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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八零章 自投罗网

    “通州城丢了?”见杨荣吐血,左右赶忙扶住,这下杨学士再也没有力气挣脱他们,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杨荣的目光缓缓投到许怀庆的尸体上,终于明白,原来对方故意不逃走,不是逞能挑衅,而是要激怒自己、吸引自己!把自己牢牢钉在通州城外,让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给王贤制造赚城的机会……

    “老夫是千古罪人啊!”杨学士悲鸣一声,猛地拔出天子剑,便要往脖子上抹去!

    左右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杨荣这才没有自尽成功。左右垂泪,苦苦劝道:“阁老,千万不要啊!咱们再把通州城夺回来就是!”

    “怎么夺啊……”杨荣老泪纵横道。他太清楚通州城的状况,城高墙厚、设施完善,城内粮草如山,以王贤的本事坚守一年半载,易如反掌。而朝廷,没了通州的粮草,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了……

    “通州也许还没丢……”这时,李贤突然小声说道。

    众人闻言,齐刷刷望向李贤,杨荣也死死盯着他,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城内尚有三万大军,南门、北门、东门也在我们手中……”李贤不敢看杨荣的眼睛。

    “什么?!”杨荣一下子活了过来,上前一把抓住李贤,怒道:“那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李贤怯生生道:“我是来给阁老报信的……”

    这话自然假的不能再假。真实的情况是,他被身后的追兵撵的魂飞魄散,一口气居然跑到了北门!

    此时北门尚有数千守军,见状赶忙上前接下了主将。李贤却已经彻底吓破了胆,看到吴为等人身后,数千骑兵正滚滚而来,他满心都是恐惧,哪里还敢留在城内,居然对城上守将大叫道:“快开城门!”

    守将早就看到城内乱成一团,这时候再紧闭城门也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阻挡援军前来,自然马上听命,把紧闭的城门敞开!

    等候城门打开的功夫,李贤一把将一名骑兵从马背上拽下。城门刚开了一条缝,便跐溜一声,骑马窜出了通州……

    这种真实情况,他哪敢告诉杨荣……

    听说通州城还没有被夺下,杨荣顾不上处置李贤,赶忙上马率军火速回援。

    十几里路,快马疾驰、须臾而至,转眼之间,杨荣便带着两万骑兵到了通州城下。

    因为西城门已经被夺下,所以杨荣径直绕到北面,想从北门入城,却见为李贤敞开的城门已然紧闭。

    杨荣心里咯噔一声,仍不死心,让人叫门。回答他的却是城头的床子驽,劲弩呼啸而至,将那喊话的千户连人带马,硬生生钉在了地上!

    城下的官军一片死寂,哪还不知道北门也落入王贤之手,杨荣恨恨的拨马,咬牙道:“去东门!”

    两万骑兵只好继续绕城,片刻之后,又转到了东门,恰好目睹了王贤军攻占城头,将朝廷的龙旗丢下城墙的一幕。

    杨荣面色铁青,停也不停,便拨马继续绕城,带着部下到了南门外……

    南门的守军倒是热情似火,使劲招呼他们赶紧过来,还假模假样的把吊桥放下了一半。只是杨荣等人已经被耍了太多次,不见吊桥彻底放下,哪肯拨马上前?

    果然,吊桥不再继续下降,城头的守军失望的叹气连连。

    “还骗我们?休想!”看穿了敌军的诡计,杨荣左右不禁一阵得意。

    “得意个屁!”杨荣却面色铁青,堂堂大学士,连脏字都蹦出来了!

    左右这才猛醒,哎呀,怎么通州四门都被拿下了?这下可怎么了得啊……

    “阁老,要不我们再去西门看看……”有手下小声建议,似乎觉着不绕城一周不太圆满。

    杨荣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

    北京城九门紧闭,多日前便已进入战时状态。

    毫不意外,城内谣言四起,各种谶语童谣流传,百万军民人心惶惶,一派末日降临的景象。朝廷自然不能放任民心士气涣散,竭尽全力的想要扭转人心。

    除了那些没什么卵用的嘴炮儿之外,有两件大事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一是,杨荣率领十万大军、二十万民夫前去通州运粮。二是,太子殿下亲自挂帅出征,率五万大军出城与王贤决战。

    为了鼓舞民心,朝廷还举行了隆重的出征仪式,看到全身金甲的太子殿下,率领五万雄兵,浩浩荡荡出城,京城百姓确实感到稍稍心安。暗道:‘等镇国公宰了朱瞻基,会不会就消气罢兵呢……’

    时至今日,不管朝廷如何宣传,老百姓都已经认定了,是太子和杨士奇逼反了王贤。比起平定草原的镇国公,老百姓似乎更恨这两位……

    不过第一件事确实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家中有粮、心里不慌,城中有粮、军民不慌。看到一车车粮草被运回京城,夹道欢迎的老百姓,终于感到不那么恐慌了。

    只是没多会儿,就不见了后续的粮车进城,老百姓面面相觑,不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在一连串噩耗之后,所有人都变得极其悲观。更可悲的是,事实证明,他们的悲观是对的……

    翘首以待一个时辰后,终于等到零零散散几十辆粮车仓皇回城,然后城门便轰然关闭了。虽然官兵们对城外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但消息还是经由民夫之口流传开来,老百姓终于知道,原来王贤派兵截断了运粮的通道!

    即是说,王贤的军队就在京城外几十、十几里了!怪不得官兵会吓得关上城门,把军队都派上城墙!

    “完了完了,”失望至极的老百姓,再也不管什么东厂密探,大声宣泄着情绪道:“通州的粮食是甭想运回京城了!”

    “不会吧……”也有人不相信道:“有杨阁老的十万大军呢。”

    “顶个屁!”无数的声音同时反驳道:“朝廷两百万大军,还不是让镇国公一气杀到京城来了?杨荣十万大军,连给他塞牙缝的都不够!”

    “就是,就是……”更多的人无比悲观道:“看着吧,用不着等到明年,京城就要姓王了!”

    “不至于吧,离过年也就不到一个月了,这么大个京城,怎么还不能撑过一个月?”

    “拉倒吧,赶紧打完算球,还能过个安生年……”持这种论调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谁当皇帝不是当,跟咱老百姓有啥关系?”

    “也是,听说山东那边,老百姓的日子可红火了……”

    说着说着,老百姓的恐惧居然消除了不少,甚至很多人在盼着王贤赶紧结束这场战争了。毕竟,他们对王贤太熟悉不过,毕竟那是横扫鞑虏的英雄,毕竟,王贤治下的山东,距离京城并不太遥远……

    说到底,这不是异族入侵,而是同族内战,就像朱棣取代建文帝,老百姓也没有非得跟他你死我活。

    朝中大臣们却无法像老百姓这样无所谓,不论是从忠君的立场,还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现实角度,他们都无法接受王贤取代朱家天下。

    所有大臣齐聚皇宫,焦急的等待着城外的战果。无论是大兴方向,还是通州方向,只要有一个好消息传来,他们就能放下悬着的心。

    大臣们一边忧愁的议论着战局,一边不时看向高处空空荡荡的龙椅。听说皇帝这次病的很重,有小道消息说,甚至已是病入膏肓……这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破船又遇打头风。莫非真是天要亡朱家不成?

    一直等到天黑,听说运粮队伍已经结阵自保,许怀庆无法偷袭得手,又听说杨荣亲自出城,组织九万大军全力围剿许怀庆,已经将他包围在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大臣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回家吃饭睡觉,好有力气来日继续杵在宫里。

    次日一早,大臣们果然重聚皇宫,一个个哈欠连连,眼圈乌黑,苦笑着互相寒暄起来。

    “陈大人,也没睡好啊?”

    “哎,一闭眼就做噩梦,怎么可能睡得好。”

    “梦是反的,看来今天会有好消息。”

    “但愿如此吧……”

    没让他们等太久,太阳刚刚升起,便有信使火烧火燎闯入宫中。

    那信使径直到了杨士奇面前,跪地禀报道:“首辅,太子殿下有军报!”

    杨士奇面沉似水接过来,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军报。

    众王公大臣全都屏住呼吸,待杨士奇看完了,便赶忙问道:“首辅,什么情况?”

    “太子殿下已经与大兴的军队汇合,却不见了王贤的踪影,根据殿下推断,王贤应该已经去通州,救援许怀庆了。”杨士奇也不隐瞒,沉声道:“太子殿下已经率领大军,北上通州了。”

    说完,杨士奇便匆匆去了乾清宫,向卧病在床的洪熙皇帝,禀报最新的情况。

    “哈哈!”杨士奇一走,众大臣欢喜的笑起来:“这下姓王的是自投罗网了,二十万大军把他围住,插翅都难飞!”(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一章 耳光

    “杨学士不在城内,通州不会有问题吧?”也有人被吓破了胆子,小声说道。

    “怎么会有问题,城内有三万大军,就凭王贤那点人马,也想打通州城的主意?”众大臣哈哈大笑起来。

    “也是,下官不该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那些提心吊胆的官员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众人笑声未落,便见又一名信使火烧火燎冲进来,到处寻找杨士奇。

    “首辅大人不在,”在场唯一一位大学士黄淮,对信使说道:“给我吧。”

    那信使便跪在黄淮面前,双手举起信筒,颤声道:“杨阁老急报!”

    黄淮探手拿过信筒,去掉火漆,抽出里面的信件,皱眉看了起来。

    这次众王公大臣要淡定许多,还有心情纷纷猜测道:“肯定是杨阁老汇报王贤出现在通州。”

    话音未落,却听吧嗒一声,只见黄淮手中的信筒落在了地上,众大臣登时安静下来,忐忑的问道:“阁老,莫非有什么不妥?”

    黄淮拿着信纸的手,猝然落了下来,失魂落魄道:“通州丢了……”

    “什么?!”众大臣登时呆若木鸡,大殿中一片死寂。

    等杨士奇去而复返,见所有人还保持着石化状态,首辅大人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两句:“放心,天塌不下来。王贤到了通州又如何?等待他的是朝廷的天罗地网!”

    众大臣却依然面无表情,只见黄淮缓缓伸出手,给了杨士奇一击响亮的耳光!

    是真的打了杨士奇耳光,不是形容比喻……

    ‘啪’的一声脆响,杨士奇震惊无比的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黄淮。

    百官的反应也很有趣,他们只在打耳光的时候惊了一下,便很快安静下来,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士奇,就像这一耳光是理所应当……

    “你疯了?!”杨士奇虽然最近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但当了这么多年首辅,哪里被人打过耳光?

    好吧,两个月前还被人打过,不过那是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不能算数。

    “是你疯了!”黄淮恶狠狠的瞪着杨士奇,将那份军报重重拍到他的胸前,咆哮起来道:“看看你干的好事!皇上的江山就要亡在你的手里了!”

    杨士奇顾不上继续发作,接住那份军报,低头一看,登时眼前一黑,竟也跟好兄弟杨荣一样,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没有人不知道通州对京城的意义,没有人不知道失去通州对京城意味着什么,王贤这一手实在是太狠了!重重打败了朝廷的七寸之上,让朝野上下全都一片死寂……

    王贤拿下通州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了太子耳中,朱瞻基也是眼前一黑,倒没晕过去。他失神的坐在马背上久久,眼泪不知怎么就流淌下来,一颗心坠入了无底深渊……

    实话实说,这是太子殿下头一次感到失败的威胁,之前哪怕王贤冲入紫荆关,他都不是特别担心,凭着京城三十万大军,还有各地陆续赶来的勤王军,怎么还收拾不了他那区区几万人马?

    但王贤拿下通州,一切都不一样了,京城的喉咙被扼住,断粮的威胁笼罩在百万军民头上!胜负的天平头一次,向王贤倾斜了!

    “该死的奴才!”恨意在太子殿下胸中升腾,他黑色的面膛青紫一片,面目无比狰狞,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把你从穷乡僻壤里带出来!”

    “王贤!”刹那之间,对王贤的满腔憎恨,取代了满心的恐惧,朱瞻基咬牙切齿对张軏道:“你立即返回大兴,拼上所有人马,也不能让王贤的山东军队北上!”

    张軏的脸色丝毫不比太子好看,他居然让王贤在眼皮子底下溜走,跑去攻下了通州,这真是又一桩奇耻大辱!所以他才会跟着太子北上,想要跟王贤讨回场子来。

    现在太子又让他回大兴,张軏自然不甘情愿,却也知道这时必须以大局为重,只好闷声道:“遵命!”

    把张軏打发回了大兴,朱瞻基便火烧火燎赶往通州,半路上却遇上传旨的钦差,说皇帝召他立即回京,有要事相商。朱瞻基只好让武安侯王琰率军赶去通州,自己快马加鞭回京。

    不到一个时辰,朱瞻基便赶回了京城,入城时遇上了同样等候进城的杨荣。

    杨学士气色灰败,但神情已经恢复了镇定,见到太子并未痛哭流涕,只是拱了拱手道:“待死之人见过殿下。”

    “……”朱瞻基想要发作,却叹了口气,道:“彼此彼此,共度艰危吧……”

    杨荣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这时,城上放下吊篮,让二人坐篮进城。明明十里之内没有半个敌军,城内人居然不敢打开城门,可想而知已经恐惧到何种程度。

    两人的护卫见状大怒,便要出声呵斥,却被两人不约而同的拦住。他们哪还有脸再摆储君、宰相的架子?

    二人依照守将所言,坐进篮子被拉上了城头。城头上的官兵向他们恭敬行礼,但两人转身之后,分明能感受到官兵们那怪异的目光,如芒在背!赶忙逃也似的下了城楼。

    城下,守将为他们准备了两顶轿子,朱瞻基向来是骑马的,不由皱了皱眉。守将赶忙解释道:“殿下,非常时期,百姓情绪不稳,还请将就一下吧……”

    守将说的虽然委婉,朱瞻基还是一下就明白了,人家是担心老百姓看到自己两个会扔臭鸡蛋。登时脸臊得通红,默不作声,坐上了轿子。

    两顶轿子径直抬入宫中,两人被引到乾清宫,见到了病榻上的皇帝。

    杨士奇已经早就跪在龙床前,二人赶紧上前,和他并肩跪下,向在龙床上假寐的皇帝请安。

    朱高炽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个罪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怎么办?”

    “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千刀万剐……”杨荣重重叩首。

    “儿臣罪该万死……”朱瞻基也叩首请罪。

    “你们当然罪该万死!”朱高炽突然暴怒而起,一下子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张诚赶忙扶住皇帝,含泪擦拭他嘴角的鲜血,却不敢多说一句。老太监也知道已经到了宗庙存亡的时候,皇帝必须死撑下去。

    朱高炽颓然躺回龙床,有气无力的说道:“依朕的意思,这仗不要打了,问问王贤有什么条件,朕答应他就是……”

    朱瞻基和杨士奇一听,登时魂不附体,异口同声道:“皇上万万不可!”“父皇万万不可啊!”

    在太子和杨士奇拼命示意之下,杨荣也硬着头皮道:“皇上,还不至于此,通州城中还有咱们的军队,罪臣已经遣大军,就是死也要把通州城夺回来!”

