贤没说话,心道:‘你以为阁老是你啊?’

    又过了片刻,又一名斥候疾驰而至,声音里透着惊慌道:“敌军袭击了杨阁老的中军,场面十分混乱,杨阁老生死不明!”

    “什么?!”城头将士一片大哗,李贤和李昶登时魂不附体,前者喃喃的嘟囔起来道:“我就说吧……”

    “侯爷,我们得赶紧去救援!”李昶是杨荣的亲信,方寸大乱道:“万不能让杨阁老失陷在这一场啊!”

    “不行,”李贤却摇头道:“阁老有令,我们必须严守城池,城外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城……”

    “哎……”李昶也猛然想起杨荣的叮嘱,登时泄了气,只能让斥候加紧再探。

    二位本家在城头上急的团团乱转,不一时,便见一万多丢盔弃甲的军队,从西面仓皇逃窜而至。

    转眼间,那一万多人马已经到了近前,看旗号服色,正是杨荣带出去的部队。

    “站住!”看到这么多军队到了城下,城头的守军例行公事大喝道:“任何人不得靠近城池!”

    “放肆!”城下一名军官暴喝一声,指着身后躺在担架上的老者道:“杨学士伤重流血不止,必须马上让太医救治!赶紧把城门打开!”

    “啊!是杨学士?!”城头官兵惊呆了,纷纷望向二李。

    “怎么办?!”李贤不疑有他,看向李昶。李昶却死死盯着城下的担架,借着明亮的火光,依稀能看到上头是个须发花白、浑身是血的老头儿,虽然看不清相貌,但面容轮廓分明就是杨荣!

    “什么怎么办?快开城门啊!”见真是自家阁老,李昶失声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便下了城楼。

    “愣着干什么,快开城门!”听李昶这么一说,李贤不敢怠慢,赶紧下令。要是因为开门不及时,让杨阁老死在城外,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军士们赶忙转动绞盘,粗重的锁链扎扎作响,高悬的吊桥缓缓落下。城门洞内,两扇万斤重的城门,也慢慢敞开……

    吊桥一落,那些护送杨荣的军队便迫不及待冲入朝京门,转眼便进去了好几百人。

    城门内,李昶翘首以待,看到官军不断的涌入,就是不见杨荣的身影。这时,李贤也下来城头,和他一同等候,见状皱眉大喝道:“挤什么挤?!让阁老先进来!”

    也不知他这话起了作用还是怎着,杨荣的担架终于进来了。李尚书按捺不住,一头冲进人群,到了担架旁边。看到满面血污、昏迷不醒的杨荣,李尚书刚要悲呼几声,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扫一眼担架周围,脱口问道:“学士身边的人呢?!”

    像杨荣这样身份的人,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僚属护卫一帮,出征作战更是如此,身边怎会一张熟面孔都没有?!

    “……”抬着担架的兵士互相看看,没有人回答他。

    “学士身边的人呢?!”李昶头皮发麻,又大叫了一声。

    “你嚷嚷什么?!”躺在担架上的‘杨荣’竟开口了。

    “我,下官……”李昶下意识要低眉顺目,却猛然意识到声音不对!

    “你是……”李昶尖叫起来,他万分后悔自己方才关心则乱,居然没有想到这点!

    然而已经迟了!李昶话音未落,便被一剑刺穿了腹部,他震惊的看着那‘杨荣’从担架上跳了下来,指挥着官兵向通州城内冲去!

    “假…的……”李昶吃力的吐出两个字,便猝然摔倒在地,被蜂拥进城的官兵踩成了肉泥!

    城门口,李昶尖叫的同时,那些假扮成杨荣护卫的王贤军将士,便已经发难,纷纷举起兵刃,砍向毫无防备的守军士兵!

    猝不及防间,成片的守军被砍倒,惨叫声和惊呼声四起,城门内乱成一团!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李贤,赶忙调头就往城内跑,一边跑,一边向城上狂呼:“快关城门!”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最早进城的数百王贤军,已经抢先一步上了城楼,冲进了城门楼!城门楼内的官军慌忙举起兵刃抵抗,谁知一个照面,几十名兵士便被斩落刀下!

    听到门口的喊杀声,里间的军官慌忙扭动绞盘,想要把吊桥升上去,却被一支呼啸而来的长剑,钉死在绞盘之上!