    “是啊父皇,儿臣的大军也马上就到通州,十五万军队一起攻城,还奈何不了他一万五千兵马?”朱瞻基也赶紧说道。

    “皇上,通州城外的粮食都已经运回了京城,加上之前的存粮,省省吃,足够支撑两个月了。”杨士奇接着说道:“两个月的时间,足以把王贤消灭在通州城,足以将他八达岭的十几万大军困死,足以还陛下一个安宁啊!”

    “是啊皇上,千万不要被一时的困难吓住,胜利还在我们手中!”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呵呵……”朱高炽嘴角却挂起一丝嘲讽道:“口口声声为朕考虑,其实你们想的都是自己……”

    三人一下被说中心事,登时面红耳赤。他们何尝不知,现在议和,主动权还在朝廷手中,但三人却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皇上啊!若能换来大明的长治久安,臣等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关键时刻还得看杨士奇,只见他老泪纵横,膝行上前道:“可是,那王贤就像一头幼虎!初下山林便已搅得社稷动摇,若是再给他时间,给他地盘,他早晚会长成一头不可战胜的猛虎!”

    “是啊父皇,绥靖只能换来一时安宁,却会彻底断送祖宗社稷!”朱瞻基马上附和道:“必须要趁朝廷还有能力战而胜之,将王贤彻底消灭啊!”

    “哎,又是这套论调……”朱高炽满脸的无趣。

    但不得不承认,这套论调对任何皇帝都有奇效,朱高炽最终不再坚持,缓缓道:“你们要想清楚,现在议和,朕还能设法周全你们。如果一个月后,还是要走到议和这步的话,朕也保不住你们了……”

    听到皇帝又给了他们一个月时间,三人这才一齐松了口气,赶忙高声表态道:“臣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求为国除贼尔!”

    朱高炽仰面看着帐顶,眼中尽是嘲讽之意,却忍住没有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儿臣这就立即返回通州,组织与王贤决战!”见皇帝松口,朱瞻基得寸进尺道:“还请父皇再多调一些兵马,以保万无一失!”

    “不行,京城的兵力不能再少,”朱高炽摇摇头,拒绝道:“你和杨荣加上张軏的军队,已经超过二十万,十几倍于王贤,还想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二章 水来土掩

    乾清宫。

    “父皇,您忘了王贤山东的军队吗?”朱瞻基有些臭不要脸的说道,他从一开始就对山东忌惮万分,为了防备山东的军队,设立了沧州、廊坊、大兴三条防线,仅在大兴就有五万大军驻守,他根本不相信山东军队能层层突破而来。

    不过,吓唬一下皇帝,多要些兵马才是正理。朱瞻基轻声说道:“要不,将居庸关的军队撤回来一部分?”

    “不行!”朱高炽又拒绝了。

    “殿下,就在您回京的路上,成山侯送来急报,柳升已经开始攻打居庸关,虽然攻击并不猛烈,应该是配合王贤,牵制我居庸关大军。”杨士奇替皇帝解释道:“但我们确实不能抽调军队离开,一旦居庸关兵力出现漏洞,柳升很可能就会变佯攻为真攻!”

    “哎!”朱瞻基见提议又被否决,不禁气闷烦躁道:“父皇,下旨令藩王们起兵勤王吧!指望那些外姓官员,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兵?!”

    “胡说八道!”朱高炽却想也不想断然拒绝,为了削藩,建文帝甚至搭上了自己的皇位,以反对削藩为名起兵的先帝,登基后也变着法子削除藩王的势力,终于将他们的威胁尽数减除,自己怎能倒行逆施,重新把这些怪兽放出牢笼呢?

    最终,被朱瞻基磨得没法,朱高炽同意将已经到了密云的五万辽东兵,一并拨付给他指挥。

    朱瞻基这才勉强同意,和两位大学士告退出去。他就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要把老父最后一点棺材本都榨出来,然后揣着全部家当去赌场翻本!

    只不过,他的赌场,是战场;他的赌注,是兵马;他的输赢,是这花花江山,是他自己的命!

    离开乾清宫,三人恍若隔世,这才发现官袍下的中单,全都被冷汗湿透了。

    “无论如何,总算争取到了一个月的时间。”杨士奇长长叹了口气,被甩了巴掌的脸,依然隐隐作痛。

    “什么也别说了,”朱瞻基黑着脸,冷声说道:“我和杨学士去打王贤,京城就交给首辅了!”

    “二位务必凯旋而归。”杨士奇苦笑一声道:“不然,咱们全都要交代在这一场了。”

    “绝对不会的!”朱瞻基恶狠狠说道:“孤是天命之子!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离开京城前,朱瞻基还做了一件事,他命胡灐将王贤军官兵在京城的家眷,全都押往通州。本来他还想将银铃和于谦也一并带上,却得知皇帝昨日便将她二人接入宫中,太子殿下也只得作罢。

    然后朱瞻基便会同杨荣出城,火速赶往通州指挥攻城!

    通州城,已经被官军攻打了一天,眼看着城外的兵力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猛,官军甚至还运来了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大量的松明火把木材,显然是要挑灯夜战,不分黑白的车轮式攻城了!

    城内的情况不容乐观,非但兵力远逊于敌军,更要命的是,主帅王贤居然不在城中。但一万五千余将士毫无惧色,因为现在指挥他们的是莫问。

    王贤是全才,在军事造诣上也看成卓越,但和不出世的军事天才莫问相比,还是颇有不如。莫问的才华全在领兵打仗上,出征蒙古一来,他便甘居参谋之位,尽心竭力的辅佐王贤大展神威,如今终于到了他大展身手的时刻。

    不客气的说,王贤是把个烂摊子丢在了莫问头上。当时,城外的杨荣大军疯狂攻城,城内还尚有一万多官军尚未缴械,莫问却丝毫不惧,命一半将士守住城头,自己带着一半人马,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彻底肃清了城内。将两万多俘虏关押在被官军运空的粮仓之内,只用一千多人看守,便带着其余部队返回了城头。

    而此时,太子的大军已经抵达通州,加入到攻城的序列中。守军的压力陡然增大,城头乱成了一团,莫问一到,便马上稳住了局面。只见他有条不紊的重新分配了守城的兵力,把手头的将领兵马,合理的分派到四面城墙,居然还余下三千兵马机动,用来随时支援各处。

    虽然都说战争胜负是所有将士共同拼杀的结果,但一名超级将领的作用,却是怎么高估都不为过的。有莫问坐镇的城头,和没有莫问坐镇的城头,完全是两个样子。他完全填补了王贤不在的空白,让将士们重新有了主心骨,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只需要按照他的指令,井井有条的完成调动、作战,就可以轻而易举把攻城的敌军打退了一次又一次。

    结果官军攻打到天黑,也没有讨到半分便宜,只得丢下数千具尸体,灰溜溜的鸣金回营了。不过谁都知道,今日的攻城战不过是序幕而已。毕竟太子和杨荣的军队需要协调统一,那么多的攻城器械需要调试准备,等到他们连夜准备完毕,最惨烈的战斗才会真正开始。

    莫问也没闲着,他针对通州城高墙厚、设施完善的特点,重新调整了军队的部署,建立了立体防御体系,以最少的兵力发挥最强的攻击力。又命人打开了通州城东的兵部仓库,将堆满仓库的火药罐、雷石、床弩、火炮,统统运到了城头,将原本就火力十分强大的防御体系,提高到令人惊悚的程度。

    次日清晨薄雾刚刚散去,太子和杨荣便指挥着攻城大军,推动数百具楯车、运钩梯、楼车、弩炮,遣步骑八万余人,蜂拥进攻南面城墙。

    只见沉重的战车碾破满地的寒霜,八万大军刀枪如林、寒光耀目,铺天盖地而来。若是寻常的守军,仅看这吞噬天地的气势,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弃城逃跑。

    然而,莫问早就判断到了官军会放弃四面围攻,只攻南城一面,预先便把兵力集中在南面城墙,还将几十尊兵仗局、军器局制造的大炮,推上了城头。

    官军还在一里之外,莫问便下令开炮,将士们用火把点燃了大炮引线,震天的炮声轰鸣中,无数炮弹呼啸着砸向密集的官军!

    朝廷所制的炮弹虽然是实心的,但居高临下而发,威力何止增倍?每一发炮弹落入官军阵中,都会炸死炸上几十名敌军。轰在那些庞大的攻城器械上,登时便将其砸成了碎片!

    几十枚炮弹轰下来,官军再也无法保持严整的队伍。朱瞻基见状,立即下令队形分散、全速靠近城墙,不给守军火器逞威的机会。同时,命官军也用大炮还击,炮声隆隆,两军竟成对射之势!

    只是通州城墙太高,官军的炮弹很难打到城上的守军,轰在坚实的城墙上,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不过官军实在太多,又有太子殿下亲自指挥,大军冒着城头的炮火,还是接近了城墙,开始用弓弩、火枪向城头射击。一时间,万矢齐射城上,城堞箭镞如雨注,悬牌似猬刺一般!

    与此同时,官军开始架设云梯,准备攀爬城墙,却悚然发现,昨日还好端端的通州城墙上,居然出现一层厚厚的冰盖。那是昨夜里莫问命士卒不断往城墙浇水所致,腊月里的北京滴水成冰,一晚上就结出厚厚的一层冰,怪不得炮弹砸在城墙会留下白印!

    别看那不起眼的一层冰,却给攻城部队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他们的云梯搭在上头,根本无法抓牢,上头的守军用长矛一推,云梯便跐溜一下滑倒,把上头的官兵摔个筋折骨断。

    所幸太子准备充分,云梯不中用了,还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是不怕这层薄冰的,官军将士冒着矢石,将一具具高大的楼车、楯车、运钩梯推到城下,便依靠这些器械蜂拥攀爬而上!

    可惜守军早有准备,弓弩火枪、滚油檑木这些常规节目以外,还从城头丢下无数的药罐、雷石……这是军器局为官军所制的手雷一样的武器。因为在京中发生过爆炸,因此被移到了通州储存,却便宜了莫问。

    无数西瓜大小的石罐、铁罐、瓷罐丢下来,在攻城器械上轰的爆炸开来。中者直接被凌空炸飞,更可怕的是,罐子里装满了铁钉、石子,爆炸中和罐子的碎屑呼啸四溅,成片的官军便惨叫着掉落下去。短短盏茶功夫,那些密密麻麻蚁附在楼车上的官兵,便被横扫一空!

    守军便丢下油罐、火把,那些暂时失去士兵保护的攻城器械,立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官兵想要上前救火,却被火油溅了一身,登时烧成了火人,惨叫着到处乱窜,惊得同袍纷纷倒退,再无人敢靠近那些着火的器械。

    朱瞻基根本不在乎士兵的死伤,依旧下令后续部队重整旗鼓,继续用尽一切手段攻城。无奈在莫问见招拆招之下,一次次尝试都无功而返,一直战至深夜,依然不能攻上城头,朱瞻基这才在杨荣的劝说下,丢下近万具尸体,不甘不愿的鸣金收兵。

    一轮新月高悬中天,用冰冷的清辉覆盖了血色弥漫的城头。(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三章 灭此朝食

    通州城。

    看到敌军退却,城头的守军依然不敢有丝毫松懈,抓紧时间修补被炸裂的城墙,修理损坏的守城器械,将物资运上城头。

    莫问同样没有休息,安慰了受伤的将士,又率众巡视城墙。两天的激战下来,一千多将士阵亡,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这对兵力本就不足的守军,实在不是好消息。

    但莫问丝毫不担心接下来的战斗,大不了到最后,一把火烧光城里的粮草物资,同样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其实,城外的杨荣、朱瞻基何尝不知,守军还有这最后的手段,但他们别无选择,攻下通州城,还有保住粮食的一线希望,不攻通州城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何况,他们到现在,还以为王贤就在城中……

    但莫问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拖住官军阻力,并力所能及的造成杀伤,消磨他们的锐气和斗志。为王贤下一步的动作创造条件,减少阻力。

    廊坊,地处顺天府东安县,位于通州正南八十里处,乃是北上京城的咽喉要道。

    作为防备山东方面的第二条防线,驻有军队两万,兵力虽然不算太多,但背后三十多里便是重兵把守的大兴防线。只要在敌军杀到后,第一时间向大兴预警,并延阻敌军一段时间,给大兴防线调动兵力争取到足够时间,便可以后撤到大兴,与张軏的大军合兵一处,凭借坚固的大兴防线共御敌军。

    所以,更恰当的说,这是一条预警线,这让好容易摆平了沧州敌军的二黑、邓小贤等人感到分外挠头。

    却说他们接到王贤命令之后,便火速率军北上,但行军速度并不乐观。生死成败的关键时刻,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懈怠,可二黑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的使命不是攻城拔寨,而是将这五万兵马尽可能完好无损的带到王贤面前。

    要是这五万军队清一色都是骑兵,自然可以设法绕过敌军的防线,把追兵远远的甩在后头。可这五万军队中,偏偏只有两万名骑兵,剩下的三万人里,两万人是步兵,五千人是辎重兵,另外还有五千兵种不明的将士,与辎重兵一起,驱赶着数千辆骡车、马车。

    这样一支行动迟缓的军队,哪敢放任身后追兵不断地骚扰,所以还必须得解决掉沿途的敌人。这可难为死带兵的将领了。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二黑他们才搞掂了沧州的官军。至于过程,简直不忍详述,他们又是用军队虚张声势,又是派使者入城,重金行贿守将。锦衣卫还绑架了沧州知府的家眷,这才勉强逼得他们同意里应外合,打开了沧州城门,放大军入城,逼降了城中的三万守军。

    这还是因为沧州距离山东太近,各方面与山东纠葛太深,士绅官兵普遍羡慕山东的繁荣,才能办到这一点。但廊坊已经在北京的鼻尖儿底下,山东方面根本渗透不过来,而且官兵家眷都在京城,就是想绑票都找不到人,哪有投机取巧的机会啊?

    这可愁死了眼看就要逼近廊坊的二黑等人,无可奈何,众将只能凑在一起开会商议,结果毫无意外,吵成了一锅粥。

    “别整些没用的,亮刀子跟他们干就是!”蓄起了胡须的邓小贤,乃是两万骑兵的统领,早就被二黑这畏畏缩缩的搞法儿,整出了满肚子火气。大声嚷嚷道:“咱们四年磨一剑,打个廊坊还不跟玩儿似的?!”

    “你一打,他们就跑,咱们又追不上,让他们和张軏合兵一处,咱们想攻破大兴防线得死多少人?”龙五爷紧锁着眉头,叹气道:“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是你年纪越大,胆子越小!”邓小贤平时和龙五爷就不太对付,这会儿满肚子火气,自然没好话。

    “好了!”二黑带着眼罩,一只独眼,满脸凶相,光头锃亮,很有几分威慑力。“商量正事呢,吵个屁!”

    “俺支持邓将军,”昔日的白莲教第一勇将,如今的山东都指挥使刘信,也开口说话了:“时间不等人啊,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得赶紧去通州跟公爷汇合。””

    “别忘了我们的使命,”老当益壮的武将杨荣,因为与那位大学士同名,这两年没少被同僚挤兑。此刻忍不住摇头道:“咱们要是损失过大,怎么跟公爷交代?”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刘信撇撇嘴道。

    “别光想着自己出风头,知道什么是大局吗?!”刘俊是王贤的把兄弟,自然把他的话奉为圭臬。

    大帐中一帮将领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让二黑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两个大。这就是山东方面军的现状,里头有昔日混帮派的将领、有昔日白莲教的头头脑脑、有归附王贤的朝廷军官、还有自己这样王贤的铁杆兄弟。而且各个都功劳赫赫,一直就互相别苗头。

    这在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各路人马谁也不想输给谁,比着赛着完成王贤交代的任务,而且有魏源和唐赛儿压着,倒也从来没出过乱子。

    但到了打仗的时候问题就大了,魏源和唐赛儿都没随军出征,这帮骄兵悍将谁都不听谁的,整一个群龙无首,这仗可怎么打?

    ‘哎,要是老王在就好了……’二黑有些无奈的想到,旋即却自嘲的笑了,王贤正在通州,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个念头还没压下,突然听到帐外一阵喧哗。本就烦躁不已的二黑,这下彻底控制不住脾气,爆喝一声:“吵什么吵,当老子不存在吗?!”

    帐外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一把爽朗的笑声却传进了营帐:“咱们的黑将军脾气见长啊!”

    帐里正在争吵的众将,一下子全都愣在那里,下一刻所有人狂喜着奔出了营帐,大喊大叫道:“公爷来了!”

    帐中,二黑一只独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的看着王贤在众将簇拥下,信步进入了营帐。

    “嘿!”二黑摸着光头,咧嘴大笑道:“好嘛,想啥来啥!”

    “去你娘的!老子到底是啥?!”王贤笑骂一声,便和二黑熊抱在一起,这对童年好友使劲拍打着对方,宣泄着重逢的喜悦。

    放开二黑,王贤又和帐中众将分别拥抱,营帐中登时喜气洋洋,哪里还有半分的火药味儿?

    何止中军帐中,此时全营将士都已得知王贤到来,兴奋的大喊大叫,就像已经赢得了战争一样!

    和众将叙完别后之情,王贤升帐,二黑、邓小贤、杨荣、龙五爷、刘俊、刘信、刘阿丑,十几员大将在帐下分班,纹丝不动的昂然而立,军容肃整无比,与方才简直判若云泥!

    这就是王贤必须到此的原因,他留在山东的这帮骄兵悍将,这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能统领,就是莫问也不行!

    前日,在攻破通州南门,见战局已定后,他便将指挥权交给了莫问,自己则在闲云、心慈等百余骑的保护下,在第一道晨光出现前,离开了通州城,快马轻骑绕过大兴和廊坊,赶来与山东军队汇合!

    营帐中。

    王贤微笑看着众将道:“怎么样,听到老子在北边大杀四方,有没有很心痒啊?”

    “那还用说!”众将闻言,一下就按捺不住,大声嚷嚷起来:“公爷太不够意思了,俺们才是您的子弟兵,这种光宗耀祖的好事,居然不带着我们!”

    “是啊,公爷的心,都偏到爪哇国去了!”

    “哈哈哈!”王贤放声大笑道:“老子不是来了吗?该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太好了!”众将登时满眼放光,摩拳擦掌起来,恨不得这就冲出营帐,跟着王贤去大杀四方!

    “只是,”却听王贤话锋一转道:“我听说你们整天吵成一团,很担心会不会给老子掉链子啊!”

    “不会不会!”众将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把胸脯拍的山响道:“咱们跟公爷南征北战多少年,啥时候也没给公爷丢过脸!”

    “是啊,你们都战功赫赫,如今有些傲气也是在所难免。”王贤似笑非笑道。

    “绝对不会!”众将知道王贤对他们方才的表现十分不满,赶紧争相表态道:“咱们绝对令行禁止!”

    “兄弟部队之间,也不会有问题吗?”王贤又问道。

    “绝对同生共死,亲的就像一个娘养活的一样!”众将恨不得互相抱着亲上几口,表示他们之间亲密无间。

    “这算是军令状了?”王贤悠悠问道。

    “自然是军令状!”众将神情一肃,却毫不迟疑,重重点头道:“但有违反,不用公爷动手,自己就提头来见!”

    “好!”王贤这才长身而起,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所有人都抬起了胸膛,目光狂热的望着他们的主帅,等待他发号施令。

    “众将听令,打起本帅的旗号,全军突破廊坊,直扑通州!随本帅灭此朝食!”

    “遵命!”众将轰然应命,声音穿透营帐、直冲云霄!(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四章 威慑

    王贤一声令下,大军拔营而起,浩浩荡荡向廊坊逼近。

    行军途中,邓小贤、刘信等人纷纷请战,要率领骑兵为王贤先破一阵!

    王贤却摇头笑道:“没那个必要,咱们直管行军,你看官军如何反应。”

    众将只好压下心头疑惑,随王贤不疾不徐的北上。

    与大兴相仿,廊坊防线同样是沟壕深长、敌楼密布,两万军队分驻永定河沿线,时刻警惕着南面的动静。

    沧州失陷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但廊坊的守将保定伯梁铭并不太担心,因为山东军队拿下沧州的手段实在不敢恭维,在他看来这恰恰是山东军队,战力低下的表现。

    这位以军功新近擢升的伯爷,十分有信心给那群乌合之众一个迎头痛击,让自己的爵位再升一格,将保定伯变成保定侯。

    有此雄心壮志,梁铭自然毫不懈怠,亲自在最前线坐镇警戒,信心十足的架势,让将士们也感到备受鼓舞。

    没有让伯爷久等,第二天中午时分,斥候便禀报,山东的军队如期而至了。

    “可算是来了!”梁铭暗下心头的激动,看一眼身后严阵以待的众将士,豪气顿发道:“王贼逆天叛国,人人得而诛之!我等虽不能亲往通州,手刃此贼!却可以将他的援军挡在防线之外,同样可以居功至伟!”

    “嗷!嗷!”众将士在主将的鼓舞之下,士气高涨起来,纷纷高举着兵刃,准备和远道而来的敌军决一死战!

    “尔等严阵以待,待本将亲自上前,探查敌军虚实!”亲兵牵来高头大马,为他持缰拽镫,保定伯爷一撩猩红色的披风,潇洒的翻身上马,英姿勃勃的样子,又引来将士们一阵欢呼。

    梁铭便在一队亲兵的随扈下,到了永定河北岸,隔着冰封的河面,眺望南岸的山东大军。

    此时天空飘着细小的雪花,保定伯的红色披风分外惹眼。豪气万丈的将军,在河畔立马远眺,将轰然而至的敌军视若无物,这时怎样一副令人热血激荡的画面啊!

    梁铭正睥睨着远处的敌军,便见河对岸,也有十几骑人马飘然而来。看那样子,不像是敌军的斥候,倒像是和自己一样,前来装逼的敌军将领。

    ‘呵,想到一块去了……’梁铭不爽的闷哼一声,不理会一旁亲兵的催促,非要在那等等看,来的是何方神圣。

    一会儿工夫,那队人马到了永定河南岸,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清绝的短须男子。那人一直到了河北岸,才勒住马缰,含笑望着对岸的保定伯,微笑说了一句:“这么巧。”

    梁铭的亲兵诧异的发现,自从看清那男子的长相,自家伯爷就如石化了一般,半张的嘴巴,喷出的白气断断续续……

    等到对方开口,自家伯爷直接筛糠一般抖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却满脸豆大的汗珠,面色比天上的雪花还要白上三分!

    “你,你……”梁铭结结巴巴的指着对岸的男子,活像见了鬼一样。

    那男子自然是王贤,他笑眯眯看着在自己手中提拔起来的将领。“怎么,不认识本公了?”

    “妈呀!”梁铭的瞳孔终于聚起焦来,便听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也不敢跟对方搭话,就慌慌张张拨转马头,头也不回的逃跑了。

    亲兵们不认识王贤,还在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看到自家伯爷跑远,这才赶紧稀里糊涂追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王贤对一旁的邓小贤和刘信,摇头苦笑道:“看来老子也有识人不明的时候。”

    不说王贤在那里感叹自己,居然提拔了这种胆小鬼。单说那梁铭,自从见到王贤,便丢了魂一样往回跑。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加官进爵,全都抛到了姥姥家,心里头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跑的越远越好!远离那煞星一百里才安全!

    转眼之间,他便跑回了自己的防线,将士们已经准备就绪,齐刷刷望向自己的主将,等待他发号施令,却见他停都不停径直穿阵而过!梁铭跑出老远,将士们才听到北风送来他凄厉的喊叫声:“赶紧撤退!”

    将士们登时面面相觑,心说不是要迎头痛击吗?怎么又改撤退了?

    这时看到梁铭的亲兵跑回来,几个军官赶忙拦住他们,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亲兵们也说不清楚,气急败坏道:“让你们撤就撤呗!愿意留下来等死随便!”说完便追赶保定伯而去。

    几位军官互相看看,心说真他娘的曰了狗了,有人问道:“还整吗?”

    “整个屁啊!”其余人异口同声骂道:“赶紧撤吧!”

    结果,等王贤的大军渡过永定河,到了廊坊防线前,只看到满地的火炮、床弩、药罐、雷石,却不见一个人影……

    谁都能看得出来,敌军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迎战准备,如果强攻的话,还真不一定能马上攻破这条完善的防线,而且肯定损失很大。

    结果,自家公爷只是露了一面,居然把敌军活活吓跑了……吓跑了……跑了……

    将士们望向王贤的眼神,满满都是无边的崇敬与狂热,跟着这样的主帅打仗,谁还会担心打不赢?只会担心自己表现不好,坠了主帅的震天威名!

    众将也是震惊不已的看着王贤,在他们心里,自家公爷已经跟看神仙差不多了。

    被几万个大老爷们儿这样看着,饶是王贤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起来:“都是将士们建立起的威名,其实我本人也就那样……”

    却说那保定伯梁铭,一口气跑出三十多里,到了大兴防线的壕沟外才停下。

    守军官兵见是廊坊主将,赶忙放下吊桥,将他接过壕沟。

    张軏恰巧就在附近,马上让人把失魂落魄的梁铭带了过来。

    “大,大人,大,大事不好了……”一见到张軏,梁铭便如丧考妣的大叫起来:“王,王贤出现在廊坊了!”

    “什么?!”周遭将士登时一片哗然,不少人手里的兵器直接掉在了地上。

    看他们这个没出息劲儿,张軏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重重一记耳光,把梁铭抽得原地转了个圈。

    “你胡说八道什么?!姓王的被围在通州城,他能插上翅膀飞出去不成?!”张軏一把揪住晕头转向的梁铭。

    “真的,末将在永定河边亲眼见过他,”梁铭半边脸肿的老高,哭丧道:“我在大都督府当班两年,怎么可能认错了人!”

    刚刚稳住神儿的将士们,这下彻底乱了套,不顾张輗就在眼前,惊恐的互相叫嚷起来:“完了完了,都说王贤是武德星君下凡,莫非已经成仙了?!”

    “都闭嘴!”张軏血红着两眼暴喝起来,猛地拔出宝剑,把梁铭劈倒在地,鲜血溅了他一身,张軏整个人愈发狰狞无比,一下子就震慑住了慌成一团的众官兵。

    “姓王的有什么了不起?把你们吓成这样!”张軏恶狠狠地咆哮起来道:“老子偏偏不信这个邪,看看他拿什么突破我的大兴防线!”

    说完,张軏用带血的宝剑,在地上划了长长一道,咬牙森然道:“退过此线者,斩!”

    那些站在那道线北边的将士,慌忙不跌跑到线南边,唯恐这屠夫杀红了眼,直接把他们喀嚓了!

    在张軏的恐吓震慑下,近五万官军开始做起战前准备。这时,梁铭的两万军队也从廊坊退回来了。按照预案,退到大兴,他们本来就是要加入到张軏军中的,也早就进行过演练。看到主将被宰,所有将士老老实实,在张軏的指挥下,被分派到防线各处,充实守军的力量。

    等到两军整合完毕,王贤的军队依然没有出现。张軏军的将士也暗暗松了口气,心说七万人总比五万人胜算要大一些,就是逃跑也能有垫背的……

    张軏手按宝剑,杀气腾腾站在敌楼之上,等待王贤大军到来。谁知,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半天时间,才看到南方姗姗来迟的军队出现……没办法,人家就是这速度,想快也快不了。

    “终于来了!”张軏咬牙切齿,只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他已经下定决心,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大兴防线上!

    这一次,一定要跟王贤把新账旧账一笔清算!

    谁知,就在此时,朱瞻基的信使也到了,带来了太子殿下亲笔谕旨——命他立即率军撤离大兴,北上与大军主力汇合!

    “啊!”张軏憋闷欲死,仰天怒吼一声,只好下令撤军。将士们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向北而去……

    结果,王贤的大军慢吞吞来到大兴防线前,又看到了熟悉的一幕……满地物资器械,就是不见一个人影。

    “公爷,您又吓跑了一波……”众将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这尼玛哪是人啊,分明就是辟邪的神兽啊!

    “这回真不是……”王贤无奈苦笑,谁都可能怕自己,张軏那疯狗却绝不会怕。但张軏撤军,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内,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对手朱瞻基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五章 为何而战?

    朱瞻基命张軏撤军,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换一个对手,他会让张軏在大兴挡住敌军,自己则火速率军南下,与张軏合兵夹攻。

    毕竟通州距离大兴不远,大军一天就能赶到。常理来讲,凭着大兴完善的防御体系,七万大军怎么也能撑上一天……

    可对手是王贤啊!那个用兵如神、攻无不克的妖孽,朱瞻基哪敢用常理度之。说别人能一天攻破大兴防线他不信,可是换了王贤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经到了输不起的地步,他根本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根本不敢冒任何风险,只能将各处兵马集中在自己手中,以绝对的兵力优势,碾压王贤的阴谋诡计。

    一力降十会!

    当得知王贤出现在永定河,统领五万大军北上时,朱瞻基平静的让人害怕,他对一旁的杨荣道:“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

    杨荣点点头,沉声道:“辽东的军队也及时赶到了通州,看来老天爷终究是站在朱家这边的!”

    “那是当然!”朱瞻基傲然昂首,看一眼依然鏖战不休的通州城头,冷哼一声道:“鸡肋……”

    “确实已成鸡肋……”杨荣点头叹气。自从知道王贤不在城内,通州城的重要性就骤然直降,毕竟就算攻下城来,守军还可以放火烧粮,他们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可又不能弃之不管……谁也不会忘记许怀庆的五千骑兵,是何等的恐怖。城里那可是一万多精锐骑兵啊!

    “孤给你三万人马,你也不用攻城,只需要拦住不让他们出城即可。”朱瞻基淡淡吩咐一句。

    “三万兵马……”杨荣一想到,自己九万兵马都被许怀庆杀了个七进七出,三万兵马就想拦住城里的骑兵,那不是异想天开吗?

    “放心,东厂会助你一臂之力。”朱瞻基又冷冷说了一句。杨荣立即就不说话了,心下不禁一片黯然,堂堂朝廷王师,居然要用这样下作的法子,实在是让人无地自容。

    “眼下,只要能消灭王贤,孤不介意背上千古骂名!”朱瞻基像是在开解杨荣,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道。

    王贤的军队越过大兴防线,依然不疾不徐的向北挺进。沿途的官军斥候,多到像是在夹道欢迎一般。后来直接有成千上万的骑兵,也加入了围观的队伍,监视着他的军队一举一动。

    王贤却根本不理会那些杂鱼,让军队该走走、该停停、该吃吃、该喝喝。一直到第二天,大军来到通州与京城之间的某处,也没有任何敌军敢来挑战。一个人的威慑力,能到这种程度,足以笑傲前后五百年了。

    让将士们不明所以的是,他们主帅的神情却愈发凝重,脸上的悲色挥之不去,似乎有什么伤心事。全军的气氛也跟着凝重起来,没有任何人敢嬉笑,甚至连交头接耳的都没有。

    大军沉默的行进到一处山坡前,王贤勒住马,看一眼身边一名锦衣卫,问道:“是这里吗?”