    那军官的尸体卡住了绞盘,刚刚抬起几寸的吊桥,一下又悬停在那里!

    一身普通士卒服装的闲云道长,这才闲庭信步的走入室内,睥睨着里头几名目瞪口呆的官兵。

    那几名官兵见他手无寸铁,一咬牙,举起兵刃从四面扑了过来。

    闲云叹了口气,侧身飞踢,正中一名官兵的胸口,那名官兵登时如遭重锤,吐血横飞出去。借着这一脚反弹的力道,闲云的身体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同时连出数脚,将那几名官兵一一踹飞!

    等他翩然落地时,屋子里已经再无第二个人站立了。

    完成了王贤交代的任务,闲云便静静立在那里,看守起绞盘来。

    赚开城门的王贤军队,如出闸洪水一般,席卷冲入通州城内。守军猝不及防,被杀的丢盔弃甲,转眼就丢了朝京门!

    但彼时,城内还尚有三万大军,兵力是王贤的两倍,而且各处粮仓院墙高大、堡垒密布,如果守军官兵据垒而守,与敌军决一死战,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然而,他们有个主帅叫李贤……

    却说李贤,为了拍杨荣的马屁,也凑到朝京门内去迎接。虽然因为迟了一步,没有当场被杀,却被吓破了胆子,掉头就往城内跑!

    本来场面乱糟糟的,官军将士倒也没察觉到什么。

    谁知,率先冲进城内的吴为,早就盯上了李贤,见他居然弃众逃窜,哪里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马上带着将士们紧追不舍!

    更可恨的是,吴为等人一边追,还一边放声大喊:“李贤逃跑了!李贤逃跑了!”

    “快跑啊!李贤都逃了,还等什么啊!”

    听的李贤想要破口大骂,回头一看,追兵就在身后,赶紧闭上嘴巴,继续撒腿狂奔!

    那些正在与敌军激战、正准备加入战团的守军,听到吴为等人的狂呼声,忍不住纷纷回头,果然看到自家主帅,奔跑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

    看到主帅脱逃,将士们哪里还有半分战意,也纷纷丢下兵器,跟在后头撒腿狂奔起来。

    攻城军队登时感到阻力尽去,立即争分夺秒清除了路障,放等待已久的骑兵入城!

    骑兵一入城,城门楼上的闲云便扭动绞盘,缓缓升起了吊桥。

    王贤亲率着骑兵,呼啸着冲入了通州城内,高声对莫问下令道:“你带人夺取北门,我去取南门!”

    “东门呢?”莫问接过亲兵奉上的头盔,重新戴好道。

    “能者多劳!”王贤说一声,便率领数千兵马向南而去。莫问也带着部队向北门杀去!

    永通桥西三里处,经过一夜的苦战,杨荣终于全歼了许怀庆和他的五千军队。但杨阁老无论如何也乐不起来,因为初步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这一夜,官兵折损两万五千余人,二十多名高级将领阵亡……

    不管从哪个角度讲,这一仗都算不上成功,这让杨荣懊恼至极,才会一气之下,命令将许怀庆等人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阁老无需如此,我们已经挫败了敌军的计划,运粮队伍再也不会受到骚扰。”看到阁老面如锅底,左右赶忙开解道:“横竖咱们兵多将广,耗也能耗死王贤……”

    “哎……”杨荣郁卒的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都说知易行难,古人诚不欺我,这带兵打仗还真不是读几本兵书就可以搞掂的……

    收拾心情,杨荣刚要下令回城,却见一队残兵败将狼奔豸突而来,所到之处,大军居然一片哗然!

    杨荣心下一紧,赶忙举目望去,借着微明的天光,他依稀看到,为首那人似乎是李贤!

    杨荣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一张老脸血色全无的死死盯着来人!

    来人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面容!不是李贤又是哪个!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杨阁老的脑袋嗡的一声,终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阁老!阁老!”幸好左右有了准备,连忙扶住了杨荣。杨荣却发了疯似的狠狠推开左右,朝李贤扑了过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士,居然一把就将李贤从马背上拽了下来,要吃人一样怒吼道:“你怎么在这儿?我的通州城呢!”

    李贤被摔得七荤八素,哭丧着脸道:“王贤的人冒充阁老,赚开了城门,杀了李昶,攻入了通州城……”

    ‘噗……’杨荣一口老血,喷在了李贤脸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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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