    那名锦衣卫眼含泪水点点头:“是,这就是许将军他们最后战斗的地方!”

    一旁二黑等人这下终于明白了……

    “就在此处下营,”王贤嘴唇翕动几下,沉声吩咐道:“仔细搜寻每一具遗骸……”

    五万大军便围着山坡驻扎下来。然后,将领们亲自带人,一寸一寸的四下寻找牺牲将士的遗体。

    王贤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长眠在枯黄草丛中的勇士,生怕看到他们死不瞑目的神情。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那个决定……

    于是他便坐在山坡之上,一言不发的等待着搜寻的结果。

    没过多时,二黑便过来禀报道:“大人,找到了一百零七具遗体,许将军也找到了……”

    王贤双手捂住脸,半晌方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通红。他支撑着膝盖,吃力的站起来,步履沉重的向山坡下走去。那里,静静地躺着那一百零七位勇士……

    二黑叹了口气,紧紧跟了上去。

    因为在射杀许怀庆的同时,杨荣便接到了通州出事的消息,根本来不及打扫战场,便带着军队火烧火燎离开。这一百零七位勇士才没有成为敌军彰显军功的道具,皆都留下了全尸,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尽管二黑等人并不认识许怀庆之外的其他将士,还是毫不费力的将他们一个不落的找到了,因为每一位勇士的身上,都插满了长箭。那一丛丛黑白色的箭羽,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就像为勇士们绽开的英魂之花。

    王贤终究还是站在了许怀庆面前,看到他脸上永远凝固的笑容,清晰的透出满足和欣慰,王贤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两行眼泪奔涌而出!他把许怀庆紧紧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听到主帅的悲声,三军将士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虽然无法体会到那份切肤之痛,但所有人还是被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

    远处的官军骑兵,惊异不定的看着这一幕,不知王贤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痛哭一场,王贤亲手为许怀庆拔下了满身的长箭,又为他仔细擦去身上的污血,换上崭新的战袍。二黑、邓小贤等人也亲自动手,为其余一百零六名将士整理了遗容。

    然后就在这一百零七名将士壮烈捐躯之处,王贤为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哀悼仪式。

    对着三军将士,王贤亲自讲述起许怀庆他们牺牲的前因后果。寒风中,他悲痛的声音在每个将士耳边回响:

    “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争取最后的胜利,都是因为这些人的牺牲!没有人要求他们这样做,也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他们,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牺牲了宝贵的生命,为我们架起了通向胜利的桥梁!”

    “他们的英勇牺牲让我终生愧疚,因为他们不该死在这里!大丈夫马革裹尸不错,但那应该是在和外敌厮杀的战场上,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土和百姓而亡!那才是男子汉真正的归宿!”

    “但他们却不得不在此死战,只因为有人不肯容我们在天地之间!那些人宁可勾结异族,将为国出战的远征大军陷于绝境,也容不得任何人威胁到他们的地位!难道那些人就合该高高在上?合该对我们生杀予夺?需要我们的时候,便让我们为他们浴血奋战,不需要的时候,便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甚至连我们的家人都要受到株连!”

    “这也是我们为何要在此战斗的原因,我们要为父母妻儿的生存而战!要为自己的尊严而战!我们也是在为大明的百姓而战!因为我们绝不能答应,有人可以出卖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却不受惩罚!我们绝不答应,有人因为自己的地位,便随意践踏别人的地位和生死!我们绝不答应,在别人对我们加以不公和迫害时,却不容我们反抗!我们绝不答应,让这些败类继续败坏我们的国家!”

    “绝不答应!绝不答应!”将士们听得血脉贲张,只觉得公爷说出了他们憋在心里多少年,却不知如何表达的话!没有任何人带领,几乎异口同声的呐喊起来!

    “让我们结束这该死的战争!重塑我们的国家!让大明的国土永无战火!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可以免于恐惧和绝望,可以尽情施展抱负,可以平视天潢贵胄!没有人因言获罪、不需要卑躬屈膝,做一个真正的大国骄民!”

    “万岁!万岁!万岁!”将士们的全身都在发抖,灵魂都快跳出胸腔,只有用这最简单最有力的字眼,宣泄他们此刻的激动!

    “如此,方不负烈士英灵!让我们一战而定!”王贤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他的将士们下达了决战的号令!

    “一战而定!一战而定!”山呼海啸的响应声席卷天地!惊得远处的官军骑兵战马乱叫,传到了更远处的官军大营,让正在对众将训话的朱瞻基心惊胆寒……

    听说王贤在为许怀庆等人举行丧礼,朱瞻基身边的将领冷笑起来道:“大战之前先举行丧礼,他们还真不讲究!”

    朱瞻基却面色冰冷的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布置起明日的作战安排来。

    “此役,我军共二十万参战大军,其中骑兵六万,步兵十四万。敌军共五万兵马,其中骑兵两万,步兵三万,无论步骑,我军都数倍于敌军!”

    众将肃然听命,虽然如此,却没有人感到轻松,因为他们的敌人是王贤。

    “敌军主要的威胁,来自于他们的两万骑兵。但明日,我军将采取先易后难的战术,全力进攻他们的步兵!”朱瞻基沉声说道:“一旦失去了步兵的支援,敌军骑兵将孤掌难鸣,再也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众将纷纷点头,这确实是最务实最保险的战术,虽然不能保证全歼敌军,却可以确保胜利不会旁落!

    “为确保胜利,明日作战,务必步骑协同,待步兵阵营进入战斗位置,骑兵再发动突击!同时,各营步兵要迅速跟进,务必尽早接敌,尽早对敌军步兵实现合围!”朱瞻基继续沉声说道。

    “是!”众勋贵武将齐声领命。

    “孤相信,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因此,不可大意的话就不说了。”布置完了战术,朱瞻基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道:“请诸位切记,一定要形成合力,将二十万大军拧成一个拳头,一个拳头打人!绝不能分散开来,给敌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遵命!”众勋贵武将再次应声。

    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朱瞻基却依然感觉胸中塞着什么东西,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低声说道:“诸位明日与孤同生共死,来日孤与诸位共享富贵……”

    “我等誓死为殿下而战!”将领们激动的回应着他们的殿下。(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六章 男子汉就要刚正面

    翌日清晨,华北平原的薄雾刚刚散去,通州城西数里外的官军大营便已是一片喧闹,将士们吃过一餐丰盛的早饭,纷纷披挂列队出了营门,向西面的战场开拔。

    骑兵们早已先一步离营,在行军必经的道路上警戒。虽然情报显示,王贤的大军始终没有离开那面山坡,甚至连斥候都懒得派出去,他们却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唯恐诡计多端的王贤再使出什么花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事实上,昨天一整夜,他们的太子殿下都没合眼。一是大战在即,难以入眠;二是唯恐王贤会来偷营。虽然王贤好像要在那山坡上定居一样,但他越是反常,朱瞻基就越是担心,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结果就是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了众将面前。

    众勋贵将领倒也没有笑话殿下的,因为他们也强不到哪去,不过也正常,这种时候还能呼呼大睡的,心得大到什么程度?

    听众将汇报完了各自军队的准备情况,以及敌军的状况,朱瞻基点点头,振奋起精神道:“既然王贤一意等死,我们就去成全他吧!”

    说完,他便上了先帝留给他的那匹神骏的黄骠马,率领众将出营而去。

    通州城上,天一亮守军便发现官军大营空了大半。从城头上远远望去,只见无数的官军浩浩荡荡向西而去,守军将士登时欢呼起来:“官军撤兵了!”

    闻讯赶来的将领们却神情凝重,告诉将士们,这是因为公爷率领军队到了通州,那些官军是去与公爷决战的。

    将士们一听不干了,急不可耐的嚷嚷起来:“怎么能少了咱们,将军快快下令出城吧!”他们都是下了马的骑兵,这些日子不得不干些步兵的差事,早就憋的满嘴起泡了。恨不得立刻上马出城,去跟自己的主帅汇合。

    将领们也望向他们的主将,他们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

    莫问却神情凝重的摇摇头,指了指官军大营,没有说话。

    将士们顺着莫问所指,便见那大营中开出了约么两三万步兵,朝着与官军主力相反的方向——通州城而来。

    “就凭这点人想拦住我们?还不够塞牙缝的!”一众骄兵悍将纷纷不屑道。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如莫问一般沉默了,因为他们分明看到,那些步兵是押送着近万囚犯而来。

    那些囚犯衣衫破烂,似乎受尽了折磨,被人用锁链连成一串,在一些头戴圆帽、身穿褐衫的东厂番子驱赶下,踉踉跄跄向城头而来。

    守军将士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想到一种可能。片刻之后,不祥的预感得到了验证,将士们分明看清那些所谓的囚犯,果然就是他们的父母亲朋!

    城头一片死寂,将士们紧紧咬着牙关,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城墙,指甲被掀起来都毫无察觉……

    此时谁还不明白,那些丧尽天良的家伙,是在用他们的家人来威胁他们!

    “将军!”将士们流着泪请求莫问道:“让我们出城去救人吧!”

    莫问却摇摇头,叹气道:“三万人虽然不多,却足以在我们出城的同时,就把人质全部杀光……”

    “将军!不管了!”将士们哭着喊道:“反正他们落在那些人手里也活不成了,能救就救,救不了咱们就杀敌!把那些畜生都杀光,给老子娘报仇!”

    “不行。”莫问摇头道:“他们同样也怕激怒我们,不敢对人质动手。我们出城,只会害了自己的家人……”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被堵在城里?!”将士们万分憋屈,捶胸顿足道。

    “等。”莫问镇定的说道:“只要公爷那边能大获全胜,谁还敢动人质分毫?”

    “公爷那边……”将士们红着双眼望向西边,一下子燃起了希望。许是关心则乱,他们居然头一次担心起自己的主帅来。“敌军不下二十万,公爷才五万人马,而且是面对面的交锋……”

    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再清楚不过,这样毫无花俏的正面决战,很难有巧取的空间,只能靠实力硬碰硬!那二十万官军可不是地方的杂牌,而是十五万精锐禁军,和五万辽东虎狼之师啊!

    说起来,王贤此刻所率的五万兵马,才有严重的地方杂牌之嫌……

    “十年前我就明白一个道理。”莫问看着他们:“让我在关键时刻,从来不会举棋不定。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将士们愣了一下。

    便听他们的主将淡淡说道:“那就是永远不要怀疑公爷。”说着他微笑道:“相信我,公爷一定会给你们惊喜的。”

    永通河畔的山丘上,王贤的大军已经在此驻扎一天一夜,纹丝未动了。

    其实昨夜,邓小贤等将领确实建议过王贤,是否可以趁夜色偷营,却被王贤断然拒绝。而王贤拒绝的理由,让将领们到现在还震撼不已。

    王贤告诉他们:“我不要一场偷来的胜利。”

    天亮时,看到官军陆续开抵战场,邓小贤等人再次请战,想趁官军立足未稳,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王贤却又说:“这一战,我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再也没人敢与我们敌对。”

    于是,出击的请求再次被驳回,将领们无可奈何的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十几万敌军步兵陆续开到数里之外,然后有条不紊的列阵。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官军摆出一个正面宽达八里的巨阵,从山坡上一眼望去,广袤的平原上黑压压地遍布官军,人喧马嘶,长矛如林!

    此时已是旭日高升,冬日的阳光照耀在官军的盔甲和兵器之上,反射出粼粼的寒光,就像一片荡漾的海水,令人心惊胆寒!

    王贤这才懒洋洋站起来,对身旁众将道:“别杵着了,各就各位吧。”

    众将闷头闷脑的应一声,便回到各自军中。虽然对王贤信心十足,但主帅如此托大,实在让人无法淡定……

    山东军的将士也是同样,看到铺天盖日的官军列阵完毕,浩浩荡荡向他们开来,难免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也就是对王贤有盲目的信心,将士们才没乱了阵脚……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帅,希望他能说点什么,给大家鼓鼓劲儿。

    王贤却和身边的龙五爷谈笑风生,似乎完全没把正在逼近的二十万大军放在眼里。

    龙五爷苦笑道:“公爷,真的什么都不说?”

    “该说的话,昨天都说完了。”王贤摇头道:“现在说什么也白搭,待会儿什么也不用说。”

    “哎,好吧……”龙五爷无奈的点头。

    官军方面,看到大军列阵完毕,朱瞻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当年宋太宗是怎么吃得败仗,他再清楚不过。就是军队太多,列阵太麻烦,结果被辽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几十万大军还没出上力,就败的一塌糊涂……

    结果,自始至终,王贤都没派出一兵一卒,任由官军渡过了最脆弱的阶段。

    眼下大阵已成,官军已立于不败之地!朱瞻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骄兵必败!”

    一旁的王公将领也纷纷笑道:“他被胜利冲昏头脑了,如此轻视我军,这次非得一败涂地不可!”

    “不可大意。”朱瞻基的笑容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冷冰冰的面孔道:“让骑兵不要冒进,等待步军跟上。”

    “是!”将领们轰然应命。

    如果从天空俯瞰,便能清楚的看到,二十万官军组成了一个‘工’字型大阵,十二万步兵,分成两条战线,缓缓向敌军推进,五万骑兵在中央部位,两条战线之间,与步兵始终保持协同。

    朱瞻基则在骑兵之后压阵,他身边是一万骑兵、两万步兵组成的中军,拱卫着朱瞻基的帅旗,同时也作为机动兵力,随时准备支援战场。

    而对面的王贤军,两万骑兵分成两部在山丘两侧列队,两万步兵则环绕着山丘,组成一个层层保卫的阵型,完全一副严防死守、被动挨打的架势。

    至于山丘上,除了王贤的帅旗,就是那五千辎重兵和龙五爷统领的五千军队,这些人空着手,就像旁观者一般。

    眼睁睁看着官军的前阵到了距自己二里之外,王贤军却依然毫无动静。

    到了这个份儿上,官军已经没工夫再猜测,王贤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们的六万步兵,已经进入了战斗位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击鼓!”朱瞻基暴喝一声。一百面巨大的战鼓同时敲响,急促的战鼓声响彻整个战场!

    听到鼓声,早就按捺不住的张軏,立即催动战马,率领五万骑兵,向着山头发起了冲击!马蹄如雷,黑色的洪流向着王贤军席卷而去!

    直到此时,王贤的军队终于动了。但不是骑兵,也不是步兵,而是那五千空着手的军队!

    只见他们在龙五爷的号令下,掀开了一张张的油毡!

    那些油毡原本沾满寒霜,与山丘同色,远远看去只是一丛鼓包,官军本以为不过是王贤军的辎重而已,但当油毡掀开,他们才悚然发现——毡布下,居然是一门门的火炮!(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七章 横扫千军!

    看到这一幕的官军同时头皮发麻,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火炮,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山丘,差不多有上千门那么多!

    冲在前头的骑兵们看的更清楚,那些火炮的式样,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短小精悍!

    与官军只能用来守城、攻城的巨大火炮不同,这些小炮首尾不过三尺,周身数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炮尾还有铁绊,炮身牢牢的抓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头择人而噬的猛虎,威风凛凛!

    每门小炮周围都有三名炮手,分工熟练地填充炮弹,插上引线,点燃了火把,几个呼吸便完成了射击准备!显然不知操练过多少次!

    刹那间,所有官军都升起不祥的预感,朱瞻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犯了致命的错误——王贤的中军根本不是软柿子,而是要人命的杀手锏!

    “殿下放心,大炮打骑兵,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勋贵们赶忙安慰朱瞻基,也是在自我安慰道:“看着虽然吓人,但杀伤不了几个人!”

    哪还用他们说,朱瞻基焉能不知实心的炮弹对成分散队形的骑兵,造成不了多大的杀伤!可王贤既然敢这样安排,就一定有他的原因!

    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官军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距离敌军一里之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放!”龙五爷须发皆张,用尽全身力气暴喝一声。

    炮手们便齐刷刷点燃了大炮的引信,引信呲着火花急速的燃烧,轰隆隆的炮声震天响起!

    万炮齐发的威势实在太过恐怖,就连王贤军的将士也被震得双耳轰鸣,什么都听不见。战马也被惊得上蹿下跳,险些失去控制!

    但所有人都顾不上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的看着直面火炮的那些官军骑兵……

    只见冲入大炮射程之内的一万多骑兵,已经只剩一半之数……

    所有人都无法忘记眼前的场面,地上密密麻麻躺满了士兵和战马,负伤的战马和士兵惨叫的在地上挣扎,全身都是鲜血淋漓的弹孔,看的人亡魂皆冒!

    幸存的五千人马,也是个个带伤!虽然惊恐万分,但他们已是有进无退,更不敢停在原地,只能死命抽打着战马,想要冲过这片死亡区域,杀到山丘之下!那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此时此刻,唯一没有震惊的一群人,就是山丘上的炮手,他们争分夺秒的清理炮膛,重新填充弹药,给大炮插上新的引线。

    但官军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冲到山下一百丈距离,而装填尚未完成!

    “冲啊!”张軏也血红着眼睛,催动后续的骑兵继续压上,绝不能让官军的火炮再逞威了!

    张軏的喊声未落,那令人恐惧无比的炮声再次隆隆响起,王贤军的火炮居然再次齐射开来!

    那在第一次炮击中幸存的五千骑兵,便被抹杀在战场上!

    他们死不瞑目,因为明明看到敌军的炮手还没有完成射击准备!

    远处的朱瞻基心里却明明白白,第一次开炮的时候,王贤的千门大炮肯定只有一半发射,另一半则间隔了十几息才发射。

    这是明军再熟悉不过的分段射击之法,只是被王贤用在了炮兵上!

    他也看的清清楚楚,那些大炮炮膛中,发射的根本不是实心炮弹,而是成百上千的散弹!

    “冲啊!不要停!”张軏已经疯了,他拼命催动战马,向着敌军直接发起了冲锋!他好容易才从太子那里,争到了这个率领骑兵进攻,将王贤践踏成泥的机会!怎么能就这样轻易败下阵来?!

    在张軏率领下,官军骑兵向着王贤军发起了更加疯狂的冲击!

    与那些杂牌军队不同,他们是骄傲无比的上直卫!归皇帝直接指挥的皇家禁卫军!

    太子就在他们身后,京城他们就在他们身后,浸入骨血的使命感,绝不容许他们向敌人低头!

    他们又向前冲了三十丈,王贤军的大炮第三次轰鸣,又是数千骑兵消失了……

    但骑兵们已经不顾一切了,他们眼中只有不断逼近的敌军!最前头的千余名骑兵,在张軏率领下,终于冲到了王贤军的三十丈内,眼看就可以杀入敌军阵中,为死去的袍泽报仇雪恨了!

    然而,此时,密集而清脆的枪声响起来!王贤布置在山坡下的一万步军,向冲到近前的骑兵展开了射击!

    一万步军全都手持火枪,倚着山坡排成六列,同样是一半装填、一半射击,威力虽然远逊炮兵,但胜在精准!

    千余名骑兵纷纷惨叫着中弹落马,转眼只剩寥寥数骑,张軏人马都身中数弹,满身是血,依然狂呼着向前冲锋。

    又是一阵枪响,王贤军的射手补中了残存的敌兵,阵前再无一人。张軏冲到距离王贤军射手只有一丈距离,战马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将他狠狠的甩在地上!

    张軏口鼻喷血,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一眼山坡上的那个人,终于气绝而亡……

    张軏阵亡的同时,后续的骑兵依然在冲锋,然而任他们如何拼命,都冲不破这枪与炮交织而成的生命禁区。区区百丈距离,战马冲锋不过几个呼吸,所有冲到这里的骑兵,却全都被无情的抹杀!

    这一切说起来很长,其实不过短短百息时间,半数官军骑兵便阵亡在王贤军阵前。半里见方的战场上,层层叠叠堆满了人马尸首,流淌的鲜血已经形成了一条条小河沟……

    剩余的官兵骑兵终于停了下来,他们的勇气终于在恐怖的枪炮轰鸣声中荡然无存了。这根本不是他们所了解的战争,这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就算他们还有勇气冲锋,那堆积如山的尸首,也足以让战马寸步难行,成为敌军的活靶子!

    王贤立即命人吹响了号角,两翼的山东骑兵,愣了一下,才从无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那是他们进攻的命令啊!

    邓小贤和杨荣赶紧收起纷杂的情绪,催动部下向官军骑兵包抄过去!

    官军骑兵已经魂飞胆丧,勉强举起兵刃抵抗,但攻击软绵无力,完全不是山东骑兵的对手!

    甫一交手,几乎是一触即溃。纷纷调转马头,疯狂的向后逃窜……

    这一逃不要紧,立即引起了连锁反应,同样被吓傻了的官军步兵也跟着调头就跑。

    看到溃兵铺天盖地而来,后阵的步兵也跟着逃跑。就连朱瞻基的中军,也败军的冲击下,不得不狼狈撤退。被侍卫扶到马上的太子殿下,却死活不肯调转马头,他根本无法相信,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败下阵来……

    实在太快了,快的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一道应变的命令都没有发出,就这样兵败如山倒了!

    “殿下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陈芜拉着朱瞻基的马缰,焦急万分的催促道。

    因为过于强调步骑协同,朱瞻基的中军也跟着过于靠前,距离王贤军不过三里。眼看着王贤的两万骑兵,已经尾随着溃兵,就要杀到他的中军面前了!

    “我不走!”朱瞻基怎能接受这样的失败,状若疯虎的嘶吼道:“那些该死的步兵为什么逃跑?他们明明可以挡住王贤的骑兵!”

    朱瞻基说的一点没错,如果官军步兵保持勇气,至少挡住王贤的两万骑兵不在话下,那可是足足十二万人啊!

    但是,战争从来不是简单的算术题,而是极其复杂的方程式,其中心理因素又是最大的变量!一旦心理崩溃,多少兵马全都等于零!

    王贤隆隆的枪炮,彻底击溃了官军的心理。除了溃逃,他们已经做不了任何事情,而溃逃一旦开始,就会像现在这样,迅速蔓延全军,谁也阻止不了!

    “这仗没戏了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陈芜使劲扯了一把朱瞻基,想把魔怔了的太子殿下拉回现实。

    朱瞻基这才失魂落魄的回过头来,两人却悚然发现,就这一耽搁,王贤军的骑兵已经像两柄尖锥,深深插入了己方阵中!

    守卫中军的骑兵毫无战意,纷纷策马逃跑,留下数千没有跑掉的步兵,簇拥在太子殿下和一群侍卫身边,让他们骑着马都跑不出去……

    王贤的骑兵毫无阻碍,便穿透了朱瞻基的中军,然后完成了包抄……

    显然,朱瞻基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

    眼见被敌军包围,官军步兵自然拼命突围,但王贤的骑兵越聚越多,挥舞着马刀疯狂的砍杀着包围圈中的步兵。

    包围圈越缩越紧,官军步兵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朱瞻基、陈芜和几十名侍卫,被王贤的骑兵里外三层围在圈中。

    一众侍卫不甘就这样放弃,还想杀出一条血路,护着太子殿下逃走!然而他们武功再高,也无法与阵势森严的骑兵相抗,很快也被斩杀待尽。

    朱瞻基绝望的看着四周的王贤骑兵,拔出剑来便要自刎!却被一道寒光打飞了宝剑……

    他苦笑一声,看着那些骑兵分开一条通道。

    王贤出现在朱瞻基的面前。

    闲云跟在王贤的身后,那道寒光显然是他的杰作。

    朱瞻基眼里却只有王贤,他垂下两手,定定看着自己昔日最好的朋友,如今成了将自己彻底击败的敌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王贤也定定看着朱瞻基,同样也一言不发。(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八章 求和

    通州城外,杨荣没有等来朱瞻基获胜的消息,却等来了王贤和他的骑兵。

    看到王贤的身影此时出现,大战胜负已经不言而喻。

    城头的莫问如释重负,对还没回过神来的将士们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出城去吧!”

    将士们蜂拥冲出了通州城,与山东的骑兵将那三万人团团围住,逼他们交出自己的家人!

    杨荣也很光棍,只身匹马来见王贤,提出用自己和那万余名人质,换取三万大军平安离开。

    “杨学士似乎心灰意冷了……”王贤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下令杀死许怀庆的人。

    “老夫回不回京都没什么区别了。”杨荣凄然一笑道:“皇上其实早有议和之意,是被我们三个硬劝下来,这一仗却输了,我们自然要承担应有的责任。”

    王贤沉吟片刻道:“好吧。但有一个条件,那些东厂的人不能留。”

    这本就是题中之义,杨荣自然一口答应,回去后以商量对策为由,把东厂的人召集到一块,然后官兵一拥而上,把他们全都绑了起来。

    王贤果然履行承诺,放走了那三万军队。

    看着将士们和自己的父母兄弟相拥而泣,他觉得这笔买卖划算极了。

    十几万溃军逃回了北京城,也带来了大军战败,太子、杨荣被俘的消息。经过了过去两个月的反复刺激,如此惊悚的消息,都已经不能让百姓的情绪产生多大波动了。他们只是担心,镇国公要是攻打北京城,会不会拖上很久,家里要是没有粮食了怎么办,一家老小可怎么撑得下去啊?

    王公大臣们也同样麻木了,甚至没有人感到意外,似乎输给王贤是理所当然的,赢了他反而才是奇迹。很多人开始后悔,之前没有偷偷跟王贤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投诚过去。眼下京城已经彻底进入战备状态,九门紧闭,所有人不准靠近城墙,他们就是想联系也没法子了。

    绝对忠于洪熙皇帝的大臣也不少,毕竟除了对王贤之外,朱高炽都是一个御下宽厚、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这些官员主动捐出家产招募丁壮,又安抚整顿溃兵,为朝廷保卫北京尽心竭力。

    紫禁城里一片凄风冷雨,听说太子被俘,张皇后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听了杨士奇的禀报,洪熙皇帝并未感到十分意外,只是摇头叹气道:“为什么非得到这一步……”

    “皇上,尽人事才能听天命。人事未尽,如何认命?”杨士奇的神情也是十分平静:“现在请皇上派使者,把微臣的人头送到通州,与王贤议和吧。”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朱高炽看着这个一手把自己的江山毁掉的老臣,却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必要了。

    “纵使再来一次,臣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杨士奇惨笑一声道:“可惜没有机会重来了……”

    “横竖不急在今日,回去跟家里人告别一下。”皇帝长长一叹,不忍再看杨士奇,也不想再看到他。

    “皇上!”杨士奇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又对皇帝道:“如今京城尚有大军二十余万,还有成山侯他们,还有各地的藩王,请皇上千万不要气馁!”顿一顿,他提高声调道:“只要以和谈为名拖延时间,将王贤在关外的十几万军队拖死!最终的胜利还是属于皇上的!”

    朱高炽的眼皮跳动几下,但终究没有睁开眼,只是语调怪异的缓缓说道:“你居然还不死心……”

    “臣言尽于此!就此与皇上永别了!”杨士奇老泪纵横,重重向皇帝三叩九拜,然后双臂支撑着缓缓起身,一脚深一脚浅的离开了,他为之付出一切的乾清宫。

    黑暗的宫室中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一直低着头的太监们,才发现皇帝已经昏死过去。

    “太医,快传太医!”老太监张诚的尖叫声,终于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死寂。

    当皇帝醒来,已经是下半夜了。

    朱高炽让守在龙床前的皇后、朱瞻埈和张诚都退下,只留下太医院周院判一人。

    朱高炽目光涣散的看着帐顶,似乎在神游天外。周院判惴惴不安的跪在龙床前,良久才听皇帝缓缓问道:“你跟朕说实话,我还有多少时间?”

    周院判哭着不敢作答,只听皇帝又说道:“不说就杀你全家。”

    周院判只好艰难的开口道:“皇上的龙体已病入膏肓,随时都会……宾天……”

    “果然如此……”朱高炽嗬嗬的笑了起来,笑声是那样的渗人。

    通州城中却是一片欢天喜地,将士们杀猪宰羊,欢庆大胜,也庆祝救出了自己的亲人。

    王贤却在吴为、莫问、二黑的陪同下,登上了西城墙远眺。虽然在这里看不到几十里外北京城,但那座城高五丈,宏伟无比的大明都城,却分明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大人,下一步是不是应该攻打北京了。”二黑摸着锃亮的光头,独眼放光道。通州城外的大胜来的太容易,总让他感觉意犹未尽,也把山东将士的胃口高高吊了起来。

    王贤看看二黑,缓缓摇头道:“我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

    “啊?!”吴为和莫问并不吃惊,显然早就知道王贤的打算。二黑却大吃一惊道:“大人不是让将士们做好攻城准备吗?”

    “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人罢了。”王贤微微一笑道。

    “为什么?!”二黑感到无法理解。

    “因为,打不下、不能打也打不得。”王贤轻声道:“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能走到今天,已经是我们目前的极限了。”说着叹了口气道:“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通州,而不是京城。”

    “什么叫打不下?”二黑闷声问道。

    “北京城可不是一般的城高墙厚,没有任何攻城器械可以攀上它的城头。而且,城内军队超过二十万。就算一半是败军之将,但他们家都在京城,依然会拼命守城的。而且还有陆续赶来的勤王军,各地藩王的军队,以及……困死柳生他们之后,解放出来的二十多万精锐边军。凭我们的五六万人马,你觉得能攻的下来吗?”莫问替王贤解释道。

    “不是还有虎尊炮吗?”二黑不服气的反驳道。

    所谓虎尊炮,便是昨日那横扫官军骑兵的小炮。乃是王贤根据目前的火炮水平,结合后世戚继光的虎蹲炮,命锦衣卫六处秘密研制而来。炮重只有不到五十斤,炮身不过三尺长,一辆马车可以运送四门,士卒也能单兵携带,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扛起来就走。完全克服了现在大炮笨重不能移动的缺点。特别适合随大军机动野战。

    而且炮膛里装填的是一百枚五钱重的小铅子,上头用一个重三十两的大铅弹压住,发射时杀伤范围极大,杀伤力也十分可观,几门这样的虎尊炮,就可以有效的进行战场阻断。数量更多一些,甚至连骑兵的密集冲击都能挡住。

    这种炮研制出来后,便作为最高机密,在青州山区中秘密生产,除了负责的龙五爷,就连二黑这样的高层,都是昨天才第一次见识它的威力。

    昨日那恐怖的千炮齐鸣,让二黑和很多人都生出了无敌于天下的错觉。

    “那是专门用来野战杀敌的,在攻城战中派不上什么用场。”王贤摇头道。

    “哎……”二黑惋惜的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为什么说不能打?”

    “京城不是别处,没有十足的理由,攻打京城会失去人心的。”莫问解释道:“我们的旗号是‘诛奸臣、清君侧’,如今朱瞻基杨荣已经被俘,如果杨荣没有骗我们,皇帝应该很快就会把杨士奇交出来,咱们再继续下去,只会人心尽失。没有人心,哪有什么将来可言……”

    “那打不得又是什么?”二黑闷声问道。

    莫问只说了三个字。“居庸关。”

    二黑便哑口无言了。

    翌日,朝廷的议和使节果然到了。

    来的竟然是杨溥。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跋山涉水绕道平型关,历经月余好容易返回了京城,就接到了这样的任务,让他怎能不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见到王贤时,杨溥还如在梦里,机械的向他传达了皇帝的意思,表示只要王贤同意议和,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然后让人将杨士奇的首级呈上。

    王贤看着匣子里的首级,沉默良久道:“我同意议和。”

    杨溥松了口气,满屋子的将领却大惊失色。好容易等杨溥退下,众将便再也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公爷,你怎么能答应皇帝呢?!”“是啊公爷,咱们一鼓作气,攻下北京城,天下都是公爷的,还议个什么和?!”

    王贤静静的等待众将发泄完了,只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居庸关外,我们的军队已经断粮多少天了吗?”

    所有人如昨日的莫问一样,登时哑口无言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九章 无题

    谁都知道,此役胜负的关键其实在两点,一个是夺取通州城,另一个便是,柳升带着十二万军队,在居庸关外,为他们拖住了朝廷最精锐的二十万大军,这才有了他们的胜利。

    王贤看着众将,又轻声问道:“算起来,五天前,他们的粮草应该便已耗尽。你们打算牺牲他们吗?”

    众将全都低下头来,就算他们不顾柳升那边的死活。只要那二十多万精锐边军一解放出来,便可立即进关,再加上陆续赶来的各地勤王军队,失败的一定还是自己……

    其实除了吴为、莫问等寥寥数人,能够明白王贤的苦心。其余众将都是似懂非懂,但既然主帅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也只有无条件接受了。

    事不宜迟,王贤当天便让吴为和杨溥一同返回京城,向洪熙皇帝提出了罢兵的条件。一是立即撤走宣大的军队,将宣府交给王贤暂管。二是封王贤为镇南王,将秦岭以南,两广、安南之地作为他的封国。封国内一切事务,朝廷不得干涉。三是山东维持现状,官员依然由王贤委派。四是河套维持现状,所有对河套的不利举动,都视为撕毁合约。五是所有愿意跟随王贤的官员,朝廷不得阻拦。

    王贤本以为,必定会有一番拉锯,除了立即撤走宣大军队没商量之外,他并不打算强求朝廷立即答应下来。然而,次日下午,皇帝便让杨溥和吴为返回通州,告诉王贤——只要他答应一件事,朝廷就可以同意他的全部条件。

    而且杨溥告诉王贤,为了表示朝廷的诚意,皇帝已经下旨撤走了宣大的军队,废除朱瞻基太子之位,并将他的妹妹、妹夫放了回来。

    至于皇帝的那个条件,根本容不得王贤不答应,因为皇帝只要求他发誓世代忠于朝廷,永远不得背叛。

    要是不同意,不就摆明了想要造反吗?

    在派人确认了宣大军队已经撤走,柳升等人安全后,王贤痛快的答应了签约。杨溥回京城复命后,又带回了皇帝的旨意。朱高炽说,为了让盟约更有约束力,应立碑将盟约刻上,让后世子孙,永远不得违背。并将亲自为王贤举行册封镇南王的典礼。

    众将担心王贤的安全,不同意让他进京。杨溥却告诉王贤,皇上说为了让你放心,在通州城外举行大典也可以。

    这下谁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双方便约定五日后,在通州城外举行册封仪式,届时皇帝将御驾亲临。

    京城,得知王贤同意和谈,上直朝臣,下至百姓,全都长长松了口气。

    皇宫里,张皇后、朱瞻埈和黄淮等一干大臣,却全都跪在龙床前,哭求皇帝不要犯险出城。

    “您的身子骨都这样了,禁不起任何折腾啊!”

    “是啊皇上,没必要非得御驾亲临,让郑王殿下替您去册封完全没问题啊!”

    “是啊父皇,就让儿臣去吧……”朱瞻基被擒被废,郑王朱瞻埈便成了皇位第一继承人,自觉也该承担起责任来。

    “他不行,朕必须亲自见王贤一面,才能了了所有的恩怨。”皇帝却主意已定,让众人退下,只留下郑王道:“朕命不久矣,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就继位吧。”

    “儿臣才浅德薄,不堪大任。还请父皇为江山计,从弟弟们里另选贤能,担此重任吧!”朱瞻埈闻言哭泣道,要是往常,皇帝说要把位传给他,他非得乐得手舞足蹈,但眼下这副烂摊子,却真让他望而却步。

    “你确实不成器,但总比你几个弟弟要强……”朱高炽却不容他推辞,缓缓道:“将来多多倚靠宗室,总要把朱家天下保住。”

    朱瞻埈见推辞不得,只好伏地痛哭。

    转眼便是会盟当日,皇帝在五千羽林军的护卫下,驾临了通州。

    王贤亲率文武,出城十里迎接,双方的将士剑拔弩张,全都紧张到了极点。然而,当老太监张诚扶着病弱的皇帝,出现在王贤面前时,场面却一下子缓和下来。

    君臣二人相对而视,皆都难掩心潮澎湃……毕竟他们曾经是那样的同心同德,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险阻,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皇上!”王贤作势要拜,朱高炽哪能让他下跪,赶紧让人扶住他,眼含热泪道:“朕对不住你啊!仲德……”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王贤也神情哀伤道:“微臣也有错处,但当初抗旨不遵,只是不想前功尽弃,万万没有背叛皇上的意思!”

    “朕知道,朕知道,是朕受了身边人的蛊惑,才会自断股肱,自作自受啊……”朱高炽拉着王贤的手,打量着依然英姿勃发的王贤,叹气道:“朕知道,怎么封你都无法打消你心头的疑虑,所以朕亲自来了。”

    “微臣相信皇上,也会信守承诺。”王贤一字一句的说道。

    说完了该说的话,两人便携手登上高台,册封仪式正式开始,告祭完天地之后,皇上又亲自将册封王贤的金册、金宝交到他的手里。然后皇帝和镇南王一同立碑为誓,向天赌咒永不背约,生生世世永为君臣。

    仪式结束,皇帝已经十分疲惫了,却仍强打着精神,对王贤说道:“朕的身体你也知道,你启程之国那天,朕不能再相送了。”

    张诚便端过来一个龙纹银托盘,上面有一个银制酒壶,两个金杯。

    看着那银壶金杯,王贤的瞳孔缩了一下,便听皇帝微笑道:“就在这里给你饯行吧。”

    说着皇帝吃力的抬手,握住酒壶,想要往杯中斟酒,但竟然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完不成,壶里的酒洒在了托盘上。见托盘银亮、酒液剔透,王贤身后提心吊胆的卫士,终于松了口气。

    王贤赶紧接过酒壶,替皇帝往两个杯中斟酒。

    朱高炽苦笑道:“哎,废人一个了。”

    “皇上春秋正盛,安心调养些时日,便会痊愈的。”王贤说着,端起一个酒杯,奉到皇帝手中。

    皇帝欣慰的接过,王贤也举起了酒杯。

    皇帝举杯向王贤示意,与他虚敬了一下,将手一抬,自己先饮去了杯中酒。然后将杯底亮给王贤,含笑看着他。

    王贤深吸一口气,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王贤饮了酒,皇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却并不畅快,反而带着丝丝的悲凉和痛苦。

    王贤眉头微皱,却见皇帝脸色一变,竟低头猛然咳了起来!

    “皇上,保重龙体……”王贤正要劝说,却见皇帝抬起头,正一脸怨毒的盯着自己,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血。

    只见皇帝颤抖着伸出手,戟指着王贤,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吼道:“你,大胆王贤,竟敢在酒中下毒,谋害君父,天下人……人人可诛之!”

    话音刚落,皇帝口中便喷出一蓬鲜血,直接溅在了王贤新穿的王袍上,直挺挺摔倒在张诚怀中,口鼻不断涌出鲜血,却仍不肯闭上双眼,死死的瞪着王贤。

    “来人,快来人啊,王贤把皇上毒死了!”张诚惊恐的尖叫声中,场内登时一片大乱。双方卫兵全都扑了上来。

    大内侍卫丛中,突然冲出一道虚影,持剑闪电般朝王贤刺了过去!这是绝顶高手才能达到的身手!

    只听一声冷哼,王贤身边一人拔剑迎了上去,竟硬生生挡住了那刺客!

    “闲云!”

    “胡灐!”

    “王爷,咱们中计了!”见闲云道长挡住了胡灐,几名护卫赶忙护着王贤撤:“我们赶紧离开!”

    王贤正待开口,突然血气上涌,哇的一声,竟也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洪熙皇帝才闭上了眼睛……

    侍卫们赶忙把王贤背出了高台。二黑等人本在场外警戒,听到里头大乱,赶紧率军冲杀进来。恰好看到王贤吐血倒地的一幕,所有将士登时就疯了!把那些跟着皇帝而来的王公大臣尽数屠戮,又将那些羽林军包围起来,一个不留,全都杀掉!

    高台上,胡灐见事不好,想要逃走,却被闲云一剑刺中肋部,登时提不起气来,猝然摔倒在地。

    闲云挑断了胡灐的手筋脚筋,便任由将士将其捆了起来。

    胡灐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闲云,之前缠斗时,闲云分明还不是他的对手,但那最后一剑,却将他绝顶高手的身手,展露的淋漓尽致!

    “兵不厌诈。”闲云冷冷丢下一句,便纵身而去。

    得知皇帝遇害,京城群臣正乱作一团,却见朱瞻埈在张太后的陪伴下,出现在金殿之上。

    张太后亲自宣读了大行皇帝的圣旨,原来皇帝在出京前已经立朱瞻埈为太子,并将皇位禅让于他。

    朱瞻埈失声痛哭道:“父皇早料到贼子可能会下毒手,为了苍生社稷,却义无反顾出城与他见面。贼子果然丧心病狂,鸩杀君父于当众!朕对天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想起先帝的诸般好处,群臣也抱头痛哭起来,纷纷含泪表示要与王贤势不两立,一定要为先帝报仇雪恨!(未完待续。)

最终章 盛世曙光

    与宫中君臣同仇敌忾,恨不能吃掉王贤的架势不同,京城军民却众说纷纭。

    有人大骂王贤丧心病狂,皇上都已经同意他所有条件,竟然还要下此毒手。

    但也有人说此事太过蹊跷,因为王贤也同时中毒,要是下毒,总不能连自己也一起毒死吧?

    而且,提出饮酒的是皇上,酒也是皇上拿出来的,难道王贤还能未卜先知,把毒药预先藏在身上不成?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倒也没有一面倒的声讨王贤……

    但不管怎样,王贤军中士气都陷入了低谷,主帅中毒,生死不明,军心不可能不动摇!

    这时候,成山侯王通居然率领八万大军离开居庸关,星夜赶回了京城。

    同时,河南的数万勤王军,以及在潞州的沈王朱模,洛阳的伊王朱佶焞,以及晋王朱美圭,都率领大军到了大兴附近,组成十几万联军,只待后续的勤王军和藩王抵达,便要共讨逆贼!

    通州城内风雨飘摇,将士们根本无法接受,转眼就从横扫天下成了四面楚歌的巨变。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主帅倒下了……

    王贤中毒的第五天,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叩开了通州城紧闭的城门。

    守城的张义看到来人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大叫起来:“薛桓!”

    那人竟然是被王贤送去安南的薛桓!

    满脸伤疤的薛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重重捶了一下张义,便低声道:“我带了神医,赶紧去看看大人吧!”

    “好。”张义马上带他们进了府衙,穿过层层的护卫,到了一间满是药味儿的房间外。

    吴为和闲云守在门外,看到来人中的一个,前者便惊喜的叫了一声:“爹,您果然还没死啊!”

    那所谓的神医自然就是吴大夫,本来看到儿子还很欢喜,闻言差点气歪了鼻子,哼一声道:“有你这样的儿子,老子也离死不远了!”说完便不理张口结舌的吴为,掀开帘子,进去内间。

    然后吴大夫便呆住了,只见屋里的炭炉上熬着药,而那位‘生命垂危’的镇南王殿下,居然盘腿坐在炕上,全神贯注和对面的二黑下着五子棋……

    “咳咳!”吴大夫又是一阵气,使劲咳嗽了两声。王贤闻声回过头来,惊喜的笑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老盼回来了!”

    “是啊,老叔,您老不回来,王爷就出不了这个屋。”二黑跳下炕来,把位子让给吴大夫。

    “就知道你小子鬼头鬼脑,不可能傻乎乎的见酒就喝。”吴大夫这才放下悬着的心,坐在王贤对面,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见他面皮微微发青。吴大夫皱眉道:“还是中毒了?”

    “哎……”王贤叹了口气,道:“只是在口中含了一下,想不到毒性这么猛……”

    吴大夫便给王贤把了脉,松了口气道:“还好,给你开几副解毒的药剂,保准你还可以继续祸害人间……”说完吴大夫有些不可思议道:“你是怎么猜出酒里有毒的?”

    来的路上,吴大夫已经详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自度以自己这样的老江湖,都会被皇帝骗的死死的,想不到王贤还保持着警惕。

    王贤双目一阵痛苦,显然不愿意回忆当日的情形,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一开始也完全没提防,但看到那对金杯,心里兀然蹦出一句话来,便把那酒含在口中,借着擦嘴吐了出来。”

    “什么话?”二黑和吴大夫异口同声问道。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王贤缓缓说道。

    “啥意思?”二黑瞪着独眼不明所以。

    吴大夫却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轻声解释道:“这是当年太祖皇帝,对茹太素说的话。金杯在前,白刃在后,你说什么意思?”

    “啊,是这样啊……”二黑恍然大悟。

    “都是你平时那副兵痞嘴脸,”吴大夫看着王贤,摇头苦笑道:“让洪熙皇帝忘了你还中过举人了……”

    王贤却神情一黯道:“无论如何,弑君的罪名已经扣在我头上了,而且还是曾经对我有大恩义的皇帝,不得天下人心已成定局。”

    “那可未必。”吴大夫却摇头笑道:“我有一方可以药到病除……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用?”

    “我还有的选吗?”王贤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天下午,吴大夫将王贤救回来的喜讯,便传遍了通州城,将士们登时一扫阴霾,欢呼声直冲云霄!

    大兴的勤王联军,听到这个消息,居然未及查证,便连夜拔营,退入了北京城……

    翌日清晨,王贤便强撑着‘病体’,率一万骑兵向东南而去,两日后到了二百里外的大沽口。

    大沽口海边,无数楼船巨舰静静停靠在码头上,上万名军装与中原稍异的明军将士,在巡逻戒备。看到薛桓出现,他们便立即恭敬行礼,口称将军。这些自然是薛桓从交趾布政司带回来的军队。

    “可惜路程太远,居然什么忙也没帮上。”薛桓无限惋惜的叹气连连,他一接到王贤的命令,便立即率众上船返航,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等到了天津,已经是两军议和的时候了……

    “放心,少不了你的仗打。”王贤轻笑一声,便看到一名满脸皱纹、身材消瘦的僧人,在常茂和怀恩的陪伴下,从战舰上走了下来。

    王贤赶忙快步上前,率众恭迎道:“臣等恭迎陛下!”

    那僧人居然是消失了多年的朱允炆,七年前他被王贤送去交趾,以为终于可以摆脱宿命的纠缠,在那天涯海角青灯古佛、安度余生。

    谁知,还是躲不过……

    看看王贤,看看常茂、怀恩、吴大夫,朱允炆恹恹的叹了口气道:“随你们折腾去吧,贫僧只求尽早回到交趾……”

    吴大夫和常茂三人,不禁都面露愧色。他们自己也知道,谋求复国已经不再是为了建文帝,而是为了了却此生的执念。

    无论如何,王贤都打起了建文帝的大旗,摇身一变,就成了为建文帝复国忍辱负重的大忠臣,这样他杀朱棣也好、杀朱棣的儿子也罢,都成了忠诚之举。再不用背负那些沉重的骂名了……

    北京城。听到王贤打起建文帝的大旗,众王公大臣全都面无人色。

    他们所倚仗的无非就是朱明正统!但建文帝才是太祖皇帝所立的嗣君!而朱瞻埈所坐的皇位,乃是他的祖父朱棣起兵造反,从建文手中夺来的!建文一出,乱臣贼子的头衔,便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见众大臣乱了方寸,朱瞻埈却放声大笑道:“王贼穷途末路,居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法子!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就冒充朱允炆。”

    几位藩王相对超然,闻言便问道:“陛下可有证据,证明这个朱允炆是假货?”

    “朕当然有!”朱瞻埈信心满满的沉声说道:“大行皇帝临去前,告诉朕,真的建文帝早被皇祖找到了,如今被秘密关在庆寿寺中,怎么可能跑到通州去?”

    “是这样啊!实在太好了!”众王公大臣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放心道:“还请陛下赶紧将他提过来,验明正身,以正视听!”

    “本当如此!”朱瞻埈便下旨,命东厂将朱允炆从庆寿寺带来。

    沈王朱模是见过建文的,一看到那面容沧桑的老和尚,便抚掌笑道:“错不了,就是他!”

    众大臣还没笑出声,便听那和尚笑道:“痴人。贫僧乃是皇上的替身,骗了你们这么多年,如今既然真龙出世,我也就功德圆满了。”

    朱瞻埈等人登时傻在那里。

    虽然北京的朝廷,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通州的建文帝是真的。但这时候,距离建文朝不过二十多年,还有大批的遗老遗少健在,这些人听说朱允炆回来了,不管真假都会跑来看一看,于是他们纷纷到通州,要求拜见建文。

    朱允炆无奈,只好出来与他们相见,看到这些昔日的旧臣,他也很是感慨,与他们说起当年旧事,那些人一下子就确信无疑,跪在建文面前,哭得老泪纵横……

    真的就是真的,只会越来越真。没用多久,天下人便接受了他是真的太祖皇帝嫡孙,大明名正言顺的皇帝陛下。

    在天下人看来,江山本来就是建文帝的,现在要拿回去也理所应当。当然,朱棣的政权已经建立起二十多年,也不乏支持者,尤其是当年那些迫害过建文旧臣、瓜分过他们财产的家伙,自然绝不愿看到建文复国,不敢怎样都会站在北京朝廷一面。

    无论如何,这时已经无所谓谁占理谁不占理,一切只凭实力说话了。

    其实,这就是天下人站在建文一边,因为双方此刻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北京朝廷虽然兵多,但各地的藩王和勤王军已经按兵不动,不敢再向北京靠近一步,只能倚仗城里的五十万大军……

    虽然通州城到现在也只有七八万军队,但无论是王通也好,还是赶来勤王的几位藩王也罢,没有一个敢领兵出战的,全都龟缩在北京城一动不动。

    更要命的是,有王贤的大军在城外,各地的粮食根本运不到北京,京城中又多了几十万张吃饭的嘴,很快便粮食断绝,城中军民只能以草根野菜充饥……

    军民们对包围北京的王贤并没有多大意见,毕竟两军交战,围成乃是应有之意。他们恨的是不顾自己死活的皇帝和王公大臣们,这些家伙倒是饱食终日,不用担心挨饿,可老百姓都要饿死了啊!

    当柳升带领他的十几万大军,从张五和刘子进把手的紫荆关回到关内,赶来与王贤汇合。王贤终于开始攻打北京城。

    已经军心涣散、离心离德的守军将士,哪里还会与他们死战?甚至有军民偷偷破坏城防,帮助王贤攻城。看到大势已去,城里的王公大臣也坐不住了,趁着守城混乱,偷偷联系城外,打开了朝阳门,放王贤大军入城。

    皇城中得知外城已被攻破,朱瞻埈坐在堆满柴草的乾清宫中,想要**殉国。张太后苦苦劝他不要做傻事。朱瞻埈说朱允炆能干的事,我也能干。张太后叹气道:“他可没把自己烧死,还好端端的在通州待着呢!”

    朱瞻埈一听愣了,再也没有勇气**,让太监传话出去,希望能体面投降。

    王贤接受了朱瞻埈的投降,很快便稳定住京城局势,又将通州的粮食运了过来。老百姓捧着白花花的大米喜极而泣,对王贤的那点怨气,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将皇宫收拾出来,王贤便恭请建文帝入京。其实,朱允炆一点不想踏入北京一步,这里可是朱棣发迹的地方,每一块城砖都带着浓浓的燕王气息。也许有人会生出报复的快感,但朱允炆只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赶紧敷衍完了猴戏,好回交趾的山庙去……

    但自打烧掉金陵的皇宫,亡命天涯那天起,他便已经笼罩在别人的意志中身不由己。此刻,重新坐在龙椅之上,也依然只能按照预先写好的脚本,一板一眼的演着属于别人的戏码。

    当年二月,朱允炆下旨复位,改国号为‘正统’。

    同日,朱允炆又下旨封王贤为德王,并追封三代祖先。又任命王贤为大都督,总督天下兵马军政。

    再一日,朱允炆下第三旨,命削除天下藩王兵权,并命各地藩王限期到京城居住。

    各地二十几个亲王,近百个郡王,上万宗室大哗。立即便有十几个王爷起兵造反,也要学着清君侧……

    军情报到北京,朱允炆却以龙体不适为由,命德王监理朝政,总摄军政大权。自己居然不顾大臣劝阻,在庆寿寺继续当起了和尚……

    王贤立即派莫问、柳升、张义、薛桓、邓小贤五员大将,各率两万兵马,分赴各地平叛。那些废柴一般的朱家王爷,哪里是这些虎狼之师的对手。半年之内,所有叛乱平定,那些造反的王爷,还有和他们勾结的宗室,都陆续被押送回京。

    回兵之时,莫问等人顺便把余下的宗室王爷,也一股脑捎回京城,为祸地方近六十年的宗藩皇亲,终于被一扫而光,天下官民无不额手相庆。大军所到之处,乡绅百姓居然夹道欢迎,可见这些寄生虫有多不得人心!

    王贤此举可谓一举四得,一是收买了天下人心,二是消除了宗藩的隐患,三是节省了一半的国库开支,四是为他的下一步扫平了障碍……

    正统元年腊月,朱允炆从庙里出来,下旨给王贤加九锡。这下就是傻子也明白,皇帝要把皇位禅让给德王了……

    不少人开始上表劝进,王贤却不为所动,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恢复生产、鼓励工商、解除海禁、废除编户等一系列方针的推行上。

    这些方针都是王贤针对十几年里切身体会到的弊端,深思熟虑推出的举措,可谓对症下药。三年之后,天下大治、五谷丰登,交趾平定、四海来朝……

    而这时,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朱允炆,再次提出要将皇位禅让给王贤。

    这一次,跟三年前的情况大不一样了,王贤已经彻底征服了天下人心,官民百姓早就只知有德王,而不知有皇上。

    而且朱允炆唯一的儿子朱文圭,已经被朱棣父子关成了不辨牛马的白痴,也没有子嗣,所以皇位禅让给王贤,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天下文武一同上书劝进,成千上万的耋老士绅到京城跪求德王殿下顺从民意,王贤终于勉为其难,同意接受禅让,定年号为‘鼎元’,但不改国号,依然是大明天下。

    随后便是登基大典,册封后妃。

    王贤一共册封了一后三妃。林清儿为皇后,宝音琪琪格为皇贵妃,灵霄为贤妃。但热爱八卦的人们,却津津乐道于,那位被封为贵妃的徐氏徐娘娘,到底是不是徐妙锦……

    登基后,王贤自称大官人,在位六十二年励精图辟,政治清明、国泰民安,自由宽松、文化昌明,工商鼎盛、国富民强,开疆拓土、万邦来朝、史称鼎元盛世。

    【全书完】(未完待续。)

后记

    呼,总算写完了。王贤的故事讲了很久很久,终于算是比较圆满的画上了句号。

    2013年6月17日到今年,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从没想过,一本书会写三年三个月之久。但这实在不值得夸耀,反而是一件让人颇为难堪的事情。

    这三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人和事,仿佛之前三十年都没经历过那么多。喜怒哀愁、得失成败、悲欢离合,一天就像一年,一千天就像一千年那么久……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真是天凉好个秋。

    不过,这篇后记的主旨,其实是想万分诚挚的向书友们道个歉,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容忍,容忍我那些断更、少更的日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是的,以后不会这样了。往后的一千一万个日子,我会把最大的精力都奉献给大家,不能说写出最好的作品,但一定尽我所能,写好写多,让大家开心。

    新书的话,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大概要下个月和大家见面了。这次的准备时间是从没有过的长,准备工作也是从没有过的仔细用心,总之是尽我所能,想要写一本好书出来给大家看。

    至于新书写什么?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到了这个岁数,其实创作的黄金期可能只剩十来年,我得珍惜每一天,不能再重复自己。我得写一些一直想写的东西,我得让将来回头看看自己的作品,感到自豪而不是惭愧,也得让读者觉得,没有浪费时间和金钱……

    就这样吧,下月见,不见不散。

    p.s.突然想起来,按惯例每本书结束会有一个答读者问,大家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提问任何问题,关于这本书、下本书的,我会集中回答。

求诸位施主饶命。

    呃,貌似大家对这个结尾反应很大啊,实在超出俺的预计了。

    说俺烂尾,急着开新书的,俺要冤枉死了,俺这次的新书是要慎之又慎的,根本不敢着急,十二月能开就不错了。而且两个月前就定下这是最终卷,在这个时候结尾,都是计划内的事情。

    这个事儿是这样的,其实,这个结局,并非我一开始计划中的。三年前的大纲,是王贤和朱高炽君臣始终,然后小黑对王贤下手,被王贤反手制住,然后王贤去安南当他的镇南王。

    但这三年里,我改变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事情,越来越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大概写到草原的时候,大家应该可以看到我的各种纠结,最后我实在忍不住改了结局,管他娘的了,****娘的。凭什么给你朱家当狗,老子就让王贤当一把皇帝!

    这下乐子可大了,大家应该都知道,作品修改结局是大忌,会引起很多连锁反应,总之写到最后,我感觉之前那种云淡风轻的心境荡然无存,就是满心的邪火想要发泄出来。

    事实上,后十万字王贤兵变这一段,是我后加上去的。只用了一个礼拜,天天十几个小时的写作时间,最后一天直接通宵达旦,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气写到了结局。然后整个人筋疲力尽,彻底松了口气。

    实话实说吧,我感觉结尾就得这样,不能细写,因为王贤怎么说都是造反啊,洪熙怎么说也是仁君啊,这要是细写的话,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松的当上皇帝?书里的人物已经死的散的差不多了,他要跟多少新出来的人物斗争啊?我不想展开写,因为这跟我全书的基调不一致,会越写越别扭。

    但无论如何,大家是大爷,我是伺候大爷的丫鬟,各位大爷想看什么番外?我再给大家写一些免费的番外,算是给大爷们赔不是了,成不?

    再不成,那就只能给大爷们侍寝了。

外一篇——南洋的风

    当风平浪静时,无垠无际的南洋,就像碧绿的翡翠一样迷人。云层如棉絮一般,挂在蔚蓝的天空中,在海面上投下一片片微小的阴影。一大群海鸟从云层中冲出,待辨明了方向,便欢快的朝海面俯冲而下。

    通常,这样远离海岸线两三千里的地方,是看不到海鸟的,尤其是在这没有凛冬的南洋,鸟儿更不会冒着力竭的危险飞临大洋深处。但这些海鸟足有成百上千只,而且飞的如此欢快轻盈,没有任何疲倦。

    这时,一支庞大的舰队,也从云层的阴影中驶出。足足有两百余艘不同用途不同大小的远洋海船,组成一个方圆十几里的超级编队,航行在这远离大陆两千多里的海洋深处。

    海鸟成群结队跟着这支庞大的舰队,一路从南京出发,经过泉州、广州、交趾,又一路向西,已经快两个月了。当它们落在那些海船上,会得到水手们热情的招待。远洋的水手把它们看成吉祥的象征,据说有海鸟跟随的船队,不会遭遇海神的怒火。

    在舰队中央,那艘长达百丈的旗舰上,一名身材高大,有着古铜色皮肤,没有胡须的中年人,将一把小米洒在甲板上,微笑看着那些飞来争食的小精灵。直到此刻,他才彻底相信,自己过去几个月的经历,不是一场随时会醒过来的美梦。

    一名白发苍苍,同样没有胡须的鹰面老者,站在中年人身后不远处,目光不善的看着那些海鸟,似乎在盘算,要不要抓两只清炖或红烧,安慰一下被海鱼和干粮彻底败坏的胃口。

    “只是抓两只的话,不会触怒海神吧。”不过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面对喜怒莫测的大海,还是保持着几分畏惧。

    “最好不要。”一个俊美如女子的年轻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老者身边,摇头笑道:“据说海鸟是妈祖娘娘的使者。”

    “哼。”老者闻言不悦道:“韦无缺,你什么时候成了善男信女?”

    “小僧已经皈依好几年了,还请称呼小僧法号如花。”那年轻僧人居然是在永乐朝翻云覆雨的韦无缺,如今他白衣依旧,样貌也没有改变,但眉宇间的戾气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祥和从容,他笑着看看那老者道:“倒是赵公公,如今还放不下吗?”

    “哼哼……”这位赵公公,竟然是当年的东厂提督,永乐朝的第一大太监赵赢,当年赵王败落,他便不知所踪。朝廷一直追捕,却始终没有他的下落。赵赢闻言冷笑道:“当了这么多年丧家之犬,咱家可没你那么洒脱。”

    “不洒脱又如何,”曾经的韦无缺,如今的如花和尚微微笑道:“如今德王殿下泽被海内,万民称颂,身边高手如云,能人辈出,哪怕武功盖世如公公,还能报得了仇不成?”

    “哼!”赵赢被堵得一顿脚,但还是泄气道:“咱家确实报不了仇,不然干嘛搭郑和的船,远遁海外,去开一片天地!”

    “德王殿下实在是胸怀广阔,小僧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会让郑公公带领船队出海。”如花和尚满脸钦佩之色,要说这天下谁最服气王贤,他绝对算一个。那是一次次铩羽而归换来的啊。

    “咱家更意外的是,郑和居然答应了。”赵赢看一眼身前的中年人道:“咱家以为他这种一根筋的家伙,会忠臣不事二主呢。”

    “郑公公已经尽忠了。”韦无缺也看向那中年人道:“想必,也像贫僧一样,彻底拜服在德王殿下面前了吧。”几年前,韦无缺就率领明教向王贤自首,并在庆寿寺落发为僧,还得王贤亲赐法号如花,据说是取‘如来拈花,迦叶微笑’之意。韦无缺对此十分骄傲,自此便彻底抛弃了过往种种,成了一心向佛的如花和尚。

    但他这和尚还是脱不了邪门,竟公然宣称自己心中的佛祖乃是德王殿下,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到处宣扬王贤的大恩大德,弄得王贤很不好意思。这次募集人手出海,便将他踢到船队中,让他担任随船的僧侣,得个眼不见为净。

    “其实,他并没有要求我臣服……”那中年人自然就是郑和,闻言他拍了拍手上的米粒,望着烟波浩淼的大海,轻声说道:“本来,我以为,自己会被囚禁终生,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向他俯首称臣。”

    “难不成,是他求着你出海不成?”赵赢难以置信的看着郑和。

    “虽然这样说有些过分,但实事确实如此。”郑和叹了口气,思绪回到了半年前。

    半年前,郑和已经被关押了六个年头了。

    他是在西苑的密道中,和永乐皇帝一起被迷烟熏晕的。等他醒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关在了一处地牢中。除此之外倒也没遭什么虐待。这一关就是半年,半年后,他又被装进密不透风的囚车,本以为自己要被处决了,谁知囚车一走就是半个月,等他从囚车下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东。

    然后,又是一段漫长的羁押,但这次条件要好很多,他被关在一座宅院中,还有几个军士伺候。他甚至可以通过那些军士,了解外界的情形,才知道永乐皇帝已经被赵王所弑,太子殿下在山东起兵平乱,很快便攻下了京城。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乃是朱高炽,而非永乐皇帝指定的继承人朱瞻基,至于永乐皇帝必杀的王贤,也荣升为世袭罔替的镇国公,自己如今就被软禁在他的地盘上。

    郑和虽然对内里的情由一无所知,但也能猜到,这一切王贤在捣鬼,至少先帝之死,他绝对逃不了干系。郑和虽然很想为先帝报仇,可事到如今,徒之奈何?

    让郑和没想到的是,这时王贤居然急流勇退回了山东,而且很快就和他见了面。

    会面的气氛丝毫谈不上和谐,若非王贤身边有高手护卫,郑和拼上命也会和他同归于尽。王贤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多做辩解。当然,以双方今时今日地位之悬殊,对方也确实没有辩解的必要。

    王贤毫不讳言,他那些大逆不道的举动,终究瞒不过天下人,在朝中肯定要成为众矢之的,不如回山东躲躲风头。

    郑和本以为,这不过是一次胜利者对阶下囚的炫耀,只冷冷听着他在那里夸夸其谈。直到王贤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还想出海吗?

    饶是郑和已心如死灰,还是一下就瞪起了眼睛。他怎么能不想出海呢?那让他魂牵梦萦的大海啊,那让他热血澎湃的远航啊,是他的一生所爱。只有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他才会忘记身体的残缺,才会找回真正的自己,才会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但他眼里的光芒一闪即逝,且不说自己情感上能不能接受,这个先帝仇人的邀请。单说朱高炽和他倚重的那班文臣,多年来就一直旗帜鲜明反对下西洋,认为这是空耗国帑民力的亡国之举。如今,朱高炽已经当了皇上,那班文臣也把持了朝政,怎么可能再让他出海呢?

    “听说,当今圣上的登基诏上,已经言明不再下西洋了。”郑和稳下心神,冷冷说道。

    “事在人为嘛。”王贤却语气坚定道:“华夏的未来在海上,如果我们就此闭关锁国,一定会落后挨打的。”

    “哦?”郑和被王贤的论断震惊了。哪怕是他这样的航海家,依然没法将航海的意义,提高到攸关国运的程度。

    王贤却坚信自己的判断,沉声道:“国策并非一成不变,大明的舰队终究会再次扬帆远航,只要你愿意,舰队的总督就依然是你。”

    “等到真能出海那一天再说吧……”郑和根本没法一口回绝,只能模棱两可说道。

    王贤似乎很满意他的答复,之后的日子里,时不时便会过来,与郑和长谈,话题总是围绕着航海展开。郑和依然深恨着王贤,但并不拒绝对他讲述,自己数次下西洋时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些在航海中产生的匪夷所思的猜想。

    让郑和震惊不已的是,王贤居然有丰富的航海知识,天文地理方面更是远胜自己。比如,王贤告诉他,正如他所猜测的,大地是个球形。所以船离岸后,先是船身逐渐消失在波浪中,只剩下桅帆,继而桅帆渐渐消失。

    虽然王贤的说法可以解释他长久以来的疑惑,但郑和还是难以相信,人类所生存的大地,居然会是一个鸡蛋样的星球。王贤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微笑说道:“做一次环球远航吧,如果你一直向西航行,最终又回到起点,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郑和又一次被王贤挑动的热血沸腾。

    这种情况已经不知多少次了。比如王贤说,自己到过的红海,并非海洋的尽头,沿着非洲大陆一直南下到非洲大陆的尽头,然后一路北上,就会到达传说中的欧罗巴。若是从中国往东航行,就会抵达面积远超大明疆土的一片大陆……

    每次和王贤聊完,郑和就抑制不住想要立即出海的冲动,这冲动是那样持久而猛烈,渐渐的连那刻骨的仇恨,都被它冲刷的越来越模糊……

    郑和不知多少次扪心自问,如果王贤真能重新发动远航,自己会不会答应出海?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会。

    但让郑和失望的是,突然有一天,王贤回京了,这一去就是四年,后来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沮丧不已。王贤居然和朝廷开战了,而且把朝廷打的一败涂地。虽然他后来抬出了建文帝,但是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半年前,郑和终于被锦衣卫送到了天津,在大沽口他看到了一支比自己原先的舰队,还要庞大一倍的远航船队。已经成为德王的王贤,邀请他一起参观这支舰队,然后就在这片甲板上,对他笑道:“孤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到了你来回答孤的时候了。”

    郑和目光无比复杂的看着王贤,心中激烈的天人交战着。

    王贤扶着栏杆静静凝望着海面,好一会儿轻声说道:“我听到南洋的风在呼唤,呼唤着大明的舰队……”说着王贤转过头,看着郑和道:“呼唤着世界上最伟大的航海家。”

    郑和的呼吸明显急速起来,如果对方不是犯上作乱的奸贼该多好,那将是他最好的主上和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可是忠臣不事二主啊!

    “我希望你能再次出航。”王贤并不恼火,只是柔声说道:“你知道,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大明,为了整个华夏。未来五百年,大明能不能继续领先,就看能不能征服遥远的海洋了。”

    说完之后,王贤便离去了,临走前留下了舰队的都督帅印,又吩咐左右,如果郑和不答应,就还他自由。

    甲板上只剩下郑和一人,他凭栏远眺着一望无际的海面,随着波涛的荡漾,一颗心渐渐热血澎湃起来,眼泪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

    南洋的风突然刮起,吹的风帆猎猎作响,郑和回过神来,目光终于不再迷离,对他的部下高声喝道:“全速航行!”

外二篇——金陵春

    正统元年三月三,烟花风筝飞满天。

    金陵城的鲜花竞相绽放,无数的红绸和绣球将这六朝古都妆点的喜气洋洋。金粉荡漾的秦淮河上,一艘艘披红挂彩的画舫正穿城而过,船上的乐工歌姬吹奏起欢快的乐章,岸上更是热闹非凡,烟花齐放、爆竹喧天,一座接一座的彩楼间,应天府的官兵和北京来的四卫营将士,被满城看热闹的百姓挤得东倒西歪。

    金陵城有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

    自从永乐皇帝迁都以后,那些刀光剑影的庙堂纷争,似乎彻底远离了这座六朝古都。哪怕过去一年里,那场无异于改朝换代的战乱,似乎也没有影响到金陵城的安逸平静。

    金陵城的百姓,经历的实在太多太多,早就见怪不怪了。自从朱棣攻入金陵那天起,他们就已经无所谓这天下由谁来当家了。只要不影响到他们的生活,管他皇帝姓朱还是姓王呢。

    甚至很多金陵人都认为这是报应,谁让你朱棣先作乱在先,还把京城迁到别处去?尤其是后一点殊为可恶。金陵城里没了朝廷的衙门,还有那些王公贵族,虽然日子一下子闲适安逸了许多,但人们心里总是多多少少有些落差,就像被遗弃了似的。

    当然也有人欢迎迁都,至少玄武湖畔、天香庵中那位国色天香的徐真人就是如此。自从皇帝离开金陵后,笼罩在她头顶十几年的乌云,终于散去了。徐妙锦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享受人生了。

    春天时,她会带着一干女伴去金陵城外踏青;夏天时,她们会去求雨山避暑;秋天时,她们会穿上猎装,像男子一样打猎;冬天时,则会去汤山的香泉洗凝脂,日子过的快乐自在……

    可是午夜梦回,她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对那个人的思念,并未随时间而淡化,反而如烈酒一般,时间越久,就越醇浓。只消轻呷,就让人销魂蚀骨,不知今夕何夕……

    但她只能强迫自己压抑这份思念,因为她很清楚,两人能有那样一段时光,已是老天对自己的恩赏了。再有非分之想,只能给他和他的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尤其是葫芦谷事变后,徐妙锦愈发明白,皇帝之所以对王贤下黑手,其中或多或少有自己的原因。皇帝的女人没人能动,皇帝求之不得的女人,就更没人能染指了,哪怕只是个嫌疑,也足够唯我独尊的皇帝,将其从这世上抹杀了。

    徐妙锦真不知道,以为王贤死在山东的那些日子,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她满心的悲痛和憎恨,恨不得立即动身去山东寻找王贤,恨不得立即去北京杀了朱棣——可是她却什么都不敢做,甚至连一点悲伤都不敢流露出来。

    因为她知道,这种时候,那位永乐皇帝一定在盯着自己,只要自己有一点不合适的异样,就会坐实和王贤的嫌疑。虽然她真想就这样,让天下人都知道,传闻是真的,自己是王贤的女人!可是她不能,因为王贤还有妻儿老小,她不能再给那些可怜的人,增加一丝不幸了……

    于是她只能强颜欢笑,依旧呼朋唤友、泛舟采莲,表现的没有一丝异样。只有郑绣儿知道,她度过了多少个无眠之夜,流下了多少断肠泪……

    郑绣儿几乎能看得出来,徐妙锦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若非半年后,王贤死而复生的消息传来,她怕是就要香消玉殒了……

    得知王贤没死,徐妙锦不顾身子孱弱,在道祖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叩谢道祖保佑,让王贤死里逃生。徐妙锦又痛下决心,彻底和王贤断绝联系,以免再给他带来灾难。

    徐妙锦相信聪慧如王贤,肯定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一定会认同自己的做法。虽然每次看到他的来信,她都会无比痛苦,不知多少次想提起笔来,向他诉说自己的思念和爱恋……可是她都强忍着没有回信。

    王贤却好像一点都不明白,依然一封接一封的写信,甚至还在三年前杀上门来。若非徐妙锦以死相逼,那霸道的家伙,肯定直接破门而入了。

    那日门外,王贤无可奈何的叹道:“难道我们见一面都不成吗?”

    当然不成,因为徐妙锦十分清楚,虽然自己心里已经坚决的不能再坚决,但只要一和他见面,自己一定会迷失在他炽热的目光中,一切都会抛到九霄云外……那样,只会害了他。

    徐妙锦颤抖的身子贴在门上,泪水奔流不止,她硬着心肠,强迫自己说道:“我们还是断了吧……”

    “不行,朱棣已经死了,这世上没有人能阻拦我们了!”门外,王贤却断然说道。

    “就算他不在了又如何,他的子孙依然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门内,徐妙锦摇着头,黯然说道。

    “不会的,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风风光光嫁给我那一天吧!”门外,王贤高声宣布着自己对她的所有权,好像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听到一样。“谁敢阻拦,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可不要胡来啊!”徐妙锦急的直跺脚,一汪心湖却都化成了蜜水。

    今天,便是德王殿下驾临南京,迎娶徐妙锦的日子!

    金陵城的百姓彻底沸腾了,谁不想看看名满天下的王大官人,和名声不亚于他的徐妙锦,喜结连理的盛大场面?

    往日里宠辱不惊的金陵百姓,此刻却全都兴奋的眉飞色舞。他们是真没想到,居然能看到徐妙锦出嫁的一天。这实在是秦淮河畔诸多爱情故事中,最让他们激动的一个了。

    “想不到,想不到,原来传闻是真的!”

    “怎么会想不到,是你不愿相信罢了,不然朱棣能把王贤往死里整?”

    “没想到,王大官人还是笑到了最后,这下再也没人能阻拦他俩在一起了!”

    “谁说的,我就坚决反对!”一名公子捶胸顿足,如丧考妣道:“谁想娶我的梦中情人,除非从本公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那你倒是去拦王驾啊!”

    “我,我……”那公子登时泄了气,垂头丧气道:“我打不过他们……”

    哄笑声更大了,直到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便听一个宛若天籁的女声唱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今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德王殿下骑着高头骏马,在这琴歌声中向玄武湖畔前行,眼前的人群变幻成一副副过往的画面,画面的主角始终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绝代佳人……

    初见时的惊为天人……

    大运河上的旖旎风光……

    天香庵中的暗夜幽会……

    南京城门的生离死别……

    海岛上的惊魂时刻……

    皇宫中的生死瞬间……

    无数次的情难自禁,以及三年前的隔门不见……

    到了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迎娶她的这一天,两人已经等了整整十年了,十年啊!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光明,全都虚耗在这毫无希望的等待中!

    不知不觉,王贤已是泪湿眼眶。当他看到天香庵的大门终于敞开,玉虹桥上俏立着的那位身穿大红嫁衣,国色天香的女子时,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王贤飞身下马,朝玉虹桥上快步奔去,徐妙锦也终于抛开了一切,在万众瞩目之下,朝王贤飞奔而来,两人在桥上紧紧相拥,喜悦的泪水洒在波光粼粼的玄武湖上,泛起五彩的涟漪……

    小白菜立在徐妙锦身后的桥头,看着两人紧紧相拥而泣,也早就哭成了泪人。

    从此,永远,在一起。

    要把,失去的光阴,全都补回来。

    也愿,全天下的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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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介绍:
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